322:你的父亲在这里
季姨娘听着男子的声音,身子微微颤抖,额头慢慢的渗出冷汗。
其实从一开始晏锦出现的时候,她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毕竟晏锦出来赏月,也不该独自一个人在凉亭之中。
不过,她终究是被怒气冲昏了头。
她有多厌恶昔日的大虞氏,如今便有多厌恶和大虞氏一样夺目的晏锦。
杀一个是杀……再多杀几个小丫鬟,也是杀……
在她的眼里,想要杀人灭口,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似乎,只有血液,才能洗刷她多年来的怨气和怒气!
她恨……恨那些出生便和其他人与众不同的女子。
只是,季姨娘想到了最糟糕的结局,无非是多杀几个人。
她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这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方才还振振有词的晏谷兰,彻底的傻了眼。她紧张地退后了几步,然后紧紧地抓住季姨娘的手,“爹……我方才乱说的!”
晏锦转身,顺着晏谷兰的方向望去。
只见晏季常今儿披了一件黑色的大氅,身边还站着虞非和小虞氏!他们几个今儿像是约好了似的,都穿着暗色的衣裳……在黑夜之中,若不是身前下人们提着的灯笼发出微微的烛火之光,怕是没有人瞧见他们的到来。
晏锦微微蹙眉,他们为何会穿暗色的衣裳,她或许知道一些。
怕是因为要去拜祭生母的缘故。
“我可不敢做你的爹!谁你是的爹,你心里有数!”晏季常面露不悦,却又像是彻底的松了一口气似的,对身边的人道,“去,将三爷请来!”
吉祥点了点头,刚走几步便遇见了匆匆跑来的如意。
如意刚走到晏季常身边,便低声道,“大爷,季姨娘她……”
如意的话说了一半时,便瞧见了不远处的季姨娘,然后声音戛然而止。
这……
季姨娘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如意惊出一身冷汗来。
今儿夜里的时候,沈砚山走迷了路似的走到了蕙兰斋,如意见沈砚山身边没有随从,只好亲自送沈砚山回住的小院!结果等他回来的时候,守着季姨娘的侍卫们却全部都不见了,而季姨娘住的屋子大开……
他匆匆跑进屋子里,没有瞧见季姨娘和六小姐,结果却瞧见了那些侍卫们的尸首。
如意当时瞪圆了双眼,看着满屋子的鲜血淋淋,半响说不出话来。
方才,若不是沈砚山无意走到蕙兰斋,那么他的下场,必定也会和这些人一样。
“大爷!”如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些侍卫,都没了!”
“没了?”晏季常略惊,“什么意思?”
如意将头垂低,神色掩埋在黑暗之中,“死了!”
这些侍卫虽不像吉祥和如意跟随在晏季常身边多年,但是跟随晏季常的日子,也不算短暂!然而,谁也没想到,他们突然便没了……
晏季常听了之后,一双浓眉皱成了一团。
园子里很安静,周围没有一丝声响,黑色的夜,似乎要将这一切的肮脏都掩埋在这无边的黑暗之中!
过了一会,晏三爷便匆匆地赶了过来。
方才,舒氏还嘱咐他,早去早回。
晏三爷觉得有些奇怪,一路上更是询问吉祥,到底是为何要被晏季常记挂。
吉祥是个闷葫芦,半响问不出一句话来。
不过,平日里吉祥和如意性子也是如此,不喜多言,更不会掺合主子们的事情,所以晏三爷也不觉得奇怪。
直到,吉祥带着晏三爷往园子里走的时候,晏三爷才觉得,事情有古怪。
尽管知道,他却不得不面对。
有些事情,逃跑比面对更可怕。
晏三爷走到晏季常面前的时候,眼里的神色却十分的平淡,他看着周围的人,然后挑眉,“大哥,夜里风寒,你怎么到园子里来了?”
晏季常还未还说话,晏谷兰便急匆匆的喊了一声,“三爷,救我们!”
她这一句话刚落音,晏锦的目光便望了过去。
晏谷兰居然称呼三叔为三爷……
事情,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晏锦想着,便从凉亭里走了出来,然后香复从假山后面走了出来扶着晏锦。至于其他藏在假山后面的人,却因为香复的吩咐,都没有动弹。
晏锦一边走一边回忆……
昔日,晏惠卿和晏谷兰交好的时候,晏惠卿对晏谷兰笑的时候,的确没有什么破绽。
但是到了最后,晏惠卿却连表面上的伪装,都懒得继再继续伪装下去。
晏锦当初还不明白,为何晏惠卿能伪装那么多年,却在那段日子里,对晏谷兰露出那样不耐烦的神色。
显然,那个时候的晏惠卿,不想继续再和晏谷兰交好。
起初,她只是猜测,不敢肯定。
到了今日,她总算是敢肯定自己的猜测了。
晏谷兰,喜欢晏三爷。
晏惠卿昔日会和晏谷兰交好,无非是想利用晏谷兰……
虽然,晏谷兰也是在利用晏惠卿。
只是,晏谷兰慢慢的长大,她对晏三爷的父女之情,渐渐地变成了另一种情愫!
晏三爷表面温润,处事又十分的果断!他有着晏家的人生下来的好皮囊,这些年对舒氏的感情,从未变过……
这样的男子,是多少尚未出阁女子的春闺梦里人。
慢慢地,晏谷兰也沉沦在晏三爷树立起的表面形象中了。
然后,她不可自拔的喜欢上了晏三爷。
这种情愫,起初很朦胧,渐渐地便强烈了起来。
今日,晏谷兰会唤三叔三爷,也说明了这种情况。
而且,晏谷兰敢这么称呼,显然是经过晏三爷同意的。
晏锦走到父亲身边,顿下脚下,然后抬起头看着三叔。
眼前的男子虽然方才的行色匆忙,但是那张面目,依旧俊朗!岁月似乎从未在晏三爷的脸上,留下半分痕迹。
玉树临风,温润如玉,像是特意为晏三爷造的词似的。
“见过三叔!”晏锦行了行礼,才退后一些。
她想起,前几日晏谷兰会冲动会她下毒,或许多少和三叔有原因……
这个男人,当真可怕。
连一个作为自己女儿的小姑娘,都不放过利用。
虽然,晏谷兰永远上不了台面。
晏季常伸出手,将晏锦揽回身后,才看着不远处的晏谷兰说,“你的爹,在这里!”
323:身世之谜
晏谷兰吓的红了眼眶,她紧紧的握住季姨娘的手,手心里全是冷汗。
此时,站在晏季常身边的晏三爷,眼里却是满满的担忧。
他怎么也没想到,大哥居然会说出这样冷硬的话语。
在他的记忆中,大哥向来隐忍,隐忍到有些懦弱。
幼年时,他时常会吃着母亲做的点心。偶尔,坐在不远处的大哥,有时会抬起头来,迅速的看一眼,又垂下头去。
他清楚的记得,那会大哥的眼里,是满满的羡慕之色。
大哥幼年的时候因为天花毁了容,之后便被母亲嫌弃。
晏三爷闭了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晏家的人啊,天生性子薄凉!
若一定要说他是何时知道‘残忍’二字的时候,便是晏季常的事情。
他无意听见,晏季常脸上受伤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天花,而是因为晏季常帮晏老太太挡住,被人泼过来的炭火和热水,才会留下疤痕。
幼年的晏季常,曾是京城里出了名的神童,也十分被晏老太爷喜欢……
可惜,晏季常容貌被毁了,前程也像他的容貌一般,会摧毁的干干净净。
若不是当今圣上怜爱,晏季常怕是这辈子,永远不能进入仕途。
晏三爷知晓晏季常被毁容的真相后,曾私下问过晏老太太。
他对晏老太太说,“娘,你不喜欢大哥吗?”
“好端端的你提起那个东西做什么?”晏老太太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起来,“你离他远一些,免得被他的晦气沾染!知道了吗?”
晏三爷知道,晏老太太对晏季常的厌恶,是发自内心的。
只是,年幼的他不明白,为何一个母亲,会如此憎恨自己的孩子。
等长大了一些,他才知道,晏老太太和晏老太太厌恶晏季常,是因为晏季常的脸,会让他们想起那些不好的过去。
他们,喜欢自欺欺人的活着。
而晏季常的存在,却也像是他们昔日的笑柄。
可怜的晏季常,帮晏老太太挡住了炭火和热水,却换来这样的下场。
尽管,晏老太太厌恶晏季常,可晏季常却依旧想和晏老太太接近。
他心里,一直喜欢父母,也从未憎恨。
晏三爷那时便想,这是多傻多愚蠢的一个东西,才会如此愚昧的孝顺。
若是他是晏季常,他一定会报复父母,让他们生不如死。
后来,他似乎也这样做。
久而久之,晏季常无能的印象,也深深的刻在他的脑海中。
直到后来,文安伯陆存收了晏季常做关门弟子后,晏三爷对晏季常才有了防备之心。
这么多年来,晏季常无论是在处理大虞氏的事情上,还是在后来被人陷害送去原州的时候,都没有反抗过。
他习惯了晏季常一再的退让……
可今日的晏季常,态度却出乎意料的固执。
“当年,我便在想,为何一切会那么巧合!”晏季常轻声地说,“原来,和我预想的一样!”
晏三爷紧紧的握着拳头,依旧沉默,“大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景濂,你唤了我多年的大哥,那么,今夜我便也问你一句!”晏季常神色不改地问,“你是想要这个世子之位吗?”
晏季常问的平淡无奇,像是在问晏三爷,冷不冷热不热一样。
在一边的小虞氏,惊的抬起头,一脸错愕的看着晏季常。
晏三爷显然也被晏季常的话吓到了,他看着晏季常,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神色。
晏季常倒是很平静,他没有等晏三爷回答,便又说,“你从小想要的东西,无论怎么样都会拿到手!你想要,我便给你……其实当年,你若早些告诉我,也不会发生今日这些事情!我对这个位子,从未贪恋,也不在乎!但是如今……”
晏季常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觉得心里有些疼痛。
尽管一早,他便做好了心里准备,可到了这一刻,依旧会觉得难受。
昔日母亲嫌弃他,如今兄弟背叛他。
他这个人,活的可真失败。
“你知道你做错了多少事情吗?”晏季常顿了顿,“景濂,你做错的事情,都需要付出代价的!”
晏三爷听了,身子微微一颤,“大哥,我……”
“不必解释了!”晏季常摆了摆手,“带回去吧!”
晏三爷咬牙切齿,“大哥,你为什么不听我说一句?兰姐儿和殊哥儿,根本不是我的孩子!”
“爹!”晏三爷话音刚落,晏谷兰便惊的瞪圆了双眼,“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姨娘会伤心的!”
晏三爷的话,不禁让季姨娘震惊了,周围的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晏三爷的身上。
他居然否认了……
在如此证据确凿的情况下,他居然否认了晏谷兰和晏谷殊的身世?
晏锦听了之后,却没有多惊讶。
她当初,便想过这件事情……
三叔这样自视甚高的人,会放低身边去哄骗一个人,已属不易,又怎么会为了一个普通的女子,出卖自己的身体。
而且,三叔是真的很喜欢、很在乎三婶。
这些年来,三婶虽然受了不少委屈,但是三叔却一直对三婶很好!有时甚至为了三婶,还要和祖母发生争执……
感情,他未曾作假。
既然未曾作假,那么他便不会和季姨娘有关系。
毕竟,无论是容颜还是才华,季姨娘和三婶,足足差了十万八千里。
三叔想利用季姨娘,也不会自甘堕落做出卖身的事情。
只是三叔不去做这件事情,那么就必须有人代替他。
若真的如此,那么三叔的心,当真是肮脏可怕。
晏锦抬起手,握住了小虞氏的手。
而小虞氏也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伸出另一只手,慢慢地握住了晏季常的手。
似乎这样,她们便能给他力量。
似乎这样,便能让晏季常知道,她们一直在他身后。
晏锦垂下眼眸,她明白,这些事情,父亲必须要面对。
尽管,会痛彻心扉。
长痛不如短痛……
“爹!”晏谷兰再次甩开季姨娘的手,声音有些可怜,“你怎么会这样说……你明明说,等我们离了晏府,便安置我们在京郊的院子里住,我们再也不用躲躲藏藏了,而是像一家人一样生活!不,不是像……爹,我们明明就是一家人啊!”
晏谷兰是真的伤心了,她几乎要跪在了地上。
晏三爷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你说什么,我并不明白!我在京郊,没有任何宅子。而且,你并不是我的女儿,当年……我是受了你们父亲的托付,才会照顾你们。”
324:分家
晏三爷每一句都说的义正言辞,似乎这里面最为难、最委屈的人并不是晏季常,而是他自己。
晏锦在心里暗暗地叹息了一声,她真想让沈砚山来瞧瞧。
这个世上,居然有比沈砚山更厚颜无耻的人。
而且,还是一个十足的伪君子,真小人。
晏锦想到这里,又抬起头看了看天色……
此刻,繁星点缀着夜空,乌黑的天空中,瞧不见一点月的影子。
在她心里密布了多年的阴霾,其实从未散去。
这里的一草一木,交织成网将她紧紧地笼罩在其中。
想要忘记,便必须要离开。
晏锦从父亲的言语里猜测出,父亲如今的想法。
他们,不谋而合。
等这漫天的薄雾消散的时候,必定会让有些人,终身难忘。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晏谷兰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你骗人!”
晏三爷叹了一口气,又看着晏季常,愧疚地说,“大哥,这件事情,是我错了!我当年,不该瞒着你……只是……”
晏季常抬起手,冷冷笑了笑,“你想说,月季的孩子并不是你的,但是也不是我的!他们,是青竹的孩子,对吗?”
晏季常话音刚落,晏三爷便抬起头,一脸错愕的看着晏季常。
眼前的晏季常,似乎早已将一切都掌握在了手中。
他现在的样子,在晏季常的眼里,似乎可以用两个字来形容,那么便是——狼狈。
只是,晏季常怎么知道,当年他让青竹冒充自己,那晚和季姨娘有了关系,最后有了晏谷殊和晏谷兰。
难道,从一开始,晏季常便知道这些吗?
晏三爷不敢继续想下去……
这种感觉很不好,他多年来早已习惯将一切都掌控在自己的手里,而且,也从未出过意外!周围的人,几乎都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
“大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季姨娘终于冷静不下去了,“什么青竹?我的孩子怎么会是青竹的……怎么会是?”
晏季常没有看季姨娘,似乎季姨娘的咆哮之声,他从不放在耳里。
晏季常只是淡淡地说,“当年,父亲愿意将暗卫送给你,正是因为,你自小和他的身形长的相似!父亲逐渐年老,身形会变化,而你不会……青竹是当年父亲第一批送到你身边的人,他的死,一直是个蹊跷不是吗?”
“大哥!”晏三爷觉得从头到脚,都好似被人放入了冰窖之中,冷的他打了一个哆嗦。他那张俊朗的容颜上,也露出了害怕的神色,“你……”
“青竹是你的人,若要说对不起,也是你对不起他!”晏季常笑了笑,“我不介意帮你抚养一个丫头,但是,景濂你却做出这样的事情……也罢,我当年还未成亲的时候,父亲就问过我,可想过分家的事情!只是,那时的父亲身子不好,母亲又整日病怏怏的,所以我不愿意!现在,你既是皇上的重臣,而父母身子也很硬朗。我瞧,这家,还是分了吧!”
晏季常一字一句说的十分缓慢,他并未像晏三爷想象的那般,愤怒的不能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的镇定、他的平淡,让晏三爷觉得,他似乎从来没有了解过眼前的人。
晏三爷皱着眉头,本来姣好的面容,此时更是愁云密布,“大哥,为何要分家!素素再过几年便要及笄了,你若是没有世子之位……”
晏三爷说到这里,顿了一顿。
若是晏季常不再是清平侯府的世子,那么晏锦的身份,也会降低不少。
一旦晏锦的身份降低,来日想许配个好人家,也会有些麻烦。
当年,晏季常愿意一直委屈自己在晏家,多少也有这个事情的原因。
虽然,绝大多数,是因为晏季常要借助晏家的力量,和舍不得年迈的父母。
这些年来,晏季常的一切,像是一颗快要枯萎的藤蔓,慢慢地长成了苍天大树!若不是晏季常主动提出分家,晏三爷还会一直以为,晏季常永远都是一颗藤蔓,只能依附着晏家……
“素素的亲事,不用你操心!”晏季常瞟了一眼,身边乖巧的晏锦,又道,“我也不要什么!小雁和小秋的嫁妆,我都要带走!这些年来,虞家给晏府的银子,舅老爷都有记录,这些银子,我也要带走!至于晏家的东西,我是一样也不会要的,我都留给你们!”
虞非听了之后,十分赞同的点了点头,“账本我都放着!姐夫,晚些我拿给你!”
虞家这些年来给晏家的银子,连虞非自己都不愿意去翻账本了。
那些银子,像是水一样,哗哗地流向了晏家的宅子里。
虽然这些年来,他从未心疼过这些银子。
但是,这些银子,却没有让姐夫和姐姐的处境好过一些,虞非恨不得让晏家那个老东西十倍偿还。
“大哥,这……”晏三爷咬了咬牙,“我没办法答应你!”
晏季常也不急,更是抬手阻止了一边想要破口大骂的虞非,“父亲早已说过,晏家的大事,一切交给你做主!景濂,你也知道,我从小从不留恋仕途!若这件事情闹出去,我的颜面有损是无碍的,我早已经习惯了。只是你和父亲……我前段日子听皇上无意提起,当年先帝封了不少世袭侯位,是一件大错的事情!如今皇上圣明,正在收回这些世袭的侯位……再过几日太后寿宴,若是此事闹了出去,那么晏家的侯位,又会如何呢?”
晏家会成为侯门,纯粹是当年运气好,祖上积德。
先帝昏庸,在位的时候封了不少侯。
如今皇上,想要取回,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毕竟,这天下,终究是天子手里的东西。
晏三爷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亲哥哥,居然会这样威胁自己。
他眼看,就要升官了……
若是闹出这些丑闻,哪怕不影响他升职,也会被人嘲笑。
他多年来精心经营的影响,必须会被损害。
到时,伪君子这个词,他便当之无愧了。
晏三爷十分不安……
哪怕他答应,晏老太爷也不会答应。
虞家的银子,到了手,晏老太爷又怎么会还回去。
园子里又安静了起来,周围寂静无声。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大喊了起来,“西院走水了……来人啊,二小姐住的院子,走水了!”
325:局中局
远处传来的声音越来越杂乱,晏锦抬起头,便瞧见了西院的火光。
离西院不远处的地方,是晏老太爷的书房。
此时,书房也被大火牵连了进来。
整个夜空,因为这一场大火,变成了橘黄色。
虞非虽然不喜晏绮宁,可此时在听见西院起火,晏绮宁的院子被烧的时候,终究还是没有狠下心来。
毕竟,那是他的亲外甥女。
虞非皱着眉头,对晏季常说,“姐夫,我去看看!”
说完虞非便和小虞氏匆匆地赶往西院,留下晏锦和晏季常依旧站在原地。
“啊……”刚走了一会的小虞氏发出惨叫声后,晏季常惊的目瞪口呆,然后转身朝着发出声音的地方走去。
尽管,晏季常觉得这个是个陷阱。
晏季常一走,季姨娘身边的小厮,像是发了疯似的,拉着形容木偶似的晏谷兰和季姨娘离开了。
一直未曾开口的晏谷殊,抬起头看着不远处的晏锦,翕了翕唇。
他的声音虽然没有发出来,但是晏锦却看懂他的唇形。
季姨娘走的匆忙,晏三爷虽然没有跟上去,但是他的目光却露出了,十足的厌恶。
晏锦一直立在原地,就这么静静的站着。
晏三爷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站在不远处的晏锦,“素素?”
“三叔!”晏锦走到晏三爷身边,笑的无害,“我有话想同你讲!”
晏三爷的脸上,慢慢地恢复了慈祥的笑容,他俯低身子,看着晏锦,柔声道,“素素,你不怪三叔吗?”
他的每一句话,都无比宠溺。
若是其他女子,听着这样的声音,必须会沉沦下去。
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是绝大部分女子心里的梦中情人。
只是,这个声音,却只会让晏锦觉得恶心。
她走近以后,几乎要贴着晏三爷的脸,然后在他耳边轻声道,“三叔,等来年的今夜,你一定会比我父亲,更心疼……生不如死!”
晏锦说这些话的时候去,全程都带着笑容,似乎在说一件极有趣的事情一般。
她说完之后,又退后一些,然后眨了眨眼,“三叔,你一定要记得!”
晏三爷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了。
他慢慢地站稳身子,身上那股慈祥的气息,也渐渐地消失的干干净净。
若说平日里的晏三爷,温润如三月暖风……
那么此时的晏三爷,便恐怖的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他看着晏锦,冷冷地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三叔!”晏锦依旧无辜的笑着,“我一直都希望你‘好’呀!”
晏三爷咬牙切齿,一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晏锦这副笑容,他从前也见过。
只是,这样的笑容,是出现在大虞氏身上,而且那时的大虞氏,是的确很单纯,而不似晏锦这般恶毒。
他恨不得伸出手,将眼前这个娇小的少女的脖子折断。
他刚才的怒气,也渐渐的再也压抑不住了。
不远处的晏季常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原路折回的时候,便听见晏三爷低吼,“呵,来日生不如死的,必定会是你们!小畜/生,你和你娘一样,让人厌恶!”
“放肆!”晏季常迅速的走到晏三爷身前,然后伸出手,掐住了晏三爷的脖子。
方才晏三爷想对晏锦做的事情,却由晏季常来完成了。
晏三爷想要挣扎,却怎么也挣扎不开。
他平日里虽然也学武,但是却不似晏季常那般熟练。
他只觉得头晕眼花,喘息不已……
方才一脸硬气的晏锦,此时像个小可怜似的,走到晏季常身边,压低了嗓音,“爹爹,我怕……我怕!”
她的声音楚楚可怜,彷佛方才最受气的人,是她一样。
晏三爷被气的脸都红了,他想要解释,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卑鄙……太卑鄙……
“你以为你想什么,我从不知道吗?”晏季常看着晏锦‘害怕’的模样,心里的怒气更重了,若是他刚才不折回来,那么晏锦该肯定会出事!晏季常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你若是聪明,就该知道,前几日洛大人为何会死!你以为,我真的怕你们吗?晏季景,那我清清楚楚的告诉你,你方才说生不如死,我会让你尝到!舒家,甚至是晏家所有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晏季常说完之后,抓住晏三爷的手,狠狠往后一摔。
晏三爷不敌晏季常,瞬间便重重的摔倒在地。
他看着晏季常,一脸错愕。
此时的他,脖子有些红肿,话语根本说不出来。
晏季常闭了眼,又对晏锦说,“素素,跟爹爹走,不怕!”
“恩!”晏锦像是个无助的幼儿似的,跟在晏季常身边,身子微微颤抖。
她这个样子,看的晏季常心疼坏了。
等晏季常和晏锦离开了一会后,假山后面才走出来一群人。
这群人,晏三爷是认识的。
晏安之身边的侍卫,武功一个比一个厉害。
他们会出现在他的面前,明显便是给他看的。
晏三爷瞬间明白了……
他以为天衣无缝的局,其实是别人的局。
从季姨娘逃跑开始,或许便是有人有意纵容!方才晏锦的话,也是刺激他的……
若是晏季常不折回,那么他也伤害不了晏锦,毕竟假山后面还有侍卫。
若是晏季常折回,那么晏季常恰好能听见他辱骂晏锦的话语,心里的怒火瞬间变成恨。
孩子,是晏季常最后的底线。
方才他的话,让他和晏三爷最后的哪一点兄弟之情,都消失的干干净净了。
晏季常眼里的恨意,他看的清清楚楚。
晏三爷坐在地上,冰凉的地面,让他的理智慢慢的回拢。
他,在官场那么多年,居然会着了一个尚未及笄小姑娘的道?
而且,他现在处于最迷茫的局里,想要走出来,却太麻烦了……
晏三爷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脚,被晏季常方才一推,扭伤了。
“可恶!”晏三爷扶着假山站了起来,眼里全是愤怒,“这个小东西,怎么会……”
晏锦明明是那么年纪小……
晏三爷抬起头,看着不远处漫天的大火。
火势很猛,周围的一切,很快被火光弥漫。
只是,西院的火势,却不如晏老太爷书房的火势大……
晏三爷低头,刚走了两步,便吓的抬起头来,大喊了一句,“不好!”
326:自作孽(4000字大章)
西院离晏老太爷的书房松鹤院虽然不远,但是距离却也不是几步脚程便能走到。
冬日里虽然有寒风吹过,但也不似夏日的风那般剧烈。
西院着火,按理不应该连累松鹤院才是。
可是如今,松鹤院内的大火,却比西院烧的更剧烈。
晏三爷想着这些,心里便一阵阵的慌张。
他害怕,自己的猜想,会变成了真实。
尽管,他知道,这或许已经是现实了。
今日,季姨娘想要逃离晏家,他是知道的……
之前,晏老太太来问的他的意见的时候,晏三爷思前想后,才对晏老太太说,“他们,都不能留!”
“只是,殊哥儿你是的孩子!”晏老太太听了之后,一脸错愕,声音里更是带了几分惋惜和不舍,“你……”
晏三爷从未告诉过晏老太太,晏谷兰和晏谷殊不是他孩子的事情。
当年,他知晓那个人不放心他之后,便从晏家的下人之中,找出了替那个人监视晏家的人。
只是,晏三爷怎么也没想到的,监视他们的人,会是季姨娘。
他从前从未将目光放在季姨娘身上,毕竟大虞氏身边的秀竹,比季姨娘出色多了!那样平淡无奇的丫鬟,谁瞧了也不会留意第二眼。
可他知道了,季姨娘是来监视晏家的人之后,便改变了主意……
俗话说,世上英雄皆难过美人关。
那么,在大虞氏身边的季姨娘,自然也会醉倒在温柔乡之内。
他知晓季姨娘会走那个地方,特意在哪个地方等她,然后对她笑说了那么一句话。
季姨娘愚蠢,很快便坠入他为她编织的网。
晏三爷想到这里,看着满天的火光,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他的心里只有舒氏,从未想过,要和别的女子有沾染。
哪怕舒氏不会介意,他也会介意。
其他女子,脏。
舒氏虽然表面瞧着温顺,但是骨子里却十分的执着!舒家败落之后,舒氏不再能享受当年的荣华,可尽管是这样,舒氏也依旧荣辱不惊,似乎也不介意过普通的日子。
他心疼舒氏……所以才做了不该做的事。
晏三爷犹豫了很久了……而在哪个时候,他看见了青竹。
青竹是父亲送到他身边伺候他的人,而且青竹和他身形相似,虽然平日里的声音不同,但是好在青竹会模仿他的声音,若是入了夜,青竹换上他的衣裳,用他的语气说话,绝对没有人能分辨的出,到底是他还是青竹。
最后,晏三爷咬了咬牙,开始让青竹模仿自己,且让青竹一点也不能疏漏。否则,他便想要青竹全家人的性命、
舒氏在那段日子,似乎也有所察觉……和他谈话的时候,也试探了几句。
直到最后,他哄骗了季姨娘,让青竹冒充自己,和季姨娘有了关系。
夜里,他不点灯。
所以,季姨娘根本分辨不出,那个人是他还是青竹。
很快,季姨娘便有了身孕,很高兴的告诉了他。
晏三爷也很高兴……这种高兴,是发自内心的。
只要季姨娘有了身孕,那么季姨娘便能帮他做许多事情。
他用了不少的办法,才让季姨娘妥协!
他和季姨娘设局,让晏季常入局……
也在那个时候,晏老太太似乎有所发觉这件事情的怪异。
晏老太太自小疼爱晏三爷,所以晏三爷对晏老太太,也并未打算欺瞒。当晏老太太问起的时候,他只是轻声地说,“娘,你不喜欢大哥,对吗?”
“你……”晏老太太当时,也没想到晏三爷会说的如此直接,她微微一怔,皱着眉头说,“你为何要这样问?”
晏三爷垂下眼眸,低声的笑了笑,“娘,你最疼我对不对?”
晏老太太坐直了身子,停下手里的动作,“景濂?”
“娘!”晏三爷站了起来,亲自给晏老太太倒了一杯水,轻声道,“其实我很多时候不甘心,为何大哥一直要这样对娘你!大哥,他不该这样的!娘也有娘的难处,可他丝毫不知道娘的难处,也不替娘多想!若不是圣上开恩,晏家的世子之位,哪里轮的到他来做!”
“景濂!”晏老太太声音里带了些许呵斥,“他是你大哥,你何必……这样!”
晏三爷笑了笑,然后坐在晏老太太身侧,“他的确是我大哥,那么他更应该让让我呀!而且,母亲你瞧,大哥被虞家那几个丫头迷的团团转,还敢顶撞你和父亲!来日,他也不愿意听从母亲你的话,好好的纳妾,为晏家多留些血脉!”
“你自己还不是一样……”晏老太太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说,“你当年,不也……”
“我这是没办法……”晏三爷笑了笑,“我若不痴情,这京城里的人,又怎么会认为我是个君子?”
晏老太太继续拨弄着佛珠,“你同我说这些,是有事情,求我吗?”
“娘,你真聪明!”晏三爷继续低声地说,“这件事情,若娘不帮我,那么我便……便会声誉扫地,再也没有颜面活在这个世上了!”
晏老太太惊的再次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眼里全是担忧,“怎么会这么严重?”
晏三爷点了点头,“恩!这几日,薄相十分的器重我,准备让我去刑部做事,只是……薄相器重我,也是因为舒姨娘的关系!舒家虽然不得势,但是舒姨娘,毕竟是薄相身边最得宠的姨娘!我如今……不能对不起如玉!”
“你到底做了什么,你快急死我了!你到底是说啊!”晏老太太将佛珠丢在小炕几上,“你快说!”
其实,舒家早已被薄家厌恶。
舒姨娘也并非像他说的那么得宠。
他只是不想让季姨娘在自己身边……
但是来日许多事情,单他和季姨娘完全做不到,唯有晏老太太插手,这件事情才会顺利。
毕竟,晏季常是不愿意纳妾的。
晏季常虽然表面冷漠,但是骨子里,却是个十分顾念亲情的人。
正是因为晏季常这样,所以当年他将事情告诉晏老太太后,晏季常被晏老太太胁迫,才娶了季姨娘。
晏老太太以为晏谷殊是他的孩子,来日哪怕他不能夺得世子之位,也是他的孩子得到。
都一样的……
只是晏三爷千算万算,却没想到,舒氏会知晓这件事情。
舒氏以为,季姨娘生下的孩子是他的。
向来温顺的舒氏,竟然对他有了淡淡的不满。
最后舒氏更是哭着说,“舒家已经败落,我也习惯了平淡的生活。景濂,你既有二心,那么我们……便和离吧!”
“和离?”晏三爷看着舒氏,惊的目瞪口呆,“不行!”
那个时候的舒氏异常的固执,连膳食都不愿意用下,年幼的晏惠卿总是哭泣着说,“爹爹,娘又晕过去了!”
晏三爷又急又气……为什么,舒氏不愿意体谅。
他最后更是失去理智,跑到舒氏的屋子,抓住舒氏的衣襟大喊,“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落的这样的境地?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被人胁迫?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残害兄弟?我都是为了谁,我都是为了你!”
“为我?”舒氏含着泪看着晏三爷,却不挣扎,“三爷,你当真是为了我吗?”
舒氏一字一句,说的极缓慢。
晏三爷不敢去看舒氏的眼睛,却依旧固执地说,“若不是我,舒家早就没了!舒家早就没了。你知道吗?”
“是啊!”舒氏很平静,却没有再哭泣,“其实,你又何必自欺欺人,舒家本来就早没了……现在的舒家不过是个空壳子!”
晏三爷看着舒氏的眼神,有些害怕了。
他是个坠落到地狱里的人,若是没有人陪着,他是多么的孤单?
其实,他也明白,舒氏何其无辜。
但是,再无辜,她也不能离开。
她是他的妻子,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会是。
她必须一直陪着他。
晏三爷那个时候,跪在了地上,紧紧地抱住舒氏,“求求了你,如玉……别离开我,我知道错了!若你都离开了我,我该怎么办?如玉?”
“三爷!”舒氏微微动容,“你这是,要让我死啊!”
晏三爷依旧抱住舒氏不松手,“不会,你怎么会死?你是我心里的唯一,永远都是!如玉,我知道错了,你别离开我!如玉,你若离开我了,我我……我真的会疯的!我会……舒家,我会……”
本来固执的舒氏,在听了这句话后,竟然慢慢的冷静了下来。
在那一刻,晏三爷竟觉得有几分悲凉。
舒氏会屈服,或许是因为她还爱他,又或许是因为舒家。
只是,他不管舒氏为何愿意留下,只要舒氏愿意陪着他身边。他就可以欺骗自己……其实他过的很好。
他唯一没想到的是,那一次争吵中……晏惠卿竟然会听到了内容。
而且之后,年幼的晏惠卿,居然知道了晏谷殊和晏谷兰是他的孩子。
他从未跟舒氏解释过,便也不跟晏惠卿解释。
季姨娘并不是傻子。
他想要瞒着季姨娘,便要让所有人都不知道实情。
包括,他唯一的爱。
后来,他处死了青竹后,这件事情便更没有人知晓了。
青竹死的时候,只求他好好照顾妻子纪氏和儿子青文。
这些,他都一一答应了……
其实,人都死了,他做没做,好好照顾与否,青竹又怎么能知道呢?
晏三爷的脚步慢慢的挪到了松鹤院,此时松鹤院内一片慌乱,周围的下人们匆匆来往,似乎有人受了伤。
他就这么一直静静的站着,觉得这一切毛骨悚然。
不远处的青山走了过来,然后一脸担忧的看着他,“三爷,你怎么在这里,属下找了你好久!”
“青竹?”晏三爷看着眼前的人,喃喃地说,“是青竹吗?”
青山微微一怔,然后错愕的看着晏三爷,“三爷,属下是青山!”
“你……是青山啊!”晏三爷揉了揉眉心,然后让自己清醒一下,“你找我做什么?”
青山扶着晏三爷,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下后,才低声道,“三太太,她……她呕血了!”
“什么?”晏三爷看着青山,难以置信,“方才不是好好的吗?”
舒氏身子一直不好,总是小病不断。
他记得,小的时候,舒氏被舒老爷子疼爱,身子骨一直硬朗,连曾经不慎掉入水池,都未曾得过风寒。
可是后来,舒氏嫁入了晏家,身子便开始不好了……
在舒氏的身上,总是能闻见淡淡的药香味。
其实,他不喜欢药的味道,太苦涩了。
可是这些药在舒氏的身上的时候,他却不厌恶。
只是因为,这个人是舒氏。
是他的妻子。
青山看着晏三爷,又轻声道,“大夫嘱咐三太太,要好好的歇息!可三爷方才你走了,三太太便一直咳嗽……前几日,老太太送了一些冰镇的东西给三太太服用,还不许用不完!这大冬天的,用寒冷的东西……三太太的病情,才会加重!”
晏三爷听了,缓缓地闭上了眼。
事情,总是这样轮回。
当年,他欺骗了晏老太太,说晏谷兰和晏谷殊是他的孩子。
结果,这件事情也造成了,后来晏老太太疏忽了他和舒氏的孩子。
尤其是薄相身边的舒姨娘去世后,晏老太太便更讨厌舒氏了。
他试着阻止过,却也不敢太和晏老太太撕破脸面。
如今想来,他在害晏季常的时候,其实上天的报复,也随之而来。
“三爷,这该如何是好……”青山看着被火烧的松鹤院,又道,“老太爷的东西,都没了!”
晏三爷的态度很平静,其实刚才松鹤院起火的时候,他便知道了。
他只是吩咐了人在西院放火,并未吩咐人在松鹤院。
西院起火,晏季常要顾念晏绮宁,会离开……
却不想,他在算计晏季常的时候,他也被人算计。
“没了?”晏三爷出奇的冷静,然后轻轻的折起袖口,“若是没了,那也没什么用处了!”
青山有些不解的看着晏三爷,“三爷你的意思是?”
“我前几日,在薄相府中取来的药丸,我记得一直放在你身上!”晏三爷看着逐渐小下去的火势,又道,“这几日,老太爷和老太太身子一直都不适。等明日,大哥的事情过后,你便想办法,将这些药丸送给他们吃!不要让他们发现,是我动的手脚!晏家的侯爷,也该换换人了!”
青山听了之后,却是浑身冷汗。
这些药丸……他和晏三爷都清楚,是用来做什么的!
327:绝望(4000字大章)
不知为何,青山觉得眼前的晏三爷既熟悉又陌生。
他熟悉的是,晏三爷一直俊朗的从未更改的容颜。
陌生的,是晏三爷让他毛骨悚然的气息。
冷血无情。
“三爷!”青山想了想,皱着眉头道,“那,青文怎么办?”
青竹和纪妈妈唯一的儿子青文,如今还被关押在柴房之中,等待晏季常发落。
他们这些做侍卫的人,在主子的眼里,其实命都贱的很。
顶罪、杀人……每一件肮脏的事情,都需要他们来完成。
而主子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还得将命送出去。
不值一文。
这件事情明明和青竹没有任何关系,但是青文为了救晏老太爷,硬是抗下了这些罪名。
青山想起了许多年前……
那时的他还年少,青竹请他喝酒的情形。
青竹那夜出现的很晚,明明是仲夏夜,却冷的浑身哆嗦,他紧紧的握住酒壶,看着青山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什么?”青山看着眼前的青竹,不解地问,“错什么了?”
青竹只是苦涩的笑了笑,然后对青山说,“来日,若是我不在了,你一定要帮我照顾好我的妻子和孩子!”
当时,青山只觉得青竹是喝多了。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青竹的话,后来却成了真。
外人皆以为青竹是帮晏老太爷做事,途中遇见了不该遇见的人,所以去世了。
其实实际上,青山却听青竹的妻子,纪妈妈提起过……
纪妈妈说,“竹哥走的冤啊!”
纪妈妈没有明说,但是他心里却也知道了个大概。
他那时心疼纪妈妈,便一直陪在纪妈妈的身边。
日久,便会生情。
最后,他对比他年长的纪妈妈动了感情!等他发现的时候,已经有些迟了。
纪妈妈似乎心里也有他,所以在知道他帮晏三爷做的那些脏事的时候,惊的目瞪口呆。
她说,“青山你疯了吗?你忘记当年青竹是怎么死的了吗?”
那一刻,他心里的猜想终于被核对了。
青竹的死,是晏三爷下的手。
青山咬了咬下唇,他对纪妈妈有情,也是眼睁睁的看着青文长大的。他不想,看着青文就这么死了……
晏三爷坐在原地,想了许久才说,“晚些,你去账房取一百两银子给纪妈妈!”
“三爷你的意思?”青山愣了愣,“青文他……”
晏三爷理好了袖口,漫不经心地说,“不能留了!”
他说的十分的随意,像是捏死了一只蚂蚁似的随意。
“这里的事情,你先瞧着!”晏三爷站了起来,没有去看青山的脸色,“我吩咐你的事情,好好做,青山,你别让我失望!”
火光渐渐地灭了,周围的亮度,也不似刚才那般明亮!青山垂下眼眸,将情绪都掩埋在这一场黑暗之中,他轻声地说,“属下知道了!”
从小,青山便被人调/教。
像他们这样的人,必须做到,喜怒不形于色,永远都不能让外人知道,自己的心里在想什么。
哪怕,他们再厌恶一个人,也可以笑脸相迎。
只是,青山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用在这样的一个地方。
等火被灭了之后,松鹤院和西院已经被烧毁的面目全非了。
晏老太爷站在外面,情绪有些激动!若不是要维持惯有的气势,他都要跳脚了,“怎么样,东西都拿出来了吗?”
站在一边的小厮不敢言语,半响后才支支吾吾地说,“小的不知!”
“饭桶!”晏老太爷紧紧的握着拳头,看着不远处假山下面的地窖,眼睛通红。
松鹤院是晏老太爷最喜欢住的地方,这里移植了不少老年松柏,四季瞧着都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样子。
只是,松柏自身便有油脂,自然也是最容易引火的树木。
在这层层叠叠的松柏树下,有一座高高的假山!
平日里,晏老太爷总是喜欢吩咐下人将躺椅放在树下。他睡在躺椅上,看着远处的假山,安然小酣。
周围的人,皆以为晏老太爷喜欢这些松柏,所以才会酣睡的如此舒心。
其实不然……
在假山后面,有一块不小的空地。
而这快空地下面,却是空心的。
下面,是晏家祖上建的地窖。
当年,成广帝赏赐了晏家不少的金银,都被晏家祖上藏在这个地窖之中。后来,晏老太爷继承了侯位,自然也就知道了这个秘密!
昔日,他将庶弟赶出晏家,也是怕庶弟知晓这个秘密。
晏家的东西,他是一点也不想给外人的,兄弟也不行。
再后来,大虞氏嫁进晏府之后,虞家也给了晏家不少金银珠宝。
这些,全部都被晏老太爷放在了地窖之中。
晏老太爷每一日看着假山,其实是在看着这些金银……
地窖里摆放的每一样东西,都是他的命根子。
“老太爷!”青山看着双眼通红的晏老太爷,皱着眉头说,“假山那边,有几处塌陷了……”
“怎么会塌陷?”晏老太爷急的跺脚,转身便要自己冲进去,结果却被青山拦住,“老太爷,那边热气太重,你去会伤身的!”
此时,大火刚灭。
假山那边有几处塌陷了。
周围的松柏也被烧的不成形……
谁也不敢肯定,下一刻那些高大的松柏,会不会顷刻倒下,砸伤下面的人。
晏老太爷虽然想知道那些金银的安危,但是他更在意自己的性命。
他被青山这么一拦之后,便对青山低吼,“你去看给我瞧瞧,假山后面是怎么回事!”
“属下……现在不能过去!”青山试着婉拒晏老太爷的话语,“那边热气……”
“放肆!”晏老太爷看着青山,眼里全是怒火,言语也不善,“你敢违背我的命令?青山,你如今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青山微微一怔,然后手里里开始冒着冷汗。
晏老太爷薄情,他一早便知。
但是,他却没有想到,晏老太爷视他们的人命如草芥。
青山皱着眉头,半响后才开了口,“老太爷,其实里面……”
他想告诉晏老太爷,其实地窖的位子和里面放了什么东西,晏三爷早就知道了。
如今,地窖里的东西,其实早没了……
只是青山不知该如何开口……
就在这个时候,晏老太爷身边的贴身侍卫走近,然后在晏老太爷身边轻声地说了几句话。
晏老太爷听着侍卫说话,眼睛越睁越大,最后整个人身子都颤抖了起来。
他大吼,“谁?是谁!到底是谁故意纵火!”
他咆哮的声音,让不远处的灭火的下人们,都瞧了过来。
周围的人在看了一眼后,赶紧又低下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唯独晏老太爷此时,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
晏老太爷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后,不顾一切,推开了眼前站着的侍卫,朝着不远处的假山走去。
青山一急,便也跟了上去。
假山被火烧了许久,其实周围的热气,还未彻底的散去!
如今早已是寒冬,但是刚走进假山,周围的温度,便像他们站在烈日下似的……灼热。
晏老太爷吩咐侍卫们将眼前凌乱的石头挪开,而自己就这么不安的站着……甚至到了最后,晏老太爷都亲自动了手。
晏老太太也匆匆地赶了过来,她看着眼前的晏老太爷,赶紧走上前,轻声地问了一句,“老太爷,您这是怎么了!”
“闭嘴!”晏老太爷的脾气不好,他哪里还有闲心去搭理晏老太太。平日里他伪装的气度,也在此刻消失的干干净净。
现在的晏老太爷,完全不像一个侯爷,活脱脱的一个地痞流氓。
假山的碎石慢慢的被挪开,映入眼帘的空地,此时缺了一个大洞……
远远看去,这个洞像是有人故意露出来似的,连盖子也未曾放上。
晏老太爷觉得有些不妙,他脚步有些蹒跚的朝着大洞走去,然后想要下去……
晏老太太在身后抱住了晏老太爷,“老太爷,下面太暗,您……”
“滚!”晏老太爷像是疯了似的,用力的推开了晏老太太。他此时的眼神浑浊,似乎站稳的力气都没有了,“我要去看看……我的东西,都是我的东西!”
此时,地窖里黑漆漆一片。
从上面打灯笼,根本瞧不见里面的情形。
周围站着的侍卫,一时也傻了眼。
他们根本不知道假山后面有个地窖……
平日里,晏老太爷根本不允许人接近书房,说他喜静,怕吵!
偶尔也有婆子和丫鬟进来收拾,但也是在晏老太爷的眼皮底下。
他们其实也不明白,这个书房到底有什么好谨慎的。
在松鹤院多宝阁上摆放的瓷器,除了几件是真品以外,绝大部分都是赝品!这种赝品,几两银子便能买一屋子回来……
私下,偶尔还会有人窃窃私语,说晏家穷酸,哪里像个侯门,根本就是个破落户。
这几年,若不是虞家给银子,怕是连下人的工钱都拿不出来了。
话虽难听,却也不假。
晏家的几个破当官的,根本没有半点油水可捞……
“老太爷……”晏老太太站在不远处,又安慰道,“没事的,身子要紧!”
结果,晏老太太话音刚落,晏老太爷便不顾周围人的阻拦,独自一个人走了下去。
他刚爬下去,地窖里便出来一声惨叫……
“啊……”
晏老太爷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夜空……
侍卫们匆匆地跟上,一个接一个的进了地窖。
唯独青山站在外面,没有去看下面的情形。
其实,不用看,他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地窖里的金银珠宝,都被人拿走了……
今日,晏三爷吩咐他在西院点火。
青山去附近买火油的时候,出奇的是,有几个稍微小的店面,都没有火油了。
当时,青山也没放在心上。
毕竟,晏三爷想要的无非是调虎离山,也并非是真的想要烧死晏绮宁。
等到了晏三爷说的时辰后,他便带了人拿着火油去了西院,将晏绮宁住的院子,外面都倒了火油,还留下了一个小缺口。
若是虞非进去……
运气好,能活着出来。
运气不好,虞非的性命便丢在里面了。
虞非是虞家唯一的子嗣,若是他死了,那么虞家便等于倒下了一大半。
至于那个虞方……
晏三爷从未放在眼里。
虞方体弱多病,又不擅长经商,哪里能做什么主?若一定要说虞方的优点,怕是只有那张不错的容颜了。
青山做的小心翼翼,他怕无意伤到纪妈妈,还提前让纪妈妈离开西院。
纪妈妈这几日为青文的事情,急的团团转。
在见到他的时候,纪妈妈还问他,“青文怎么样?”
“今日的事情成了,我会将青文救出来!”青山见纪妈妈一脸担忧,“你先离开西院,今晚的事情,不要外说,知道吗?”
纪妈妈皱着眉头……
现在的纪妈妈虽然已经没有昔日的夺目的容颜,但是青山对她的喜爱,却从未变过。
这种喜爱,还带了不少内疚。
纪妈妈点了点头,“那你小心……对了……”
纪妈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说了一句,“晌午的时候,我瞧见世子来西院了!”
“沈世子?”青山挑眉问,“他来做什么?”
纪妈妈叹了一口气说,“能做什么,沈世子无非是闻见花香了!这偌大的晏府,也就只有西院,这个时候还有花香了!”
青山当时听了,只是皱着,却没有再问下去。
他并非放在心上。
等西院起火后,他便吩咐人去后门接应季姨娘。
因为不放心晏三爷,又去了宜春院。
结果,他到了宜春院才知道,晏三爷被人叫走了。
周围的大火,开始烧了起来……
青山看着满天的大火,本来安稳的情绪,却突然不安稳了起来。
此时,不止西院起了大火,连松鹤院,也被牵连进来。
青山觉得不好,赶紧跑到松鹤院外。
他看见一群黑衣人,抱着不少的箱子撤退……
那些黑衣人似乎故意留下线索似的,看着了一眼青山,然后还对青山比划了一个手势。
他们将手放在脖子下面,从左往右比划。
姿势很简单,比划的言语也很清楚——等死。
青山在那一刻,才明白……
他这是中计了。
不止他中计,连晏三爷今日做的一切,也是替他人做嫁衣。
这群黑衣人想要查明,太难了。
青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觉得心里的乱糟糟的,不知来日该怎么去找这些线索。
这些,无疑是大海捞针……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
地窖里传来了侍卫们慌张的声音。
他们说,“快来人啊,快去找大夫,不好了,侯爷吐血了……快去找大夫!”
328:报应
站在地窖上面的人,因为这句话,一个个都显得慌乱了起来。
尤其是晏老太太。
此刻的她,唇角微微颤抖,竟连一个完整的字都说不出来了。
她心慌极了。
毕竟,今晚的事情,是她和晏三爷一手策划,连晏府后门守卫,也是她吩咐撤离的,方便季姨娘逃出去。
若是地窖里的金银珠宝没了,那么也是她的过错。
可是,她从未想过要动晏老太爷的东西……
这些东西,不禁是晏老太爷的家产,也是她未来荣华的保障。
她只是想让季姨娘带着那几个孩子离开。
她只是想护住晏三爷的血脉。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晏老太太喃喃自语,半响一动也不动,像是一个木偶似的。
站在她身边的朱妈妈,很快发现了她不对劲,便赶紧轻声问道,“老太太,您没事吧?”
“我……”晏老太太抬起眼来,看着朱妈妈,脸色惨白。
眼前的晏老太太,哪里还有昔日里沉稳冷静的样子!如今的她,身子瑟瑟发抖,若不是有朱妈妈搀扶着,怕是要摔倒在地上了。
朱妈妈瞧着晏老太太的样子,以为是方才晏老太爷的事情,让晏老太太受了刺激。
她赶紧安慰道,“老太太你放心,老太爷一定会没事的。他只是……”
朱妈妈一句话还未说完,便看见地窖里的侍卫,将晏老太爷从下面搀扶了出来。
烛火微弱,她瞧不太明。
唯一能看见的,便是现在的晏老太爷,本来梳理的整齐的发髻,显得有些凌乱。他穿着的锦衣胸前,已经被他吐出来的鲜血染红,瞧上去格外的触目惊心。
“啊……老太爷!”朱妈妈看清血迹后,惊的呼了起来,她想了想,又替晏老太太吩咐人,“快快……送老太爷院子里去,快!”
晏老太太的目光,随着朱妈妈的声音,慢慢地挪了过去。
她的神色,倒是没有多大的变化。
晏老太太站稳了身子,撇开朱妈妈的手,一步步蹒跚的走到侍卫们的身边。
短短的距离,她却像是走了许久似的。
晏老太太看着侍卫,喃喃地问,“地窖里的东西,还在吗?”
“东西?”侍卫们有些不解的对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老太太你放心,那些酒都还在呢!”
晏老太太一怔,不解地说,“酒?”
侍卫见晏老太太不明,又道,“老太爷放在地窖里的酒,都还好着!老太太你……”
接下来的话,晏老太太却听不太明了。
她的脑海‘轰隆’的一声,像是火药爆炸了似的,一片茫然。
酒?
这地窖里,哪里来的什么酒。
别说酒了,就是酒坛子,也没有一个。
晏老太太再傻,此时也明白了。
地窖里存放了无数的金银珠宝,都没了。
她来日能仰仗的荣华,也都没了。
一切,随着今夜的大火,烟消云散。
结果,这侍卫话还未说完,晏老太太便一翻白眼,整个人彻底晕阙了过去。
一群人忙的手忙脚乱,一边要顾及晏老太爷,一边又要照顾晏老太太。
朱妈妈更是手足无措,她想了想才对丫鬟们道,“将老太爷和老太太送回院子里,我去找大爷!”
入了冬之后,舒氏的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
时常一睡,便是一日。
晏老太太平日里,还总觉得舒氏是装病!瞧着舒氏,越发不顺心。
前几日,晏老太太还让人送了冰镇的东西给舒氏用,还不许用不完。
舒氏性子软弱,便也乖乖的听了。
晏老太太明显不把舒氏当人,一心想要折腾死舒氏,而舒氏却没有反抗。
也是因为用了不该用的东西,舒氏这病,便更重了。
晏三爷担心舒氏的身子,便一直陪在舒氏的身边,除了上朝和批阅公文,从未去过别的地方。
朱妈妈知道,此刻去找晏三爷,怕是也没用。
她思前想后,觉得唯一能找寻的人,便只有晏家大爷了。
朱妈妈抬脚,立即果断的朝着西院走去。
此时,大火已经彻底的熄灭,下人们步伐匆匆,已经开始打扫了起来。
周围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重重的焦味,闻着让人觉得刺鼻!朱妈妈从袖口里掏出一方锦帕,脚上的步子也越发快了起来……
从松鹤院到西院的距离,并不算远。
虽然路程不远,朱妈妈却觉得自己像是走了几个时辰一样漫长。
今夜,晏老太爷和晏老太太的神色,都有些古怪。
松鹤院是晏老太爷平日里最喜欢居住的地方,有的时候,连她们这些婆子都不能踏入。朱妈妈从前以为晏老太爷喜静,所以不喜欢被人去打扰。
可是,今夜瞧来,似乎和她想象中不太一样。
那个地窖,她从前根本不知道,在松鹤院里,还有一个地窖。
晏府的地窖,基本都在后园里!因为哪里阴凉,存放东西不容易损坏,尤其是冰块和酒,放在后园里多年,也并未出过什么事情。
那为何,松鹤院,还有个地窖呢?
朱妈妈想不明,一双眉头紧紧的皱成一团。
她隐约觉得,晏家,要变天了。
朱妈妈刚踏入西院,便听见了少女撕心裂肺的哭声。
那样的哭声,让她的心不禁微微一颤抖。
少女哭着说,“救我,眼睛……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朱妈妈顿下脚步,觉得这个哭声十分的熟悉。
她想了想,才想起这是晏家二小姐晏绮宁的声音。
晏绮宁此刻身上狼狈的披着厚厚的黑色的大氅,哭声却没有终止,独自站着,身子瑟瑟发抖。
朱妈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缓缓地进了院子。
她抬起头,便瞧见了狼狈的虞非。
站在晏绮宁不远处的虞非,手臂流了不少的血,一双秀致的眉,更是紧紧的皱着。
周围的光线不明,她也看不出虞非受了多大的伤,但是从小虞氏的神色上看得出来,小虞氏似乎生了大气……
“哭,你还有脸哭?”晏季常低吼了一声,“再哭,你就给我滚到你二婶的屋子里去!”
329:变故
晏季常语气不善,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将心里的怒气压抑了下去。
晏绮宁不敢再说话,只是低声的抽泣,委屈极了。
在这堆废墟之中,周围的气氛显得十分的怪异。
朱妈妈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上前禀告晏季常,晏老太爷和晏老太太的事情。
恰好此时,一直沉默的虞非开了口,“姐夫,我没事。”
“好了!”小虞氏看着虞非手上的伤口,言语里带了低声的呵斥,“下次切勿再这样了!你太冲动了,你若出了事,我怎么和父亲交待?我们虞家可就你……”
这么一个继承人了。
虞方尚且年幼,而且身子骨也不太好。
若是虞非出了什么事情,小虞氏都不敢多想下去。
朱妈妈皱了皱眉头,终于决定走了进去。
她还未来得及抬起脚步,便听见身后有人问道,“朱妈妈,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个人嗓音刚落,周围的目光,便直直的看了过来。
朱妈妈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吉祥,见吉祥面色不悦,才轻声解释,“老奴有事想要禀告大爷!”
“出了什么事?”晏季常又恢复了平日里冷冷清清的样子,言语里也带着淡淡的疏离。
朱妈妈有些尴尬的顿了顿脚步,最后硬着头皮走到晏季常身边,福身行礼,“大爷,老太爷和老太太受了刺激,方才晕过去了!而且,老太爷,他还……他还吐血了!”
其实,朱妈妈在晏府多年,也从未见过,今夜这样的情形。
首先是季姨娘逃跑,后来又有人故意纵火,到了最后松鹤院被毁,晏老太爷和晏老太太受了刺激,都晕了过去。
尤其是晏老太爷,他刚才的那个样子,跟死人没什么区别。身子僵硬,脸色更是惨白如纸。
“病了,就请大夫!”晏季常冷冷地说,“同我说,又有什么用?”
朱妈妈自然没想到,会从晏季常的嘴里,听到这么一句话。
她微微一怔,然后又劝道,“可是,二爷受了惊,三爷又要陪着三太太,老太爷和老太太身边,没人……伺候。”
“那你是做什么的?”晏季常看着朱妈妈,直接打断了她的话语。
这下,朱妈妈哑口无言。
平日里,晏季常虽然面色冰冷,却和三爷一样,是一位好相处的!
这段日子,晏三爷为了舒氏的事情,烦透了心……偶尔,她也会瞧见火气很重的晏三爷。
那样的晏三爷,倒是十分的陌生。
朱妈妈不敢去打扰晏三爷,却敢来打扰晏季常。
毕竟,从前晏老太太说,她的三个儿子里,心肠最软的,其实便是晏季常。
“先回去歇息,我让刘大夫过来!”晏季常没有再理朱妈妈,而是搀着虞非,想要往东院走。
结果,他刚碰到虞非的手,虞非便疼的皱眉。
小虞氏在一边瞧着,心疼极了。
虞非虽然常年在外经商,但是身边总是跟着一群侍卫,很少会有伤成如今这个样子的时候。
而且,这还是无妄之灾。
方才,西院大火。
她和虞非急着往西院走,结果刚走几步,便看见地上横躺的尸体。
因为灯笼光线不明,她只能看见那个人,七窍流血,面目十分的狰狞。
小虞氏吓的大惊,呼喊了出来。
随后,晏季常跟了上来,以为她出了事,赶紧将她搂在怀里安慰。
虞非因为担心晏绮宁,没有多做停留,而是将小虞氏交给了晏季常。
等小虞氏心里平静了下来后,她推开晏季常,又看了看晏季常的身后,问道,“素素呢?”
“她……”晏季常退后才发现,晏锦并未跟上来。
他赶紧转身准备去找晏锦,而小虞氏并非陪同晏季常,而是去了西院。
那时,西院火光弥漫。
小虞氏到的时候,西院的院子已经被烧毁了不少,晏二爷几乎都要哭了出来,他辛苦栽培的花木,因为这场大火,能存活的并不多。
晏二爷心疼的厉害,在一边的旋氏忍不住安慰。
小虞氏瞧了瞧周围,才问晏二爷,“二弟,你可瞧见虞非了?”
“谁?”晏二爷悲伤极了,眼眶红肿,“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小虞氏知道,如今在问晏二爷,也问不出什么结果。
她在屋外等了许久,才听人大喊,“这里怎么这么多火油?哎呀,刚才虞家小爷进二小姐的院子里了,还未出来!”
小虞氏听了,吓的软瘫了身子。
火油这种东西,遇火便很难熄灭。
她似乎又回到了,长姐大虞氏去世的那一日。
周围也是这么吵闹,没有人在她的身边……
无助,又无能为力。
“小秋?”在小虞氏快要绝望,准备拿着打湿的棉被冲进去的时候,晏季常扶起了她,“怎么样了?”
“经时!”小虞氏抓住晏季常的袖口,“虞非他,他还未出来!”
晏季常一听这个事情,眉头就皱了起来。
他将小虞氏交给了晏锦,又从傍边的婆子手里,接过已经被水打湿的棉被,然后罩在身上,便朝着火海里冲了进去。
他的动作迅速,根本不给小虞氏和晏锦阻止的时机。
结果,晏季常进去才知道,晏绮宁不愿意跟虞非出来,她恨虞非,甚至还咬了虞非一口。
晏绮宁让虞非滚,说旋氏会来救她的。
火势太猛,虞非被倒下的柱子压住了手,却还用身子护住了晏绮宁。
若不是晏季常及时进去,虞非和晏绮宁怕是都要被活活的烧死。
虞非虽然护住了晏绮宁,眼睛却和晏绮宁一样,都受了伤。
尤其是他的胳膊,被柱子压断了不说,更是被烧的漆黑一片。
肌肤还带着一股焦臭味。
晏绮宁的眼睛受伤比较严重,她出来便大哭不止……
她未曾想到,火势会如此严重。
晏季常因为救了虞非,此时体力也是消耗的厉害。
他隐隐约约感觉,这件事情和晏三爷脱不了干系。
好一个一箭双雕的计谋……
晏季常回忆完毕,便和虞非准备走出西院。
此时,在一边的晏绮宁大喊了起来,她哭着说,“爹,爹……我知道错了,你快救救我,我看不见周围的东西了!爹!救我……”
330:有眼无珠
晏绮宁哭的委屈,声音听上去,让人觉得可怜又不忍。
在一边手足无措的朱妈妈,都忍不住多窥了晏绮宁几眼。
平日的晏绮宁,总是打扮的很精致,言语也很得体。
她肌肤胜雪,容貌又出众,每次稍稍装扮,便美的让人挪不开眼。
可如今……
眼前的晏绮宁狼狈极了,一头乱糟糟的发丝,身上被烧的有些漆黑,眼睛红肿的厉害。
尤其是她昔日那双既明亮又水灵的眼睛,现在看过去,竟没有一丝神采。
“爹爹……”晏绮宁看不见周围的东西,只能伸出手,凭着感觉去触摸,“求求你了,带我走吧……”
这一次,晏绮宁是真的害怕了。
她的眼睛,若是不医治,会真的瞎了的。
她不想做瞎子。
她哭的撕心裂肺,在一边的虞非多少有些不忍。
虞非翕了翕唇,想要开口说话,却听见晏季常说,“你自己好好想想,这些年来,我和你母亲还有你小舅舅,是如何待你的!而你,又是怎么待我们的!孽/畜,昔日你竟然敢连你母亲的牌位都不放过。我晏季常,没有你这样冷血无情的女儿!”
晏季常话音刚落,虞非眼里的同情,便消失的干干净净。
他曾很心疼这两个孩子。
无论孩子多么不喜他们,他也很少会放在心上。
有的时候,他也自我安慰,晏绮宁毕竟是孩子,一个孩子心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
结果,他现在听了晏季常的话后,多少有些震惊。
他长姐当年受了多大的委屈和屈辱,用了自己性命换来的孩子,竟然想砸母亲的牌位。
这种东西,简直薄情又可怕,忤逆极了。
晏绮宁此时爬在地上,她像是落水狗似的,一边爬一边挥舞着双手。她想抓住周围的人的衣摆,却怎么也抓不住……
“二弟妹,阿宁便交给你照顾了!”晏季常说完,便抬起脚步,想要离开。
旋氏一脸厌恶的看着晏绮宁,皱着眉头说,“我没空!”
旋氏回答的迅速,声音里的嫌弃,是显而易见的。
旋氏嫌弃晏绮宁的样子,晏绮宁虽然瞧不见,但是多少却能猜的出……
晏绮宁听了之后,哭泣也渐渐的停了。
她就这么趴在地上,像是傻了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眼睛坏了就坏了吧,也无需找什么大夫了。”在一边的晏二爷甩开旋氏的手,像是魔怔了似的,“有眼无珠,留着眼睛又能做什么用?”
晏二爷嫌弃旋氏,也不喜晏绮宁。
尤其是满园的花木被毁之后,他整个人都绝望了。
昔日里不敢说的话,也在此时说了个干干净净,毫无忌惮。
晏绮宁听了,身子却颤抖的更厉害了。
有眼无珠……有眼无珠啊……
昔日的种种,像是一幅幅会动的画卷似的,慢慢地展开在她眼前。
小时候的她,年幼不懂事,和其他小姐出去的时候,时常招人讽刺。
她们说,“这不是夜叉的孩子吗?”
晏绮宁那会听不懂,却也有些难受。
渐渐的,她明白了她们厌恶什么。
她们,说的是她的父亲。
这种厌恶,本不该属于她,可却也因为她们的嘲讽,渐渐的蔓延到了她的身上。
尤其是她和晏锦亲自看过父亲的容颜后,她对晏季常的厌恶,上升到了顶点。
怎么会有如此丑陋、面目狰狞的东西。
她犹豫不决的时,看见晏三爷带着晏惠卿出去游玩。
有人夸晏惠卿,她们说,“你爹爹可真好看!”
晏惠卿笑了起来,十分无害。
也在那一刻,她不知为何,居想杀了亲生父亲。
她想离开晏季常,又唆使了晏锦一起离开东院。
晏锦愚蠢,一心想要护着她,事事都顺她的意。
到了西院之后,旋氏对她很好。
偶尔,晏绮宁也在想,为何她的父亲不是晏二爷,她的母亲不是旋氏!若她的父母是他们,那么她的生活会不会不同……
会不会不同,她不知道。但是现在,却已经是不同了。
晏锦从假山上摔落之后,整个人变的清醒了很多。
晏锦迅速的搬出西院回了东院,日子也越来越自在。
而她,却像是个深陷沼泽的人,再也不能从这些肮脏的泥土里,走出来了。
晏锦被人疼爱,而她却被人嫌弃。
尽管这样,晏绮宁却没有后悔过,当年选择了旋氏,依旧处处维护旋氏。
到了今日,她从晏二爷和旋氏的话里听到厌恶的时候,才惊醒……她是有多么的愚蠢。
她恨的,是亲生父亲。
她恨的,是给她安稳生活的虞家。
她恨的,是总是将她保护的密不透风的嫡亲姐姐。
在大火快要将她烧死的时候,救她的,不是旋氏,而是她日日夜夜所恨的人。
晏绮宁坐在地上,寒冬的冷气,让她脑海一片清明。
“啊——”晏绮宁不愿意去相信眼前的事实,她抬起头来,猛然的撞击地面。
只听见‘砰’的一声,她的头撞在清花石铺成的地面上,血瞬间流了出来。
谁也没想到,晏绮宁居然会这样做。
如此极端。
虞非皱着眉头,最后叹了一口气,“带走吧!”
晏季常见虞非如此说话,便也没有阻止。
方才晏绮宁的样子,他虽然不忍,却也没有办法再原谅。
他昔日,正是因为原谅的太多,才会落得如此的下场。
心软,是弱点。
一个致命的弱点。
一群人慢慢的离开了西院,回了东院。
小虞氏特意嘱咐晏锦,不要乱走。而晏季常和虞非,更是派了不少侍卫来守着玉堂馆……
晏家今夜的发生的一切,让他们觉得晏家不再安全。
晏锦乖巧的点了点头,然后轻声说,“爹爹,你别伤心,我和母亲,一直陪着你呢!”
晏季常失了一个女儿,也失了父母兄弟。
此时听着晏锦的话,却出奇的笑了笑,“爹知道,你好好歇着。等过几日,我便带你离开这里!”
“恩!”晏锦微微颔首,“我听爹爹的!”
晏季常有些欣慰。
如今的他,至少不是一无所有。
他还有妻子,还有亲戚,还有孩子……
他是个知道满足的人,这样的情形。他已经,很满足了。
晏锦被香复扶着进了玉堂馆,两个人刚坐下喝了一口水,便听见屋外有人通报,“小姐,重大夫来了!”
晏锦放下手里的杯子,抬起头来说,“快请进来!”
331:告辞
下人领了命出去,不到片刻,重大夫便从屋外走了进来。
今日的重大夫精神奕奕,似乎一点也没有被这场大火影响情绪。
他进了屋子后,双手作揖对晏锦道,“见过小姐!”
“重大夫无需客气,你请坐!”晏锦眉眼带笑,“今夜,让你受惊了!”
香复沏了一壶热茶后,便从屋内退了出去,守在了院外。
此时,偌大的屋子,便只有重大夫和晏锦。
重大夫笑了笑,言语里也没有刚才的顾及,“怎会……今晚的火,烧的可真漂亮,老夫许久都未曾见过这样解气的事情了!”
肮脏的事情和东西,一把大火烧了,倒是一了百了。
说完重大夫打开了药箱,又道,“小姐,您可有不适的地方?”
“没!”晏锦虽然这样回答,但是看见重大夫打开了药箱,还是十分配合的让重大夫扶了脉。
重大夫亲自扶脉后,确定晏锦无碍后,才将药箱收了起来。
方才来玉堂馆的时候,一向沉默的沈砚山居然开了口,说一定要瞧瞧晏锦是否无碍。
重大夫是明眼人,很快便明白了沈砚山的话中的意思。
“程老将军今日一早便要进京了,所以世子不能亲自来同小姐辞行!”重大夫坐稳了身子,又道,“世子问,这些金银,不知晏小姐想如何处置?”
其实,连重大夫自己都没想到,晏家居然有如此多的家产。
昔日,在他的记忆中,清平侯府不过是个破落的小贵族,哪里称的上侯门。
可是在看见沈砚山带人从晏家运送的东西出来后,重大夫惊的是目瞪口呆。
未免,也太多了一些。
晏家这些年,到底压榨了虞家多少东西。
晏锦思索了一会,才抬起眼问重大夫,“有多少东西?”
“世子说,约摸有八十多万白银!”重大夫自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都有些颤抖,“还有些东西,因为太名贵,所以一时也猜不出值多少!”
晏锦听了之后,心里不由的有些薄怒。
这些年来,虞家到底送了多少银子和东西给晏家。
这次,她和沈砚山一起筹谋,才将这些银子顺利的又拿了回来。
不然,她每次想起虞家的银子,白白的送给晏老太爷用的时候,心里总是气愤。
晏锦唯一没想到的便是,沈砚山居然会做的如此密不透风。
此时哪怕是晏三爷,约摸也没想到,这些银子,会是她和沈砚山运走的。
晏锦想了想,才说,“这些银子,请世子先帮我放好。我暂时还未想好,要怎么处置!”
数目太多,她的确有些犹豫。
“其实,世子早就猜到了小姐你要这样说!”重大夫一点也不惊讶晏锦的犹豫,毕竟这笔银子的数目,多的可怕,“世子的意思是,若是小姐允许,那么便先还虞家一半!剩下的,放在小姐手里……毕竟……”
重大夫说到这里,言语里带了几分无奈,“虞老爷子是个聪明的商人,却不是一个清醒的家主!”
若是清醒,也不该被晏家欺压这么多年,还不自知。
这句话,倒像是沈砚山会说出来的句子。
直接,却又一针见血。
不过,晏锦清楚,沈砚山如此说,已经含蓄了许多。
那个人说话,向来不会顾及他人的感受,这次已经难能可贵了。
晏锦想了想才对重大夫说,“一切,听从世子安排!”
“那便好!”重大夫站了起来,收拾了一下药箱,又道,“如今大爷和大太太的身子都已经恢复,接下来好好调养身子便好!刘大夫虽然年轻,但是医术却不差……那么晏小姐,老夫便告辞了!”
当初,晏锦希望重大夫来晏家,便是为了父亲的腿疾。
如今父亲腿疾已经痊愈,她自然也不好再挽留重大夫。
毕竟,重大夫是沈家的人。
晏锦站起来,对重大夫福身行礼,“这些日子,重大夫劳累了!请受晏锦一拜!”
“晏小姐……你这太客气了!”重大夫有些惊慌的摆了摆手,“举手之劳而已,你这样做,太见外了!”
重大夫清楚的知道,来日晏锦和沈家的来往,必定会更多。
两个人又互相说了一会话,等晏锦亲自送重大夫的时候,重大夫又像是闻见什么东西似的,顿下了脚步。
他这个动作,倒是让晏锦一愣。
“小姐屋子里,燃了什么香料吗?”重大夫皱着眉头,有些不解,“这个味道,很熟悉!”
晏锦平日里喜欢檀香,可此时屋子内却未曾点燃香料。
而且,这清冷的空气里,她却闻不见一丝香气。
晏锦摇头,“未曾!”
重大夫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尴尬的笑了笑,“看来,是我闻错了!”
这个香味,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当年,他每一日都会闻见这个香味。
十多年过去了,他再也未曾闻见过这个香气!但是,这几日却频频的从晏锦身上,闻见这个味道。
今日,在晏锦的屋子内,这个香味更浓了。
当真是怪异。
等重大夫离开之后,晏锦微微蹙眉,然后走回屋子内,从小盒里将前段日子,沈砚山送她的手链拿了出来。
这串珠子瞧着平淡无奇,像普通的佛珠似的。
但是闻着,珠子却有一股淡淡的幽香……
上面雕刻的花纹很细小,她根本瞧不出,到底是什么东西。
瞧着像梨花,却又像是细小的字迹。
晏锦暗暗叹了一口气,将手链又放了回去。
重活一世,她算计了许多事情,却怎么也没料想到,她会和沈砚山相识。
有的时候,她甚至会觉得,她们两个人,像是前世就见过一样。
明明……从未见过。
晏锦慢慢地走回小桌边上,便听见香复声音从屋外传来,她有些慌张,“小姐,不好了!”
“进来说话!”晏锦揉了揉眉心,轻声地说道。
香复从屋外走了进来,然后疾步走到晏锦身边,又道,“老太爷和老太太受了刺激,一直昏迷不醒!而且,方才来瞧老太爷的大夫说……说……”
晏锦见香复吞吞吐吐,便挥手道,“你但说无妨!”
332:咒骂
香复看了看周围,见屋子内的下人都退下了之后才压低嗓音,俯身在晏锦的耳边轻声呢喃,“大夫说,老太爷有中风的迹象!”
晏老太爷本来身子就虚弱,如今受了这么大的刺激,会晕阙也是正常的。
只是,中风……
晏锦微微蹙眉,觉得这件事情,有些蹊跷。
重大夫曾私下同晏锦讲过。
他说,晏老太爷虽然身子虚弱,受不得太大的刺激。但是,这几年来调理的不错,怕是还得活不少年头。
当时,重大夫说这些话的时候,言语里带了几分咬牙切齿,很不甘心。
似乎,晏老太爷会多活几年,在他的眼里,是上天无眼似的……
晏锦当时只是笑笑,便没有多想重大夫的话。
俗话说的话,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这句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像晏老太爷这样自私又惜命的人,他又怎么会不好好的调理身子。
前世,她离世的时候,晏家虽然败落,但是晏老太爷,哪怕失去了两个儿子,却依旧活的好好的,每天吃什么都香,便证明了那句话。
祸害总是比好人长命。
晏锦琢磨了一会,才问,“是谁替祖父扶的脉?”
“是从外面的医馆请回来的大夫,好似……姓……姓龚!”香复努力的回忆着刚才打听到的消息,“是了,姓龚,据说他医术精湛,在京城里是十分有名望的大夫!”
香复来京城里的日子虽然不短,但是却很少去了解这方面的消息。
晏锦挑眉,“是不是叫龚安?”
“对,就叫这个名!”香复有些惊讶晏锦居然知道这个人,又道,“小姐你认识!”
晏锦无奈的笑了笑,“再熟悉不过了!”
如香复所言,龚安在京城里,的却是一个有名望的大夫。但是,他也是个极聪明的大夫,知道避开不该惹的东西。
连薄相都曾夸赞龚安,说他医者父母心,是个很好的大夫。
正是因为如此,连旋氏当年诞晏宁裕的时候,也曾找过龚安。
说到底,旋氏是不愿意相信晏家人的,所以连带晏家养的大夫,也不愿意信任。
旋氏会怀疑陈大夫,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毕竟,旋氏比谁都早明白,晏家的人,骨子里的薄情。
香复有些惊讶,不过半响后,又想起一件事,“不过奴婢听闻,这几个月,都是龚大夫帮二太太和二小姐扶脉。”
“是吗?”晏锦想了想,便转移了话题,问了她现在最关心的问题,“小舅舅的伤势如何了?”
虞非的伤势瞧上去有些严重,尤其是那双手臂,瞧着更是狰狞。
香复知晓晏锦担心虞非的伤势,所以刚才便让人去跟着了,“阿水说,刘大夫去帮舅老爷瞧过了,伤势无碍,眼睛也能养好!而且,舅老爷的烧伤,刘大夫也有办法消去。只是……”
“只是什么?”晏锦有些担忧的看着香复,“小舅舅会留下什么病根吗?”
香复赶紧摆了摆手,“小姐你别担心,不是舅老爷,而是二小姐!”
晏锦和晏绮宁早已是面和心不和了,私下晏绮宁没少咒骂晏锦。所以每次香复提起晏绮宁的时候,都十分的小心翼翼。
当初,晏绮宁咒骂晏锦不得好死的消息,还曾传到东院来。
晏锦那会听了,也没有放在心上。
只有痴傻的人才会相信,咒骂一个人的话语,会生效。
晏绮宁不过是逞一时口舌之能,她又何必将自己摆放在低微的位子上,和晏绮宁斤斤计较。
有些事情,她看清楚便好。
晏锦看的开,小虞氏却有些在意。
晏绮宁先是想要毁生母的牌位,后来又私下咒骂长姐不得好死……
小虞氏对晏绮宁的感情,慢慢的也就多了不少隔阂。
晏锦听见小舅舅没事后,才轻声问了一句,“二小姐怎么样了?”
晏绮宁刚才哭的厉害,说自己的眼睛看不见了。
晏锦起初以为晏绮宁是装出来博取同情的,但是后来看见晏绮宁几乎吓的快**的时候,才知道晏绮宁并非是装出来的。
晏绮宁那双眼睛,虽不似生母那般,却也和父亲的相差无几。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水灵灵的像是一汪泉水。
前世,她最喜欢看晏绮宁笑。
那会的她,觉得晏绮宁的眼睛,是世上最好看的眼睛。
那么清澈,那么灵动。
“二小姐她……她在刘大夫给她扶脉的时候,咒骂小姐你……!”香复本不打算告诉晏锦,但是如今提起,她也没有隐瞒,“刘大夫生了大气,只是帮二小姐扶了脉,然后说眼睛治不好了,连药方都未曾开。”
晏锦听了却是闭了眼,揉着眉心。
刘大夫和轻寒的亲事,多亏了她和小虞氏提起,所以才会如此早早的定下。
私下,刘大夫对她十分的感激。
刘大夫虽然性子古板,但是为人处事却十分的直接。
想必,晏绮宁骂的很难听,所以刘大夫才会露出那样的神色。
只是,晏锦有些不解,为何刘大夫会一口说晏绮宁的眼睛不能治愈了。
刘大夫不像是如此没有医德的人。
香复见晏锦皱眉,又道,“刘大夫走了之后,龚大夫又替二小姐扶脉,也说二小姐的眼睛不能治愈了!唉,二小姐的眼睛……”
晏锦听到香复说到这里,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立即打断香复的话,“你方才说,这几个月,都是龚大夫替二太太和二小姐扶脉?”
香复没想到晏锦会问这句话,点了点头,“是的!不过奴婢还听说,旋家欠了不少银子,二太太她私下……”
“二太太私下,将二小姐那些正规药材,都转手卖掉了!”香复又靠近晏锦一些,“这些药材,是虞老爷送到晏府来的给二小姐补身子的!毕竟,二小姐一直病着……”
晏锦听了这句话后,本来觉得蹊跷的事情,似乎立即迎刃而解。
旋氏,当真是心狠。
居然想出这样的办法,来赚钱虞家的银子。
若不是这场大火……
晏绮宁失去的,便不止是这双眼睛了,而是性命了。
晏锦更没想到,三叔会这么快动手。
333:怜子
昔日,薄相会夸赞龚大夫,是因为龚大夫替薄相的妾室治好了多年的眼疾。
薄相虽然位高权重,却十分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
元定帝曾提议要让御医替薄相的妾室医治,却被薄相婉拒。
一个妾室,不值得让太医院大动干戈。
况且,薄家是太后的母家,更应该要注意君臣之礼。
薄相恪守本分,所以多年来,薄相的名声一直不错。
龚大夫对医治眼疾多有研究……
他十分的熟悉该如何来保护眼睛。
既是熟悉,能医治各种疑难的眼疾,便也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让眼睛坏掉。
旋氏勾结龚大夫,让晏绮宁一直缠绵病榻。
因为旋氏知道,虞家人心软,不可能对晏绮宁见死不救。
虞老爷子若是听闻晏绮宁病了,便会一直送珍贵的药材给晏绮宁,好让晏绮宁早日康复。
只是,虞家送来的药材,却落在了旋氏的手里,被旋氏低价卖出,换了银子,用来资助旋家长房。
前段日子,虞老爷子送了白芷、蜂王蜜、还有珍珠等等到晏家,晏锦那时还奇怪,为何外祖父会送这些药材来。
现在想来,白芷、蜂王蜜、还有珍珠,每一样都记载在《本草纲目》里,是治眼疾的药材。
她很少关心晏绮宁,所以并不知这些事情。
晏锦坐稳了身子,又拿起杯子啜了一口茶水。
龚大夫会帮二婶,怕是也有三叔的原因。
毕竟,如今的旋家,不再是昔日的旋家。
三叔想害死晏绮宁,无非是想折磨父亲。
父亲是个重感情的人,哪怕晏绮宁做了许多他厌恶的事情,他私下却也没有将晏绮宁抛的太远。
晏绮宁若死了,父亲必定会伤怀。
一个人伤怀,便会露出破绽……三叔想抓住这个时机,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若不是发生季姨娘这件事情,再过几个月,晏绮宁出事,周围的人会怀疑的也只有旋氏。
晏绮宁出事,既可以折磨父亲,又可以继续挑拨父亲和西院的感情。
一箭双雕。
若不是迫不得已,三叔也不会想出在西院放火,要调虎离山!毕竟,现在的父亲,唯一的软肋,便只有妻女了。
“小姐……”香复见晏锦头疼不已,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奴婢知错了!”
晏锦抬起头来,看着香复微微一笑,“你错什么了?”
“奴婢不该……不该提起二小姐的!”香复垂下眼眸,“奴婢下次再也不提了!”
晏锦有些哑然,然后忍不住‘噗嗤’的笑出声来,“你想多了,我会发愁,并不是因为阿宁的事情。我只是在想,这个时候龚大夫会出现在晏家,到底是为何!”
“重大夫辞行,刘大夫又不愿意替老太爷扶脉!”香复想都未曾多想,“他们会去请龚大夫,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晏锦摇头,“正是因为正常,所以便不平常了!”
连香复都这样认为,周围的人便更会这样想。
程老将军今儿一早便会到京城,沈砚山作为义子,自然要出城门相迎!沈砚山一离开,重大夫势必也会跟着一起辞行。
刘大夫性子耿直,如今和轻寒的亲事定下后,便愈发不喜欢晏老太爷。
他是一个有医德的人……
不喜欢一个人便婉拒替他扶脉,而不是在哪个人的药里,下不该下的东西。
至于龚大夫。
晏锦冷冷的笑了笑,“你方才说,龚大夫说祖父有中风的迹象?”
香复点了点头,“回小姐话,是的!”
若是祖父中风了,便不能言语。那么父亲想要分家,怕是更麻烦了。
而且,父亲一定要坚持分家的话,那么势必会损失不少的东西。
晏三爷也正是算中了这一点,才邀了龚大夫来晏家。
晏锦琢磨了一会,才说,“既然祖父身子不爽,那么晚些我们便过去瞧瞧!”
“小姐!”香复有些不解的看着晏锦,“这……大爷他……会不会生气!”
晏锦打了一个哈欠,摇头,“父亲不会在乎这些!”
说完,她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又让香复伺候自己换了衣裳,才慢慢的睡下。
香复瞧着晏锦的样子,多少有些无奈。
无论何时,事情发展成什么样子,晏锦的睡眠都会很好。
像是前世从未睡好一般,今生时时刻刻都在补眠。
晏锦不知香复的想法,她睡下不到片刻,便进入梦中。
等晏锦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
她用了膳食之后,才朝着晏老太爷住的地方走去。
一路上,她瞧着来去匆匆的下人,一时忍不住顿下脚步。
昨夜的大火,几乎烧毁了半个晏府。
还好如今祖父晕阙过去了,要不然被他看见周围的废墟,怕是又会心疼的难以接受。
晏锦带着香复刚踏入荣禧院的大门,便瞧见青山陪着一个胡子发白的老头,慢慢地朝着这边走来。
青山也发现了不远处的晏锦,立即双手作揖,“见过大小姐!”
“起来吧!”晏锦看着青山到时候,更加肯定刚才她的猜想。她瞥了一眼青山身边的老头,带着疑惑的问,“这是?”
青山站直了身子,跟晏锦解释,“这是龚大夫!”
“原来是龚大夫呀!”晏锦微微颔首,“久仰大名!”
龚大夫面容慈祥,一双眼更是神采奕奕,他福低身子作揖,“小姐说笑了!”
“怎会!”晏锦挪开眼神,又对青山说,“龚大夫替祖父扶脉,我也进去瞧瞧!我担心祖父和祖母的身子,一直未曾歇好!”
晏锦睁眼说瞎话的时候,倒是十分的真诚。
青山点头,对晏锦说,“小姐请!”
等晏锦刚转身,青山的面容便露出几分忧心。
晏锦一边朝着前庭走去,一边对香复装模作样地说,“前几日用的莲子羹味道不错,你晚些让小厨房再准备一些!”
“小姐最近很喜欢用莲子羹呢!”香复点了点头,“奴婢一定让小厨房多给小姐准备一些!”
晏锦叹了一口气,“莲子莲子……怜惜孩子。青文怎么会有那样的父亲呢,歹毒至极!”
香复义正言辞地说,“父债子偿,这是天经地义的!”
晏锦和香复谈论的声音很小,可对于习武的青山而言,却能听的清清楚楚。
莲子,怜子。
青文若是没了,那么纪妈妈估计也活不下去了。
想到这些,青山的手心里便冷汗淋漓。
334:是否需要
一个人,无论怎么样强大,他都会有软肋。
晏季常的软肋是妻女。
晏三爷的软肋是舒氏。
而他的软肋则是——纪妈妈。
他不是一个好侍卫,他有软肋,亦有放不下的人。
这些,便是他最致命的弱点。
青山皱着眉头,抬起眼偷窥眼前的少女。
只见少女进了荣禧院的前庭后,便没有再同身边的侍女谈话,而是安安静静的站着,彷佛刚才的那些话,只是她随意谈起。
若是随意,青山必定不会放在心上。
但是青山害怕,晏锦不是随意的说说……而是在警醒他什么。
青山在犹豫的时候,便听见朱妈妈开口说,“大小姐你也来了?赶紧进屋来,屋外天寒地冻,若是冻坏了身子,老太太又要心疼了!”
晏锦微微颔首,“恩!”
龚大夫跟在晏锦的身后进了屋内,而香复却站在屋外没有跟进去。
青山见香复没有进去,便和香复一起站在了廊下。
屋子内,一股重重的药味,在这一股药味里,似乎还掺杂了淡淡的血腥味。
此时晏老太太早已醒来,她奄奄的坐在一侧,整个人像是丢了魂似的!直到朱妈妈提醒她,晏锦来了,晏老太太才抬起眼来,对晏锦挥了挥手,让晏锦坐在她的身侧。
晏老太爷依旧躺在床上,还未醒来。
龚大夫替晏老太爷扶脉的时候,晏锦注意到,龚大夫的指甲,似乎比其他大夫的长一些。
而且,指尖还有些发黑。
一个大夫,还是一个名医,居然如此不注重这些。
当真蹊跷。
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挪开眼,便听见晏老太太问,“龚大夫,侯爷怎么样了?”
龚大夫起身后,脸上闪过一丝犹豫,才叹了一口气,言语里带了几分不确定,“若是今夜侯爷不能醒来,怕是……”
龚大夫虽然没有说完,晏老太太却明白龚大夫接下来想要说什么。
她悲伤的抽泣了一声,眼眶红润。
一夜之间,晏老太太像是苍老了许多。
她想了一会,才对朱妈妈说,“让你去请三爷过来,怎么人还没来?”
“老奴去了!”朱妈妈垂着眼眸,声音带着些许委屈,“可三爷不见老奴,我听院子里的说,三太太一直昏迷不醒……”
“又是这个狐媚子!”晏老太太紧紧的握着拳头,“真是糊涂!”
朱妈妈见晏老太太生气,便劝道,“老奴再去请三爷!”
晏老太太点头,“告诉他,成大事者,无需太顾及儿女私情!”
朱妈妈领了命,“老奴知道了!”
说完,朱妈妈和龚大夫一起退了下去。
晏锦瞟了一眼晏老太太,然后又挪开了眼。
她的三叔,怕是不会再顾及什么了。
连龚大夫都送到了祖父身边,想要了结祖父的性命,也是三叔一句话的事情。
至于晏老太太……
晏锦觉得世上当真有报复这件事情。
晏老太爷手里没了那些金银,而季姨娘又离府了,晏三爷此时没有任何顾及,若是舒氏有什么不测,那么晏老太爷和晏老太太来日,怕是要过的生不如死了。
她那个三叔,性子毒辣,做出来的事情,也并非常人能想象。
被自己最心疼的儿子折磨,这不是报应,又是什么?
晏老太太看了一眼呆呆的晏锦,又叹了一口气,“素素,你有心了!”
“祖父和祖母好,便都好!”晏锦笑着看着晏老太太,“祖母,你别生三叔的气,他只是担心三婶!”
晏锦不提还好,她再一次提起,晏老太太本来惨白的脸色,更是气的发青。
她一字一句的说,“胳膊肘往外拐!”
“祖母!”晏锦眨了眨眼,“其实……”
“好了!”晏老太太打断晏锦的话,眼珠转了一转,“素素,你手里可还有银子?”
晏老太太的话,不禁让晏锦想起两个字:无耻。
这个时候,晏老太太没有担心晏老太爷的身子,而是想要找银子防身。
晏锦露出为难的样子,“前些日子,我的银子都给祖母保管了!如今……没多少了!”
晏老太太听了,露出失望的神色。
晏锦故作不安,“不过,三叔孝顺,他一定会给祖母的!”
晏老太太本来皱着的眉头,也因为晏锦的这句话,慢慢的舒展开来,“这也是……”
晏老太太话音刚落,便听见屋外想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下一刻,便听见小丫鬟在屋外说道,“老太太,大爷身边的吉祥来了!”
晏老太太虽然不想见晏季常身边的人,可如今她没了晏老太爷这个依仗,底气也不似往日那般足了。
她想了想,才点头说,“让他进来!”
吉祥进来后,便走到晏老太太身边说,“老太太,大爷说明儿一早想和你商议分家的事情!”
“什么?分家?”晏老太太从凳子上站了起来,难以置信的说,“分什么家?”
吉祥不理会晏老太太错愕的神色,“大爷说,他什么都不要,只带走太太的嫁妆,和虞家给晏家的银子!大爷让小的转告老太太,说事情闹大对谁都无益……”
“不分!”晏老太太坚决的摇头,“这件事情,从长计议!”
吉祥只是笑笑,“小的负责送话,现在话已经送到。若老太太没别的吩咐,小的便先告辞了!”
吉祥说完后,便转身离开,丝毫不给晏老太太说话的机会。
一个侍卫,敢如此无礼,让晏老太太一时无从适应。
很快,晏老太太也明白,她的大儿子,是最后一分情面,都不愿意给她了。
她现在唯一的依仗,便只有晏三爷了。
晏老太太像是一只战败的公鸡,垂头丧气。
晏锦又陪晏老太太坐了一会,才从屋子内退了出去。
此时,香复见晏锦走了出来,便轻声道,“小姐,没事吧!”
“没事!”晏锦笑了笑,无视了另一边未曾跟龚大夫一起离开的青山,,“不过,吉祥说,父亲是生了大气,这几日,怕是要见血了!”
香复叹了一口气。
香复扶着晏锦,准备离开荣禧院。
结果,晏锦刚走几步,青山便唤住了晏锦,“大小姐,小的知道,京城有个地方做的莲子羹,比府里任何一个小厨房,都做的好。不知大小姐,是否需要?”
335:合作
青山说这句话的时候,其实自己的心里也没有多少底气。
方才吉祥的到来,让他本来不安的心,也是越来越慌张。
晏老太爷薄情,晏三爷自私,他们是绝对不会放过青文。
因为青文的存在,势必会成为他们的绊脚石。
他们这些侍卫,在主子的眼里,永远都是蝼蚁。
晏锦顿下脚步,转身看着青山,然后笑了笑,“好呀!不过可否劳烦你多送一份!”
“恩?”青山有些不解的看着晏锦。
晏锦眉眼微挑,“我父亲也喜欢甜食!”
晏锦说完之后,便转身和香复走出了荣禧院的大门。
青山怔了怔,然后缓缓地张开手,让手里的冷汗被寒风吹干。
晏家上下皆知,晏季常不喜甜食。
晏锦那句话,只是在告诉他,哪怕晏季常不喜欢甜食,她亦是可以改变的!那么,晏季常想要青文的性命,晏锦也可以从晏季常的手里保下青文的命。
晏锦的话,青山从未怀疑。
晏季常疼爱女儿是出了名。
况且,大虞氏的死,和青竹还有青文,都没有关系。
天气越来越冷,青山在廊下站了一会,便觉得腿脚发麻。
他闭上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朝着屋外走去。
结果,他刚走到大门外,便瞧见背着药箱的龚大夫正在外面等他。
龚大夫笑的和善,“晏府太大,我找不到出路,不知大人可否为老夫领路?”
“这是自然!”青山点了点头,“方才是我的疏忽,龚大夫请跟我来!”
青山领着龚大夫走了一会,周围看不见下人后,龚大夫才皱眉问,“青山,你这是什么意思?”
“暂不要动手!”青山若有其事的说,“大小姐在……她很聪明,会看出破绽的!”
龚大夫顿下脚步,站稳了身子,冷冷的笑了笑。本来慈祥的他,此刻面目瞧着倒是有几分狰狞,“一个小姑娘,能成什么气候!青山,你跟在三爷身边多年,知道三爷最厌恶什么!我好心劝你一句,不要自作聪明!”
“我自然知道,三爷最讨厌背叛!当年,青柳的下场,我每一日都铭记在心!”青山语气淡淡的,“不瞒龚大夫,是三爷吩咐我,要小心大小姐的!”
龚大夫在听了这句话,微微一怔。
他方才正面窥过晏锦一眼。
晏锦的确生的不错,眉眼间带着异域的风情,肌肤好似上好的羊脂玉!但是,无论晏锦生的如何夺目,她的脸上,依旧带了几分稚气。
乳臭未干的小姑娘,他自然不放在眼里。
不过,既是晏三爷嘱咐,他也不好说晏三爷的不是。
龚大夫只好敷衍道,“我知道了!”
“明日,我再去请龚大夫你!”青山依旧恭谨,“若是没别的事,我先告辞了!”
青山说完便转身,却被身后的龚大夫拉住。
青山顿下脚步,有些不解的看着龚大夫。
只见,龚大夫用他那双指甲微长的手打开药箱,从里面取出一个天青色的瓷瓶,“这个,交给青文,让他早日了结自己!”
“这……”青山虽然惊讶龚大夫的动作,却依旧装作若无其事,“这是什么?”
龚大夫将瓷瓶放在青山的手里,又将药箱合好,“鹤顶红!他活着,便是麻烦!若是落在苏行容的手里,就更麻烦了!在苏行容的手里,就没有一个不吐真话的人。”
“苏大人,他……”青山试着套话,“他为何会插手晏家的事情?”
龚大夫嗤之以鼻,“为何?谁知道那个疯子怎么想的!你以为前几日,洛大人为何会死?还不是苏行容暗地里帮了晏家大爷!好了,我不多说了,我还要去帮相爷扶脉!”
他说完之后,也不给青山继续询问的机会,而是转身走人。
青山拿着瓷瓶,觉得手里的东西,像是被烧红的烙铁似的,烫的他想要将其丢掉。
他叹了一口气,才朝着柴房走去。
守着青文的人,是晏季常身边的侍卫。
因为昨夜的大火,晏季常调了不少人手去了玉堂馆,所以这边的人也少了不少。
他装作送饭菜的人,才进了关押青文的屋子。
青文看见他的时候,本来黯淡的神色,慢慢地亮了起来,他低声喊,“义父,你怎么来了!”
“你娘担心你,托我来看看你!”青山将食盒递给青文,然后又道,“这些都是你喜欢用的,你尝尝!”
当年青竹去世后,便是青山一直在照顾青文!
青文对青山十分的敬畏,私下更是称他为义父。
青山看着青文,然后轻声道,“那日,你为何要帮老太爷顶罪?”
刚拿出牛肉的青文停下手里的动作,“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若是老太爷出事,晏家……便没了!到时候,母亲又能去哪里?”
青文垂下眼眸,又接着说,“义父,我怕是活不长了!母亲,她就……交给你照顾了!”
“胡说!”青山看着青文,皱着眉头,“你父亲离世这么多年,你母亲就你一个亲人了!若你走了,你母亲怎么办?青文,这件事情,你要听我的!”
青文笑了笑,“母亲还有你啊!”
话音刚落,青山便怔住了。
这些年来,他和纪妈妈的事情,从未告诉过青文。
其一是怕青文接受不了,其二是他害怕被晏三爷知道后,会害纪妈妈危险。
晏三爷性子狠毒,做事向来随心所欲。
“你知道了?”青山试探着,问了一句。
青文狠狠的啃了一口馒头,语气沉沉的,“我很早就知道了,其实我不介意的!父亲去的太早,我对他早已没什么印象了!义父,你待我和母亲很好,我虽然一直喊你义父,却是把你当做亲生父亲!当年,我愿意在老太爷身边做事,也是希望有朝一日,若我离世,你和母亲有保障!”
晏老太爷的贴身侍卫去世,他会拿出五百两银子来抚恤家人。
在青文眼里,这是一笔可观的数字。
“区区五百两,你便要送了性命?”青山摇头,“你父亲当年去世的五百两,还未到你母亲手里。你觉得你离世了,这银子会到我们手里吗?”
青文顿下手里的动作,有些惊讶,“这……是怎么一回事?”
336:账本
青山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他伸出手抚摸青文有些乱糟糟的发丝,“你父亲信了不该信的人,也做错了事!你要记得,你的命在我和你娘心里,是多少银子都换不来的!”
人生在世,为了权和金银,用尽各种手段。
可也只有到死的那一刻才知道,金银这种东西,生不带来,死也不能带走。
青山一直都记得青竹死的时候,拼命的抓住他的手,眼里全是满满的不甘心。
他说,“当年,我不该贪那些银子。我对不起妻子,也对不起孩子……青山,我想活下去,拿多少银子换,都行!”
可惜,金银却买不回来一个人的性命。
青竹去世之后,晏老太爷虽然表现的很悲伤,也留下了纪妈妈和青文在晏府之中。
可是,青竹死后用来抚恤家属的五百两银子,却一直未曾到纪妈妈手里。
这也是为何,纪妈妈没有带着年幼的青文,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的原因。
她们,得活下去。
青山想起从前的事情,觉得晏老太爷会这样做,无非是看上了青文,想要让青文继续为自己做事。
“娘身子不好!”青文半响后才说,“需要银子看病,义父,你以后要好好照顾娘!”
青山笑了笑,将手放下,“这个你不用担心,我有办法!只是青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情!”
青文点了点头,“义父你说!”
“来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好好的活下去!还有,晏家的人,都不要去相信,尤其是老太爷和三爷!”青山压低了声音,说的十分诚恳,“若真的走投无路,记得去找大小姐,知道吗?”
青文哑然,一时有些愣住。
他记得从前,义父和母亲,最厌恶的人,便是东院的那些。
过了一会,他才无奈地说,“义父,你何必说安慰我的话,我知道我不能活了!你方才的话,也怪怪的!”
“我说你可以活,你便可以!你要相信我!”青山没有和青文多做解释,“记得义父今日的话。来日,哪怕是要卖性命,也要卖给值得你去卖的人!”
青山说完,便站了起来,转身离去。
出了柴房的大门,青山又绕路回到了自己住的地方,将放在床头毫不起眼的夜壶拿了出来。
听见“啪”的一声,他将夜壶砸开,从里面拿出了一些碎银子和银票。
这些年来,他存下的银子并不多。
晏三爷的性子其实和晏老太爷有七八分相似,他们自私又自利。
但是,他只是一个侍卫,不能说主子的不是。
青山像是解脱了似的,又从床底掏出一个小包袱。
他将所有的东西都装在了食盒里,才朝着府外走去。
青山在集市上逛了许久,买下了一个玉簪和一些莲子羹,才回府去了玉堂馆。
香复像是知道青山要来似的,一直站在外面等候。
“请!”香复见到青山后,“小姐一直未曾用晚膳,等着你呢!”
青山点了点头,才朝着屋子内走去。
屋内,晏锦坐在小桌边上,手里捧着一本书。
书上的文字像是符号似的,青山看不太明白。
“你来了?”晏锦笑了笑,“坐!”
青山将食盒放在地上,并未坐下,直接地说,“大小姐,你是聪明人,你必定知道我来是为什么!”
“我知道!”晏锦不紧不慢的将书放下,“那么,你带东西来了吗?”
青山将食盒提起,放在晏锦的身前,“盒子里的银子,要麻烦小姐来日转交给纪妈妈和青文了。在盒子里第二层里,有个小包袱……里面,有小姐想要的东西!”
其实一开始,青山不知该不该相信晏锦。
毕竟,晏锦再聪明,也不过是个闺阁里的女子。
若不是刚才龚大夫递给他鹤顶红,要他亲自去取青文的性命,那么他还不能如此的果断。
他现在无权无势,能做的,便只有救青文的性命。
“好!”晏锦没有打开食盒,而是抬起眼问青山,“你准备怎么做?”
青山愣了愣,“小姐的意思是?”
“对于你而言,背弃主子,是你人生的污点!”晏锦将放在不远处的茶盏推了过去,又道,“我猜,你应该是想找个地方,独自寻死吧?”
青山:“……”
他,哑口无言。
晏锦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似的,将他的心事看的干干净净。
晏锦说的没错,他自小便被教育,不能背叛主子。今日的事情发生后,他的确是没有颜面活在世上。
晏锦见青山不言语,又说,“看来我猜的没错!”
青山垂下眼眸,“小姐既然知道,又何必说出来!”
“我说出来,只是惋惜!”晏锦叹了一口气,“像你这样的人,三叔不珍惜,是他的不是!只是,你这样死了,太不值得了!”
青山听了,整个人都愣住了。
晏锦说的真诚,不像是谎言。
一个下人,如蝼蚁一般的存在。
哪有什么,值得不值得。
青文想了想,才从袖口里拿出来一枚玉簪,他声音几不可闻,“小姐,我若不死,会连累很多人!其实,当年我做侍卫的时候,我便知道我的命,是悬在刀尖上的!我不后悔当初的选择,我唯一担心的,便是纪妈妈!这枚簪子,我本想带走,但……”
“结发于簪?”晏锦拿起簪子,放在眼前看了看,“寓意很好!”
晏锦手里的簪子,玉质其实并不好,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东西,几两银子便能买到。
可对于青山而言,这个簪子却十分的精致。
他记得当年,青竹曾说,和纪妈妈成亲的时候,还欠她一枚簪子。
不知道为何,他到临死的时候,才想起,要做这件事情。
青山闭了眼,像认命似的,又添了一句,“三爷的疑心病很重,我知道的东西,都记下来了!还有许多的事情,都不是我去办的!”
晏锦听了之后,微微一怔。
青山是晏三爷身边最贴心的侍卫,可那怕再贴心,晏三爷也从未替青山想过。
其实,晏三爷并不是不知道青山和纪妈妈有来往。
他只是没有说破。
或许,处死青文,也只是给青山一个警醒。
晏锦想了想,才问,“是账本吗?”
“你……”青山手心里冒出一丝冷汗,脚像是被放在冰块中一样,“你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