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其他的目的?
晏季常静静地看着小虞氏,最后挑起唇角笑了起来。
他紧紧地握住小虞氏的手,然后闭了目,在她的手上轻轻地一吻。
有些事情,他是不愿意告诉小虞氏的。
今日,他本可以自己做决定这件事情。
但是,他告诉母亲晏老太太,最后让晏老太太来做决定,也是有原因的。
晏季常一直很少注意宅子里的事情,可今儿瞧见舒氏狼狈的模样后,他便明白了一些事情。
如今的晏家,表面上虽是妻子掌握了当家权。可若没有母亲晏老太太在幕后支持妻子,这当家权妻子是根本握不稳的。
若是手里没有权利,妻子的处境,怕是会变成下一个舒氏。
他在工部任职,经常会领命出京。他不在京城的时候,想护住妻子也是有心无力,他害怕小虞氏会和三弟妹舒氏那样遭罪。
所以,尽管他的心里对晏老太太一直有埋怨,可为了让妻子来日过的安稳,他选择了对晏老太太低头。
那些所谓的自尊,在此时也消失的干干净净。
有什么,比妻子和孩子们过的好,更重要的呢?
晏季常明白,只有晏老太太支持妻子,那么妻子的日子,才不会过的艰难。
他希望女儿晏锦能学着慢慢的长大,也希望妻子能自保的能力。
说起来,他当真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他拼劲全力,亦护不好她们。
晏季常想了许久,他准备等再过些日子,朝堂上的局势安稳了之后,他便会主动帮妻子打理府邸里的事情。
毕竟,现在朝堂上的局势,越来越迷茫了。
这段日子,皇上病了。太医们口口声声说不是什么大病,皇上只是偶感风寒。可这几年,皇上的感染风寒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歇息的时辰也与日俱增。现在,再加上原州那边,似乎也出了些事……
当初那位抢了他功劳,又让他背了黑锅的洛大人,马上要调进京城了。
洛大人是薄相的远亲,他现在没有能力和洛家对上……
所以这几日,他一直在想办法,要怎么阻扰洛大人进京。就算不能阻止他,也要拖延一些时间。
小虞氏看着晏季常神色里流露出来的疲惫,心疼的像是针扎一样。她在暗暗的叹了一口气,又淡淡地说,“大爷,我都听您的。只是,我希望你有什么事情,都不要瞒住我……我现在是你的……”
小虞氏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顿,然后垂着眼眸,看着晏季常握住自己的双手,几不可闻地说,“我现在,是你的妻啊!”
她是他的妻子,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所谓夫妻,便是有苦一起承担。小虞氏知道自己不如自己姐姐那般聪慧,可她作为一个妻子,作为一个母亲,她该学会去护住自己在乎的人。
小虞氏的话,让晏季常眼眸微动,他微微勾起唇角,笑着说,“嗯,我知道。小秋,只要你在,便好。”
“我在的。”小虞氏反握住了晏季常略显冰凉的手,“我一直都在,无论何时。”
对于小虞氏而言,晏季常很少会同她说这些话。
有的时候,她得学会知足。
两个人和好了之后,在屋外还未走进来的晏锦,也缓缓地松了一口气。
而晏季晟见大哥和大嫂之间没有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后,也起身告辞。
他走的时候同晏锦道,“有空来尚武院看看你弟弟……”
晏季晟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里带了几分哀求。
晏锦想了想便对晏季晟道,“四叔,我去庄子上的时候,你把安之一起带来把!”
晏季晟微微一怔,然后犹豫了一会,才说,“会不会不太好?安之那个腿……”
“郡主不会介意的。”晏锦对晏季晟眨了眨眼,笑着说,“而且,你这次的要护郡主的安危,肯定也会住在庄子里。到时候,安之能和你一起住。带他出去走走吧,他可是个男孩子,得见见世面。”
晏锦的话,让晏季晟沉默了起来。
在晏季晟的心里,晏安之就如同他的亲生孩子一样。
他很疼这个孩子!
当年,他费了不少力气伤了不少的人,才将这个孩子从地狱里救了回来。虽然,晏安之的腿和头脑都有些残缺,可对于这些残缺,他一点也不介意。
晏安之是个好孩子,每次有什么好吃的东西,都会藏起来舍不得吃掉。等他回来的时候,晏安之就会将这些藏起来的东西,全部放在他的面前,笑着看着他。
晏季晟每次回家看到晏安之这样,心里便觉得暖暖的。
所有的疲惫,都在那一刻消失的干干净净。
“我同他说说。”晏季晟琢磨了一会,才感激地说,“他得谢谢你。”
晏锦微微怔了一下,眼睛笑的弯弯如天上的月牙,“我可是他的长姐!”
晏安之是个男儿身,到了这个岁数,也该去历练了。而晏锦认为,在沈家的军营里,能历练晏安之。
她很多次都听晏安之说起沈家的军营,他每次说起来的时候都津津有味。看的出来,他很喜欢那个地方,但是因为腿脚的残缺……他这辈子是不可能征战沙场了。
但是晏锦觉得,晏安之可以成为一个运筹帷幄的军师。
而且,晏锦也希望晏安之有保护自己的能力,来日晏安之也不会落得上辈子那样的下场。
接下来的日子,晏锦也没有歇下来。
小虞氏亲自打理她要出去的事情,衣、食、要带什么人,都交给了小虞氏来决定。
晏锦在一边,根本都插不上话。
小虞氏忙前忙后,急的团团转。
而晏锦瞧着这样的小虞氏,也乐的呵呵的笑。
母亲有事做,便不会再沉浸在昔日的悲伤之中。有的时候,忙碌可以让人忘记一切。
不过,几日后旋氏又步了舒氏的后尘,被晏老太太狠狠的责罚了。
那一日,因为晏锦在午睡,所以根本不知道旋氏跑去了晏老太太的院子里,大闹了一场……
她醒来后,听身边的香复笑着说,“小姐你可不知,今儿老太太责罚二太太了!”
“哦?”晏锦揉了揉眼,又洗了一把脸清醒了一下,缓缓地问,“为何?”
祖母虽不喜欢二婶,但也不会如此不给二婶颜面。毕竟,二婶当了晏家幕后的当家人这么多年!
香复笑着给晏锦梳理好发髻,才轻声地说,“因为二太太说轻寒不懂规矩,在她歇息的时候,还吵着让她将账本拿出来!”
晏锦听了微微抬了抬眉。
祖母让母亲打理晏家的庶务,这其中便包括西院……轻寒听从母亲的吩咐,去西院取账本,本就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
二婶会说轻寒吵她,怕是丢了当家权,心里难受,才随便找了个借口,闹到了祖母那里。
可二婶性子素来如此,祖母早已知晓。旋家虽然今时不同往日,可旋大爷毕竟还活着,只是中风了而已……旋家的局势,怎么也会比舒家强,可祖母连这点颜面都不愿意给二婶了吗?
“祖母是怎么说的?”晏锦觉得身上似乎渗出密密麻麻的汗,便将放在一边绣了牡丹的团扇拿起,轻轻地打扇,“莫非又罚跪了二婶?”
香复点了点头,“老太太生了大气,罚跪了二太太不说,还说二太太是个没良心的东西,一点也不疼惜弟弟和弟妹。后来二太太晕过去了,二爷才匆匆地从外面赶回来。说来也巧了,二太太和老太太发生争执的时候,二爷恰好出府了。若是二爷在府里,二太太也不会吃那么多苦。今儿,二太太可是足足跪了一个多时辰呢!”
晏锦眯了眯眼,暂顿手里打扇的动作,“你是说,祖母训斥二婶不疼惜弟弟和弟妹?”
香复怔怔地看着晏锦,过了一会才道,“老太太是这么说的!不过,奴婢觉得,二太太对大太太也不好……”
晏锦听了后,唇边的笑意更深了,“我现在才明白,那一日为何我那个四妹妹,要邀父亲和四叔去荣禧院了!”
晏惠卿,的确很聪明啊!
就算输的惨烈,也要拉着周围的人和她一起。
这种人,若是掉入地狱之中,还得拉不少人为她垫背、陪葬。
“小姐,奴婢不懂您的意思。”香复自认为自己看的很透,可晏锦现在的话,她却听不明白了。
晏锦将身子往后靠了一些,打着扇道,“我二叔有风湿,下雨的时候腿脚会疼。虽然不是很严重,但是每次落雨,二婶都会准备一些汤药给二叔服用。久而久之,二叔也快忘了自己有风湿这个毛病了!二婶和二叔虽然总是发生争执,但是二婶毕竟是二叔的妻子,她对二叔是真心的。”
“所以那一日……”晏锦握紧了手里的团扇,扇柄上的寒玉,传来淡淡的凉意。可这一丝凉意,却依旧赶不走她身上炎热的气息,“惠卿没有带着四弟去荣禧院求饶,而是来找父亲和母亲,还有四叔……”
香复听的有些迷糊,但还是忍不住问,“四小姐这样做很聪明,她知道自己和四少爷若是去找老太太,求老太太饶恕三太太,会惹的老太太生气。所以,她才会请大爷和四爷一起去荣禧院……小姐,四小姐做这些,难道还有别的目的吗?”
晏锦看着香复道,“自然是有别的目的!”
143:孩子的算计
晏锦的话,让香复有些语塞。
她当真是没有瞧出来,四小姐晏惠卿还有别的目的。
这段日子,香复一直都在留意晏惠卿,注意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
在香复的眼中,那个柔柔弱弱的四小姐,总是一副谨慎小心的模样,十分害怕自己做错了事、说错了话,得罪了周围的人。
这样的四小姐,瞧着着实有些可怜。
晏惠卿还那么小,可这每一日都过的胆战心惊,像是惊弓之鸟一般。
这样的晏惠卿?还能做出别的事情吗?
香复犹豫了一会,才试探着说,“小姐,你是不是误会了?”
四小姐胆子小,应该不敢做出太出格的事情吧?
晏锦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慢慢同香复解释,“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表面的东西,是不可以相信的吗?我以为当年洛大人的事情,能多少让你长点记性!”
晏锦的话,让香复抽了一口冷气。
当年,她想去宁州水库。
可那个地方属于朝廷的重地,她一个孩子,又怎么可能能去?
最后哥哥求了洛大人,洛大人想了想,便同意了这件事情。
香复高兴坏了,那时的她认为洛大人是个好人,连她哥哥也这样认为……
那一次她的确看到了水库,却也因为她的好奇心,让父亲身亡,哥哥下落不明……她更是连累了晏季常晏大人,落下了腿上的病根。
宁州的水库,明明是晏大人还有她父亲的功劳。
可到了最后,所有的功劳却被这个她认为慈祥的洛大人夺了去!
香复知道,晏大人吃了一个闷亏。
若她不去宁州水库,便一切都不会发生……
那个最看似仁慈的人,其实比蛇蝎还要可怕!
香复紧紧的撰紧了拳头,跪在晏锦身前,“小姐,奴婢知错了!”
“过分的仁慈,会害了你和你身边的人。”晏锦神色不改的看着香复,“有的时候,双眼看到的,不一定是真实的。”
人的确该有仁慈的心,可仁慈的心,到了最后又能护住谁?晏锦记得前世自己,对晏绮宁无限的纵容,害得父亲最后落的了那样的结果。而她自己,亦是不得好死。
仁慈这个词语,已经不会在她的生命中出现了。
过分的仁慈,不止会害了自己,还会害了身边的人。
她要用的人,必须和她一样,明白这个道理。
香复垂着头,半响后才道,“小姐,奴婢……”
“你是想问,为何我要这样说吗?”晏锦打着扇,依旧觉得闷热的厉害,像极了她前世最绝望的那些日子。一样的闷热,一样的让她觉得不安,“方才是你自己说,祖母训斥二婶,说她不疼惜弟弟和弟妹!祖母是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话的。她说这话,是因为这几日三叔病了,一直高热未退,她担心……”
香复咬着下唇,因为过于用力,唇瓣溢出一丝血丝,“三爷会得风寒,是因为淋了雨。这明明,是老太太……”
“是祖母的错?在晏家,谁敢说祖母做错了?连祖母自己,也不会说自己做错了。”晏锦坐稳了身子,对香复解释,“既不是祖母的错,那么必定是他人的错。四妹比谁都明白这点……”
晏锦说到这里,便轻轻地笑出了声。
她从前,的确是小看了晏惠卿。
连香复都被晏惠卿骗了过去……
若不是因为她重活一世后,开始小心谨慎地处事,怕是也会和香复一样。
那一日舒氏不知为何得罪了季姨娘,之后季姨娘中暑晕了过去,又派了三弟和六妹来院子里请父亲过去。晏老太太知道了这件事情后,心里对舒氏必定有疙瘩。
再加上之前她在祖父晏老太爷面前,先告晏惠卿了一状,祖母晏老太太看三房的人就更不顺眼了。
祖母会让三婶煮茶,无非就是找一个借口发泄内心的不满而已。
只是碰巧,那一日落了大雨。
祖母让三婶在院子里跪着,虽然是为了泄内心的愤怒,但更多的是想让周围的人看看,这晏家现在还是她说了算。
晏惠卿很明白这点,所以那一日她根本没有带弟弟晏钰鹤,出现在晏老太太的院子里。她让下人去通知了大伯、二伯、四叔……
晏惠卿的确是派人去请了晏二爷,可晏惠卿也知道,晏二爷有风湿,一般雨天都在屋子里歇息。而旋氏舍不得晏二爷大雨天出去淋雨,所以当时肯定会将晏惠卿派去的下人赶走。
毕竟,晏老太太责罚舒氏,也不是第一次了。
她和晏二爷,去不去都是无碍的。
可是,这一次,旋氏却预料错了……
晏三爷淋了大雨,得了风寒,这几日更是高热不退。晏老太太气消下来了,便开始心疼晏三爷了。
可她心疼又有什么办法,毕竟那一日是她的错!可晏老太太又怎么可能在小辈面前,说那一日自己是无理取闹?她心疼晏三爷,又要为自己的错误,找一个人来顶替。
于是,很快,晏老太太便想起了旋氏。
西院离她住的荣禧院很近,若是那一日旋氏和晏二爷都来劝她,或许她就会消气,早早的让舒氏和晏三爷进屋了。
之后,晏三爷也不会得了风寒。
晏老太太有些无理取闹,可这晏家除了晏老太爷,又有谁敢说她无理取闹。
晏老太太下意识,将错误都怪罪在旋氏的身上了……
恰好这个时候,旋氏又跑去荣禧院哭闹,说轻寒做错了事情。
旋氏的意思,本是想让晏老太太为她做主,责罚轻寒。
毕竟打狗还要看主人面,晏老太太责罚了轻寒,也就等于责罚了小虞氏。
可谁知这个时候,晏老太太对她本就有意见,她来无非是让晏老太太多了个借口来发泄几日里的抑郁。
再加上轻寒是小虞氏的陪嫁丫头,而小虞氏最近又听话懂事,晏老太太自然要帮小虞氏。
当然,更多的是,晏老太太认为旋氏太不懂事!那一日落雨,她罚跪了舒氏和晏三爷,旋氏没有来劝她……
若旋氏来劝她,或许她就不会生气了,那么她疼爱的三儿子,也不会得了风寒,如今还高热不退!
所以,晏老太太一气之下,又责罚了旋氏。
晏惠卿将一切都预料的很好。
晏锦一直在想,她这个二婶突然想责罚轻寒,会不会是旋氏身边的纪妈妈唆使的。自从纪妈妈和晏惠卿都送了青梅糕给她之后,晏锦便开始查探这个纪妈妈……
表面上纪妈妈没有任何破绽,可实际上纪妈妈却和三房的人走的极近。
晏锦想了想,才问香复,“这几日,四小姐可和纪妈妈见过?又或者,四小姐身边的人,和纪妈妈可有来往?”
“四小姐身边的人?”香复此时也差不多想明白了,她在听了晏锦的话后,又思虑了一会才道,“四小姐身边的紫鹃曾去二太太院子里,拿过花样子。说是,取给四小姐的……二太太当时也同意了,不过二太太是让纪妈妈拿给紫鹃的。”
因为,晏锦吩咐她要注意西院和纪妈妈的动静,所以这些琐事香复都一一记了下来。
香复的记忆力不错,在很多时候,晏锦问她院子里的小事,她也能一一的回答上来。
晏锦让她去查事情,也是看中了她这点。
晏锦听了香复的话,无奈的笑了出来,“二婶现在的处境,还值得她去踩上一脚?我这个四妹妹,真有意思。”
旋氏现在的处境虽比舒氏好上一些,但是又能好到哪里去?
晏惠卿算计不了东院的人,便去算计旋氏……
而这个纪妈妈,或许从一开始,便是晏惠卿想办法送到二婶身边的!
晏锦觉得当年,她设计让二哥责罚许嬷嬷,最后二婶为了顾及二哥,将许嬷嬷赶出晏家的事情,她是做对了。
她这个二婶,一旦失去了得力的许嬷嬷,便一事无成……现在,居然还被一个孩子算计!
不过,晏惠卿这样做,对母亲小虞氏的以后,也是略有影响的!
二太太和三太太被责罚,不被晏老太太喜爱!
以后,这晏家的后宅,当真是东院独大了!
晏老太太不喜欢被人威胁到地位……晏锦眯了眯眼,看来她还得继续扮作乖巧,而且她还的提醒母亲,不要做违背晏老太太的事情。
起码,表面要做的完美,让晏老太太以为她们是乖巧又温顺的。
对于晏家而言,只有有利用价值的人,才会博得晏老太爷和晏老太太的喜爱。
“我们去京郊,便不要带上阿水了。”晏锦觉得,她得防着晏惠卿,所以轻声道,“宅子里的事情,让阿水每日都传消息过来。”
香复听了,点了点头,“奴婢知道了!”
晏锦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闭目养神!
香复看着晏锦那张稚嫩的容颜,在心里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晏锦不比她小多少,可晏锦能看破的东西,她却怎么也看不透。
香复觉得,自己当真是幸运。
若不是跟在晏锦身边,又有谁愿意分析这些事情给她听?晏锦让她明白了,世上最不能相信的,便是那些表面上的东西。
人的表皮,真的可以欺骗不少人。
晏锦没有说话,而香复也选择了闭嘴。
之后的日子转眼即逝……
晏锦上了四叔准备的马车的时候,小虞氏还双眼通红的看着晏锦。
她终究是有些担心的。
“你要乖,听你四叔的话,知道吗?”小虞氏握紧晏锦的手,轻声地说,“别惹郡主生气。”
晏锦笑眯了眼,乖巧的挽住小虞氏的手道,“母亲,我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的……”
小虞氏不舍晏锦,而晏锦只好又陪了小虞氏说了一会话。
等晏锦准备启程的时候,身后却出现了一辆华丽的马车……
144:陌上人如玉
晏锦目光微微一顿,转身便朝着身后看去。
那辆马车比平常她见过的更为华丽,而拉着马车的马匹更是通体黑色,找不出一分杂色。
马车走的不急不缓,马蹄踩在青石板铺成的地面上,发出“哒哒”的身体呢。
马车的后面,跟了不少骑着马的穿着盔甲的人!
阵势浩浩荡荡,不知的人还以为是当朝太子要出城了……
小虞氏顺着晏锦的目光望去,然后半响后才道,“这是沈家的马车?”
“嗯!”晏锦看到马车灯笼上写着一个大大的沈字后,便立即回答了小虞氏,“是沈家的马车!”
在这一刻,晏锦也清楚的知道了,这马车里的人是谁了。
只是,这次出行,会不会略显点高调了一些?
果然,马车刚在晏家门口停下,沈苍苍便打起帘子,急匆匆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她的动作十分的迅速,丝毫没给周围的人反应的机会。
本来要扶着沈苍苍的丫鬟,被沈苍苍的动作吓的有些不知所措,愣愣的站在一边。
沈苍苍走到晏锦身边,浅浅一笑,“素素,你怎地这么慢……”
“见过郡主。”晏锦福低身子,对沈苍苍行礼,“回郡主话,我正要出发呢!”
沈苍苍一双杏眼微微一瞪,似乎很不满意晏锦的说辞。
那张看似略显稚嫩的小脸上,全是愤愤不平的神色。
她轻声嘟嚷,声音几不可闻,“重大夫果然说的很对,你生我气了,都不愿意唤我苍苍了……郡主郡主什么啊郡主……”
她嘀嘀咕咕半响,让站在一边的小虞氏,听的一脸错愕。
沈苍苍生的白嫩,但是她的白嫩中却又透着一丝粉红。
小姑娘看起来纯善极了,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一双浅浅的酒窝,让人觉得十分的舒服。而且,方才沈苍苍虽然嘟嚷的很小声,但是站在晏锦身边的小虞氏,却听了个真真切切。
她有些不敢相信,站在自己面前,这个毫无心计又不会掩藏自己情绪的人,便是明惠郡主。
那个被人说恶毒又面目可憎的人……怎么会是这样!
简直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小虞氏眉头微微一蹙,心想:难道,那些传言,不过是人云亦云?又或者,根本是胡编乱造!
晏锦没有注意到小虞氏的神色,只是无奈的笑了笑,轻声地对沈苍苍说,“郡主,您怎么来了?”
“我来接你呀!”沈苍苍停止了嘟嚷,然后往晏锦的身后瞧了瞧,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有些急迫地问,“你那个四妹妹没跟着一起来吧?”
晏锦抬了抬眉,笑着摇头,“四妹今儿没有跟来,郡主您想见她吗?”
沈苍苍一脸惊恐地看着晏锦,立即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解释道,“你可别让她跟来了,她那个人太多事了,我最讨厌这种人了!我今儿来,就是想同你说,以后你来找我说话,都不能让她跟着了,我会生气的!”
说完沈苍苍像不是放心一样,冲着晏锦身后的婆子大喊,“喂!”
朱妈妈见沈苍苍唤她,有些愣住。
她今儿是奉了晏老太太的命来送晏锦出门的,这本是一件极其有面子的事情,因为她出现便是代表了晏老太太。可朱妈妈怎么也没想到,会在晏家大门外遇见任性又刁蛮的沈苍苍。
她赶紧小跑走上前,福着道,“郡主,老奴在!”
“你回去告诉老太太,以后不许再让四小姐跟着素素来沈家,我不喜欢她!”沈苍苍说的理直气壮,丝毫不在意周围人看她的神色,“她小小年纪,心计颇深!还敢惹怒我的蛇,若下次她再来,哼!到时候回去的,可能就是尸首了!”
沈苍苍的话语带着几分威胁,可未曾低头的小虞氏,清楚地看见沈苍苍说这些话的时候,如同一个孩子发了脾气一般。
哪里有什么威胁可言……
反而是垂着头,战战兢兢的朱妈妈被吓的打了个哆嗦,“老奴一定回禀老太太!”
“这还差不多!”沈苍苍满意的颔首,然后又转眼看着晏锦道,“你以后和她也少走近一些,她那个人……太坏了!”
晏锦看着沈苍苍的神色里,带了几分无奈。
沈苍苍是个藏不住话的人,她讨厌谁和喜欢谁,从她的言行举止上便能看的出来。和沈苍苍这样的人来往,不会太累!
可沈苍苍这样的性子,也会吃大亏。
性子太直,又不会拐弯抹角,不止容易得罪人,更是容易被他人欺骗、利用!
晏锦微微眯眼,一时拿沈苍苍有些无可奈何。
但是,晏惠卿终究是晏家的四小姐,晏锦虽不太喜欢晏惠卿,但是表面上的工夫,她还是要做足的。
她想了想,才笑着对沈苍苍道,“郡主,再不出发,可就要晚了!”
晏锦很快,便转移了话题!
“哦,对!”沈苍苍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赶紧拉起晏锦的手,便道,“你坐我的马车吧,我特意来接你的!”
沈苍苍虽是郡主,可终究还是个孩子,她的愤怒来的快,走的也快。
晏锦哭笑不得的点头,“好!”
“四叔!”晏锦转眸看着身边的晏季晟道,“你先行一步,我们随后就跟来!”
晏季晟看了一眼兴高采烈的沈苍苍,知道自己没有办法违背这个郡主的想法,只好点头,“嗯!”
晏锦同小虞氏告辞后,看着四叔带着人,带着她的空马车先行一步。
晏锦刚同小虞氏说完话,便被沈苍苍半拉半扯拽上了马车,完全无视了身后的小虞氏。
等这辆华丽的马车,从晏家行走的时候,小虞氏的眼里才慢慢的清明起来。
她对身边的轻寒说,“这是明惠郡主?”
“回太太话,应该是的。”别说小虞氏,连轻寒也是受了不小的惊吓。她这几日跟在小虞氏身边伺候,一直听小虞氏说起这个明惠郡主,下意识里轻寒便将明惠郡主归纳为一个‘恶毒’的人。可当她真的看到沈苍苍的时候,却被沈苍苍的动作和话语,惊的目瞪口呆。
这哪里是什么恶毒之人,甚至可以说,沈苍苍是个没什么头脑的人。
小虞氏失笑,摇头道,“这样也好!”
若是沈苍苍是这样的人,她便不用如前几日那样担心晏锦了。那个孩子说起来,也挺可怜的……
小虞氏终于是放宽了心,而马车内的晏锦却是提心吊胆的。
坐在她对面的少年,将头靠着车壁上,似乎在小憩。
他微微闭眼,脸上没有半分神色。
他似乎根本不介意晏锦进入了马车,一直未曾抬眼。
只到沈苍苍打起了车帘,阳光照了进来……
晨曦透过帘子打在了他的脸上,那张容颜完美到没有一丝瑕疵的人,微微蹙眉,似乎不太喜欢阳光照在他身上的感觉。
晏锦想了想,还是同眼前的人说了话,“见过世子。”
沈砚山缓缓地睁了眼,微粉的薄唇微微挑起一丝弧度。他那双深黑的眼瞳里,带着几分客气的笑意,“嗯!”
他说完之后,便伸出那双修长白皙的手指盖住了眼,神态慵懒。
本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可是由沈砚山来做,便显得极其优雅夺目。
晏锦暗暗的叹了一口气,她从见沈砚山第一面起,便知道这个少年生的极其夺目。可此时,他只是简单的一个动作,便让人挪不开眼。
不由地,她又想起了第一次见沈砚山的时候。
白色的梨花的落瓣不时从她的眼前,从她的身旁拂过。她挑起那开满了白色梨花的树枝,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白色,好似天上的白云一般。因为她挑起树枝的动作,枝头上的梨花花瓣,便落在青石铺成的地面上。等她再次看清前方的时候,那个宛如谪仙的少年,正依在梨树上小酣,用书盖在面颊上,挡住了阳光。
周围是一片白,而那一刻他似乎离她极近,只需要她一抬脚,便能走到那个地方。
虽知道这个人十分的危险,可有的时候,总是会被他的气质吸引。
在一边的沈苍苍听见沈砚山的话后,她一脸不悦的冲着沈砚山呲牙,“沈砚山你若对素素无礼,我便告诉大伯父,让他来罚你!”
说完之后,沈苍苍又看着晏锦道,“素素,你可别和他一般见识!”
晏锦笑着摇头,“郡主……”
“唉……”沈苍苍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打断了晏锦的话,“都说了,让你唤我苍苍,可你老唤我郡主……素素,你可是还在生我的气?”
晏锦没想到沈苍苍这样说,神色里颇有几分诧异,她微微摇头,“我怎么会生你的气?”
沈苍苍抬起头,神色里带着几分可怜,“你若没有生我气,又怎么会说那些话?重大夫说,你说我是傻子!你怎么可以说我是傻子,我又不是沈砚山的那一对傻鸟!我明明……我明明挺聪明的!”
她的这句话,让本来闭目养神的沈砚山嘴角,都勾起了一丝笑。
晏锦想了想,正欲说话解释的时候,便听见沈砚山用慵懒的嗓音道,“这几年,重大夫过的可真不容易!”
145:公子世无双
沈苍苍听了之后,微微一愣。
她开始琢磨沈砚山这句话里的意思!
这几年,重大夫过的不容易吗?
沈苍苍根本不这样认为!
那个老头子,这几年过的可潇洒了!
他每日晒晒草药,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在她的药里加黄莲,连大白每次偷喝了她的药,都会被苦的打滚!
重大夫白日里折磨她,入夜之后便弄一壶上好的青梅酒和几道可口的小菜,赏月独酌。
他每一日都过的十分舒适!他那里不容易了?
沈苍苍觉得,自己才是过的最不容易的人,可以说自从重大夫来了沈家之后,她便过的十分艰辛!
那些又黑又苦的药,每一碗都能要了她的性命!
可偏偏地,她不喝还不行!
若是她胆敢不用这些药,下次的药必定会现在的更苦!
想到这些,沈苍苍便撇了撇嘴,神色里带着几分不赞同,“他那里不容易了!我才是真的不容易……”
“是吗?”沈砚山懒懒的坐直了身子,眼里噙着笑,“重大夫每日都要同‘朽木’说话,难道不累?”
沈苍苍一双杏眼转了转,喃喃地道,“朽木?木头吗?重大夫又不是傻子,干嘛要每天同一块烂木头说话,你真的是……”
沈苍苍说到一半,立即顿住。
沈砚山说的那块‘朽木’,其实就是在说她……
她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沈砚山,眉眼里带了几分怒气,“沈砚山你才是朽木!”
晏锦在一边,听的忍不住微微一笑。
沈苍苍见晏锦都笑了起来,整个人泄气极了,她看了一眼晏锦,哀怨地说,“早知道我就坐你的马车了!我才不想同他一起……”
晏锦看着沈苍苍,整日里紧绷的情绪,也在此刻放了下来。
她的神情很温柔,让沈苍苍本来有些愤怒的神色,也在此刻消失的干干净净。
沈砚山闭了眼,没有再说话。
马车内,只剩下沈苍苍叽叽喳喳的声音。
马车很宽敞,坐着三个人也不会显得拥挤。铺在马车内的是白色的羊毛毯,因为是夏日,所以车内放了一些冰块镇暑。放在一边的麒麟香炉里的香味很淡,烟雾慢慢地从香炉里溢出,闻着很是舒服。
沈苍苍见晏锦神色十分泰然,又看了一眼正在小酣的沈砚山,才压低了嗓音说,“今儿本来沈砚山不该坐这辆马车的……”
晏锦在听了沈苍苍的话后,眼里带着疑惑,但又不好继续追问。
“他本该昨日午时就该去庄子上了,当时宋潜带着马车走了,连大伯父都以为他出发了!”沈苍苍说到这里,摇了摇头,“结果你猜怎么着?他居然在重大夫的院子里睡着了,压根没走……今儿一早,大伯父才将他抓出来!唉,其实啊……”
沈苍苍看了一眼沈砚山,然后又凑到晏锦身边,轻声地说,“他怕热,才不愿走的!不过,我看他更多的是,怕见到薄如颜!”
晏锦亦怕热,哪怕马车内放着冰块,她依旧觉得有些闷闷地。
她坐在沈苍苍的身边打扇,在听到沈苍苍这么说后,微微一怔,手上也停了打扇的动作。
薄如颜……薄家那位骄纵的小千金!
如父亲所言,她还真的是去了。
“十二小姐,也是住庄子上吗?”晏锦想了想,才问了这么一句话。
她不问还好,一问沈苍苍整个人更显得无精打采,像是路边那些被烈日晒的枯萎的花木一般,低着头……
沈苍苍虽不说话,但是答案显而易见。
沈苍苍不喜欢薄如颜,而薄如颜也不喜欢沈苍苍。
可两个人,却又不得不交集、来往!
晏锦微微眯眼,轻轻地打扇,时不时的也给沈苍苍打了一会。
前世,这位薄家的千金倒是做了不少‘壮举’,包括沈苍苍嫁入陆家的时候,这位薄家的千金居然送了沈苍苍一份大礼。
她当时以为薄如颜和沈苍苍情同姐妹,所以才会送如此贵重的东西。
可现在看起来,却处处是疑点。
沈苍苍嫁入陆家不满一年便殁了,而那份大礼更像是送给沈苍苍的陪葬品。
前世,沈苍苍的死,和薄如颜是不是有关系?她们到底为何发生了争执……
沈苍苍屈着腿,垂着眼,过了一会才对沈砚山低吼道,“都是你的错,让你拈花惹草……”
沈苍苍的话,让晏锦手里的团扇,差点落了下来。
拈花惹草?
晏锦看着沈砚山的神色里,带了几分复杂的意味。
她一直都知道薄相位高权重,而薄家人也野心不小,虽然薄如颜不能为太子妃,但是薄如颜来日嫁的夫婿,必定不会太差。放眼这京城之中,能娶薄如颜的公子才俊,也是寥寥可数。
莫非,薄相是想将薄如颜嫁给沈砚山?
可前世,沈砚山明明和她的堂姐晏温婉定了亲呀!
沈砚山没有睁开眼,只是不紧不慢地说,“前几日,我听说一个传闻,说你最近似乎在节食?”
京城女子以体态纤柔为美,沈苍苍会节食保持体态的柔美,也不是一件意外的事情。
沈苍苍翻了一个白眼,十分不耐烦地说,“你这不是废话吗?自然是要节食的……”
“为何要节食?你已经很轻了。”沈砚山慢悠悠地续道。
沈苍苍以为沈砚山在夸她,然后挑起唇角道,“哼,我自然是很轻,不需要你夸!”
“嗯!”沈砚山颔首,没有反驳,“没心、没肺、没脑子,当然很轻!”
晏锦听了之后,终于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沈苍苍神色复杂的看着沈砚山,最后还磨了磨牙,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咬上去。她抬起自己的小胳膊,又看了一眼沈砚山,最后还是没有举动。
沈苍苍觉得自己十分凄惨,最后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晏锦敛了笑意,继续给沈苍苍打着扇。
而沈苍苍被这凉凉的风吹的十分舒服,她眯着眼,最后慢慢地依在了晏锦的肩膀上。
其实沈苍苍长的十分纤柔,完全不用节食。不过因为沈砚山在这里,晏锦也不好安慰沈苍苍,只能一直沉默不语。
沈砚山这个人,她捉摸不透,而且也根本不知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晏锦认清这个事情后,就开始十分注意,同沈砚山保持了距离。这种人,必须得远离,才会让她觉得安全……
只是晏锦也不晓得为什么,她越是想离这个人远一些,可来日两人见面的次数,却在增加。
她思虑一会,将目光放在了沈苍苍身上。
她同沈苍苍交好,必定会见到沈砚山。
若不想见到沈砚山,那么必须和沈苍苍划清界限……
晏锦微微蹙眉,一时竟有些难以抉择。
对她而言,沈苍苍和她的命运像是系在一起一样,若要远离沈苍苍,有些太过于为难!
她不是什么仁慈和善之人,对沈苍苍却十分的有耐心。
晏锦想了一会,才觉得自己还是得躲着沈砚山一些,哪怕来日要绕路躲着,也是十分有必要的!
晏锦想清楚了之后,给沈苍苍打着扇的动作,没有缓慢下来。她身子微微往后靠了一些,让沈苍苍依着更加舒服……
从京城到沈家军营,有一段不短的路程。
沈家的军营虽在京郊,但是毕竟是重地,所以想要接近,也是十分的困难。连沈苍苍坐着沈家的马车,一路上都来了不少的人盘问。
后来,沈砚山干脆睁了眼,以免被人唤醒。
而沈苍苍刚才还精神很好,这会却是睡着了,她依在晏锦的肩上,发出了微微的鼾声。
她睡的,似乎很好……
沈砚山瞧了一眼坐在对面的人。
只见少女白皙的手握着一柄绣着牡丹的团扇,轻轻地给身边的沈苍苍打着扇。她的手生的极好,修长又粉嫩,手上更是没有一点茧子。因为惧热的原因,少女的额头上布了一些汗,但是尽管这样,却依旧不影响她打扇的动作。
坐在少女身边的沈苍苍动了动,让少女本来放在耳后的发丝,落在了额前。
少女微微一怔,然后露出一个淡淡的笑,那双蓝灰色的眸子里,带着几分无奈。她抬起手,拂了拂落在额前的发丝,将它挽回了耳后!
那张夺目的容颜,又完整的出现在他的眼前。
沈砚山没有说话,只是挑起了帘子,看着外面的景色,有些心不在焉。
等马车停下之后,沈苍苍也慢慢地醒来了。
她有些茫然的看了看晏锦,又伸出手揉了揉眼,睡意朦胧地问,“是不是到了?”
“嗯,应该是!”晏锦没有来过沈家军营附近的庄子上,不过马车既然都停下了,必定是已经到了。
沈苍苍打了一个哈欠,点了点头,对晏锦道,“下去吧!”
晏锦颔首,同沈苍苍下了马车。
马车外比车内更为炎热,晏锦下了马车后,便忍不住将手里的团扇放在头顶,想要遮挡这烈日。
可团扇终究是太小了,所以根本遮挡了不了多少。
“宋潜!”沈砚山低低的唤了一声,站在马车外来接他的侍卫。将一柄画了梨花的油纸伞递了过去,“送到郡主哪里去!”
被唤作宋潜的侍卫微微一怔,看着沈砚山手里的油纸伞,说不出话来。
怎么会是这柄伞……
146:来者何人?
宋潜错愕的看着沈砚山,半响后才喃喃地说,“将军,这……”
他刚毅的脸上,带了几分犹豫。宋潜又想了想,才劝道,“要不,换一把吧?”
“不用。”沈砚山没有半分犹豫,声音依旧淡淡的。
他将油纸伞递过去后,又车帘放下,似乎准备再小酣一会。
宋潜看着手里的油纸伞,似有千斤般重,不过很快他便反应过来,小跑到了沈苍苍的面前。
宋潜弯腰将油纸伞递给了沈苍苍,“郡主,将军让我给你的!”
沈苍苍顿下脚步,看了一眼宋潜手里的油纸伞,然后撇了撇嘴。
她是个颇为懒惰的人,从这里走到庄子里也就约摸不到一炷香时间,她是懒得撑伞的。
不过沈苍苍很快便注意到了身边晏锦……
此时,晏锦的额头上布了一些细细的汗珠子,打扇的动作比方才快了不少。沈苍苍略微思索了一会,便将油纸伞接了过来,然后递给晏锦,“素素,给你!”
晏锦微微一愣,看着沈苍苍递过来的油纸伞,不知该说什么。
宋潜见沈苍苍接了油纸伞,便又退了回去。
晏锦是真的怕热,所以她想了一会,便将油纸伞接了过来。
这柄油纸伞的伞柄是用碧绿色的寒玉制成,触手便觉得透着丝丝凉意。晏锦将油纸伞撑开之后,便将伞边有一圈淡淡的绿色,而伞面上画的是几枝盛开的梨花。
伞面上的梨花画的极好,瞧着栩栩如生,晏锦见过不少的名画,竟觉得这个人的画技,比那些名家还要厉害。似乎她只要抖一抖伞柄,这伞面上的梨花,便会落下花瓣。
沈苍苍见晏锦撑起了油纸伞,便挽起晏锦的手,朝着庄子上走去,“素素,我有些乏了……”
每次她来军营看马匹,前日夜里都会兴奋得睡不着觉。从前,都是她的大伯父陪她来,可现在却换成了沈砚山!
按惯例,沈砚山住的地方,便是她大伯父从前住的院子。
“郡主等会歇息一会?”晏锦将伞挪到沈苍苍头上,轻柔地问道。
沈苍苍转了目光看了看晏锦,想了想才道,“我和你住在西厢,很近。你若歇好了,便过来陪我用膳,我一个人用着没意思。还有,沈砚山住的地方在东厢,至于薄家那位……则是客人住的小院子。不过,沈砚山住的那间院子,是我大伯父从前住的地方,可西厢离的很近……”
“素素,你可千万别走错了!”沈苍苍忧心忡忡的看着晏锦,“沈砚山那个人,脾气很臭的,更不喜别人吵他。上次三伯父将他吵醒,结果你猜怎么着?他同三伯父下棋,让三伯父败的……当真是惨不忍睹。为此,三伯父再也不下棋了……”
沈苍苍想起这些,便摇着头叹了一口气。
本来略显稚嫩的她,在这一刻看起来跟个小老头似的。
晏锦若有所思的握紧了手里的油纸伞,颔首,“我知道了!”
沈苍苍嘴里的三伯父,怕就是沈家三爷了!
沈三爷性子颇怪,但是同沈苍苍感情却十分要好。沈苍苍很喜欢这位三伯父,晏锦想了想……或许她会在庄子上见到这位沈三爷。
这个庄子极大,院落也极其宽敞。
当年因为元定帝曾在这里下榻,所以庄子里每一处都打理的极好!
树木郁郁葱葱,阳光透过树枝的间隙倾泻下来,留下一地斑驳的影子。
元定帝喜荷,他小时候曾去过江南,喜欢江南的温柔的水……
这个庄子里,随处可见小溪,在西厢的碧波亭外,入目皆一片一望无际的荷塘。沈苍苍同晏锦道,等明儿一早,便同晏锦一起去取荷花上的露珠,亲自给晏锦煮茶吃。
晏锦笑着点头,没有婉拒沈苍苍的好意。
在虞家,其实也有这么一方大大的荷塘,一望无边。
幼年的时候,她曾同小舅舅一起游玩……
后来长大了,倒是很少再同小舅舅说话,便也更少去荷塘里赏荷了。
晏锦将沈苍苍送进院子后,才跟着沈苍苍身边的婢女,走到离沈苍苍不远的另一间院子内。
院落布置的很优雅,周围的假山环绕着几棵开的红艳似火的安石榴花树。假山下,是一泓清澈的小溪,溪水缓缓地流动,给这炎热的夏日,增添了几分清凉。
香复刚将屋子收拾了一遍,准备再找些水来给晏锦净面。便看见院外有个小丫头,怯生生地问香复,“请问,这是晏小姐住的地方吗?”
香复微微一愣,然后点头道,“是的,你是?”
“我是宋月,是这个庄子上的丫鬟。你唤我小月就好!”称自己为宋月的小丫头缓缓地舒了一口气,然后笑着道,“我是奉命,给晏小姐送冰块来的!”
说完后,宋月便挥了挥手,让身后的小丫鬟们进了院子。
香复明白宋月的来意后,便领了丫鬟们进了屋子,将冰块放置后,才对宋月道谢。
宋月赶紧摆了摆手,一双眼睛平淡极了,“我就住在郡主的院子里,若晏小姐有吩咐,你尽管来找我便好!另外,郡主让我告诉晏小姐,薄家十二小姐也到了……”
香复站在宋月的对面,才发现宋月的左眼似乎和右眼不太一样。
左眼像是没有什么神采一样,一直有些茫然……
宋月发现香复疑惑的看着自己的眼睛,然后淡淡一笑,便着指着自己的左眼说,“看不见的,就右眼能见点东西!”
香复吓的赶紧福身,一脸歉意的看着宋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宋月依旧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她摆了摆手,“你别嫌弃我就好,我右眼能看见东西!”
香复摇头,一脸真诚地说,“我怎么会嫌弃你……来日,要多麻烦你了!”
宋月笑着点头,“不是麻烦,怎么会是麻烦呢?这几日庄子上终于热闹了一些,我很开心!”
她说完之后,便同香复告辞,然后领着小丫鬟们出了院门。
香复看着宋月的身影,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莫名的,她就想到了晏安之……
香复叹了一口气,才转身缓缓地走进了屋里!
而此时,晏锦正坐在软榻上,看着手上的油纸伞,微微发怔。
她方才便觉得这伞面上的梨花画的极好,可现在在屋子里仔细的看了一会,才觉得这上面的无论是线条还是铺色,都是完美到极致的。
屋内的光线比屋外暗一些,上面勾勒的细微线条,也全部的浮现了出来。
多一笔便会觉得累赘,少一笔便觉得少了几分灵动。
这个画伞面的人,当真是很厉害。
每一个细节,描的恰到好处。
香复进来瞧见晏锦握住油纸伞发怔的模样,忍不住轻轻地唤了一声,“小姐!”
“嗯!”晏锦没有抬起头,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何事?”
香复将茶水放在晏锦身前,又道,“您赶了几个时辰的路,歇息一会吧!”
晏锦将手里的油纸伞一收,然后目光落在了屋外。
烈日下,院子里溪水被照耀成了金色,而周围的花木却不显枯萎,依旧是一副精神奕奕的模样。
晏锦想了想才摇头,问香复,“你可知薄家小姐到了没?”
“奴婢方才听宋月讲,薄小姐刚到。”香复想起那个左眼无神的姑娘,又继续说,“小姐,您要见薄家小姐吗?”
晏锦将油纸伞放在桌上,拿起茶盏,啜了一口茶水后,才微微摇头,“不用,你记得这几日多留意一下。我总觉得这位薄小姐……”
她总觉得这位薄如颜,来者不善。
在花宴上的事情历历在目,像是昨日刚发生的一样。薄如颜咄咄逼人的样子,她到现在都还记忆犹新。
这样骄纵又嚣张的女子,要对付起来的确有些麻烦。
她这几日,只想陪着沈苍苍好好的看看马匹,不想节外生枝。
不难猜出,薄如颜这样的贵族小姐,会出现在庄子上,怕是冲着沈砚山来的。
薄家,终究是想和沈家联姻。
“奴婢知道了。”香复想要拿起油纸伞收起来,却见晏锦摆了摆手。
香复愣了楞,才退后一步。
屋子里放了不少冰块,让本来沉闷的夏日,终于多了几分凉意。
晏锦满意的眯了眼,闭目养神。
她在思索着,要怎么将袖口里的帕子还给沈砚山……
那个人的东西,不能老放在自己这里。
她还未想太久,便听见屋外传来一个小丫鬟的声音,“请问,晏家小姐在吗?”
晏锦睁开眼,神色里带着几分疑惑。
她想了想,才让香复出去将人唤了进来。
很快,一个穿着锦衣的小丫鬟出现在了晏锦的身前。小丫鬟长的十分水灵,身上的首饰更是价格不菲……
这瞧着,着实不像一个丫鬟。
她笑着屈膝福身,“奴婢听风,见过晏小姐。”
“起来吧。”晏锦抬了抬手,声音有些慵懒,“有何事?”
听风笑着将手里的红木托盘放在晏锦面前的小桌上,然后又笑着说,“奴婢是薄家的人,十二小姐让奴婢送个东西给晏小姐!”
147:下马威
晏锦神色不改,依旧缓缓地打着扇。
她瞥了一眼托盘里的东西,笑着道,“那么,你记得替我多谢十二小姐!”
这话的意思,便是她收下了。
听风依旧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继续道,“若晏小姐你喜欢,便好!”
“嗯!”晏锦没有回答喜欢,也没有说不喜欢,她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听风站在晏锦面前,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她就这么一直站着,而晏锦也不说话。
过了一会,听风委实觉得尴尬,她拢了拢头上的金簪子。阳光下,金簪子熠熠生辉,瞧着有些刺眼,听风拢好簪子后,又道,“不知,晏小姐可还有别的吩咐?”
“没了!”晏锦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打着扇的动作也越来越缓。
听风紧紧地抿着唇,抬手露出皓腕上的白玉镯子,半响后才道,“若晏小姐没别的吩咐,那奴婢就先行告退了!”
晏锦微微颔首,依旧没有说话,眼睛也在此时慢慢地合上了。
听风站稳身子,狠狠地跺脚,然后转身便走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晏锦和香复后,香复才敢走上前问,“小姐,她太放肆了!”
晏锦摆了摆手,依旧眯着眼,笑着道,“你同她计较什么?你若真的计较生气了,才如了她的意呢!”
香复气鼓鼓的看着晏锦,半响后才喃喃地说,“可她……奴婢觉得,她还是太过分了!”
香复的话,让晏锦忍不住笑了起来。
香复嘟嚷了一会,看着晏锦闭目养神,以为晏锦困了,便道,“小姐,您可要歇息一会?”
“不用!”晏锦缓缓地睁开眼,那双蓝灰色的眸子里一片清明,哪里还有刚才倦怠的模样。
如晏锦所想,薄如颜果真是难以对付的人。
薄家虽然位高权重,但是家产再多,也不至于给一个丫鬟穿金戴银。尤其是方才听风手上那个镯子,少说也值个千两银子……晏锦想了想,她小舅身边最得宠的通房,手上戴的镯子也不过如此,而薄家一个小小的丫鬟,竟然如此的阔绰……
晏锦笑着摇头,她又看了一眼,摆放放在红木托盘里的,是一条长长的鞭子,而鞭子的尾部则是红色……
这是一条极其普通鞭子,用来鞭打马匹。
薄如颜让听风拿来送给她,不用想便知,这是有下马威的意思。
不过晏锦倒是不在乎这些,毕竟薄如颜的地位,不用下马威她也会避而远之。
薄如颜以为她会摆脸色给听风,所以才让听风穿戴阔绰,说话毫不留情面。
可这里毕竟是沈家的庄子,听风再怎么放肆,也不敢太过于张扬……
晏锦眯了眯眼,薄如颜这次的算盘可就打错了!
她是晏家的小姐,而听风不过是薄家的一个丫鬟。听风再无礼,也只是个丫鬟……她又何必放低身份,和一个丫鬟去计较?
只是晏锦不太明白,她是何时得罪了这位薄家的小姐。
在她的记忆中,唯一一次和薄家小姐有交流的时候,还是这位骄纵的薄家千金为难她和定国公夫人的那一日!
香复看了看托盘里的鞭子,又道,“小姐,那这个怎么办?”
“就放这里吧!”晏锦微微闭目养神,嗓音慵懒,“不必管它!”
香复见晏锦闭了眼,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了。
过了一会,晏锦才淡淡地说,“我记得小舅舅送了我一些西域的香料,这次不是带了一些来吗?”
“回小姐话,带了!”香复以为晏锦要用,赶紧从柜子里取出装有香料的盒子,放在了晏锦的身前。
晏锦眯起一条小缝,指着盒子慢悠悠地道,“你亲自送去十二小姐的住所,就送那盒带梨花香味的!”
香复微微一怔,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晏锦,“小姐,您不是最喜欢这味香了吗?一定要送给十二小姐吗?”
“就是因为我喜欢,所以才要送去!”晏锦打了一个哈欠,又伸出手揉了揉眼,将团扇放在了面上,“都知道我喜欢这味香,若不将最好的送去,那么便是得罪十二小姐了!”
香复有些不解的看着晏锦,但是又不好意思再说什么。
她作为一个下人,能做的便是听从吩咐。
香复将檀木盒子找了出来,又看着里面价格不菲的香料,终究是咬了咬唇,不舍的看着手里的盒子。
这个时候,养神的晏锦又道,“若是外人问起你要去哪里,你如实回答便好!”
香复见晏锦神色倦怠的样子,便没有再询问下去,而是颔首道,“奴婢知道了,奴婢马上就去!”
等香复退了出去之后,晏锦才揭开放在面上的团扇。
团扇上绣着鲜艳的牡丹,看着红艳似火,仿若屋外的烈日。
吾之蜜糖,汝之砒霜。
她喜欢淡淡的梨花香味,但是却不代表薄如颜喜欢这个味道……
准确的说,是因为薄如颜不喜沈苍苍,所以连带沈苍苍身边的东西,都会连带着一起厌恶。
薄如颜送她鞭子,给她下马威。
那么,她便将‘最好’的香料送给薄如颜,希望薄如颜能高兴一些。
晏锦眯了眯眼,觉得薄如颜的确有些不可理喻。
薄如颜现在只是试探她……若是她软弱的接受了,那么来日薄如颜的动作会更多。不如现在她给薄如颜一些反应,至于薄如颜能不能看懂她的意思,那么便是薄如颜的事情了。
这个世上,一味的忍气吞声,会让别人更作践自己。
有的时候,该出手就不要手软。
心慈手软,永远都是弱者的选择。
晏锦轻轻地打扇,携着一丝丝凉意的风,吹的她满足极了。
现在,岁月静好,她不想再犯和从前一样的错。
香复回来的时候,见晏锦俯趴在床上,整个人缩成了一团,本来乌黑如幕布的发丝,也在不知不觉中打了一些结。香复微微一怔,然后只好又拿起放在一边的团扇,给晏锦打扇。
晏锦的发丝很顺滑,可不知为何,每次歇息,晏锦总能将这头秀发睡的打结。谁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睡的……
这个时候的晏锦十分安静,这个时候她的美貌,越发夺目。平日里,她睁着眼,那双蓝灰色的眼灵气逼人,太过于让人有些挪不开眼。而睡着的她,则是一种安静舒适的美……
香复曾见过不少的美人,其他的那些人,在她的记忆里虚无的很,唯有晏锦,美的不可方物,让她过目不忘。
这样的人,像是仙子一样吸引人。
再过几年,待晏锦眉眼里的稚气退去之后,便会多几分媚气。那个时候的晏锦,怕是美的无法用语言来描述了……
香复想着想着,手里打着扇的动作,便快了起来。
等晏锦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暗了。
晏锦揉了眼,起身带着香复去沈苍苍的院子里,准备陪沈苍苍用膳食。
晏锦踏入沈苍苍的院子后,发现沈苍苍的院子,布置很是精致。
整个院子像是被溪水圈住了一样,在水中用青石板铺了一条小径,这条小径更像是一座小桥。小径下的溪水缓缓地流动。周围开满了各色的花朵,这些花被放在架子上,看着像是用花做了一道院门。
小桥流水,花香四溢。
院子的角落里,还放着几口大缸。而这些缸里,则是放了冰块……
所以晏锦一进了这个院子,便感觉到周围一阵微凉。方才炎热的气息,在此时消失的干干净净。
晏锦忍不住又瞧了几眼,她从花架子下走过,闻着花香,觉得有些神清气爽。这满园的芬芳,让晏锦有些挪不开眼。
连跟在晏锦身后的香复,也忍不住轻轻地叹息,“这里,可真美……跟仙境一样!”
的确是很美,而且瞧着也很舒服。
晏锦有些佩服布置这个院子的人,能将普通的一个院落,布置的如此不俗。
当真是厉害。
她慢慢地朝着屋子内走去,还未走进屋子,便听见屋子里沈苍苍的声音传了出来。
“吃什么药,苦死了……”沈苍苍似乎被激怒了一样,“重大夫总是在我药里放各种奇怪的东西,喏你看,大白都不愿意碰我的药了,太苦了……我不吃……你训我,我也不吃!”
沈苍苍说的娇气,而晏锦听了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果然,沈苍苍来庄子上,也会带着大白。
大白像是她贴身物件一样,走到哪里便会带到哪里。
很快,丫鬟们便发现了晏锦才存在,丫鬟打起珠帘,然后对沈苍苍轻声地道,“郡主,晏小姐来了。”
沈苍苍冷哼了一声,才转身对屋外道,“素素你快来!”
晏锦踏入屋子内,便有些怔住了。
坐在沈苍苍对面的是一个穿着蓝衣的中年男子,他的容貌有些消瘦,脸色苍白。但是,那双凤眼却十分的有神。薄薄地唇,鼻翼挺立……这是一张不错的脸。
他的手指十分修长。
此时,他轻轻的用食指敲打着桌面,看样子似乎也是生气了。
“素素……”沈苍苍丝毫没有发现晏锦的异常,而是朝着晏锦扑了过去,挽住了晏锦的手,将小脸埋在晏锦的胳膊里,“三伯父又让我喝药了,我不想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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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苍苍怕身后的中年人听不见似的,又抬起头来,对着他大呼了一声,“不喝!”
她说的坚决,似乎当真不愿再吃药。
沈苍苍说完之后,一张小脸又埋进晏锦的胳膊里。
这个时候,坐在身后的中年男子,也发现了晏锦的到来。
他那双凤眼,微微敛起。
本来薄怒的神色,也在这一刻,一点点地消失了。
他上下打量了一会晏锦,才道,“你是?”
“她……是我的朋友。”沈苍苍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转头便对中年人道,“三伯父你可不能欺负她。”
中年男人冷冷一笑,本来苍白的神色里,带了几分淡淡地鄙夷,“你这个丫头,这么多年,怎么还是会如此颠倒是非。你那个眼瞧见,我欺负她了?”
沈苍苍退后一步,躲在了晏锦的身后,只露出一双眼睛,轻声地辩解,“我……我两只眼睛都瞧见了!”
话音刚落,沈苍苍便又将脸藏在了晏锦的身后。
她的动作,着实有些孩子气,有些不符合她的年纪。
可也只是在亲人面前,沈苍苍才会露出稚嫩的一面……
晏锦无奈的笑了笑,然后屈膝福身对中年人行礼,“小女的家父乃是工部员外郎晏季常,小女见过三爷!”
从沈苍苍的嘴里,她便能猜出来,眼前这位看着病怏怏的中年男子,乃是沈家的三爷。
只是,晏锦没有想到,沈家三爷居然生的如此年轻、俊朗,而且那张容颜不会比她的三叔差多少。
这让她,有些意外……
沈三爷唇角勾起一丝淡淡地笑,“晏季常吗?你是晏锦?你同你母亲,生的一点也不像!”
晏锦微微一怔,然后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怎么也没想到,沈三爷会对她说这些话。
沈苍苍从晏锦的身后站了出来,她将晏锦扶起后,又一脸疑惑的看着沈三爷,“三伯父,你见过素素的母亲吗?”
沈苍苍一边说着,一边挽着晏锦的胳膊,让晏锦坐在了离沈三爷不远的位子上后,才挥了挥手让人将茶点送了上来。
沈三爷没有说话,只是挑了挑眉看着沈苍苍。
沈苍苍尴尬的咳嗽了一声,然后坐在了晏锦的身边,她和沈三爷中间,恰好隔着一个晏锦。
她的确有些害怕沈三爷。
若说大伯父对她而言是个慈父的话,那么三伯父就像是一个‘严母’了!
沈三爷瞧见沈苍苍一张小脸泛白,半响后才道,“见过!”
“是吗?素素的母亲好看吗?”沈苍苍见沈三爷说话,也缓缓地松了一口气,然后开始转移话题。
沈三爷微微眯眼,那双凤眼里带着一丝迷茫,“嗯,好看!”
沈苍苍听了沈三爷的话后,神色间露出几分惊讶。
她的三伯父很少夸人……更别提用‘好’这个字了。
沈苍苍瞧了一眼身边的晏锦,又问道,“哪……三伯父,素素好看吗?”
沈苍苍觉得,晏锦这样的才称的上美人。
她没有见过晏锦的母亲,但是却是见过晏锦的。
从见晏锦的第一面起,沈苍苍便觉得晏锦美的不可方物。
沈三爷转眸瞧了瞧晏锦,似乎在想沈苍苍方才的问题,过了一会他才道,“还行!”
这下,沈苍苍直接被沈三爷的话吓的愣住了。
她从紫檀木雕花椅上站了起来,走到沈三爷身边,将小手放在沈三爷的额头上,又问,“三伯父,我呢,我好看吗?”
沈三爷打掉沈苍苍的手,皱着眉头说,“你这个丫头……丑!”
沈苍苍撇了撇嘴角,半响后才淡淡地说,“还以为你烧糊涂了呢!不过你居然说我丑,果然是烧糊涂了。”
刚才,沈三爷对晏锦的生母的评价,竟比晏锦还高。沈苍苍颇为遗憾,因为她没有见到三伯父嘴里的那个美人。
沈苍苍转身瞧了瞧晏锦那张灵气逼人的容颜,觉得晏锦长的的确是十分的吸引人。
也难怪向来挑剔的三伯父,难得一见的夸晏锦长的好。
在沈家,除了她的那个大堂哥沈砚山外,便再也没有人得过三伯父的称赞。
连大伯父,都未曾……
三伯父经常说,大伯父是个粗鲁的武夫。
大伯父听了也不生气,只是笑着点头,表示赞同。
沈苍苍想到这些,便又摇头,叹了一口气,“三伯父你可真偏心!”
这么多年,他依旧说她丑。
此时,珠帘被丫鬟打起,几个提着食盒的下人鱼贯而入,她们将食盒里的菜肴,放在了离沈苍苍不远的小桌上。
这些菜肴,都是沈三爷亲自让小厨房为她准备的。
“药凉了!”沈三爷这个时候,将目光落在了一边的小桌上,“你若再不用,我便让重大夫夜里再送一碗安神的汤药过来!”
沈苍苍露出一个恐惧的神色,将身子缩了缩,一脸不情愿的样子。
晏锦想了想,才从袖口里掏出一个纸包递给沈苍苍,“拿着!”
沈苍苍看着晏锦,神色里带着几分疑惑。
她将纸包接了过来,打开后发现这纸包里装的,是一些气味清香的蜜饯。
“这里面放了一些糖桂花,可以止咳、舒缓肝气等。”晏锦对沈苍苍解释,“不知合不合郡主口味!”
沈苍苍挑食,对于太过于甜腻的东西,都不是很喜欢。
所以这几年吃药,她连方糖都未曾用过。
她私下也同晏锦说过这件事情,却没想到晏锦记在了心上……
沈苍苍虽不喜欢甜腻的东西,但碍于晏锦的面子,只好拧起蜜饯,缓缓地放入嘴里。
入口,便是桂花淡淡的清香味。
至于甜味,并不重。
反而是果脯的那种酸中带甜的味道,让沈苍苍忍不住眯了眼……
这道蜜饯,很合她的胃口。
沈苍苍用了之后,瞪圆了眼看着晏锦道,“真好吃,不是很甜,更不会觉得腻味!”
沈苍苍将纸包握紧,然后拿到了沈三爷面前,“三伯父,您要不要尝尝?”
沈三爷看了一眼晏锦,又转眸看着沈苍苍,半响后才道,“药!”
沈苍苍见沈三爷不为所动,只好叹了一口气,将手里的纸包放下后,才慢慢地端起药碗。她捏着鼻子,一口气将药碗里的药喝下后,苦的一张小脸都皱成了一团。
重大夫的药,一日比一日更苦。
沈苍苍用完之后,赶紧将纸包里的蜜饯拿起,快速的放入嘴里。
很快,舌尖便被蜜饯清香的气味所取代。
沈苍苍松了一口气,觉得这味蜜饯味道真好。
“素素,你可真厉害!”沈苍苍笑眯了眼,走到晏锦身边,“以后你多做一些给我吧!”
晏锦淡淡一笑,颔首道,“好!”
沈苍苍会如此喜欢这道蜜饯,在她的意料之中。
前世,她曾在陆家沈苍苍的屋内,发现了那些纸条。那时,她还发现了沈苍苍写了不少字迹的本子,上面写了沈苍苍自己,喜欢桂花的香味。
晏锦那会便记了下来。
沈苍苍吃药怕苦,若是将糖桂花撒在这些蜜饯上,再让蜜饯甜腻味少一些。沈苍苍应当会喜欢……果然,不出她所料,沈苍苍当真很喜欢这道蜜饯。
沈三爷见空荡荡的药碗,神色微怔。
他抬起头,便瞧见那双蓝灰色的眼里,噙着淡淡地笑。
小丫鬟们此刻布好了菜,才慢慢地退了下去,留下一个老嬷嬷在屋内。
沈苍苍嘟嚷了一会,才拉起晏锦说,“素素,这些菜不知合不合你胃口,你尝尝?”
“嗯!”晏锦看着沈苍苍,笑着点头。
三人一起用了晚膳后,沈三爷才开口问晏锦,“你可会下棋?”
“下棋?”晏锦神色里带着几分尴尬,“会一些……”
她的棋艺,向来不精,准确地说,便是很差。
沈三爷听了,微微颔首,“我住在东厢的逸翠轩,你有空,便过来同我对弈几局!”
沈三爷说完之后,也不给晏锦婉拒的机会,抬起腿便朝着屋外走去。
他的动作迅速,让周围所有的人都没反应过来。
过了一会,沈苍苍才喃喃自语,“三伯父不是说不下棋了吗?他明明被沈砚山气的摔了棋盘……当真是奇怪!”
“素素,你别怕!”沈苍苍坐稳了身子,对晏锦十分真诚地说,“我三伯父就是嘴坏了一些,但是人还是很好的!虽然,总让我吃药……”
沈苍苍说到这里,眉头便紧锁,“你若怕他,我便陪你去他的院子。”
晏锦心神有些不宁,但是表面上依旧笑着对沈苍苍说,“那就劳烦您了!”
“什么您啊您的……都说了让你唤我苍苍!”沈苍苍笑着将晏锦的手握住,又道,“明儿一早我们去荷塘取露水吧,我煮茶给你吃!不是我自己夸自己,我煮的茶,可香了……”
晏锦见沈苍苍一脸笑意,也不好婉拒,立即回答,“好!”
两个人说了一会话,晏锦便起身告辞。
这一夜,晏锦没有睡好,第二日天色微亮的时候,晏锦便起身同香复朝着荷塘走去。
因为太早,所以周围的光线,显得十分的昏暗。
清晨中,一阵微风吹过,扑鼻而来的,便是满园的荷花香味。
晏锦慢慢地朝着不远处的亭子里走去,却发现亭子内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
而离亭子的不远处,放了几艘小船。
晏锦微微闭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眉头微微的蹙了起来。
这荷塘之中,怎么会带一股淡淡地且又熟悉的墨香味?
不过晏锦还未来得及多想,便瞧见远处走来了一群人……
走在最前面的女子,穿着一身华服……很显然,那个人不是沈苍苍。
149:身后的人
不远处的少女,似乎也发现了亭中的晏锦。
她脚步微微一顿,然后抬眸瞧了过来。
此时,天色微亮。
晨间清透如轻纱般的薄雾,被阳光慢慢地驱散。
晨曦照在荷塘之上,波光粼粼。
一阵微风吹过,荷塘边上的翠柳微微摇曳,柳条不经意地从池水上滑过。偶尔,几尾鲤鱼在池中甩尾,泛起点点的水花。
周围的,荷花一望无边,入目皆是一片碧绿和粉……
着实好看!
远处的少女,对身边的小丫鬟说了几句话后,小丫鬟听了一直点头。少女站稳了身后,小丫鬟便转身朝后走去。而少女则是相反,她缓缓地朝着亭子内走来,步子轻缓。
等走近了,晏锦才看清眼前的人。
站在她眼前的人,可不就是薄家的十二小姐,薄如颜。
此时,她穿着一身月白兰花刺绣锦缎褙子,外面套了粉红印兰花披帛来抵挡清晨的凉气。月白色和粉色,衬的她娇嫩如花。
薄如颜眉眼带笑,她看着晏锦半响后才道,“晏家小姐?”
她的口气里带了几分询问,似乎当真是不确定,眼前的人,便是晏锦。
晏锦也不在意,只是轻声地说,“小女子晏锦,见过十二小姐!”
晏锦开了口,声音极其的清明,听的薄如颜那双眉头,微微一蹙。
她退后一些,看着这满园的荷花,又问道,“晏小姐在这里,是在等人吗?等谁?”
“嗯,在这里等郡主!”晏锦这次很老实,很快便将实话告诉了薄如颜。
因为,薄如颜和沈苍苍向来不和,而薄如颜则是不喜欢见到沈苍苍。若是知道沈苍苍要来,薄如颜肯定会及早离开这里……
这样也好,免得等会沈苍苍见到薄如颜,会气的噘嘴。
这两个人,好像是天生的八字不合一般,谁也不愿意同对方见面。
一见面,必定会拌嘴。
果然,晏锦话音刚落,薄如颜的脸上,便多了几分微怒的神色,她紧紧地握住披帛,半响后才道,“这么早,她来这里做甚?”
“郡主说,清晨的露珠,用来煮茶最好!”晏锦瞧着薄如颜身后的婢女们,笑着到,“十二小姐也来取露珠吗?”
薄如颜冷冷地笑了笑,然后挑着眉说,“这些都是下人们做的事情,又何需我动手?”
她这句话,便是将晏锦和沈苍苍说成了婢女……
晏锦也不生气,她只是将目光放在了荷塘之上,不再同薄如颜说话。
逞口舌之能,从不是她做的事情。
薄如颜见晏锦不说话,又忍不住多看了晏锦一眼。
她见到晏锦神色不改后,便转移了话题,“你从前是不是练过战东风?这个世上除了我姑母外,便只有已经过世多年的子衿公主会弹。而且,我姑母用的是琵琶,而你用的是……琴。”
战东风这个曲子本就是琵琶和琴合奏,是前精绝皇室的子衿公主所著。据说当年,子衿公主的琴艺堪称一绝,能完整的弹奏出着曲战东风。
可这个曲子对琴技的要求极高,不是等闲之辈可以做到的。琵琶比起琴来,便会略显简单一些,毕竟当琵琶音跟不上的时候,便有其他的乐器跟上。而琴则不同……
薄如颜自小练习琵琶,从她懂事开始,手里的琵琶不知换了多少。
可到了现在,她依旧没能和姑母一样,完完整整的将这曲战东风给弹奏起来。
那一日在沈家的花宴上,她本想为难一下晏锦,毕竟那时晏锦反驳了她的话,让她有些颜面无存。
薄如颜知晏锦的生母大虞氏,昔日在京城之中,琴技堪称一绝。可晏锦毕竟不是大虞氏,又怎么可能和大虞氏一样,有同样的琴技。
可当她看到晏锦用琴弹奏战东风的时候,薄如颜心里十分的震惊。她曾以为除了薄家的人,便再也没有人能弹奏出这个曲子……
想到这里,薄如颜暗自抿唇。
“练过!”晏锦开始睁眼说瞎话,“外祖父送来的曲谱……闲来无事的时候,便练了一段日子。不过,我琴技笨拙,那一日是国公夫人的琴好,所以才能弹成那样,若是平日里……”
晏锦说到这里,尴尬的笑了笑,“那简直是魔音灌耳!”
当年,的确是十三先生教她这曲战东风的。
不过十三先生自己,也不能完完整整的弹完。
所以最后十三先生干脆将曲谱丢给她,让她自己好好的琢磨。
晏锦那时想,她的余生怕是要陪着母亲小虞氏和十三先生了,所以闲来无事便开始练这个曲子。当时,她的指尖上布满了不少茧子,甚至有一次练琴到手上有不少的血痕。
其实那会,指尖上的疼痛,又怎敌心上疼的剧烈?
那样的日子,她过了三年。
三年,每一日都在练琴……
似乎只有这样,似乎只有做些事情,她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可惜,等她这曲战东风练成的时候,母亲小虞氏不在了,而十三先生也没有等到她的归去……
至于十三先生想告诉她什么事情,更不得而知了。
晏锦的眼里出现了几分落寞……
在一边的薄如颜,将晏锦的神色,清清楚楚的看在眼里,她抬起手,看着指尖上的茧子,几不可闻地嘟嚷了一句,“什么破曲子……”
她说的声音极小,但是晏锦还是听了个透彻。
晏锦故作没有听见的模样,又望了一眼远处。
小桥的另一头,沈苍苍还是没有出现。
若是再晚一些,这阳光就会将露珠晒干,一滴也不会留下。
晏锦微微蹙眉,不知沈苍苍今儿是怎么了,莫非是出了什么事?
薄如颜将手放下后,才缓缓地说,“晏小姐那份曲谱,能否借我一看?”
“抱歉!”晏锦转眸看着薄如颜,笑容里有些无奈,“曲谱已经损坏了!”
薄如颜笑的有些僵硬,“是吗?如此巧合?”
晏锦神色不改,依旧是一副淡淡地模样,“损坏了曲谱我也很痛心,不过若是十二小姐需要,我可以让外祖父再从精绝找一份回来!不过,需要等些时日!”
晏锦撒谎的时候,脸上没有半分虚假。
像战东风这样的曲谱,若是想找,当然是可以找到的。
只是,薄如颜怀疑晏锦手中的那份,是原本。
故而,她想借来一看。
这原本和手抄本,自然是有许多不同的地方。
若是看了原本,或许她就能完完整整的弹奏出来这曲战东风了。
“不必了!”薄如颜又瞧了瞧周围,整个人转了一个圈后才道,“你在这里可看见别的人?”
晏锦微微一怔,目光放远瞧了一圈头,最后摇头,“未曾!”
晏锦话音刚落,周围便吹起一阵微风。
这阵阵的风中,那股熟悉的墨香越来越浓。
晏锦眉头微微一蹙,然后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小船上。
船帘被放下,看不清里面的样子。
但是,若是仔细瞧,便能瞧见一杆细长的鱼竿,从船里伸了出来。这竿鱼竿极细,若不注意看,根本瞧不出来。它摆放的位子极好,只是一眼瞧过去,便以为这青色的鱼竿,不过是荷塘里的荷叶。
晏锦赶紧将目光收了回来……
她知道那艘船里,有人……
薄如颜显然没有发现晏锦的异常,而是将眉头皱的更紧了,她又看了一眼四周,再次问晏锦,“你当真是没有瞧见有人在这里吗?我说的是谁,你应该明白吧?”
“十二小姐说的是郡主吗?”晏锦故作疑惑,然后摇头道,“郡主还未曾来,若是十二小姐等急了,可以去郡主的院子里找她!”
薄如颜神色里带了几分微怒,她跺脚对晏锦低吼道,“晏锦,我问的是你可否瞧见世子了,你对我说沈苍苍那个死丫头做什么!她简直就是……”
薄如颜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闭了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亭子外是一片荷塘,而放在荷塘边上的小船每一艘船帘都放了下来……
薄如颜瞧了许久,也知道这里根本不能藏人。她神色里带了几分不甘,但是一想到一会沈苍苍要来这个地方,心里便觉得厌烦。
“别告诉沈苍苍我来过!”薄如颜想了想,再环视了一眼四周,才慢慢地走出了亭子。
薄如颜的动作很慢,她似乎很不想离开这个地方,但是又不得不离开。
等薄如颜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后,晏锦才对香复道,“有些凉了,你去帮我取一件披帛过来。”
香复看了看亭子外,见没有人过来,想了想才回答,“奴婢马上就去!”
香复说完,便拔腿朝着亭子外跑去。
等香复的身影消失在晏锦的眼前后,她才缓缓地走出了亭子,朝着一边的小船走过去。
越是走近,那股墨香便更浓。
小船外的鱼竿,突然上下摆动了起来,而小船内的人,却没有动静。眼看,在鱼竿上的鲤鱼就要逃掉了,晏锦皱着眉头对小船内的人道,“鱼要没了!”
“是吗?”小船内很快便传来一阵慵懒的声音,下一刻船帘被挑起,一张夺目俊俏的容颜,便出现在她的眼前。
晏锦纤细的眉,微微一蹙。
果然,她就知道是这个人……
150:愿者上钩
此时,池水一阵动荡,泛起圈圈涟漪。
那个人说完之后,便将手里的鱼竿一收,一尾又大又肥的鲤鱼,便从池中落入了船上。
他的动作迅速,晏锦还未来得及看清,便见他已将鱼放进一边的鱼篓之中。
而鱼篓也微微的动了动,这里面显然战利品颇为丰厚。
那个人将鱼竿收起,清俊的眉眼里有一抹淡淡地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鱼竿!”晏锦十分老实地回答,一张脸上神色不改。
若是没有竿鱼竿,她根本不可能注意到船内有人。
而风中的墨香,只是让她确定了,在船内的人是谁。
那个人喜欢作画,所以身上会有墨汁的香味。这股香味很淡,闻着却很舒服。
等她走近之后,才发现那个人手里的鱼竿,做的十分精细。
比小手指还细的青翠鱼竿上,居然还雕刻了一些花纹。那些花纹缠绕着鱼竿,瞧上去宛如盛开的藤萝。
晏锦微微挑眉,这个人当真是武将吗?怎会如此的手巧!
沈砚山不紧不慢地将鱼竿放好之后,又道,“我那方帕……”
他话还未说完,便瞧见有个黑色的身影慢慢地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沈砚山顿了顿,便对晏锦低声道,“进来!”
晏锦也看见了远处,那一抹黑色的身影。她很快便提起裙摆,快速的上了船。
她像是魔怔了一般,听从了这个人的吩咐。
沈砚山将船帘放下,对晏锦做了一个‘嘘’地动作。
他的手指修长,指甲十分的圆润,像是泛着淡淡的光泽一般。
沈砚山做这个表情的时候,虽然面无表情,但是他那张极其夺目的容颜,依旧让晏锦晃了眼。
晏锦赶紧挪开视线,乖巧的闭了嘴。
等脚步声越来越近的时候,晏锦才想起……她为何要躲进这艘船里?她明明要将锦帕还给沈砚山,然后再离开这里的。她方才支开香复,为的便是这件事情。
毕竟,她手里的锦帕,是沈砚山的东西。
晏锦想到这里,神色间带了几分懊恼。
很快,船外便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请问,是谁在船里?将军,是你吗?”
这个嗓音,晏锦听过。
那一日递给沈苍苍油纸伞的人,便是这个声音。
“将军,几位大人都已经到了,就等你过去了!”男子的声音再次传来,“等处理好这些事情,将军你再歇息吧!”
晏锦微微一怔,然后看着沈砚山伸出手指揉了揉眉心,终于明白了这个人为何会在这里了。
沈苍苍说沈砚山是个喜欢偷懒而且颇懒的人。
当时,她并未放在心上,因为沈砚山看起来,并不像那种人。却不想……沈苍苍说的话都是真的。
于是,晏锦眼神里多了几分错愕,她想了想,才对船外的人道,“是我!”
她的嗓音软糯,一听便是个少女的声音。
宋潜本来以为自己找到了沈砚山,却不想船内是个女子。
他愣了楞,不知该如何问下去。
他总不能问,晏小姐,将军是否和你在同一艘船上?
男女私下见面,且两人独自在一艘船上,这肯定不是闺阁里的小姐做的出来的事情。因为这样做,有损名声。
而且,宋潜也知道,沈砚山向来不喜和女子独处,连和沈苍苍都很少两个人说话,又何况是一个外人……
可此时要宋潜离开,他又有些不甘心。
宋潜垂眸想了想,又道,“在下莽撞,打扰晏小姐了。不知,晏小姐在此地做什么?”
晏锦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便转眸瞧了瞧坐在她不远处的沈砚山。
谁知,此时的沈砚山将头靠在船壁上,正合着眼。他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似乎没有打算帮她的意思。
晏锦磨了磨牙,然后想了一会才对船外的人道,“郡主约我一起采集露水。郡主这会没来,我在等人过来划船!”
宋潜是见过晏锦的,就晏锦那个小胳膊小腿,的确是划不动这一艘船。
他还未问下一句,便见晏锦挑开一些船帘,露出她那张极美的脸。
宋潜看着晏锦的脸,微微一怔。
很快,他便低下了头,不敢再看。
“打扰晏小姐的雅兴了!”宋潜想了想,便对晏锦道,“若晏小姐没别的吩咐,小的便告辞了!”
说完,他转身便想离开这里。
而晏锦此时也不想同沈砚山继续呆在船内,她想要起身离开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裙摆像是被什么东西扯住了一样。晏锦微微一怔,神色间有些尴尬,但是又不好转眸质问船内人。
晏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露出一抹淡笑,“那么,你慢走!”
宋潜抬头便瞧见晏锦的笑,于是他连多看一眼的勇气都没。而且此时,他正忙着找沈砚山,所以他未曾多想,拔腿便跑,没有在这里多停留。
其实,只要他刚才略微注意一下,便会发现晏锦的动作比方才大了不少。
透过晏锦挑起的船帘,便能看见船内的沈砚山。
宋潜的动作极快,晏锦只是微微叹了几口气,便瞧见宋潜消失在她的眼前了。
等宋潜离开之后,晏锦才不得不放下船帘,然后转头看着自己的裙摆。
结果,她的裙摆被鱼竿的鱼钩勾住了,若是她刚才站起来,这丝绸做的裙子,必定会被划破。
晏锦有些目瞪口呆,她明明清楚地记得刚才沈砚山是将鱼竿收了起来的。可现在……鱼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恰好的勾住了她的裙摆。
太巧合了。
可此时沈砚山依旧闭着目,和方才的动作一模一样,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晏锦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有询问这件事情。
她觉得自己,低估了沈砚山。
晏锦想了一会,才从袖口里将那方锦帕拿了出来,然后递给了沈砚山道,“世子,我已经洗干净了,还你!”
沈砚山睁开了眼,他的眼生的极好,睫毛浓而卷密。他好一会才道,“你一直带着?”
晏锦愣了楞,没有直接回答。
她的确是一直带着……
从她知沈砚山来庄子上开始,她便一直想找机会,想将这手帕还回去。而且,晏锦十分清楚,这个人的便宜是不能占的,哪怕是一个帕子,也不能放在身上。
虽然,那方帕子平淡无奇,着实看不出来,是沈砚山的东西。
沈砚山瞥了一眼晏锦,然后会意道,“你若喜欢,便留给你吧,你不用归还我了!”
晏锦的笑容慢慢的僵住了。
她抬起头来,将帕子又递近了一些,“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砚山坐稳了身子,那张清俊的容颜上,依旧是一副淡淡地模样,“若不喜欢,你为何一直带着!”
晏锦听了这句话,当场便想将这帕子摔在地上,然后再踩上两脚。
她若不是为了早日归还沈砚山这方帕子,她根本不会主动上来同沈砚山说话。
毕竟,这个时候周围没人,她主动说话,也不会被人发现。
而若是等沈砚山主动说话,会被周围的人发现。
这个人的完全不会看周围的人的眼色。
她不想被人知道,她同沈砚山有来往,只好主动……
“碰巧而已。”晏锦抽了抽嘴角,然而话语里也带了几分委婉,“这是世子您的东西,我必须物归原主!”
沈砚山看了一眼地上的鱼竿,不紧不慢地说,“是吗?”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根本没有去接那方帕子。
晏锦握住手里的帕子,收回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沈砚山抬眼,慢条斯理地说,“平阳城的事情,查出来了吗?”
晏锦这下,连干笑都笑不出来了,她手有些发酸,只好垂眸将手帕收了回来,“嗯,查出来了!”
“你准备怎么做?”沈砚山声音懒懒地,“棋盘上的执棋人,可看透彻了?”
晏锦微微蹙眉,有些不解地道,“您是说庄家的人和我三叔吗?”
对于沈砚山,她没有避讳的将三叔的事情讲了出来。
沈砚山微微挑眉,然后单手支颐,神色中透露出几分优雅,“看来,你还是没有查清楚!”
沈砚山的话,让晏锦心里咯噔一下。
她还未查清楚?
难道庄家和三叔的身后,还有别的人?
晏锦微微蹙眉,有些疑惑。
这件事情是她让晏安之去查的,而且她是闺阁里的女子,很多事情根本不能亲自出面。三叔是个城府极深的人,想要将三叔的事情查清楚,的确有些困难。
可再困难,她也得查下去。
晏锦想着,便觉得有些头疼。
这个时候,一道声音打破了平静的气氛。
香复在外唤道,“小姐?小姐您在哪里!”
晏锦看了一眼沈砚山,只见那个人依旧是一副平淡的模样,便又皱了皱眉。
沈砚山既然提起了这件事情,必定是想给她提示。
若此时她离开了,下次或许便没有机会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了。
晏锦想了想,才挑开船帘对不远处的香复道,“我在这里!”
她本想站起身,可此时晏锦也才想起来,自己的裙摆被鱼钩勾住了,若是冒然的站起来,那么裙摆肯定会被鱼钩划破。
她抽了抽嘴角,尴尬的将手收紧,看着远处急匆匆跑过来的香复。
151:她的秘密?(60粉红票加更)
香复气喘吁吁地小跑到晏锦面前。
她的额头上,早已布满了细细的汗珠子。
香复的发髻有些凌乱,簪在发髻上的簪花摇摇欲坠。
因为匆忙,所以香复没有发现,手里的月白色印玉兰花的披帛,被划破了一些。
“小……小姐……”香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站稳了身子,将披帛递了过去。
两个人之间隔了一些距离,而香复又不好贸然上船,只好又走近一些。
可此时的晏锦,根本不能起身。
也不知沈砚山从哪里弄来的鱼钩,居然如此的锐利。
晏锦动弹不得,而香复也发现了晏锦不对劲的地方。
香复怔了怔,才将手收了回来。她拿起披帛瞧了瞧,才发现有地方被划破了。
下一刻,香复的神色便有些难看,“小姐,我不是……不是故意的!”
香复的眉头皱成了一团,她方才也是倒了大霉。
因为,她怕晏锦多等,所以便硬着头皮一路奔跑。可谁知对面也急匆匆地跑来一个人,两个人都低着头奔跑,然后便撞到一起了……
那个人力气颇大,胸膛像是一块硬石一般。香复只是这么一撞,便撞的她头晕眼花,然后很快便跌倒在地。
疼……
香复摇了摇头,努力想让自己清醒一些。
那个人似乎也发现自己做错了事情,赶紧伸出手扶她起来……
香复看着手里的披帛,神色里带了几分沮丧。
肯定是方才她躲避那个人扶她的时候,不小心划破的。
毕竟是男女授受不亲,她又怎么好意思让一个陌生的男子来扶她?
不过,那个人倒是真的像块石头,连说道歉的话的时候,都不知该委婉一些……
而当时香复也不好过多和他计较,因为她忙着将披帛送到晏锦这边来。
清晨的空气有些微凉,香复怕晏锦受了风寒。
可香复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小心翼翼护着的披帛,居然被划破了。
香复叹了一口气,抬起头又对晏锦道,“小姐,要不我再去换一条过来?”
“不必了!”晏锦想了想,又问香复,“郡主可来了?”
香复摇头,将披帛的握紧一些后才道,“郡主那边还未有动静,要奴婢去催一下吗?”
晏锦抿着唇,过了一会才说,“不必了!”
因为担心沈苍苍,所以晏锦将另一只空闲的手,放在裙摆上,想要将鱼钩取下。可她此时根本看不见裙摆上的鱼钩,一切的动作全凭感觉……她太过于着急,扯了半天都没有办法,将鱼钩从裙摆上扯下来。
晏锦不禁在心里暗暗嘀咕,自己今儿真倒霉。
香复见晏锦半响没有再说话,又道,“小姐,那我们先回去吗?”
晏锦的手,也在这个时候顿了下来。
她触摸到的东西,冰凉如雪。
那是一根极细的鱼竿……
她刚才明明记得,鱼竿离她的裙摆很远,可此时她居然在裙摆上摸到了鱼竿……晏锦怔了怔,有些哭笑不得。
晏锦看了一会香复,才淡淡地说,“你先回去,我在这里看会荷花就回来。若是有人问起,便说我在歇息!”
香复听见晏锦这样说后,神色间带了几分惊讶。
“小姐,你一个人在这里吗?”香复想了一会,才将心里的疑惑说了出来。
晏锦握住鱼竿的手,将鱼竿用力的扯了扯,想要将鱼竿身后那个人绊倒。可她的力气太小,只是这么用力地扯了几下,鱼竿却纹丝不动。
她现在倒是想走,可完全走不了……
其一,她想知道三叔和庄家身后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其二,她就是想走,这鱼竿和鱼钩,也根本不可能让她离开。
晏锦想起方才沈砚山钓鱼的样子,倒像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而她,则是那个愚蠢的鱼,此时显然已经上了钩。
既然走不掉,晏锦只能忽悠香复,“嗯,我想在这里呆了一会,你切记不要告诉外人!”
香复抬起头来看了一这池塘的荷花,便以为晏锦想在这里放松一下心情。
可这周围没有一个人,若晏锦出了事,可如何是好?
香复想了想,皱着眉头。
“咳……”
这个时候,船内传来一阵咳嗽声。
听那个声音,便知船内的人是个男子。
香复惊的目瞪口呆,然后像一个木偶一般,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不止香复惊到了,连晏锦也是一脸错愕。
她原以为,沈砚山会一直不动声色……
晏锦刚想要解释,便见香复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她赶紧点头,“小姐,奴婢知道怎么做了,奴婢一定不会告诉其他人的!你放心,奴婢先行告退了……”
香复说完,然后拔腿又跑走了。
她本来凌乱的发髻,因为她奔跑的动作,显得更加散乱。
这下,轮到晏锦目瞪口呆了。
香复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而且,哪有贴身丫鬟像她这样头脑简单的,将自己家小姐丢在这里,和一个陌生男子相处!甚至,香复都不知道这个男子是谁,还以为小姐是私会情郎……
晏锦在心里暗暗的叹了一口气,她现在还未到十二,香复当真一点也不担心她吗?
想着,晏锦便觉得有些头疼。
她当真是捉摸不透,沈砚山的脑海里,到底想了些什么。
不过很快,晏锦便放下船帘,然后转身便看着身后的沈砚山。
只见那个人没有什么情绪的眼里,难得露出一丝笑意,而那双白皙修长的手,正握住这翠绿的鱼竿。
“世子,这是何意?”晏锦一边说话,一边低头想将裙摆上的鱼钩摘出来。
可能是因为焦急,她的动作越急,鱼钩反而是像和她捉迷藏一样,怎么也取不出来。
沈砚山修长白皙的手指搭在青翠的鱼竿上,下一刻他便将鱼竿放下,往前靠了一些。他伸出手,将鱼线理了理……
晏锦闻见一股淡淡地墨香后,便见一双手伸了过来。
她微微一怔,本来手上的动作也停顿了下来。
沈砚山的手如上好白玉一般,指端既修长又骨节分明,看上去虽不像一个武将的手,但也不失力量。看久了,便让人觉得有一种玲珑的美感。
这个人的手,很漂亮。
“你还未还我东西!怎么能独自离开?”沈砚山的声音很低沉且又磁性,但是说出来的话,却让晏锦的眉头忍不住挑了挑。
方才,她将帕子递给他的时候,他又不要!
这会,又说自己还未归还他东西。
晏锦唇角动了动,却没有说出话来。
果然,这个人,太讨厌了。
待到沈砚山将鱼钩取出来后,她才露出一个客气又疏离的笑,“世子想同我说什么?庄家又或者是其他?”
晏锦直接地问沈砚山,想要知道一个结果。
沈砚山没有情绪的目光,似有若无的看了看晏锦,他优雅地将鱼竿收了起来,淡淡地说,“下棋的时候,最怕的,便是不知自己同谁对弈。”
晏锦听了,愣了楞,“世子您的意思是,我并未查清楚吗?”
“你方才不是说了吗?只知道庄家和晏三爷的事情!”沈砚山抬眼打量了晏锦一眼,“那么,庄家从前是做什么的?晏三爷的身后又是谁呢?”
这一次,沈砚山说的明白,可晏锦却回答不上来了。
庄家从前是做什么的?她当真没有让晏安之去查。
三叔的身后还有人?难道三叔筹谋这么久,不止是为晏家那个侯位,还有别的目的?
晏锦暗暗地抽了一口冷气,若不是沈砚山今日对她说这番话,她来日是怎么输的,怕都是不知道。
因为,她从未想过这些……更不知道,原来她的对手身后,还有更强大的人。
如沈砚山所言,她想要对付三叔和庄家,就必须看清楚他们身后的人。可晏锦查到如今,都根本找不出三叔的破绽,更别提那神出鬼没的庄家了……
晏锦垂眸,那张粉嫩的脸上,出现了几分忧愁的神色。
沈砚山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托着腮,然后看了一眼,船外的天色。
此时,阳光已经照着湖面,而荷叶上的露珠,在等一会,便会被晒干。
他想了想,才想起晏锦今儿是来采集露珠的。
“不用等苍苍了!”沈砚山抬起眼帘,对在一边沉思地人道,“她又睡过头了!”
晏锦瞪圆了眼,声音有些含糊,“睡着了?”
沈砚山颔首,声音依旧和缓,“嗯!她经常这样!”
他说的一本正经,晏锦便信了。
“你的战东风,弹的很好!”沈砚山慢悠悠地飘了一句话来,让晏锦本来放松的神色,又紧张了起来。
晏锦张了张口,过了一会才问道,“世子听过?”
那一日,沈砚山明明没有出现在花宴上,而他又是怎么听到的?
晏锦想起,那一日她似乎听见鹰鸣声和闻见风中的墨香了。
莫非,那个人在?
可晏锦还未来得及多想,便又听见沈砚山,用他懒懒地嗓音继续说,“你的琴技很好,指法也不错。想要练成你那样,最少得用三年时间吧?不过你的指尖上……”
说到这里沈砚山顿了顿,“没有茧子!”
话音刚落,晏锦便一脸煞白。
152:坦白与否?
少年的声音醇厚清冷,如此熟悉。
可这四个字,却让晏锦的心,在炎热的夏日,顷刻变凉。
彷佛此时,将她放在了冰天雪地之中。
而她一直用来遮挡容颜的面纱,用来欺骗周围人目光的东西……也因为身边剧烈的寒风,被缓缓地掀开,她的那张脸和心里所想的一切,彻底得暴露在少年的眼前。
晏锦的心,微微一颤。
她很不安。
这种不安,还带了几分震慑。
她一直都知道沈砚山是个极其聪明的少年,而且沈砚山年纪轻轻地便能位居将军,必定是有他的过人之处。可晏锦怎么也没想到,沈砚山居然心思慎密到如此地步!
晏锦下意识地摊开自己的掌心,修长如葱尖的指尖上,没有一点茧子的痕迹。
沈砚山说的不错,前世她辛苦的练习了三年,才能有如今的熟练。战东风很难,可只有练习难度颇大的曲子,她才会沉浸在琴音的世界中,暂时地忘记现实里的伤痛。
那个时候的她,每一日都在练琴。因为太过于勤奋,她的手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茧子,惨不忍睹。
晏锦没有说话,而沈砚山早已站了起来。
晨曦之下,他的身形挺拔如松,消瘦却有力道。他撑着小船,慢慢地朝着荷花深处划去……
“哗……哗……”
小船划在水面上,发出轻微的声音。而船到过的地方,总是会泛起点点水花,池子里的鲤鱼,在船到来的时候,吓的一群群落荒而逃,有的甚至还会跳出湖面,留下一个淡淡地影子。
晏锦抬起头,便瞧见了沈砚山撑船的动作。
他的一举一动皆十分的优雅,清俊的眉目在晨曦下,宛如谪仙。
碧绿的荷叶,粉嫩的荷花,清澈的池水,本来如仙境的画面,在此时却彷佛成为了背景。而少年则安然地撑着小船,像是行走在一片水墨绵延的画中。
这个时候,沈砚山转过头来,微微挑眉看了一眼晏锦。
薄弱的阳光下,他的眉目在这一刻清晰了起来。
沈砚山本就生的极好,只是他总是给人一种冰冷如雪的感觉,而且他的气质更是不敢让人靠近。因为太有气势了,所以强大的气势往往掩盖住了容貌。
此时,此刻,此地……他的容貌,在阳光下的勾勒,竟无一不绝佳,隽秀的让人心颤。
晏锦被他的优雅和光华所震慑住,良久没有反应过来。
她不是没有见过俊朗地男子,她的表哥和小舅都生的很好。可他们和沈砚山比起来,便有些黯然失色了。
晏锦害怕沈砚山的目光,很快她便垂眸,然后手微微颤抖。
“怎么不说话?”沈砚山的嗓音依旧轻柔,仿若在说极其平常的事情,“三年?最少得三年。且这三年得昼夜不分的练习,才能弹奏出战东风。可你的手上,居然没有茧子?”
晏锦有些心慌意乱,下一刻便脱口而出,“我皮厚,行不行?”
她说完之后,更是沮丧。
她都说了些什么。
昔日,十三先生教导她,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要冷静,晏锦刚开始以为自己做不到,后来却慢慢地习惯了。她撒谎可以面色不改,前世在小虞氏的面前,她总说自己过的很好,小虞氏便以为她过的真的很好,她完美的欺骗过了小虞氏。
而如今,在薄如颜和沈苍苍面前,她能谈笑间说无数个谎言,且让人找不出破绽。
正如十三先生所说,说了一个谎言之后,便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圆。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习惯了?
或许是吧。
自从她知道自己重活一世后,便一直活在谎言当中。她得欺骗无视个人,连最挚爱的父亲和母亲,也不例外。
其实,晏锦也曾想过,要不要将这件事情,告诉父母?
他们是她的亲人,应该会信她吧?
可是,很快他便听说,住在东南巷有个女子,因为无意猜中了朝堂上的事情,便被人当做妖孽,最后丢入了井中。当时,她摔断了腿,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在听到窦妈妈说这件事情的时候,心里更是万分恐惧。
因为是女子的身份,所以不能猜透那些不该猜透的东西,连碰都不能碰。
正因为,她只是一个女人……
多智近妖。
她一边装作笨拙,一边又暗度陈仓的处理好晏家后宅的事情。晏锦从未想过累,毕竟现在父母在她的身边……
可无论她做的多好,却依旧被人发现了破绽。
是呢!一个谎言,无论她说的多好,都会有破绽的地方。
“是吗?”沈砚山淡淡地看了一眼晏锦,继续朝着荷花深处划去,“若是皮厚,为何会脸红?”
晏锦听了这话之后,大惊。
她赶紧将手放在面颊之上……
可她的脸颊微凉,没有半分滚烫的迹象。
她还未来得及多想,便又听见沈砚山由慢悠悠地说,“诓你的!”
他说的极慢,却让晏锦不得不再次抬起头。
第一次在沈家梨园里遇见他的时候,他也是这般神色不改的诓人。而她,那时信了,现在……也是信了。
晏锦有些闷闷不乐,而沈砚山语气淡淡地,又说了一句,“你不愿说,也没关系。我这个人,向来记性很差!”
晏锦怔了怔,才道,“有多差?”
沈砚山神色间带了一丝笑,“你说,什么有多差?”
晏锦:“……”
晏锦不得不承认,这个人虽然华贵优秀且很吸引人。但是,他这个人却有种气死人不偿命的感觉。
沈砚山不再提刚才的话题,而晏锦也没说话。
等到沈砚山将小船停下后,从船舱内拿出了几个小竹筒递给晏锦时,她也毫不客气的接了过来。
这些竹筒削的很好,不大不小,放在她的手里,刚好合适。
而晏锦知道,这些竹筒都是用来盛露水的。
因为此时阳光已经出来了,所以荷叶上的露水,显然没有刚才的多。沈砚山又划了一段路,才让几个竹筒的都装满了露水。
晏锦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显然心不在焉。
不过,她早已习惯将所有的情绪掩在心里,所以尽管此时早已是心乱如麻,可表面上依旧是一副镇定的模样。
待她采集完露水后,阳光已经有些刺眼了。
沈砚山撑着船慢慢地朝着原路划回去,他没有说话,而晏锦亦没有开口。
两个人之间,沉默极了。
在这安静的小船周围,只能听到小船划在水面上,发出“哗哗”地水声。
眼看,小船就要靠岸了,而沈砚山这个时候幽幽地冒了一句,“你回去之后,再去查查庄家,。你能查出庄家的来历,我便告诉你,你三叔身后的人,如何?”
晏锦微微一窒,然后几不可闻地讲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世子,您为何帮我?”
“大概,是因为我太闲了吧!”沈砚山神色不改的地说道,然后看着晏锦一脸木木呆呆的模样,唇畔微微勾起。
不过,沈砚山的话,晏锦自然不会相信。
这个人诓人的时候,总是能这样镇定且一本正经。
她动了动唇,微微露出“讨厌”两个字的口型,但是话音却未曾说出。
晏锦想,这样,她也算是出了气。
不过,她又继续琢磨了一会,看着岸边伸手可及,便又道,“世子莫非也是因为闲得慌,所以在油纸伞上画伞面,在鱼竿上刻藤蔓?”
她的话里,带着微微地讽刺。
这个人,居然说闲得慌?
方才他身边那个贴身侍卫,慌张找他的模样,晏锦还历历在目。
沈砚山似乎一点也没听出那淡淡的讽刺,而是沉吟半响,想在回忆什么一样。过了一会,他才回答,“我在专研画技,心态好!”
晏锦:“……”
晏锦被沈砚山的话噎的半响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话了。
她像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一样。
沈砚山的画技,的确不错。
可他说自己心态好?他那里心态好了……
船稳稳地停下之后,晏锦没有急着上岸,而是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将心里那股气压了下去……
过了一会,晏锦才缓缓地睁开眼睛,将放在脚边的竹筒拾起,慢慢地站稳了身子。
船外,天气也逐渐炎热了起来,她得尽快离开这里。
晏锦上了岸,怀里抱着竹筒,然后也没注意到,身上的东西遗落在了船上。
她站稳了身子,又瞥了一眼尚在船中的沈砚山,淡淡地说,“外面皆说世子你才气无双,从前,我是不信的。可今日见了之后,才觉得……”
沈砚山好奇地挑眉,神色不改地问,“你觉得,如何?”
晏锦没有说话,而是将抱着竹筒的手,空了一只出来。
她指了指自己的面颊,“世子这里,才是绝世无双!”
说完之后,晏锦便将手里的竹筒抱稳,然后缓缓地朝着远处走去。
沈砚山不禁失笑,看着晏锦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他的眼前。
等那个人走远之后,他才将晏锦方才遗落的东西捡了起来,然后喃喃地自语,“平日里总是高深莫测的样子,可今儿这样,才像个小姑娘啊。”
153:暗动
晏锦走的匆忙,根本没有注意到身上有什么东西遗失了。
其实,晏锦的心里有些纠结。
她纠结,自己方才的举动,是不是鬼迷心窍了?
明明想着要躲那个人远远地,却又被他的话捉弄的失了方寸。
那个人太过于心思慎密,像是一只嗅觉和视觉都敏锐的鹰。
晏锦想到鹰的时候,微微一怔。
沈砚山哪里能和小黑比,他哪有小黑憨态可掬?
晏锦暗暗的叹了一口气,才慢慢地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结果晏锦还刚踏入了院门,香复便急忙地迎了上来,福身对晏锦行礼,“小姐,你终于回来了!”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面颊上还带了几分好奇。
晏锦缓缓地舒了一口气,对香复脸上的好奇视而不见。将手里的竹筒放在了香复的手中,然后道,“郡主那边可有消息了?”
“嗯!”香复将竹筒接了过来,慢慢地跟着晏锦走进屋内,“方才宋月过来说郡主不愿吃药,所以三爷一直不让她出门。这不,这会郡主还没吃药呢,据说还在和三爷闹……”
晏锦微微一怔,“吃药?”
“嗯,足足三大碗呢!”香复想起方才宋月形容大碗的样子,便打了一个寒颤。
她虽不怕苦,可要吃满满三大碗的药,的确有些恐怖。
香复的话,让晏锦不禁愣了一会。
她想起方才沈砚山一本正经地说,沈苍苍向来贪睡。
他说的认真,而她也信了。
可此时……
晏锦的伸出手揉了揉眉心,她一时不知那个人,那句话是真那句话是假了。她一直认为自己是个擅长说谎的人,可是和沈砚山比起来,当真是班门弄斧。
也难怪,沈砚山总是能看透她的心里想什么。
“呀,这是……梨花?”香复将竹筒摆放好之后,才注意到每一个竹筒的下方,都雕刻这绕枝的梨花。这些细纹很细,若是不注意,根本瞧不出来。
晏锦听了之后,目光也落在了小桌上的竹筒之上。
竹筒很精致,最精致的其实是底部刻着的细细梨花,每一笔都十分的传神。晏锦将竹筒拿起,又放在眼前端详了一会……
她方才没有没发现这些梨花,是因为她有些心乱。
可此时,她才发现这些竹筒每一个都有花纹。
画着梨花的伞面,刻了花纹的鱼竿和竹筒……
做这些,必定要浪费不少日子。
晏锦扯了扯嘴角,才将竹筒放下,无奈的摇头,“还当真是闲的慌么?”
“什么?”香复见晏锦说话,然后又问道,“小姐闲吗?”
晏锦听了,立即坚决地说,“我怎么会闲!!”
她自然不会和沈砚山一样,闲的发慌。
晏锦将手放在一边的檀木小桌上,轻轻地扣着,过了一会她才对香复说,“你去取几个瓷瓶过来,将这些露水用瓷瓶装好,给郡主送去。”
“用竹筒不好吗?”香复抬起头,疑惑的看着晏锦,“这竹筒很精致呢!”
晏锦沉吟了片刻,摇头,“不好。还是换瓷瓶吧!”
沈砚山的东西,她可不敢给外人看见。
在不知不觉间,她手里已经有几样沈砚山的东西了。
手帕、油纸伞、竹筒……晏锦挑了挑眉,这样下去着实不好。
她不太喜欢和这个人走的太近,彷佛她所有的想法,都会被他看的一干二净!
香复见晏锦执意如此,便转身去取来瓷瓶,将竹筒里的露水都倒入瓷瓶之中。不过,香复怎么也没想到,晏锦居然取了不少的露水,足足装了两个瓷瓶。
香复将手里的活做好之后,又问晏锦,“小姐,奴婢现在送到郡主那边去吗?”
“嗯!”晏锦本来在闭目养神,在听了香复的话后,才将眼睛睁开,“你晚些去告诉安之,让他继续派人去平阳查查庄家的事情。这次,不要拖延太久的时间,银子若是不够,尽管来取。庄家是怎么出现在平阳,还有庄家祖上是做什么的,必须在十日内查出来!”
香复握住瓷瓶的手,抖了抖,“小姐,您说的是庄家?”
香复这段日子一直替晏锦送信到晏安之身边,所以早已听熟了庄家两个字。她以为前段时间,晏安之已经将这一切查清楚了,却不想今日晏锦又再一次提起。
“嗯,平阳庄家,你跟安之说,他明白的!”晏锦眉头微蹙,眉间隐约可见一个‘川’字。
沈砚山的话,虽然半假半真,可她却不得不去想。
三叔为何会用庄家?而何氏亦是庄家的人,三叔和季姨娘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
她想起那一日三婶会被祖母责备,起源便是季姨娘想同三婶去赏荷,结果两个人还未走几步,季姨娘便中暑晕了过去。这件事情,本和三婶没有什么干系,可季姨娘太聪明了,她有一套能哄的祖母开心的办法,所以这些年来,祖母对季姨娘向来不错。
晏家,再差,那也是侯门。
宠妾灭妻,乃是大罪。
可祖母丝毫不注意这些,照旧睁只眼闭一只眼,将晏家宅子里的事情,在暗中操纵的很好。表面上,前几年的确是二婶在管家,可内里不少事情,还是得祖母说了算。
季姨娘和三叔……晏锦总觉得两个人之间,有不少的来往。
当年,若不是三叔将酒送到父亲身边,接下来的事情也不会发生。
她若是想要从季姨娘和三叔的身上查起,肯定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季姨娘和三叔为人很类似,在晏家多年,做的滴水不漏……
祖母宠爱季姨娘,祖父也是装作没有看见。
一个姨娘,能有如此的本事,她自然不简单。
香复点了点头,想了一会又道,“今儿奴婢回来的时候,阿水送来信说,昨儿夜里四小姐带着点心去瞧瞧太太了,说是想借小姐您的字帖!不过那时天色已晚,太太同四小姐说,自己乏了,过几日再给她送去。”
晏锦听了之后,眼眸微微一眯。
晏惠卿吗?
从她离开晏家开始,便知道晏惠卿会有动作。
这已经是晏惠卿第二次要她的字帖了。
“你告诉阿水,让她将我书架上最下面哪一格的字帖,给四小姐送去!”晏锦想了想才对香复说,“以后,若是四小姐到太太的院子里,便多去问轻寒,四小姐都同太太说了什么!”
香复颔首,“奴婢知道!”
在出发之前,晏锦便委婉的同小虞氏说,不喜欢外人来她的院子里,拿她的东西。
她将阿水留在府里,是想让阿水亲自替她来打理绿玉牡丹。若是有人想要她的东西,问阿水便好……
当时,小虞氏以为她担心二叔会来取走她的牡丹,还让她放宽心,不会让西院的人来带走她的东西。
晏锦那时只是依在小虞氏的肩膀上,喃喃地说,除了小虞氏和父亲,在她的眼里,那些人都是外人。她的东西,不想让外人来碰……
她说的漫不经心,却让小虞氏心颤不已。
晏锦那时说的话,是有效的!
起码小虞氏知道婉拒晏惠卿的提议……
晏惠卿总喜欢和她一起练字,更喜欢看她的字迹,现在还要她的字帖!晏锦觉得晏惠卿最近怕是不会安分了……
因为晏惠卿,曾无意问起她,虞家的事情。甚至还提起了一个,快被她遗忘的人。
“小姐,奴婢先告退了!”香复抱着瓷瓶,然后慢慢地退了下去。
屋子里,又只剩下晏锦一人。
晏锦将放在桌上的竹筒又拿了起来,然后仔细的看着竹筒上的雕花,一时不知该如何来形容沈砚山这个人。上天给了他一张完美的容颜,更是给他一个聪明的头脑,晏锦想起那个人淡漠的眼里噙着笑的时候,便觉得若是沈砚山不说话,必定是个如寒玉般的少年。
至于说话了……
那必定是不让人喜欢的。
他还是不开口的好。
晏锦起身从檀木椅上站了起来,然后看着院子里的小溪和假山。
晏惠卿提起的人,其实,她差点都忘记了他的存在。
在虞家也有这么一方仿若仙境的小院,那个院子里,住着的人,是她的表哥。小舅年轻的时候极其的风流,最后遇见了一个痴情的烈女子。这个女子难产时,将她的表哥生下,而自己却撒手人寰了。
小舅当时抱着尚不足九月的孩子,如梦初醒。
这几年来,小舅身边虽有通房,却未曾娶妻,而表哥也逐渐长大。
可毕竟是不足月长大的,所以表哥时常会咳嗽,笑起来也是一副病态的模样。
慢慢地,晏锦便将表哥和沈家三爷重合在了一起。
两个人都是一副病容憔悴的样子……
前世,她记得表哥有一次重病,那个时候表哥一直想见她,像是发了疯似的。她那时不明白,他们两人之间,不过是表兄和表妹的关系而已,且他们见面的次数,一个手便数得过来,为何表哥会执念成那样。
可那时,父亲已经去了,她在晏家哪有什么自由可言?
最后,他们终究是没见面。
“他不是你表哥!”这是小虞氏曾在她出嫁的时候,无意跟她说的一句话。
这句话,她记了很久。
不是她的表哥?那么,他是谁?
晏惠卿为何会问起他?
晏锦不知父母到底隐瞒了自己多少事情,有些事情她想查,也得一步步来。
“晏小姐在吗?”晏锦刚准备转身的时候,便听见屋外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154:怀疑她的动机?(80粉红票加更)
晏锦抬起头,便看见院门外站着一名男子。
因为隔的有些距离,所以她并未瞧的很清那个人的面容。
“在的!”晏锦淡淡地应了一声,然后对守在院门外的小丫鬟说了几句话,便让男子走了进来。
等男子走近之后,晏锦才看清了眼前站着的人。
男子提着一个檀木雕刻的食盒,一脸尴尬的模样。
他紧紧地握着食盒,彷佛食盒里的东西,是简直连城的宝物。
晏锦打量了他一会,便忍不住问道,“你是?”
“在下宋潜,是将军的贴身侍卫!”宋潜本就生的黑,那张黑色的脸上,却带了几分红色,瞧着着实有些怪异。
晏锦喃喃自语,“将军?不知你来这里,有何事?”
宋潜支支吾吾半响也说不好话,他只能将手里的食盒往前一放,“将军让我送来的,请晏小姐务必收下!”
“若我不收呢?”晏锦当真是不想再收沈砚山的东西,而且她此时腹中虽有些饥饿,但是还能忍耐。
宋潜“啊”了一声,有些难以置信的抬起头来看着晏锦。
他彷佛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精致的小姑娘,会婉拒将军的好意。
那个人,可是将军啊……
“可……”宋潜顿了顿,又想了一会,才说,“小姐,您得收下!”
晏锦看着宋潜有些慌乱的样子,眼里颇有几分无奈,“你拿回去吧,替我多谢世子好意。今儿是我冒昧了,还请世子海涵!”
宋潜看了一眼晏锦,张了张口,终究是没说出话来。
然后,只见他飞快的将手里的食盒放在晏锦身后的小桌上,一脸愧疚地说,“小姐,得罪了!”
说完,宋潜便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迎面,香复从外面疾步走来。
“嘭”的一声,两个人便撞到了一起。
香复被撞的头晕眼花,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疼。”香复觉得自己今儿真的是倒霉极了,先是被人撞了,又发现了小姐的隐私,这会又被人撞……她是出门没有看黄历,还是怎么的……
那个撞她的人,一张脸通红,想要伸出手扶她。
香复摇了摇头,才看清楚眼前的人,然后她惊的瞪圆了双眼,“怎么又是你!”
“是你啊……”宋潜也是瞪大了眼,看着地上的香复。
今日一早在荷花池外,也是这个人撞了她。
香复叹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你来这里做什么?”
宋潜转身看着屋内的晏锦,发现她正皱着眉头看着他们。他还未回答香复的话,拔腿便跑了。他跑的速度极快,连一句对不起都未来得及说,便消失在香复的眼前。
香复揉了揉被撞晕的脑袋,然后跛着脚慢慢地走到晏锦身边,“小姐,我将东西送到郡主哪里了!呀……”
“可是摔疼了?”等香复进屋后,晏锦抬头问道。
香复摇头,只是皱了皱眉,“不疼的小姐!”
香复站稳了身子,见晏锦依旧用担心的神色看着她,便赶紧转移了话题,“郡主说想邀你一起用晚膳,她还说……说对不住,晚上给你赔礼道歉。”
“不过沈三爷,怪怪的……”香复想起刚才沈家三爷那个目光,总觉得那个人的神色,颇为怪异。
晏锦听了,只是淡淡一笑。
尽管沈苍苍不喜吃药,可沈苍苍也不是不懂事之人。沈家三爷突然一早出现在沈苍苍的院子里,怕是想阻止沈苍苍同她交好,不过晏锦倒是不知,自己到底是做错了什么,让沈三爷如此防备。
她同沈苍苍交好,从不图沈苍苍什么……或许,她是这样想的,那些人未必会信。
毕竟沈苍苍,骨子里是个极单纯的人。
晏锦想到这里,摇了摇头,“无碍的!”
香复见晏锦的神色里出现一丝落寞,心微凉。
她张了张嘴,想要安慰晏锦,可又不知从何说起。
她是个嘴笨的人。
晏锦坐下后,才抬起手将食盒摆在了眼前。
她若有所思地打开了眼前的檀木食盒,而入目的则是一盘香味四溢的红烧鱼。
晏锦微微一怔,然后想起了今儿一早沈砚山垂钓的样子。
他的那个鱼篓里,全是他的战利品。
颇多。
晏锦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对香复道,“拿出来吧!”
“嗯!”香复走上前,将食盒里的红烧鱼端了出来后,发现食盒的下面还放了一碗鱼汤。她有些惊讶的看了一眼,然后将汤匙递给了晏锦。
晏锦只是心情颇为抑郁,所以才想尝尝这食盒里的东西。
毕竟,那个侍卫根本不给她婉拒的机会,放下食盒后便匆匆跑走。
晏锦先尝了尝白玉小瓷碗里的鱼汤,鲤鱼汤很清淡,在这夏日里用起来,竟没有一丝的鱼腥味。她从前吃鱼,颇为挑剔……
太腥太烫的,一律不用。
尤其是在夏日里,更甚。
可此时她手中的鲤鱼汤,味道里透着淡淡的荷叶香味,这股清香唇齿留香。
香复见晏锦没有说什么,便又将箸递给了晏锦。
这双箸和平日里他们用的不一样,做工瞧着十分的精细。
晏锦接过来后,便立即发现了这点。
她挑了挑眉,方才沈三爷给她带来的抑郁,一扫而空。
晏锦拿起箸,又将盘里的鲤鱼肉取出一些后,放在小碟子上慢慢的食用了起来。
鲤鱼肉质鲜嫩,入口爽滑,和刚才的鲤鱼汤比起来,这道红烧鲤鱼味便更深了一些。她用了一口后,便还会更想用。
红烧鲤鱼和汤,都十分的合她的胃口。
晏锦眯了眯眼,唇畔勾起一丝笑。
她开始用这道红烧鲤鱼,而且丝毫不再乱想那些复杂又琐碎的事情。
过了一会,她竟将一盘鲤鱼用的干干净净,而汤也是一滴不剩。
沈砚山身边的厨子,是从精绝找回来的吗?这两道本来很平常的菜肴,居然这样的美味!而她又是个贪吃之人,此时吃的饱饱地,更是有些昏昏欲睡。
可香复怕晏锦积食,一定要让她等会歇息。
晏锦想了想,便应了下来。
这一刻,晏锦觉得这个沈砚山,此时也不是很讨厌。
比起沈三爷,沈砚山便好了许多,起码不会恶意揣测别人的想法。
晏锦眯了眯眼,轻轻地打着扇,觉得夏日这样过,也其实不错……她从夏日的厌恶,也在这会少了不少。
等香复准备了一些消食的果子回来后,晏锦已经睡着了。
平日里晏锦睡觉,总是一副愁容满面的样子,而今儿出奇了,她的脸上居然挂着一丝浅笑。
香复向来都知道晏锦生的好,可晏锦无意间笑起来的样子,更是美不胜收。
其实,晏锦应该多笑笑……
不过她只是一个丫鬟,这些话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晏锦对她而言,既是小姐又是救命恩人!
那时,若不是晏锦收留了她和阿哒、阿水。他们三个人便会流落街头,不是饿死,便是阿哒和阿水再次被人卖掉。
思及此,香复便将放在一边的团扇拿起,轻轻地打扇。
晏锦怕热,也不喜太凉,所以她的动作得轻缓一些。
果然,香复只是打了一会扇,便见晏锦的笑容又深了一些。
屋外艳阳高照,而时间亦如梭。
待到晏锦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未时了。
晏锦觉得这一闭眼,便睡足了。
她贪睡,现在也是……
晏锦想了一会,才让香复将她带来的古琴找出来,抚摸着古琴练了一会。沈砚山的话提醒了她,她的琴技不算很差,可手上连细碎的茧子都没有,会惹人怀疑。
晏锦这一练,结束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沈苍苍那边派人来催促了几次,晏锦才带着香复去了沈苍苍的院子。
如她所想,沈三爷亦在。
沈苍苍一直跟晏锦说抱歉,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她说着急的差点哭了出来。晏锦笑着同沈苍苍说没事,然后也注意到身后沈三爷的目光,带着几分打量。
她内心没有什么肮脏的想法,所以当沈三爷打量她的时候,晏锦便看了回去。
那双蓝灰色的眼睛十分清澈,也很锐利。
沈三爷在看到晏锦的眼神后,怔了一怔。
他低头,只是捧着茶盏不语。
而晏锦转头又陪着沈苍苍说了一会话,沈苍苍则是亲自煮茶给晏锦尝。
如沈苍苍自己说的那般,她煮的茶味道不错,而且清香宜人。
晏锦不会品茶,但是对于沈苍苍煮出来的茶,还是赞不绝口。
晏锦要离开沈苍苍院子的时候,沈苍苍嘱咐晏锦,明日要去马场上,她会亲自去接晏锦,这次,她不会再让晏锦久等。
晏锦看着沈苍苍眼里,带着点点哀求。想了想,便笑着答应了!
翌日,晏锦刚起身,便听见有人说沈苍苍来了。
她们两人一起用了早膳,才上了马车。
一路上,沈苍苍说了很多话,而晏锦如平日一样,陪着沈苍苍说话。
她擅长了说谎,所以沈苍苍这个单纯的小姑娘,根本猜不出她在想什么。
等到两个人都下马车后,晏四爷从里面迎了上来。
“郡主,素素,你们可来了!”晏四爷眉眼里带笑,似乎在这里等了许久。
只是,晏锦的目光却落在了晏四爷身后那个人的身上……
他,怎么会在这里?
155:又要找人!
晏四爷显然没有注意到晏锦的神色,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沈苍苍挽住晏锦的手,盈盈一笑,“素素,我带你去看马。”
她本就是将门之后,对马匹总有一种莫名的喜欢。
这种喜欢,像是与生俱来的一样。
小的时候,沈苍苍每逢不开心的时,便让大伯父带她来马场。
那时,她简直有些无法无天。
而大伯父,也愿意纵容她。
久而久之,沈苍苍的性子里,便带了一些骄纵。
沈苍苍带着晏锦往前走,而晏锦亦不好说什么,只是纤秀的眉,蹙了一蹙。
“晏大人……我们找不到将军!”这个时候宋潜急忙地从外面走了进来,跟晏季晟道,“将军怕是又去哪里……”
宋潜说着,声音便小了起来,到了最后更是听不见了。而偷懒两个字,他更是说不出口。
晏季晟似乎早已习惯,他只是揉了揉眉心,“你跟我说有什么用,今儿兵部几位大人都要来!找不到?那就继续找啊!”
听的出来,晏季晟对这件事情颇为苦恼。
晏锦想了想,然后勾起唇角,笑着问晏季晟,“四叔,这军营之中,可有那处比较清闲的?”
“清闲?”晏季晟琢磨了一会,眉头紧锁。
军营里,哪里有什么清闲的地方?
宋潜看清了晏锦后,吓的垂着眼,支支吾吾地说,“军医帐篷后面,有一片小树林。”
“既然有小树林,便应该有亭子吧?”晏锦看着宋潜,询问道。
宋潜惊的抬起头,立即颔首,“有的,不过,那个地方极其偏僻,还有毒蛇出入,小姐您要去吗?”
“我不去,不过,躲你的人会去!”晏锦喃喃自语,像是不经意般说出,“海东青应该不会怕毒蛇吧?”
宋潜愣了愣,下一刻便从拔腿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
在一边的晏季晟和沈苍苍惊的目瞪口呆。
尤其是沈苍苍,她紧紧地挽住晏锦地手道,“素素,你可真了解沈砚山!”
晏锦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并没有多做解释。
沈砚山喜欢偷懒,总会选风景不错且不被人发现的地方。所以,只要去这些地方找,肯定能找到他。
他是个就算偷懒,也不会亏待自己的人。
晏锦又看了一眼站在晏季晟身后的人,心里有些不安了起来。
沈苍苍没有发现晏锦的神色,而是叽叽喳喳的说了一会话。
晏锦见沈苍苍说的有些累了,才对沈苍苍轻声道,“苍苍,你可带大白来了?”
沈苍苍听见晏锦唤她苍苍时,眉眼间的笑意便更浓了,她瞧了瞧周围,然后微微颔首。只见沈苍苍挑起宽大的袖口,露出一截白玉般的皓腕,而这皓腕之上便缠着一条极细的小白蛇。
这小白蛇像是知道晏锦来了一般,它抬起头然后吐了吐蛇信,又弯着小脑袋晃了晃。
大白一到了夏日,便贪睡。而沈苍苍又不愿意将它放在院子里,一直都随身带着。
“三伯父不喜欢大白,所以我都藏着!”沈苍苍赶紧将袖子放下来,对晏锦道,“我就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你和我一样,都喜欢大白!”
晏锦听了淡淡地笑了笑,“嗯,我喜欢它!”
她的确喜欢这蛇,但是却不是与生俱来的。
沈家的马场很大,这里有无数的战马,而且这几年元定帝对沈家十分的信任,大燕不少的兵权,都在沈家的手上。周围有几个帐篷,而沈苍苍指着不远处的帐篷说,“那边那个帐篷,是沈家几位将军的!”
“世子也会经常住在军营里?”晏锦不禁挑眉,有些疑惑,“他……”
沈苍苍像是听到什么晦气的事情一样,立即摆了摆手,“你可别再在我面前提这个人,这个世上没有比他更讨厌的人了!”
若是换做从前,晏锦一定毫不犹豫的点头,跟沈苍苍一样的态度。
可毕竟昨儿吃了别人送来的东西,晏锦心里有愧,便轻轻咳嗽的掩饰过去了。
还好,沈苍苍本就是心眼极少的姑娘,所以晏锦没有回答,她也没有多想。
今年大理送来的战马比往年的更为优秀,听着沈苍苍的意思,是因为沈砚山归来的关系。沈砚山让一向顽固的精绝皇室都心服口服了,而大理虽对大燕虎视眈眈,可心里对沈砚山带领的这支军队十分的忌惮。
当年三藩想要造反的时候,朝廷有些措手不及。而成广帝只知享乐,根本不愿意多顾及这些事情。薄相和定国公商议了之后,决定启用使用募兵制。
大燕朝在兵权的军制上,一直启用的是前朝的卫所制。按照官职的等级来划分军队,但是成广帝在的时候,朝廷腐败的十分严重。所以导致卫所制出现了极大的问题,其中最为严重的,无非就是军队和土地,都被划分成了将领的私产。
这其中,三藩的表现,最为严重。
每一年,三王都会问朝廷索取大量的银子,还会兼并不少土地。
朝廷给了三藩银子后,内部给士兵的保障也越来越少……
可成广帝却不在乎这些。
他认为,这天下太平,而三藩没有胆子敢造反。
直到,晋南王造反时。成广帝让身边的舒将军带领大燕最精锐的团营去迎战的时候,却发现这所谓的精锐部队,不过是一群老弱病残。最后还是定国公调动了沈家所有的军队,才抵挡住了这次攻击。
后来成广帝去世后,元定帝登基。
元定帝开始打理朝政的时候,便启用了募兵制。
这其中最让元定帝放心的军队,便是辽东程文泰率领的程家军。
程文泰有六子一女,这六子在各种战役之中,战死沙场,而女儿则被送到精绝和亲。因为精绝人害怕这支军队,更害怕程文泰身边的沈砚山,只有程文泰将女儿送去精绝,他们才放心。
而这几年程家军一直守在大燕和精绝的交界处,从未有过半分叛逆之心。
昔日,定国公对程文泰更是十分的信任,他直接将十岁的沈砚山,丢到了程文泰身边。
晏锦记得前世,便有人恶意揣测,说定国公将沈砚山送到程文泰身边,其实是想让沈砚山掌握程家军。毕竟程文泰没有子嗣了……他所有的孩子,都战死沙场了。
不过,她去世的太早,程家军到底到没到沈砚山的手里,她便不得而知了。
沈家的军队和程家军,若是都在一个人的手里……那便有些太可怕了。
“素素,你在想什么?”沈苍苍见晏锦有些心不在焉,便忍不住问了一句,“是不是太热了?”
沈苍苍记得晏锦怕热。
晏锦只是笑着摇头,而是压低了嗓音对沈苍苍说,“苍苍,大白的毒牙拔了吗?”
一条毒蛇,若想要它的毒素干净,便必须得拔掉毒牙。
可这样做,这条蛇也活不长久。
除非,用不少的名贵药材养着。
“自然是没有的!”沈苍苍的神色有几分凝重,“素素,大白没有拔毒牙,你害怕吗?”
在袖子里的大白像是听到了沈苍苍的话,悄悄的探出了个小脑袋,然后歪着头看着晏锦。它的眼睛像是两粒小小的粉色的小豆子一般,十分的可爱。
可谁又知道,这看似可爱无害的大白,却是蛇中最剧毒的一位呢?
“我自然是不怕的!”晏锦伸出手,摸了摸大白的头。而大白喜欢晏锦手上镯子的凉意,便用头蹭了蹭晏锦的手,“不要拔了大白的毒牙,对它不好!”
沈苍苍听了之后,眼里一亮,“我知道的!”
等大白钻回她的袖口之后,沈苍苍挽住晏锦的手,便更用力了,“素素,你可真好!”
晏锦淡淡地笑了笑,打趣道,“若是觉得我好,晚上给我煮茶吃可好?”
“自然是好的!”沈苍苍十分满意自己的手艺有人捧场,而且她想了想,自己能拿的出手的,大概就只有这煮茶的手艺了。
两个人又走了一会,才远远地看见一群奔跑的骏马。
这些马匹生的高大,壮硕。
每一匹都是由人精挑细选后,才送上来的……
沈家军营里在打理钱财方面,极为严厉。所以她那个刚正不阿的四叔,才甘愿在沈家做事,并且还引以为傲。
沈苍苍指着远处一匹白色的骏马道,“那匹白色的马不错,素素,你可会骑马?”
“额……”晏锦不好意思眨眼道,“我会骑骆驼!”
沈苍苍:“……”
晏锦其实会骑马,但是非常的不熟练。而她喜欢骆驼,是因为虞家的商队,都是用骆驼运输货物的,她小时候跟母亲回虞家的时候,总会看见一群骆驼。
那时她胆怯,小舅舅逗她的时候,总会将她抱起,放在骆驼之上。
晏锦吓坏了,可又不敢哭出来,她怕小舅说她是个胆小的小丫头。
她逞强的结果,便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每次小虞氏都会看不下去,将她从骆驼上抱了下来,还会低声的训斥小舅几句。
小舅听了也不生气,只是哈哈大笑……
那会,他们是世上最亲密的亲人。
可是前世到了最后,她却和虞家的人越走越远,甚至还对他们有了厌恶之心。
晏锦想着,觉得自己真不应该。
沈苍苍想了想,才对晏锦轻声地说,“那你一会骑我的马吧,它很乖的!”
晏锦犹豫了一下,又道,“一定要骑吗?”
156:你在她才怕
“你在害怕?”晏锦正欲抬脚往后退一步,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阵不紧不慢的声音。
晏锦一愣,觉得这个声音颇为熟悉。
她皱着眉偏头思索了一会,才疑惑的转身看着身后的人,然后眉眼里带着几分诧异,“您,是在同我说话?”
一阵风吹过来,少年平静地抬起眼帘,神色一如就往,“我像是自言自语?”
晏锦眉头挑了挑,差点就颔首道,自然像!
方才,她是在同沈苍苍说话,而这个人出现的莫名其妙。
“素素才不会害怕呢!”沈苍苍接了话,一脸不耐烦的看着那个少年,“你又躲哪里去了?让宋侍卫好找!”
宋潜未曾抬起头,而是一直盯着靴子。
沈苍苍同沈砚山争吵的时候,他还是闭嘴的好。
这是多年的经验……
果然,沈砚山只是微微扬眉,“是你告诉他们我在哪里的?”
“咦……”沈苍苍眨了眨眼,然后看着宋潜道,“宋侍卫你还真的没有告诉沈砚山,是谁告诉你他的藏身之处吗?”
沈苍苍说完之后,伸出手对宋潜做了一个‘厉害’的手势。
沈砚山这个人太过于记仇,若是被他知道是晏锦猜出来他在哪里,那么晏锦接下来的日子,可就不太妙了……
作为晏锦好友的沈苍苍,自然很佩服宋潜瞒人的本事。
宋潜抬头便瞧见沈苍苍的手势,惊的脸色发白。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躲了半响,依旧没能逃过。
沈砚山微挑眉,唇畔勾起一丝弧度,声音仍然不紧不慢,“那么,便是你要找我了?”
“什么意思?”沈苍苍上下打量了一眼沈砚山,“你睡糊涂了?做梦呢?”
她恨不得永远不要见到这个堂哥,又怎么可能会主动去找他。这次,如不是担心大伯父身子太累,她才不愿意同意大伯父的建议,让沈砚山来庄子上陪她。
她同沈砚山,八字不合。
沈砚山听了沈苍苍的话,也不气恼,只是平静而又莫名的微微抬头,“你们既找了我,我便陪你们一起选马吧!嗯,你们看中那匹了?”
沈砚山说完后,还将袖口挽起,露出一截白皙且又力道的手腕。
沈苍苍见沈砚山是真的要陪自己选马,吓的瞪圆了双眼!
她好不容易有空闲的日子,怎么能让沈砚山来打扰!
“我们才没有找你!”沈苍苍丝毫没发现,自己陷入了沈砚山的语言陷阱,而是毫不犹豫的将某人出卖,“我和素素,都根本不需要你陪!”
沈苍苍说完之后,宋潜在一边,就差哀嚎出声了。
可沈苍苍此时双手叉腰,丝毫没有发现自己已经将晏锦说了出来。
在一边的晏锦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她刚才一直没有插嘴的原因,是以为沈苍苍能好好的处理好这件事情。
可现在看来……她太高估沈苍苍了。
沈砚山不过是用一个简单的激将法,说了‘你们’二字。沈苍苍便进了他的语言陷阱,直接将她给招供了出来!
对于套出沈苍苍嘴里的话,沈砚山似乎颇有心得。
“晏小姐?”沈砚山转眸凝视着一直未曾说话的晏锦,良久后才开口,“你找我?”
沈苍苍在听了这句话,脑袋一蒙,下一刻便哀嚎出来:“啊……”
“沈砚山,你真的是……”沈苍苍气的跺脚,然后挽住晏锦的手,“太贼了!”
说完之后,沈苍苍便拉着晏锦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素素,你别怕,我在呢!”
“有你在!”沈砚山的话幽幽地从沈苍苍的身后传来,“她才会怕!”
沈苍苍虽然拉着晏锦走的很快,可还是清楚地听到了沈砚山的话。她顿了顿脚步,被气的又跺了几下脚。
在沈砚山面前,她总是出丑。
而且,这么多年来,她好似从未讨到过一分便宜。
“素素,对不住!”沈苍苍过了一会,才像是一只战败的公鸡一样,将头垂低,“我不是故意说出来的……”
晏锦这会,其实笑不太出来了!
她方才会让宋潜去找沈砚山,无非有两个原因。
其一,她不希望四叔被沈砚山气坏了身子。
其二,她也想噎一噎沈砚山,毕竟她都被噎了那么多次了。
宋潜虽是沈砚山身边的人,可他却不会恩将仇报。所以,晏锦根本不怕宋潜将自己说出去。
而晏季晟是她的四叔,自然也不会出卖她。
可晏锦千算万算,唯独忘记了沈苍苍。
沈苍苍的小脑袋太过于单纯,很多时候,只要别人稍微一激,她便会将真实话语吐露出来。
其实,晏锦从一开始便知道沈苍苍的性子,只是……终究是太高估沈苍苍了。
“有什么对不住的?”晏锦露出一个淡淡地笑,“你方才也听我四叔说了,等会兵部要来人。我这也是……也是帮世子!”
沈苍苍听了,有些疑惑的看着晏锦,“你帮他做甚?”
晏锦伸出手,揉了揉眉心,没有回答。
她果然是,太高估了沈苍苍的小脑袋瓜子。
而此时沈苍苍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神色,她紧张的握住晏锦的手,一脸惶恐,“素素,你可千万别相信沈砚山那张脸啊。他那张脸虽然长的好,可当真是会骗人的……”
晏锦:“……”
沈苍苍的话,让晏锦这下,连假笑都笑不出来了。
她当真是,哭笑不得。
“嗯!”过了一会,晏锦才应了沈苍苍一声。
沈苍苍听了之后,也缓缓地松了一口气。
沈苍苍一直带着晏锦,给她介绍这些马匹的是从哪里运来的。今年的除了大理送来的战马,其实还有一批是藏在另一个地方。这些马匹数量极少,而且每一匹都是极其珍贵。
沈苍苍带着晏锦朝着马棚走去,压低了声音道,“这里,只有朝廷的重臣和沈家人才能进来。因为,这里有沈砚山的马和精绝送来的马匹,不多,一百匹不到!”
说完,沈苍苍便指着不远处地一匹白色的马道,“那是我的马!”
晏锦顺着沈苍苍指着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匹毫无杂色的马匹出现在她的眼前。那匹马宛如雪一般,而且又高大又威武。
“真好看!”晏锦是发自内心的夸赞了沈苍苍的马。
沈苍苍见身后的人没有跟上来,便将大白从袖口里拿出来,递给晏锦,“素素,你帮我拿着!”
晏锦点了点头,将大白接了过来。
大白也不认生,本来耷拉的小脑袋,在看到晏锦后,又摇了摇。
它浑身冰凉,宛如寒玉。
放在手上,舒服极了。
沈苍苍将袖口挽起,想要去牵马。而晏季晟这个时候,从后面赶了上来,他在看到晏锦手上的小白蛇的时候,惊的退后了一步。
“素素!”晏季晟虽然很早以前便知道明惠郡主沈苍苍养毒蛇,可如今亲眼见了,还是有些害怕,“你快放开!”
大白像是听懂了晏季晟的话,然后抬高了身子,吐出黑色的蛇信。
它本来微微眯着的眼,也在此刻睁大了。
粉色的眼,染上了一丝血红。
“大白!”晏锦抚摸了一下大白的脑袋,“这是我四叔!”
大白转着纤细的身子看了一眼晏锦,下一刻便又乖巧的俯了下来。还怕晏锦生气似的,又用它的小脑袋蹭了蹭晏锦的手心,最后将小脑袋依在晏锦手上的镯子上。
那镯子冰凉如雪,在夏日里戴着,很舒服。
而大白,偏偏就喜欢冰凉的感觉。
这一幕落在晏季晟的眼里,便有些恐怖了……
“晏大人,我都同你说过几次了,我家大白很聪明,不会乱咬人的!”沈苍苍撇了撇嘴,很不高兴地看着晏季晟,“可你为何不相信?”
从前,沈苍苍也只是说起过,而他并未见过。
今儿见了,难免会失态。
晏季晟无奈地对沈苍苍作揖,“小的知错了!”
“什么错不错的!”沈苍苍显然没有继续生晏季晟的气,而是指着那匹白色的马道,“你帮我牵出来吧!”
晏季晟点了点头,立即便走上前。
等将马匹牵到马场后,晏锦又见到那个人走了过来。
方才,他站在四叔的身后的人。
庄文……
何氏的远房亲戚!
他更是和平阳庄家来往密切。
晏锦记得她在出行之前,对晏安之千叮万嘱,不能让庄文出现在沈家军营。当时晏安之虽然有些勉强,但是还是答应了。
晏锦还让阿哒给庄文带了一些麻烦,却不想庄文依旧能出现在这里!
晏锦想着,眉头便又蹙了起来。
“素素,你怕了?”晏四爷在一边笑着,一边对庄文颔首,“别怕,四叔在这里!”
晏四爷的话语让沈苍苍也笑了起来,她动作熟练的跨上了马匹,然后对马下的晏锦说,“素素,上来?”
晏锦想了想摇头,“我怕!”
晏四爷听了却忍不住揉眉轻笑,“怕什么,陪郡主走走,这些马都是四叔驯养过的,很乖!”
“四叔你驯养的?”晏锦偏头看了一眼晏四爷,眉头皱的更深了,“你亲自驯养的?”
晏四爷点头,“这是自然!这里许多马,都是我驯养的。”
沈苍苍嫌晏锦太过于墨迹,她从晏四爷手里拿过鞭子,想要离开。
这个时候,却见晏锦颤颤抖抖的爬上了沈苍苍的马,同她坐在一起,然后说,“郡主你带带我吧!”
晏锦知道,自己根本阻止不了沈苍苍。
可她却有些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