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7:交战(4000字大章)
晏季常的话音一落,晏锦便一脸错愕的抬起头来看着父亲。
莫非父亲,已经知道什么了?
晏锦一双眼瞪的圆圆的,看的晏季常不禁失笑。
他看着晏锦,抚摸了一下晏锦的发丝,才道,“你已经长大了,应该分得清楚,那些是好,那些是坏!知道吗?”
他,不能护她一辈子。
晏锦看着父亲,他的眼神透过冰冷的银色面具,显得十分的坚定。
若是从前,父亲绝对不会和她说这样的话。
父亲总是会将她保护的很好,不让她知道这些事情,哪怕是一点点人心的险恶,也不会同她说!可现在,父亲却突然和她说这些……
晏锦听了,心里却是很高兴的,“我本来就不小了!”
晏季常笑了笑,微微颔首,然后又忍不住轻轻地拍了拍晏锦的头,“嗯!”
“爹爹,别拍了!”晏锦低声哀嚎了一下,然后用双手捂住头,“会笨的!”
晏季常失声大笑了起来,晏锦小时候总是喜欢对他撒娇,可自从晏锦去了西院之后,便不再和他撒娇,连话都不愿意同他多说几句。
他时常都在想,女儿何时才能和从前一样,和他撒娇!
可惜……
这些年来,晏季常一直在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他前几日同定国公对弈的时候,曾无意和定国公提起沈砚山,定国公当时撇了撇嘴,颇为得意地说,“我觉得我此生唯一做对的事情,便是自小将他送到边疆去!”
晏季常皱了皱眉,没有回应定国公的话。
沈砚山年幼的时候,便被定国公送到边疆去!那时的沈砚山据说身子还不太好,因为是早产儿的原因,所以自小习武,用来强身!沈砚山去的地方,一直都有战乱,尤其是那段日子里,精绝总是对大燕虎视眈眈,随时都可能对大燕发起猛烈的进攻。
哪怕程老将军将沈砚山保护的再好,在那种地方,也总会出现意外。
晏季常想,若是自己的话,他肯定做不到,将孩子送到那么远的地方。
晏锦和晏绮宁在西院的日子里,他每一日都在想念这一对孩子!曾有人说,如果一个男子做了父亲,那么他的世界便会分不少给这个孩子。
晏季常觉得,在妻子大虞氏去世后,这两个孩子,基本就占据了他所有的思维。
“晏大人不同意我的看法吗?”定国公握着白子,看着棋盘微微发怔,半响后才道,“其实在泽川十三岁那年,精绝曾发起过一次不小的战役。那个时候,程将军的副将一路保护泽川,想要送他躲起来。可是,这个副将有勇无谋,最后被精绝的一个小部队,逼到了山谷之中!等程将军找到他们的时候,护着泽川的一百多个人,全部都战死了!而他们在山谷里的最角落里,找到了泽川……他很聪明,也知道怎么保护自己,没有被精绝的小部队找到!在那一群里,只有泽川一个人活了下来……”
如此险恶的环境,却被定国公说的风轻云淡。
晏季常的一脸错愕地看着定国公。
精绝的人善战,他们下手狠毒是出了名的。
前精绝皇室的人,就是被现在的精绝国王,活活的拔了一层皮。
这样的酷刑,闻所未闻。
而且,他从来不知道这件事情,他唯一知道的便是十几年前精绝的进攻,程家军损失不少人,而且程老将军身边的几个忠心耿耿的副将,也死在了那场战役之中!只是,没有人说过,沈砚山差点送了性命……
定国公说的十分随意,似乎并不在意沈砚山经历过的这些事情!
而且,他隐隐约约还听出来了,定国公,似乎有些骄傲!
这种事情,居然值得骄傲?
晏季常看了一会棋盘,才道,“世子,不会怨您吗?”
“他为何要怨我?这个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他若是连保护自己都学不会,那么来日怎么承担起保护沈家和国家的重任?”定国公抬起头,看着晏季常道,“我同晏大人不一样,我觉得我的孩子,应该尽早的知道这些险恶!晏大人,你可以给孩子们指路,但是你不能帮他们做主!或许你认为是正确的做法,是对他们最好的保护,可在他们的眼里,或许会觉得你将他们当做了笨蛋!”
定国公说到这里的时候,微微挑眉,“若是泽川当年出了事,那么也证明他,不足已来担任这个世子之位!他若是不能保护沈家……那么他也不配做未来沈家的族长!”
晏季常没想到定国公会说出这样的话。
定国公平时总是大大咧咧的,只有在谈政务的时候,才会露出如此严肃的神色。他琢磨着定国公的话,又想了想自己对待孩子的方式!
他是不是不应该继续瞒着孩子们了?
准确地说,他是不是不应该瞒着晏锦了。
女儿这段日子一直很乖巧懂事,连沈家的那位重大夫都被请到了晏府中!晏季常把玩着手里的棋子,眉头微微蹙起。
“哟,不好意思,晏大人……这局我赢啦!”定国公将白子落下后,哈哈大笑,“看来,岳父说的都是对的,和你下棋说说话,你铁定会分心……哈哈,兵不厌诈!”
晏季常:“……”
定国公的棋艺并不差,但是他却从未在晏季常的手里赢过一次!
这次,纵然是他使了诈,依旧是‘赢’的十分辛苦。
这个时候,晏季常看了一眼棋盘,失笑摇头,“我没输呢……对不住了,定国公!”
晏季常将棋子落入棋盘之中,然后瞬间,白子的优势全部都变成了劣势。
定国公瞪圆了双眼,然后看着晏季常一眼,又转眸看着棋盘,半响说不出来话。
这一局,输的人是他。
定国公看了半响,咂舌道,“下次让泽川和你对弈一局,我就不信了……”
晏季常看着定国公,温和地说,“好!”
其实,定国公那日的话,他都放在了心上。
晏季常想了一夜,现在他已经看穿了三弟的图谋,纵使他怎么防范,也会露出破绽!晏季景是个心思慎密的人,他得让晏锦也稍做提防。
毕竟,他害怕晏锦会和从前一样,如同相信旋氏一般,去相信晏季景。
他这个三弟,表面总是一副温润君子的模样!
这个样子的外表,十分容易获取别人的信任。
晏季常慢慢地敛了心绪,然后看着身边对自己撒娇的晏锦,唇畔弯起的弧度,便更大了。
晏锦显然不知道父亲心里的想法,但是父亲愿意和她说这些话,她还是十分地高兴的。
所以,晏惠卿带给她的反感,也被立即一扫而空。
对于晏惠卿的到来,晏锦倒是不害怕……
现在的她对晏惠卿早又防范之心,又怎么会上了晏惠卿的道?
等马车都准备好的时候,晏惠卿便陪着晏锦一起上了马车。
因为是中元节的关系,所以京城之中,随处可以见烧纸钱的人们,露出一副哀伤的神色。
晏惠卿挑起车窗的帘子,看着街道上的人,轻声地对身边的晏锦道,“长姐,他们可真可怜啊!”
“嗯!”晏锦淡淡地回应了一声,便继续闭目养神,她的确是有些累了!
晏家虽不是百年老家族,可祭祖的讲究却不少,往年因为晏老太太不喜欢她的关系,她不去参加祭祖,也是无碍的!可今年不同往日,晏老太太现在对她不错,偶尔还会让身边的朱妈妈送一些点心和用的东西,来看望她。
晏锦对于祖母的做法,倒是没有太大的惊讶。
在晏老太爷和晏老太太的眼里,他们只会对有利用价值的人好!
现在的她,显然是有利用价值的。
晏家人,当真是薄情的很。
晏锦微微眯眼,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晏惠卿,她依旧是一副乖巧的模样,温顺的像一只没有爪子的猫!可是晏锦知道,晏惠卿和她的三叔一样,都遗传了晏家人的薄情!
他们做的事情,只要能除掉对手,哪怕会伤及自己,也是在所不惜的。
晏锦不知道,晏惠卿这次在灵隐寺,又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晏惠卿注意到晏锦正在看着她,便温和的笑了笑,“长姐,我听蓝妈妈说,灵隐寺晚上可以放祈福的莲花灯,我们一起去菩提湖放莲花灯好不好?”
“不去菩提湖,太远了!”晏锦想都没想,便拒绝道,“去近一点的吧!”
灵隐寺的位子在山上,而偌大的灵隐寺,有一半都是被池水环绕的!在灵隐寺,最大的湖,便是天然形成的菩提湖。
有人曾说,在菩提湖那边见过菩萨的真容,所以有些贵族便相信了这些话,选择了在菩提湖放莲花灯许愿,希望被菩萨看到。
晏锦是个不相信这些的人,而且菩提湖位于灵隐寺的后山,和厢房的距离相隔太远,她怕会出什么事情。
晏惠卿见晏锦不答应,便微微蹙眉,“也不远啊……祖母说要还愿,我想顺便去菩提湖给祖母祈福!长姐,你便陪我去吧?”
晏惠卿说的楚楚可怜,那双大眼此时更是显得水汪汪的!
晏锦想了想,才道,“晚些再说吧!”
晏惠卿是铁了心想要让她去菩提湖,她若是不去,晏惠卿也会想别的法子!晏锦想着,眉头便蹙了起来。
晏惠卿,到底是打了什么主意?
此时,晏锦多少松了一些口,而晏惠卿也缓缓地舒了一口气,她看着晏锦在闭目养神,便没有继续打扰晏锦。
从京城到灵隐寺的路并不遥远,只是山路有些崎岖,晏惠卿坐在马车内,慢慢地便有些不耐烦了。
她抬起头,看着纹丝不动的晏锦,只好咬着唇,尽量让自己不将心里的不满发泄出来。
可这辆马车却像是和她有过节似的,她刚坐稳后,马车便有些颠簸!她气的抓紧了摆放在马车内的羊毛毯,可她刚抓紧,马车便又恢复了平稳!
晏惠卿气的目瞪口呆,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刚放松,马车又再次颠簸了起来……
这下,晏惠卿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却依旧不敢责备驾车的人。
驾驶这辆马车的人,是晏锦身边的昆仑奴,他长的黑黑的一团,整个人除了眼白和牙齿,全身上下,便再也找不出一丝有白色的地方。
晏惠卿刚看到他们的时候,的确被吓的不轻。
渐渐地,见多了她也就慢慢地习惯了。
晏锦在听到晏惠卿咳嗽后,挑眉道,“怎么了?四妹妹哪里不舒服吗?”
“长姐!这马车……”晏惠卿终究是忍不住气,她从未坐过如此颠簸的马车,“太颠簸了!”
晏锦略有所思的想了想,才对驾驶着马车的人道,“阿哒,停一下!”
马车很快便停了下来,晏锦略带歉意的看着晏惠卿道,“阿哒这个人力气太大,驾的马车会有些颠簸!四妹妹还是坐三叔准备的马车吧!”
这次,晏惠卿出行的时候,三叔替晏惠卿早已准备好了马车。
因为晏锦方才说自己不想说话,所以三叔也不想为难她,便准备让晏惠卿和她分开。
可晏惠卿非要露出一副‘贴心小棉袄’的样子,要和晏锦坐同一辆马车。
晏锦嫌她太吵,所以便让阿哒将马车驶得略颠簸一些。
她早已习惯了来灵隐寺的路途,所以再颠簸的马车,对她而言都是没什么感觉的。
可晏惠卿不一样,晏惠卿极少出门,偶尔出门也不过是陪着舒氏在京城附近走走!她又怎么可能做过如此颠簸的马车呢?
只要等晏惠卿提出来马车颠簸,她便借这个借口,让晏惠卿该回哪里回哪里去。
果然,只是区区一小段路程,晏惠卿便有些受不了。
“长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晏惠卿还想再说其他的话,可一瞧着阿哒的神色,便再也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这个黑乎乎如墨汁染过的人,不止力气大,而且用的还都是蛮力。
她可不想苦了自己!
晏惠卿想了想,才对晏锦道,“我……那我便不打扰长姐您了!”
晏锦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等晏惠卿离开之后,晏锦才松了一口气。
晏锦觉得在晏惠卿走了之后,马车内总算是安静下来了。
她慢慢地合上双眼,正准备好好的歇息一会的时候,却突然听到马车外传来一阵尖锐的鹰鸣声!而下一刻,她便听到‘啪’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重重地落在了她的马车之上。
218:鹰的报复(4000字大章)
车外的动静太大,本来刚行驶的马车不得不又停了下来。
阿哒将马鞭放下后,便见晏锦挑起帘子,对他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下一刻,晏锦试着轻声唤了一声,“小黑?”
半响后,只见一只通体白色的海东青,摇摇晃晃的飞了进了马车内。
晏锦有些哑然……
沈砚山这是在做什么?
怎么这次连送信的鹰也换了。
这个时候,晏季常的马车也停了下来,他挑起帘子,微皱眉头,“素素,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没有!”晏锦赶紧应了一声,然后同不远处的父亲道,“方才我丢了个东西,无碍的。”
晏季常嗓音有些疲惫,“嗯,那么,继续赶路吧!”
晏锦听了之后,缓缓地松了一口气。
若是从前,晏季常必定会下马车,然后来查探一番,可最近这些日子,倒是出奇了。晏锦无论做什么,他不会再似往日一样,一直追问原因。他只是问晏锦,是否一定要做,当晏锦点头后,他便不再继续追问。
晏季常似乎再这段日子里,彻底的想明白了。他认为晏锦长大了,有些事情也该让晏锦知道,而不是继续瞒着。
毕竟,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父亲愿意和她敞开心扉,晏锦倒是很高兴。
阿哒看着晏锦神色不改地说着谎言的样子,有些怔住。等晏锦挥了挥手后,他才继续上了马车,继续驾着马车慢慢地跟了上去。
晏锦看见身边这个一团白白的小东西,笑了笑,才将马车帘子放下。
晏惠卿刚走,这个小东西就过来了。
白皙如雪的海东青似乎一点也不怕晏锦,尤其是在听见晏锦说话后,它便十分熟练地走到晏锦的身边,然后眨了眨眼!它比小黑庞大一些,身子看起来也更强壮一些,只是……晏锦看着眼前的海东青,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一只,似乎也太大了一些……
“小白?”晏锦试着唤了一声后,才见白色的海东青摇晃着身子,将爪子伸出来一些。
在它的爪子上,绑着一个小竹筒。
晏锦抬起手,缓缓地将小竹筒从海东青的爪子上解开,然后又从小竹筒里拿出一张小小的纸条。
纸条上只有五个清隽的字迹,戌时,菩提湖。
晏锦平静的眼眸里,微微闪过一丝波澜!
沈砚山这个时候怎么会出现在灵隐寺?晏锦想着,便将手里的纸条慢慢地揉成了一团……
这段日子,她听父亲无意提起沈家的事情。定国公这段日子很忙,因为程老将军准备回京赴太后的寿宴!
而且,这次程老将军会从边境回来的原因,其一,是要带精绝国的使者来京城之中。其二,便是因为元定帝,似乎有些不太相信程家军。
帝王总是这样,无论臣子再怎么忠心耿耿,依旧会逃不过被他们怀疑的命运。
哪怕是程老将军这样的人,也不例外。
程家军虽然是募兵制下的军队,但是他们的忠臣不亚于其他军队!晏锦记得前世她离世之前,程家军一直很安分,哪怕最后程老将军即将离世,程家军也没有出现一丝乱子,给大燕带来一点麻烦。
晏锦忍不住嗤笑了一声,才将揉成团的纸条放进了袖口之中。
伴君如伴虎,这句话还当真是一点也不假。
在一边的海东青似乎感觉到了晏锦的心情,它蹒跚着步子,像是一个年迈的老人一般,走到晏锦面前。这个时候,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晏锦便见自己面前这个庞大的海东青,摔在了马车上,发出了‘嘭’的一声。
阿哒似乎也听到了马车内的声音,忙问道,“小姐,您没事吧?”
“没事!”晏锦差点笑出了声,她怎么也没想到,威风凛凛的海东青居然有如此憨态可掬的一面。
从前送信的都是小黑,今儿突然换成了小白,倒是有些出奇了。不过,小白比小黑看着,似乎更憨一些。
晏锦笑了笑,伸出手试着抚摸了一下小白的羽毛,“今儿怎么换成你来了?莫非小黑跑不见了?”
眼前的小白也不知有没有听懂她的话,而是摇晃了一下小脑袋,又看了看周围,似乎怕自己又跌倒了似的。
结果,它只是抬起头,刚瞧了瞧周围,便又因为马车细小的颠簸,又再次摔在了地上。
晏锦抽了抽唇角,一时看着趴在马车内的海东青,无言。
小白似乎很不喜欢马车的颠簸,它摔下后便没有继续爬起来了,只是瞪着一双清澈的鹰眼,无辜的看着晏锦!
它的动作幼稚,但是却又十分的可爱。
晏锦看着小白,突然明白为何刚才送信的小白,会突然撞在马车之上了。
它,似乎平衡能力不是很好。
小白在马车内不愿意走,而晏锦也有些无奈,她想了想,才从一边的食盒里拿出一些点心递给小白,“尝尝?”
结果小白只是爬了上去,闻了闻之后,便抖了抖翅膀不再去闻第二次。
它显然不喜欢这些点心。
晏锦看着食盒里的点心,颇为有些苦恼。
因为,要去灵隐寺的关系,她食盒里的点心全部都是斋菜,没有一点肉类。小白是海东青,是一只被用肉养大的老鹰,自然不愿意吃这些东西。
毕竟,它不是什么杂食动物。
晏锦想了许久,才把放在一边的小竹筒又再次绑在了小白的腿上,略带歉意的跟它说,“下次,一定给你鹿肉吃,可好?”
小白像是听懂了晏锦的话一样,本来无精打采的它,在晏锦话音落了之后,立即变得神采奕奕的。
它扑打了一下翅膀,似乎想要离开。
晏锦刚挑起马车的帘子,还未来得及唤阿哒停下,便见小白扑腾了几下,便从马车内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然后瞬间便飞了起来,消失在晏锦的眼前。
晏锦无奈地笑了笑,将帘子放下。
今儿,晏惠卿想约她去菩提湖,而恰好沈砚山也选了那个地方。晏锦突然觉得,灵隐寺最偏僻的地方,倒是成了最好的见面场所了。
晏锦想着,便忍不住笑了笑,然后闭上了眼。
马车又驶了约摸半个时辰,晏锦便迷迷糊糊听见钟鸣之声。那种声音,像是从云层里穿透出来的一般。
她挑开马车的车窗帘子,便隐隐约约的看见不远处的山头上,出现了寺庙的影子。灵隐寺之所以被称作灵隐的原因,是因为在冬日布满雾气的时候,若是站的太远,根本看不见寺庙的踪迹。在山下的人们,听着寺庙内传来僧人诵经的声音,便觉得这些人,像是天人一般。
此时,虽然还未入冬,可离入冬也不算太远了。
晏锦将帘子放下后,又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才想着等会要怎么继续婉拒晏惠卿。
今儿晏惠卿显然是一定要想尽办法约她去菩提湖的,她既然知晓晏惠卿有这样的目的,自然不会去自投罗网。
晏惠卿准备好了一切,她当然不会如了晏惠卿的意,
前世,晏惠卿之所以没有接近她的原因,是因为那时的她,在晏家之中,根本连一个棋子都算不上。那时的她,脾气任性又刁蛮,谁也休想控制她的思维。
可现在想想,那时的自己,其实也够愚蠢的。
因为思念母亲,便入了旋氏的局,甚至将对母亲的感情,都放在了旋氏的身上。
以至于最后落得那般惨烈的下场。
晏锦想着,眉头便微微蹙起。
过了一会,马车便慢慢地停了下来。晏锦刚打开帘子,便听见身后的马车,传来晏惠卿和几个丫鬟撕心裂肺的喊声。
一群人,似乎受了很大的惊吓。
晏锦想要从马车上面下来,便听见阿哒说,“小姐,您等等……那边,有蛇啊……”
“蛇?”晏锦有些不解的看着阿哒,“哪里来的蛇?”
晏锦对阿哒挥了挥手,便擅自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结果她转身,便瞧见身后那辆马车的车棚上,居然挂着几条已经被撕扯裂开露出内脏且面目狰狞的蛇,而且这一路驾车的车夫,似乎都没有发现这个异常,依旧驾着马车慢慢地跟在他们的身后。
晏惠卿显然被这个东西吓坏了,她瘫软了身子,眼泪都眼眶里掉了出来,“弄掉,全部都弄掉!”
晏惠卿说完之后,便再也不顾形象地干呕了起来。
她似乎又想起了昔日被蛇咬的经历,这眼前的这一幕,实在太过于恶心了!她害怕极了……
她方才坐在马车内,居然坐在这些东西的下面。
这个时候,晏季常从前面的马车上下来后,疾步地走了过来。他将晏锦护在身后,才看着眼前的一幕,微微一怔。
这……也太奇怪了?
这些东西,为何会出现在行驶的马车之上,而且还不被周围的人发现。
那些蛇的血液还是红色的,显然是刚死没有多久。
晏季常想了一会,又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晏惠卿,才对身边的人道,“将四小姐扶进去!”
晏惠卿是晏家的小姐,如今她露出如此失态的样子,若是被外人瞧见了,丢的可不是晏惠卿一个人的颜面,而是晏家所有姑娘的面子。
他不想让晏惠卿的的行为举止,影响到了自己的孩子。
站在晏季常身边的人听了话后,立即点了点头,“小的知道了!”
晏锦站在父亲的身后,看着父亲的衣裳,微微发怔。
她想了许久,又想起方才小白蹒跚的样子,然后立即瞪圆了双眼。莫非,这一切都是小白做的?
可刚才,她明明没有听见一点点动静,连鹰鸣之声都没有听见!
晏锦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情十分的可疑。
这件事情显然不是人做的,因为根本没有人能做成这样!
在众目睽睽之下,谁又能将这些东西放在马车的车棚之上!
唯一能做到这件事情的,便只有小白这只海东青。
因为山路崎岖的原因,所以跟在马车周围的侍卫,都在专心的看着脚下的路,怕自己一不小心扭到了脚。而此时小白,若将这些东西放在马车的车棚上,是绝对不会被人发现的。
海东青在飞翔的时候,身子不止十分的轻盈,动作更是又快又准,所以他们在捕获猎物的时候,才会如此的得心应手。
可若真的是小白……晏锦想到这里,不禁从袖口里拿出一方锦帕,将额头上的冷汗慢慢地拭去。
若真的是小白,那么这个海东青,未免也太通人性了一些,这简直都要成妖了。
沈砚山是怎么养的?
“当真是奇怪!”晏季常又看了一眼远处马车棚上的东西,才对身后的晏锦说,“进去吧!”
晏锦点了点头,便跟在了晏季常的身后。
此时,寺内的方丈也迎了出来。
他面容慈祥,身上的气质,瞧着倒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他走到晏季常身边,轻声道,“阿弥陀佛,贫僧已为晏大人您准备好了厢房……”
他刚顺着晏季常的目光望去,话音便戛然而止。
远处马车棚上的东西,太过于刺目。
“这是,怎么了……”方丈似乎很惊讶眼前的一幕,“晏大人,您没事吧?”
晏季常摇了摇头,“多谢方丈关心,我和小女都无碍!只是,这件事情要劳烦方丈帮忙隐瞒了,毕竟,若是外人知晓灵隐寺路上全是毒蛇,对灵隐寺也是不好的!”
方丈被晏季常的话,又噎了一下。
这件事情,若是真的传出去,外面不知道会怎么说晏家人。可晏季常说的也没错,灵隐寺这些年来,本来香火就不够旺盛,而且若非是当年大虞氏给灵隐寺捐赠了一大笔银子,灵隐寺怕是很难支撑到现在。
这些年来,虞家那位小爷,也会时不时送些银子过来。晏季常,也不例外……
若是将这些人都得罪了,灵隐寺来日的香火,又能仰仗谁?
方丈是个聪明人,他立即听明白了晏季常话里的意思,“晏大人你放心,这件事情绝对不会有其他人知晓。晏大人和小姐今儿受惊了,贫僧带你们去厢房歇息一会!”
能让灵隐寺的方丈领路,是一件十分有面子的事情。
可晏季常却依旧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跟在晏季常身后的晏锦,也没有多说什么。
一群人刚走几步,方丈像是想起了什么,对晏季常道,“晏大人,有件事情,贫僧不知当不当讲!”
“方丈但说无妨!”晏季常未曾多想,便说了出来。
方丈见晏季常这样说后,才道,“住在东厢的还有一位苏大人,他是前几日来了寺内,说是来小住几日,可贫僧觉得,他似乎是……想找你说说话!”
219:他的目的
晏季常听了方丈的话后,脚上的步子,也慢了一些,他浓眉微微皱起,“苏大人?苏居闲苏大人吗?”
苏居闲乃是当今贤妃的亲哥哥,更是苏家现在的族长!
不过,晏季常记得,苏居闲信奉的是道家!那么,他又怎么会突然想起来灵隐寺呢?
若真的是他,那么倒是有些出奇了。
自己和苏居闲没有任何来往,平时见面也不过是彼此点个头,连话都不会多说一句。
所以,苏居闲根本没有可能,特意为找他来一趟灵隐寺。
方丈听了之后,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看了一眼晏季常身后的人,不敢继续说下去。
晏季常瞧出了方丈的神色,淡淡地说,“方丈,这些人跟随我多年,你但讲无妨!”
在得到晏季常这句话后,方丈也缓缓地舒了一口气,他压低了嗓音道,“是苏居闲大人的长子,苏行容大人!”
刑部侍郎,苏行容。
晏季常自然听过这个人的名字,这个人向来心狠手辣,前些日子更是做出了一些让人胆战心惊的事情。
工部有几位大人涉嫌贪污治理黄河的赈灾银子,这件事情虽然没有闹大,但是定元帝却生了大气!这几年水患严重,大燕国库里的银子,有一半都用在了治水上面,可就在这个节骨眼,还有人敢动这笔银子的主意,显然是不将百姓的生死放在眼里。
定元帝这次明显是想杀鸡儆猴,所以他直接将这几位大人都丢给了刑部,根本不给他们解释的机会。
起初,这几位大人还信誓旦旦的说,自己未曾贪污赈灾的银子,弄的刑部的大人们,都有些头疼。后来,苏行容出面之后,不到三日,他们的供词便变成了新的!他们将贪污的事情说了出来,而且这一下还闹的很大,还差点查到了右相薄家。
定元帝是孝子,不愿意在太后寿宴即将来临的时候,让人去查太后的母家薄家,所以最后只是将这几位大人砍了头,而并非彻查。
据说,行刑的那一日,这几位大人面目全非,而且,居然还有人哭着说,死了,对他们是解脱。
苏行容到底是用了什么酷刑,让这几位他昔日的同僚,沦落成这样。
晏季常想着,本来刚刚舒展开的眉,又重新皱了起来。
苏行容会来找他?莫非是因为黄河赈灾银子的事情?
“方丈,你可知苏大人有何事?”晏季常轻轻地出声,“他最近可做了什么事情?”
方丈露出一副尴尬的神色,然后摇了摇头,“苏大人前几日要了不少的莲花灯,其它的便没有了!不过,苏大人来灵隐寺的第一日,便说一定要住在东厢离玉兰斋最近的地方!”
每一年的中元节晏季常都会来灵隐寺,而且住的必定是东厢的玉兰斋。虽然此时,早已过了玉兰花盛开的季节,但是因为已故的妻子,很喜欢白玉兰,所以每次来灵隐寺,他都会选择,整座灵隐寺唯一种有白玉兰的院子。
而且,为了不让人破坏玉兰斋里的东西,灵隐寺一般不会将玉兰斋给其他的香客居住。
晏季常早已成为了玉兰斋的常客,这座院子里的所有东西,都是按照大虞氏的喜好来布置的。
“多谢方丈!”晏季常知道,他从方丈的嘴里也问不出什么来,便不再继续问下去。
晏锦跟在晏季常的身后,慢慢地朝着厢房走去。
灵隐寺在山头上,周围的空气格外的清新,晏锦的心情也渐渐地好了起来。刚才小白做的事情,也被她慢慢地遗忘在脑后了。
等快走到厢房的时候,晏锦才跟着其他领路的僧人,朝着另一边走去。
她住的厢房离父亲的住的院子并不远,而且,因为她要到来的原因,这座院子早早的便被人收拾好了,刚踏进院子,便能闻见淡淡的檀木香味。
等领路的僧人走了之后,香复和阿水才开始收拾带来的行李。
此时的晏锦,却独自依在院里的躺椅上,她的身上盖着薄薄的绣着玉兰花的毯子。
她本来就生的瘦小,这个时候瞧着更是显得伶仃……其实晏锦的食量不小,她每日用的膳食比晏家的其他姑娘多了一倍,可因为她身子自小有些虚弱的原因,所以无论平日里吃的再多,身子也是这般纤弱!为此,重大夫前些日子,还开了一些给调理脾胃的药,说是来给她养身子。
晏锦倒是不排斥那些药味,也知道这是重大夫的好意,于是便收下了。
为了表示她对重大夫的感激,她将堆在库房里的山参送了几枝给重大夫。
收到山参的重大夫,从一脸错愕到最后的笑的合不拢嘴,他是大夫,自然很喜欢这些奇珍的药材。最后重大夫更是喃喃地说,“不愧是虞家啊……送的东西都是最拔尖的!”
晏锦:“……”
其实,晏锦并未告诉重大夫,这几枝山参的年份不是很久,还有几枝上了百年的山参,她不好送给重大夫。因为,太过于张扬。
结果,还是有些张扬了。
晏锦想着想着,便合上了眼。
过了一会,她似乎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模模糊糊的并不清晰。
她长卷而又浓密睫毛微微的颤抖了一下,在夕阳下,她白皙的肤色衬着那精巧的鼻翼和唇,整个人像是透明一般,精致的像是画像里的少女。
香复和阿水本来在说话,在瞧见晏锦合着眼的时候,她们立即闭了嘴。
这样的晏锦太过于美好,也太过于夺目。
香复挥了挥手,和阿水朝着院外慢慢地走去。
结果两个人刚走了几步,便瞧见阿哒急匆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三个人差点撞在了一起!阿哒向后退了一步,又探出身子看了一眼在雕花躺椅上小酣的晏锦,才轻声地说,“大爷,让人送晚膳来了!方丈说,若是吃不习惯斋菜,也是可以……可以吃其他的!”
从前,晏锦是和晏绮宁,陪着父亲来灵隐寺的。
那时的晏绮宁看着一桌的斋菜,总是会大发雷霆,连来送膳的僧人,也会被晏绮宁骂的狗血淋头。久而久之,方丈为了不得罪晏家和虞家的人,也不得不开了杀戒。
在银子面前,所有的信仰,都是空谈。
若是虞家不再给灵隐寺捐银子,那么饿死的,便是整个庙内的僧人。
不过,今年同往年有些不一样,在方丈眼里,那个刁蛮又有些任性的二小姐并未到灵隐寺内来,所以方丈才会派人先过来问问。
他是出家人,能不破杀戒,便尽量不破杀戒。
晏锦这个时候也因为方才香复和阿水的谈话声,慢慢地清醒了过来。她慢慢地睁开眼,然后用余光瞄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人,轻声道,“香复,有什么事吗?”
“小姐!”香复拔腿便走了进来,扶着晏锦从躺椅上坐稳身子,轻声道,“方丈派人来问,小姐可要用斋菜?”
晏锦揉了揉眼,眼神里还有几分朦胧,她想了想才道,“唔,就用斋菜吧,你去告诉方丈,就说入乡随俗!”
香复点了点头,“奴婢知道了!”
晏锦又打了一个哈欠,理智才慢慢地恢复了过来。
其实,她并不是一个喜欢素菜的人,相反她很喜欢吃肉!
但是,毕竟这里是寺庙,她得尊重别人的信仰!
从前,她因为想要迁就晏绮宁,所以并未多想过这里面的事情,现在想来,当初的自己,太不懂事了。
她可以不信仰佛,但是却不可以不尊重别人。
晏锦将身上的薄毯丢开,才慢慢地从躺椅上站了起来。
这个院子不大,但是周围收拾的很干净,而且在快要入冬的时候,这里的常青树瞧着也是一片生机!晏锦瞧院内的景色,又想起袖口里的东西,本来舒展的眉,也慢慢地蹙了起来。
苏行容会出现在灵隐寺,还当真是出乎她的意料。
她本来以为苏行容会被刑部的公务绊住脚步,可现在看来,并非是这样!苏行容这个人,或许是因为性子的关系,他在逼供上,比常人厉害许多!而且,他做的事情,又十分的邪气,上一刻他或许可以笑着和你说话,可下一刻,他又可以拿着刀子戳到你心上。
苏行容的脾性难以捉摸,所以今生,她准备远远地躲着这个人。
她不想去招惹苏行容,也希望苏行容不要再来招惹她。
若一定要对上……那么,她也有办法。
晏锦走到屋内,将袖口里揉成一团的纸条又拿了出来,上面的字迹依旧清晰!沈砚山的字迹同常人的字迹不同,他的字迹就像是他那个人一样隽秀,瞧着十分的舒服。
但是,晏锦知道,一旦沈砚山说了话,便会让人十分地不舒服了。
那个人,生了一张能欺骗世人的容颜。
晏锦想了一会,才用火将纸条烧掉。
菩提湖……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菩提湖离她住的院子,约摸要走两柱香的时间。
今日,晏惠卿瞧见了那些东西被吓的丢了魂,自然需要好好的歇息。所以晏锦想,晏惠卿不会再来找她一起去菩提湖了……
毕竟,晏惠卿不是傻子,说的太多了,便会让人生疑。
至于晏惠卿今夜会不会去菩提湖,她还拿不定主意。
因为夜路难行,所以她得带着香复还有阿哒和阿水一起去,至于其他人,她便不会带在身边了。
等见到了沈砚山,她会让香复她们回来。
有些事情,她还是不想被太多的人知道。
晏锦想好之后,便听见屋外传来一阵阵的脚步声!
下一刻,香复的声音便从屋外传了进来,“小姐,晚膳来了!”
“送进来吧!”不提晚膳还好,一提起晏锦便觉得肚子里咕咕叫的厉害!
帘子被打起后,便瞧见几个小僧人提着食盒慢慢地走了进来。他们一个都垂着头,不敢乱看,似乎怕自己会惹晏锦生气。
晏锦倒也没在乎这些,她的目光全部都落在了食盒里的斋菜上。
虽然她喜欢肉食,偶尔吃吃斋菜,也不错。
等斋菜全部摆放好后,晏锦才动了筷子……
这些斋菜都是种在灵隐寺后山的庄子上的,是这些僧人亲自照看的,而且浇灌这些菜的水,都是后山的泉水,所以这些菜特别的合晏锦的口味,尤其是那一道凉拌胡瓜,咬着清脆可口,像是有甘甜的泉水,从里面溢出来一般。
在大燕,胡瓜并不便宜。而且要将胡瓜保存好,更是难上加难。
可见,方丈为了讨好她的口味,下了不少的心血。
等晏锦用好了晚膳,天色也暗了下来。
她起身让香复给她找了一套暗色的衣裳换上后,才缓缓地领着人出了院门。
临走前,晏锦还嘱咐院子里的下人,若说有人来找她,便说她今日赶路劳累了,已经歇下了。
不过,除了晏惠卿,也不会有旁的人来打扰她。
每一年中元节,父亲都会独自陪在她生母的牌位前,不允许其他人接近。
直到第二日,父亲才会邀她和晏绮宁一起用早膳,那个时候的父亲,总是像苍老了许多岁一样,甚至连眼眶都是红的!
晏锦那时不懂父亲的感情,还以为父亲是故作给她和晏绮宁看的。
直到后来,她才明白……
父亲是喜欢母亲的,所以多年来也未曾从那段感情里走出来!
晏锦想到这里,便在心里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其实,纵使父亲再喜欢她的生母,但是她还是希望父亲多顾及身子,毕竟父亲再怎么思念,她的生母也不可能再回来了!
只是,这些话,她也只能在心里想想,并未说地出口。
父亲的感情,她不能插手。
夜里的灵隐寺不像白日里那般总是见僧人来往,尤其是快走到菩提湖的时候,遇见的人也会越来越少!晏锦拢了拢身上的披风,仔细的看着脚下的路。
因为是中元节的关系,所以寺内每走一段路,便会点上一盏灯。
晏锦快要走到菩提湖的时候,便远远地看着见一个穿着月白色的少年,坐在菩提湖的亭子内,手里握着不知是什么东西,专心的看着湖面。
他的样子很优雅,瞧着竟不让人忍心打扰他的沉思。
晏锦想了一会,才从香复的手里提过灯笼,轻声道,“你们先回去吧!我等会便回来!”
220:怎么会是他?
香复见晏锦言语里带了几分执着,便不再多言,而是将手里的灯笼递给了晏锦。
她退后一步后,又轻声地说了一句,“小姐,奴婢先告退了!”
“嗯!”晏锦提着灯笼,看了一眼身后,又再次道,“不要让人知道我在这里!”
这是她第二次嘱咐香复,香复便立即点了点头,“奴婢知道了!”
香复说完之后,她便挥手对阿哒和阿水做了一个退下的手势。
等三个人慢慢地离开后,晏锦才拢了拢披风,慢慢地朝着亭子内走去。
此时,眼看冬季便要来临了,周围偶尔吹起的一阵风,便让她觉得有些寒冷。
微风吹过湖面,亭子里的白色纱幔,便飘了起来,挡住了她的视线。
晏锦看亭子里的人,便更模糊了。
晏锦向前走了几步,还未走近,她便隐隐约约的闻见一阵白玉兰的香味。
此时,并非是白玉兰盛开的花季。
晏锦脚步微滞,不知为何突然想起,曾在书上看过这么一句‘自清凉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
尽管她离亭子尚有些距离,可依旧看清了那摆放在石桌上的白瓷香炉,正冒着淡淡的烟。
月夜湖边,这香不止可以驱散虫子,还有宁神的功效。晏锦知道,沈砚山是个很懂得享受的人,听闻他用的茶,都是他亲自种的茶树,亲自采茶然后又炒茶!而且,之前沈苍苍也同她抱怨过,说沈砚山住的那个小院外,的确有一片不小的茶园。
此时,从远处望去,只见少年身上,那一袭月白色的长衫,随着夜风翻飞,几乎和水月之色融为一体,摇摇曳曳,只是这么看着他的背影,便如同欣赏一副极有仙气的水墨画一般。
晏锦眉头微微一蹙,半响后才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只见少年缓缓地转过头来,薄薄地唇勾起一丝不小的弧度,“你来了?”
他说的很轻,彷佛泉水落在石上的一声轻响。
晏锦微微颔首,然后又向前迈着步子,带着几分歉意地说,“打扰世子赏月了?”
“唔,这倒没有!”沈砚山的手里依旧握着长长的鱼竿,神色里带了几分慵懒,“你惊了池里的鱼!”
晏锦抽了抽唇角,将灯笼放好后,才走近一些。这个时候的她,总算看清楚了沈砚山在做什么,在月色下的沈砚山,居然握着鱼竿在这里垂钓。
菩提湖虽是灵隐寺中最偏的湖,但是因为菩提湖在后山,所以这里的湖水,几乎都是活泉水。
泉水养的鱼,自然比其他湖里的鱼,更加的鲜嫩可口。只是,这毕竟是佛家重地,再鲜美的鱼,晏锦也没有沈砚山这个胆子,敢光明正大的在这里垂钓。
虽然,她其实也想尝尝这鱼的味道。
沈砚山很自然地说,“等会一起用!”
他说的心安理得,又像是在安慰晏锦。
晏锦却觉得自己的脑门,快要冒出青筋来了。
“世子,这是佛家重地!”晏锦想了想,试图提醒沈砚山,又道,“不太好吧?”
沈砚山听了之后,倒是十分认真的考虑一下,然后才淡淡地说,“你说的很对,那么等会我们换个地方烤鱼!”
晏锦:“……”
晏锦有些无可奈何的看着沈砚山,她觉得这个人是没有什么羞耻心的。她在言语上,总是不能打败他,而且,这个人总是有不少的借口。
于是,晏锦退后一步,看着平静的湖面,转移了话题,“不知世子找我,有何事?”
沈砚山眼里的神色微动,然后转眸对晏锦和缓地说,“桌上有图纸,你拿起来看看!”
晏锦听了之后,才转身朝着石桌边上走去。
本来狭小的石桌上,倒是摆放了不少东西。晏锦看着桌上的公文,唇角又不禁抽了抽,她琢磨也只有沈砚山,才会敢将公文随意的丢在这种地方。
晏锦将桌上的公文整理好了之后,也没有找到沈砚山所谓的图纸,她不禁皱了皱眉,又重新将公文整理了一遍!因为不敢轻易地打开公文,所以耐心地找了几次后,才有些不解。
图纸,这里哪里有图纸?
此时,放在桌上的白瓷香炉里的烟越来越小,晏锦想了想,才拿起小勺给白瓷香炉里添了一些香。
这些香料和她平日里见地,有些不一样。
眼前的香料,瞧着白皙如雪粒,放进香炉里之后,这香味更好比白玉兰盛开的时候,传出来的那种淡淡地幽香。
闻着,便让人心神宁静。
晏锦将小勺放下后,又瞄了一眼沈砚山的鱼竿,见湖面平静,才轻声地说,“世子,这里没有图纸!”
沈砚山偏过头,看了一眼白瓷香炉,又转眸瞧了晏锦一阵,才若有所思地说,“哦,我忘了,不在那里!”
说着,他便伸出他那白皙修长的手指,指着不远处的鱼篓道,“这里的地不太平,我拿着垫鱼篓那一块了,你找找!”
他说的理所当然,可话音落在晏锦耳里,却让晏锦忍不住一愣。
她想了想,才朝着一边的鱼篓走去。
此时,鱼篓稍微动了动,里面似乎装了几条鱼!晏锦半顿下身子,在周围找了找,最后才在鱼篓的一角找到了一叠厚厚的图纸。
晏锦在心里暗暗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将图纸拿了出来。
为了方便看的更清楚,她又走回石桌边上,借着灯笼里的烛火的光线,将图纸慢慢地打开。
因为方才图纸放在鱼篓边上,所以此时,图纸上也沾了不少的水渍。晏锦看了半响,才看清图纸上,画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整个人十分地吃惊,从前那些不好的回忆,又突然全部的涌来。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看着沈砚山的神色变了又变,半响后才用沙哑地嗓音问道,“这是……这是天池的图纸?”
沈砚山倒是很平静,这个时候月色下,只见他将鱼竿提起,一尾肥大的鲤鱼从湖中被吊起,然后下一刻迅速地落入了他的手里。
沈砚山将鱼从鱼钩上取下来后,才淡淡地说,“是!”
“你……”晏锦的指尖颤抖的厉害,本来到了嘴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她想要问许多问题,可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怎么会……当年制造天池的人,怎么会是沈砚山,怎么会是他?
221:谁告诉你的!
晏锦缓缓地闭了眼,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能压抑住脑海里,那一片惨烈的回忆。
她不敢去想,就像是记忆深处,最不愿去出触碰的伤口。
似乎,只要轻轻地碰一下,便会鲜血淋淋,疼彻心扉。
一瞬间,晏锦的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她浑身像是失去了力气一般,扶着石桌慢慢地坐下。
此刻的她,想要静一静,理清脑海里的思绪。
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此时知道前世一直想知道的真相。
她晓得了这件事情的起因后,竟又觉得有些懊恼和可惜。
沈砚山将鱼放好后,又转身看着晏锦若有所思的样子,瞧着竟有些寂寥和可怜。
不远处的少女,纤细的身子裹在一件暗色的披风内,她本就生的极好,哪怕如今的她,还未彻底的长开,眉目之中也尚有几分稚嫩。可是这些,并不会影响她的气质和容貌,反而让人觉得宛如夜里绽放的莲,妖异且又清纯。
他想了想,才将鱼竿收起,走到晏锦身边坐下后,柔声道,“你从前,见过这张图纸?”
晏锦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抬眼看着亭外的月色!此时,不知从哪里吹来的几股小风,将白色的纱幔吹地‘呼呼’作响。晏锦神色里,越来越颓废,“我并未见过图纸,但是……”
晏锦顿了顿,垂下了眼眸,“我见过天池修建成功的时候!”
大燕朝这段日子雨水过多,京城的街道上,总是布满了不少的雨水。
工部为此修建了不少的渠道,用来疏通雨水,可无论工部想了多少法子,每年雨季的时候,街道上依旧能见到不少的水。
曾有人说笑说,雨季来的时候,京城里随处可见小舟。
虽然有些夸大,但是若是雨水太大,京城里的确是寸步难行。若一定要强行出门,便要多准备几身衣裳!
所以后来,工部想了一个办法,便是在京城的京郊外,强行修建一座蓄水的水库,而因为这座水库既可以用来灌溉京城外的庄子上的田地,又可以在雨季来临的时候,将雨水强行引导进水库内,所以后来,这座水库便被人称作天池。
晏锦看着手里的图纸,上面清晰地写了几个水库的备用名,而其中一个便是天池。
她看着,又有些哑然。
“唔,是吗?”沈砚山瞥了一眼晏锦手里的图纸,又道,“前些日子工部将这张图纸送到我手里来,我是不太想插手这件事情的!不过,若是我不插手,这张图纸,怕是就会到晏大人的手里了!”
晏锦在听了之后,心里‘咯噔’了一下。
她张了张口,却依旧没有说出话来。
她的脑海里早就乱成了一团,而那双白皙纤小的手,也慢慢地攥成了一个拳头。
晏锦想了一会,才对沈砚山道,“天池,不能建的!”
沈砚山将左手放在石桌上,撑着下颚,然后右手拿出一本放在不远处的公文,慢慢地翻开后,才漫不经心地说,“为何?”
“会出事!”晏锦咬紧了下唇,眉头也越皱越深,“它的破绽,太多了!”
沈砚山听了之后,本来翻着公文的手,慢慢地挪到了额角,“这么容易看出来?”
晏锦抬起头,看着沈砚山揉着额角的样子,有些不忍心地说,“也不是,这张图纸,看起来的确是完美无缺。但是,等天池建成的时候,便会出乱子了!世子,这天池,是万万不能建的!其实解决京城里的雨水,还有其他的法子,只是会比修建天池,更耗银子……”
前世,天池那边出了事之后,晏锦便私下想过,若是她是修建天池的人,在天池决堤的时候,该怎么来解决接下来雨水给京城带来的乱子。
她想了许久,最后又翻阅了不少古书,才从前朝的建筑图里,找到了解决的方案。
只是这个办法,会消耗不少的银子。
那时,她还曾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十三先生。
结果十三先生十分诧异的看着她,过了许久才道,你不愧是他的孩子。
晏锦当时无奈的摇头,她父亲虽然在工部做事许久,可也从未告诉过她这些事情。
她当时只是想着,要怎么解决这些雨水的问题,而并非想其他。
法子虽然可行……可银子……
沈砚山揉着额角的手顿了一顿,声音依旧温和,“若一定要建呢?”
“这……”晏锦看着手里的图纸,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砚台。才缓缓地将手里的图纸的一角铺在石桌上,然后拿起亲自研墨后,拿起放在沈砚山手边的狼毫笔说,“得罪了!”
她用左手将袖口撩开一些,露出那白皙如羊脂玉的皓腕。在月色下,她的肌肤瞧着十分的柔和,宛如绝世的美玉。
晏锦没有注意到沈砚山的眼神微变,而是继续拿着狼毫笔,在图纸的一角,慢慢地修改了起来。
她的画技并不差,尤其是在绘描图纸上,更是有模有样。
晏锦将狼毫笔沾了几次墨,继续修改了几个地方后,又瞧了瞧一会,像是在看什么极难的事情一般。她想了想,继续将左手上的几个地方修改了一下。
过了一约摸一炷香,晏锦才将狼毫笔放下!
她显然是累坏了,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晏锦将图纸递给沈砚山道,“若是这样改,应该不会出现决堤!只是,修建起来,会更复杂!”
沈砚山将揉着额角的手放下后,从晏锦的手里接过图纸。只见图纸上,不下十处细微的地方,都被晏锦彻底的修改过了。
他的眼神越来越暗,最后唇角勾起的弧度,也消失地干干净净。
晏锦每一处修改的地方,都是天池的破绽。而且,这些破绽,细小到根本没有人会发现,然而她从未给见过天池的图纸,只是见过天池修建成功的那一日,又怎么可能会发现这些地方?
沈砚山没有说话,只是神色有些凝重。
晏锦心惊胆战的看着沈砚山眼神,以为自己没有修改对地方,便又添了一句,“其实,我修改的,也不一定对!只是,右下角那块,是一定要改的!当年,天池便是从哪里决堤的!”
“是吗?”沈砚山抬起头来看着晏锦,那双眼竟比这黑夜里的夜色,还要暗上几分,“你是怎么知道,左上角这块的破绽的?谁告诉你的,是晏大人?还是……其他人?”
他的嗓音十分的冰冷,和平日里的他,判若两人。
222:为何决堤?(粉红票六十加更)
夜风吹过湖面,携着几分寒意,晏锦不禁缩了缩身子,觉得夜里的菩提湖,有些瘆人。
或许,是因为那些记忆,在她的脑海里太久,所以她一想起那段日子发生的事情,心里便觉得有些慌乱。
晏锦故作镇定的看了一眼沈砚山,然后身子往后挪了一些,又拉开一些距离后,才摇了摇头,“没有人告诉我,只是我从前,研究过天池周围的环境!”
沈砚山目光在她的脸上盘旋了一会,眼里依旧冷冷清清,“你研究这个做什么?我记得晏大人虽在工部任职,可他却没有教你这些吧?”
晏锦皱了皱眉,然后偏过头去看着亭外的月色。
她是当真不想提起这件事情。
虽然,理智告诉她,逃避并不是什么好法子,可晏锦每次想起天池决堤的事情,便会想起外祖父那张沧桑至极的容颜。
虞家的败落和晏家人的薄情,每一个,都深刻至极。
那种愧疚和悔恨,会将她整个人都淹没掉,甚至没有办法呼吸。
亭外的月色光线十分的温和,像是一层薄纱将整个菩提湖笼罩住了一样,淡淡的雾气萦绕在湖面上,瞧着倒有几分仙气。
若不是亭内寒冷,她倒是很喜欢这里的景色,很是赏心悦目。
起码,可以让她那些不理智的情绪,全部都冷静下来。
“昔日,我父亲去世后,就葬在京郊地庄子上!”晏锦皱着眉,声音几不可闻,“天池决堤后,冲毁了哪里!”
她说的极短,可每一句话,却又像是针一样,刺到她的心上。
父亲去世后,晏家人极力和父亲撇清关系,连父亲的尸首也不敢去收回。
父亲的牌位,甚至都不能放在晏家的祠堂内。
这是多么可悲的事情?
若不是外祖父念着父亲昔日的好,让母亲和小舅舅替父亲收了尸首,父亲怕是会没有葬身地方。
可到了最后,母亲却……
天池决堤之后,京郊不少庄子都被大水淹没,而她父亲的坟墓也不例外!父亲的尸骨被大水冲散,小虞氏花了不少的力气,才将父亲的尸骨收好。可那时,晏家没有人愿意去将她父亲的尸骨再次葬下,他们像是不认识她父亲一般,连一个简单的坟墓,都不愿意给父亲,甚至最后她还被晏老太太胁迫。
那场大水,淹没的不止是那些庄子,更是她的性命。
她想过抵抗,可却无能为力。
最后,她连生母留下的那些古琴,也没有保住。
琴,都换了银子。
唯一的一尾绿绮在她出嫁之前,也被她亲手送到小虞氏的手里。
其实那会,她想同小虞氏说,让小虞氏将绿绮卖掉后,然后拿着银子,去找她的外祖父,然后让虞家人走的远远地,再也不要回京城这个可怕的地方了。
可那时,她看着小虞氏依依不舍的眼,却终究没有将那些话说出口。
她的仁慈和犹豫不决,害了小虞氏。
因为她怎么也没想到,晏绮宁居然会带着那张琴出现在她面前,告诉她小虞氏没了,之后又有多么的惨烈……
那时她的人生,就像是没有繁星和孤月的夜,漆黑一片,绝望异常。
她想报仇,可她也清楚,自己的力量多渺小。
那会的她,甚至卑微到,想着要活着,哪怕用身子去讨好那些宴会上的人,也要为父母报仇。
可上苍终究没给她这个机会,绿绮琴上的毒,直接要了她的性命。
那一夜的她,想要爬回去,奢望着再看一眼小虞氏,给小虞氏和父亲再磕个头。可是她终究没有做到,她还是死在了那场周围欢笑不断的宴会上。
死的时候,晏锦怎么样,也咽不下那口气……她将眼睁的圆圆的,一直看着远方模糊的声音。
也在那一刻,她终于明白了为何父亲在死的时候,怎么也不愿意闭上双眼。因为他们绝望,却又无能为力,那种无奈的又不甘心的疼,只有在最后一口气咽下的时候,才能深切的体会到。
她那是绝望到了极点,哪怕已经重生了快一年多了,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她还是会被那种疼痛惊醒。她忘不掉,那些几乎将她灵魂全部吞噬掉的疼。
那些害过她们的人,她当真是一个,也不放过。
沈砚山握住图纸的手,稍微紧了一紧,他淡淡地说,“不会了!”
“嗯?”晏锦抬起头,眼里全是哀伤的神色,尽管她想掩盖住那些神情,却依旧没有做到,“什么?”
沈砚山瞧着,浓眉微微一皱,“我说,晏大人不会出事!”
“是吗?”晏锦对这件事情,倒是没有什么把握!虽然她很不想承认,自己到现在都没查出三叔身后的人,到底是谁!
不过,或许就如沈砚山所言,父亲这一世一定会安安稳稳的,她会用性命,去护住父母和虞家的所有人。
沈砚山静了一会,才柔和地说,“你可以试着,信我!”
晏锦听了之后,露出惊讶的神色,然后翕了翕唇,却没有说出话来。
她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
晏锦瞧着沈砚山认真的神色,然后又垂下眼眸,不知该说些什么。
亭子内的气氛,有些怪怪地,像是被什么东西,萦绕住了一般。
半响后,当她以为沈砚山不会再说话时,那个人又续了一句,“我为人,向来忠厚老实!”
晏锦:“……”
沈砚山接下来的话,让她方才心里那淡淡的涟漪消失的干干净净,这个人总是有这样的本事,将本来好好的气氛,搅的不成样子。
她接触不少人,却从未见过一个人夸自己的时候,还能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神色。
不过,也因为沈砚山转移了话题,她眉眼间的愁容,也渐渐地消失开来。
这个时候,鱼篓里的鱼又蹦跶了几下,沈砚山挪开目光,瞧了一眼鱼篓道,“有没有觉得饿了?”
“唔,还好!”晏锦今儿用了不少的斋菜,所以现在根本不会太饿。
沈砚山挑了挑眉,依旧是一张冷冷的神色,“那么,便是饿了!”
晏锦看着沈砚山的神色,又看了一眼摆放在桌上的公文,只好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嗯!”
她不想得罪沈砚山,若沈砚山说饿了,那么她便饿了。
沈砚山很满意地站起来,然后将鱼篓拿起,又问晏锦,“我烤鱼给你吃!”
他的意图很明显,是让晏锦找个地儿。
晏锦抽了抽唇角,无奈的想了一会,才跟沈砚山道,“你跟我来!”
223:月下对影
夜渐渐地浓了,风也越来越凉。
风是从菩提湖上吹来的,携着湿润的水气,再慢慢地钻过亭子,撩起亭内人的长袍。
晏锦微微蹙眉,又拢了拢身上的披风。
她将放在一边的灯笼提了起来,瞧了一眼亭外的月色,才朝着前方走去。
灵隐寺的地形,她很熟悉。
从前她很顽皮,和年幼的晏绮宁曾在后山躲猫猫,再后来,晏绮宁年纪大了,也便不再和她做这个游戏了。
小时候的她们,亲密的像一对分不开的连体人,可现在……
终究是陌路了。
晏锦刚从亭内走出来,便瞧见沈砚山身边的宋潜拿着一件披风走了过来,他见到晏锦后,便福身行礼,“见过晏小姐!”
晏锦微微颔首,瞧了一眼宋潜手里的披风,便顿下脚步等身后的人。
宋潜跟在沈砚山身边多年,若有宋潜跟着伺候,倒也不错。她虽然喜欢肉食,但是此刻天色已晚,她过了亥时便不会再用东西。虽然这会离亥时还有些距离,可晏锦不知为何,却没有多少食欲。
或许,是因为今儿的斋菜太合她的胃口,她用的多了一些。
晏锦想着,便见沈砚山将披风穿好,那件藏青色的披风穿在他身上,倒是显得他身姿更加挺拔。
这个人,无论是穿暗色还是亮色的衣裳,总是能穿出不同的味道。
“将军,陆大人方才送了信过来,他……”宋潜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然后又道,“他一直在找你,似乎挺急的!”
沈砚山挑了挑眉后,将手里的鱼竿交给宋潜,“他何时不找我,又何时不急?不用管他!”
宋潜听了沈砚山的话后,又点了点头,“属下知道了!”
沈砚山没有再说什么话,而是拿起鱼篓,跟在晏锦身后,两个人朝着不远处的小林走去。
宋潜见两个人的身影越来越远,然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走到亭子内,将石桌上的公文收了起来。这段日子,沈砚山虽然会批阅公文,可大多时候,他想找到沈砚山,依旧很难!
不过,唯一出奇的便是,世子似乎对工部的事情,很有兴趣。
这些日子,关于工部的公文,沈砚山都会多放几分心思在上面。
宋潜想了一会,又抬起头来看了看,那一对已经消失的身影,才露出一丝笑。
今年的世子,也年岁不小了。
的确是到了,该定亲的年纪了。
而彼时,晏锦正在给沈砚山带路……
离菩提湖不远处有一片小树林,在一块天然形成的岩石上,有一座小亭!当年,她的父亲偶尔会带她和晏绮宁来这里赏花,因为这片林子里种的是西府海棠!到了海棠花盛开的季节,这下面便是一片红艳,十分的夺目。
这里的景色很好,也很偏僻,平日里很少有人来这里。
不过,听父亲说,她的生母大虞氏倒很喜欢这里,她的生母觉得这里,安静。
从湖中的小亭走到这里,需要穿过树林。
因为,此时眼看就要入冬了,所以枝头上的树叶,几乎都已不在枝头上,而是落在了地上。
两个人走的很慢,脚踩在枯黄的树叶上,发出‘嘎吱’的声音,听着着实有些诡异。
晏锦的脚步很缓,然后时不时的会将灯笼往后照一些,让沈砚山可以看清眼前的小径。
今儿的月,像是再捉迷藏似的,时不时会藏在乌云后面。当周围一片漆黑的时候,晏锦更是要让沈砚山注意脚下。
两个人走了一会,沈砚山的声音突然响起,“晏小姐不害怕?”
晏锦一惊,转眸看了一眼身后的人,只见沈砚山此时唇畔勾起一丝淡淡的笑,冷冷清清。
他问的随意,语气像是,他早已和她熟悉。
晏锦想了想,若说熟悉的话,他们两个人到真的是有些熟悉,于是她摇了摇头,“我见过更可怕的,这黑夜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大婚之夜被关在黑屋里,和毒蛇相处了几日,在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她早已不知道恐惧是何物了。
这个世上,最可怕的从来不是鬼神!
“我说的,可不是这夜……”沈砚山抬起头来,看着天上的乌云道,“我说的其实是……”
沈砚山话还未说完,便又听见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
他眉头微蹙,往前快走了两步,将灯笼里的火熄灭后,又对晏锦道,“跟我来!”
晏锦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只觉得手像是被什么冰冷的东西裹住了,她翕了翕唇,没有发出声音,便被沈砚山牵住了手,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的手指生的修长,正好将她的手紧紧的包住,没有露出任何裂隙。
晏锦略一迟疑,便再也来不及阻止沈砚山的动作了。
此时,月从乌云后面爬了出来,将周围的景色照的一片柔和。晏锦趁着月光瞧了一眼身前的少年,只见他神情泰然地握住她的手,神色里带了几分果断,这个样子的沈砚山,她还是第一次瞧见。
月色下的少年,肌肤像是绝世的寒玉一般,有着淡淡的光泽。他没有笑,亦没有再说其他的话,在他眉宇间的认真,让他整个人瞧起来,像是彻底的变了一个人一般。
平日里,沈砚山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连沈苍苍私下都和她说,沈砚山的脸就像是冰块雕的,很难看到其他的神色。
晏锦从前,倒是十分的赞成沈苍苍的话。
可今儿夜里的沈砚山,倒是给了她另一种感觉……
她的心里,像是被什么虫子爬过,酥酥麻麻的。
因为,他的这份认真,她都忘记了甩开沈砚山的手。
小径上,两个人穿着暗色衣裳的人,走的脚步虽快,却没有落下任何声音。
沈砚山带着晏锦躲在一边的假山后面,然后他将鱼篓放在假山里面一些后,才对晏锦道,“晏小姐可真会找地方,一来便遇见了人!”
晏锦:“……”
沈砚山话音刚落,他们便瞧见有人提着灯笼,慢慢地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那个人似乎还有些懊恼,不停的喃喃自语,“苏行容找的是什么鬼地方,什么人影都瞧不见?”
晏锦听见人声后,微微一怔。
这个声音,她十分的熟悉。
224:长姐夫
晏锦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人此时会出现在这里。
这个人,现在不是应该在厢房里养着身子么?
晏锦微微蹙眉,想要将身子探出去一些,看清楚一些,却发现有些困难。
她如今藏身的假山并不大,要藏住两个人,着实有些困难。
沈砚山离外面近一些,整个身子几乎将她盖住,因为他的披风是暗色,所以在月色下并不明显。
晏锦闻着在身畔淡淡的墨香味,然后想将身子挪后一些,却突然听见鱼篓里传来了一阵细微的动静。
她吓的屏住了呼吸,不敢再动,怕被外面人发现他们的在这里。
此时,小径上提着灯笼的少女,正在来回的迈着步子。她似乎有些不耐烦,脚步越来越急,也越来越重。
少女来回走了一会,突然顿下脚步,抬起头朝着前面看了看,然后嗤笑了一声,“来了?”
很快,晏锦便听见一阵熟悉且又带着几分惊讶的声音响起,那个人有些不满地说,“晏惠卿?怎么会是你!”
“苏大人以为是谁呢?”晏惠卿退后一步,眼里噙着淡淡地笑,“长姐今儿,是不会赴你的约了!”
苏行容听了晏惠卿的话后,一双浓眉皱成了一团。他这个人本就生的邪气,如今说话的嗓音,更是有些瘆人,“你怎么知道,素素会来这里?”
苏行容话音刚落,躲在假山后面的沈砚山,便挑了挑眉。
月色下,晏锦一张小脸,显得有些窘迫。
她从未同苏行容说过,自己会来这里。
此时,沈砚山虽然没有瞧着她,可晏锦心里总觉得怪怪的,她手还被沈砚山握住,而且手心里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子。
晏锦想了想,才决定将手从沈砚山的手里抽了出来。
她抽的随意,而沈砚山也没有阻止!
晏锦将手收回后,才在心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现在这个情况,有些糟糕……
她往后挪了一些身子,却因为踩到了小石子,差点往后倒去。结果,她刚抽出来的手,又再一次被沈砚山握住了!
这一次,他的手十分有力,将她紧紧地稳住,且不再给她挣扎开的机会。
他神色泰然,根本不像是一个‘登徒子’。
晏锦懊恼极了,这块地其实并不隐蔽,假山周围更是有不少的鹅卵石。她方才若不是沈砚山帮她稳住身子,她刚才那么一动,怕是会摔倒在地。
晏锦怕自己再次摔倒,便没有再动了。
手里传来的凉意,也让她暂时的安心了下来。
晏锦还未来得及多想这是什么样的感觉,便又听见那个人说话了……
“长姐告诉我的呀!”晏惠卿笑了笑,将被风吹下的发丝拢回耳后,又道,“苏公子这不是明知故问?”
苏行容冷冷地哼了一声,然后将身子依在一棵已经掉光树叶的海棠树上,双手放在胸前,“我其实早就想过,素素那么胆小,她应该不会主动写信给我。可我明知道是这样,依旧想来看看,毕竟字迹是骗不了人的,她写的字,我一眼就能看出来!只是,我没想到……你居然偷了她写的信!”
晏惠卿‘噗嗤’一声的笑了出来,然后看着苏行容面不改色,“我偷?苏大人这话可就冤枉我了。我今儿,可是特意来帮苏大人的,你这话似乎太伤人了!”
晏惠卿话音刚落,苏行容便冷冷的笑了一声。
他显然是不相信晏惠卿的。
晏惠卿也不介意苏行容露出这样的神色,她又叹了一声,接着道,“苏大人您是聪明人,我若骗你,你必定会知晓。而且,信上的字迹,的确是长姐的!我前些日子在长姐手里借了几本关培育花木的书,恰好在其中一本里瞧见了这封信!我知道私下看她封好的信,是不应该的……但是我看了之后,却又很庆幸我自己看到了这封信,不然,苏大人和长姐,不就要错过了?”
晏惠卿说的认真,彷佛她真的是做了成人之美的好人。
苏行容在听了之后,神色也微微一怔。
信函上的字迹,的确不能作假。
晏锦的哪一手簪花小楷,他十分的熟悉!从前,晏宁裕的确也拿了不少晏锦写的字帖给他瞧过,所以苏行容十分的肯定,他不会认错晏锦的笔迹。
只是……一切,是否当真如晏惠卿所言?
苏行容没有说话,而晏惠卿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两个人之间陷入了沉默……
周围,除了偶尔有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便再也听不到什么声音了。
此时最摸不透的人,当属晏锦。
她有些目瞪口呆的听着晏惠卿的和苏行容的话,半响不能回过神来。
从他们说的事情中,晏锦唯一听明白的,便是有人用她的名义,给苏行容写了一封信。
晏锦在此刻,终于明白了为何前些日子,晏惠卿一直问她借字帖,一直说她的字写的好看。恐怕当时,晏惠卿便早已开始模仿她的字迹。
晏惠卿那时表现的太好……若不是她一早就生了戒备之心,怕是来日跳进黄河也说不清楚了。
因为有戒备之心,所以她给晏惠卿的字帖,并不是她用的。那些字帖,是从前晏绮宁用的。
晏绮宁也会写簪花小楷,但是晏绮宁写的字,瞧着比柔软一些,而她的字迹,曾被人误认为是男人的笔迹!她的哪一手簪花小楷,太刚硬了一些。
当初,她从西院搬出来时,收拾东西的窦妈妈,也将这些收了过来。
从晏惠卿开始跟她借字帖开始,她便想了许多后,才将晏绮宁的字帖借了出去。
其一,是因为晏绮宁和她的字迹很相似,其二是因为晏绮宁和她有了争执之后,便极力想要和她撇清关系,而现在的晏绮宁,习的早已是另一种字。
所以,晏惠卿的字迹,既不像她的笔迹,也和晏绮宁的笔迹有了差距。
晏家的姑娘里,除了特意模仿她笔迹的晏惠卿,再也无第二人能写出这样的字迹。
晏锦想到这里,眉头便皱了起来。
她不太清楚,晏惠卿借用她的‘字迹’给苏行容写了什么东西,但是晏锦唯一能肯定的,便是苏行容这次会来灵隐寺,绝对和晏惠卿脱不了干系。
晏惠卿,到底想要做什么?
“你帮我?”苏行容的声音,带了几分讽刺,“你怎么帮我?”
晏惠卿笑了笑,眉眼里带了几分得意,“自然是帮你……你可是我未来的长姐夫呢!”
225:谈话失败
晏惠卿话音刚落,躲在假山后的晏锦,眉头便越皱越深。
晏惠卿是如何得知,她和苏行容的事情的?
晏锦想着,眉眼里便又多了几分惊讶。
前世,有太多的事情,她并不知晓,可如今瞧来,或许她走的一步,都是按照别人的指令在走。
可那时的她,浑然不觉,自己是一枚很好的棋子。
晏锦越想,便觉得这里面的事情,越来越可怕。
月色下,将身子依在海棠树下的苏行容,微微拉动嘴角,笑了笑,“晏四小姐,你当真有意思!你今夜来,应该有别的目的吧?说吧……我给你机会!”
晏惠卿放松地笑着,然后微微颔首,“父亲常说,苏大人是聪明之人,如今看来,的确如此。我今儿来找苏大人,的确有事相求,但是更多的,我是希望苏大人和长姐,能够幸福美满的!”
苏行容显然是不相信晏惠卿的胡言乱语的,尽管晏惠卿说的这些话里,有几句的确是他喜欢听的。苏行容看着晏惠卿,有些不耐烦地低吼了一声,“说!”
他的声音,让晏惠卿不禁打了个战栗。
晏惠卿心里有些害怕,可此时的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从她开始想找个办法开始,她便得坚持下去。
她故作镇定地看了一眼苏行容,“我想帮您和长姐早日定亲,但是苏公子你得帮我……我……”
“你?”苏行容眼里的讽刺越来越深,“你想要我帮你什么?”
晏惠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道,“我想去参加太后的寿宴!”
晏惠卿话音一落,苏行容便笑了起来,他的笑声里带了几分明显的讽刺。
“你想去?”苏行容扫了一眼晏惠卿,然后压低了嗓音,冷笑道,“若我没猜错,你去太后的寿宴,是有别的原因吧?”
晏惠卿看着苏行容的目光,像是看着一个怪物一般。
苏行容猜的,的确不错……
她想去参加太后寿宴,的却是有别的目的。
晏惠卿咬紧了牙关,身子瑟瑟发抖,瞧着可怜极了。她的模样和舒氏有几分相似,连这可怜的模样,也有些相似。
苏行容摇了摇头,轻声地说,“他瞧不上你!”
晏惠卿惊的立即打断了苏行容的话,“我并不是……”
“这个京城之中,不止是你,还有别家的姑娘,心思约摸都和你差不多!”苏行容站稳了身子,看着晏惠卿,声音冷冷地,“他连薄家小姐都瞧不上,又何况是你……”
晏惠卿虽然样子看着清纯,但是她内心却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人,苏行容的话,让她有些懊恼。现在的她,明显有些恼羞成怒,“你又怎么知道,他会瞧不上我?”
“因为你丑啊!”苏行容毫不犹豫的将话说了出来!
晏惠卿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的容颜并不夺目,这个事情她向来都知道。
晏府里最夺目的姑娘,便是长房那两位。
晏锦虽然极少在外面露面,但是在沈家花宴过后,已经有不少贵族太太,开始留意到了晏锦。从前,外面的人都以为,晏家生的最好的姑娘是晏绮宁,可如今……他们已经明白,晏家最夺目的姑娘,乃是晏家的嫡长女晏锦。
能用古琴将战东风弹奏成那样,谁又敢说晏锦差?
当年太后,便是仰仗这首曲子,走到太后的位子上。
而且,前些日子,她还从父亲的口里,无意得知,文安伯陆存,似乎有意上门为自己的孙儿提亲。
文安伯陆存,乃是定国公的丈人,而且他还是当今圣上信任的臣子。若是晏锦嫁到陆家,那么来日父亲要对付大伯父,便更加的困难了!因为无论何时,沈家都不会对陆家的事情,坐视不理。
除非,陆家做了什么,让沈家人难以容忍的事情。
譬如……陆家的人,害死了定国公最在乎的人。
晏惠卿用力的咬住下唇,直到血液从唇角里流了出来,也毫不自知。
“在苏大人的眼里,除了长姐,便没有好看的人了吗?”晏惠卿将心里的那股怒气吞咽了下去,又道,“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苏大人的话,我……”
苏行容摆了摆手,直接打断了晏惠卿的话,“不,我见过许多好看的姑娘,素素是最好看的一个。而你,当真是丑,这是事实!所以晏四小姐,我劝你死了那个心吧,沈家的主意你也敢打?你是嫌你命不够长,还是嫌你父亲麻烦不够多?”
晏惠卿气的语塞,跺脚道,“苏行容,你这话什么意思!”
“晏四小姐,你当真应该庆幸,你是舒老爷子的外孙女!”苏行容走到晏惠卿身前,吓的晏惠卿一直往后退,“不然,今儿你就该被我丢进这个湖里!”
苏行容每走一步,晏惠卿便退后一步,直到最后晏惠卿越来越急,往后退了一大步……
“啊……”晏惠卿踩在了鹅卵石上,然后整个人摔倒在地,手里的灯笼也因为她的动作过大,瞬间熄灭了。
周围的光线瞬间暗了下来,晏惠卿疼的快哭了出来,然后整个人更是动弹不得。
苏行容看了一眼摔在地上的晏惠卿,然后笑出了声,“晏四小姐,人应该有自知之明!素素和我的事情,我自己有办法……还有,下次不要再去找素素,你这个人心太黑,也太脏!你不配,在她身边,知道吗?”
“你……”晏惠卿疼的抽了一口气,然后在看见苏行容的神色后,再也说不出话来。
她是害怕苏行容的……
苏行容从袖口里掏出一封信,然后丢在了晏惠卿的脸上,“信从哪里拿的,便放回哪里去。若是素素知晓我看了这封信,那么晏四小姐……我便不止是将你丢进这湖里了!”
苏行容说完之后,冷冷一笑,便朝着刚才来的方向走了回去。
晏惠卿吓的瘫软了身子坐在地上,眉眼里全是愤怒,她又疼,又被气的话都说不全了。
苏行容,当真可恨……
晏惠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过了半响后,才从地上站了起来,她看着地上的信函,也没有去捡,然后喃喃自语,“放回去,做梦!苏行容你这个卑鄙的东西!”
晏惠卿用脚踩了一下信函,然后她的动作过大,又疼的她抽了一口冷气。
她站了一会,才将灯笼丢在一边,慢慢地挪动身子离去。
晏惠卿和苏行容的谈话,明显是不欢而散。
苏行容,显然不想被晏惠卿利用……
等晏惠卿和苏行容离开后,晏锦才抬起眼,看了一眼身边的沈砚山……
226:暧昧(1)
此时,在她身畔俯身的少年,正微微眯着眼,彷佛陷入了沉思。
他沐浴在月色下,身上像是披着一层莹白色的光辉,肌肤仿若千年的寒玉。
那是一张隽秀却又坚硬的面孔。
她本该镇定地从这里走出去,然后和他一样神色泰然面对今夜的事情。
可现在,她明显做不到……
刚才晏惠卿和苏行容的谈话,她不知该从哪里解释。
她同苏行容,明明什么都没有。
在她犹豫的时候,沈砚山放开了她的手,从假山后面走了出去。他的步子极轻,也很随意……他走到前方的小径上,捡起方才被苏行容丢下的信函,然后打开后看了起来。
晏锦心里‘咯噔’了一下,然后赶紧站了起来,迅速的走了几步,却又突然顿下。
信函上写的什么,她一点也不知晓。
不过,晏惠卿用她的名义写的信函,想必会极其的露骨。
晏锦想着,便觉得有些尴尬。
虽然晏惠卿模仿的字迹和她不一样,可若是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区别。
苏行容,就是这样被晏惠卿骗过了。
她突然想起,今儿为何晏惠卿会约她来菩提湖放莲花灯了……
晏惠卿怕苏行容不相信,所以才会约她一起来。
她们要放莲花灯,必定要进刚才的亭子。
她站在亭内,自然听不见外面的交谈之声。
晏锦想着,眉头便又微微一蹙。
菩提湖中间有一座小亭子,这座亭子像是水阁一样,被修建在湖中央,只有一座小桥和岸上相连。这座水阁是用松木制成的,夏天坐在这里,一阵清风吹过,纱幔慢慢地飞起,还携着松木淡淡的香味。
水上清风幽幽,周围荷花盛开,十分的惬意。
到了冬日,这里的景色,也不会太差。
菩提湖会结冰,在亭里煮上一壶茶,看着满池的冰雪,入目全是一片洁白。
只是,若是喜欢热闹的人,便不会太喜欢这里。
菩提湖位于后山,也太过于安静……
晏锦从前,倒是不太喜欢这里,她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太安静的环境,反而不太喜欢。这一世虽不像前世那般,可骨子里的东西,却是不会改变的。
她的指尖微微颤抖,在应付这种安静的气氛上,她着实没有太多的经验。
晏锦想了想,才压低了嗓音说了一句话。
“不是我写的!”
“不是你写的!”
两个人几乎异口同声地将话说了出来,晏锦听了之后,抬起头一脸错愕的看着沈砚山,本来到了嘴边的话,也咽了下去。
月色笼罩着周围,虽然光线柔和,但是远远地看着,却是有些模糊。
晏锦瞧着沈砚山眯着眼,敛着眉的模样有些淡淡地,“她的字丑多了!”
晏锦:“……”
沈砚山的话,让晏锦不禁将紧握成拳头的手,慢慢地松开后,又揣进袖口之中。
晏锦想了一会,才走上前,想从沈砚山的手里拿过信函。可谁知沈砚山在她伸出手的时候,却将握着信函的抬高了一些。
他本就身姿挺拔,此时高举着手,更显得他整个人十分的修长。
晏锦身高比他矮了不少,她此时的头顶恰好到他的脖颈处,想要拿到他手里的信函,着实有些困难!
可她心里终究是有些好奇,这信函上到底写了什么,而且字迹又写成什么样了!所以,她的动作,也没有经过太久时间的考虑。
等她伸出手后,才发现两个人站的太近。
她又能闻见,那股淡淡地墨香。
“我,想看看!”晏锦将手放下后,不动声色地退后了一步,又道,“不知世子可否能给我瞧瞧?”
她说的委实客气,一般人大概都不会拒绝她的提议。
可,那也是一般人。
沈砚山只是挑了挑眉,神色淡淡地,“没写什么,你不用瞧了!”
晏锦:“……”
她愣了愣后,才想起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并不是什么温润君子,也不是什么一般人。他表面和内心,完全差了个十万八千里,她想要让他知道羞耻心,着实有些困难。
晏锦垂头,瞧着自己裙底下,露出的鞋面,半响后又找了个借口,“我想看看字迹!”
因为她低着头,眼前只有鞋面和石子,所以根本看不清沈砚山此时的神色。
她唯一能听见的,便是沈砚山叹息了一声,然后轻声地说了一句,“你当真想看?”
晏锦抬起头来,微微颔首,“自然是当真的!”
“那你先告诉我一件事情!”沈砚山看着晏锦,神色不改地说,“为何,她会模仿你的字迹?”
晏锦没想到沈砚山居然会问到这个问题,她心中陡地一颤,然后微微蹙眉。
她犹豫了一会,才轻声地说,“她问我借了字帖!”
“唔!”沈砚山露出一副凛然庄重的模样,然后又看了一眼手里的信函,“那么她当真没什么天赋,临摹你的字帖之后,还写的这么丑!”
晏锦听了之后,尴尬的咳嗽了一声,缓缓地说,“我借她的并不是我的字帖!虽说害人之心不可有,但是防人之心也不可无!惠卿她自小便内向,很少同人交好!前些日子,她突然问我借字帖,我瞧着,八成是……是有原因的!”
“为何要说害人之心不可有?”沈砚山挑眉,将手里的信函放低后,抖了抖纸张道,“对于这种人,若是你不及早除去,那么她迟早会要你的性命!而且,我记得晏家四小姐,是刑部侍郎的女儿吧?刑部侍郎虽不聪明,但是也不简单,他啊……”
沈砚山想了想,才接着说,“他这个人,心脏着呢!”
他的话音一落,晏锦神色里带了几分错愕。
她怎么也没想到,会从沈砚山的嘴里,听到这么一句话。
她的三叔晏季景是一个十分擅长伪装的人,在京城之中人士他的人,都对他留下很好的影响。甚至曾说,谦谦君子,便是来形容他的三叔的。
而且,他三叔不止性子温和,容貌也是十分的出众。尤其是他那一双细长的眼,不知迷倒了多少京城里的姑娘。
这样完美的一个人,几乎找不到半分破绽。
沈砚山很小的时候,便被定国公送到边疆去了。他能接触到她三叔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所以今儿沈砚山的话,不得不让她有些惊讶。
“世子,您为何会这样说?”晏锦终究是有些好奇,沈砚山是从那些地方,发现三叔的异常。
227:暧昧(2)
沈砚山在听了晏锦的话后,眼中微微一动,风轻云淡地说,“我又不瞎!”
晏锦:“……”
他说的理所当然,却让晏锦有些哑然。
沈砚山的话,不吐任何脏字地将京城里不少人骂了个遍。
他不瞎,所以能瞧出来晏家三爷,是个心脏的人。
而那些认为晏家三爷是个君子的人,都是一群瞎子。
晏锦犹豫地想了想,又瞧了一眼天色,才对沈砚山道,“天色……”
她还未来得及说完,便听见沈砚山打断了她的话,“以后,不要谁都相信。有些人,不值得你去相信!”
他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噎的晏锦本来要说辞行的话,又再次放回肚子里。
她曾以为自己重活一世,可以看明白很多事情,也可以看透不少人的心!可在沈砚山面前,她却无论如何,也猜不到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这个人,从不简单。
“多谢世子!”晏锦也不是一个不知道领情的人,沈砚山今儿给她看天池的图纸,便是有七分相信了她从前的话。
两世为人,若非她亲自经历过,无论是谁说破了嘴皮,她也觉得是虚妄之言。
反倒是沈砚山,就这么轻而易举的相信了。
沈砚山在周围瞧了一会,又朝着前面走了几步,最后在一块空地上,发现了不少的莲花灯。
这些莲花灯还未来得及点燃,整整齐齐的摆放在铺好的青石地面上,而且数量不少。
晏锦跟在沈砚山的身后,在瞧见了眼前的莲花灯后,又愣了愣,“她还真的准备好了!”
“谁?”沈砚山看着晏锦,依旧神色不改地问,“你准备在这里放莲花灯?”
晏锦点了点头,“惠卿今儿约我来菩提湖放莲花灯,不过……”
晏锦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一顿,然后露出尴尬的神色,窥了一眼沈砚山。
她不知该如何解释,今儿小白做的那些事情。
瞧着憨态可掬的小白,做起事情来,当真是和沈砚山有些相似!
“嗯?”沈砚山见晏锦不说话,很自然地问,“怎么?”
他问的十分坦然,似乎一点也不知情一般!晏锦犹豫了一会,一时也不晓得用什么语言来讲今儿的事情,过了半响后,才轻声地说,“其实下次送信,小黑来便好!”
站在她身前的沈砚山看了一眼地上的莲花灯,才和缓地说,“小黑去接义父了,暂时不会回来了!小白虽然笨了一些,但它每次做的事情,都很乖!”
晏锦只觉得额前的青筋跳了一跳!
小白做的事情……哪里很乖了。
而且小白,也太聪明了一些……做起那些事情,得心应手的像是成了妖的鹰一般。
她想了想,才没有评价沈砚山方才的话。
她已经从父亲的嘴里听到过程老将军要回京的事情了,所以在沈砚山说起的时候,并不会觉得太惊讶。
只是,程老将军是一个十分传奇的人物,她对这个人,十分地尊敬。
父亲也常常说,若大燕的臣子,都像程老将军这般,那么大燕一定会是一片盛世!
她不懂政权,所以也不明白,为何父亲要说那样的话。
后来,在她知晓程老将军做的事情后,便越来越敬畏这个人了。
铁骨铮铮,大概就是来形容程老将军的话了。
“你喜欢莲花灯吗?”沈砚山见晏锦不说话,又轻声地问了一句。
晏锦挪回目光,瞧着地上铺了一片的莲花灯,慢慢地摇了摇头,“我不喜欢这些!不过,很多人都说放莲花灯可以祈福,也可以让去世的人知晓尚在人世上亲人的想念,所以……所以因为这些,惠卿才会让我来这里,放莲花灯吧!”
沈砚山挑了挑眉,眼里的神色微动,“是吗?”
他没有直接揭穿晏锦的话,而是疑惑的问了一句。
晏锦尴尬的笑了笑,忍不住想要按住脑门上冒起的青筋,“大约是吧!”
她自己说这些话的时候,都没有太多的底气!
所以,晏锦到了最后,像是泄气一般,又添了一句,“莲花灯不好,没有天灯漂亮!”
她前世曾陪着晏绮宁在元宵节那一日参加灯会,瞧见过天上挂了几盏稀薄的天灯!夜幕下,漂浮在空中的纸灯,只有着淡淡的光线,瞧着十分的夺目。
她喜欢那样的灯……
而且,天灯也可以祈福。
晏锦一直坚信,像生母那样的女子,不应该在地下!在她的心里,生母应该是化成了天上的繁星里的一个,在每个夜里,就这么静静地陪着她们。
所以,放天灯祈福,才应该会被母亲瞧见吧。
沈砚山在听了之后,难得没有反驳的点了点头,“你说的对!”
此时,不知是从哪里吹来的一阵风,卷起了地上的落叶,将周围的树木吹的‘沙沙’作响。
晏锦本正在琢磨要怎么辞行,却突然见沈砚山的手抬了起来,然后她微微一怔,便见那个人神色泰然地将她有些松的簪花扶正后,然后微微皱眉。他似乎觉得不妥,然后又瞧了一会,又将簪花取出来后,重新插入她的发鬓之中。
这次簪花的位子,正好。
他欣赏了一会,一双眼如潭水般幽深,瞧的晏锦觉得浑身不对劲。
晏锦想要退后,又怕觉得太过于冒失!她迟钝的看了一眼沈砚山,想要呼对方为‘登徒子’,可此时沈砚山的眼神太过于平静,找不出任何一丝异常……
她想了许久,依旧不知该说些什么。
因为无论她说什么,这个人总是能将她说服,而且,她还不能反驳半句。
晏锦没有说话,也开始想着自己要怎么辞行。
毕竟,夜已经深了……
沈砚山垂着眼眸,看着眼前的少女,觉得她此时倒是十分的乖巧,和平日里露出一副防备的样子截然不同!此时的她,无意识里露出的几分慌乱,倒是十分地有意思。
她生的很美,妖娆且又冷艳,不说话的时候,那双眼瞧起来,显得十分的无辜。
沈砚山的眼神很直接,瞧的晏锦越来越尴尬,她想了想,才抬起头来,故作一副‘大度’的模样,看着天空说,“今晚的夜色不错,星星也很好看!”
沈砚山神色不改,淡淡地说,“你想说的,真的是星星?”
228:按你的想法做
沈砚山话音刚落,晏锦便抬头看见天空中月色正浓。
此时,天上哪有半颗星星!
晏锦只觉得额头上的青筋跳的厉害,她下意识便将手去揉了揉眉心,“唔,其实,我想说的是月色!”
结果,她刚说完,天空中不知从何处飘来了一片乌云,将月慢慢地遮住之后,周围的光线也渐渐地暗了下来。
晏锦有些目瞪口呆,半响不知该说什么。
最后她无奈地低下头,在心里暗暗腹议,她果真不是沈砚山的对手。
她踌蹴了一会后,才见月从乌云后探了出来,月色从已经掉光了树叶的树枝间洒了进来,留下一地的斑驳光晕。
晏锦憋了半天,觉得自己实在找不到话了,但又想打击一下沈砚山。于是,她憋了很久后,到了最后最后憋了一句,好似蚊子一般的哼哼声,“你最好看!”
她这句话,有一小半是发自肺腑之言,而另一多半是希望能打击沈砚山,希望能噎住沈砚山。
两世为人,她的确没有见过,比沈砚山更夺目的人。
他的神情既淡漠又清冷,这样的人,若不说话,当真是个翩翩贵公子。可他一说话,他的容貌有多好,他的性格便有多糟糕……这个人,委实不是个什么君子,却也不是个穷凶极恶的坏人。
他活的十分随意,也从不会勉强他自己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这样的生活,她虽很向往,但是却知,她没有那个本事。
在这个环境之中,每个人都背负着自己的责任,谁又能过的潇洒任性呢?
不过结果,显然出乎了晏锦的意料,她低估了眼前这个人的脸皮。
沈砚山听了之后,微微颔首,“你说的很对!”
晏锦:“……”
他说的那样坦诚,让晏锦半响都接不上一句话。
因为,她感觉无论自己接下来再说什么,也不会打击到他半分,她纠结了许久,觉得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了,最后颓废地暗暗叹了一口气。
沈砚山瞧着沉默良久的晏锦,唇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
他是个情绪一向不大外露的人,此刻却破天荒的露出一个笑容,“天色已晚,我送你回去吧!”
他的嗓音有些不同于往日,不禁让站在他身边的晏锦,有些好奇地瞧了一眼。
天空月色皎洁,四周也格外的安静,月色下的少年,眉目依旧,风姿翩翩。
晏锦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如今的他们,显然也没什么胃口,再吃什么烤鱼了。
因为灯笼里的烛火已经熄灭,所以两个人只能在月色下,慢慢地朝着厢房走去。
灵隐寺虽大,可僧人却不多。此刻,周围万籁俱寂,池子上已经起了一层淡淡地雾气。
风吹过来的时候,晏锦下意识的拢了拢披风。
她这个身子骨,的确有些弱。
怕冷又惧热。
哪怕前世最辛苦的时候,她的身子骨也没有稍微好一些。
晏锦刚皱了皱眉,便觉得身上一暖,她抬起头有些惊讶的看着身边的人,微微怔住。
沈砚山不知何时将披风褪下,然后拿在手里替她披上,他的动作轻柔,根本没有给她留下一点婉拒的机会。晏锦看着沈砚山神色自若的样子,半响不知该说什么。
夜凉如水,周围寂静无声,唯余月色还照在游廊上。
晏锦披着沈砚山的披风,接受也不是,不接受也不是!
此时,微微垂眸的沈砚山,目光停留在她微颤的指尖上,“走吧!”
晏锦迟钝的瞟了一眼沈砚山,才默认了穿着沈砚山披风的事情。
其一是因为她的确有些冷,从菩提湖到她住的厢房,距离并不近,若是这么闲庭漫步地走回去,她第二日怕是会受风寒。其二,是她想不出该用什么话语来婉拒。
她从前,总是试着和这个人疏远,然后婉拒他的提议。可每一次,她似乎都没有成功。
现在,对于她而言,沈砚山是一个不错的伙伴。
而且,她同沈苍苍交好,自然也就会和沈苍苍关系不错的沈砚山有来往。虽然沈苍苍私下总是埋汰沈砚山,可晏锦知道,在沈苍苍的眼里,沈砚山的确是一个好兄长。
她既同沈苍苍交好,便也会试着同沈砚山好好地相处。
两个人走了几步后,晏锦才小声地说了一句,“多谢!”
沈砚山没有回答,而是将步子放慢了一些!
他自小住在军营之中,无论是行动便是处事,总是十分的果断!尽管这样,他能真正空闲的时间,却是不多的。
他的将步子放慢,尽量去配合晏锦的步子。
月色下,少女的身子有些单薄,似乎一阵风便能将她吹走一般。
沈砚山想了想,本来舒展的眉,又微微一皱。
等将晏锦送到厢房外之后,晏锦本想将身上的披风取下还给沈砚山,可她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见沈砚山道,“天池的事情,暂时还未定下来,等图纸定下来,我再来拿来给你看!”
晏锦闻言抬头,有些惊讶地说,“这……不太好吧?”
天池的事情,乃是工部的机密!而且图纸,是绝对不能外泄的。
她能瞧着图纸,已经让她觉得十分的意外了。
毕竟,这张图纸,或许脸她父亲,都未曾瞧过。
“有些事情,从前不能改变,但是……”沈砚山顿了顿,声音十分地柔和,“现在可以!”
晏锦认真地看着沈砚山,然后心里一窒。
沈砚山说的什么,她自然明白。
前世,因为天池决堤,她父亲的坟墓被冲毁!她想要替父亲再建一座坟,却没有任何办法。那会的她,像是被禁锢在笼中的鸟儿一样,只能透过院子上方,看着巴掌般大小的天空。
所以,到了最后,她不得不妥协,选择了替晏绮宁出嫁。
只是,这一嫁,便也葬送了她的性命。
对于她而言,这些并非是好的回忆!如今想起来,她只觉得疼痛,更想去极力改变。
但是想要改变,又谈何容易!
许多事情,她都被蒙在鼓里。
这时,沈砚山忽然又淡淡地说,“既已想好,便按照你的想法做!此生,不要再留什么遗憾了!”
晏锦看着月色下的少年,眸色清亮不似平日那般幽深,然后像是被蛊惑了一般,不觉地点了点头。
229:我在
沈砚山微微低头,瞥了她一眼之后,才准备转身离去。
他刚走几步,便听见身后的少女开了口,她声音宛如溪涧的流水撞击在石头上般动听,“多谢!”
沈砚山听了话之后,脚步微顿,然后转过身,又添了一句,“你,别怕!”
他的一句话,让晏锦有些哑然!
他说,别怕!
他似乎将她内心的一切,都看的透彻。
连那一抹小小的恐惧,似乎也被他发现了。
晏锦知道,她自己选择走的这条路,是将从前不知道的真相,一点点地挖掘出来。
只是,有些真相,却是肮脏不堪的。
不是任何人,都愿意知道这些真相。
有些人,宁肯一辈子都活在谎言之中,也不愿意去知晓事情的真相。毕竟,有的时候,真相是一把双面利刃,伤人也会伤己。
来日,或许她也会被这些事情伤到,然后暗自伤神。
怕?
有的时候,她的确是怕过。
但是,她怕的是不能护住父母,最后依旧会走上前世的道路!至于其他的,她倒是一点也不怕……
晏锦目不转睛的看着沈砚山,然后笑着说,“我不怕!”
从前,她怕。
往后,她不怕。
因为现在,她身边的人都还好好地活着,她会用生命去保护这些人,而这些人,也会一直陪着她。
所以,她不害怕。
况且,前世的她早已经历过各种背叛和不堪,那些真相哪一件不像是带了剧毒的刀子?父亲死在她的怀里,嫡亲妹妹背叛她,甚至连她一心一意相信的二婶,最后却恨不得她早死……每一件事情,滋味都是不好受的!她被关在屋子里的那段日子里,每一天都过的生不如死!
尽管是那样暗无天日的日子,她都熬了过来,现在的她,还有什么可以害怕的呢?
沈砚山看着她,神色难得地认真,他淡淡地说,“嗯,别怕,我在!”
他说的随意的五个字,却让晏锦再一次哽咽住。
那种感觉,她不知该如何形容。
他说的明明是那样的淡然,可每一个字,却又无比的坚定。
晏锦垂眸,微微颔首。
这个人啊,有的时候,其实也并不是那么讨厌!
等沈砚山离开之后,晏锦才抬步进了院内。
香复此时正在站屋外,瞧见晏锦回来了之后,立即便迎了上来,“小姐,你可回来了!”
“嗯?”晏锦将方才的心绪慢慢的敛起,轻声问道,“怎么了?”
香复扶着晏锦朝着屋内走去,言语里带了几分担忧,“方才大爷让人送来了点心,说是让你尝尝!”
香复的话,却让晏锦不禁挑了挑眉,“父亲没有在小佛堂?”
“大爷已经从小佛堂里出来了!”香复有些不解地看着晏锦,又道,“此刻,大概已经歇下了!”
晏锦听到这里,脚步微滞!
不应该是这样的……
在她的记忆中,父亲每年在中元节的时候,总是会在摆放着她生母牌位的小佛堂里,静静地坐上一夜!所以,每年她和晏绮宁陪着父亲来灵隐寺的时候,都不会在中元节那一日去找他。
那个时候的父亲,颓废,又不愿意多言。
只是,今年,似乎有些不同了。
父亲沐浴之后去了小佛堂,只是坐了一会,便从小佛堂里走了出来!他不再似往日那般,自我惩罚……
晏锦听到这个消息后,却是忍不住有些高兴。
虽然,她很希望父亲能记得生母,可是生母再好,毕竟已经是亡人了!若是父亲一直在生母去世的阴影里未曾走出来,那么来日受伤的,或许不止是父亲一个人,还有小虞氏也会受到伤害。
尽管,小虞氏或许并不在意。
可晏锦依旧是希望小虞氏和父亲能好好地在一起……
至于她的生母,她知道父亲和小虞氏,必定不会忘记。
那么,便足够了……
晏锦刚抬步进了屋子,香复便发出一声‘咦’的声音。
晏锦抬起头,便瞧见香复的眼神有些古怪。
她笑着看了一眼香复,问道,“怎么了?”
香复将目光从晏锦的身上挪走后,然后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半响没有说话!
晏锦顺着香复的目光看了看,才发觉自己的身上,竟然还穿着沈砚山的披风!
沈砚山身姿挺拔,比她高了不少,所以他的披风穿在她的身上,将她整个人都裹的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她方才被沈砚山的话扰了心神,所以本来要归还披风的话,也忘在了脑后。
若不是此时香复露出那样的眼神,她或许都快忘记了这件事情。
晏锦想了一会,不觉失笑。
香复见晏锦不说话,便也不敢询问。但是,她在心里却已经猜了个大概。
夜深人静,晏锦却依旧去赴沈砚山的约,可见这个人在小姐的心里,是同常人不一样的。
香复将晏锦身上的披风取下后,才轻声地说,“小姐,夜已经深了,你早些歇下吧?”
“我现在不困!”晏锦缓缓地走了几步后,才坐在小凳上道,“方才你不是说父亲送了一些点心过来吗?拿来,我用一些!”
香复有些愣了愣,但是瞧着晏锦眼里的笑,也不好继续再说什么。
平日里的晏锦,过了这个时辰,是不会再用东西的。
不过今儿倒是有些出奇了,她家小姐居然会在这个时辰,想起要用东西。
等香复离开后,晏锦眼里的神色,才慢慢地沉淀了下来。
今儿,沈砚山没有给她看晏惠卿写给苏行容的信函……那个人不愿给她看的原因,约摸是信函里写的东西太过于露骨,他怕肮了她的眼。
其实,她早已经历过太多的事情,见过比这些更脏更露骨的事情……
沈砚山做的小心翼翼……可她依旧,将信函上的内容猜了个大概。
连沈砚山这样性子的人,都不愿意再多看一眼那些字。可见信函上的内容,当真是有些……太露骨了!
晏锦想着,便将手放在了桌上。
苏行容现在似乎相信了晏惠卿的话……而且,晏惠卿想去太后的寿宴,似乎也是势在必行。
晏惠卿被苏行容婉拒了,但是晏锦知道,晏惠卿不会就这样罢手!
她想着,便本来摊平的手,慢慢地撰成了一个拳头!
她不会让晏惠卿如愿,而且……她也必须想个办法,让苏行容明白,那些字迹根本不是她的!
只是,这件事情,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达到她心里想要的那个效果呢?
230:染黑的心
晏锦一直猜不透,苏行容心里的执念,到底是什么!
前世是这样,今生亦是。
她想了许久,在用了父亲送来的点心后,又让香复磨墨,而自己拿起狼毫笔,沾了沾砚台里的墨汁写了几个字。
她现在的字迹和往日的,看似相似,但是又有不相似的地方。
从前她的字迹太过于隽秀,而如今的字,却透着几分力量。
她,不再是从前的那个晏锦。
看到宣纸上的字后,晏锦淡然地笑了笑。
反而是在一边磨墨香复,看着晏锦写的字道,“小姐,您写的字,可真好看!”
“是吗?”晏锦应了一句,然后略小退半步,瞧了瞧自己写的字。
她的字,只能说,不丑。
不知为何,晏锦在这个时候,会突然想起沈砚山。那个人的容貌和他的笔迹一样,十分的出色,他的一手字,写的很好。
她曾以为父亲的那手小楷,算是她见过最好的字迹了!可是和同沈砚山的比起来,父亲的字却不似沈砚山的字迹,透着力量!
香复点了点头,顿下手里的动作,认真地说,“嗯,比我哥哥的字,好看多了!”
香复说到这里,像是想起很久以前的趣事一般,忍不住笑了起来。
“说起来,我还很少听你说起你哥哥的事情!”晏锦把手里的狼毫笔放下,看着香复柔声地说,“我记得你从前说,在那场大水里,未曾找到你哥哥的尸首,那么……他应该还活着吧?”
香复没想到晏锦会这样说,然后愣了一愣,半响后才露出一丝浅笑,“嗯,我也相信他还活着!我哥哥啊,他很厉害,若是来日我能找到他,我一定带他来见小姐你!”
香复说完之后,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
她的哥哥是男儿身,而且还不是晏家的小厮,又怎么可能见侯府里的晏锦。
她露出一丝歉意,“小姐,我……”
“嗯,带他来见见我吧!”晏锦倒是笑了起来打断了香复的话,她一点也不介意方才香复的话,坏了规矩,“我记得你曾说,他会模仿其他人的声音,而且,十分的相似?”
香复忍不住摇了摇头,“不止相似,而是一模一样!我哥哥小时候很调皮,他不喜欢跟父亲学东西,又想出去玩!每次,他想要逃出去,都会模仿我的声音,先把父亲骗出去,然后再独自出去!”
那个时候,父亲和哥哥都在她的身边……
一家人虽然吃的虽然不怎么好,却也勉强能渡日。
香复很多时候,都会想起从前。
那些被她认为是最普通的日子,却是她现在最怀念的。
哥哥和父亲,都在。
岁月便都安好。
晏锦想了想,又看一眼放在桌上的狼毫笔道,“我母亲说,灵隐寺的菩萨很灵验!明儿,你去给你哥哥,点一盏长明灯吧!”
香复听了之后,微微一怔,然后垂下眼眸,对晏锦轻声地说,“小姐,谢谢您!”
当所有的人,都以为她的哥哥去世的时候,唯有晏锦,和她一样,还相信她的哥哥活着。
晏锦的话,像是给了她力量一般,让她觉得以后的日子,不会再那么的绝望。
只是内心,香复依旧很清楚的知道,或许在那场大水中,哥哥早已不在了……
不过,只有想着哥哥还活着,她才会觉得,活着是有盼头的!
香复伺候晏锦歇下后,晏锦却有些失眠了。
她想起香复方才的话,不知为何却想起三叔身边的人……
那些,用青字开头取名的小厮们。
青山和香复的哥哥一样,会模仿人说话,而且身形也和三叔十分地相似!还有纪妈妈的丈夫青竹,他们几个都是晏家最特殊的人!
晏锦想到这里,不禁皱眉。
祖父和祖母的偏心,其实从这些地方,便可以看出来了。
祖父将自己的侍卫送给了三叔,而没有送给有世子之位的父亲!这些年来,祖父和祖母就差在嘴里说,他们讨厌父亲了。
父亲在侯府里的日子,其实很艰难。
可笑的是,当年若不是父亲护住祖母,那么被毁容的,便应该是祖母,而不是父亲了!
她曾听母亲小虞氏无意提起过,说父亲幼年的时候,是晏家最出色的孩子,连她那个如今完美的三叔,也是比不上当年的父亲。
世事难料,谁又能猜到,她的父亲最后……却落得了这样的下场。
她的父亲,幼年孝顺又懂事,可就是因为毁了容,结果成为了晏家的弃子!祖母没有因为父亲帮过她而觉得内疚,她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就如同现在,晏惠卿利用她,将她当做棋子一般,心里没有半分的愧疚。
晏锦虽然一直防范着晏惠卿,可私下她对晏惠卿,却是不差的!
有些人啊!他们的心都被染黑了,而且,还透着浓浓的恶臭味。
晏锦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慢慢地敛起了思绪。
前路或许很危险,但是,她不怕。
或许是因为沈砚山临走之前的那些话,她歇下之后,掩藏在她心里的那唯一一丝恐惧,也消失的干干净净。
那些话,给了她莫名的力量和安定。
这一夜,她睡的极好。
翌日晨曦刚露,她便睁开眼,然后看着纱帐微微发怔。
过了一会,等脑海里的渐渐清明后,晏锦又琢磨了一会,才慢慢地坐了起来,对屋外唤了一声,“香复!”
很快,香复便推门走了进来,端了一盏白水送去,让晏锦润了润喉咙。
晏锦看了一眼屋外的天色,此时天色刚明,天空的颜色还有些昏暗,晏锦想了一会,才对香复说道,“今儿,我有件事情,要你做!”
香复愣了一愣,看着晏锦认真地神色,点了点头,“小姐您吩咐!”
晏锦对香复招了招手,然后在香复的耳边,轻轻地呢喃了几句!她说的极轻,而香复听的眉头却越皱越深。
到了最后,香复气的忍不住说了一句,“四小姐当真是卑鄙!”
“无碍!”晏锦揉了揉眼,反而淡淡地说,“你按我说的做,她便会自食其果!”
231:交谈
香复听了之后,将心里的怒气按捺下去后,才道,“奴婢知道了!”
晏锦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香复伺候晏锦起身,又让吩咐阿水送进来热水,伺候晏锦洗漱。
等晏锦坐在铜镜前后,香复才拿起象牙制成的梳子替晏锦梳头。
晏锦的头发生的很好,黑的像是用墨汁染过一般,又黑又亮。
香复只需要轻轻一梳,便能从头梳到尾。
不过,香复有些不解地是……晏锦每次午间小酣,总能将这一头柔顺的头发,睡的乱糟糟的!
虽然梳理起来不麻烦,但是瞧着,却让人有些忍俊不禁。
连晏锦自己也会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说,还好今儿没将发髻睡乱!
香复想着,便又笑了起来。
这个时候,阿哒从屋外走了进来,轻声地说,“小姐,大爷派了人过来,邀你一起用早膳!”
“嗯!“晏锦微微颔首,眯了眯眼道,“你去回话,说我知道了!”
等阿哒离开之后,晏锦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眉头微蹙。
她想,有些事情,父亲既然不再隐瞒她,那么她也应该告诉父亲。
晏锦想了一会,便拿定了主意,只是,她还在想,该如何开口。
少顷,她从厢房里走出去后,才轻声问香复,“四小姐那边可有什么大的动静?”
“回小姐话,奴婢听说,四小姐不肯用寺内的斋菜!”香复压低了嗓音,轻声地说,“方丈很头疼呢!”
昨儿香复去小厨房里取热水的时候,无意听见几个小和尚在哪里念叨,说从前最难伺候的晏锦,倒是很好伺候了!反而是听闻脾气不错的晏家四小姐,比晏家二小姐还难伺候。
晏惠卿不是嫌菜里没油,便是嫌菜的味道不好。
甚至,到了最后,居然说她不愿意吃斋菜,想要吃肉!
灵隐寺虽然准备过肉类的膳食,可这里毕竟是佛家重地,能避免杀生,便会尽量避免!方丈在听闻这个消息后,觉得十分的头疼。
最后无奈之下,他吩咐人去山下买了一些牛肉上来。
结果,谁知道晏惠卿不知去哪里转了一圈,回来之后便生了大气……将送来膳食的人骂了个狗血淋头,说灵隐寺的人,是存心想饿死她。
晏锦在听了香复的话后,便无奈的摇头,“四妹妹怎么脾气一日一变……”
香复皱眉,“四小姐这般,也不怕大爷知道吗?”
毕竟,平日里的晏惠卿,是十分乖巧懂事的。
“我爹爹?他是不会知道的!”晏锦想了想,才解释道,“灵隐寺的香火不好,这些年一直靠父亲和外祖父接济着,方丈……不会做让父亲不高兴的事情!”
大燕朝如今信奉道教的人不少,所以京城附近的寺庙,香火越来越差。
灵隐寺,也不例外。
灵隐寺的方丈不敢得罪父亲,所以在吃食这些小事上,更是不敢同父亲讲。他们怕父亲觉得,他们连这些小事都做不好,那么到时候……若是父亲不高兴了,断了接济灵隐寺的银子,灵隐寺以后怕是会过的更困难了。
香复瞧了瞧晏锦的样子,又压低了嗓音说,“奴婢方才瞧见昨儿夜里在小厨房里的那个孩子,他的头好像被什么东西砸出血了!”
晏锦听了之后,未曾多想,便明白这是晏惠卿的做的事情。
她皱了皱眉,才对香复道,“你去取十两银子给他,让他去看大夫!”
“奴婢知道了!”香复点了点头,便没有再多言。
从晏锦的厢房到晏季常住的地方,并不是很远。
晏锦刚踏进父亲住的院子,便瞧见父亲正在院子里挥着木剑,模样英姿飒爽!
今日的父亲,同往年不一样,瞧着精神很好,也没有露出疲惫的模样!尽管此时的父亲,脸上依旧挂着银色的面具,却不影响他的气质……
晏锦突然明白,为何当年生母会喜欢上父亲了。
这样的父亲,的确很吸引人。
父亲在闲来无事的时候,会练剑强身,只是他用的从不是开刃的剑,而是用檀木制成的木剑,瞧着也没有什么威力。
她一直以为,父亲练习的不过是花架子,不能管什么用……可后来,她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了,父亲的剑术一点也不差。
她又想起了前世……
在那个大雨的夜里,父亲出乎意料的的拿出长剑,和那一群追逐他们的黑衣人打了起来,若不是晏绮宁最后让父亲分了心,或许父亲也不一定会输……
她的父亲,其实是一个很优秀,且文武双全的人。
明明是这样一个夺目的人,却因为容颜,被祖父和祖母厌恶……
晏锦想到这里,心里隐隐泛着疼,她顿下脚步,就这么一直认真地看着父亲挥舞着手里的长剑。
晏季常似乎也意识到晏锦来了,他停下手里的动作,笑了笑看着晏锦,柔声地问,“怎么起的这么早?”
“不起早一些,便不能看见爹爹你练剑了!”晏锦眨了眨眼,走到晏季常身边,轻声地说,“爹爹的剑术很好!”
晏季常摇了摇头,无奈地说,“不过是一些花架子,用来强身的!”
“是吗?”晏锦否决了父亲的话,“可我瞧着不像,我觉得爹爹很厉害!”
晏季常一听,不禁挑了挑眉。
从前,他记得晏锦不是这样说的。
不过,难得听见晏锦夸他,他打心里,还是有些高兴的。
晏季常没有再反驳女儿的话,而是轻声地说,“走吧,我已经让他们准备好了早膳!”
晏锦听了之后,笑着点了点头。
屋内的松木桌上,早已摆放了几个食盒。
明显,这些膳食早已准备好……之所以没有打开,是因为父亲要等她一起用膳。
从前的她,是出了名的贪睡,虽然现在也不例外……
晏锦洗了手坐下后,便瞧见父亲身边的小厮走了进来,将食盒打开,把菜肴放在了桌上。
这几道斋菜里,居然有一些肉食。
晏锦有些不解的看着父亲,犹豫地问,“爹爹,你……你从前在寺内,是不用肉食的呀?”
晏季常没想到晏锦会问自己这些话,然后不禁微微一怔,“可我记得,你不喜欢斋菜,而是喜欢肉食!”
晏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