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7:身世
离太后的寿宴尚有些日子,而且,在小舅舅来的时候,晏锦就想和小舅舅一起将季姨娘除去。
无论是对母亲小虞氏而言,还是对于小舅舅虞非而言,季姨娘都是一个不可以留下的人。
季姨娘想要的太多……性子贪婪的可怕。
有些人,不是你对她好,她就会回报你的恩。
毕竟,人心隔着肚皮,谁有能知道披着这张人皮的东西,是人还是畜生呢?
当年,她的生母的确是有意,想要让秀竹又或者是让季姨娘给父亲做通房,毕竟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是书里描写的感情,若想要得到,太不现实了。
尤其是在生母有身孕的时候,更是不便陪着父亲,需要其他的人来伺候在父亲的左右。
只是,季姨娘选错了时机。
晏锦是个记仇的人,而且或许也因为她姓晏的关系,骨子里和晏家人一样——薄情。
她做不到,别人对她冷言冷语,她还得笑脸迎人。
晏锦的作风,便是斩草除根,果断的将所有的隐患拔除。
她将送季姨娘贵重的东西,是有原因的。
她是虞老爷子的外孙女,虞老爷子宠爱孩子的方式,想必季姨娘和季姨娘家里那几个哥哥,比谁都清楚。
季姨娘的哥哥们,这几年也来晏家闹过,但是因为季姨娘聪明,找人将这些事情压了下去,所以并未闹的太大。
晏老太太虽然也知道这些事情,但是因为季姨娘将此事掩饰的很好。所以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知道。
晏锦曾无意中见过,季姨娘被她的哥哥失手推倒在地,然后摔的差点晕了过去。前世,她还为此得意了不少日子……
表面上的季姨娘再聪明又如何,她的那几个哥哥,便是她最大的破绽。
香复见晏锦固执,一时不知该如何劝道了,她只是站在原地,有些茫然。
“我敢送,季姨娘未必敢要!消息放出去,自然会有人来问季姨娘讨东西。”晏锦笑了笑,又继续轻声地说,“我记得老太太小厨房里有个姓陈的,是季姨娘的近亲?”
香复听了点了点头,有些不解地说,“回小姐话,是的!牛妈妈是季姨娘的堂婶,只是这个事情,没多少人知道!”
晏锦眯了眯眼,琢磨了一会才说,“若是牛妈妈问起,你一定要回答,我送了不少东西给季姨娘。金叶子、金瓜子……一样都不少!”
香复此时心里的迷茫,没有方才那么多了!
晏锦有的时候,并不是故作高深不愿意和她讲明白,而是因为晏锦希望她能在这些事情里,明白一些处事的道理。
香复幼年的时候,虽然家里贫穷,但是父亲和哥哥将她护的很好。她也见过世间险恶,但是宅子里的阴毒,一点也不比外面的世界好多少,甚至可以说……更可怕。
她想一直在晏锦身边伺候,便要明白晏锦的心里是在想什么。
香复想到这里,咬了咬牙,微微颔首,“奴婢这就去办!”
晏锦没有再说话,而是抬起手来,将信函收起来,又将枫叶随意的丢在了小炕几上。
香复办事的速度极快,不到一个时辰,季姨娘身边的何氏便来了晏锦的玉堂馆。因为,晏锦没有吩咐让何氏进屋,所以何氏一直站在屋外,不敢进来。
何氏今儿觉得,有些奇怪。
向来和季姨娘面和心不和的晏锦,怎么会突然想起要给季姨娘送东西?
季姨娘在听见晏锦要给她送药材的时候,像是发了狂一样,瞪圆了双眼,大吼到,“滚……这个东西没安好心,她想毒死我!她想毒死我!虞雁这个贱/人,死了这么多年,也不放过我!”
何氏那时站在离季姨娘不远处的角落里,看着季姨娘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面目狰狞。
这样的季姨娘,她从前很少会瞧见。
季姨娘和晏三爷的事情,何氏多少知道一些,但是却不是全部。这些年来,她对晏谷兰和晏谷殊很好,而且这种好,也是发自内心的。
她当年来季姨娘身边伺候,给这一对孩子做了乳娘的时候,她自己的孩子……却没了。
何氏认了命,而且她也不得不认命。
从父亲当年去世后,她就认了。
孩子没了,她将所有的母爱都给了晏谷兰和晏谷殊……可尽管如此,季姨娘对她,多少也是有些防范的。
表面上,季姨娘看似什么都说,但是私下那些重要的事情,季姨娘却是半点也不愿意透露。
季姨娘不愿意说,何氏也不去多问。
她只要活着就好……
她活着,她的族人才能安稳。
何氏想到这里,神色有些呆滞。
阿水见何氏沉默寡言,也没有开口。
何氏肤色很白,容颜虽然普通,但是气质却很好,比晏家所有的下人,都要出众得多。
过了一会,香复从屋内走了出来,然后一脸歉意的看着何氏,“真是对不住,小姐方才小睡了一会!何妈妈你快进屋来吧,屋外冷!”
此时,已经入了冬。
虽然还未落雪,但是刺骨的寒风,依旧是吹的人直哆嗦。
何氏在屋外站了许久,却一句怨言都没,甚至连不悦的情绪和神色,都没有一丝一毫,当真也是沉得住气。
她温和有礼,似乎那种礼仪和气质,是与生俱来的一样。
香复从前没有多留意何氏,毕竟何氏的容貌,若是丢在人群里,不出一会,便再也找不出来的。然而,晏锦今天亲自点名说要何氏来取药材的时候,香复才留意到了何氏。
这个人,的确不像是个下人……反而像是那种在大宅里住了许多年的贵族小姐。
香复觉得,自己的错觉,当真有些可怕。
玉堂馆的帘子早已换了,绣着白玉兰的门帘,瞧上去十分的素雅。
何氏瞧见这个帘子的时候,目光微微一顿。
在她的记忆里,这个帘子,似曾相识……
但是具体在哪里见过,她却想不起来了。
何氏未曾多想,而是自己打起帘子走了进去。
她见晏锦此时正半眯着眼依在软榻上,赶紧说道,“见过小姐!”
“唔,你来了?”晏锦睁开眼,一双眼睛如清水般明亮,“我将东西给姨娘准备好了!”
何氏抬起头来,刚想要婉拒晏锦的好意,便瞧见晏锦手里,把玩着的枫叶。
顿时,神色惨白。
278:傍观者
何氏将藏在袖口里的手,撰成了一个团,修的圆润的指甲,差点划破了她的掌心。
软榻上的晏锦,或许是因为刚睡醒的关系,她的那双眼,宛如一片一望无际的大海,清澈又吸引人。
晏锦白皙如葱尖的手,正握着枫叶,而放在小炕几上,还有几片已经干枯的枫叶……这本是很正常的东西,但是这些东西出现在晏锦的手里,便显得十分的不正常。
何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微微垂眸。
因为,只有她低着头,神色间有不自然,晏锦才会察觉不到。
只是何氏没有想到,方才她进屋后,脸色里的那一抹苍白,终究是落入了晏锦的眼中。
“多谢大小姐好意,姨娘派奴婢过来,是要奴婢同大小姐说声谢谢!”何氏将自己的情绪控制住,又轻声地说,“只是这些东西太贵重了,姨娘说万万不能收的!”
晏锦看着手里的枫叶,言语依旧淡淡地,“药材放着也是放着,能给姨娘和六妹妹治病,不是很好吗?况且,也不是多贵重的东西,我有足足一库房!”
何氏听了之后,有些哭笑不得。
在她的记忆里,晏锦一直是个嚣张又横冲直闯的小丫头。
尽管,那次从假山上摔下来后,性子多少有些改变,但是无论晏锦怎么改变,骨子里的东西,却依旧不可能改变。
季姨娘私下曾同她说过,说晏锦现在处事圆滑,狡诈无比,骨子里带着虞家人的恶毒,当真让她觉得恶心。
何氏当时听了,也是轻轻地笑了笑,没有接季姨娘的话。
被自己嫡亲妹妹推下假山,若是性子再无变化,那么才是奇怪的。
“只是,太贵重了!”何氏接了话,声音依旧如往日一般低声,“小姐的好意,姨娘收下了。姨娘和六小姐,都很感谢小姐您呢!”
晏锦笑着,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看着何氏。
何氏见晏锦不说话,便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晏锦!
晏锦的眼睛是蓝灰色的,配着她那宛如凝脂的肌肤,整个人显得灵气十足!
虞家人其实很好认,他们这一辈子的孩子,眼睛和都大燕朝里的普通人,不一样!而且,虞家人长的一个比一个夺目,尤其是那双眼睛……太过于吸引人的目光了。
晏绮宁的眼睛虽然不似晏锦这样夺目,但是她那双眼,在晏家的姑娘里,也是拔尖的。
虞家人当真是幸运,生来便有一副好皮相,哪怕是和虞家人沾了一点血缘关系,也会漂亮的如春花绽放似的,柔美且耀眼。
至于虞家……何氏倒是被佩服虞老爷子。
晏锦手里的药材、金银、首饰等等,诸多东西,都是虞家那边送来的。
而且,虞家每次送来的东西,不是拔尖的都不会送到晏锦和晏绮宁的院子里。
只是,晏绮宁最近似乎有些怪异。
听闻在西院居住的二小姐,最近一到夜里就哭哭啼啼,甚至有一次光着脚跑到了小祠堂,拿起放在香台上的贡品,想要砸坏大虞氏的牌位。
当时,还好晏绮宁身边的贴身婆子及时阻止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亲生女儿要砸母亲的牌位,这是多大的仇恨?
何氏是局外人,比旁人清醒了不少。
这件事情,其实说到底,终究是女人的嫉妒心作祟。
大虞氏进门的时候,时常会在后院赏花,因为她喜欢白玉兰。
晏二爷又是晏家,唯一一位对花木痴迷的人,两个人偶尔遇见了,也会说上几句话。
这本是很普通的事情,可落入有些人的眼里,却不普通了。
晏二爷这个人很随意,在他眼里,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是该被称赞的!所以,作为妻子的旋氏,在听到晏二爷夸赞大虞氏美丽的时候,心里便疼痛难忍。
她总是认为,大虞氏和晏二爷之间有些什么。
当年,大虞氏会受惊早产,这里面多少有一点旋氏的原因。若不是旋氏纵容那个人,大虞氏又怎么会受到惊吓,甚至最后大出血……
大虞氏去世了多年,旋氏依旧记恨在心。
尤其是在小虞氏掌握了打理晏家庶务的权利后,旋氏更是恨不得杀了小虞氏。
不过旋氏的确也聪明,她总是很会给人捅刀子。
小虞氏最在乎的,莫过于大虞氏留下的这一对孩子。
晏锦如今愿意搬回东院,估计也是看清楚了旋氏的为人。而晏绮宁尚且活在谎言里不自知,在旋氏的挑拨下,晏绮宁更是视晏季常和小虞氏为仇人,甚至那一日还做出那样可怕的事情。
晏绮宁虽然没有砸掉大虞氏的牌位,但是这件事情依旧闹的不可开交,最后传到了小虞氏和晏季常的耳里。
小虞氏这次倒是比以往镇定许多,她没有气的哭来哭去,而是无奈地说,或者她和晏绮宁之间,没有母女的缘分。
反而是从前沉默寡言,一直纵容晏绮宁的晏季常说,若晏绮宁不愿意再做他的女儿,他倒是不介意将晏绮宁过继给晏二爷做女儿。
晏季常的话,气的晏老太太拍着桌子大喊胡闹。
最后,晏绮宁被禁足,而旋氏也好不到哪里去……
晏二爷更是没有颜面面对晏季常,他经常跑到外地去找名花异草,在晏家的日子,越来越少。
这件事情,发展到了最后……便有些奇怪了。
因为,到了最后,旋氏这一生都不可能夺回打理庶务的权利,而且还是去了晏二爷的心,连晏绮宁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走近晏季常和小虞氏。哪怕,晏绮宁能走近,估计晏季常和小虞氏也有了防范之心。
然而,大虞氏的牌位并没有出事。
晏绮宁若想发泄内心的不满,这件事情也做的太过于愚蠢了。
何氏琢磨了很久,她才发现,这一切,其实对东院而言,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毕竟,小虞氏现在病着,想要拿走小虞氏手里权利的人不少,而且……晏绮宁的确也是一个眼不熟的白眼狼,让东院的人对她有防范之心,也是一件好事情。
何氏想到这里,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她总觉得,旋氏会愚蠢到让晏绮宁去帮她出气的原因,多少和这位眼前的晏家大小姐有些关系。
她刚想完,便听到坐在上方的晏锦轻声问,“那么何妈妈你呢,你也感谢我吗?”
279:赏赐
晏锦说的风轻云淡,彷佛她只是那么随意一问,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何氏的心绷得紧紧地,手里的汗也越来越多,她柔声说,“奴婢,自然感谢大小姐!”
“哦,是吗?”晏锦将手里的枫树叶放高了一些,阳光透过干枯的枫树叶,几乎能看清楚这片叶子中间的纹理,“何妈妈你啊,当真是个聪明人!”
晏安之在信中,并没有说清楚这些枫树叶,和何氏有什么关系。
晏锦自然更不知道它们的用处了。
她能做的,便是拿着它们来试探何氏。
显然,她做的很成功。
方才何氏一进门,在看到她手里的枫树叶后,脸色瞬间变的惨白。
何氏是个很聪明的人,她将情绪掩饰的很好。而且,晏锦故意让何氏在门外的寒风中,站了许久。若是晏家的其他下人,刚才进门的时候,怕是会一脸怒气了。
何氏不但没有怒气,本来面容平和的她,在看到晏锦手里的枫叶后,才似乎有些慌张。
晏锦打量着眼前的何氏,觉得何氏虽然容貌不出众,但是何氏的气质却是极佳。若是何氏身上的这身衣服换成精致的冬衣,再梳理一个显得年轻的发髻,那么何氏不会比她的三婶舒氏差到哪里去。
有些人就是这样,站着,便会让人觉得舒服。
何氏,大概就是这样的人。
此时的何氏,似乎也意识到晏锦在看着自己,她握紧的手再次用力,指甲瞬间划破了她的掌心。
似乎,只有疼痛,才能让她彻底的镇定下来。
“多谢小姐夸赞!”何氏依旧笑着道,声音没有任何起伏,“若是大小姐您没别的吩咐,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晏锦眯了眯眼,看着欲要辞行的何氏,淡淡地说,“也好,何妈妈回去好好的想想。等你想好了,再来找我。不过,今儿我不能让何妈妈空手而归。既然姨娘和六妹妹不想收下我的药材,那么便收其他的东西吧!”
晏锦说完之后,便对香复道,“去将我放在台子上,那个绘着玉兰花的木盒拿过来!”
香复略微有些诧异,然后依旧不动声色地跑去梳妆台上,将上面绘着玉兰花图案的盒子拿了起来。
若是香复没记错的话,前几日重大夫送来的东西,都放在这里面了。
那时,晏锦说这些东西,来日一定有很好的用途。
不过,香复看过盒子里的东西,不过是一些外表光滑圆润的珍珠。拿来研磨成粉末之后,用来敷面倒是不错。
晏锦的皮肤本就白嫩,很少会用到这些东西,所以一直都丢在一边了。
香复又看了一眼何氏,这会何氏虽然语气平和,可香复却觉得,何氏整个人都绷的紧紧地,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压抑住了心里的恐惧。
“拿给何妈妈吧!”晏锦见香复走了过来,依旧没有放下手里的枫叶,然后轻声对何氏说,“这是前些日子,郡主送来的一些珍珠。我自己留了一些,还有一些送给季姨娘和六妹妹把玩吧,我记得姨娘喜欢用珍珠敷面!”
晏锦这句话,说的波澜无惊,但是却带着几分不容置疑。
何氏依旧福低身子,不敢站直,她没有接过晏锦手里的盒子,而是想要反驳,“小姐,这……”
“这些可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而且……”晏锦在这里顿了一顿,言语里带了几分冷冽,“姨娘和六妹妹总是婉拒我送的东西,我也是会在意的!我这个人……一生气就喜欢同祖母和父亲说些心事。不过,我想姨娘和六妹妹,肯定是不想让我不高兴的,何妈妈,你说呢?”
晏锦的气势有些逼人,而且显然,晏锦今儿是打定了主意,要让她带一样东西走。不然,她想离开,怕是十分的困难了。
何氏不好继续拒绝,只好站直了身子,从香复的手里接过木盒。
她手里的木盒不是一个普通的盒子,这是用梧桐树制成的盒子,红漆上面画了栩栩如生的玉兰花,还用熏香薰过一些日子。
她只要一低头,好似便能闻见玉兰花的香味。
这种盒子,拿出去最少也值个百来两银子。
何氏知道,对于晏锦而言,一百两银子并不是什么大数目,可对于季姨娘而言……
何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有的时候,人比人,当真是比死人。
晏锦见何氏收下木盒后,语气才稍微和善一些,“这样不就好了?何妈妈,你告诉姨娘和六妹妹,若是需要我这里的药材,我随时欢迎她们让何妈妈你来取!”
晏锦特意加重了‘你来取’三个字,听的何氏又打一个哆嗦。
明明方才在屋外的寒风中站了许久,她都不觉得寒冷。可因为晏锦的话,何氏却觉得自己掉入了冰窖之中,浑身被冰刺的疼痛难忍。
何氏再次和晏锦告辞,这一次晏锦倒是没有留何氏,而是笑眯眯地让香复送了何氏出去。
何氏一出玉堂馆,整个人身子便瘫软了下来。
她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然后不顾形象的坐在了地上。
“怎么会……大小姐怎么会知道!”何氏觉得心里恐惧极了,她这会终于明白了,晏锦会突然对季姨娘和晏谷兰好,并不是因为晏锦大发慈悲了。而是因为,晏锦抓住了她的把柄,所以才会让香复来找季姨娘,还特意说明,要她去取这些药材。
刚才她来玉堂馆的时候,季姨娘便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声,“你和晏大小姐相处的不错啊?”
何氏那时还觉得莫名其妙,为何姨娘会说这些话,现在她算是彻底明白了!
晏锦自始至终想要找的人,便就是她……
何氏看着手里的盒子,觉得有千斤般重!季姨娘是不肯要晏锦的东西的,而她却拿了晏锦的东西,这该如何跟季姨娘交代?
何氏在地上坐了一会,头疼不已。
用了很久的时间,何氏才慢慢地收拾好情绪,起身回季姨娘的院子。
她刚走了几步,便见朱妈妈迎面走了上来,朱妈妈看着她手里的东西,挑眉道,“哟,这是大小姐赏你的?”
280:利诱
何氏没想到,今儿自己如此倒霉,出门跟没有看过黄历似的……
刚送走了一座‘小神’,又来个难缠的‘老鬼’。
朱妈妈是晏老太太身边的贴身婆子,平日里她很少会同朱妈妈有说话的机会。
因为这个人同晏老太太的性子有些相似,朱妈妈对小虞氏和晏锦不错,倒不是因为她喜欢东院的人,而是因为朱妈妈是个势利眼,眼里能看见的只有银子。
何氏捧着手里的盒子,觉得这冰冷的东西,在她的手里却显得十分的灼热,几乎要烫伤了她的手。
“不是呢!”何氏笑着,恭谨地回答,“是小姐送给姨娘的东西,不过只是一些小玩意!”
朱妈妈瞪圆了眼,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哟,这是大小姐送给季姨娘的?这……”
朱妈妈说到这里,便忍不住‘噗嗤’的笑出了声。
晏锦和晏谷兰向来不和,私下没少埋怨季姨娘和晏谷兰的事情。
虽然这些日子,晏锦的性子稍微有些改变,但是骨子里的东西,又怎么改的掉?晏锦会送给季姨娘好东西,朱妈妈敢打赌,若是晏锦真的原谅季姨娘,她愿意将脑袋拿下来给何氏当凳子。
晏锦送季姨娘东西,肯定是有原因的。
朱妈妈抬起手,想要去打开盒子的盖子,却被何氏这么一躲,她的手便落了个空。
场面,着实有些尴尬。
“不过是些小玩意,我瞧瞧也是无碍的吧?”朱妈妈挑了挑眉,看着何氏道,“莫非,是一盒子金叶子?”
虞家送了不少金叶子和金瓜子给晏锦的事情,朱妈妈多少有些耳闻,因为晏老太太那边也有不少。
虞老爷子很会做人,每次送给晏锦的东西,也必定会被晏老太太准备一份。这些年来,虞家给到晏家的东西,不计其数,而且每样价格都不菲。
晏老太太每次看着虞家送来的东西,虽然言语里全是不屑,但是目光却比往日明亮了不少。
表面清高,内心却又对金钱痴迷。
见钱眼开,大概就是说晏老太太这种人了。
朱妈妈伺候晏老太太的日子越久,便越知道虞家出手阔绰!有时,晏锦赏她的东西,随便一样,便能值不少银子。
朱妈妈是个明白事理的,所以每次晏锦一出现,她都恨不得跪下替晏锦把鞋面舔干净,好让晏锦心情大好,又赏她一些东西。
当年的荀嬷嬷高傲了一辈子,忠诚了一辈子又如何,最后不一样落得了一个,老死在庄子上的凄惨下场吗?
只有银子,才是永恒的。
何氏见朱妈妈眼里带着几分玩味,只是摇头,声音依旧波澜无惊,“不是呢,只是一些普通的珍珠,用来敷面的!”
“既然只是一些珍珠,那么我瞧瞧又能如何?”朱妈妈掩嘴笑了笑,“何妈妈你就让我看看吧!”
何氏的脸色愈发有些难堪,她知道这些东西送到季姨娘手里,也会被季姨娘退回来。所以,她根本不可能给朱妈妈看这些东西……
何氏咬紧下唇,手紧紧地捧着盒子,一动也不动。
朱妈妈似乎也觉得无趣,于是也不再为难何氏,摆了摆手说,“我不过只是逗逗你,你又何必当真,瞧瞧,把你吓成什么样子了。好了,这会也不早了,我要去库房替老太太取茶叶,就先走了!”
朱妈妈说完之后,也不再搭理何氏,便自己抬脚离开了。
何氏在听了朱妈妈的话后,微微蹙眉。
晏老太太喜欢吃茶,但是晏家的库房并不是在东院的南边,可朱妈妈走去的方向,却是朝着南边走去的,像是朝着晏锦住的院子方向。
莫非……她会遇见朱妈妈,绝对不是什么巧合,而是晏锦故意为之?
何氏惊的打了一个哆嗦,浑身冷汗淋淋。然后,她安慰自己,肯定是自己想多了。
晏锦不可能会将时辰计算的如此精准!
完全不可能。
何氏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她的脚步匆忙,立即便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等何氏离开了之后,朱妈妈才顿下脚步,朝着何氏消失的地方啐了一口,“不识抬举的东西!”
她今儿会来东院,无非是因为晏锦说虞家那边又送了新鲜的茶叶,想要拿给晏老太太尝尝鲜。
朱妈妈是个聪明人,能来东院办事,她自然是当仁不让的。
结果,一切如朱妈妈所料。
她跟在香复身后拿了茶叶后,香复又递给了她一些银子,笑着说,“朱妈妈,今儿辛苦你了!”
朱妈妈笑着摇头,“帮小姐办事,怎么会辛苦呢!”
香复也笑着说,“不过,我听闻老太太小厨房里有个牛妈妈,她是季姨娘的亲戚?”
“是呢,香复姑娘,这牛妈妈啊,是季姨娘的堂婶!”朱妈妈将银子放进袖口里,眼里全是笑,“老太太心底仁慈,跟活菩萨似的!季姨娘娘家那边,也会多少照拂一些!”
香复点了点头,露出一脸为难的样子,“这季姨娘也不知怎么了,小姐送了不少贵重的东西给她,她也开心不起来。我瞧着,季姨娘是真担心四小姐的病情!朱妈妈你也知道,我家小姐和四小姐向来交好,而季姨娘会摔倒,都是为了四小姐!唉,如今四小姐尚在病中,我们小姐只能替四小姐照顾季姨娘了!只是……”
香复愁眉苦脸的看着朱妈妈,压低了嗓音道,“朱妈妈你可知季姨娘喜欢什么?小姐送的东西,总送不到她的心坎上!”
香复的样子瞧着十分苦恼,却惊的朱妈妈有些目瞪口呆。
她今儿来东院的时候,便听见人嘀咕说晏锦送了不少名贵的东西给季姨娘,她当时还没放在心上。可后来又遇见了何氏,那个盒子精致无比,何氏却说里面放的东西,是普通的珍珠。
普通的珍珠?怎么可能放在那样名贵的盒子里!
现在在听了香复的话后,朱妈妈明白了,晏锦似乎是真的想‘讨好’季姨娘,可原因,她暂时还未猜出来。
“香复姑娘,想让我怎么做?”朱妈妈试探道。
香复笑着松了一口气,“牛妈妈既然是季姨娘的堂婶,她肯定知道季姨娘喜欢什么!朱妈妈,这件事情,我想麻烦您了……等事成之后,一定少不了朱妈妈的好处!”
281:祸起
朱妈妈是个聪明人,香复的话她又怎么可能不清楚。
表面上,香复说晏锦同晏惠卿关系交好,所以才去‘讨好’季姨娘,毕竟季姨娘是因为晏惠卿受伤。
实际上,朱妈妈却不是这样认为的!
季姨娘之所以会受伤,其实都是重大夫的错。
据说那晚脾气暴躁的重大夫推了季姨娘,摔的季姨娘头破血流,之后季姨娘才会病成这样。
而重大夫恰好是因为帮晏锦送东西,所以才在晏家小住几日的。
请神容易送神难……
重大夫想在晏家住多久,怕都是没人敢说半句不是。毕竟,他是沈家的人,据说连定国公也要给他几分薄面。
晏锦会送季姨娘东西,大概是因为重大夫心里有歉意,想要经晏锦的手送东西而已。
毕竟,那个老头子看起来十分的固执,又怎么可能低头认错?
朱妈妈越想越觉得自己厉害,将事情看的清晰透彻。
她想完后,便道,“香复姑娘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问出来,季姨娘喜欢什么的!”
香复笑着点头,一脸感激,“那么,便多谢朱妈妈了!”
等从东院出来后,朱妈妈没有立即回晏老太太身边复命,而是朝着荣禧院西边的小厨房走去。此时,离晏老太太用晚膳还有一会时间,所以小厨房内的人手并不多。
几个婆子零散的的坐着,还有几个小丫鬟正在清洗青菜。
朱妈妈刚进了小厨房,便见一个穿着灰色粗布的中年妇女匆忙地从屋内走了出来。她神色里带了几分惊喜,眼神更像是看到了银子一般发亮,她试探着问,“是朱妈妈吗?”
“牛婶子!”朱妈妈温和地笑了笑,“好巧!”
被称做牛婶子的人,便是季姨娘的堂婶,牛氏。
她一脸笑意的看着朱妈妈,声音卑微极了,“可不是,今儿还真巧!我本来一早就该离开的,只是老太太说喜欢吃我做的斋菜,这不,我便留下给老太太准备晚膳了!朱妈妈你来这里,莫非是老太太有事要吩咐吗?”
牛妈妈生的粗壮,一脸肥肉将她的五官压的很小。尤其是那双眼,此时更是眯成了一条线,看上去要多猥琐便有多猥琐。
昔日,牛妈妈的丈夫来找季姨娘,说想要仰仗季姨娘,讨一口饭吃。
季姨娘的父亲幼年便被抱养出去,而这位堂叔和季姨娘家里,私下来往少之又少。
当时季姨娘气的直哆嗦,直接婉拒了牛妈妈丈夫的提议。后来也不知怎么了,季姨娘在最后却改变了想法,亲自在老太太耳边说了一些好话,晏老太太那会心情不错,这才让牛妈妈在小厨房里做事!
好在这位牛妈妈也争气,她的手艺的确很符合晏老太太的口味,这才没有闹出什么其他的事情。
“不是老太太有吩咐,是……”朱妈妈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压低了嗓音说,“是我找你有事!”
朱妈妈话音刚落,牛妈妈的脸上的笑意,就淡了一些。
她还以为晏老太太派朱妈妈来,是给她赏钱的。
结果……却是这样。
一时,牛妈妈没了兴致,声音里也带了几分敷衍,“不知朱妈妈找我,又是为了何事?”
朱妈妈心里虽然有些不悦牛妈妈的态度,但是表面上依旧从容不迫,“我伺候了老太太多年,深知老太太喜欢什么。可……可牛妈妈,我对季姨娘的喜好却太不清楚。你可知道季姨娘喜欢什么?”
“小月啊?”牛妈妈扯了扯嘴角,眼里闪过几分不屑,“她不是喜欢银子么?”
朱妈妈没想到牛妈妈说的如此直接,立即愣了楞。
牛妈妈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她虽然看不起季姨娘给人做妾室,但是她现在是晏家的下人,而晏老太太最不喜欢晏家的下人不知礼仪。于是,牛妈妈赶紧笑着说,“季姨娘人很好,只是小时候估计也是和我一样,穷怕了,我猜,她大概是喜欢银子吧?”
朱妈妈觉得额头微微有些疼痛。
这牛妈妈是真傻,还是假傻?
这些话,怎么能说出来。
“既然喜欢银子,那就好办了!”朱妈妈暗暗的嘀咕了一句,然后对牛妈妈说了一句,“多谢!”
朱妈妈知道在牛妈妈这里打听不出来什么,于是转身便离开了,也不再继续停留。
等朱妈妈走了之后,牛妈妈有些不解的看着朱妈妈的身影,然后眉目里带了几分疑惑。
平日里,这位高高在上的朱妈妈,很少会亲自来晏老太太的小厨房,而且,朱妈妈和她说话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今儿,倒是有些奇怪了,这位不可一世的朱妈妈,居然跑来问她季姨娘喜欢什么。
那个小贱/人能喜欢什么,不就喜欢偷人么?
牛妈妈在心里暗暗地啐了一口后,便转身又进了小厨房。
站在小厨房里的一个婆子见牛妈妈走了进来,赶紧凑上去说,“哎哟,真的是恭喜您了牛妈妈!”
“哦?”牛妈妈站稳身子看着婆子说,“你这是讽刺我呢?我今儿又没拿到赏钱,唉,我那个小儿子的亲事,该怎么办啊!”
牛妈妈的小儿子是个痴儿,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一门亲事,对方开口却要一千两银子的聘礼。
那一家人的姑娘的确生的好,而且还是他们村里出了名的好生养。若是娶回来,倒也不吃亏。
只是一千两啊,她这一辈子,估计都赚不到这个数字。
牛妈妈气的哆嗦,但是又无可奈何。
那一家人,认定了他们有钱,所以一直不肯松口。甚至还说,若是牛妈妈凑不出银子,他们就将小女儿送去做妾,也绝对不嫁过去。
牛妈妈一听这话,心里就更急了。
她私下让丈夫去问季家那几位借银子,结果那几位比他们家里还穷。
说出去谁又会相信?
堂堂清平侯府世子的小妾的娘家人,居然一千两银子都凑不出来。
简直是笑话。
此时,站在牛妈妈身边的婆子,压低了嗓音说,“今儿啊,大小姐送了季姨娘好多东西啊,全是金子呢!”
282:争吵
本来有些沮丧的牛妈妈,在听了身边婆子的话后,有些惊讶的呼了一声,“什么?你说什么?”
她的脑海里,此时回响的只有‘金子’两个字了。
而且,晏家大小姐的事情,她自然是听说过的。
她刚来晏家的时候,便听人说晏锦手上的那对镯子,价值上万两。
她当时惊的目瞪口呆,她这辈子从未想过这个数字……私下,她还反驳说那些人说谎。
谁会把一万两买的镯子戴在手上四处走动啊?
若是不小心磕坏了一点,那得损失多少银子。
直到后来,她无意中见到了晏老太太桌上,四处摆放的那些金叶子。
这些金叶子,是晏锦的外祖父虞老太爷,送来给晏老太太把玩的小东西,而且晏锦哪里也有一份。
此时,她才真的相信了,虞家是真的很富有的事情……
她回了家里后,将自己的见闻告诉了丈夫。
结果丈夫不屑地说,当年季姨娘在大虞氏身边伺候的时候,大虞氏最喜欢用来赏赐下人的,便是那些南海运来的珍珠。
那些珍珠,每一粒不比金叶子便宜多少。
季姨娘手里,便有不少大虞氏当年赏赐的珍珠。
牛妈妈听的热血沸腾,她为了确定事情是真的,于是颤抖着嗓音,压下心头的喜悦问身边的婆子,“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哎哟,牛妈妈!我骗你这些做什么!”婆子笑的脸跟朵绽放的花似的,“你现在可是大富大贵之人,来日我还想仰仗你呢,又怎么胆敢欺骗你呢?”
婆子话音一落,牛妈妈的身子都颤抖了起来了。
她为这一千两银子急的焦头烂额,现在有一个天大的好机会就摆放在她的面前,她若不去抓住,那么才是愚蠢。
一想到儿子要娶媳妇,还要给她生下孙儿,牛妈妈就高兴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她从袖口里掏出钱袋,拿出一些碎银子后,又犹豫了一下,重新拿了几个铜板,交给身边的婆子,“多谢你了!”
牛妈妈给了婆子铜板后,又高兴地将身上的围在腹部的布拿了下来,整理了一下仪容,朝着屋外走去。
等牛妈妈一走,拿着铜板的婆子,对着牛妈妈的背影啐了一口,“小气的东西!一副穷酸样!”
她声音很小,所以走的急匆匆的牛妈妈,压根没听见她说的那些话。
彼时,何氏终于哆哆嗦嗦的将话说完了,而她看着面前怒气冲天的季姨娘,有些胆怯了。
季姨娘坐在她的前方,此时打开的檀木盒里摆放着密密麻麻的珍珠。或许是因为珍珠被香料熏过,所以这些珍珠居然带着淡淡的香味,闻着倒是让人觉得十分舒服。
季姨娘将手握成了一个拳头,然后几乎咆哮出了声,“她这是在羞辱我,在羞辱我!”
季姨娘刚喊完,便‘哎哟’了一声,然后迅速的捂住了额头!
她方才太用力的嘶喊了,所以此时尚未愈合的伤口,疼的她更是烦躁不已!
这个盒子里的珍珠,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在大虞氏身边伺候的时候,什么样珍贵的珍珠没见过?
大虞氏自小便喜欢圆润的东西,所以虞家老太爷特意吩咐人,去南海运了不少的珍珠过来,给大虞氏把玩。
从南海运来的珍珠,每一批都价格不菲,而大虞氏也经常用珍珠赏赐下人。
若是换做常人,这么奢侈,怕是早已被家里的长辈训斥了。
虞老太爷倒是一个奇怪的人,大虞氏用价格不菲的珍珠赏赐下人,他也不说大虞氏半句不是,更不怕大虞氏的赏赐,养肥了下人的胃口。
作为一个父亲,虞老太爷对大虞氏,当真是溺爱至极。
季姨娘的手里,现在还收着一小盒大虞氏留下的东西。
她虽然厌恶大虞氏,但是大虞氏留下的东西,的确都是十分名贵的珍品。
“姨娘,你消消气……”何氏吓的有些目瞪口呆,然后赶紧将茶盏递给季姨娘,“你喝口茶!”
季姨娘抬起头来,用手挥掉了何氏手里的茶盏!
‘嘭’的一身,茶盏落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淋湿了何氏的鞋面。
季姨娘双眼通红,怒气似乎已经快要压抑不住了。
何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看着满地茶盏的碎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话。
季姨娘每次只要提起大虞氏,整个人便性情大变。本来表面会伪装温婉乖巧的季姨娘,此时将表面的那层伪装,撕的干干净净,面目狰狞。
大虞氏的名字,像是季姨娘的克星似的,总会让季姨娘大怒。
“姨娘你别生气了,是奴婢的错,是奴婢的错!”何氏不得不退让,继续劝慰道,“奴婢这就将东西送回去!”
季姨娘冷冷地笑了笑,眼里的讽刺也十分的明显,“送回去?你既然可以送回去,为何当时不拒绝?”
何氏一时有些语塞。
她是晏三爷的人,所以这些年来季姨娘对她一直都有防备之心。平日里,季姨娘会掩饰的很好,也不会轻易地露出这个想法。
但是何氏知道,季姨娘一直都未曾信任过她……
对于何氏而言,她现在的处境虽然可悲,但是这也是她自己选择的。
何氏低着头,声音有些弱小,“大小姐,似乎知道了奴婢……”
“她知道你的好?”季姨娘直接打断了何氏的话,不再听何氏解释,“她既然觉得你好,我倒是不介意把你送到她那边去伺候她!”
今儿香复点名要何氏过去取药材的时候,季姨娘便对何氏有了防范之心。
毕竟,何氏在她身边的日子也不短了,她想瞒住的东西虽然都瞒住了,可是她身边有很多事情,何氏依旧知道!
季姨娘看着眼前的何氏,上下的打量了一会,言语刻薄,“这些年,的确是委屈你了,若不是你父亲当年失败了,你也不至于落得这个样子的下场。若是你父亲成功了,那么我是不是该叫你一声小姐,哦……不对,我改唤你一声公……”
季姨娘话还未说完,便听到了屋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几个人发生的争执的声音。
她皱着眉头,听着那些争执声里,传来一个妇人的吼叫,“我是季姨娘的堂婶,你们这些没眼的东西,居然敢拦住我?是不是不想在姨娘身边伺候了,还不给我滚开,要不然一会我让你们跪下来求我……”
283:喜钱
与此同时,何氏也听到了屋外的动静。
她在心里大喊一声糟糕后,便见季姨娘气的站了起来,脸色惨白。
季姨娘虽是个聪明人,可她的娘家人,却没有一个让她省心的。
何氏垂下眼眸,慢慢的退后一些。
季姨娘方才的话,让她想起了自己家族里的人……
她和季姨娘当真算是同道同人,她的族人,若是稍微争气一些,她也不至于来晏家做一枚棋子,甚至是人质。
“你们赶紧放我进去!你这个没眼的狗东西……”屋外的妇人拔高了嗓音,然后便听见‘啪’的一声,似乎有人被人狠狠地打了耳光。
季姨娘再也在屋子里呆不住了,她跺了跺脚,然后将脸上的怒气收起,才慢慢地走朝着屋外走去。
此时,站在屋外的妇人瞪圆了双眼,她穿着一身粗布做的衣裳,袖口已经高高的挽起,脸上的肥肉颤抖的厉害。她这一巴掌用的力气不小,十三岁的小丫鬟,被她这么一打,顿时便摔在了地上,一时傻了眼。
二等丫鬟被一个三等的婆子打了耳光,这是十分丢脸的事情。
她茫然的看着眼前的老妈子,气的脸都红了。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何氏走到季姨娘身边,皱着眉头说,“不知道姨娘在小睡吗?还敢闹出如此大的动静?当心姨娘禀明了老太太,将你们一个个都卖出去,一群没用的东西。”
何氏站稳身子后,看着有些‘错愕’的牛妈妈,才笑着说,“原来是牛妈妈来了,今儿你怎么有空过来了?”
牛妈妈本以为何氏是个温婉的人,很多时候何氏说话都是温声细语,今儿她第一次见何氏训斥下人,自然有些瞠目结舌。
而且,本来笑着的何氏,却让她隐隐约约觉得,有很大的压迫感。
何氏这个人虽然长相不出众,但是气质却是卓越。她生气的时候,让牛妈妈的腿,有些颤抖的厉害。
牛妈妈低着头,不敢去看何氏的眼,本来嚣张的声音,也渐渐地放低,“姨娘对不住,我今儿是有事来找你。这几个没长眼的丫头,也没跟我说清楚,所以我才……”
“你?”何氏笑了笑,“你什么?”
牛妈妈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嘴,脸上堆满了笑,“瞧瞧奴婢这张嘴,总是说错话!奴婢今儿是有事来求姨娘的,却不想打扰了姨娘你的好梦!都是奴婢的错,姨娘你是菩萨心肠,就别责怪奴婢了!”
季姨娘张了张嘴,上下打量了一眼牛妈妈,一字一顿地说,“你进屋说话吧!”
牛妈妈看着季姨娘,眼笑眯成了一条缝,“多谢姨娘,多谢姨娘!”
季姨娘转身往屋内走,牛妈妈赶紧跟了上去。她刚走没几步,便听见身后的何氏低声说,“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姨娘小睡的时候还惊了姨娘,今儿就罚你们一个月的月例!若有下次,就把你们送到外院去!”
一群小丫鬟跪在地上,赶紧跟何氏求饶。
虽然都在晏家做事,可内院和外院的却是天壤之别。
在外院的丫鬟,若是做错了事,必定会被卖到窑子里去。
而且,晏老太太虽然信佛,但是心却不仁慈,她做事却果断又薄情。小虞氏当家的时候虽然没有如此刻薄,但是小虞氏却也是赏罚分明。
现在,小虞氏病了,东院有一部分庶务是季姨娘暗中在处理,若是惹得季姨娘不高兴了,那么她们的人生,便彻底的完了。
牛妈妈听着身后丫鬟低声求饶的声音,心里是又高兴有害怕。
她高兴的是,这群没眼力劲的小蹄子,终于被训斥的。害怕的是,自己若是说出了话,那么在晏家的差事,怕是再也保不住了。
牛妈妈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季姨娘,微微发怔。
季姨娘身上穿的料子是今年苏州送来的锦缎,头上的金簪镶嵌了几颗红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季姨娘容貌并不出众,但是所谓人靠衣装,季姨娘穿着的衣裳,价格不菲……所以此时的季姨娘看起来,虽然额头上还有几块纱布,但是人却依旧气质卓越。
牛妈妈咬了咬下唇,然后攥紧衣袂跟了上去。
进了屋子后,何氏并没有跟上来。季姨娘坐在软榻上,然后拿起放在一边的茶杯,轻声地问,“今儿你来,是为了什么事情?”
季姨娘知道,她娘家的人来找她,准没有好事情。
她曾经恨不得杀了这些贪婪到骨子里的人,可最后却怎么也下不了手。
他们,知道她的秘密。
而且,若是他们都死了,来日她万一落难的时候,谁有能来收留她呢?
尽管他们是吸人血液的恶鬼,她也不得不养着他们。
牛妈妈瞥了一眼桌上摆着的檀木盒子,里面放满了不少珍珠,看的牛妈妈有些心花怒放。她赶紧低下头,做恭谨装,“奴婢想求姨娘成全奴婢,奴婢……奴婢……”
牛妈妈支支吾吾半响后,才终于吐出一句话,“奴婢,想问姨娘借一些银子。姨娘你放心,奴婢一定会还你的!”
“借银子?”季姨娘挑了挑眉,嘴角溢出一丝讽刺的笑,“堂婶,你今儿来找我,就是为借银子?”
牛妈妈一听季姨娘唤她‘堂婶’后,笑的脸上的五官都皱成了一团,她抬起头来点了点头,“姨娘,我家那个儿子身子一向不好,这不,好不容易说了一门亲事。但是别人一听,我们家的事情,便开口要一千两银子的聘礼!我……你也是知道我们家的状况的,这一千两我怎么拿的出来啊!姨娘,你行行好,借堂婶这一千两银子吧……要不,你就当这一千两银子,是送给我家山儿的喜钱。他毕竟也要唤你一声……”
“喜钱?”季姨娘直接打断了牛妈妈的话,她当真是被牛妈妈的脸皮给震撼到了,她这辈子吃过不少喜宴,却从未吃过要送一千两银子的喜宴!她被牛妈妈的话,气的有些神智模糊了,而且今儿也出奇了,她的脾气像是被彻底点燃了一般,怎么也压抑不住。
季姨娘笑了笑,嗓音有些冷淡,“我记得山子,是个痴儿吧?”
284:撕破脸面
牛妈妈的儿子是傻子,这本是村子里人尽皆知的事情。
不知为何,牛妈妈觉得从季姨娘的嘴里说出来后,便听着觉得十分刺耳。
她的孩子是痴儿的事情,不用外人来提醒。
牛妈妈心里憋了气,但碍于还要问季姨娘借银子,只好继续笑着说,“山儿现在好多了!”
“是吗?”季姨娘不冷不热的笑出了声,然后抬起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牛妈妈以为季姨娘要给自己倒水,赶紧走近一步。
结果,季姨娘只是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后,便依在软榻上,眼眸微敛,“既然是痴儿,娶不娶妻,又有什么区别?堂婶,这家姑娘明显是把咱们家当做肥羊在啃,一千两银子得买多少丫头了?”
这个道理,牛妈妈又何尝不知道。
其实,她也并不是一定要认定这家姑娘。
她之前花了五十两银子买了个小丫头,准备养大了给儿子当媳妇。结果这个小丫头在听到她和人牙子的谈话后,便匆忙的跑了出去,最后投河自尽了。
她早已将银子给了人牙子了,小丫头没了,也没拿回来银子。
牛妈妈这次,当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她头疼的不行,残废和痴傻的姑娘,她又瞧不上。
她的儿子本来就是个痴儿了,若是媳妇再是个傻子,那么家里不仅要多一口人吃饭,万一生下的孩子,再是痴傻的,那么她便要伺候三个傻子了!
牛妈妈这也是无可奈何了……况且,她也特意打听过,那姑娘家里的几个姐姐,嫁入婆家后很快就生了大胖小子,据说这些孩子长的特别俊!所以,牛妈妈这才心动了。
她想抱孙儿,想的发疯!
“姨娘,这……话虽是这样说,可那个姑娘长的不错!”牛妈妈有些尴尬地低下头,“而且,她好生养!”
季姨娘轻轻地啜了一口茶水,嘴里的话带了十足的讽刺,“那她遇见你们也是倒霉,一朵鲜花……等到一坨牛粪!”
这话说出来后,不止牛妈妈气的直哆嗦,连季姨娘自己也有些傻了眼。
她这是怎么了?
季姨娘抬起头来揉了揉眉心,她今儿的火气有些重,而且说话也有些口不择言!她的确不想借牛妈妈银子,但是这些话,也说的太过了一些!
她很少会打娘家人的脸面,哪怕婉拒,也会说的头头是道。
但是现在,却当真是奇怪了。
“姨娘!”牛妈妈的面色有些难看,她声音有些不悦,“你不愿意借我银子,也不需要这样来说我家山儿的不是吧?”
季姨娘此时觉得头疼欲裂,火气像是涨到了极点,她怎么也压制不住了。她摆了摆手,用最后一份理智说,“你先回去吧,改日我们再谈!”
她说的有气无力,像是厌恶了牛妈妈一般!
牛妈妈觉得此时自己的脖子像是被丝线勒住了一样,呼吸困难!她握着的拳头,慢慢地松开,“改日?季姨娘今儿是不愿意借我银子了?”
“银子,银子……我借你,你又还的起吗?”季姨娘拍了拍软榻上放着的小炕几,然后眼里也带着怒气,“当年若不是堂叔跪着求我,你今儿又怎么可能在我面前?你们,别欺人太甚!”
牛妈妈胸腹起伏的厉害,她身上的肥肉,因为季姨娘的话,气的直颤抖。
她笑了笑,冷哼了一声,“是啊,我丈夫跪着求你!可季月你别忘了,你姓季,你不想认我们这些亲戚,你也是姓季!”
“我姓季又如何?”季姨娘冷笑出了声,言语也越来越刻薄,“天下姓季的人多了去了,也没见堂叔一个个都跪着去求啊!还有,今儿我唤他一声堂叔,也唤你一声堂婶,已经是给足你们面子了!牛春兰,你别给脸不要脸!”
季姨娘撕破了脸面,面目有些狰狞。
牛妈妈自然没想到,季姨娘今儿会露出这个模样……平日里的季姨娘再生气,也绝对不会如此刻薄,像个乡下泼妇似的,在这里和她对骂。
而且,牛妈妈之前也想好了。
若是季姨娘不愿意借她银子,她再让丈夫来试试。
毕竟,丈夫抓了季姨娘的小把柄,说话肯定比她管用。
哪知,季姨娘这会彻底的变了脸,对她说的话一句比一句刻薄。
牛妈妈再也不给季姨娘脸面了,她低吼道,“季月,你也别给脸不要脸!大小姐赏赐你那些东西,那样不是过万两银子。你现在手里这么多银子,你还怕给我一千两银子吗?你父亲年轻的时候,若不是我给他那点吃的,他早就饿死了,又怎么来的你?”
季姨娘听了,立即笑的眼泪都掉了下来,她拍了拍小炕几,“你们还有脸说我父亲?当年,我父亲虽然是抱养出去的,但是在世的时候给了你们多少东西?结果你们呢?在我父亲离世后,又怎么对我家的?牛春兰,你要我一件件说出来给你听吗?”
而且,牛妈妈不提晏锦还好,一提晏锦,季姨娘心里的火气,像是被浇了火油似的,蹭蹭往上冒,气的她想要跺脚。
幼年的晏锦,在第一次睁开眼的时候,她便知道这个孩子来日会是她最不想看到的人。
那双眼睛,是虞家的人的标志。
她恨虞家人,每一位都恨透了。
季姨娘当初会选择和那个人合作,多半便有她太恨虞家人的关系。
“还有,晏锦给我东西?那个小贱/人给我东西?”季姨娘从软榻上站了起来,将手里的杯子摔在了地上,“她跟她那个母亲一样,都是肮脏的东西,我恨不得杀了她,我还会要她的东西?牛春兰,你的脑子被猪啃掉了吗?”
牛妈妈早就气的瞪圆了双眼。
她在乡下这些年,平日里也和人吵架过,但是从未遇见季姨娘这样,如此能颠倒是非的人。
若季姨娘真的讨厌晏锦,那么桌上摆放的珍珠,又是什么?
季姨娘那点银子,怎么可能买得起这些珍珠。
牛妈妈也不知怎么了,她好像也被气糊涂了似的,她冲着季姨娘就吼了一句,“肮脏,谁能比的上你季月肮脏,你这个偷人的东西!”
285:恐惧(粉红200+)
牛妈妈不是傻子,她自然听出了季姨娘话里的那些讽刺的意思,言语直接又伤人。
所以最后,她才会吼出那些藏在心里的话。
尽管,她之前一再告诫自己,不要和季姨娘撕破了脸面。
可季姨娘的话太伤人了……她忍不住。
牛妈妈话音刚落,季姨娘便冷冷地看了过去,眼里像是生了刀子一般锋利又可怕。
若目光能杀死一个人的话,此时的牛妈妈大概早已被季姨娘千刀万剐了。
牛妈妈似乎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她低着头,依旧理直气壮地说,“你自己既然做了,害怕人不知道吗?晏家大爷是清平侯府的世子又如何,头上绿的像王八似的,又有什么嚣张的!”
“你知道你说的是什么话吗?”季姨娘声音几不可闻,冷的刺骨,“牛春兰你还活着从晏家走出去吗?”
若是从前牛妈妈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肯定会吓的跪在地上求饶。
但是,此时她也不知从哪里来的胆子,一点也不害怕眼前的季姨娘的威胁,而是更加不屑地说,“我能不能活着走出去,我当然不知道!但是季月,若是我死了,我家那位,肯定会将这件事情,闹的人尽皆知!到时候,你还想继续在晏家安安心心做你的姨娘?简直是痴人说梦!不止是你,还有你的那两个野/种,也会被丢出晏家的大门,甚至……会死!”
当初,她丈夫不知从哪里听到,季姨娘的孩子不是晏家大爷的消息,回来之后便告诉了她。
牛妈妈惊的目瞪口呆,虽然有些怀疑真假,但是依旧唆使丈夫,让他来晏家给她找个差事。
像晏家这种侯门,随便找个差事,也比她在外面卖菜强。
丈夫是个软弱无能的人,但是在金银这方面,胆子却出奇的大!所以,丈夫听从了她的建议,跑到了晏家和季姨娘说了之后,季姨娘刚开始自然是拒绝的,直到丈夫将事情说出来后,季姨娘才让了步,让她在晏老太太的小厨房里做事。
季姨娘这一退步,让牛妈妈明白,季姨娘对这件事情是忌惮的。
而且,之前,她还有些怀疑丈夫的那些话。可现在,她却是彻底的相信了。
牛妈妈说的理直气壮,眼里全是挑衅。
“那也要看你们说不说的出来!”季姨娘本来想压抑住内心的情绪,可无论她多么用力,心里的怒气像是被浇了无数桶火油似的,怎么也灭不下来,“牛春兰,我今儿就让你……”
“姨娘!”何氏从屋外推开门,然后走了进来,她看着季姨娘说,“六小姐醒了,一直哭着找你呢!”
季姨娘此时才从怒气里慢慢地清醒了过来,她看着焦急的何氏,才明白这个时候,她不能和牛妈妈翻脸。
若是事情闹大,那么她和晏三爷,都会倒大霉。
而且,到时候她和她的那个孩子,肯定会如牛妈妈说的那般,死掉。
她虽然厌恶眼前肥胖又丑陋的牛妈妈,但是却不得不选择低头。
季姨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压低了声音,对牛妈妈说,“堂婶,方才我是被急坏了,兰儿至今尚在病中!你也是做母亲的,你该知道我心里的担心……你要的一千两银子,我会想办法凑给你!只是,这笔银子太多,我暂时拿不出来,你给我些日子!堂婶今儿是我的不是,这一千两银子,就当我给山子的喜钱吧!”
季姨娘说完之后,心里却是像针扎一样难受。
一千两不是十两更不是一百两,她一个月例才那么点银子,她又能去哪里去给牛妈妈凑一千两?
她娘家人的胃口,越来越大。
要满足他们的要求,季姨娘也有些力不从心。
牛妈妈见季姨娘低了头,得意的笑了笑,“这不就对了?季月啊,不是我说你,这个世上只有娘家人,才会对你好!你放心吧,今儿的事情,我一句也不会说出去的!”
“嗯。多谢堂婶!”季姨娘揉了揉眉心,然后低低的呼了一声疼。
何氏见季姨娘这样,转身看着眼前的人,“牛妈妈,姨娘尚在病中,现在还要去探望六小姐,你若没别的事情……我先送你离开吧!”
牛妈妈见何氏恨不得立即将她赶走,心里虽然不悦,但是表面上依旧露出大度的样子,“不必了,我自己会走,过几日我再来拿银子!”
牛妈妈说完之后,便抬腿走了出去。
她刚走了几步,便听见身后有人轻声地说,“要杀了她吗?”
牛妈妈听了心里‘咯噔’了一下,她顿下脚步,然后转身看了一眼身后的季姨娘和何氏。只见,季姨娘依旧揉着眉心,而何氏在一边将地上的茶杯碎片捡起,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可方才那句,要杀了她,她却听的很清楚。
这,绝对不是幻听!
牛妈妈想起方才季姨娘说,要让她走不出晏家的大门,此刻她心里多少有些害怕。
其实,若她死在晏家,之后季姨娘拿了银子给她丈夫,或许她那个贪生怕死的丈夫,便会封口,不再说其他的事情。
牛妈妈越想越觉得害怕,她提起裙摆,像是疯了似的朝着院外跑去。
牛妈妈的身子太过于臃肿肥胖,她跑了没几步,便气喘吁吁!此时的牛妈妈,像是惊弓之鸟一般,眼里全是惊慌。
她顿下脚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准备继续朝前跑去。
刚跑到了小径拐弯的地方,牛妈妈便撞了人。
“呀……”
“啊……”
牛妈妈一心低着头看着小径,想要早点回小厨房去!却不想这条小径上,还有别的人……
她吓的抬起头来,便看见地上有个穿着绸缎的小丫鬟。
小丫鬟的头上戴着熠熠生辉的金簪子,露出的皓腕上,有一对宛如碧波的镯子!若是平日里,牛妈妈一定会感叹,晏家的下人当真是富有,可此时她早已被吓的慌乱了,哪里还有空去想这些。
“姑娘,对不住,对不住!”牛妈妈此时没了底气,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话。
站在牛妈妈对面的小丫鬟,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然后温柔地说,“没事,你……你是牛妈妈吗?”
牛妈妈抬起头看,有些紧张,“我是,我是!”
“你当真是牛妈妈啊!”小丫鬟似乎一点也不生气,自己将她撞倒的事情,“牛妈妈我是大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我叫香复!你记得我吗?”
286:入网
牛妈妈傻了眼,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晏家大小姐的贴身丫鬟。
虞家家道殷实,平日里虞家送来给晏锦的珍品,数不胜数!
连带晏锦身边的小丫鬟,也沾了晏锦的光,这几年来过的比其他院子里的丫鬟们好上几倍。
香复身上穿着的绸缎,虽然不是极好的缎子,但是瞧着却也简洁大方。
尤其是她手上的镯子,通体碧绿,光泽自然,一看便知道不是凡品。
只是一个小丫鬟,便能穿戴的如此讲究……
牛妈妈在心里感叹,虞家人当真是家财万贯。
“我自然记得你,你是大小姐身边的香复姑娘!”牛妈妈拢了拢发丝,一脸歉意的看着香复,恭谨地说,“方才我不是故意的,不知有没有撞伤香复姑娘你?”
香复笑眯了眼,抬起头看了一眼牛妈妈身后的青石小径,轻声地说,“没有呢!牛妈妈你这是去看望季姨娘了吗?”
“嗯!”牛妈妈不想再和香复继续说下去,此时的她头脑一片混乱,“若香复姑娘没事,那么我先回去了。”
牛妈妈抬起腿想要离开,便听见身边的香复‘哎哟’一声。
这个时候,牛妈妈才看见香复的裙摆已经破了一些,红色的血液将缎子都染红了!方才香复摔在地上,怕是摔狠了……
牛妈妈瞪圆了双眼,手足无措地看着香复,“我,我不是故意的……香复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香复大度地摆了摆手,又抽了几口冷气,无奈地说,“小姐让我送东西给季姨娘,我如今这个样子,怕是去不了!”
香复说完之后又叹了一口气,然后从袖口里拿出一个小盒子交给牛妈妈,“牛妈妈,我能不能麻烦你,帮我送去?”
牛妈妈看着香复手里的小木盒做工精致,花纹上还铺了一层淡淡的金粉,便知道里面的东西价格不菲!
她又想起方才季姨娘恶毒的嘴脸,恨不得杀了她灭口的狠毒,腿脚早已发软,此刻有怎么敢去见季姨娘呢?
牛妈妈看着香复的眼睛,想了许久许久后,才对香复说,“香复姑娘你的腿伤要紧,我先扶你回去吧!今儿是我的不是……你别放在心上!”
“嗯?也好!”香复对牛妈妈的话倒是没有异议,而是微微地弯起嘴角,“那就劳烦牛妈妈了!”
从小径到玉堂馆的路并不遥远,而牛妈妈却觉得每一步都似有千斤重一般。
在路上香复时不时会和她说几句话,她在听见香复说晏锦夸她菜做的好吃的时候,牛妈妈本来紧绷的心,也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季姨娘若不仁……
那么她要不要不义?
如今虽然已经是冬季,但是玉堂馆内依旧摆放着不少娇贵的君子兰,瞧着绿油油一片花香四溢,在冬日里凭空增添了几分生机。
牛妈妈在看见院子里的景色后,心绪也慢慢地缓了下来。
此时,迎面走来的几个小丫鬟在看见牛妈妈扶着香复的时候,都有些吃惊地疾步走了上来,“香复姐!你没事吧?”
“无碍的!”香复摆了摆手,然后轻声询问道,“小姐呢?”
小丫鬟慢慢地牛妈妈的手里接过香复,一脸紧张地回答,“在屋内呢!”
香复听了之后微微颔首,然后对牛妈妈说,“我这个样子怕污了小姐的眼,牛妈妈麻烦你帮我把这个东西交给小姐!多谢了!”
香复说完,也不等牛妈妈回答,便对身边的小丫鬟说,“去通报一下!”
小丫鬟领了命便急匆匆地进了屋内,另一个小丫鬟见香复疲惫不堪,立即便扶着香复离开了。
牛妈妈看着手里的盒子,神色有些茫然!她的眉头皱的如山一般高,最后更是在心里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不过,见见晏锦也好,她想从晏锦的嘴里,探听点口风……
过了一会,去通传的小丫鬟才慢慢地从屋内走了出来,轻声对牛妈妈说,“牛妈妈,小姐说屋外冻,让你进屋里坐坐!”
不知是不是因为季姨娘做了那件事情的关系,牛妈妈在见晏锦的时候,多少胆怯之心!虽然晏锦只是一个孩子,但是,养在深宅里的小姐,又有几个是单纯无辜的呢?
她在犹豫的时候,便见屋内有个大夫提着箱子走了出来。
牛妈妈微微一怔……迎面走来的这个大夫,她是认识的。
之前陈大夫对晏老太太的病情束手无策的时候,是这个大夫替晏老太太治好了顽疾!而且,在陈大夫去世后,她听晏老太爷和晏老太太在谈话的时候,也提起了这个刘大夫。
若是不出意外,来日取代陈大夫成为晏家的大夫的人,约摸便是眼前这位了。
刘大夫平日里总是一副心高气傲的样子,可今儿的刘大夫见到她,却意外的亲切。他在看到牛妈妈的时候,还主动同牛妈妈笑了笑,甚至还行了礼。
牛妈妈看着眼前刘大夫的动作,惊的张大了嘴……半响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清清楚楚地记得刘大夫在给晏老太太治病的时候,言语直接又伤人,而且一脸冷漠的样子,似乎一点也不愿意因为晏老太太是侯夫人,而多给她几分薄面。
但是,不得不说的是,刘大夫的医术的确无可挑剔。
今儿的刘大夫像是吃错了药一般……太过于平易近人了。
朱妈妈回过神来后,福身还了一个礼,然后眼珠在眼眶里迅速地打转……
刘大夫会改变,莫非是因为晏锦的原因?
她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情十分的蹊跷,也不知如今该不该去见晏锦。
不过既然已经来了,她的确该和晏锦说说话……没准,她的那一千两银子,会有来源了。
牛妈妈没有继续想下去,而是直接挑起帘子走了进去。
此时的晏锦正坐在椅子上,在晏锦身边的桌子上,摆放了不少的金银首饰,晏锦正垂着眼眸在里面挑选……
桌上的珍品,看的牛妈妈有些眼花缭乱,她这一生都未曾看过这么多名贵的东西。
虞家,当真是可怕。
“牛妈妈!”晏锦抬起头来,如水般清澈的眼,带着淡淡地笑意,“你得正好,你帮我瞧瞧,季姨娘喜欢什么!”
287:谈判
晏锦说的十分随意,似乎是随口问了那么一句。
牛妈妈见晏锦眼神清澈,面容无辜又纯善,只好轻声道,“奴婢不知!”
“这样啊……”晏锦颇有些失望地拿起桌上的金条,然后沮丧地说,“看来这些东西,季姨娘都不喜欢了!”
牛妈妈微微一怔,然后有些不解地看着晏锦,嗓子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般,滞住了似的沙哑,“大小姐要将这些东西送给季姨娘?”
“嗯!”晏锦倒是不掩饰,目光有些懒散,“不过姨娘向来不喜欢我,这些东西给她,也没有用了!也罢……过几日给轻寒当嫁妆好了!”
轻寒要成亲了?
牛妈妈自然是知道轻寒的!
轻寒是小虞氏身边的贴身丫鬟,容貌出众又气质不凡,站在人群里十分的夺目。
只是,因为小虞氏不舍得轻寒,所以轻寒到了婚配的年纪,也没有成亲。
现在……轻寒居然要成亲了?
不知为何,牛妈妈在这一刻,立即便想起了刚开一脸笑意的刘大夫。
晏锦说完之后,将金条丢回了桌上,慢悠悠地端起放在一边的茶盏,漫不经心地问,“牛妈妈今儿怎么来了?”
“老奴……”牛妈妈赶紧敛了心思后,才迅速地想起,自己进屋是帮香复拿东西给晏锦的。
她赶紧将盒子递给晏锦,将和香复相遇又不小心撞伤了香复的事情,说了一遍。
晏锦的神色一直淡淡的,没有不悦,也没有露出笑容。
牛妈妈的心绪慢慢地放松,晏锦终究是个小姑娘,脾气再大也不会怎么样的!
而且,晏锦的样子很和善!
“香复跟在我身边也有些日子了!”晏锦说的轻言细语,一双蓝灰色的眼睛,忽然像是变成一把锋利的匕首似的,“我从未责备过她一句,可今儿,牛妈妈你却伤了她?她虽然不介意,可不代表我这个做主子的不介意!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面,牛妈妈你今天做的事情,可不就是……”
晏锦说了一半,便顿了下来了。
但是下来的那句话,不用晏锦说明,牛妈妈也知道是什么。
她本来刚平复下来的心,顿时又悬了起来。
牛妈妈的面色变的比墨汁更黑,她跪在地上低声辩解,“小姐,纵使奴婢有千万个胆子,也不敢做出这些事情啊!小姐,奴婢真的不敢!”
“你的确是不敢!”晏锦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用小拇指抚摸着茶盏的杯沿,“可是姨娘她敢啊,她一向不喜欢我,无论我怎么和她示好,她都不放在眼里!牛妈妈,今儿我也不为难你,我知你也是领了季姨娘的吩咐,所以……明儿一早我会告诉祖母,让你离府!这次,我也是仁至义尽了!”
牛妈妈做梦也没想到,会从晏锦的嘴里听到这番话。
她面目沮丧,几乎要哭了出来。
若是她不能继续在晏家做事,那么她那个儿子的亲事,便真的没有一点希望了!她这一生就这么一个孩子,虽然是个痴儿,但是终究是将他抚养长大!而且,她被赶出府的名头,还是如此的冤枉……
季姨娘恨不得杀了她,她又怎么可能帮季姨娘做事?
牛妈妈低着头,肥胖的身子微微颤抖。
“大小姐……”牛妈妈的声音带了几分颤抖,“奴婢真的不敢!”
晏锦嘴角噙着一抹嘲笑,然后打量着眼前的牛妈妈,“季姨娘不喜欢我,但是又不敢对我动手,所以她只能找我身边丫鬟的错!牛妈妈若我将这件事情告诉老太太,你说老太太是信你还是信我?”
牛妈妈认命的闭了眼……
晏老太太如今最宠爱的孙女,早已不是晏家的六小姐了!自从明惠郡主和晏锦交好之后,晏老太太便恨不得每一日都和晏锦说说贴己的话!尤其是这些日子,晏锦十分乖巧,每次做的事情都让晏老太太十分的满意,连带晏老太爷,也对晏锦刮目相看。
她从前虽然不在晏家,但是多少知道了一些晏家的事情。
昔日,晏老太爷和晏老太太最不喜欢的,便是东院的人。
无论是晏季常也好,还是小虞氏也罢,甚至是住在西院的晏锦和晏绮宁,他们都不喜欢!只是那会的晏绮宁很会扮乖巧,所以晏老太太才没有露出太厌恶的样子。
但是自从晏绮宁和晏锦发生了争执后,整个人也是性情大变。
现在,晏老太太提起晏绮宁,便会忍不住低吼,孽畜,孽债!
晏锦是晏老太太最疼爱的孙女,晏老太太必定不会让晏锦受一分委屈的!
“不过!”晏锦眯了眯眼,又无奈地笑了笑,“或许祖母会开恩,让牛妈妈你和从前的荀嬷嬷一样,去庄子上呢!”
“小姐!”牛妈妈打断了晏锦的话,恨不得将心掏出来给晏锦看,“奴婢真的没有替姨娘做事!”
晏锦的话,彻底的提醒了牛妈妈。
荀嬷嬷伺候了晏老太太多年,最后却病死在了庄子上!而且,前段日子,有个婆子遭了晏老太太的厌恶,最后被赶了出去……据说被赶出去的时候,这个婆子的舌头和手筋都被割了!因为,她知道了晏家内宅的事情……
这几年来,晏家内宅的事情一直没有什么坏消息传出去,便是因为晏老太太够心狠手辣。
她不允许离开晏家的人说晏家的半句不是,所以她直接让这些人死,或者是割了她们的舌头,挑断了手筋!只有这样,晏老太太才相信,他们真的不会说出去……
本是信佛之人,下手却比谁都狠毒。
牛妈妈明白,自己一旦出了晏家,怕是会和上个婆子一样。甚至,季姨娘还会灭了她的口。
那会,她便真的什么都没了。
牛妈妈想明白后,便皱着眉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小姐,老奴当真不是季姨娘的人!天地良心,老奴一直想在小姐你手下做事,只是老奴没有这个机会!”
“哦?是吗?”晏锦将茶盏放在桌上,声音里带了几分疑惑,“那么,你又要怎么证明,你不是姨娘的人呢?牛妈妈,你做的膳食很合我胃口,我也不想为难你,但是……若你说谎,我一定会让祖母,让你离开,你明白吗?”
牛妈妈点了点头,“奴婢明白。小姐,奴婢想告诉你一件事情,不过,你得答应奴婢三个条件!”
288:吐露
牛妈妈此刻像是认了命似的,语气也不似起初那般战战兢兢,甚至还有了胆量,和晏锦谈起了条件。
她认定,晏锦会对这件事情有兴趣。所以,才会如此的不慌不忙!
结果谁知,晏锦只是眉毛一挑,然后轻声道,“不答应!”
她说的果断,半点没有犹豫。
而且,方才本来和善的晏锦,此时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声音有些清冷,“若没别的事情,牛妈妈你便退下吧!”
这下,轮到牛妈妈傻了眼。
她方才从晏锦的话里,早已猜出晏锦和季姨娘不和,那么此时她将季姨娘的把柄告诉晏锦,一定会让晏锦对她刮目相看的!没准,晏锦一高兴,还会赏赐她一些东西……譬如摆放在桌上的东西,随便赏赐一件给她,她之后的日子,便不用再继续发愁了。
却不想晏锦根本没有兴趣知道,她口里的把柄。
牛妈妈看着晏锦,一时有些怔住了,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眼前的人,真的是个小姑娘吗?
若真的是个孩子,为何,处事会如此的沉稳!
晏锦抬起眼,瞧着牛妈妈还不愿意离开,又道,“牛妈妈,你还有什么事?”
“小姐!”牛妈妈忽然一仰脸,言语不再如刚才那般恭谨,“你当真不想知道季姨娘的事情吗?奴婢保证,这个消息对你一定有用,若是你将这件事情告诉大爷,那么……这晏家也就再也没有季姨娘的容身之地了!而且,大爷也会感激你的!”
她说的肯定,似乎只要晏锦答应她的那三个条件,她便会将这个秘密告诉晏锦。
晏锦闷了一下,只是疲惫地摇头,“我对她的事情,没什么兴趣!而且,你是季姨娘的人,谁知道你们有没有一起来害我……牛妈妈若你再不离开,我便要唤人来请你离开了!”
牛妈妈见晏锦想挥手唤院外的小丫鬟进来时,之前牛妈妈其实,多少有些怀疑香复和晏锦一起算计她。
但是,在看见晏锦的动作后,她的怀疑立即也消失的干干净净了。
“小姐你等等!”牛妈妈抬起手,露出一个小手指,对晏锦急切地说,“奴婢……奴婢要一千两。只要一千两,奴婢便将这件事情告诉你!”
晏锦的忍耐力似乎到了极限,她纤细如柳丝的眉头微微蹙起。尽管是在生气,但是容颜瞧着依旧吸引人……
晏锦轻轻地拍了拍桌面,言语里带了几分愤怒,“牛妈妈你胆子可真大,我已经不计较今日的事情了,可你现在居然还敢诓我的银子!”
“奴婢绝对不敢!”牛妈妈见晏锦真的生了大气,赶紧跪着挪动身子到晏锦身边,“小姐,三少爷和六小姐,其实……其实……”
牛妈妈说到这里了顿了一顿,然后认命似的,将藏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他们不是大爷的孩子!他们是野种啊!”
话音刚落,牛妈妈便认命似的闭上眼睛!
横竖都是死,不如她将秘密说出来,那么晏锦或许还能救她一命。
话音落下许久后,牛妈妈才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看着晏锦的神色。
只是,晏锦的神色不改,似乎这个消息对她而言,并不是什么惊讶的事情。
牛妈妈有些怔住,一时傻了眼……
“小姐,奴婢……”牛妈妈还想说几句话,可终究是没有说出来。
晏锦垂下眼眸,打了一个哈欠来,然后轻声地说,“牛妈妈,今儿你说的这些话,我就当没有听见!”
牛妈妈以为晏锦还在怀疑自己,又继续说,“小姐,你要相信奴婢,奴婢说的都是真的!三少爷和六小姐,都不是大爷的孩子啊!大爷当年是被季姨娘算计了,季姨娘为什么会早产,是因为她要掩盖住日子啊……小姐,你相信奴婢吧,三少爷和六小姐他们……”
“够了!”晏锦皱着眉头,低声打断了牛妈妈的话,“你以为全晏府上下,就你一个聪明人吗,他们……”
晏锦说到这里,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话,然后赶紧用手捂住了嘴。
牛妈妈看到这里,便立即明白了。
晏锦,其实知道这件事情。
当年,季姨娘的事情,晏老太太也是知晓的,一直接近晏老太太的晏锦会知道,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她自以为是天大的秘密,却不想周围的人都已经知道了。
毕竟是侯门里的丑闻,若是传出去……晏家怕是……名声毁于一旦。
晏锦知道了却不愿意说出去,也是情有可原的。
她毕竟是晏家的小姐……她得顾及自己的闺誉。
牛妈妈认了命,她想拿来换银子的秘密,却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不知为何,牛妈妈悬空的心,在此刻像是碎裂了一般。
“牛妈妈,这件事情你要保密!”晏锦从袖口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牛妈妈,然后淡淡地说,“晏家园子里的事情,祖母不喜欢下人多说!所以,你要闭紧你的嘴,知道了吗?”
晏锦给牛妈妈的银票,是一百两银子的面额。
这对于常人来说,是天大的数字。
牛妈妈知道,这些银子对于晏锦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
她将银子拿了之后,也叹了一口气,“小姐,奴婢知道了!小姐,你也别恨三爷,毕竟三爷他……奴婢以后不会乱说了!”
晏锦微微颔首,然后又叮嘱了牛妈妈几句话后,才让人将牛妈妈送了出去。
等牛妈妈一离开,晏锦本来捧着茶杯的手,也有些微微颤抖。
她差点握不稳手里的茶杯……
怎么会……怎么会是这样!
她前世曾经恨父亲对不起母亲,恨父亲和季姨娘亲密!可事实的真相,却是如此……难怪,当年晏谷兰会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三叔,难怪,晏谷兰一直在接近晏惠卿!真相,原来是这样!
她虽然知道三叔和季姨娘有不对劲的地方,却不想真相,是这样!
可是,这件事情,却也蹊跷。
到底是哪里有些蹊跷,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晏锦揉了揉眉心,想着明儿一早小舅舅便要带着表哥来晏家,一时觉得头更疼了。
牛妈妈今天离开她的园子后,怕是一时也会傻了眼……牛妈妈本来想套她的话,却被她套出了真相。
晏锦看着桌上的东西,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一切,等小舅舅来了,再做定夺。
289:舅舅(4000字二合一)
虞非的性子果决,行事从不拘泥,他想要做的事情,便会早早的做好。
晏锦以为小舅舅会在傍晚时分才到晏家,却不想翌日清晨,晨曦微露的时候,她便听到了窦妈妈的声音。
窦妈妈在屋外轻轻地敲门,询问道,“小姐,你醒了吗?小爷已经入府了!”
晏锦睡意朦胧,此时神智还有些不清醒。
她慢慢地睁开眼,一双白皙如玉的皓腕伸出帐子后,因为天气冷又缩了进去。
她向来贪睡,平日里香复得唤几次,她才会起身。
窦妈妈瞧着这个情形,有些哭笑不得,她一边挑起帐子,一边笑着说,“小姐,快起身吧!太太吩咐老奴过来通传,说等会让小姐和小爷一起用早膳!”
“唔!”晏锦被扶起后,打了一个呵欠,看着屋外的天色!
此时,天色尚且不明,廊下的防风灯还未熄灭,一片昏暗。
小舅舅来的,未免也太早了一些!
晏锦有些惊讶,不过很快便清醒了过来,她微微颔首,乖巧地应了一声,“好!”
从玉堂馆到东跨院花厅的路并不远,晏锦换好了衣裳后,窦妈妈又给她披了一件绣着木兰花的披风,才扶着晏锦慢慢地朝着东跨院走去。
天气越来越冻,约摸再过几日,便会有漫天的大雪。
晏锦穿的厚实,所以除了偶尔吹来的一阵寒风外,她丝毫感觉不到寒冷。
晏锦的脚步匆忙,跟在晏锦身边的窦妈妈,瞧着晏锦急匆匆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低声地问道,“小姐已经有几年没有见过小爷了吧!”
“嗯!”晏锦应了一声,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不是几年,是五年了……前世到今生,足足快五年时间,她都没有见过小舅舅了。
前世最后一次见小舅舅的时候,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人,瘦的像一具枯骨!她那时想哭,可虞非却笑着说,“素素笑起来最好看了,素素,给舅舅笑一个?”
到了那个时候,他还在逗她开心。
晏锦每次想起那个场景,心都像是被狠狠揪住了一般。
因为母亲小虞氏的身子不好,所以每次母亲说要回虞家,都是推迟再推迟,日子一直也定不下来。
她担心母亲的身子,也不好独自前往虞家……而且,她还要做祖母眼里的‘乖棋子’,明面上更不敢做出让祖母介怀的事情。
她比谁都想虞家的人,她想外祖父,想外祖母,想小舅舅,更想那位,她前世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上的表哥。
可是,无论她多想念他们,她都不敢将自己内心的想法告诉任何一个人。
这一份想念,她一直放在心底。
晏锦想着,脚步又加快了一些。
跟在晏锦身后的窦妈妈看着几乎小跑的晏锦,赶紧匆匆地跟了上去。
窦妈妈觉得,今儿倒是有些出奇了……
晏锦居然会如此急迫的想要见虞非。莫非,当真是老天开眼了?
不过,这样也好。
大虞氏留下的两个孩子,总有一个是愿意亲虞家的!
这样,也好!
等进了东跨院的大门,晏锦远远地便听见了男子爽朗的笑声,他的声音从厚厚地帘子里传了出来说,“可不是,今儿当真是巧了!”
晏锦突然顿下脚步,然后拢了拢发丝,又整理了一下披风,然后才朝着屋内走去。丫鬟们尚未打起帘子,晏锦便伸出手,自己打起了帘子……她的动作迅速,跨过门槛的时候,差点跌倒在地上。
“锦丫头这是怎么了!”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然后还打了几分激动,“几年不见,锦丫头长大了!”
晏锦觉得眼角有些酸涩,她站稳了身子看着眼前的中年人,那是一张极其夺目的面容,也是她最熟悉的人。
虞非和大虞氏的眼睛有几分相似,一双眼眸如大海一般湛蓝,黑色的发丝披在脑后,简单的用一条白色的绸缎束起!这样简单的发髻,却没有让虞非显得有些颓废,而是多了几分动人!
晏锦记得虞非曾说,他讨厌束发!
尤其是在沙漠行走的时候,每一刻都是关系到性命,他哪里还有心思去关心自己的仪容。
“舅舅!”晏锦告诉自己要镇定,可此时她哪里还镇定的下来。她瘦小的身子微微打着颤栗,口里的话也有些模糊,“舅舅……你来了……舅舅!”
虞非常年都会带着笑意,连生气的时候,笑意也不曾减退!可他在瞧见眼前弱小的晏锦后,不知为何,脸上的笑意却在此时僵住了!他曾无数次想过,晏锦会如何待他,是从前的冷漠,还是之后和晏绮宁一样,虽然表面上和他们亲密,实际上却连一声“舅舅”都不愿意唤出口。
虞非想了许多种可能,却怎么也没想到,晏锦会露出这样的神色……
他赶紧从雕花椅上站了起来,然后走到晏锦身边,伸出手想要抱起晏锦的时候,却又突然的顿住了。眼前的晏锦,不再是那个幼小还在襁褓里的孩子了,她已经长大了,眉目里也出落得越来越有灵气了。
晏锦的容貌虽然不像大虞氏,倒是像极了他的母亲和他的外祖母。
尤其是这一对眼……当真是和外祖母一模一样!
“好久不见锦丫头,都长这么大了!”虞非收回手,笑着比划了一下,“我记得上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这么小!”
坐在虞非身后的小虞氏不禁笑了笑,“在你的眼里,估计素素永远都是襁褓里的孩子!”
“可不是!”虞非接了小虞氏的话,“小时候的素素,她……”
虞非说了半句后,声音便突然戛然而止,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记得,晏锦不喜欢他唤她的小字。
所以,这些年来,他只有在晏锦不在的时候,才会唤晏锦的小名。
晏锦瞧见虞非的神色后,言语里故意带了几分好奇,“小时候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舅舅你可以多在东院住几日,跟我讲讲从前的事情!”
“这……好!”虞非倒是有些惊讶晏锦的话,不过看着晏锦真诚的眼神,之后倒是没有犹豫便答应了。
晏锦环视了一眼厅内,见这里只有小虞氏和虞非,却不见她的表哥。
她轻声询问,“舅舅,表哥呢?”
虞非听了之后,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他啊,去重大夫哪里了!刚才来的路上,咳了几声!”
虞非说的轻描淡写,但是晏锦知道,事实大概不似舅舅说的那般简单!
简单的咳了几声?怎么可能就赶紧送到重大夫哪里去!
她也有些大意了!
她一心想着要治愈表哥的病,却忘记了此时早已入了冬,天气十分的冷冽!表哥的身子单薄,不宜出来行走……
不过,若是表哥这几日不来晏家,等除夕到来的时候,重大夫便已经辞行了!那时,要想再找重大夫,便更困难了。
关于表哥的事情,晏锦私下和重大夫提过几次。
重大夫倒是不介意帮虞方治病,不过他提前告诉晏锦,若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治愈怕是会很困难。
晏锦听了虽然有几分沮丧,但是却依旧想要试试。
困难,并不代表不可能治愈。
“今儿天气太冻了!”晏锦跟着虞非一起入座后,又从窦妈妈的手里接过茶盏,轻声问道,“小舅舅你住那个院子?”
虞非挑了挑眉,然后看着小虞氏,笑着说,“这个,得问二姐的意思了!”
小虞氏最近气色好了不少,她此时瞧着也比从前丰腴了一些,所以虞非本来有些担忧小虞氏的处境,在看到小虞氏的面色后,也稍微放心了一些!从前的小虞氏,虽然表面上一直笑着,可脸色却着差了常人一大截!虞非知道,小虞氏想瞒着他,所以那些年,他也装傻。
很多时候,虞非不愿意来晏家。
其一,是因为他每次来晏家,都恨不得和晏老太爷大吵一架!
其二,他不想让小虞氏为难。
虞家亏欠他那个姐夫太多了!纵使他心里有千百个不满意,也得憋回心里去!
“素素如今住在玉堂馆!”小虞氏见晏锦和虞非感情变好后,便改变了之前想让虞非住在离她院子近的地方,“玉堂馆旁边有个小院子,若是你不介意,便住在哪里吧,倒也雅致!”
虞非捧起茶盏,点了点头,“一切听从二姐安排!”
虞非自小便喜欢跟在小虞氏身边,后来他害的小虞氏落入冰河之中,再也不生育后,便不敢再继续跟着小虞氏了!只是,这件事情小虞氏并未责怪过他半句,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对小虞氏的话,几乎是百依百顺。
“这几年你去西域那边,可否去精绝看过?”小虞氏突然问了一句,“那边的人,过的怎么样?”
虞非从容不迫地接了话,“他们能过的如何,还不是那个样子!我瞧着……精绝怕是保不住了!”
小虞氏的手微微一颤,然后轻声说,“这样也好!”
“嗯!二姐,你放心吧!我会一直看着的!”虞非笑了笑,又转眸看着身边的晏锦道,“你最近长高了不少,等我回去之后,让人再送些料子过来,给你做春衫!”
晏锦眼神和虞非相对,在瞧见虞非眼里的熟悉的关怀的眼神后,晏锦才摇了摇头,“小舅舅送的东西太多了,库房都要堆满了!昨儿我还将东西都拿了出来,因为都快发霉了!”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带了几分小女孩的娇滴滴的声音,听的虞非不禁哈哈大笑。
晏锦这样和他说话,他当真很喜欢。
今儿一早,父亲和母亲还一直叮嘱他说,不管孩子们说什么都要忍住!毕竟,她们还是孩子!
虞非现在恨不得回去告诉父母……二姐捎来的口信都是真的,现在的晏锦不再厌恶他们了,眼里也找不到半分厌恶的神色。
“你若用不完,便赏赐给下人!”虞非心情很好,本来姣好的容颜,此时瞧着更是夺目,“过几日轻寒要出嫁了,你选一些东西,添置给她做嫁妆!”
轻寒和刘大夫的亲事,已经彻底定下来了。
晏锦昨儿傍晚的时候,让窦妈妈转达了这件事情给小虞氏,之后小虞氏一高兴,便将事情定下来了。
而且,小虞氏都想好了。
若是晏老太爷不请刘大夫进府,那么她便做主让刘大夫在东院伺候晏季常!重大夫虽然治愈了晏季常的腿伤,但是之后更要注意休息和养身……小虞氏之前本来想让虞家送人过来!可现在有了刘大夫,她倒是放了一百个心。
“嗯!”晏锦应了下来,然后想了想又问虞非,“舅舅,我想问你件事!”
虞非轻轻地抿了一口茶水,有些好奇的看着晏锦,眼里带着长辈对晚辈的宠溺,“什么事情?”
“是这样的……”晏锦轻声地咳嗽了一声,整理了一下心里的话!结果,她刚想要问出口,便听见窦妈妈的声音从屋外传来了。
她说:“太太,早膳已经准备好了!”
小虞氏抬眼,轻声地问,“小少爷来了吗?”
虞方去重大夫哪里已经有一些时间了,按理此时也应该回来了。
窦妈妈的声音很快便从屋外传了进来,“到了,已经在屋外候着了!”
虞方约摸是怕打扰小虞氏和虞非的谈话,他从重大夫的院子里回来后,便一直在屋外站着,未曾让下人进屋通传。
但是,此时的屋外天气寒冷,虞方这么一直站着,怕是会很伤身。
小虞氏皱眉,言语里带了几分急切,“还不让他进来,若是冻坏了,可如何是好!”
坐在不远处的虞非,眼里飞快的闪过几分尴尬,样子也有些窘迫。
他虽然掩饰的很好,但是这一幕还是落入了晏锦的眼里。
晏锦方才本来想问舅舅,关于十三先生的事情!却不想被窦妈妈打扰了……
只是,为何小舅舅会露出这样的神色?当真奇怪。
帘子很快便从屋外被打开,少年从屋外缓缓地走了进来,当他抬起头的身后,晏锦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张隽秀的容颜,她早已铭刻在心了,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
沈砚山……他怎么会在这里!
290:表哥
晏锦眼里带了几分错愕,手里捧着茶盏的动作,微滞。
此时,周围的一切像是静止了一般,晏锦只听见自己胸腔里心跳动的声音。
本以为和沈砚山见面的次数多了,她不会再有这样强烈的感觉了,然而事实却是……她不得不承认,沈砚山的确生了一张好脸。
“世子!”一阵低柔的男音从沈砚山的身后传来,下一刻便见一个隽秀的少年,从屋外走了进来后,一脸歉意地看着沈砚山,“真是抱歉!”
少年如墨的发丝,被整齐梳起,用一枚青玉簪子固定住,露出他洁白如羊脂玉般白皙的额头。
浓而卷密的睫毛下,是一双浅蓝色的双眼,宛如一汪春水泛着圈圈涟漪。
若不注意看,少年的眼眸,倒是和晏锦的眼睛有几分相似。
他穿着一袭白衣,露出的指尖修长宛如青竹。
阳光下,少年没有丝毫血色,隽秀的容貌上,只显出了一种病态的苍白。
尽管这样,少年却依旧生的夺目,尤其是那一双薄薄的唇……
晏锦曾以为绝色和倾城,这种词语只能用来形容女子,却不想原来男子,也可以美成这样,让她完全挪不开目光!在她的记忆里,她的表哥虞方总是低着头,很少会抬起头来和她对视,所以虞方的容颜,她根本早已记不清了……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短短的几年,虞方便出落的如此夺目,宛如水中绽放的莲花,妖媚却又脱俗。
沈砚山的隽秀,宛如是水墨画里走出来的谪仙。
虞方的妖媚,更像是修炼多年的妖一般,绝色又不俗。
两个人只是这么一站着,门外的风景,便成了世上最吸引人的地方。
这个时候,沈砚山将身上的披风取下,丢给身边的小丫鬟,又对身后的少年说,“无碍的!”
少年立即低下头,露出尴尬的神色,“对不住!”
沈砚山挑眉,目光在晏锦的身上微顿一会,收回视线后,表情淡漠,“只是站了一会,和你说会话,挺好!”
方才,本来和沈砚山一路谈笑的虞方,在进了花厅的前庭后,便顿下脚步不敢再往前走动了。虞方脸上绝美的笑容,也慢慢地收敛了起来,他露在袖口外的指尖,微微颤抖!
虞方的确长的很好,他连犹豫皱着眉头的时候,露出的神色都十分的吸引人。
这样的人,若不是个男儿身,绝对会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虞方犹豫的时候,沈砚山也不问话,只是陪虞方挨冻,在屋外站着。
过了许久,虞方才无奈地笑了笑,宛如莲花初绽,他说,“我啊,想见他们,又害怕!”
沈砚山依旧是面无表情,“为何?”
“我倒是很羡慕世子你!”虞方像是在回忆什么一般,“瞧着,很俊朗!”
沈砚山瞥了一眼虞方,过了好半响才说,“你也不差!”
这句话,倒是发自他的内心。
虞方的确不差,准确地说,虞方这样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应该是被女孩子们注意的焦点。他那张容颜,不比当年那位名动京城的长瑞公子差,应该说比那位更动人。而且,虞方学识渊博,方才一路上和沈砚山谈论的见闻,都让沈砚山有些刮目相看。
若一定要说虞方的缺憾,大概就是他的身体了。
虞方的身子不好,幼年的时候还误食了一段日子的毒药……重大夫替虞方扶脉的时候,直接地说了一句,小公子你还能活到现在,当真是个意外。
可不是意外么?
虞方是早产儿,身子一直不好!幼年又用了不该用的东西,居然还能撑到现在!
重大夫最后甚至叹了几口气,说会尽量替虞方治病,但是……也只是多延迟他几年的寿命而已。
沈砚山觉得眼前这个少年,若是英年早逝,倒是个遗憾。
虞方看着远处晨曦透过云层,最后淡淡地说,“我啊,太像女孩子了!”
这一次,沈砚山倒是没接话。
他这个人,不擅长说谎话。
沈砚山想到这里,慢慢地收敛好心神后,便看见小虞氏和虞非站了起来,眼里带了几分歉意,“今天真的是劳烦世子了!”
“见过世子!”晏锦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本来有些凌乱的心绪,也在此时彻底的理清了。
沈砚山微微颔首,很认真地说了一句,“早膳可准备好了?”
晏锦:“……”
晏锦被沈砚山的话给惊到了,不过因为和沈砚山说话的次数已经太多次了,所以晏锦倒也琢磨清楚了沈砚山的脾气。这个人,总是不懂的观察周围人的神色,更不懂人情世故,有时说话直接又伤人。
尽管沈砚山说的话,都是真的。
可不知为何,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后,就像变了一个味似的。
譬如现在,沈砚山明明是想缓和气氛,却用了这样一句话。
小虞氏听了沈砚山的话后,倒是没有晏锦那般惊讶,她赶紧让人将膳食送了进来。
晏锦是未出阁的姑娘,理应不应该坐在这里。因为,沈砚山不介意的关系,所以他们几个便坐在了一个桌子上。
丫鬟们很快便提着食盒鱼贯而入,因为昨儿夜里小虞氏特意吩咐了小厨房要多准备一些早膳,所以今儿的膳食看起来,比往日的丰盛了不少。
等菜肴摆放好了之后,沈砚山旁若无人地拿起勺子,姿态从容地给盛了一碗汤,然后慢慢地用了起来。
他的动作优雅又迅速,倒像是和他们一起用过很多次早膳一般熟悉!本来一直情绪紧绷的小虞氏和虞非,因为沈砚山的动作,也渐渐地放松了起来!
偶尔虞非和沈砚山说几句话,沈砚山也会应虞非几句。
尤其是吃到一道小虞氏特意为虞非准备的羊肉的时候,虞非和沈砚山的评论居然都是一致的。
他们说:太腥了。
这一顿早膳,小虞氏和虞非用的很尽兴。他们已经多年没有坐在一起用早膳了,唯一可惜的便是最近这几日,晏季常一直忙于工部明年开春治水的事情,归家的日子少之又少,所以不能陪虞非一起用早膳。
虞非倒也不介意,只是说有空一定要约姐夫一起喝一杯。
等用了早膳,丫鬟们将水果送上来的时候,屋外便传来一个婆子的声音。
她说,“太太,老太太吩咐奴婢送东西给你和舅老爷了!”
291:来人
屋外婆子的话音刚落,虞非脸上的笑容便立即的僵住了。
晏锦瞧着小舅舅的神色,一时无言。
小舅舅不喜欢祖父和祖母,在小舅舅的眼里,他们都是一群贪婪又薄情的老东西。
前世,祖父和祖母因为要避嫌,不愿意替父亲收尸的时候,小舅舅曾气的跳脚,说晏家的老东西真该下地狱。
那时,平日里总是喜欢笑着又坚强的小舅舅,眼里噙着泪水的样子,着实有些狼狈。
也是在那会,晏锦才知道。
原来每一年,虞家都会送十万两银子到晏家。
这些,她从前从未知晓。
祖父和祖母收下了这十万两银子,却从未善待过她和小虞氏。
在祖父和祖母的眼里,她和母亲不过是用来换取金钱的物品,至于亲情……
在晏家,哪有什么亲情可言!
小虞氏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虞非,半响后才轻声道,“进来吧!”
很快,帘子便从屋外被打起。
朱妈妈带着抱着托盘的几个小丫头从屋外走了进来,出乎意料的是,晏家六小姐晏谷兰还有晏家三小姐、五小姐都跟在这一群人当中。
她们今儿都画了一副精致的妆容,头上的饰品不是金簪子,便是值钱的宝石!瞧着,倒是显得十分的富贵。
相比之下,因为急匆匆想要来见虞非的晏锦,妆容便素雅多了。
晏锦很快,便明白了朱妈妈的来意。
她这个祖母那里是送什么东西给母亲和小舅舅,分明是让晏家的小姐过来,在沈砚山面前溜达一圈。
她虽然不知沈砚山为何今儿会出现在这里,但是沈砚山在东跨院的事情,想必她的祖父和祖母早已知晓。
只是沈砚山这个人性子不好,向来说一不二,他说要在哪里,那么晏老太爷与和晏老太太也无能为力。
所以,才有了眼前的这一幕。
小虞氏也是过来人,她自然也明白了朱妈妈的来意,于是轻声说,“东西放桌上吧!”
“长姐!”小虞氏话音刚落,晏谷兰便从人群里走了出来,眼神在虞方身上转了一圈后,眼里的笑意也越来越浓了,“我本想昨儿就来找你的,但是又怕打扰你歇息!今儿一早,我去玉堂馆的时候,他们说你在这里!我便来找你了!”
晏谷兰说完之后,还主动的挽起晏锦的手臂,样子瞧着倒真的有几分姐妹情深。
反而是三小姐和五小姐,两个人像个木头似的站在朱妈妈的身后,一句话也不敢说。
直到最后朱妈妈丢了几个凌厉的眼神后,她们才走上前,跌跌撞撞差点摔倒,给虞非和小虞氏行了礼。
朱妈妈一脸恨铁不成钢,几乎要将牙咬碎了。
此时,在一边的虞方突然咳嗽了几声,本来苍白的脸颊,瞧着更是多了几分青色!晏谷兰抬起头,看着虞方哪一张俊美的容颜,微微一怔,过了一会才端起放在一边的茶盏递给虞方,脸上挂着淡淡地笑。
虞方自然也没想到,晏锦身边的少女会突然将茶盏递给他。本来很少和外人交流的他,有些愣住了。
俗话说男女授受不亲,他和这位少女非亲非故,又怎么能轻易接受别人的好?
虞方薄唇微抿,垂下眼眸并未去接晏谷兰的茶盏,只是轻声道,“多谢!”
晏谷兰端着茶盏,模样尴尬极了!
她今儿从老太太哪里得知,沈家的世子到了晏家,一时连装病都忘记了!因为父亲不在府中,所以晏老太太做了主,让她出来见见这位世子……
祖母心里想什么,晏谷兰自然知道。
不过一路上,她心里多少有些忐忑。
她从别人的嘴里听过,说沈砚山虽然是沈家的世子,但是相貌粗鄙,性子更是野蛮又粗鲁,尤其是沈砚山养的那两只海东青,据说是食了人肉长大的怪物!晏谷兰只要一想到这些,身子便颤抖的厉害。
她害怕见到沈砚山,却又不得不见到沈砚山。
若是能成功的吸引沈砚山的注意,那么她来后的日子,才能彻底的将晏锦和晏惠卿踏在脚下。
结果,晏谷兰怎么也没想到,屋子里的少年,会生的如此夺目,宛如书里描写的俊美才子一般。
他长的很好,只是脸上带了几分病态的白,瞧着倒是着实让人心疼。
晏谷兰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的身上,心里多了几分暗喜。
朱妈妈站在远处,看着坐在虞非身边的两位少年,一时也猜不出哪一位是沈砚山!她从前倒是见过虞方,但是那也是虞方年幼的时候……
长的俊美的那位,一直低着头,看不清他眼眸的颜色,而另一位虽然气质不错,但是瞧着却有着淡淡的疏离感,让人觉得有些寒冷。
朱妈妈一时也有些为难了。
她想了想,才对小虞氏说,“老太太一心记挂太太你和舅老爷,所以让老奴送了这些点心过来!而且……”
朱妈妈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对着不远处的两位少年说,“老爷和老太太准备了一些茶水,还望世子能过去一起吃个茶!”
晏谷兰听了之后,目光又放在了虞方身上。
虞方一直低着头,她看不清他的眼睛,不过晏谷兰想,虞方那双眼睛肯定会生的很好。
这个时候,坐在虞方身边的沈砚山,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不吃!”
他说的直接,言语里的烟雾,也丝毫不带掩饰。
虞方在听了沈砚山的话后,也抬起了眼,有些错愕的看着沈砚山。
在一边的晏谷兰,此时才彻彻底底的看清楚了眼前的虞方!
他那双眼睛,和晏锦倒是有几分相似!而且,虞方生的太绝色了,他的一举一动,都吸引了晏谷兰的视线。
明明知道他并非世子,也知道他是晏锦的表哥,是她应该厌恶的人。这一切,她都知道……
但是,晏谷兰却怎么也没办法将目光从虞方的身上挪开。
尤其是在听到沈砚山说出那句话后,她才觉得,沈砚山的性子果然是和传言里的一般,古怪又恶劣。
“世子……这……”朱妈妈有些尴尬的看着沈砚山,“老爷只是想和你下下棋,说会话!”
沈砚山依旧面无表情,嗓音清冷,“晏老太爷的棋艺?唔,太差了,我不和棋艺太差的人对弈、谈话。”
朱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