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现代都市锦谋TXT下载锦谋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锦谋全文阅读

作者:总小悟     锦谋txt下载     锦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87:准备挖坑

    晏惠卿说完之后,差点哭了出来。

    这种事情她从不愿意去多想……

    她害怕自己看的太透彻,有朝一日会因为这些事情,而厌恶父亲。

    尽管她一直不想承认,父亲和季姨娘之间的关系……

    可真相,永远不是因为她不想承认,便会消失的。

    她现在,只能面对!

    晏惠卿眼眶微红,身子颤抖的厉害。

    晏钰鹤叹了一口气,本来白皙的容颜,在此时更显得苍白无力。

    他又何尝不知道这些?

    即使是知道,也没有办法改变什么!

    因为这一切都已经发生了……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去阻止那些还未来得及发生的事情。

    “四姐!”晏钰鹤压低了嗓音,眉眼里噙着一丝悲痛,“再忍忍,再忍忍就好……”

    晏惠卿眼角泛着泪光,她哽咽着道,“很久以前你便对我说,忍忍吧,再忍忍便好。可钰鹤我又要忍多久?母亲她都这样了,我又要忍多久……”

    晏惠卿心里是厌恶晏谷兰的。

    每一次晏谷兰同她交好,都是带着目的来的!

    晏惠卿知道晏谷兰的心思,却要在表面上故作呆傻,视若不见!她装作单纯,而晏钰鹤更累,她的弟弟这几年一直将自己关在书房内,苦读诗书。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手握重权,然后将他们恶心的人,都杀的干干净净。

    可是晏惠卿知道,那一日,还要等许久许久。

    晏钰鹤就这么一直看着晏惠卿,而晏惠卿终究是忍不住哭了起来。她害怕的东西,其实晏钰鹤也在害怕,可是……没有办法,他们现在的力量太薄弱了!而且,他们还要装作不知道一切的样子,很累!

    晏钰鹤从袖口里掏出一方锦帕,轻声地安慰,“四姐,别哭了!您再哭,一会母亲瞧着了,又会问您怎么了!她会担心您的,而且父亲……父亲总说有泪不轻弹,四姐,您别哭了!”

    晏惠卿从晏钰鹤的手里接过锦帕,然后微微点头。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眼里的愤恨也慢慢地消失。

    晏惠卿将眼泪拭干后,轻声地道,“这些年,你辛苦了!”

    “四姐您这是说什么话呢,我怎么会辛苦?”晏钰鹤笑着摆手,然后乖巧的站在晏惠卿的身边,“辛苦的是四姐您呀!”

    晏惠卿见晏钰鹤乖巧的样子,无奈摇头,“我哪里辛苦?辛苦的人其实,一直都不是我们。”

    这些年来,在晏家生活的最辛苦的,其实并非是他们。

    最辛苦的那位,是他们的生母——舒氏。

    在他们的眼里,舒氏每一日都过的极其可怜。

    晏惠卿说完话后,低头垂下眼眸。

    过了一会,晏钰鹤瞧了瞧周围,瞧见没有人走来,才压低了嗓音道,“四姐,你模仿长姐的笔迹如何了?”

    晏惠卿一听这件事情,眉头立即皱成一团。

    这段日子,她从晏锦哪里借来了习字的帖子,每一天都在模仿晏锦的笔迹!可晏锦的字,对于她而言太难了……

    晏锦最出色并不是她那双绝美的眼,她最出色的,而是她那一手簪花小楷。

    字如其人。

    晏锦一手簪花小楷写的极好,一般人若是不勤加练习几年,根本不可能写成晏锦那样!晏惠卿这段日子一直在模仿晏锦的笔迹,可无论她多努力的去模仿,都发现自己只能模仿的只有七分相似,而根本达不到十分。

    她模仿出来的笔迹,只要认真地看,便能看出来不是晏锦的字。

    这让晏惠卿,颇为苦恼。

    “不行,只有七分相似!”晏惠卿揉了揉眉心,一脸苦涩,“长姐的字,太难写了!”

    晏钰鹤微微颔首,似乎很理解晏惠卿,“长姐的字写的极好,想要模仿的惟妙惟肖太困难。有七分相似,已经很不错了……四姐,你别急……”

    晏惠卿看了一眼晏钰鹤,然后不知该如何说出心里的想法。

    她又怎么可能不急?

    眼看还有一个月不到就要到中元节了,她若是不尽早将字迹模仿出来,那么到时的事情可就难办了。

    晏惠卿想到这些,然后将手抬起一些。

    白嫩的手指上,已经有不少的茧子了。

    若是从前,她在这个时候,会选择放弃……

    可今日的事情发生后,她便不能放弃了。

    晏谷兰居然怂恿了晏锦来三房的地盘,那么来日晏锦会不会为晏谷兰所用,谁又知道呢?

    晏锦的确是一枚好棋子,只是这枚棋子若不为她所用,那么还不如……尽早毁掉。

    晏钰鹤叹了一口气,柔声道,“四姐,这件事情我来想办法,你先别急,这几日罗先生那边应该会有动静!到时候,希望他那件事情,能吸引一些注意力吧……”

    “你说晏安之那个小狼崽吗?”晏惠卿抬起眼,微微皱眉,“四叔可真的是胆子大,当年居然敢将晏安之养在身边!”

    晏钰鹤微微一笑,“胆子大,是要付出代价的……”

    晏惠卿没有接话,而是敛目点了点头。

    ………

    彼时,晏锦早已从尚武院内归来了。

    她将在三叔哪里借的书送到尚武院时,罗十二正在教晏安之培育花木!罗十二比前几日似乎又瘦了一些,身子单薄的如同一张没有任何重量的纸张,他这个样子,怕是也活不了多久了!

    可罗十二似乎不在乎这些,他今儿依旧神采奕奕!

    他在教晏安之东西的时候,也有十足的耐心。

    晏安之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他天生便比别的孩子少一些智力,所以很多时间他要听很多次,才会记得住。罗十二也没有嫌弃晏安之这一点,本来很简单的事情,他也十分耐心的同晏安之说了几遍。

    两个人就这么捧着一盆花,指指点点。

    晏锦站在远处看着,微微敛目。

    罗十二的眼睛和晏安之的有些相似,准确地说,两个人的眼神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若是注意看,两个人倒有几分肖似。

    晏安之从前对花木没有什么兴趣,在遇见了罗十二后,倒是对打理花草有了几分兴致。晏安之似乎很想和罗十二学习,照料绿玉牡丹的方法。

    对于晏安之的爱好,晏锦没有阻止。

    她主动地将在三叔哪里借的书送到了晏安之的手里……

    那时,晏锦看到了罗十二的眼神。

    罗十二的眼里,有几分惊恐和慌乱。

    只是那些不镇定的神色,一闪而逝……

    晏锦从前便在怀疑,庄家将罗十二送来晏家,其实是有目的的。只是她那时繁忙,而晏安之又分不了心,所以她根本查不出罗十二的破绽。可现在,她倒是可以十分的肯定,罗十二其实是三叔的人。

    晏锦想了一会,才对身边的阿水道,“这几日你多去尚武院走走,让阿哒注意罗公子的举动!”

    “奴婢,知道了!”阿水立即点了点头,乖巧的回答。

    站在一边给晏锦沏茶的香复,端着茶盏走到晏锦身边轻声道,“其实这几日罗公子倒是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他一直在西院很少出来走动。不过,前几日突然咳嗽的厉害了,据说陈大夫去瞧过了,说他的身子……”

    香复顿了顿,将茶盏递给晏锦,才继续说,“陈大夫说,罗公子怕是不行了!”

    “不行了?”晏锦抬起头,一脸疑惑,“什么意思?”

    香复站直了身子,神色里带了几分无奈,“陈大夫的意思是,罗公子的身子,熬不了多久了。这段日子,二爷找了不少珍贵的药材给罗公子用,可终究是不行的……奴婢瞧罗公子如今的意思,倒是有些像,想把自己所有知道培育花木的方式,都告诉安之少爷似的……”

    晏锦听了,微微一怔。

    她没有再说话,而是让香复和阿水多注意尚武院的动静!

    后面几日,果真如香复说的那般一样,罗十二总是出入尚武院,似乎想将自己知道的培育花木的方式,全部教给晏安之。

    从前对花木没什么兴趣的晏安之,如今彻底的沉迷了进去。

    而且,有时晏锦过去看晏安之的时候,总是看见晏安之忙前忙后,和罗十二十分的亲密。

    晏锦私下问晏安之,罗十二可有什么怪异的地方?

    晏安之当时愣了愣,摇头说,“罗先生待我极好,一直教我怎么培育花木!长姐,等中元节过后,我便能陪着罗先生亲自给你移植绿玉牡丹了!以后,这京城之中不止沈家有绿玉牡丹……您的院子里,也会有许多的绿玉牡丹!”

    晏安之说这些话的时候,十分的高兴。

    晏锦听了,却是忍不住皱眉。

    晏安之若是真心喜欢花木,她是不会反对的。可若晏安之只是为了帮她培育绿玉牡丹才喜欢花木,那么就根本没有必要了。

    她偶尔打理花草,无非是为了照顾好绿玉牡丹。

    不是因为她这个人喜欢牡丹,而是因为这株牡丹,是沈苍苍送她的。

    作为朋友,她得打理好这些花……

    晏锦想了一会,才压低了嗓音问晏安之,“你是当真喜欢培育花木吗?”

    晏安之听了,有些愣住。

    他想了许久,才摇头,“长姐,我不想骗您,其实我并不是很喜欢,可罗先生他……他说……”

188:风雨前的安静

    本来极其简单的一句话,晏安之却说的吞吞吐吐的。

    他似乎有些犹豫不决。

    晏锦微微眯眼,不再追问下去。

    晏安之只有为难的时候,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对于她而言,晏安之不想说的事情,她便不会强迫他说出来。

    毕竟,晏安之早已不是孩子了,有些事情他可以自己拿主意。

    晏锦不再说话,而是转移了目光,瞧着那一院子的花木。

    不得不说,晏安之在培育花木上极有天赋,不过是短短数日,他便能让尚武院里布满了不少奇花异草,当真是很厉害。

    在一边的晏安之见晏锦这样,倒是有些急了。

    他紧紧地撰住衣袂,半响后才道,“长姐,其实我……”

    “无碍的!”晏锦看着晏安之,淡淡地打断了晏安之的话,“安之,你已经长大了,以后许多事情,你可以自己拿主意!”

    晏安之想了一会,才悠悠地说,“长姐,我怕你说我太自作主张了。我知道罗先生是三伯父的人,我也知道罗先生来晏家,其实是有目的的。但是,长姐,罗先生快不行了,他说……他可能活不过今年冬天。罗家许多人,都不擅长培育花木,在罗先生这一辈,也只有罗先生一个人,略懂一些!他说……”

    晏安之顿了顿,目光有些悲伤,“他说,希望我能继承一些罗家培育花木的方法,因为我在这方面,很有天赋。而且,来日若是我研究透彻了,将来打理绿玉牡丹,也是很简单的!而且……”

    晏安之说到这里之后,整个人显得沮丧极了。

    晏锦待他极好,像是嫡亲姐姐一般。可他能帮晏锦的却不多……

    每次晏锦让他做的事情,他都根本都做不好。

    晏锦器重他,可他却辜负了晏锦的信任。

    对此,晏安之有多少有些沮丧。他觉得自己太没用了,根本不像是一个男儿!

    前段日子,他住在沈家军营里的时候,重大夫亲自来找了他。

    那个时候,晏安之又一次见到了沈砚山,而沈砚山那时对他说的每一句话,到现在晏安之都记得。

    沈砚山说,若是想做控棋之人,首先要做的,就是看清楚和自己对弈的人,到底是谁。

    若是连和自己对弈的人都弄不清楚,那么或许自己拼尽全力对付的,或许只是一个无名小卒。

    晏安之当时愣住了,有些不解的看着沈砚山。

    而沈砚山显然是个不喜欢多言的人……

    沈砚山能对他说这些话,已经是一个天大的意外了。

    在那段日子里,重大夫和宋侍卫也教了他不少的东西。他们教他的东西,有许多是从书本上根本找不到的……

    对于晏安之而言,这无非是一件从天而降的喜事。他努力的跟着宋侍卫学习东西,也就是在那会,晏安之才发现,原来自己懂的东西,是那么的少……

    晏安之认命的垂下头,指尖微颤,“而且,书上不是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罗先生快不行了,他在最后,应该会告诉我三伯父的到底是什么目的的!”

    晏锦听了晏安之的话,微微一怔。

    她没想到,晏安之是这样想的。

    罗十二到底可靠吗?晏锦也不知道,她极少和这个人接触,但是三叔是个处事谨慎的人,他将罗十二当做棋子,自然不会告诉罗十二太多的事情。对于这点,晏锦还是十分肯定的。

    晏安之这样做,哪怕就是成功了,得到的消息,其实也不过是最表面的……

    可若是三叔从一开始,便知道晏安之会从罗十二的嘴里,得知到什么的话……那么结果,或许便会不一样了。

    “罗先生知道的,或许不会太多!”晏锦未曾多想,便直接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安之,你得到的消息,或许是三伯父一直想要告诉你的,你依旧是打算从罗先生的嘴里知道吗?”

    晏安之有些不解的看着晏锦,眉头微蹙,“长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知为何,晏锦看着晏安之这个样子,又想起了前世晏安之同母亲的那些对话。

    那是她无意间听到的……

    晏安之那会,站在母亲小虞氏的身前,压低了嗓音对母亲道,“太太,我真的没有杀义父!虽然他做的那些事情,让我心里恨他,可我……可我生辰快到了,就在三日后,我从小到大都是义父陪我过生辰的!太太,我很自私,我这辈子所有的温暖,都是义父给的!我又怎么会在这个月内动手?”

    小虞氏听了,只是暗暗地叹了一口气,淡淡地说,“作孽啊!都是作孽啊!”

    晏锦那会只是听到了这些话,因为之后晏安之就不见了,她再也未曾从母亲的嘴里,听到这个人的名字。可晏安之的话和他的眼神,她却一直都记得,所以在这一世她见到晏安之的时候,第一眼便认出了那个狼狈的少年。

    她不知道晏安之和四叔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而且为何四叔又多年不娶,在最后收养了晏安之。

    当时,晏老太爷为此差点将四叔逐出晏家,可事情闹成这样,四叔依旧没有想过,要放弃收养晏安之的事情,后来他甚至让晏安之做了义子。

    晏锦皱了皱眉头,四叔到底做了什么,让温顺的晏安之居然能说出那些话。

    而且,晏安之的意思,似乎是真的曾经想过,要杀掉四叔。

    晏锦隐隐约约觉得,罗十二便是这个一切的导火线。

    晏安之从罗十二的嘴里听到的,或许是另一个真相!但是这个真相,只会让晏安之和四叔之间发生巨大的矛盾,根本不会影响到三叔。

    或许,从一开始三叔送罗十二来晏家的目的,便是如此。

    晏安之这样,会聪明反被聪明误。

    “若是罗先生说的话,如果……”晏锦微微蹙眉,“如果是对我们不利的,那么你会怎么做?”

    晏安之没想到晏锦居然会问出这些话,立即怔住了。

    他瞪圆了双眼,迷茫地说,“对我们不利?我……我不懂!”

    晏锦不太好说的太透,只是安慰晏安之道,“安之,你不比我小多少,你已经是个大人了,很多事情我希望你能自己拿主意,而不是永远听从别人的指示。若是按照别人的脚步来行事,那么,你便在无意中,做了别人的棋子!”

    晏安之垂下眼帘,身子微微颤抖。

    半响后,晏安之才道,“无论罗先生说什么,我都不会改变现在的事情的!长姐,我现在过的很好,也很满足!”

    晏锦那会听了,只是叹了一口气。

    她知道,或许晏安之已经多少猜到点什么了。

    晏锦敛了心神,没有再继续多想!

    晏安之能不能明白她的话,她尚且不知!

    可晏锦总觉得罗十二便是三叔最大的棋子,罗十二做的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一个将死之人,说的话或许都是真的,可做的事情,也是极端的。

    晏锦想着,便揉了揉眉心。

    香复见晏锦愁眉不展,便沏了一杯茶送到晏锦身边,轻声道,“小姐,喝点茶吧!”

    晏锦接过茶杯,啜了一口茶水,眉头却依旧皱成一团。

    这段日子,晏家府内的气氛略微有些怪异。

    从前,总是黏着她的晏惠卿,再也没来玉堂馆走动,而舒氏又病了!这一次,舒氏似乎病的很严重……

    晏家三位太太,其中两位都病的下不了床。

    晏老太太虽然不喜欢舒氏,可她多少却有了些忌讳。毕竟,两个都是她的儿媳妇,若是一起病死,那当真是不吉利的。

    于是,晏老太太这几日一直在小佛堂内,很少走出来。

    而四叔三日前,不知为何突然去了一趟凉州。他行色匆忙,只是留了张纸条,让人送到军营之中。当时,晏锦还特意问过晏安之,到底是发生了何事,让四叔如此惊慌。

    晏安之只是迷茫的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私下,晏锦也试探过父亲的口风,从父亲的话语里,她多少可以猜出,四叔这次去凉州,和父亲没有什么关系。

    四叔去凉州,也并不是去帮父亲或者是帮沈砚山做事。

    四叔这次走的突然,连父亲都猜不透,四叔为何要突然去凉州。

    只是父亲无意说了一句,他说:“你四叔小的时候,便在凉州住了三年!或许,只是想回去看看吧!”

    晏锦当时一愣,故作惊讶,“四叔小时候怎么会在凉州住那么久?”

    “因为……陈姨娘是凉州人!”父亲只是淡淡地说了之后,便好奇的问晏锦,“你怎么突然关心起你四叔了?”

    晏锦立即和父亲笑道,“因为安之担心四叔呀!他不敢来问你,所以我来了!”

    晏季常听了,只是眸光微闪,没有再问下去。

    晏锦想起父亲当时的神色,觉得有些心虚。

    她不知道父亲是不是从她的话语里猜出了什么,但是……她总觉得,四叔回来之后,会和晏安之发生巨大的转变。

    这种感觉,又强烈又直接……当真是怪异。

    这个时候,屋外突然响起一阵尖锐的鹰鸣之声。

    晏锦吓的放下茶杯,赶紧从屋内走了出去。

    只见,一只黑色如墨的海东青,停在廊下。

189:小黑送来的信

    香复跟在晏锦的身后,在瞧见院子里的大鹰后,深深地抽了一口冷气。

    虽然,她已经不是第一次瞧见这只大鹰了,可每次看到这只鹰的时候,都会被它的外貌所震慑。

    海东青和别的鹰不同的地方,便是它极通人性。

    小黑似乎发现了香复惊讶的样子,它微微扬起小脑袋,得意的朝着晏锦晃了晃,然后又退后几步,将左边的鹰爪抬高一些。

    它的动作灵巧,像是和人一般的聪明。

    香复忍不住感叹,“这鹰,跟成精了似的……太聪明了,世子到底是怎么养的呀?”

    晏锦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然后看着小黑抬起的鹰爪上,捆着一个小手指般大小的小竹筒。

    而小黑似乎还怕她看不清楚一样,又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再一次抬起鹰爪。

    锋利的鹰爪,此时看起来居然十分的可爱。

    “小黑,过来!”晏锦瞧着小黑憨态可掬的动作,忍不住勾起唇角,“到我这里来!”

    小黑偏了偏头,然后慢慢地朝着晏锦走去。

    在天空中灵巧的鹰,飞翔的速度非常的快。可当它们落地之后,走起路来却极慢。

    晏锦十分有耐心地等小黑走近后,才从小黑的腿上将竹筒取了下来。

    晏锦微微敛目,缓缓地将手里的纸条打开!上面的字迹十分地有气势,而且这些字迹晏锦也十分地熟悉……她曾看过沈砚山写字,所以对这些字记忆犹新。

    对于晏锦而言,她是一个对字迹十分挑剔的人。在晏家,除了父亲的字让她觉得舒服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人的字迹,能入她的眼。

    父亲的字迹十分地隽秀,而沈砚山的字迹,却十分的雄厚。

    晏锦看清楚上面写的东西后,纤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她想要知道的事情,沈砚山已经查出来了。

    可她知道事情了之后,心情却更沉重了。

    在晏锦脚下的小黑,抬起头看了看晏锦。它似乎注意到晏锦没有看它,便走到晏锦的脚下,用它的小脑袋轻轻地蹭晏锦的裙摆。

    小黑的动作看起来有些笨拙,却让晏锦立即敛了心神。

    晏锦无奈地看着小黑,俯下身子道,“怎么了,是不是饿了?”

    小黑像是听懂晏锦话似的,立即又蹭了蹭晏锦的裙摆,而且动作比方才大了不少。若是小黑会说人话,它此时的样子,倒是像在撒娇一般。

    晏锦将纸条收起,对身边的香复说,“小厨房那边还有鹿肉吗?”

    香复未曾多想,便点头道,“有的,还有不少呢!”

    “准备一些,送过来吧!”晏锦看了看小黑,又想起小黑上次喜欢吃鹿肉的样子,又添了一句,“多拿一些,不用切的太碎!”

    沈砚山养的鹰,倒是和沈砚山本人有些相似。

    表面上看起来冷淡无害,像是最无害的存在一般!可实际上,不真正接触他们的时候,根本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

    小黑看似可爱,但是它毕竟是海东青,它凶猛起来的时候,威力并不会很小。

    晏锦想到这里,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小黑。

    它的个头不小,羽毛像是被墨汁染过一般黑亮,而它此时正蹭着自己的裙摆。晏锦想了想,才走到放在廊下的椅子上……

    结果她刚坐下,在笼子里的两只九宫鸟就对她喊了起来。

    “小姐……您好……用膳啦!”

    “用膳……用膳……”

    两个小东西一前一后的跟着叫了起来,它们最近总是在模仿香复的声音。晏锦心情觉得复杂的时候,总是会吃不少的膳食。所以香复每日说的最多的话,约摸也是用膳两字了。

    晏锦只是看了一眼廊下的九宫鸟,便继续打开了手里的纸条。

    而这个时候,笼子里的九宫鸟又喊起来。

    “世子……世子……”

    “用膳……用膳……”

    晏锦被九宫鸟的话,惊的差点丢掉了手里的东西。她惊讶的抬起头,看着笼子里的九宫鸟,喃喃低说,“小黑,大黑,谁教你们说这些话的?”

    结果晏锦话音刚落,在一边蹲下的海东青,又来蹭了蹭晏锦的裙摆。

    晏锦看着脚下的鹰,有些哭笑不得。

    她都快忘记了,自己无意间给九宫鸟取的名字,和沈砚山给他那只黑色的海东青取的名字,一模一样!

    她现在叫的是自己养的九宫鸟,可沈砚山养的这个小东西,在听见‘小黑’两个字的时候,听觉却十分的敏锐。

    黑色的鹰抬起头,轻轻地眨了眨眼,像是在对晏锦撒娇一般。

    晏锦抽了抽唇角,对黑鹰解释道,“乖,不是在说你!”

    晏锦刚说完,小黑便不满的将眼瞪圆了。

    它抬起头看了看笼子里的九宫鸟,又微微的眯了眯眼,然后发出了一声刺耳的鹰鸣。

    它刚叫完,笼子里的九宫鸟便吓的扑打着翅膀,像是听见了极其恐怖的声音一般。

    九宫鸟跳的太过于剧烈,笼子在廊下摇摇晃晃。

    而此时小黑像是十分满意一样,扬起它的小脑袋,又蹭了蹭晏锦的小腿,似乎像在邀功一般。

    晏锦看着脚下的黑鹰,顿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个小东西,如同香复说的那般,像是成精了一样,聪明极了。

    不过晏锦看着笼子里一直跳个不停的九宫鸟时,不禁挑了挑眉!海东青似乎和别的鹰不一样,它天生便带有威严,会让不少动物都害怕它们。

    无论是沈苍苍养的毒蛇,还是她养的九宫鸟,似乎都会害怕海东青与生俱来的气势。

    香复这个时候,从院子外走了进来。

    她抱着一个大大的铜盆,而香复的身后还跟了阿水。

    阿水的力气显然比香复大不少,阿水直接拧着一个大木桶,里面全是鹿肉。

    晏锦看着那些价格不菲的鹿肉,然后对脚下的小黑道,“快过去吧!”

    小黑像是谄媚似的,又在晏锦的身上蹭了下,然后还围着晏锦走了一圈,才扑腾了一下翅膀,飞到了香复的身边。而小黑离开了之后,笼子里的九宫鸟也慢慢地安静了下来,不过两个小东西小心翼翼的看着不远处有些狰狞的黑鹰,不敢再像刚才那般活泼。

    晏锦只是看着笼子里的九宫鸟,微微一怔。

    这两个小东西,是从哪里听来‘世子’两个字的?

    父亲虽然也是清平侯府的世子,可在晏家,极少有人称呼父亲为世子。大多时候,他们都称呼父亲为大爷……久而久之,连父亲自己,都快遗忘了自己是清平侯府世子的事情。

    九宫鸟这么一吼,晏锦又不由地想起了三叔!

    三叔从前的确是冲着世子之位来的,可现在,三叔的目标似乎更远大了一些。

    晏锦看着手里的纸条,沈砚山在上面写了六个字,凉州,罗家,调虎。

    他写的极其短暂,可晏锦却差不多看明白了。

    四叔去凉州,是去查探罗家的事情了。

    沈砚山这是在告诉她,要尽早的做好准备。因为,四叔这次怕是会调查出罗家的事情,而且当年四叔隐瞒的事情,大概会在这个时候露出真相。

    而且,沈砚山写了调虎的意思,无非是指明两个意思,第一便是有人想调走四叔去凉州,这样方便那个人继续在京城做事不被四叔发现。第二,便是想转移周围的人的视线。

    接下来的事情,或许会吸引走他们所有人的目光,从而忘记了身边其他人露出的破绽。

    晏锦想明白这些后,心里有些沉甸甸的。

    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会吸引走所有人的目光?

    在凉州的罗家,到底和四叔有什么关系?

    晏锦想着,便合上了眼,揉了揉眉心。

    等了一会,小黑才将鹿肉吃的干干净净……方才看着不少的鹿肉,全部都进了它的肚子里。

    吃饱喝足的小黑,此时更是显得一副懒懒地姿态。

    它又慢慢的蹒跚回晏锦的身前,蹭了蹭晏锦的小腿。

    晏锦笑着睁开眼,看着小黑道,“可是吃饱了?”

    小黑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对着晏锦眨了眨眼,晃动了一下它的小脑袋。

    “若是吃饱了,便帮我带着东西给你的主人!”晏锦说完之后,才从廊下的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屋子里飞快的写了一张纸条,放在了方才的竹筒之中。

    小黑熟练的抬起鹰爪,露出它的小腿,让晏锦顺利的将竹筒捆绑上去。

    小黑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等晏锦捆绑好之后,它还来回的飞了几下,以确认竹筒的确是捆绑紧了。

    它的动作,聪明的不像是一只宠物。

    晏锦看着小黑又停在了自己的身前,才喃喃地说,“早些将东西带回去,下次过来,我再给你鹿肉吃!”

    小黑甩了甩头,像是十分高兴一般,飞起来后在晏锦的头顶盘旋了一圈,才慢慢地朝着另一个方向飞去。

    等小黑离开之后,晏锦才缓缓地吐了一口浊气。

    可晏锦并未休息太久,因为她刚将沈砚山送来的纸条放好之后,便见香复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香复对晏锦道,“大小姐不好了,不好了,罗先生他……罗先生他出事了!”

190:重病

    晏锦微微挑眉,神色不改地问香复,“罗先生出事了?尚武院那边怎么了?”

    香复跑的气喘吁吁,累的站不稳身子。

    她双手撑着腰,勉强让自己站直后,才缓缓地说,“罗先生在尚武院,晕过去了……他似乎和安之少爷,发生了争执!”

    晏锦有些愣住了。

    罗十二是个性子十分和蔼的人,而晏安之又十分的温顺,两个人都像是最平静的湖面一般,不会泛起任何涟漪,又怎么会起了争执?

    晏锦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又问道,“安之现在如何了?”

    “安之少爷现在,似乎……”香复急的拭掉额头上的汗,压低了嗓音,“安之少爷想去凉州,奴婢擅自做主,让阿哒将安之少爷关起来了!现在,安之少爷在尚武院的书房内,阿哒在他身边陪着他!”

    香复不敢去想刚才晏安之的神色……

    她认识晏安之这么久,从未见过晏安之如此失态。

    在她的记忆里,晏安之虽然自卑,但是却十分的温和有礼,对待下人们也极好。

    今儿,她是第一次见晏安之露出那样的神色。憎恨、狰狞、凶恶……平日里那个笑起来总是像三月春风的少年,此时整个人大变。

    香复猜不到罗十二到底和晏安之说了什么,但是晏安之的变化,却让香复忍不住打了一个战栗。

    那样的晏安之,像是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

    晏锦点了点头,转身便朝着屋外走去,“让阿水也过去帮忙,暂时不要让安之离开屋子。”

    香复赶紧屈膝福身,“奴婢知道了!”

    晏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有些事情,终究是发生了……

    只是这一世,晏安之的事情比前世更早出现,而且出现的时机也不会太差!晏锦一直都知道,罗十二在晏安之的身边,是有目的的。罗十二的存在,就像是晏安之和四叔身后的刀子一般,谁也不知道罗十二什么时候会捅他们一刀。

    晏锦也知道,这一刀,是无论如何也逃避不开的!

    因为一个罗十二消失了,谁又能保证下一个罗家人,不会费尽心力的接近晏安之呢?

    既然逃避不开,那么不如让她来掌握,罗十二捅刀的日子。

    现在这个时机,正好。

    她前几天刺激晏惠卿,无非就是想加速这个过程。一旦事情加速了,那么便会露出不少的破绽!而今日香复做的很好,晏安之现在必须平静下来,哪怕是再大的愤怒,也要平静下来。

    若是他稍微做错了事情,不止会毁了四叔,还会让祖父生气,最后将他赶出晏家。最重要的是,晏安之会成为三叔的棋子。

    到时候,晏安之的处境,怕是会很可怜了。

    晏锦想着,脚下的脚步也加快了一些。

    从玉堂馆到尚武院的路上,晏锦瞧见了不少匆忙行走的丫鬟和侍卫,她不由地皱着眉头问香复,“是谁在给罗先生诊脉的?”

    香复想了想,才道,“是陈大夫!”

    晏锦听了之后,微微蹙眉,压低了嗓音和香复说,“你去请重大夫过来,陈大夫不可信!”

    陈大夫这个人,晏锦觉得他并不可靠。因为,陈大夫是祖父的人……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祖父身边的人,又怎么可能值得她去信任!

    香复赶紧点了点头,转身便朝着身后走去。

    晏锦刚进了尚武院,便瞧见有几个穿着绿色衣裳的小丫鬟,捧着铜盆匆忙的进出。而不远处的院子外,二叔正一脸紧张的站在院外,似乎已经站了一会了。

    晏锦刚走上前,晏季文便转身看着晏锦。

    他的神色里带了几分慌张!过了一会,他才镇定下来,低声问晏锦,“素素,你怎么来了?”

    晏锦站在晏季文的面前,转眸看了一眼匆忙的人群,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我听他们说罗先生病了,便过来看看。二叔,罗先生的病情怎么样了?”

    晏锦说的极其平淡,可她的眼神却让晏季文不禁打了一个战栗。

    眼前的少女,和她的年纪似乎很不符合。

    明明晏锦唇畔勾起一丝笑,可这一丝笑,落在晏季文的眼里,却变成了冷笑。他总觉得眼前的少女,似乎已经不像是从前那个孩子了。

    晏季文捏了捏眉心,又看了一眼笑的无害的晏锦。

    明明是一个毫无心机的少女,他怎么会这样想呢?

    晏季文觉得自己是想太多了,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错觉。

    “陈大夫还未出来,我也不知道罗先生病的严不严重!”晏季文有些尴尬的将手放在身后,挪开目光不敢看晏锦,“安之现在如何了?”

    晏季文听见下人来禀报,说晏安之和罗十二发生了争执,而且罗十二似乎激怒了晏安之,让晏安之一怒之下,摔了不少的花盆。之后,晏安之便被晏锦关在了书房之中,而罗十二也因为和晏安之的争吵,气的直接晕了过去。

    据说,罗十二还吐了血,血迹将他那一身淡绿色的衣裳,染成了黑色。

    晏季文觉得,这件颇为怪异……

    他虽然不知道晏安之的性子,可罗十二的脾性他却是知道的。罗十二是个心静如水的人,这几年很少有,能让罗十二动怒的事情!而晏安之平日里,也很乖巧……所以,前段日子晏安之和罗十二接触的事情,他也没有阻止。

    毕竟,他私心是希望罗十二在晏家的宅子里多住一些时日的!

    罗十二在培育花木这方面上,十分的厉害,无论是什么奇花异草,罗十二总有办法将它们照料的好好的。

    对于这样的人,晏季文又怎么舍得放手呢?

    晏季文在心里暗暗地叹了一口气,他这次,怕是惹了麻烦了!四弟向来疼爱晏安之,这次的事情,四弟肯定会站在晏安之这边……到时候,罗十二肯定会被送回凉州。

    晏锦安安静静的看着晏季文,过了一会才说,“安之在书房里,我等会便去看看他!”

    这个时候,陈大夫从屋内走了出来,他看着晏季文和晏锦,淡淡地说,“罗先生只是太过于劳累,好好歇息一段日子便好!”

    他说的轻松平常,似乎罗十二的病情根本不严重一般。

    晏季文皱着眉头,看着陈大夫道,“罗先生的病,不严重吗?”

    “不会殃及他的性命!”陈大夫打了一个哈欠,想要离开尚武院,便挥了挥手,“若没其他的事情,二爷,我先告退了!”

    晏季文知道陈大夫不愿意久留,便也不继续强迫他在这里。

    等陈大夫走了之后,晏季文准备重新找一个大夫进府。

    可他还未来得及吩咐下人,便瞧见晏锦身边的婢女,领着一个老头往这边走来。

    远远地看去,这个老头神色似乎有些不太好。

    等人走近后,晏季文才发现那个老头原来是重大夫。

    重大夫此时也注意到晏季文的眼神,他只是皱着眉道,“人呢?在哪里?死了吗?”

    重大夫的话,噎的晏季文一句话都说不上来。他想了想,才指着屋子里道,“在屋子里躺着呢!”

    重大夫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提着药箱便走了进去。晏锦跟在了重大夫的后面,和重大夫一起进了屋子里。

    在不远处红木雕花拔步床上,罗十二正闭着双眼躺在床上。他的脸色已经有些发青,而嘴角似乎还有血液从里面慢慢的溢出!若不是他的胸口还有一丝气息,这么远远地看着,倒像是个已死之人。

    晏季文被罗十二的样子,吓的不知所措。

    他一直都知道罗十二身子差,却从未见过罗十二奄奄一息的模样。

    重大夫懒得多看晏季文的眼神,而是开始给罗十二扶脉。

    他等了许久才道,“他的身子不好,有些体虚,今儿更是生了大气,才会气急攻心吐了血!不过……”

    重大夫顿了顿,看着晏锦,轻声地说,“他这样下去,怕是熬不过今年除夕了!”

    罗十二的身体太差,年幼的他像是经过一场大火灾一般!

    罗十二的五脏六腑已经被烟熏坏了,再加上他本来就体虚,而这几年又被人照顾的不太好,会熬不住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晏季文听了重大夫的话后,整个人都怔住了。

    陈大夫的话不可信,可重大夫的话,他却是不得不相信的。

    沈家的这位重大夫,医术精湛,堪比宫中的几位老太医。

    其实,晏季文一直都知道罗十二的身子不好,却不想已经成这样了……

    晏季文看着一直闭着双眼的罗十二,心里有些难受。

    罗十二在培育花木上懂的东西极多,这样的人才,若是如此快就英年早逝,多少让他有些惋惜。

    晏锦听了,神色却比晏季文淡定许多。

    她只是对重大夫道,“重大夫,罗先生的病情,便要麻烦你了。若能拖下去,便多拖几日吧……”

    重大夫听了,只是点了点头,“这个,老夫自然知晓!这是老夫的分内之事,小姐不必客气!”

    晏锦笑着和重大夫又说了几句话后,才和香复朝着尚武院的书房里走去。

    晏家四爷,有个大大的书房。

    可此时,晏锦还未走近,便远远地听见了晏安之的哭声。

    那种哭声,撕心裂肺。

191:晏安之的身世

    晏安之的哭声,让晏锦不禁顿下脚步。

    两世为人,她从未见过晏安之露出如此失态的样子。

    这种哭声,像极了她从前最无助的时候……

    晏锦不知为何,突然间想起了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

    她跪在雨地里,抱着父亲的尸首的时候,也是哭的这般凄惨。

    没有人会来帮她,没有人会来!

    在那一刻,她以为自己也会跟着父亲一起死去……

    然而,并未。

    她得活着,在失去父亲后,她却依旧得苟且偷生,她得为父亲报仇!

    世上最痛苦的事,并不是突然撒手人寰,不能再看亲人一眼,不能再和亲人说一句话!世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看着亲人一个个的离世,而自己却还活着。

    最终,孓然一世。

    晏锦紧紧的撰住了衣袂,就这么站在廊下,一动也不动。

    香复紧张的看了一眼晏锦,压低了嗓音提醒道,“小姐?”

    晏锦抬起头,微微眯眼,看了一眼天空。

    此时,万里晴空,没有任何云彩。

    瞧着,也不像是会落雨的日子。

    晏锦深深地吐了一口浊气,对香复挥了挥手,轻声道,“别让其他人进来,谁都不能!”

    香复看着晏锦严肃的眼神,立即乖巧的点了点头,“奴婢知道了!”

    对于香复而言,无论是晏安之还是晏锦,都是她的救命恩人。若不是晏锦,她现在能不能继续活着,都是一个未知的事情。

    阿水和阿哒轻轻地推开门,而此时原本整齐的书房内,一片狼藉。

    站在晏锦身后的阿水,忍不住抽了一口冷气。

    晏锦也听见了阿水的抽气声,她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晏安之。才慢慢地进了屋子,未曾说一句话,便亲自关上了大门。

    屋门掩住了屋外的阳光,屋内因为窗户闭的很严实,所以看着有些昏暗。晏安之就这么坐在离晏锦不远处的地上,双眼通红的看着晏锦,他的眼里有仇视、有憎恨、就是没有昔日的温和。

    晏锦缓缓地朝着晏安之走去,然后捡起落在地上的书籍。

    那些书籍,是她从三叔那里借来的书。她还记得,晏安之拿到这些书籍的时候,一脸高兴的样子。

    可如今……

    晏锦伸出手,拍掉了书上的脚印,然后坐在了离晏安之不远处的椅子上,喃喃自语,“我不知道罗先生同你说了什么,可安之,你现在很难受吧?安之,你可曾想过,什么是世上最痛苦的事吗?”

    “最痛苦的事?”晏安之哈哈大笑,神色里全是哀伤,他面目狰狞的看着晏锦,“长姐,你是在问我,什么是最痛苦的事?最痛苦的,莫过于我现在这样啊!我今儿才知道,原来世上没有一个人,会无缘无故的对你好!义父,哦不,晏四爷对我好,是因为他曾经做过的那些事情!”

    晏安之用了全身的力气,才忍住了对晏锦咆哮。

    他的心里,像是被尖锐的针,一针一针的戳在心口上。那些疼痛,一直蔓延在他的身体各个角落……

    疼,疼的他恨不得缩成一团。

    晏安之觉得,自己像是要窒息了一般。

    痛苦……

    晏锦翻开手里的书,漫不经心的翻了几页后,依旧淡淡地说,“你既唤我一声长姐,那么我就不得不管你!安之,世上最痛苦的,莫过于做了他人的棋子,然后害死了最心疼自己的人!当年,我无知且幼稚的相信了他人,伤了父母的心……你若问我恨过吗?我是恨过的……”

    晏安之抬起头来,讽刺地笑了笑,“你有什么好恨的?”

    “我小时候很羡慕六妹妹,她难受的时候,季姨娘背着她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又一圈!”晏锦的眼神有些迷茫,像是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一样,“季姨娘背着六妹妹,并不能缓解六妹妹的伤痛,但是,却可以给她安慰。那个时候我就在想,为何我娘不活着,若她活着,是不是也会像季姨娘疼六妹妹一样,疼爱我!我并不是认为,母亲对我不好,可安之……母亲对我再好,她终究不是我的生母,心里又怎么没有一丝隔阂?”

    前世,她一直都知道小虞氏对她好。

    可那时,晏锦的心里,对小虞氏却是憎恨的。

    小虞氏明明是母亲的嫡亲妹妹,为何要嫁入晏家,做了父亲的继室。她那时不明白,也猜不透小虞氏的心思……直到后来旋氏告诉她,小虞氏是贪图权利,才会选择嫁入晏家时,她终于在那一刻,将所有的憎恨都丢给了小虞氏和父亲。

    她认为小虞氏贪婪,而父亲薄情。

    后来,许久之后,她才明白,小虞氏贪图的并非是权利,而自己才是最薄情的那位。

    可那个时候,一切都晚了。

    小虞氏就算不能生育,也可以嫁的很好,又何必跟着父亲?

    或许,小虞氏从一开始,也明白自己终究代替不了大虞氏,所以对她和晏绮宁,一次又一次的纵容!晏锦那个时候才知道,母爱,其实是可以代替的!

    可惜,有些事情,她知道的太晚。

    她就像是别人手里的棋子,别人要她去哪里,她就会去哪里……

    等恍然大悟的时候,身边的爱着她的人,已经一个个的离开她了。

    晏锦不希望晏安之和自己前世一样,走上那样的道路!

    “其实,我也羡慕过四妹妹!”晏锦笑的有些无奈,“外人都说三叔是如何的好,是如何的优秀,而说起我父亲的时候,总是皱着眉头,说他是个夜叉!我见过父亲的真容,真的很可怕……可安之……”

    晏锦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顿,神色十分严肃的看着晏安之,“这个世上,哪有什么都如意的事情呢?等你经历过失去之后,你才会发现,你从前羡慕的一切,都是微不足道的!我现在便想的很明白,或许我不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人,可比起很多人,我已经很满足了!贪欲,是一个无底洞啊!”

    父亲虽然不似三叔那般俊朗,可父亲给她的父爱,从来不会比三叔给晏惠卿的少。

    母亲虽然不是她的生母,可母亲对她的宠溺,不会比生母更少。

    世上,永远没有最完美的东西。

    只有人的贪欲,是永远无法满足的!

    晏安之听了,垂下眼帘,捂住双眼哭了起来。

    他内心的伤痛,是晏锦不明白的。

    此时,晏安之也明白,晏锦说的都是真的。

    他现在的生活,或许不是最好的,但是也不会太差!若是没有这件事情,他的想法或许会和晏锦一样……不,他甚至会认为,自己能拥有现在的生活,是前世积福了。

    晏安之双腿收起来,他的手轻轻地抚摸那双看着扭曲的双腿,眼里的恨意也越来越浓,“长姐,你说的,我都明白!所有的道理,我都明白……可就算明白道理,我还是会恨,哪怕我知道,我只是一枚棋子!你不是我,所以你体会不到我的疼……长姐,你根本不会知道,我现在的想法!我……我当真是生不如死,你知道吗?”

    晏锦轻轻地叹了一声,然后走到晏安之身边,将袖口里的锦帕拿了出来。

    晏安之不愿意说他内心的伤心事,而晏锦也不主动问。

    生不如死?

    她当真是体会过。

    晏锦替晏安之拭掉了眼泪,嗓音低柔,“要死?太容易了!无论事淹死、放火烧死、甚至时服用毒药,不到一个时辰,便能去见阎王!可安之,死真的可以解决问题吗?不能的……你就算死了,事情依旧在!而且,你这样做,无非是亲者痛,仇者快!一旦死了,便真的,什么都没了,百年后,只是多了一抔黄土。”

    晏安之任由晏锦替他拭掉眼角的泪水!

    尽管,他很想冲晏锦大吼几声。

    可晏锦的动作很轻柔,让他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晏锦待他极好,这件事情,和晏锦没有什么关系。

    他不能将心里的仇恨,发泄在晏锦的身上。

    晏安之记得很久以前,晏锦曾自嘲,说她是一个自私的人,不是任何事情都愿意多管,更不愿意做一个烂好人。

    她明明说的那么坚决,可自己发生了事情,她却依旧陪在自己的身边。

    晏安之知道,若不是晏锦真的拿他当亲人,根本不会做成这样。

    晏锦对他的好,他深知自己配不上!

    晏安之紧紧地咬住了唇,而他用的力气太大,很快唇便被他咬破了,血液流进了嘴里,口腔里的腥味也越来越重!他翕了翕唇,却依旧没从喉咙里发出半个字。

    晏锦将锦帕收起后,才听到晏安之几不可闻地说,“长姐,我姓罗,是罗依蝶和庄成文的儿子!”

    晏锦听了之后,瞪圆了双眼看着晏安之。

    庄成文?

    这个名字,她非常的熟悉。

    晋南王的第七个儿子,庄成文。

    每次有人提起晋南王,必定会提起庄成文。因为晋南王众多的子嗣当中,庄成文是最骁勇善战的。

    当年,沈家几位将军和晋南王交战的时候,最不愿意碰上的,便是庄成文!因为这个人,太过于难缠。

    晏锦还未来得及多想,便又听见晏安之接着说,“长姐,当年我父亲,并不是死在沈家人的手里!他……他是死在义父的手里,因为……”

    晏安之眼泪又忍不住滚落了出来,他几乎崩溃地说,“因为,义父一直喜欢的人,是我娘啊!”

192:他的仇人(4月300粉红+)

    晏安之的话,让晏锦整个人身子都僵住了。

    她神色错愕的看着晏安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从前,晏锦便一直疑惑,为何四叔多年不娶,甚至身边连一个通房丫鬟都没。

    京城里有人说四叔其实有断袖之癖,晏锦多少也有些信以为真。

    毕竟,正常的男子,不应该会如此。

    可如今晏安之的话,却彻底的颠覆了晏锦从前对四叔的认知!

    四叔,怎么会这样?

    晏锦紧紧地撰住手里的锦帕,心里却突然没底了!

    晏安之愿意将这些事情告诉她,是证明晏安之是相信她的!可对于晏安之而言,四叔是杀父的仇人,晏安之又怎么可能原谅四叔?

    她当初也恨过小虞氏,所以能清楚地理解晏安之的憎恨和愤怒。

    娘亲难产时,若是小虞氏没有说保小,是不是娘亲会坚持到最后?尽管,理智告诉她,若不是小虞氏坚持保小,她和晏绮宁都会陪着母亲一起离去……可昔日,她却依旧在心里责怪过小虞氏。

    连她这样的情况,都责怪过小虞氏,又何况是晏安之?

    四叔虽然收养了晏安之,也给了晏安之最好的生活。可这一切,在如今晏安之的眼里,根本就是无所谓的施舍!

    被杀父仇人养大,这是多么可笑的事实?

    晏安之见晏锦不说话,缓缓地闭了眼,嗓音沙哑且疲惫,“无论四爷是因为什么杀掉我的父亲,甚至逼的我母亲自刎,我都恨他。现在我的生活,虽然锦衣玉食,可长姐……您说的很对啊,我想要的,从来不是这些,我想要的,是父母在我的身边!”

    晏四爷对他的确很好,甚至连一点错处也挑剔不出来。

    可晏四爷,毕竟不是他的亲生父亲。

    晏安之在晏四爷面前,许多事情都要克制。腿疼的时候,也不敢对晏四爷讲……若是父亲在的话,他可以像个正常的孩子一样,跑到父亲的怀里撒娇,然后母亲会送上一些止痛的汤药给他服用。

    他想要的,一直都不多。

    可这些,他这辈子却不可能再得到了。

    “长姐!”晏安之睁开眼,认真地看着晏锦,眼里有几分迷茫,“这些,都是罗先生告诉我的,他说,本来想晚些再告诉我,可现在他没有多少日子了,有人要害他!所以,他得提前告诉我……长姐,我居然相信了罗先生的话,而没有选择相信义父,你说,我是不是没有良心?”

    晏锦微微蹙眉,然后想起了那个青衣男子。

    罗十二似乎很喜欢青色,他也总是穿着青色的衣服行走在院子里。

    那一抹青色,衬托的他气质卓越,脸色苍白。

    晏锦想起,她曾看着罗十二的时候,觉得罗十二长的像她认识的人。现在,她终于想起来了,罗十二的眼睛,同晏安之的,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她注意晏安之的时,便是注意晏安之的眼神……难怪,她会觉得那么熟悉!

    晏锦垂下眼眸,半响后才道,“若是我,我也会相信罗先生的!”

    晏锦的声音,虽然很小,但是晏安之却依旧听了个透彻。

    他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晏锦,脸上全是掩盖不住的错愕。

    晏季晟不止是他的义父,更是晏锦的四叔。而且,这段日子,晏安之隐约感觉到,义父之所以能再次回到沈家军营,多少和晏锦有关系。

    但是,晏锦没有说,他也不便再问。

    义父那样的人,智商的确不高。

    若是环境太复杂,不适合义父……

    晏安之不知道,晏锦到底做了什么,能让沈砚山改变心意。但是,他敢肯定,这个过程一定不简单。

    沈砚山从不是一个善心的人。

    他曾在一本书上,看过这么一句话:慈不掌兵,仁不掌权。

    当时,他不太懂这上面的意思。

    可后来遇见了沈砚山,他大概能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想要权利,便不能做一个太仁慈的人。

    沈砚山便是如此。

    晏锦对义父很好,晏安之从前以为,晏锦对他好,多少有义父的关系。可如今看来,却好像不是这样……

    “为什么?”晏安之喃喃自语,“长姐,你为何会相信罗先生?”

    晏锦缓缓地站直身子,扶起晏安之,才轻声道,“罗先生对你,不会说谎!他愿意将所有培育花木的办法都告诉你,又何必欺骗你!只是……”

    晏安之敛目,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罗先生说的,未必是真相的全部!”晏锦慢慢地冷静下来,“他说的,的确都是真的,可未必是全部!”

    晏锦一直想不明白,罗十二为何刚进了晏家,就开始同晏安之有接触。而且,罗十二对晏安之极有耐心,对晏安之也没有什么隐瞒,似乎很想将自己的一切,都送给晏安之。

    培育绿玉牡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可晏安之曾对晏锦透露,罗十二说,若是晏安之愿意学,罗十二也是愿意教晏安之的。

    晏锦那时,便开始怀疑罗十二对晏安之,是有很大的目的的!

    对于罗家而言,最让他们骄傲的,莫过于他们能培育不少奇花异草。而罗十二,也不例外。

    罗十二知道晏安之是罗家人,所以才会如此的没有保留。

    只是,罗十二接近晏安之,是有原因的……

    但是,她阻止不了。

    罗十二要对晏安之说的事情,晏安之迟早都会知道。

    她在这一刻,也明白了为何前世晏安之对母亲说出了那些话。

    或许,那个时候的晏安之和现在一样,也是摇摆不定的!

    他恨四叔,却又不能对四叔下手。

    他曾说,他这一世所有感受到的温暖,都是四叔给的!所以,他想让四叔陪着他过生辰,也放弃了在那个月杀掉四叔!

    可后来……四叔却离世了……

    当时,有人传言晏安之杀了四叔,也是因为他们知道,晏安之的父母,是因为四叔而死的!

    前世,有人给晏安之铺了陷阱。而这一世,又是这样……

    晏安之冷冷地笑了笑,“无论四爷有什么理由,可他杀了我的父亲,这是事实!长姐,你知道吗?我是被我的杀父仇人养大的!”

    “我不知道,可有人知道!”晏锦看着晏安之,认真地说,“四叔当年收养你,便会猜到,会有现在的情况!可这几年,四叔对你如何?若是我……安之,若是我是四叔,我不会让我的仇人,在我的身边的!无论,我多亏欠他,无论……有多亏欠,我都不会让他在我的身边!”

    晏锦的话,让晏安之有些怔住。

    因为他知道,晏锦的话,都是真的!

    若他是晏季晟的话,他或许会和晏锦一样……无论他多亏欠那个人,都不会让那个人殃及到自己的性命。

    可为何,义父当年,会收养他?

    晏锦看着晏安之的腿,又道,“安之,有些事情,不过是一叶障目罢了。连判了死刑的囚犯,都有喊冤的权利,为何,你却不愿意给四叔这个机会?前几日我听人说,四叔去了凉州……或许,四叔是想知道些什么吧?”

    晏安之揉了揉眉心,一脸愁容。

    他内心,对晏季晟,是又爱又恨。

    他爱这个男人,是因为这个男人,给了他所有的父爱和母爱!自他懂事开始,晏季晟便视他如己出,从未亏待过一丝一毫!哪怕,晏老太太找他麻烦的时候,晏季晟都会站出来,替他说话。

    可偏偏是这个他敬佩又深爱的义父,却是自己的杀父仇人!

    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晏安之觉得头疼极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罗十二方才的话,他全部都记得!

    罗十二问他,“安之,你可曾想过,这些年我是如何过来的?我每一日都告诉自己,得活着,我不能看你就这样认贼作父!他是你的杀父仇人啊,你怎么可以唤他叫义父?你的父亲死在他的剑下,你的母亲自刎在他的面前,你怎么可以这样做?怎么可以……”

    罗十二说这些话的时候,唇角溢出一丝血迹。

    那会,罗十二自嘲的笑了笑,“我就知道,我会死在这里!还好,我都告诉你了,都告诉你了……”

    晏安之想到这里,本来镇定下来的神色,顷刻间又变得狰狞,“他无非就是想杀掉其他的罗家人,所以才会去凉州!他在罗先生的膳食里下药,他想杀了罗先生!”

    “四叔若要杀罗家人,又何必等到现在?”晏锦看着晏安之,皱着眉头道,“你又何必自欺欺人!”

    晏安之想要继续反驳晏锦,却听见屋外香复敲门的声音。

    香复声音急促,“小姐,四爷回来了,快到书房了……”

    晏安之听了之后,下意识便抓住晏锦的手腕,将晏锦藏到书架后面,毫不犹豫地对晏锦说,“别出声!”

    在他的脑海里,他还是想保护晏锦的。

    因为这个时候,晏锦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离开这个书房。

    晏安之不想让晏季晟知道,晏锦也知道这件事情……

    毕竟,他内心还是怀疑晏季晟的!

    他更害怕,晏季晟会伤害晏锦。

    晏安之藏好晏锦后,才对香复道,“让他进来……”

    晏安之慢慢地恢复了心绪,坐在了椅子上。

    而不远处的小桌上,还放着一本书。

    那是晏锦送来给他的书……是培育花木的书……

    晏安之看着那本书,微微一怔。

    而下一刻,书房的房门便被人从外推开了。

    晏安之抬起头,便瞧见了那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193:宴安鸠毒(4月320粉红+)

    晏四爷顿下脚步,看着屋内狼狈的一切,脸色惨白。

    他就这么静静地站着,一句话也未曾说出来。

    晏安之明明就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可晏四爷此刻,却觉得这个孩子的心,其实早已在疏离他了。

    或许,还有恨意……

    那种感觉,真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了脚,冷的他浑身颤抖。

    晏四爷抬起头,看着晏安之,翕了翕唇角,却依旧说不出话来。

    他的喉咙,像是被掐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晏安之看着晏四爷的样子,反而是淡淡地笑了笑,“晏四爷你现在应该关上门,杀人灭口了,这样才能一了百了!”

    “你叫我什么?”晏四爷瞪圆了双眼,身子微微颤抖,嗓音沙哑,“你唤我什么?”

    他看起来有些憔悴,嘴唇更像是很久没有用过水一般,起了不少的皮。

    晏四爷哪里还有平日里意气风发的样子,此时的他,倒像是一个狼狈逃窜的罪人一般……

    方才晏安之那句‘晏四爷’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地戳中了他的心,疼的他有些站不稳身子。

    而晏安之继续笑着,“晏四爷!”

    晏四爷听了之后,往后退了几步。他的身子抵在门上,整个人在这一刻,像是苍老了许多岁一般。

    阿哒从屋外走了进来时,晏四爷挥了挥手,对阿哒说,“退下,在屋外等着!”

    阿哒不敢有异议,只好听了晏四爷的吩咐,将门关上。

    屋内,又恢复了一片昏暗。

    晏四爷用了很大的力气,才站稳了身子,他走到不远处的一边,坐在了椅子上,有气无力地说,“你都知道了?”

    “知道了!”晏安之相比刚才的愤怒,此刻的情绪倒是显得很平静,“为何?你为何要杀了我父亲?”

    晏四爷抬起头,看着晏安之道,“其实,你都猜到了不是吗?我是为了你娘!”

    晏安之闭了眼,疼的快不能呼吸了。

    他明明知道答案是这样,却依旧傻乎乎的问了!他以为,晏四爷会给他不一样的答案,可结果,却是相反的……晏安之的心里,像是被人撕开了一个大大的伤口,上面血迹斑斑……

    “你从前说,在乎我……简直像是一个笑话!”晏安之用红肿的眼看着晏四爷,“你从未在乎过任何一个人,晏季晟,你真自私!”

    晏安之明明没有哭泣,可晏四爷却觉得这个孩子早已泪流满面。

    然而,晏安之的那句话,似曾相识!

    当年,小蝶也是这般,撕心裂肺的对他咆哮,说他自私,从未在乎过周围的人。

    晏四爷像是中风了一样,一动也不动的看着晏安之。这个铁骨铮铮的男子汉,在这一刻红了双眼!

    “我不是故意,我不是故意,要杀了他的……”晏四爷像是失去了灵魂的木偶一般,喃喃自语,“不是故意的!”

    晏安之听了,神色里露出几分讽刺,“不是故意?你为何可以推辞的这么干干净净?”

    晏四爷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声音嘶哑,“安之,别这样和我说话!”

    晏安之的语气,晏安之的每一句话,都刺的他疼痛难忍。

    可下一刻,他却听到了晏安之嗤笑的声音。

    晏四爷用了很大的力气,才睁开眼看着晏安之!

    昏暗中,晏安之的眼睛,却十分的好看!这府邸中,有不少人说当年大虞氏的那双眼,才是最好看的!因为大虞氏的那双眼,像是将海水都装进了里面。

    可在他的眼里,这个世上眼睛生的最好的,却是罗依蝶!

    晏安之是罗依蝶的孩子,他生了一双和他母亲一样的眼睛……

    晏四爷翕了翕唇,却没有发出声音!他不知道该从哪里跟晏安之说起……说他当年和罗依蝶是如何青梅竹马,又或者说庄成文是如何半途杀出,夺得了美人的芳心。又或者说……他并不是故意杀掉庄成文的。

    那些事情,太多了,他不知该如何说起。

    晏四爷没有说话,而晏安之也这么静静地站着。

    两个本来最熟悉彼此的人,却在这一刻相顾无言,像是陌生人一般。

    过了一会,晏安之才道,“罗先生快不行了,是你下的药吗?”

    “不是!”晏四爷想都未曾多想,便看着晏安之认真地说,“他是小蝶的亲人,我不会害他的……”

    晏四爷说完之后,又露出一个自嘲地笑。

    他都快忘记了,自己现在无论是说什么,晏安之大概都不会相信了!

    他虽是无意杀害了晏安之的父亲,可晏安之的父亲,的确是死在了他的手下。

    两个人的眼神,在此刻,又对上了。

    晏安之平日里总是一副乖巧温顺的模样,可现在的晏安之哪里还能看到半分温顺,他的面目狰狞,整个人大变。

    晏四爷觉得眼前的少年,陌生极了。

    晏安之摇头笑了笑,笑完之后,才认真地说,“你连我父亲都可以杀,而罗先生,又算什么?”

    他说的平淡无奇,可落在晏四爷的耳里,这一字一句,都像是匕首一般锋利。

    他们,似乎在这一刻,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晏四爷其实很早,便猜到过,有朝一日他和晏安之会变成这样,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一日会来的这么快……

    晏四爷微微弯了眼角,淡淡地说,“你的母亲,是个很善良很完美的人!她对任何人,都是那么周到细心,理解你父亲的大业,也从未干涉过。她每天做的,便是拼劲全力,在维护她的那个小家……很用心,很用心!”

    这样的罗依蝶,完全找不错一丝错误的地方。

    晏四爷从前很喜欢她,现在亦是。

    尽管,她已经去世了很多年。

    小的时候,他因为和晏老太爷不和,曾在凉州住了三年。

    他的生母是姨娘,而且,生母像是有意一样,一直让他和罗家的孩子玩到一起!他向来便不是一个聪明的人,所以那时根本没有想过,生母到底是为何要做这样的安排!

    也就是在凉州的那三年中,他认识了罗依蝶。

    算起来,罗依蝶还大他三岁。

    他那时练剑,伤了手,而罗依蝶出现后,不动声色的将他手包扎起来,对他笑着说,“慢慢来!”

    那个时候,他抬起头,便瞧见了罗依蝶的笑。

    美丽,且夺目。

    他曾在无意间问罗依蝶,喜欢什么样的男子……罗依蝶倒也不忌讳,她只是笑的精致,像是从画里拓出来的笑一般,“在战场上骁勇的将军!”

    因为这句话,他走上了一个武将的道路。

    可当他真的成为将军的时候,那个被他仰慕了多年的少女,却早已不在人世!

    晏四爷慢慢地回忆,“不知道罗先生是否告诉你,罗家人最擅长的,并不是培育花木!罗家的人最擅长的,其实……是其他的!”

    晏安之看着晏四爷,微微一怔,“是其他的?什么意思?”

    “我说了,你会信?”晏四爷挑起眉目,笑了笑,“你不会信的!”

    他像是在询问晏安之一样,但是实际上,他自己又给出了答案。

    晏安之一时语塞。

    他,似乎,的确不会相信晏四爷。

    晏四爷抬起头,看了看书房里布置的东西,好一会,才笑了起来,“你的母亲很爱你的父亲,所以,她和你一样,从不愿意听人解释!安之,从收养你那天开始,我便知道今日的结果!你可知道你的名字是怎么来的?”

    “怎么?”晏安之微微蹙眉。

    晏四爷无奈地说,“你母亲希望你平平安安,无论在什么时候,遇见什么事情,都能安之若素!可对于我而言,你就像是鸠毒一样,是致命的!”

    宴安鸠毒……本不该这样理解,却也是最好的诠释。

    晏安之看着晏四爷,眼眶越来越红。

    他像是会在下一刻,便冲上去和晏四爷同归于尽一般。

    晏安之紧紧地握住拳头,然后过了许久后,才缓缓地松开。

    此时,晏安之的余光,扫过小桌上的的书籍,又瞥了一眼远处的书架。

    他对着晏四爷咆哮,几乎要哭了出来,“你当真不同我解释吗?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这样做?你不是那样自私的人,你不可能因为喜欢我母亲,便杀了我的父亲……你为什么不解释?为什么?”

    他像是一个赌徒一样,将自己所有的赌注,都押在了这里。

    他想要的,无非是晏四爷的一个解释。

    晏安之了解晏四爷……他觉得晏四爷不像是那样的人……

    “你既猜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为何当年还要让我活着?”晏安之慢慢地蹲下,整个人悲伤极了,胸口像是有无数的东西想要涌出来一般,“你这样,是在折磨我啊!”

    晏四爷听了,心里更是疼的一抽一抽的。

    他从不是什么聪明之人,可在这一刻,却清楚的明白了晏安之的疼痛。

    晏四爷眼,变得无神,“我也曾想过……是不是送你走,会好点!可三哥说,你毕竟是小蝶的孩子……你是无辜的……无辜的呀!”

    晏四爷的话,却让站在书架后的晏锦一脸错愕。

    三叔?这件事情,怎么又和三叔有关?

194:炼狱般的过去

    晏锦惊讶极了。

    她从书架的缝隙处往外看,只见晏安之的眼眸里,也有一丝错愕。

    一闪而逝。

    他们私下做的事情,晏四爷并不知道。

    对于晏安之而言,晏三爷是怎么样的为人,他自然是太清楚不过了。

    此时的晏安之似乎也注意到晏锦望了过来,他抬起头故作不经意的扫了过去,和晏锦的目光相接。

    晏锦眼里的担忧,是显而易见的。

    晏安之很快便垂下眼眸,用试探的语气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何不告诉我?”

    他的口气,比起刚才的狰狞,缓和了不少。

    晏四爷微微抬起眼,无奈地笑了笑,“告诉你什么呢?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吗?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吗?”

    晏四爷再次闭眼……

    那些回忆就像是已经愈合的伤口一般,表面上看着若无其事,实际上早已经溃烂。他现在要做的,便是将这些伤口一点点的撕开,给晏安之看所谓的真相……

    有人曾说,日子过久了,本来痛彻心扉的疼痛,也会随着岁月的流逝,慢慢地消失。

    可晏四爷知道,那些无非都是谎言,又或者是,那些伤口并不够深。

    他很笨,从来不是一个聪明人,所以这些伤痛,到他死的那一日,都不会被彻底遗忘。

    他爱那个人,爱到了骨子里,卑微的像是尘埃!可他那么爱这个人,却活活的逼死了她,让她在自己面前自刎……

    多少个午夜梦回,他都会活活的被疼醒。

    那种疼痛,是这一生,都忘记不掉的!

    晏四爷抽了一口冷气……像是酝酿了许久一般。

    “罗家祖上是南疆人,擅长培育花木和蛊术!”晏四爷淡淡地说,“后来,罗家因为迁到凉州后,蛊术也就渐渐失传了!当年,凉州的那场大火,想烧掉的东西,不止是凉州花木,他们还想烧掉的,便是罗家的藏书阁!”

    南疆人,擅长养蛊虫。

    而罗家的祖上,更是对蛊术研究的十分透彻。

    晏安之惊的目瞪口呆,他紧紧地握紧了拳头,“为何?”

    “罗家的蛊术虽然失传,可在罗家的藏书阁里,却记载了一部分关于蛊术的事情!你祖父不喜蛊术,倒是很喜欢培育奇花异草!所以,那些书籍,很久很久都没有人去碰过了……”晏四爷淡淡地说,“若不是你娘告诉我,我都不知道,原来培育花木的名门罗家,居然这样厉害!”

    晏安之的母亲罗依蝶自小便喜欢安静,她不仅温柔贤淑,更喜欢博览群书。因为罗家的祖上是南疆人,所以他们并不认同,所谓的女子无才便是德。

    在罗家人的眼里,这些话,无非是那些破落户,用来蒙骗世人的话语。因为那些破落户,不想浪费银子在女儿身上,在他们的眼里,女儿无非是用来换取利益的工具。

    一个工具,不值得他们精心栽培。

    罗家人认为,女子该有才华……所以,罗依蝶被养的很好,罗家藏书阁里的书,她几乎都看过了。

    晏季晟遇见罗依蝶的时候,他年纪尚小。在他的记忆里,罗依蝶永远都一副温和且安静的样子。

    其实,晏季晟从前并不太明白,为何生母要安排他经常去罗家。直到现在,他才明白……生母当年这样做,无非是希望他有朝一日能娶罗家的女儿为妻,最好他还能学会罗家那些失传的蛊术,以便在落难的时候,能够自保。

    生母比他更早明白,晏家人的薄情。

    可惜,罗家人祖上的事情,并不是什么大秘密,至少有心去探听,便能查出来。

    罗依蝶待他,像是对待弟弟一般细微,所以,那个时候的他才会对罗依蝶动心,且再也没有改变。

    在罗依蝶十二那年,她遇见了庄成文,那个稳重又气质非凡的少年。

    庄成文和罗依蝶遇见之后,晏季晟便回到了京城之内。那时的他,心里很复杂……他喜欢罗依蝶,但是他的确没有庄成文优秀。

    庄成文的身份并不普通,他是晋南王的七子,更是武艺高超,来日一定会成为一代名将。

    晏季晟到现在都记得,罗依蝶笑着和他说,“我要和成文成亲了!”

    那时,她笑的很好看,而他笑的很苍白无力,“恭喜!”

    他从未让罗依蝶知道他对她的感情,他对罗依蝶的感情,永远都是埋在最深处。后来,这些感情,再也见不得光。

    罗依蝶想让他做弟弟,他便做一个弟弟。

    直到,罗依蝶出嫁。

    晏季晟不知道自己的感情到底有多深,深到他在失去罗依蝶的时候,哭泣不止,疼痛难忍!

    那个时候,他想,若是他再大一些,是不是结果就不一样了?

    可,世上,哪有什么如果!

    尽管疼着,他还是笑着祝福了罗依蝶。

    罗老爷子是个极低调的人。

    罗依蝶和庄成文的亲事,办的十分的草率,知道这门亲事的人,也极少。

    能吃上这顿喜酒的人,更是寥寥可数。

    而他,便是其中一位。

    晏季晟想到这里,然后笑着道,“你母亲很喜欢你父亲,很喜欢很喜欢……那个时候,她和我提起最多的,便是你父亲!可那会,边疆总是战乱,你的父亲经常一去,便是几个月!直到,后来有了你……晋南王便叛变了!”

    晏安之听晏季晟一点点的说下去,心情也颇为沉重。

    “你的父亲是晋南王的七子,晋南王叛变,他自然是要去帮晋南王的!那个时候,你的母亲尚有身孕,心里更担心你父亲!”晏季晟睁开眼,然后嗓音沙哑,“罗先生没有告诉你吗?你的母亲,为何会消失?”

    晏安之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他只是摇头。

    晏季晟讽刺的笑了笑,“也是,罗先生他肯定也不知道这些!”

    晋南王造反的时候,一路从邺城攻打到了凉州。那个时候,正是百花盛开的暖春……

    外人皆知,晋南王对花粉过敏,所以便吩咐手下的人,用大火将凉州所有的花木烧掉。可没有人知道,晋南王这样做,是为了掩人耳目……他早已拿到了罗家关于蛊术的所有书籍的抄本。至于那些原本,他不想其他人也得到。

    罗家藏书阁存在一日,对于他而言,便是威胁……

    晋南王火烧凉州,其一是为了将凉州所有的花木都烧毁,其二便是会了烧毁罗家的藏书阁。

    晏安之有些疑惑的看着晏季晟,“父亲当真那么狠心……他……”

    晏四爷将手紧紧地攥成一团,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父亲?你父亲为何会娶你母亲?那是因为你母亲是罗家人,是罗家小姐里最温柔的一位。她是一位好妻子,来日也会是一位好母亲……你父亲,更多的是为了拿到关于那些蛊术的书。因为这些书籍上记载了,怎么在一个活人的体内种下蛊虫!”

    晏四爷说完之后,整个人颓废极了。

    他一直以为,庄成文是喜欢罗依蝶的。

    那个时候的庄成文,对罗依蝶明明那么好!好到,让他可以放手……真心的祝福他们。

    可后来,晏季晟才明白一件事情……

    若是晋南王造反成功,那么庄成文就算不是太子,也会是王爷!那时的庄成文,想要什么样的女子,都是唾手可得的。所以,庄成文在利用罗依蝶的时候,才会那么的果断。

    在罗依蝶怀晏安之的时候,庄成文未曾犹豫,便离开了罗依蝶。

    罗老爷子喜欢低调,所以一直吩咐亲人,隐瞒庄成文的事情。他不想被人知道,罗家人和庄家有来往。

    毕竟,庄成文的父亲,是晋南王。

    若是被外人知道,他的女婿是晋南王的七子,以后的交集,便会更麻烦了!

    罗老爷子的低调,也救了罗家一命!因为,在晋南王造反失败后,庄成文也西去了……那场战役死了太多的人,知道庄成文和罗依蝶成亲的人,也死的差不多了。

    所以,罗家人能安稳的活着,没被牵连进去,也是个奇迹!

    “你又怎么知道我父亲不喜欢我母亲?”晏安之淡淡地说,“这个理由,也不能成为你杀了我父亲的原因!”

    晏四爷微微颔首,“是啊,他们的感情,哪里轮得到我说了算!凉州出事的时候,我亲自去了凉州……那个时候,我遇见了沈七爷!”

    在他听到晋南王火烧凉州的时候,吓的丢了手里的长剑。

    他怎么也没想到,晋南王下手会如此的险恶,连罗家的人也不放过。

    明明,罗依蝶是他的儿媳。

    晏季晟那时很担心罗依蝶……

    他匆匆和大哥说了几句,便骑马奔去了凉州。

    等到他了凉州的时候,凉州早已是一片荒芜……

    他在人群里找啊找啊,都没有从罗家那堆废墟里找到罗依蝶!

    他害怕了,身子像是不听使唤一样!

    当晏季晟以为罗依蝶已经去世的时候,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灵魂一般。

    晏季晟在被烧毁的罗家宅子外坐了两夜,直到他想要离开的时候,才见到了罗依蝶……

    昔日那个温婉如水的样子,消瘦如骨,身上更是沾满了鲜血!这样的罗依蝶,像是从地狱里爬回来的一般……

    她哭着抓紧他的手大喊,“求求你了,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救救他!”

195:活着也是惩罚

    他认识罗依蝶多年,从未见过如此可怕又狼狈的她。

    那时,他的心像是被针扎一样难受。

    疼,是他唯一能感受到的东西。

    他一直想好好的保护她,可到了最后,她依旧受了苦……

    晏季晟在那时唯一想做的,便是将罗依蝶带回京城里,再也不管其他人眼里的看法。

    可罗依蝶那会,什么都听不进去。

    她像是疯了一般,跪着求他,让他去救自己的孩子。

    “你不是说来日要收安儿做义子吗?”罗依蝶像是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神色仓惶,“求求你,救救他吧!他是你的义子啊……”

    晏季晟看着罗依蝶哭泣不已的模样,心酸不已。

    他一直默默地守护罗依蝶,在罗依蝶笑着问他何时娶妻的时候,他岔开话题说,若是罗依蝶生下的是儿子,干脆让这个孩子给他做义子好了。

    罗依蝶那会笑着,握住庄成文的手,微微颔首。

    晏季晟看着罗依蝶的笑,单纯的希望,罗依蝶能幸福,而来日他也会默默地做罗依蝶孩子的义父!

    那个时候,罗依蝶说什么,他都答应。

    他恨不得将自己的命都给她……他是那么的喜欢这个人,卑微的极了。

    晏季晟最后将罗依蝶送到一个寺庙之中。因为,晋南王信神佛的力量,所以他不会做摧毁寺庙的事情。等罗依蝶歇下之后,她才告诉他,说她的孩子被人抢走了。

    当时,凉州大火,她有着身子却想去找庄成文,结果却意外的早产……

    结果孩子生下没有多久,便被人抢走了。

    她震惊之余,更害怕这群人是冲着庄成文来的,罗依蝶用最后的力气,抓紧晏季晟的袖口道,“救救我的孩子,他们会拿安儿去威胁成文的!”

    晏季晟点了点头,让罗依蝶好好在寺庙之中歇息,然后独自拿起长剑又奔赴凉州的战场。

    他害怕被人发现,所以每次出现都是在夜晚。

    此刻的凉州城全是废墟和硝烟!他拖着疲惫又残缺的心,一点点的寻找一个婴孩!若是别人,早就放弃了,因为这样寻找,无疑是大海捞针。可他从未想过放弃,因为他答应了罗依蝶,就一定会做到。

    他问了无数的人,也看过一具又一具的尸体。

    腐烂的气息在他的周围慢慢地蔓延。

    晏季晟精力疲惫的时候,坐在废墟堆里,眼神迷茫。

    他曾以为,自己会死在那个地方。

    只是他又明白,自己不能就这样死在这里,他还未找到罗依蝶的孩子……

    尽管这个孩子,和他没有半分血缘关系。

    “那个时候,沈家军已经到达了凉州!而我也因为太疲惫,晕了过去……是沈七爷救了我!”晏季晟想起那段日子,觉得浑身都难受,“沈七爷给了我第二次性命,他那会觉得我身手不错,让我留在沈家军营之中。作为报酬,他会帮我找你……”

    晏季晟伸出手,比划了一个小小的圈,“你那会就那么小,可凉州那么大……我只有寄托沈家的力量!而且,我也要报答沈七爷的救命之恩。”

    在沈家军营里的那段日子里,他带领着军队和晋南王的人厮杀。那是他长那么大来,第一次杀人……

    血液溅到他的身上,腥味和热度,都让他快握不住手里的剑了

    那个时候的他彷佛成为了孤魂野鬼,在他脑海里唯一残存的信念,便是帮罗依蝶找回孩子,再质问庄成文一句,为何要这样!

    当初,庄成文明明信誓旦旦地说,会保护好罗依蝶!

    在庄成文眼里,所谓的保护就是如此吗?

    晏季晟垂下手,眼眶微红,“我讨厌杀人,我讨厌无止境的杀人……可我不得不这样做,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见到你父亲,或许才有机会找到你!”

    晏安之的听到晏季晟的话后,腿脚发软。

    他内心十分的混乱。

    他已经快分不清对和错了……

    半响后,晏安之才问,“你最后,找到我父亲了?你杀了他,是因为他对不起我母亲?”

    “自然不是!我都说了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想杀他……”晏季晟紧紧地握住拳头,“虽然,我曾想过,要杀了他,要从你祖父的手里,将你安全的带回你母亲身边!”

    晏安之瞪圆了双眼,吓的脸色发白,“你什么意思,我祖父抢走了我?怎么可能!”

    晏季晟看着晏安之可怜的样子,想要站起来过去抱住这个孩子。

    晏安之小的时候,便是被他抱在怀里。

    一转眼,他都这么大了。

    可晏安之眼里的憎恨,又让他挪不动脚步……晏安之恨他,那种恨意十分的明显。

    晏季晟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让自己能继续说话,“苗疆有一种蛊术,叫做养‘小神’。这种是邪术,因为要拿和自己有血缘的孩子的血,养大一些毒蛇和虫子。之后,这些毒蛇和虫子,便会听这个人的吩咐!这种无稽之谈的东西,你祖父信了……他太想做帝王了,所以便吩咐你的父亲,让他从你母亲的手里抢走你!”

    这种蛊术,只是存在于书中。

    晏季晟曾研究过无数次,都想不明白,为何有人会相信如此幼稚的东西。

    权利,会让人如此的丧心病狂吗?

    安之是晋南王的亲孙儿,可晋南王居然也下的了手……

    晏季晟揉了揉眉心,淡淡地说,“我不知道你父亲,起初知道不知道你祖父做的事情,但是他的确没做到一个父亲的职责!他甚至说……说当日没带走你母亲,是为了保护你母亲!他这是在胡说……”

    晏季晟红了眼,低吼道,“他可知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他说这是保护,他这又是在欺骗谁!”

    这样的晏季晟,是晏安之从未见过的样子。

    在他的记忆里,晏季晟总是一副憨厚又慈祥的样子。偶尔和晏老太太发生了争执,也不会脸红脖子粗。可此时的晏季晟,像是一个危险的野兽一般,散发着让人恐惧的气息。

    晏季晟在战场上征战多年,不知多少人,在他的手里变成了一具枯骨,他平日敛了气息,无非是怕吓到周围的人。可如今,想到过去的事情,晏季晟神色里的愤恨,让晏安之吓的想往后退……

    “我……”晏季晟意识到自己失态,然后渐渐地敛起狰狞的面目,又变回了平日里的样子。他懊恼的摇了摇头,自己为什么会如此的失控。

    这件事情,晏安之是最无辜的。

    晏季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过了一会才说,“我知道这些事情,是从国师的嘴里知道的!国师他……他略知一些苗疆的事情,也十分明白晋南王是什么样子的人!而且,国师说的都是正确的,因为之后我遇见了你父亲,才知道你真的在你父亲的手里!可你父亲不相信,你祖父会害你……”

    他当时看着庄成文信誓旦旦的样子,恨不得一剑杀了那个伪君子。

    庄成文在那个时候,似乎也犹豫了。

    最后,庄成文告诉他,会回去问清楚的。

    但是,后来……便没有以后了……

    沈家的人从不会给晋南王半分喘息的机会,他们趁庄成文退缩的时候,一举进攻下去。庄成文在那个时候,似乎已经无心再战了……他一直退后,躲避。

    或许,那个时候的庄成文,不会相信父亲会杀自己的孩子。

    晏季晟想起沈家军追杀晋南王军队的情形……眼泪不禁从眼角滑落了下来。

    他不是故意要杀庄成文的,他那时只是想抓住庄成文,用庄成文来威胁晋南王,让晋南王将晏安之交出来。

    他飞快的追了上去,刚将庄成文抓在手里的时候,他还未来得及说话,沈家七爷的长枪,便从庄成文的胸口刺了过去。庄成文疼的往后一缩,又撞在了他的长剑上……

    血,流了一地!

    当时,晏季晟傻了眼,他没想到沈家七爷会从如此的迅速。

    后来,他才明白,这是一场战役!

    不是晋南王的人死,就是沈家的人败。

    沈七爷这样做,无非也是想早点结束这场战役……

    庄成文是晋南王的七子,更是晋南王军队里最难缠的人。只有庄成文死了,晋南王的军队才会士气大败……

    晏季晟到现在都记得,庄成文死的时候,没有闭上的眼。

    他想到这里,指尖颤抖了起来。

    晏季晟像是要窒息了一般,“我只是想抓住他,我不想杀了他……可安之,你父亲必须得死,他是叛军……后来我想了很久,就算当时七爷不动手,或许我之后也会杀了他。我要保护的不止是你母亲,还有整个国家……”

    晏季晟垂下眼帘,眼泪一直掉落。

    他是一个男儿身,只有保护了国家,才能保护好自己的家。

    他也曾想过自私,可在国破之际,他想保护的,还是大燕朝的子民。

    战乱,会让无数个家毁于一旦。

    他看过了如仙境的凉州在几日内变成废墟的样子,他不想以后京城也变成这样!

    所以,之后若是要他做选择,他也是会杀掉晏安之的父亲的。

    这是他作为以个男人的职责。

    晏安之听了,心像是碎裂了一般。

    他疼的厉害,又想起父亲死不瞑目的神色……

    他跪在了地上,大声的哭了起来。

    其实那个时候,他死了,也是好的……

    活着,当真痛苦,也是一种惩罚。

    屋子里,只有晏季晟沉重的呼吸声和晏安之哭泣的声音。

    时间像是定格了一般,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直到过去了许久,晏锦才从书架后听到晏安之的声音,他问,“那为何,你要逼我母亲自刎?”

196:一厢情愿(茜茜茜茜茜茜和氏璧加更)

    晏锦顺着晏安之的目光望去,只见晏四爷此时早已哭成了一个泪人。

    此时的晏四爷,哪里还有平日里意气风发的样子。

    他像是一个垂暮的老人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尽管晏四爷只是重复了那些过去。

    可晏锦依旧能感受到……

    四叔当年是多么的喜欢那个女子。

    喜欢到,这辈子都不愿意再娶,而心里更是不愿意再容纳别的女子。

    晏四爷没有说话,过了许久后,他才无奈地说,“我一心只想找回你,所以似乎忘记了……我杀的人,是她的丈夫,是她的公公!”

    庄成文的确是因他而死!

    所以,在后来罗依蝶再次赶来凉州的时候,听闻了庄成闻的死讯后,整个人像是崩溃了一般。

    在那个时候,晏四爷才想起……

    他杀掉的,不仅仅是夺走了他一切,却没有好好珍惜的庄成文。而那个人,还是罗依蝶深爱的丈夫,晏安之的父亲……

    命运像是在和他开玩笑一般,将他慢慢地推入了绝境。

    周围的人都以为晋南王败了,连罗依蝶也这样认为。

    而其实那时,他还未找到晋南王残留的部队。所以,也未曾从晋南王的手里,将晏安之救回来。

    晋南王藏的太好,他想要找这个人,太难找了。

    晏季晟想跟罗依蝶解释,可罗依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罗依蝶在那一刻像是疯了一般,一个失去了心爱的丈夫和骨肉的女子,双眼无神的看着他,半响后才喃喃地说,“晏季晟,你当真是自私啊!我那么相信你,可你呢?你从来没有在乎过任何一个人吧?任何……一个!”

    罗依蝶的话,让晏季晟彻底的崩溃了。

    他做了那么多,都是为了这个女人,可在这个女人训斥他的时候,他却一句话都不能反驳。

    他不知该如何反驳……

    一厢情愿,永远都是个悲伤的词语。

    他一厢情愿的爱着罗依蝶,将罗依蝶当做生命一般,爱了很多很多年。他一厢情愿的认为,庄成文是爱罗依蝶的,更认为庄成文会做一个好丈夫、好父亲!他一厢情愿的认为,他的一生会默默的守护罗依蝶,平平淡淡的过下去!

    到了最后,他甚至还在一厢情愿的认为,自己能找回罗依蝶的孩子,最后让罗依蝶幸福的活着。

    可这些,都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自始至终,没有一个人会感谢他。

    罗依蝶从不知道他对她的爱情,而庄成文临死的时候,死不瞑目的眼神里,满满地的绝望,像是对他的憎恨一般。

    没有人会理解他的做法,因为,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一厢情愿的做法。

    在那一刻,上苍像是给了他极大的惩罚一般。

    罗依蝶以为自己失去了一切。

    罗家被毁,丈夫和婆家被灭,孩子也没了……

    一个失去了所有的女子,生无可恋。

    “你母亲让我带她去看你父亲的尸首!”晏季晟垂眸,嗓音颤抖的厉害,“我以为,她想明白了,会好好的活着,便带她去了。可我太愚蠢了,因为……我心里毁掉了凉州的敌人,是她的丈夫!”

    晏季晟将头埋在双手里,有些崩溃,“为了振奋军心,你父亲的尸首被悬挂在凉州城门上。你母亲见了……受了不刺激,最后拿了我的剑,自刎了!”

    这件事情过去了许多年,可每一次想起来,都像是刚发生在他面前的事情一样。

    罗依蝶看着丈夫的时候挂在城墙上,眼里全是满满的绝望!或许在她的眼里,从未有什么国家大义的存在,她想要的,只是丈夫和孩子的安稳,至于其他,从未在她的脑海里存在过。

    她哭的厉害,却又无能为力。

    丈夫是叛贼,而她也做不到帮丈夫任何事情……

    罗依蝶喃喃地说,“黄泉路上,你们冷不冷?有没有人陪你们说话?文哥,安儿,等等我……”

    她说完之后,行动敏捷的冲到了离她最近的晏季晟身边,然后从晏季晟的手里拿过长剑,飞快的割破了自己的喉咙。

    罗依蝶的血溅在了晏四爷的手上,她在临死的那一刻,眼里的愤恨,他都看的清清楚楚。

    晏四爷想到这里,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的右手,似乎从前滚烫的热血,依旧炙热,“我若是不带她去见你父亲的尸首,是不是,她还会活着?”

    只是这个问题,再也没有人能回答他了。

    晏四爷当时像是一个木偶一般,跪在了地上。

    他做的一切,都是想保护这个女人。

    可到了最后,却是他活活的逼死了她……

    谁也不知道,那种心被掏空的感觉,痛入骨髓……如晏安之说的那般,有的时候,活着也是一种折磨。

    直到后来,沈七爷从晋南王的手里,将晏安之找了回来。

    沈七爷看着晏四爷,神色也有些自责,“这……约摸就是安儿了!”

    晏四爷在听了沈七爷的话后,从沈七爷的手里接过孩子。

    襁褓里的孩子,明显失血过多,而小腿更是有些畸形。

    他抬起头看着沈七爷,难以置信!

    孩子,怎么会这样……

    晏四爷慢慢地从椅子站了起来,目光落在了晏安之的腿上,“你出生的时候,你母亲受了惊吓,所以你的腿才会这样!当时,七爷问我,可要将你送去和你母亲团聚,因为你的腿,是治不好了!来日,等你长大之后,我是你杀父仇人,更是逼死你母亲的罪魁祸首……”

    “我也曾想过,要送你走!可你和你娘,长的太像了,我下不了手……”晏四爷笑了笑,他这个笑,比刚才哭更凄惨,“可有人跟我说,让我养大你!因为这个人,怕我活不下去……对他而言,你是我活着的动力!”

    晏安之看着晏四爷的样子,脑海里虽然一片混沌,但是还是问道,“是三爷吗?”

    “嗯!是三哥!”晏季晟走到晏安之身边,伸出手想抚摸晏安之的发丝,可他刚伸出手,却又顿住了,“三哥说,你的生命,不该我来做决定,你是最无辜的!而且,这么多年来,我也想明白了,若是你想要拿走我的性命……我会给你的!”

    晏安之没有说话,只是将自己缩成了一团,不再看晏四爷。

    过了许久,晏安之才低吼,“你走,别让我再看见你!”

    晏季晟以为晏安之会动手,却不想晏安之对他说出了这句话。

    现在的晏安之,显然想一个人安静一会!

    没有人能明白晏安之的那种感受……

    虽然他的父亲是叛国的罪臣,可那个人毕竟是他的父亲。晏季晟再愚蠢再没有脑子,又怎么可以带他的母亲,去看父亲的尸首!

    父亲的尸首被悬挂在城墙上……那一幕对母亲而言,无言是最大的刺激。

    那个时候的父亲,没的选择。对于父亲而言,一边是祖父,一边是妻子……

    晏安之抚摸自己的腿,然后眼泪又滚落了出来了。

    他很想原谅晏四爷,可他又很清楚,这个人是杀了他父母的人。

    晏四爷没有说话,似乎不想离去。

    “滚啊!”晏安之双眼通红,“你滚啊!”

    晏四爷见晏安之的神色,翕了翕唇角,还想说话,却听见屋外有小丫鬟站的远远地说,“四爷,大爷过来了,唤你早些过去!”

    晏四爷听了,浓眉皱成了一团。他担心地看了一眼晏安之,半响后,才转身离开了屋子。

    晏安之听着晏四爷的脚步,慢慢地消失。

    他的心里空荡荡的……

    尽管他知道,父亲就算不死在晏四爷的手里,也会死在别人的手里。可他心里还是期盼,杀死父亲和逼死母亲的人,不是晏四爷……

    他曾经这么爱这个男人……视如父亲。

    可再也没有比,自己深爱的义父,其实是杀掉父母的人,更可笑的事情了!

    过了一会,晏锦才从书架后面慢慢地走了出来。

    晏锦没有靠近晏安之,就这么站着……

    在这一刻,她彻底的明白了,为何前世晏安之会说,晏四爷做了那些事情!

    那个时候的晏安之,听到的真相,或许并不是这样!

    那时的晏安之,只知道晏四爷是杀了他父母的凶手!

    昔日,迷茫的晏安之,更是不知道该怎么选择……在那个时候,一直让晏安之相信的晏家三爷出现了,他不经意的几句话,便让晏安之心里的仇恨大涨。

    对于三叔而言,晏安之一直都是一个好棋子。

    四叔和父亲一直要好,三叔想要世子之位,就必须杀了父亲的帮手。

    聪明的人,想要杀掉一个人,从不用自己动手。

    所以,三叔才会建议四叔养着晏安之……

    因为,三叔知道,晏安之来日会替他杀了四叔!

    就算晏安之犹豫了,他也可以暗地里杀了四叔,让晏安之来背负这个罪名!

    一切的一切,从多年开始,就开始筹谋了……

    晏锦想着,一双拳头撰的紧紧地。

    三叔……当真是厉害……

    她不明白,区区一个世子之位,为何会让三叔,如此的执着!难道对于三叔而言,权利比亲情更重要吗?

    晏安之这个时候,似乎也注意到晏锦站在离自己不远地地方。

    他抬起头来,看着晏锦,眼神空洞无力。

    他像是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一般,低声问晏锦,“长姐,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197:坦然面对

    世上总是有人想逃避一切,但是实际上无论那个人怎么逃避,终究是逃避不开命运的捉弄。

    逃避,并不能躲避一辈子,那些该要面对的,终究是要面对的。

    晏锦看着晏安之,一时无言。

    她不知该说什么来安慰晏安之……

    其实,每个人都明白一些道理,可当自己亲身经历的时候,却会发现那些看似简单的道理,做起来却十分的困难。

    不是身临其境,永远感觉不到那种疼痛。

    就像前世,没有一个人知道,她在父亲离世的三年中,每一日的自责和内疚。那种深入骨髓的疼痛,让她永世难忘。

    她感受不到晏安之的疼痛,所以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帮晏安之做主。

    晏锦想了一会,才慢慢地走到晏安之的身边,低声问,“你恨四叔吗?”

    “我……我应该,是恨的!”晏安之犹豫了一会,才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他垂下眼眸,模样十分的温顺,没有了刚才的狰狞的样子,“可我……我又明白,他从未亏欠过我和母亲……”

    晏安之不得不妥协,然后神色沮丧,再次重复着说,“我知道,他从未,亏欠过谁!”

    当时那样的情形,战火纷飞,凉州从仙境变成了地狱。

    晏四爷不动手,他的父亲也会死于战乱之中。

    父亲,不会是沈家那几位将军的对手。

    对于晏安之而言,这是一个必须接受的真相,尽管接受的时候,十分的困难。

    晏安之闭上眼,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

    他瘫软了身子,坐在了地上,将头往后靠在椅子上。

    很久之后,晏安之才睁开眼,眼神平静的看着晏锦,“长姐,我和义父的感情,终究是有了隔阂。但是,就算有了隔阂,我不希望他出事,我想帮帮他……养恩,在我心里,是大于生恩的!”

    晏安之的话,让晏锦惊讶的瞪圆了双眼。

    她本来悬在半空中的心,也在此刻安稳的落地。

    前世,晏安之从未说过这些话。

    而现在,只是短短的一会,晏安之便想明白其中的道理。

    晏锦纤秀的眉,微微一蹙,立即便猜透了其中的原由。

    前世的晏安之,或许只是从罗十二或者其他人的嘴里知道了片面的真相。那个时候,晏家内部早已大乱,晏安之根本不可能像如今一样,和晏四爷在一个屋子里,心平气和的说话。

    那会,他们两人之间的误会,很深。而且,两个人也不给彼此解释的机会……

    可是,哪怕他们彼此发生了很大的误会,哪怕昔日晏安之将晏四爷当做了杀害父母的仇人……可他依旧犹豫了,他也没有立即动手杀掉晏四爷!

    在晏安之心里,晏四爷的位子,从来不会比任何一个人低。

    这其中,包括他的父母,还有罗家和庄家的所有人!

    晏三爷想用晏安之来对付晏四爷,终究是算错了这一步!

    晏安之也注意到了晏锦惊讶的神色,他哑然失笑,有些苦涩地说,“长姐,若是不听你说那些话,我或许……我或许真的会成为三爷手里的棋子!然而我……不喜欢成为那个人的棋子!长姐,我……”

    晏安之认真地看着晏锦,翕了翕唇角,却未将话说完。

    若不是晏锦,或许他真的会成为晏三爷的棋子。

    晏安之很感激晏锦,若说晏四爷给了他第二次生命,那么晏锦便是给了他,亲人的所有温暖。

    他是个残废,还是个头脑不灵活的蠢东西,可晏锦从未嫌弃过他。

    晏安之一直都知道,对晏锦而言,他其实并不是一个好帮手,晏锦想要找更好的帮手,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可在众人的人里,晏锦选择了信任他,那个渺小又微不足道的他。

    晏锦让他查庄家的事情,他却浪费了太多的日子!可晏锦却从未怪罪过他,给他的银子,一笔又一笔……晏锦希望他能培养属于他自己的人手,所以才让阿哒一直在他身边。

    甚至,晏锦还让沈砚山对他颇为照拂。

    晏安之不是一个不知感恩的人,他无比的想要这份温暖,所以在这个时候,他尽管心里有那么一些恨晏四爷隐瞒真相,但是却依旧不想离开晏家!

    罗十二是他的亲人,可罗家那些所谓的亲人……从未给他带来一份温暖!

    他们带给他的,只有仇恨。

    晏安之知道,或许他是一个自私的人,也是一个没用的人!

    他不能按照罗十二给他铺的路去复仇,也不能随了晏三爷的心愿。不止是因为晏四爷是他的义父,他更不想看到,晏锦为难……

    他的长姐,笑起来的时候,是那么好看一个人,宛如月色下最纯白的睡莲。

    他实在不想,让晏锦伤心!

    不想让晏锦伤心,所以选择了为难自己!

    “安之,我曾说过,你长大了!这些,你自己拿主意……”晏锦看着晏安之,无比的真诚,“做了选择,便不要后悔!所以,我希望你想明白。”

    晏安之坚定地回答,“我早就想明白了,长姐……从你让我唤你长姐开始,我便想做你一辈子的弟弟。就算是现在,我也不想离开晏家!”

    晏安之说到这里,眼泪又忍不住落了下来。

    当晏府里所有人都厌恶他、欺负他的时候,只有晏锦愿意站出来帮他!若不是晏锦,他不知会变成什么样……

    憎恨,能让一个人变成恶鬼。

    晏四爷让他体会到了父亲对孩子的爱,而晏锦让他彻底的体会到了亲情。他很贪婪,想要永远都保留住这些,所以……他只有对不起罗家和庄家!

    可晏安之也明白,其实从父亲将他送给祖父的那个时候起,他或许便死了。

    他抚摸着自己的腿,笑的有些哀伤。

    “安之……”晏锦看着晏安之,心里酸酸地。这个孩子,总是喜欢为难自己,而他人着想。

    晏锦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话。

    晏安之看着晏锦的神色,笑着道,“长姐,让我陪在你的身边吧,我……我是你的弟弟,对不对?”

    “嗯,你是我弟弟!”晏锦看着晏安之的神色,认真地点了点头。

    而此时的晏安之,像是把晏锦当做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只有晏锦,没有想过要利用他,更没有想过,要将他作为棋子来控制。

    然而,此时的晏安之,却心甘情愿的站在晏锦的身边。

    两个人沉默了许久后,晏安之才打破了安静的气氛,他用袖口将眼泪拭掉,皱着眉头说,“长姐,其实我知道,义父从未对不起我什么。方才我那样对他,是有原因的……”

    这个时候的晏安之,唤晏四爷为‘义父’而不再是方才的晏四爷。

    晏锦听了,微微挑眉,声音放的很轻,“原因?”

    晏安之从地上站了起来,那双残缺的腿,无论如何瞧着,也是有些狼狈。可此时的晏安之却没有再管这些,而是将方才晏锦放在小桌上的书拿过,放在晏锦的面前,淡淡地说,“三叔!”

    晏安之的话,让晏锦恍然大悟。

    她忧心忡忡的看着晏安之,本来白皙的容颜,在此刻更显得苍白。

    晏安之一直都知道晏锦生的好,而他从未想过,一个人连微微蹙眉时,都可以如此动人,宛如睡莲徐徐地绽放。

    晏安之看的微微怔住,然后半响后又道,“三叔应该会来找我的!”

    “嗯!”晏锦没有反驳晏安之的话,眉头缓缓地舒展开,言语里带了几分担忧,“你想独自去应付三叔?安之,不行!”

    晏安之笑着摇头。他那双眼在昏暗的屋内,显得更是红肿狼狈,“长姐,你说我是大人了,那么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呢?你应该和从前一样,试着相信我……长姐,三叔让义父收留我,或许就是希望有朝一日,我能做他手里的武器,害死义父。我不喜欢做人的棋子,更不喜欢做人的武器……”

    “那些将我当做废物,当做棋子的人……我会让他们都记得,我并不是废物!我要他们,一辈子都记得!”晏安之说的咬牙切齿,站的笔直的身子,微微颤抖。

    这样的晏安之,和前世的那个他,慢慢地在重叠。

    可明明是一样的气质,却依旧发生了改变。

    晏锦看的分明,便忍不住道,“你……当真想试试?”

    晏安之看着晏锦担忧的神色,笑着说,“我真的想试试!长姐,你别担心我,这件事情只有我和你知道,连义父都不知道!接下来几日,你得帮帮我……”

    晏安之的神色坚决、固执,他眼里的认真,是晏锦从未见过的果断。

    晏锦知道,自己不能反驳这个孩子。

    而且,晏安之虽然比常人笨拙,可他的心却十分的细腻。

    晏锦揉了揉眉心,觉得有些头疼。

    三叔是个城府极深的人,而且,她到现在都没有查清楚,三叔到底是谁的棋子。

    能控制三叔的人,肯定是个厉害的人物。

    就算晏安之能逃避一时,其实也逃避不了一世。

    他能坦然面对,也很好……

    晏锦琢磨了一会,才慢慢地点头,“我帮你,但是……安之,这次会来找你的,不止是三叔,还有其他的人!”

    晏安之微微一愣,他没想到自己还有如此大的利用价值,不由地问,“谁?”

198:自作聪明

    晏安之认真地看着晏锦,一双隽秀的眉,也慢慢地皱成了一团。

    他看着晏锦那双蓝灰色眼里,有着深藏难测的神色,像是担忧又像是抱歉。

    她那张精致的容颜,透着几分稚嫩……

    晏锦明明和他年纪相仿,可她的行为处事,却像是经历过很多沧桑的长辈一般。

    晏安之琢磨不透……

    但是,他知道,晏锦对他是真好,而不是将他当做棋子一般对待。

    晏安之挪开视线,自嘲地笑了笑,“我还当真是一枚好棋子!”

    若不是一枚好棋子,为何那么多人,都想着要怎么来利用他。

    晏锦的目中,闪过一丝晶亮,“为何要这样说?安之,你并不会成为他们的棋子,对不对?”

    晏安之瞪圆双眼,那双本来无神的眼睛,也逐渐的恢复清明,“这是自然!”

    不知何时屋外起了风……

    窗外一颗巨大的梧桐树上,传来一声碎落的响。晏锦微微蹙眉,朝着窗外望去,只见一只白皙如雪的鹰,停在了梧桐树上低垂的树枝上……已经有些泛黄的叶子,因为它的动作,而从树上慢慢地坠落下来。

    晏安之目光也看了过来,然后有些茫然,“这是?”

    “海东青!”晏锦如湖水般的眼眸,微微闪动。

    晏安之屏住了呼吸,有些站稳了身子。半响后,他才压低了嗓音对晏锦道,“是定国公世子的鹰?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晏锦看着那白皙如雪的海东青腿上,并没有绑着竹筒,便知这个小东西,不过是随意飞出来溜达一下!在她未见过沈砚山的之前,她也经常瞧见这一对一黑一白的海东青,经常飞在晏家的宅子上。

    从前,她多少有些怀疑,这是因为沈砚山对晏家的事情有兴致。

    可后来她认识沈砚山后,才知道并不是这样。

    沈砚山是个极懒惰的人。能不管的事情,他绝对不会插手……曾有不少人说沈砚山做事冷漠,但是晏锦知道,这个人只是不想麻烦。

    闲来无事的时候,沈砚山总是会寻一处僻静的地方,微微小酣。

    至于晏家的事情,沈砚山怕是没有心情多管。

    “应该只是经过这里吧!”晏锦挪回目光,没有再看屋外那只海东青。

    反而是站再一边的晏安之不禁感叹,“我听闻沈家世子的海东青,能给千里之外的边疆送信!而且,这一对海东青,还十分的通晓人性,是海东青里的珍品。长姐,若是用海东青这样的神鹰来送信,那得多高调啊……太……太高调了!”

    晏锦:“……”

    这样高调的事情,她已经做过两回了。

    沈砚山还当真被晏安之说准了,他的确是用海东青来送信的。

    常人都是用信鸽送信,而且还偷偷摸摸的。

    可沈砚山倒好,送信直接用海东青,丝毫不遮掩。

    沈砚山第一次让小黑送来了一本诗集,第二次直接让小黑变成了信鸽给她送信。晏锦当时没有觉得有什么异常,如今听晏安之这么一说,立即觉得当真是……略显高调啊!

    不过,若她不说,这京城之中,也不会有人相信,被人视若神鹰的海东青,居然成为了信鸽!

    沈砚山如此明目张胆,估计也是猜明了这些人的想法。

    晏锦下意识摸了摸鼻翼,有些尴尬。

    她想了想,便迅速的转移话题,“安之,接下来的事情,可能会有些麻烦!”

    “嗯?”晏安之收回目光,看着晏锦淡淡地笑了笑,“长姐,我不怕麻烦!我最怕的,便是周围的人,真的把我当做是个傻子!”

    自小,他便最怕这件事情。

    当同龄的孩子都可以走路奔跑甚至念书的时候,他依旧流着口水,像个傻子一样慢慢的迈动步子。他的腿太过于畸形,所以晏安之很小的时候,便知道他的腿是治不好了,更可笑的是,他的智力也远远不如别人。

    明明很简单的几句话,他要花许多的日子来记这些。

    晏安之懊恼过,心里更是自卑极了。

    尽管这样,这些年,他依旧慢慢地熬过来。

    如今尚武院里的下人,对他十分的恭谨,在背后再也不敢议论他半句不是。晏安之知道,这并不是因为他的原因。

    他们会对他恭谨有礼,是因为晏锦……

    晏锦看似温和,做起事情来的时候,却很果决。

    那些不能留的人,她会毫不考虑的让管事的将人卖出去,甚至送回庄子上。

    因为他们忌惮晏锦,所以对他也不敢再马虎。

    晏安之想要的,其实并不是这样……

    他希望有朝一日,别人对他恭谨,是因为他这个人原因,而不是仰仗晏锦。

    他更希望,来日他能让更多的人,因为惧怕他,而对晏锦恭谨有礼!

    这一日虽然很远,但是晏安之却很希望它能早些到来。

    晏锦见晏安之这样说,便也慢慢地放下心来,“嗯!”

    晏安之和晏锦在书房里足足聊了一个时辰,之后她又吩咐了阿水留在尚武院里,陪阿哒一起将书房里的收拾好。晏锦从书房里出来的时候,屋外的天气已经没有刚才那般炙热了……

    如今,已经入秋了。

    香复在院外守了许久,她看见晏锦走出来后,才担忧地说,“小姐,您没事吧?”

    “没事!”晏锦想了想,才对香复道,“若是一会有人问我去哪里,你便说我在尚武院!”

    香复惊讶的看着晏锦,又想起方才晏四爷的行色匆匆的样子,不安地问,“小姐,会不会,不太好?”

    晏锦摇头,“真话,才能让那些自作聪明的人,生疑!”

    方才已经有人知道她来了尚武院,就算她再说假话,也无非是掩盖这个事实。若有人想查,必定可以查出来的。

    与其这样,不如她将真相说出来,这样反而可以让那些自作聪明的人,起了疑心。

    有的时候,越是聪明的人,越喜欢钻牛角尖。

    而且,晏锦很肯定,刚才四叔没有发现她的存在,所以她就算放出消息说她在尚武院,也不一定有人会相信。

    香复看着晏锦,神色里虽然有些迷茫,但是还是点了点头。

    晏锦带着香复,从小路绕了一会,慢慢地回到玉堂馆。

    晏锦刚回了玉堂馆坐下不久,便听见香复通传,说晏惠卿在屋外候着。

    晏锦微微挑眉,笑着道,“消息还挺灵通的,让她进来吧!”

    香复听了,点了点头,便退了下去。

    晏惠卿今儿穿了一件粉色的衣裳,整个人显得十分的纯善,看上去像是无害的小兽一般。她笑着走了进来,然后吩咐丫鬟将食盒放在晏锦身前,笑着道,“长姐,我今儿得了一些点心,你尝尝,看合不合你的胃口!”

    晏锦也笑了起来,嗓音低柔,“你且放着!我刚用了一些点心,这会还未消食呢……”

    “那可真不巧了!”晏惠卿眼珠一转,露出一副惋惜的样子,“没想到长姐你刚用了点心,我还以为长姐您这会在院子里赏花呢!”

    晏锦身子往后一靠,静静地看着晏惠卿,没有立即说话。

    在晏家这座宅子里,赏花最好的地方,无非是西院!不过,最近因为罗十二的关系,西院有不少的花木都出现在了尚武院。若是想要赏花的话,她得去西院或者去尚武院了。

    东院虽然也种了一些花,可这些都是出自她的手!而且,再奇特的绿玉牡丹,瞧久了,也会觉得稀疏平常。

    晏惠卿话中有话,而晏锦也随了她的心愿,“嗯,方才去了尚武院!”

    晏锦说的随意,波澜无惊。

    晏惠卿听了,倒是挑了挑眉。

    她的神色里带了几分疑惑,一闪即逝。

    晏惠卿很快露出担忧地神色,“我方才听人说了,说罗先生病了,这会还昏迷不醒呢。长姐,你是和大伯父一起去尚武院的吗?”

    晏锦微微眯眼,勾起唇角,“我自己去的!”

    父亲会去尚武院,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方才,若不是父亲将四叔请走,四叔和晏安之肯定还会有更大的矛盾。父亲的出现,当真是很及时。

    晏锦不知,父亲对这件事情,是否知情。

    她只记得,在父亲知道晏安之同她接近的时候,神色里流露出了几分担忧。

    虽然很浅,但是她却看的真切。

    晏锦回答的十分坦白,丝毫没有隐瞒!可晏惠卿听了,眉头却不经意间的微蹙。

    “长姐,你无需担心。”晏惠卿沉默了一会,才出言相劝,“重大夫医术高超,必定会医好罗先生的病的!”

    晏锦低声地喃喃,“但愿吧!”

    晏惠卿见晏锦似乎有些神色疲惫,便不好继续在玉堂馆里停留!她又劝了一会晏锦,从晏锦的手里又拿走了一些字帖后,才带着身边的婆子离开了玉堂馆。

    等出了玉堂馆许久后,晏惠卿才顿下脚步,往后看了一眼。

    在她身边的蓝妈妈,也顺着晏惠卿的目光望了回去,有些疑惑地说,“四小姐?怎么了?”

    “她,说谎!”晏惠卿微微挑唇,然后看着手里的字贴说,“我长姐是个很喜欢用点心的人,她每次用点心的时间,都会比常人更久!”

    蓝妈妈有些不解的皱着眉头,半响后才道,“大小姐,也会说谎?”

199:聪明反被聪明误

    在蓝妈妈的眼里,晏锦是个脾气骄纵且喜欢直来直往的人。

    这样的人,根本掩饰不了情绪,又怎么撒谎?

    而且,四小姐同大小姐一向交好,大小姐没有什么必要,和四小姐撒谎吧?

    蓝妈妈想着,不由地皱眉。

    晏惠卿莞尔一笑,平静地说,“这个世上,哪有人是不会说谎的?蓝妈妈我们先不回去了,我们去一趟尚武院!”

    蓝妈妈一怔,然后迅速的看了看周围!

    半响后,她才压低了嗓音问晏惠卿,“四小姐,您要去找谁?”

    “大伯父既然去找了四叔,那么四叔暂时不会去书房了!”晏惠卿想了想,眯眼道,“我们去书房找人!”

    蓝妈妈皱眉,她急忙地阻拦住晏惠卿的去路,神色里带了几分焦急,“四小姐,您不能去找安之少爷啊!”

    “为何?”晏惠卿露出一丝讽刺的笑,“莫非,这又是父亲的意思?他何时也想过,要插手后宅的事情了?”

    蓝妈妈愣了楞,没有再说话,似乎默认了晏惠卿方才的话中的意思。

    两个人就这么站在廊下,谁也没有开口。

    过了一会,晏惠卿才开口,语气温和地说,“蓝妈妈,你既跟在我身边,那么我便希望你是我的人!我的事情,我不想让父亲知道……你明白吗?”

    蓝妈妈为难的看着晏惠卿,支支吾吾半响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晏惠卿微微挑眼,然后往后退了一步,认真地看着蓝妈妈,“我听闻蓝妈妈从前是庄子上选上来的?”

    “回小姐话!”蓝妈妈有些不解地点了点头,“老奴的确是从庄子上选上来的!”

    晏惠卿想了想,才漫不经心地说,“无论我做错什么,我终究是晏家的四小姐。若蓝妈妈你做错什么,怕是会和我不一样吧?”

    晏惠卿的话吓的蓝妈妈打了一个哆嗦。

    她是晏三爷的人,可她更是晏惠卿身边的贴身婆子。

    如晏惠卿所言,无论晏惠卿做错什么,晏惠卿终究是晏三爷的孩子,更是这晏家的四小姐。而她却不一样……晏三爷看似是个温和好说话的,实际上他的手段,这些年来,蓝妈妈看的清清楚楚。

    晏家三爷狠毒起来,比谁都可怕。

    晏惠卿要对付她,简直是轻而易举。

    到时候,若是她被赶回庄子上,那么便等于死路一条。

    她知道的太多了!

    蓝妈妈想明白后,神色里带了几分慌张,“老奴一定会帮四小姐您守秘的!”

    晏惠卿将手放在身后,看着院子里的花草,淡淡地说,“如此甚好!”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廊下的防风灯逐渐地点燃。

    晏惠卿慢慢地朝着尚武院走去,而院子里那些假山,在夜里显得有些模糊,挡住了不少的视线。

    蓝妈妈跟在晏惠卿的身后,时不时的张望,像是怕人发现他们的行踪一般。

    晏惠卿进了尚武院后,便吩咐下人进去通传。

    很快,那个人便出来说,晏安之歇下了,不便见人。

    晏惠卿不觉地有了笑容,对站在自己眼前的小厮道,“安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这会还未用晚膳,便歇下了?”

    “安之少爷,他……”小厮看了一眼晏惠卿,神色里带了几分慌张,“他真的歇下了!”

    蓝妈妈立即训斥道,“该死的东西,这个时候你还该欺骗四小姐!你是什么东西,敢这样和四小姐说话?是不是要我告诉林总管,让他告诉你该怎么懂规矩……”

    林总管是出了名的刻薄,小厮听了之后,吓的怔住了。

    晏惠卿抬起头,阻止了蓝妈妈继续说下去,而是继续笑着对小厮柔声地说,“那你再帮我通传一次,说我只是来借几本书!四叔如今不在,我只好问安之拿!”

    小厮此时脸色发白,他瞧着一脸纯善笑着的晏惠卿,便又匆匆地进了屋子。

    等小厮离开后,晏惠卿的笑容才慢慢地淡了下来,“不识抬举的东西!”

    此时的尚武院内,十分地安静。

    晏惠卿在屋外站了一会,才见到小厮急匆匆地跑了出来,他跑的速度极快,额头上也渗出一些细密的汗珠子,“四小姐,少爷请你进去!”

    “多谢!”晏惠卿眼里噙着一丝温柔的笑,她放低了身份同小厮说谢的时候,让站在一边的小厮惊讶极了。

    等晏惠卿和蓝妈妈走了一会后,小厮才反应过来!他立即跟了上去,一脸笑意地给晏惠卿领路。

    此时,晏安之正在书房里,整理被自己丢坏的书籍。

    他看着手里,因自己发泄乱丢的书。上面有几页已经被扯坏的时候,微微蹙眉。

    每隔一会儿,他凌乱的思绪,就会转到今日和罗十二在一起的一幕,他的心口泛起一阵浓浓的酸!甚至有几次,他都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住了,眼角的泪像是有千斤重一般,想要往下坠落。

    他叹了一口气,将头仰起,牙齿也咬的吱吱作响。

    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将这股酸楚忍住了!

    男孩子,在什么时候,都不能轻易的掉眼泪——

    他忘记了自己是在哪里听来的这句话,十分的熟悉!像是一直萦绕在他耳边的话语一般!那个声音淡淡地,却很肯定,像是一个隔了很远的温和男子的轻言细语。

    晏安之从未给细想,也很少去琢磨!因为,他曾在心里希望,对他说这句话的人,是他的父亲。

    当屋外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后,晏安之才将手里的书放下,敛了心绪。

    晏惠卿从屋外走了进来,瞧着晏安之红肿的双眼,愣了片刻,“安之……”

    晏安之默了一会,才幽幽地说,“四小姐,您想要借什么书?”

    晏惠卿见晏安之神色有些不对劲,才挥手让身后的下人都退了下去。

    等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后,晏惠卿才径直的走了上去,担忧地看着晏安之,淡淡地说,“你这是怎么了?哭了?”

    “没有!”晏安之撇开脸,将自己的神色藏在阴暗之中,然后又淡淡地问,“四小姐当真是来借书的吗?”

    晏惠卿见晏安之咬紧牙关,只好低头将书桌上的书拾起。

    这本书,是一本普通的兵书。

    上面有几页已经被扯破了,痕迹很新!她猜,这个书约摸是今日被人扯破的……

    晏惠卿抚摸着书上,那几页被扯下的地方,轻声地说,“方才我去玉堂馆给长姐送了些点心,结果长姐早已用了膳。她今儿似乎心情不错,用了不少的点心,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将那些点心给你送过来!”

    晏安之将头垂的很低,晏惠卿看不见他的神色。

    半响后,晏安之才道,“你方才说,长姐心情很好?”

    “嗯,怕是遇见什么开心的事情了吧!”晏惠卿笑了笑,语气依旧淡淡地,“你应该多同长姐说说话,这样心情也会好起来的!”

    晏安之冷冷地笑了笑,重复地问,“她当真心情很好?”

    晏惠卿有些怔住,无辜的看着晏安之,喃喃地问,“安之,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遇见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

    晏安之转过身子,找了一个椅子坐了下来。

    他像是失去了全部力气一般,将头垂低。

    这个样子的晏安之,看起来比平日里更可怜。

    晏惠卿愣了楞,才柔声安慰,“父亲总说,你很懂事,让我多和你学学!可你也知道,祖母不喜欢我和我母亲,所以我能出来走动的机会,颇少!安之,若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不愿意说也没关系。你以后多来宜春院坐坐……我虽不及长姐聪明,但是我能做点心给你尝!”

    晏安之听了,只是微微颔首。

    晏惠卿见晏安之不说话,又走近一些,叹了一口气,“你别不开心,这世上哪有什么事事是事事如意的?你瞧,祖母不喜欢我和母亲,我和母亲依旧事要过日子!”

    晏惠卿说到这里,慢慢地红了眼眶,嗓音几不可闻,“可有的时候,也终究是会恨的!”

    “恨?”晏安之抬起头,看着晏惠卿,讽刺地笑了笑,“恨人?”

    晏惠卿点了点头,坐在晏安之的身边,像是发泄一般,“这些话,也只能跟你说说了!安之,除了你,我不知道信谁了!”

    晏安之看着晏惠卿,没有挪开眼神,“四小姐,老太太是你的祖母,你当真恨她?”

    “恨啊!”晏惠卿将头垂低,看着微微颤抖的掌心,“祖母是我亲人,可有的时候,亲人做的事情,太让人绝望了!安之,你懂这种感觉吗?明明是亲人,却做出让人痛心的事情……祖母,她伤透了我的心!”

    晏惠卿说这些话的时候,屋子里没有一个人。

    除了晏安之,不会有人听见她的话。

    所以,来日就算晏安之将这些告诉晏老太太,晏惠卿也可以直接否认。

    毕竟,她平日里乖巧懂事又胆怯,晏老太太会相信她,而不是相信晏安之这个野种。

    晏惠卿从一开始,便算计的很好。

    用可怜去博取同情,晏安之也很快,便会懂这种恨意!

    她现在等的,便是晏安之主动和她说这些。

    只要时机成熟,晏安之便会成为她的棋子。

    屋子里很安静……

    过了许久,直到晏惠卿以为晏安之不会说话的时候。

    晏安之才轻声地回答,“四小姐,我懂,我懂这种感受的……很疼……很疼啊!”

200:谁算计谁(4000字大章)

    晏惠卿的话,本来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连表面上那几份悲伤,都伪装的有些虚假。

    可晏惠卿也知道,此时的晏安之根本不会留意这些!

    晏安之这会,正沉浸在那无边的悲伤之中……

    因为,他现在身边,没有一个可以信任又可以袒露心思的人。

    从前,晏锦或许是一个很好的人选。

    可现在,晏锦正高兴地在玉堂馆内用膳食,又怎么可能来尚武院的书房里,像她这样静静地聆听晏安之内心的话语呢?

    晏安之恨的是晏家的四爷……这个人是晏锦的四叔!

    虽然晏四爷,也被她称作四叔……可在晏惠卿的眼里,这个人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废物。

    若不是四叔被大伯父所用,现在又是一个碍眼的存在,那么她肯定不会多看他第二眼。

    晏四爷不止出生卑微,是个庶出!连脑子都蠢笨的让人不愿意和他多做交谈。但是,这个极其愚蠢的人,却有着不错的身手,甚至如今的他还在沈家的军营之中,为沈家的人办事。

    沈家的人是个极麻烦的对手。

    若长久下去,没准哪一天晏四爷或许踩了狗屎运,被沈家重用。到时,父亲想要将大伯父从世子的位子上拉下来,就太过于麻烦了!

    所以,现在除掉晏家四爷,是势在必行。

    晏惠卿将手里的书合上,十分耐心地等待下去。

    她等的便是晏安之的回答……

    果然如她所料,晏安之方才说的话,十分地合她的意。

    晏惠卿垂眸,将自己的神色埋在阴暗之中,“你怎么会知道那种疼痛?”

    晏安之看着晏惠卿垂下去的眼,便知晏惠卿现在看不见自己的神情,于是他讽刺的笑了笑,“从前或许不知,可如今却是知道了……那些用亲人的名义接近你的人,其实都有很多恶心的目的!可笑的是,这些人还以为他们那些恶心的勾当,别人看不透!为此,还洋洋自得,卑劣至极!”

    晏安之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看着晏惠卿说的。

    他说的极慢,也说的很认真,更像是在说晏惠卿,便是这卑劣的小人一般。

    晏惠卿垂着头,看不见晏安之的神色。

    她觉得这句话颇怪,但依旧接了话,“安之,你到底是怎么了?”

    “遇见了一些恶心的事和一些龌龊的人!”晏安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然后走到一边的书架上,一边找书一边道,“这些人的心,都脏透了!”

    晏惠卿越听,越觉得怪异。

    她抬起头来的时候,便瞧见晏安之正在专心的找书。

    此时因为晏安之背对着她,所以她根本看不清楚晏安之的神色,也就猜不到晏安之这句话,到底是在说晏锦还是说晏四爷。

    她听着,觉得都不像……

    这句话,反而像是在说其他的人。

    晏安之的指尖修长,因为常年在屋子里的关系,他的肤色比常人白上一些。他的指尖最后在一本书上停留了下来,晏安之顿了顿才将那本书取了出来。

    晏安之转过身子,对晏惠卿道,“这本书我很喜欢,不知道四小姐你是否想看看!”

    烛火下,晏安之的容颜十分的清晰。

    这是一张极隽秀,看着让人觉得舒服的容颜……

    晏惠卿清楚地记得,从前的晏安之身形消瘦,无论何时都将脸垂下,再加上他那双残疾的腿,在何时都显得那么狼狈!

    可现在的晏安之,却整个人都变了……

    他的身子比从前强壮了一些,那张本来没有血色的容颜,看上去竟让人觉得不错!若是不注意他的腿,这个样子的晏安之,当真和那些名流公子有的一比!

    晏惠卿的眼神太过于直接,所以晏安之有些尴尬的咳嗽了几声。

    晏惠卿慢慢地敛了心绪,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笑了笑,“我记安之你总是唤长姐为姐姐,论起来我的年纪比你小一些,你理应唤我一声妹妹!”

    若是从前,晏惠卿显然是不屑说出这些话的。

    连她想利用晏安之的时候,也从未想过,要让晏安之唤她一声妹妹。

    她看不上晏安之的出生,更看不上晏安之是个残废!

    这个样子的人,只能拿来做棋子,并且只是短暂的一些日子!

    可现在,她居然荒唐地觉得,晏安之是一个不错的手下……若能将晏安之长久地放在身边,许多事情交给晏安之来做,或许也不错。

    晏惠卿的话,显然让晏安之大吃一惊,他有些错愕的看着晏惠卿。

    晏安之翕了翕唇,却依旧没有说出一个字。

    晏惠卿的目光,慢慢地挪到晏安之那双明显残缺的腿上的时候,心里才有了那么一丝懊恼。

    晏安之是个残废,而且晏安之的腿是根本不可能治好的。这种伤是从胎中带出来的,无论后来怎么养,都根本养不好的!

    要这样的人做手下,是不是太丢人了一些?

    晏惠卿越想,越觉得自己方才是昏了头,太过于冲动了一些。

    她迫切的想要让晏锦低下那高贵的头颅,她迫切的想要让父亲知道,自己的本事不会比谁差……可正是因为她的焦急,所以才会说出那些不经过脑子的话来。

    晏惠卿想着,便揉了揉眉心,眼里带了几分厌恶。

    她厌恶这样的晏安之……可又不得不用晏安之。

    “四小姐说笑了……”晏安之瞧见晏惠卿眼里闪过的一丝厌恶后,神色依旧淡淡地,“我出生卑贱,又怎么能那样唤你呢!”

    晏惠卿听到晏安之这样说后,心里的不快才一扫而空。

    还好晏安之知趣,不然她方才,差点就铸成大错了……

    晏惠卿看着晏安之手上的书,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到晏安之身边,将书从晏安之的手里接过。这是一本极普通的兵书,根本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晏惠卿随意的翻阅了两页,发现里面的内容,其实也是极其平淡的。

    这种书,又有什么好看的?

    晏惠卿抬起头,依旧是笑的温和,“多谢,那么我先借去看看!”

    “嗯,等看完之后,四小姐一定会和我一样,喜欢这本书的!”晏安之笑的很淡,这种笑看的出来是强颜欢笑。

    晏惠卿看着晏安之的笑后,心里也有几分得意。

    晏四爷教出来的孩子,又能有多聪明呢?晏安之现在明显是在讨好她,将信任一点点地分给了他……只要等晏安之彻底相信她的时候,便是时机成熟的时候。

    晏惠卿这样想着,唇畔不由自主地溢出一丝笑。

    晏安之的神色依旧不改,他只是看着桌上沾了墨汁的狼毫笔,有些凌乱的摆放在砚台上,一句话也没有说!

    晏惠卿的目的,很明显……

    两个人又随意的说了几句话,晏惠卿才从从尚武院的书房里退了下去。

    晏安之等晏惠卿离开之后,才将狼毫笔收了起来。他方才随意的写了几个字在书上,也不知道晏惠卿会不会瞧见……不过按照晏惠卿那个性子和方才厌恶的神色,约摸是不会再翻那本书了吧?

    “当真是可惜!”晏安之喃喃地说,然后露出一丝无奈的笑,“书应该是拿不回来了!”

    晏安之说完之后,眼里流露出几分惋惜的神色。

    那本书的确很普通,几个铜钱便能买回来!但是,无论是多么普通的书,他都一样珍惜!晏安之觉得,像晏惠卿那样的人,不配拿走他的东西……

    几个铜板,也不配。

    晏安之将桌上的东西收拾好了之后,才对屋外唤了一声,“阿水!”

    很快,那个穿着白衣却皮肤黝黑的小姑娘,急急忙忙地从屋外走了进来。

    她看着晏安之,轻声地说,“奴婢在!”

    “告诉小厨房,今儿我想用一些酒,最好一壶竹叶青!”晏安之想了想,眼里闪过一丝伤感,“等会,你顺路去将桌上的几本书拿去还给长姐!还有,记得告诉长姐,说今儿四小姐来尚武院了,让长姐最近小心一些!”

    晏安之从前,滴酒不沾!

    因为他这个身子,不适合碰酒!

    可如今,他却想试试酒的滋味……

    阿水听了,走到晏安之身边,从桌上将那几本书拿起后,才点了点头,“奴婢,马上,去办!”

    阿水办事十分的利落,她出去了一会,小厨房那边便将膳食送了过来。

    放在食盒里的,还有一壶竹叶青。

    晏安之坐下之后,将竹叶青从食盒里取出,然后给自己倒上一杯,慢慢地啜了一口。

    竹叶青的味道极香,但是入口之后,却是无比的涩和苦,这种味道,刺的他立即咳嗽了几声。

    晏安之只是尝了一小口,便有些忍不住想作呕。

    他将酒杯举起,朝着西面的墙壁,喃喃地说,“罗先生说父亲您最喜欢喝的酒是竹叶青,而且他还说,我和你长的很像,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可父亲你瞧,我和你并不像……你喜欢的东西,我都不喜欢,甚至连你喜欢的酒,我都难以下咽!”

    晏安之说到这里,便将酒杯里的酒,缓缓地倒在地上,“从前我总是很想你,可现在我才知道,我想你是因为我太寂寞了!爹,原谅我不能为你报仇……我现在过的很好,也自私的希望,这些属于我的温暖不要再次消失。所以……罗家和庄家的事情,我不会插手!”

    晏安之将酒杯放下后,像是在对自己说一般,“我不是庄安之,也不是罗安之,我姓晏,叫晏安之……是晏四爷的义子。”

    晏安之说完之后,眼泪从眼眶里滚落了出来。

    那滚烫的眼泪落在了他的手背上,炙热如火……

    而彼时,玉堂馆内,晏锦正站的笔直,握着笔在练字。

    晏惠卿从她这里拿走了不少的字帖,而这些字帖虽不是她用来临摹的字帖,但是看上去却是极其的相似。晏锦想让自己的字迹更好看一些,起码要和从前的字迹有很大的区别,所以这段日子一直在练字。

    有些事情,她不能太过于被动了。

    过了一会,香复从屋外慢慢地走了进来,她捧着一盏热茶,然后看着晏锦在烛火下的模样,微微地怔住。

    香复记得,她刚来晏锦身边的时候,便被晏锦的容颜惊艳过。

    可这一年过去了,当晏锦脸上的稚嫩慢慢地褪去的时候,她才发现晏锦原来是如此的好看。

    修长又纤细的眉下,有一双杏子般的眼。小巧的鼻翼,淡如桃花一般粉嫩的唇却时时微微抿起!

    或许是因为晏锦的生母是西域人的关系,她的五官在如凝脂的肌肤下,显得十分得精致,灵气逼人。

    这样的女子,当真配的上绝色两个字。

    晏锦似乎也注意到了香复的目光,她放下手里的笔,抬起头来看着香复,漫不经心地问,“怎么了?”

    “方才阿水送了几本书过来,说是安之少爷还来的书!”香复慢慢地走到晏锦身边,将茶盏递给晏锦,又道,“阿水说,方才四小姐去了一趟尚武院,见了安之少爷!”

    晏锦听了,倒是不觉得奇怪,而是平淡地说,“嗯,让阿水继续在尚武院伺候着吧,过些日子再回来!”

    晏安之身边,现在的确需要几个能说话的人。

    香复愣了楞,有些不解地问,“小姐,你难道不惊讶吗?四小姐去了安之少爷哪里……”

    “我为何要惊讶?”晏锦抬起头来,那双蓝灰色的眼眸里,清澈的极了,“不过是小事!”

    从一开始,晏锦便猜到,晏惠卿会去找晏安之。

    这一切,都是她给三房布的局……

    如她所想的那般,晏惠卿已经进来了!只要晏惠卿进来了,三叔就算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也会极力去挽救晏惠卿。

    可笑的是,这种挽救,其实无非是在露出更多的破绽。

    晏锦迫切的想知道,三叔这些年来,到底是在帮谁做事情!

    那个人应该是一个位高权重的长者,所以三叔才敢如此的肆无忌惮。

    晏锦从香复的手里将茶水接过,慢慢地啜了一口后才道,“最近四少爷可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又或者说,他最近去了哪里走动!”

201:见和不见(龙眼~和氏璧加更)

    晏惠卿既然有了行动,那么晏钰鹤也会帮着晏惠卿做一些事情。

    毕竟,有些事情晏惠卿一个人做起来,当真有些不便。

    对于晏惠卿而言,晏钰鹤的确是一个不错的帮手。

    晏锦清楚地知道,晏钰鹤看似年幼,可心思却十分的慎密。

    她隐约记得,有一次晏惠卿最喜欢的镯子丢了,匆匆忙忙地便四处去找这个镯子。

    可无论晏惠卿怎么找,都找不到这个镯子了。

    为此,晏惠卿难受的食不下咽。

    晏钰鹤知道之后,只是随意的询问了晏惠卿几句,便在离宜春院不远处假山上的小亭内,找了晏惠卿的镯子。

    那时的晏钰鹤,尚不足九岁。

    晏钰鹤像极了三叔……

    他擅长察言观色,更擅长从一个人的话语里,猜出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

    晏钰鹤不止十分地聪明,他更擅长隐忍……这些年来,他每日都在书房内看书,极少踏出宜春院的大门!

    晏老太太责罚晏惠卿的时候,比责罚晏钰鹤多了不少。

    晏锦清楚地记得,前世在她出嫁的时候,晏钰鹤年纪轻轻便已在朝为官。

    在大燕朝,如此年少为官的,并不多见。

    晏锦想着,便微微地眯起眼。

    晏钰鹤再聪明,他如今也不过是个孩子……而且,他的身边还有个晏惠卿……

    “回小姐话,四少爷最近倒是没什么动静,他很少出书房!”香复想了一会,才肯定地的回答,“不过,四少爷前几日去了灵隐寺给三太太祈福,别的地倒是没去!”

    晏家三太太这段日子一直小病不断,虽然不严重,却很少出院门。

    和小虞氏的病情相比,舒氏的小毛病,便显得微不足道了。

    而且,舒氏会生病,其实并不是因为舒氏身子太虚弱,受了风寒。舒氏会生病,不过是心病。

    她和晏老太太的矛盾,总是在与日俱增!

    无论舒氏多么的坚强,十多年的委屈受下来,舒氏的确有些扛不住了。

    晏老太太做的那些事情,能把一个活人,活活的逼疯甚至逼死。

    晏锦将茶盏放在桌上,若有所思地问,“离京城不远的那座灵隐寺?”

    “嗯!”香复继续回答。

    晏锦站稳了身子,然后揉了揉手腕,悠悠地回想,在灵隐寺附近的到底有些什么。

    离京城不到一个时辰路程的灵隐寺,其实并不是很出名。灵隐寺的太过于僻静,香火也不是很旺盛,每年去灵隐寺的人,寥寥可数。

    相反,在灵隐寺山下仙鹤观,却十分的出名。

    仙鹤观的观主,便是当今的国师。

    这位年少的国师在十四那年便进了宫里,而且由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大多都已经变成了事实。故而,京城中不少达官贵族,都将这位国师当做了天上的神,恨不得和他吃一样的膳食,用一样的东西……

    长年累月的,去仙鹤观里的人,便也就渐渐地多了起来。

    在大燕朝,道家和佛家相处的,其实并不是很好。

    尤其是离京城不远地道观和佛家之地……

    这几年因为国师的关系,大燕朝信仰道教的人越来越多,而那些表面上依旧信佛的人,无非是想让人知道,他们有一个慈悲的心肠!

    瞥如她的祖母。

    若晏钰鹤去的是仙鹤观,或许她不会生疑,可若晏钰鹤去的是灵隐寺,她心里的疑惑便更深了。

    因为舒氏并不信佛,而且在灵隐寺内,如今还摆放着她生母大虞氏的牌位!

    当年,生母不知从哪里听来,在灵隐寺内诚心拜佛,便能心想事成的消息!

    那时,生母不顾身子的虚弱,经常出入灵隐寺,跪求佛祖再赐麟儿。

    说来也巧,在生母去灵隐寺后的第二年,便有了她和晏绮宁。

    从此以后,生母便更信佛了……同时,她也给灵隐寺捐了一大笔银子。

    灵隐寺的方丈,在接到生母送来的银子时,特意为生母点了一盏长明灯。

    可惜……长明灯并不能长命!

    生母难产生下她和晏绮宁后,便撒手人寰了。

    父亲知道生母喜欢京外安静,更喜欢灵隐寺的景色和哪里的气息。所以,后来他才擅自做主将生母的牌位,放在了灵隐寺之中。

    晏锦小的时候,父亲总是会带着她和晏绮宁在中元节的时候,去灵隐寺小住几日!

    那个时候的父亲,总是会显得极其消沉。

    多年来,父亲其实并未忘记过生母……

    昔日,她和晏绮宁开始疏远父亲后,便很少再陪父亲去灵隐寺!父亲那时没有强迫她们,反而是一直平易近人的小虞氏将她和晏绮宁,狠狠地训斥了一顿。

    小虞氏极少用那样的口气说话!

    晏锦到现在都记得,小虞氏当时的神情,有多么的冷硬。

    有时,晏锦也会羡慕生母和小虞氏的感情……

    那样的感情,才是姐妹之间,该有的情感。

    晏锦想到这里,忍不住露出一丝笑,“灵隐寺?”

    眼看还有几日便要到中元节了,她在晏家的祠堂内祭祀完先祖之后,肯定要陪父亲一起去灵隐寺的!这个时候,晏钰鹤提前去了灵隐寺,又如何能让她不生疑……

    晏锦想起今日晏惠卿在她这里又拿走的字帖,便对香复道,“让人去查查,四少爷在灵隐寺做了什么!若是查不出来,便让窦妈妈去试探方丈嘴里的话!”

    香复听了之后立即点了点头,“奴婢知道了!”

    天色已晚,香复抬起头看了一眼屋外的月色,又劝道,“小姐你早些歇下吧!”

    晏锦练了一会字,手腕早已有些累了,她微微颔首,没有拒绝香复的提议。

    等上了榻之后,晏锦依旧在思虑,晏钰鹤这次去灵隐寺的目的。

    她猜不透……

    但是,她却是做对了。

    晏谷兰的出现,的确是刺激到了晏惠卿和晏钰鹤!本来会再过些日子发生的时候,提前了不少日子……

    重大夫今儿同她说起,罗十二的病情会加重,无非是用了不该用的东西!

    晏锦当时听了,便猜出在罗十二的膳食里下药的人,是晏惠卿!

    罗十二是个十分惜命的人,尤其是现在罗十二找到晏安之之后,便更加的珍惜自己的性命!

    这段日子,罗十二总是出入尚武院教晏安之如何培养花木!说来也是奇怪,从前对花木没有多大兴趣的晏安之,在遇见了罗十二后,却对花木有了一些兴趣。

    罗十二对晏安之极好,只要是晏安之想知道的,罗十二都会一一的告诉晏安之。

    可惜,两个人相处的日子,并没有太久。

    晏惠卿迫切的希望罗十二这个人,能发挥他的作用。

    晏锦想着,皱着的眉,也慢慢地舒缓开来。

    晏惠卿怕是早已知道三叔做的那些事情,所以晏惠卿才有把握在罗十二的膳食里下药。

    三叔那看似完美的伪装,其实……也并不完美。

    连自己的女儿和儿子都知道他背后的样子……当真可悲。

    晏锦翻了个身,侧着身子打了一个哈欠。

    重大夫说,罗十二没有几日了!而二叔的意思,是将罗十二送回凉州,落叶总是要归根的……可如今罗十二,似乎有些不情愿。

    罗十二并不想回到凉州!

    今儿在重大夫嘴里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晏锦便说了几句,让重大夫讲给罗十二听的话。

    她希望,那些话对罗十二而言,是有用的。

    晏锦想着,便慢慢地合上了眼。

    接下来的几日,西院那边总是闹出不小的动静。

    先是旋氏和晏二爷吵了起来,又是晏二爷训斥了晏宁裕,接着晏二爷还和晏老太爷争吵了起来,被晏老太爷狠狠地扇了几个耳光。

    后来,晏锦才知道,晏二爷想听从罗十二的遗愿,不将罗十二送回凉州。

    这件事情,碰了晏老太爷的底线……

    所以,晏老太爷气的一日都用不下膳食。

    可晏老太爷再气,也拿自己的二儿子没有办法!晏季文自小固执,认定的事情便一定会去做,而且还不惜一切代价的。

    当年,晏季文喜欢研究花木,晏老太爷便没有阻止住。

    现在也是一样……

    晏锦在听了这个消息后,只是挑了挑眉。

    她没想到罗十二居然不愿意回凉州了……

    这当真是有些奇怪。

    罗十二是个十分念旧的人,从他的穿着和说话的方式里,便可以看出来!但是,如此念旧的罗十二,却不愿意落叶归根……

    那么只有两个原因。

    其一,便是罗十二不甘心就这样回去,不甘心被人白白的利用!

    其二,便是罗十二想见晏安之一面,和晏安之说几句话。

    这几日,晏安之并未去见过罗十二,果断极了。

    罗十二那边倒是传来几次消息,说罗十二想见见晏安之,但是都没能如愿。

    最后,在晏锦用晚膳的时候,重大夫提了个药箱走进屋子内。

    他有些不悦地将药箱放在桌上,皱着眉头看着晏锦,半响后才道,“小姐,我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晏锦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重大夫,微微颔首,“重大夫但说无妨!”

    “罗先生希望你见见他……”重大夫的手微微颤抖,“罗先生说,若你想知道国师和庄家的事情,便去见见他!”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8429/ 第一时间欣赏锦谋最新章节! 作者:总小悟所写的《锦谋》为转载作品,锦谋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锦谋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锦谋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锦谋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锦谋介绍:
古人说:天降大任必先苦心志。 晏锦哀呼,在这个勾心斗角的深宅,她只想护住父母。 苦心志……还是睡觉吧。 至于大任…… 天塌下来,不还有个他吗?锦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锦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锦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