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将门沈家
晏锦只是淡淡一笑,和晏惠卿寒暄了几句,便上了马车。
之后,她的思绪,便渐渐地远了……
定国府沈家是离宫门最近的一座府邸。
连大燕的左相和右相的府邸,都不如沈家离宫门近。
这座大宅,标志着沈家在大燕的地位。
沈家世代忠良,战死在沙场的子弟数不胜数。
最为惨烈的,莫过于当年和卑陆国的交战。
当年晋南王的叛乱的事情彻底平息了之后,大燕的边境又被敌国卑陆偷袭。
一时,大燕陷入了内忧外患的境地。
卑陆人善战,性子更是凶悍,但是因为卑陆土地贫瘠,人口稀少,所以便一直将大燕当做一块肥肉,恨不得全部吞下。
烧、杀、抢、掠……
那几年,卑陆人所到之处皆是一片人间地狱。这次卑陆人更是来势汹汹,一连夺下大燕两座城池。
沈七爷不得不和自己的兄长沈六爷,在平息了晋南王的动乱后,还未来得及回家喝口茶水,又再次率兵去了边疆,抵御外敌。
卑陆国这次的突袭,显然是有备而来的。最后沈家四爷和沈家五爷,不得不丢下刚有身孕的妻子,跟随两位弟弟的脚步,又领了军队去边疆支援。
这一战,便是两年。
沈七爷中了卑陆国的陷阱,为了保护身边的将领,沈七爷选择让他们先撤退,而他自己却一直撑到最后。沈七爷撑了许久,却落下了重伤……
沈七太太本就是将门之后,她同沈七爷青梅竹马,感情一直要好。她在听闻消息后,带着尚不足两岁的沈苍苍便匆匆赶往边疆。
沈七太太终究是去晚了,她未能见到沈七爷最后一面。
沈苍苍那时尚且年幼,不知向来坚强的母亲为何落泪。
她只是一直站在母亲身边,沉默不语。
最后,沈苍苍跟着母亲一起流泪,她伸出手,去抓父亲的手。她以为她这样做,父亲就会和从前一样,笑着醒来抱起她,然后刮她的鼻子,哄她让她不要哭……
父亲,终究是没睁开眼。
而母亲在哭了一阵后,也停止了落泪。
沈七太太亲自烧了丈夫是尸骨,最后将丈夫的骨灰装进一个坛子里,每夜抱在怀里。
和卑陆国再次开战的时候,沈七太太和几位哥哥上了战场。
她手里握着的是沈七爷留下的长枪。
沈七太太一路杀敌,她凶狠的不像是一个女子,所到之处刀光血影。
而且沈苍苍的腿疾,也是在那个时候留下的。
谁也不知道为何,沈苍苍会留下那样的严重的腿疾……
沈七爷去世之后,沈六爷亦跟着去了。
据说沈家六爷死的时候,身上被箭射的千疮百孔,没有一处好的地方。
最后,他握住手里的长枪,未让自己跪下……就那么铁骨铮铮的站着……
定国公沈承修在京城内,接二连三的收到噩耗,他悲伤欲绝的跪在沈家的祠堂里一夜后,再也不顾从前在沙场上留下的病根,跟刚登基不久的元定帝请求,让他也去支援。
因为这次,卑陆国的帝王亲自出征,妄想再夺下大燕的几座城池。
定国公出征,周围的人并不好看,毕竟,当年威风凛凛的定国公,因为战事受了不少的重伤,虽然已经养好了,但是身子大不如从前了。尤其是定国公继承了爵位之后,还选择了弃武从文。
甚至还有大臣上奏,请求元定帝收回旨意。但是元定帝对这些反驳的声音视而不见,似乎十分相信定国公一定会胜利归来。
元定帝的信任,是有价值的。
定国公这次赶往边疆,连年幼的沈砚山,都被他带在身边。沈家的儿郎,自小便要面对战场上的残酷……
沈承修只用了八个月,便彻底的收复了丢失的两座城池,最后甚至一举攻到了卑陆的国都,亲手斩下了卑陆国王的首级。
只是这次,沈家四爷和沈家五爷,因为伤势太重,在归来的途中,还是撒手人寰了。
他们,甚至都还未来及看一眼,已经出世,却尚且年幼的孩子。
定国公归来时,京都不少百姓都站在城外迎接,更是有悲痛者哭出了声音来。
古来征战几人回——
沈家有七位爷,除了夭折的二爷,和身子虚弱的三爷外……其他几位爷,皆是自小被丢在军营里长大,尤其是沈承修,十岁那年便开始上战场……
卑陆国败了,但是大燕这边损失也很惨重。
后来,沈七太太回京之后,却抱着沈七爷的骨灰,自刎在了他们相识的地方。
有人说沈七太太自私,不配做一个母亲,她残忍的丢下尚有腿疾的沈苍苍……也有人说,沈七太太是因为念夫成狂,怕伤了孩子,才会选择自刎……
真相到底是如何,谁也不知道。
定国公在埋了几位弟弟之后,又将七弟妹和七弟埋在了一个墓中。
那一年,定国公像是老了许多岁一样,他最后更是将年幼的沈苍苍,留在身边亲自抚养。
而同一年,沈苍苍被元定帝封为明惠郡主。
只是,沈苍苍的性子终究是变了,在失去父亲后,又看着母亲自刎,她承受了常人都不能承受的痛苦。在边疆上长大的她,留下的不止身上的腿疾,还有心里的创伤。
所以这几年来,沈苍苍无论做什么,定国公都会谅解她。连她养毒蛇这件事情,定国公亦是支持她的……
当年受了沈七爷恩惠的几位将领,对沈苍苍也是百依百顺。
可沈苍苍见他们的次数,却是少的可怜。
似乎,每一次见他们,沈苍苍都会想起父亲悲惨的死……昔日的噩梦,又会重新出现在她的眼前。
晏锦坐在马车内,一时悲从心中来。
沈苍苍养毒蛇的目的,大概是为了保护自己吧。因为见过了生死,在战场中长大的沈苍苍,谁也不会相信。但是晏锦亦想不明白,到底是谁要害沈苍苍,还能做的那么好,不被定国公发现……
晏锦缓缓地叹了一口气……
晏惠卿听见晏锦叹气,不禁好奇的问,“长姐,您怎么了?”
晏锦敛了心神,摇头道,“没事。”
“长姐,你别害怕。”晏惠卿神色坚定,温柔地说,“你别怕明惠郡主,我会保护你的。我今日带了很多的雄黄,那些蛇是不敢靠近我的。”
说完之后,她还将放在袖口里的荷包拿了出来,打开给晏锦过目。
在晏惠卿的香囊里,装了不少的雄黄……
晏锦想起沈苍苍手里养着的大白,和沈苍苍对小白蛇自言自语的模样,便皱了皱眉头对晏惠卿说,“你自己带着吧。”
她不怕那些毒蛇,更不怕沈苍苍。
准确的说,她觉得沈苍苍是个可怜之人。
晏惠卿以为晏锦是累了,便轻声地说,“长姐,你昨夜没休息好吗?要不,你先眯一会,等到了我再喊你。”
晏锦点了点头,没有反驳,而是眯了眼没有再说话。
马车踩在青石地上,发出‘哒哒’的马蹄声。
晏家的宅子离宫门有些距离,所以马车行了好一会,才慢慢地停在了定国公沈家门口。
马车还未停稳,晏惠卿便推了推晏锦,试探着唤了一声,“长姐,醒了吗?”
晏锦并未睡着,她一直在闭目养神。只是因为马车还未停稳,所以她也没有及时的睁开眼。
等晏惠卿推她的时候,她才慢慢的睁开眼,轻声地回答,“嗯。”
晏惠卿松了一口气,露出一个甜美的笑,“我还以为长姐你睡着了呢,都不敢唤你起身。”
晏惠卿的言语很贴心,但是动作却没有多体贴。
她方才推晏锦的力气,不小。
晏锦没有和晏惠卿计较这些,毕竟眼前的晏惠卿比她小几岁,而稚嫩的脸上,看不出半分虚假。
香复在马车外唤了一声,“小姐,到了。”
晏锦和晏惠卿被人扶着从马车上下去后,定国公府邸的门便打开了,只见几个小丫鬟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们屈膝福下身子,“见过小姐,郡主已经在里面等你了。”
晏惠卿听了之后,只是紧紧的撰着晏锦的衣袂,似乎有些害怕。
而晏锦依旧是一副从容不迫的神色,她笑着到,“麻烦你们给我带路了。”
“小姐客气了。”小丫鬟们站稳了身子,便为晏锦领路。
晏锦不是第一次来沈家,每次来沈家的时候,她都觉得好像曾经来过这个地方一样。晏锦觉得自己像是记忆错乱了一样,否则怎么会觉得这个地方熟悉?
在一边的晏惠卿却越来越紧张……
尤其是刚踏入梨园的时候,晏惠卿的脸色‘刷’的一下,便全部白了起来。
她是真的害怕,倒不像是装出来的。
小丫鬟停了脚步,对晏锦道,“小姐,你顺着这条小径往前走,便能看到郡主的院子了。郡主不喜我们踏入,所以……奴婢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晏锦听了点了点头。
她继续朝着前走,而晏惠卿直接挽住了晏锦的手,身子微微颤抖。
晏锦只是对晏惠卿一笑,像是安抚她一样,脚步却没有停下来。
两个人走了几步后,晏惠卿便顿下了脚步。
她伸出手,颤颤抖抖的指着远处的树枝上挂着的细长的小白蛇,然后“啊——”的一声大叫了出来。
晏惠卿大叫的同时,晏锦也听到了一阵鹰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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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沈苍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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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少女稚嫩的声音从不远处缓缓地传来。
晏惠卿抬起头,便看见一位华服的少女疾步的走了过来。
少女长的清秀,一双眼水灵灵的,只是眼里……却全是满满的愤怒。
少女打量了一眼她和晏锦,才不悦地说问她,“你是谁?”
晏惠卿微微一怔,然后屈膝福身,“见过郡主。”
沈苍苍皱着眉头,伸出手将挂在树枝上的大白拿了下来,然后将低声道,“真没礼貌,你吓到了我的大白。你是哪家的千金?”
晏惠卿神色有些尴尬,不得不回答,“我姓晏,名惠卿,家父乃是刑部侍郎晏季景。”
“刑部侍郎?”沈苍苍嗓音带着几分疑惑,“不是苏行容么?”
前段日子苏行容和旋家二爷争夺大理寺卿位子的事情,在京城闹的动静不小。后来旋二爷在这场争夺中获胜,稳稳地坐上了大理寺卿的位子后。而苏行容被调到刑部,破例升为刑部侍郎。
苏行容坐上了刑部侍郎的位子,也不算输的太惨。
毕竟,那是刑部。
苏行容只是一个少年,能担任三品刑部侍郎的位子,便注定了他前途不可限量。而晏惠卿的父亲,年纪比苏行容大上一个辈分,如今也不过只是刚坐上了刑部侍郎的位子……这么一比,苏行容完全碾压了晏季景。
虽然,沈苍苍的话,只是因为她根本从未听过晏季景这个人的名字。
在她的记忆里,便只有那个闹的动静不小的苏行容。
而且,她会记得苏行容,还是因为重大夫最近一直在她耳边念叨。
晏惠卿听了,脸色渐白,“刑部侍郎,有两位。”
“哦……”沈苍苍伸出手,抚摸着大白的头道,“那你来梨园做什么?”
晏惠卿转头看了看晏锦,才轻声地说,“回郡主话,我陪长姐一起来的。”
沈苍苍听了,抚摸着大白的动作微滞。
沈苍苍渐渐地,神色不似刚才那本冷漠。她走上前,将手里的大白递给晏惠卿,“给你看看。”
沈苍苍虽然很不喜欢见陌生人,可晏惠卿是晏锦的妹妹,她多少要给晏惠卿一点颜面。
结果沈苍苍刚将大白递过去,大白便抬起它的小脑袋来,吐出黑色的蛇信,立即就咬了过去。好在晏惠卿一直警惕着沈苍苍手里小白蛇的动静,所以大白咬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下意识的往后倒去了。
晏锦在晏惠卿的身后,看的十分清楚。
大白在接近晏惠卿的时候,像是被什么东西激怒了一样。但是,它被沈苍苍驯养的极好,所以刚才咬过去的时候,无非也是吓一吓晏惠卿,根本不会咬到晏惠卿的身上。
大白将距离掌握的十分好,但是它的样子却有些狰狞。
只听见“嘭”的一声,晏惠卿因为躲避大白咬过来的动作,就这么往后倒了下去。
她摔的极为惨烈,沈苍苍在听到那巨大的响声后,都忍不住打了一个战栗。
这条小径是用青花石铺成的,地面十分坚硬。
晏惠卿被摔的头晕眼花,她此时感觉到疼的厉害。但是,她更庆幸的是,没有让那条蛇咬伤。
她方才瞧见小白蛇吐出黑色的蛇信的时候,便知这条小白蛇身上的毒液,只要一点便能让她致命。
晏惠卿深深的抽了一口冷气,身上传来的疼痛,让她动弹不得……
晏锦赶紧走到晏惠卿身边,俯下身子,神色里带着几分担忧,“四妹。”
“我没事……”晏惠卿一双秀气的眉皱成了一团,“我……呀……”
晏惠卿被身上的疼痛,疼的忍不住低呼了一声。
沈苍苍撇了撇嘴,淡淡地说,“你衣裳也破了,我让人先带你去换身衣服,再让重大夫给你瞧瞧。”
沈苍苍说重大夫的时候,晏锦的眼里闪过一丝明亮的神色。
晏锦今日来沈家,若是按她的意愿,她是不愿意带任何人来的。
但是晏锦知道,晏老太太绝对不会放弃这次来沈家的机会,晏老太太会让晏锦带人在身边。
如今小虞氏在晏家尚未站稳脚跟,若她再惹的晏老太太不开心,那么小虞氏手里的当家权怕是握不稳了。
所以,晏锦故作乖巧,答应了这件事情。
晏锦原本以为,沈苍苍的名声,会让晏家那几位娇滴滴的小姐,不敢跟她来沈家的。毕竟,她们更担心自己的性命。
唯一没让晏锦猜到的,便是平日里乖巧又胆小的晏惠卿,居然会陪着她来。
而且,还是用‘保护她’的名义。
这个名义,果然让晏老太太对晏惠卿刮目相看,连对舒氏也顺眼了许多。
晏锦猜不透晏惠卿这次来沈家,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
到底是晏惠卿太精明,还是晏惠卿太愚蠢,被人利用了。
不过,晏锦知道自己向来不是什么好人……她对晏安之好,是因为晏安之前世可怜。
至于晏惠卿……
晏惠卿的前世,可过的比晏家那个姑娘都好,根本不需要她多照拂。
所以,晏惠卿在说带雄黄的时候,晏锦没有提醒她。像大白这样的虬褫,是很快便能闻见她身上的雄黄味的。
虬褫和普通的蛇类不同的是,它极通人性……晏锦从前也是在书中,才瞧过虬褫的名字。
在遇见沈苍苍的时候,沈苍苍告诉她,大白便是虬褫的时候,晏锦多少有些惊讶。
雄黄对蛇而言,味道让它们极为反感。
大白会攻击晏惠卿,也是在晏锦的预料之中。
晏惠卿看着自己因摔下扯坏的衣裳,一脸抱歉地跟沈苍苍道,“郡主,是我失礼了……”
“小月。”沈苍苍没有再看晏惠卿一眼,而是走过来的丫鬟道,“带晏四小姐去换衣裳,送到……送到藤绿阁,我去换身衣服就过来。”
小月点了点头,然后同身后的几个丫鬟将晏惠卿扶起来。
“呀……”晏惠卿被扶起来后,才感觉到浑身的疼痛,似乎比刚才来的更剧烈。
她抬起头,担心的看了一眼晏锦,道,“长姐,把我的香囊留给您吧?”
沈苍苍没给晏锦说话的机会,而是对小月道,“扶走。”
沈苍苍的性子怪异,她说生气便会生气,小月见沈苍苍的脸色不好,便赶紧将晏惠卿扶走,没有再让晏惠卿说半句话。
等晏惠卿走了之后,晏锦才屈膝福低身子,一脸惭愧的对沈苍苍道,“郡主,今儿是我错了。”
沈苍苍摇头,一边安抚大白一边道,“其实……还真给沈砚山猜到了。”
沈苍苍说的声音极小,所以晏锦只听到了‘沈砚山’三个字。
她不由地挑了挑眉,一脸惊讶的看着沈苍苍。
不过,沈苍苍倒是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将大白递给晏锦道,“你先帮我拿着,我去找重大夫。”
“嗯?”晏锦走上前,帮沈苍苍接过大白,眼里带着一丝疑惑,“重大夫?”
晏锦刚接过大白,大白便没了刚才狰狞的模样,而是极为乖巧的依在晏锦的手上。它细长的身子,缠着晏锦细细的手腕,最后将蛇头放在晏锦的手背上。
蛇是冷血动物,所以晏锦触手便是一片冰凉的感觉,她倒觉得十分的舒服。
沈苍苍看见大白的动作后,瞪圆了一双杏眼,更是忘记了回答晏锦的话。
她养大白这么多年,除了沈砚山外,大白还未曾这样接近一个人。不过沈苍苍知道,大白接近沈砚山,是因为沈砚山是个‘怪人’,她养那么多的毒蛇,没有一个不怕沈砚山的。
不过,倒也不奇怪。
她曾亲眼见过沈砚山,将三伯父养的那几条纯血的獒犬杀死……那个时候的沈砚山,才八岁。
这种怪人,她家胆小的大白会害怕,也是很正常的。
沈苍苍想到这些,又摇了摇头,才回答晏锦的话,“嗯,重大夫住的院子里毒蛇太多,我怕你害怕。你在这里等我便好,我很快便出来。”
晏锦抚摸着大白的头,笑了笑道,“我不怕的。”
沈苍苍抬起的脚步微微一顿,然后转身看着晏锦,“你当真不怕?”
“嗯,不怕。”晏锦跟在沈苍苍身边,“我同郡主一起去吧,顺便陪郡主说说话。”
沈苍苍微微一怔,然后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她笑起来极好看,脸颊会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
沈苍苍颔首,声音十分的温柔,“你别总喊我郡主了,你喊我苍苍吧。我的名字是取自‘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沈苍苍说到这里,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又道,“我大伯父曾说,我叫苍苍,来日我的夫婿肯定叫溯洄。”
说完之后,沈苍苍笑的眼都眯到了一起。
晏锦听了,倒是微微一怔,然后轻声道,“其实,还真的有人叫溯洄。”
沈苍苍:“……”
沈苍苍尴尬的咳嗽了几声,没有再说这个话题。然后脚步加快了,带着晏锦朝着梨园的深处走去。
重大夫住的院子离沈苍苍的院子不远,她们走了一会,便走到了重大夫的院外。
而且,让沈苍苍觉得奇怪的是,她们一路都没有遇见她养的那些毒蛇。
反而是,她看见了一根白色的老鹰羽毛。
“重大夫,我来了……”沈苍苍朝着院内走去,而晏锦跟在身后。
老人的嗓音从屋内传了出来,“嗯?”
下一刻,晏锦便看见一张熟悉的容颜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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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真假先生
晏锦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和这个人重逢。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晏锦差点控制不住自己,冲上去喊出他的名字。
她手里的大白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情绪,它抬起身子来,吐着黑色的蛇信,歪着小脑袋看着晏锦。
沈苍苍倒是没有发现晏锦的异常,她只是皱着眉头道,“重大夫,我今儿老倒霉了……”
“倒霉?”重大夫将手里的药材放下,挑了挑眉,“你那天不倒霉?”
沈苍苍:“……”
重大夫挽起袖口后,才发现站在屋外的晏锦。
他眯了眯眼,神色里带着几分隐晦的惊讶,“这……这是哪家的小姐?”
“唔……”沈苍苍这个时候才想起了晏锦,她赶紧转身跟重大夫介绍,“她是晏家的大小姐,晏锦。”
说完之后,沈苍苍又走到晏锦身边,对晏锦道,“素素,这是重大夫。”
晏锦屈膝福身,对重大夫行了一个礼,“见过重大夫……”
然而,晏锦的心里更想唤出这个人的名字,她想唤他十三先生。
晏锦想过无数个和十三先生见面的场景。
但是,晏锦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在定国公沈家遇见十三先生。
不过,十三先生为何会出现在沈家?晏锦心里的疑惑也越来越大……
她想起前一世,十三先生告诉她,说自己自小就喜欢游历。但是,后来他年岁大了,在经过卑陆国的那片土地的时候,他在路上遇了难,还好他命不该绝。那一日,他遇见了虞家的商队,因为这样他才活了下来。
对于虞家,十三先生是感激的。
所以,后来虞老太爷希望他能来晏家时,他未曾多想,便答应了下来。
十三先生每次喝了一些青梅酒后,总会眯着眼笑,说虞家血统好,尽出美人。早知虞家血缘这样好,他当初就该娶个虞家的姑娘做媳妇。
他说起这些话的时候,总是会显得为老不尊。
倒是在一边的小虞氏偶尔还会无意的插上一句话,说现在也不晚。
十三先生听了就会哈哈大笑,说自己老了,不中用了,不该去想这些不切实际的问题。
那时,晏锦就坐在他们的身边,听着小虞氏和十三先生说那些话。
她那会以为,小虞氏想将她嫁给十三先生,是说笑的话。可后来,她想了很久,才敢认定小虞氏似乎真的有这个打算。
十三先生的年纪,明明大了她一个辈分……按照小虞氏的性子,不应该做出这样的选择。
晏锦疑惑了许久……
下一刻,等重大夫走近之后,晏锦眼里的疑惑却更深了。
她方才的欣喜,也在此时消失的干干净净。
重大夫长着她最悉数的容颜……可重大夫的右眼下,却没有那颗泪痣。
十三先生的右眼下生了一颗泪痣,顾盼间总是比常人多几分忧郁和风流。尽管他那张脸上已经有了细小的皱纹,可因为这颗泪痣,瞧着竟比同岁的人年轻不少。
而且晏锦也注意到,重大夫的嗓音和十三先生并不相似。
十三先生的嗓音,似乎更嫩尾音拖的更长一些。
可……这也长的太相似了。
重大夫倒是没发现晏锦的异常,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摆手道,“晏小姐折煞老夫了……您赶紧起身吧。”
晏锦的父亲晏季常是清平侯府的世子,而晏锦是侯门里的娇小姐,对他行礼,的确有些不合规矩。
他的身份,太过于低下。
等晏锦站稳了身子后,重大夫又道,“晏小姐很喜欢大白?”
晏锦听了,颔首,“大白很乖。”
重大夫看晏锦的神色,又多几分错愕。
大白虽然被驯养的极乖巧,但是它身上的毒液,却不是假的。这沈家上上下下百来口人,能和沈苍苍走近的人,除了定国公,便只有沈砚山了。
而且这几年沈砚山根本不在京城之中,沈苍苍很多时候,都是抱着大白在他这里看他打理药材,这么一坐便是一天。
沈苍苍的兄弟姐妹,在看到她的时候,一个个跟见了鬼似的。甚至,有些还会恶意中伤她。
多年来,沈苍苍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还好,她的性子没有变成沉闷的人。
现在突然有个人接近沈苍苍,这让重大夫不得不惊讶。
这个世上,还真的有不怕毒蛇的人?
沈苍苍在听了晏锦的话后,骄傲的抬起头,“那可不是,这可是神仙哥哥送我的蛇,能不乖吗?”
“噗……”重大夫听了,很不给沈苍苍的面子,然后不厚道的笑了起来,“还神仙哥哥呢……”
沈苍苍气的双颊气鼓鼓的,双手叉腰,辩解着道,“我是说真的,大白真的是他送我的,可你们不信——”
重大夫应付的点了点头,“是是是,你的神仙哥哥送你的蛇。”
可是重大夫的脸上,却写着他根本不相信。
尤其是每次听到沈苍苍说出‘神仙哥哥’两个字的时候,重大夫都想极力忍耐住不笑,可到底忍不住。
神仙?
重大夫甚至都怀疑,沈苍苍是《武王伐纣外史》看多了,才会说出这样极其幼稚的话来。
不过沈苍苍显然不想再和重大夫讨论这个话题,她只是摆了摆手,跟重大夫将刚才晏惠卿的事情说了一遍。尤其是说到晏惠卿害怕大白的时候,沈苍苍的脸色更是显得难看。
沈苍苍不太喜欢晏惠卿这个人……尽管,晏惠卿是晏锦的妹妹……
可沈苍苍也知道,晏锦就是晏锦,晏惠卿就是晏惠卿,她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所以她讨厌晏惠卿,并不会影响她喜欢晏锦。
重大夫听了,倒是愣了一下,“摔了?你瞧着严重吗?”
“应该不严重吧?”沈苍苍伸出手拨弄着重大夫放在桌上的药材,又道,“不过你还是去瞧瞧吧。”
重大夫听了,冷冷的抽了抽唇角,“既不严重,便去外面请个大夫。”
他还以为大白将晏惠卿咬了呢……不过若是其他毒蛇咬了晏惠卿,他或许还能动手救一救。但是,若是大白咬了晏惠卿,重大夫只能劝晏家赶紧给晏惠卿准备后事了。
大白的毒液乃是剧毒,无药可医。
沈苍苍想了想,点头,“那好,我让人去外面请大夫。”
说完,沈苍苍便转身出了屋子,留下晏锦和重大夫两人。
重大夫倒是没有觉得异常,他和蔼的对晏锦笑了笑道,“晏小姐请坐。”
晏锦走到重大夫身边,瞧了瞧桌上摆满的药材,伸出手拿起一味道,“这是……这味好像是西域那边运过来的药材?”
重大夫听了,顿了顿手上的动作,“你也认识药材?”
“略知一二。”晏锦淡淡的笑了笑,“这味应该是来自西域的野生罗布麻?”
从前,十三先生也是爱将药材铺在桌面上,然后无事的时候,还会告诉晏锦药材的名字。晏锦听的认真,也无意的记了一些下来。
重大夫听了,点了点头,“是。”
晏锦试探着问,“重大夫经常去西域吗?”
“嗯。”重大夫心情颇好,他一边挑选着药材,一边说,“年轻的时候,在西域游历过。”
晏锦手上大白闻见了药材的味道,它迅速的从晏锦的手上爬了下来,朝着重大夫的铺面药材的桌上跑去。
重大夫对大白的动作早已习以为常,只是将贵重的药材拿起,没有让大白碰到。
晏锦斟酌了半响,又道,“我小舅也经常去西域,不过小舅说西域气候不好。若是不熟悉的人过卑陆那边沙漠,能走出来的几率倒是挺小的。”
“卑陆国?”重大夫略微思索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笑了笑,“你倒是提醒了我还有个徒弟。”
晏锦微微一怔,疑惑的看着重大夫,“徒弟?”
重大夫眯了眯眼,然后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还未来得及回答,沈苍苍便从屋外走了进来。
跟在沈苍苍身后的丫鬟们端着热茶和点心……
沈苍苍看见大白又在药材堆里滚来滚去,便将大白捡了起来,用手轻轻的拍了拍大白的脑袋。
她自幼喝了不少的药,大白在她身边太久了,也习惯了中药的味道。
有的时候,大白甚至还会偷喝她的药。
对于这样的大白,沈苍苍颇为无奈。
“乱来。”沈苍苍训斥了一句大白,又抬起头对重大夫道,“我在屋外瞧见沈砚山的那两只鸟了。重大夫,沈砚山是不是来你这里了?”
重大夫皱眉,用手指敲了敲桌面,“那是你堂哥。”
沈苍苍吐了吐舌头,“知道了……沈……堂哥是不是来过你这里了?”
重大夫无奈的揉了揉眉心,对身后画着山水屏风后轻声道,“世子……你快来管管这个无法无天的丫头。”
晏锦听了,心里‘咯噔’了一下。
沈砚山在屋里?
她方才问重大夫的话,沈砚山是不是也都听见了?
结果,晏锦还未来得及思考,便瞧见沈砚山穿着一身玄青色的长袍,从屏风后面露出他那张如玉石般夺目的容颜。
他的手里握着一只沾了墨迹的狼毫笔,似乎是在屏风上作画。
115:强人所难
沈砚山挑了挑眉,将狼毫笔握住,放在指尖把玩。
他饶有趣味地打量着眼前站着的人,最后目光落在了她的指尖上。
沈苍苍皱了皱眉,“你躲在屏风后面做什么?”
她语气不善,似乎很生气沈砚山会出现在这里一样。
重大夫用手揉着眉心的力气又大了一些,他有些无奈的唤了一声,“苍苍……”
沈苍苍听了,微微一怔。
她冷冷的‘哼’了一声,不情愿的撇过头去。
重大夫将手从眉心上放下后,才看了一眼站在屏风身边的沈砚山道,“世子,您还未画完?”
“嗯。”沈砚山将狼毫笔放下,淡淡地说,“还差题字。”
重大夫的屋里光线不似屋外那般强烈,这屋里全是满满的中药味。晏锦进屋的时候,目光便落在了眼前铺面草药的桌上了。而且,她方才分了心……
重大夫和十三先生,长的太过于相似。
连习惯,也很相似。
所以,她才没有注意到,其实在屏风后面,还站了一个人。
晏锦微微抬眸,目光落在了沈砚山身后的屏风上。
屏风上面画了一副极好的山水画,只是如沈砚山所言,这画了山水画的屏风,尚未题字。
不过,晏锦很难相信,这副山水画是出自沈砚山之手……
晏锦回过神来,走上前屈膝行了一礼,轻声道,“见过世子。”
“晏小姐。”沈砚山用右手食指轻轻摩挲手里的狼毫笔,唇畔挂着淡淡的笑,“请坐。”
晏锦没有说话,只是垂眸不语。
沈苍苍倒是反应过来了,她轻轻的咳嗽一声,“题字啊?我来,我字写的好。”
说完,沈苍苍又道,“重大夫我给你题字了,就当给你的寿礼了。”
晏锦听了,却暗暗一惊。
再过几日,便是重大夫的寿辰吗?
重大夫的寿辰若在最近的话,那么和十三先生寿辰的日子,倒是极为接近。
晏锦想了想,自觉告诉她,重大夫和十三先生,他们两人肯定是相识的……
她下意识微微蹙眉,想着要怎么将她想知道的问题问出来,还不被人察觉。
似乎,颇难。
“别……”重大夫赶紧阻止了沈苍苍的动作,“你的字太好了。”
沈苍苍怎么可能听不出来重大夫话里的意思,于是她瞪了一眼重大夫,才顿下脚步。
沈苍苍似乎还有些不甘心,忍不住嘟嚷,“我的字也不差……大伯父都夸我写的好。”
重大夫‘十分赞同’的点了点头,“嗯,你写的太好了。”
说完重大夫便在桌上翻了起来,似乎在找什么草药。他找了一会,又转身去了一边的药柜里翻了一下,最后才选出几味药材,用纸包了起来。
“我们去藤绿阁看看晏四小姐的病情。”重大夫对沈苍苍道,“一起去。”
沈苍苍撇了撇嘴,一脸不情愿,“可你方才说,你不想去……我都让人请了外面的大夫了。”
“前几日,你堂哥送了我一些熊胆。”重大夫低头,窥了一眼沉默不语的沈砚山,“你要不要尝尝?”
沈苍苍瞪圆了眼,然后跺脚,“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们……简直……啊……”
知道她怕吃苦药,还要在她的药里,加这些极苦的东西。
沈苍苍说完之后,忍不住哀呼了一声,才朝着屋外小跑了出去。
她走的太急,连从她袖口里偷跑出来的大白,都忘记了带走。
重大夫笑了笑,对晏锦身后的香复道,“走吧,一起去,我不认识晏四小姐。”
香复微微一怔,然后赶紧低下头,不敢去看重大夫的神色。
重大夫微微皱眉。
“你去吧。”晏锦半响后,才淡淡的说了一句。
香复见晏锦开口说话,便不好再犹豫……跟在了重大夫的身后,慢慢地走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她和沈砚山两人,这本不该发生的事情,却发生了。但是,却没有人觉得这是错的。
沈砚山没有说话,而是继续走回屏风身边,拿起墨锭开始磨墨。
“晏小姐……”沈砚山终于打破了这沉闷的气氛,他的声音不急不缓,低沉中还带着一丝慵懒,“您琴弹的不错,还会写字……可我很好奇,你除了会写簪花小楷之后,还会写别的字体吗?”
沈砚山挽起的袖口里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手腕不粗亦不细,瞧着刚好。他的动作很轻,磨墨的时候,姿势极其优雅。
若不是知道他十岁便被送往边疆,一直征战沙场。晏锦一定误认为,这是那个才华横溢的书生。
晏锦低头,没有回答沈砚山的话。
她不知该如何回答沈砚山。
她除了写的一手不错的簪花小楷外,还会用左手写行草。
而且,这行草还是她模仿十三先生的笔迹学来的……
她用了两年的时间,才将十三先生的字模仿的惟妙惟肖,连十三先生自己,都快分不出他们的写的东西,到底哪一张是谁写的。
晏锦想起当时自己学写行草的时候,无非是因为晏家的人,都太熟悉她的笔迹了。
她总觉得,多学一种字体,是有用的。
沈砚山嘴角的笑意略深,“其实平阳庄家那边……”
他未说完,却让晏锦猛的抬起头来,一脸震惊的看着沈砚山。
她想起了被自己放在手里看了无数回的诗集。
她猜了许多人,唯独没有猜过沈砚山。因为这个人的性子,太难以捉摸。而且,沈砚山更没有帮她的理由……
沈砚山连她四叔这个手下都舍弃了。
晏锦想了想才道,“诗集是你让小黑送来的?”
沈砚山不说话,只是淡淡一笑,磨墨的动作依旧不缓。
晏锦犹豫了一会,才压低了嗓音道,“我还会写行草。”
沈砚山停下磨墨的动作,将他方才握住的笔递给晏锦,“那你用行草来题字。”
他说的风轻云淡,彷佛让晏锦随便写个字那么简单。
晏锦愣了愣,却没有走过去接过沈砚山递过来的狼毫笔。
她写行草,是用左手。
多智近妖。
她前世用了太多的时间来练琴和练字……而这两样,又并非一朝一日便能练到她现在这个程度。
尤其是她写的字……
前世,这件事情也只有小虞氏和十三先生知道。
今生,她从未告诉过任何一个人,她会用左手写字的事情。
而且,晏锦也从未想过,要将这件事情告诉外人。若不是沈砚山提起平阳的事情,她亦不想回答沈砚山的问题。
这个人太聪明,她说假话的话,怕是会被发现。
晏锦时不时的,总是会想起沈苍苍说沈砚山记仇的话。
所以,在沈砚山面前,她从不会说假话。
“其实庄生,和你身边的一个人一直有联系。”沈砚山轻笑一声,眉眼里却是一片淡淡的神色。
晏锦咬紧了下唇,犹豫了一会,才道,“世子您又何必强人所难。”
“嗯?”沈砚山依旧是一副慢条斯理的样子,他将手里的狼毫笔沾了墨汁,慢悠悠地说,“唔,我最近没什么其他的爱好了。”
晏锦:“……”
沈砚山的话,让晏锦哭笑不得。
这个人,当真是……太让她讨厌了。
晏锦恨不得走上前去揍他几拳……这个人连说这些话语的时候,都可以表现的如此从容不迫。
可晏锦也知道,她自己其实很想知道庄生的事情。
晏安之那边调查的太慢了,她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她想要的答复。
若是她亲自去平阳城的话,也不知会不会打草惊蛇。
晏锦想了想才慢慢地走了过去……
为了避免不出什么差池,她准备用右手来写。虽然右手写的行草,远不如左手些的熟练,但也不是完全不能见人。
她才十一,写的丑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晏锦从沈砚山的手里接过狼毫笔,两个人挨的极近,晏锦被沈砚山身上那似有若无的墨香撩的有些心烦意乱。她索性往左边退了一步,拉开一点距离。
结果,她还未站稳,沈砚山便又接近了一些,他将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宣纸铺在桌上,柔声地说,“你先写几个字我看看。”
晏锦脸上的唯一的一丝笑意,也在此刻消失的干干净净。
她告诉自己无论如何也要保持风度,可此时她哪里还想保持什么风度……
晏锦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缓缓地说,“好。”
沈砚山的身形看起来消瘦,但是走近以后她才发现,沈砚山的其实不瘦。只是远远瞧着,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而已。
她当初看着沈砚山是时候,便觉得他容颜隽秀身形挺拔有种仙人的模样。
若这个人不开口,她还是会这样认为……
沈砚山高了她不少,晏锦只好又退了一步,才拿起狼毫笔在宣纸上准备写字。
晏锦准备动笔的时候,才忍不住抬起头问沈砚山,“世子想让我写什么?”
沈砚山想了想,才用带着笑意的眸定定的看着晏锦,“就写,半醉半醒半浮生。”
晏锦的目光,正好和他对上。
而此时,沈砚山的目光,好似融融春水,只是这样看着,便让人觉得微微醺然。
116:多智近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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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锦盯着沈砚山的脸,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她才在心里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沈砚山那张脸,着实生的好看……
可明明是个儒雅如玉的人,怎么能如此的喜欢强人所难呢?
晏锦转眸挪开视线,又握住笔,重新在砚台里用笔沾了墨汁。
她做完之后,才想起狼毫笔上已被沈砚山沾过墨汁,无需再多沾一次。
想到这些,她的神色便略有些尴尬。
不过还好,屋内的光线不似屋外那么明亮,她只需要将头垂低一些,便不会被人发现异常。
晏锦已经许久没有写过行草了。
她重活一世后,连她最擅长的簪花小楷,都很少写。
行草……她这次还是用右手写行草,难免会有些生疏。
她的动作有些僵硬,而因为胳膊僵硬,字迹写出来,也不似往日那般好看。
晏锦将字写好之后,才缓缓地松了一口气。
终究是写出来了。
宣纸上的字体,虽没有左手写出来的气势,但是却也不算太丑。
而且,晏锦窥了沈砚山一眼。
这个人是沈家的世子,外面皆说他性子温和,又平易近人。
那么,这样儒雅的人,说话应该不会太直。
就算她写的丑,沈砚山也不会直接说出来的。
他若是委婉的表示她字写的不好,她就装傻充愣,当做没有听出来便好。
结果,晏锦这一口气还未喘完,她便听见沈砚山淡淡地说,“这行草,怎么写的这么丑?”
晏锦:“……”
晏锦握住狼毫笔的手紧了紧,脸上的神色,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结了冰,“我字本就不好,今日碍了世子的眼了。”
说完,她将手里的狼毫笔放下,也不打算继续写下去了。
两世为人,她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说她字写的丑。
晏锦瞥了一眼宣纸上的字——虽然,的确写的挺丑的。
沈砚山笑了笑,然后从袖口里拿出一张纸条,展开后放在晏锦的眼前,“这字,就不丑。”
晏锦微微抬眼,便瞧见了纸条上的字迹。
簪花小楷,极其熟悉。
那分明——是她的字。
而且,还是她前段日子,送到沈苍苍手里的信函里夹着的字条。
晏锦本来要露出的笑容,也在此刻消失的干干净净。她暗暗的抽了一口冷气,这纸条是怎么到沈砚山的手里的?她明明是送给沈苍苍的——
不过下一刻,晏锦便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她记得后来香复告诉她,那一日沈砚山帮自己将古琴和信函都拿了进去,并且说他会将这两样东西交给沈苍苍。
香复立即点头,没有任何反抗便将东西交给了沈砚山。
因为,香复自然没有想过,沈砚山一个堂堂的国公府世子,居然会做出偷看信函的事情。
连晏锦也是这样认为的。
晏锦在此刻终于明白了,为何沈苍苍每次见到沈砚山的时候,都会露出一副不淡定的模样。
她此时,若不是一直告诉自己克制,她怕也会成为下一个沈苍苍。
这个貌若谪仙的少年,怎么会有如此无赖的性子。
屋子一直很安静,两个人就这么站着,而砚台里的墨汁似乎有些干涸了。
沈砚山瞧了一眼砚台里的墨汁,才慢慢地拿起墨锭重新开始磨墨,声音不紧不慢,“你试试用左手写。”
晏锦抽了抽嘴角,她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和沈砚山说话了。
“我不会用左手写字。”晏锦半响之后,才哭笑不得的回答。
沈砚山颔首,眯了眯眼,“平阳城的庄家,来头不小。而且,他们是枚好棋子。”
晏锦身子微微的僵硬。
她一直都知道,庄家的来头不小。
而且,庄家的人处事十分的谨慎,她用了不少的办法都完全查不到庄家人留下的蛛丝马迹。至于庄家身后的那个人,她更难知道了……
有些事情,要查起来很难。
晏锦垂眸不语,一直在考虑这件事情。
沈砚山可以相信吗?
多智近妖——
她表现的越好,越是会被人怀疑。
她才十一,有些事情是不能外露的。
若是被沈砚山发现这件事情,她会不会有危险?
若不是亲身体会过重活一世的感觉,她亦不会相信,原来这个世上真的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晏锦倒是不怕自己有什么危险,她只怕自己保护不好父母。她的能力太小,很多事情想办,却根本办不到。
她想了一会,才轻声地道,“我听闻世子你修养极佳,为人秉直。您不应该……”
晏锦顿了顿,怕自己说的太重。
结果,沈砚山笑吟吟地的看着晏锦,轻声道,“看来,你们对我误会颇深。”
晏锦:“……”
晏锦觉得有些头疼,她想了一会,才不得不拿起狼毫笔,沾了沾沈砚山墨好的墨汁。
她将用过的宣纸抽开,又重新铺了一张。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用左手握住狼毫笔,那种熟悉的感觉似乎在这一刻又回来了。
前世,每一个夜里,她都极难入眠。
她总是会梦见父亲临死之前,未曾合上的眼。每一刻、每一个时辰对她而言,似乎都是极为痛苦的折磨。
除了写字和练琴,她亦不知该用什么方式来度过那漫漫的长夜。
晏锦握住狼毫笔,飞快地在宣纸上写出半醉半醒半浮生七个字。
她写行云流水,而行草在她的手下,也是一气呵成。
这几个字,和方才的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壤之比。
沈砚山的眼里带着淡淡的讶色,只是那一抹讶色,转瞬即逝。
晏锦的簪花小楷是用右手来写的,而她的行草却是用左手来写的。
两种字体,都写的极好。
沈砚山盯着晏锦,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嗯,你就用左手在屏风上题字吧。”
晏锦抬起头,看着沈砚山眼里的笑意,有些疑惑地问,“为何?”
“你字比苍苍写的好。”沈砚山这次倒是没有再讽刺她字写的丑,“这是送给重大夫的寿礼,你来写最好。”
晏锦有些语塞,“世子为何不自己题字?”
“哦?”沈砚山慢悠悠地说,“我不会写行草。”
晏锦:“……”
面对沈砚山的泰然,她只好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世子想让我写什么?”
沈砚山想了想,用他声音清清冷冷的声音说,“就写迢迢间风月,去去隔烟霞。”
晏锦颔首,慢慢地走到屏风前。
她的动作极快,很快就将这几个字写好。
晏锦不明白为何沈砚山要她写这句话,不过她觉得还是赶紧写完,早点离开这里便好。
沈砚山今日说的话,让她颇为受益。
平阳城庄家,既然没有办法查出他们留下的痕迹,那么便用诱饵让他们露出破绽便好。
晏锦刚写好,准备转身的时候,便又听见沈砚山轻声道,“旋家的事情,是你破的局?”
晏锦身子立即又僵住了,她差点把狼毫笔掉在了地上。
沈砚山是怎么知道的?
她原本以为自己瞒的很好……
一瞬间,晏锦的脑海里冒出无数个念头,她不知自己到底是哪里露出了破绽。毕竟,从外表上来看,都会让人认为是她的三姑夫做的事情。
她的三姑夫,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沈砚山不说话,而晏锦亦没有转身。
她能闻见身后沈砚山身上传来的淡淡的墨香味,更能听见自己急喘的呼吸声。
在这个人面前,她似乎没有什么秘密了。
晏锦握住狼毫笔的力气越来越大,可下一刻,她又放松了握住狼毫笔的力气。
“是。”晏锦闭了眼。她知道自己说谎,是无法欺骗这个人的。
而此时晏锦也明白,她不能和沈砚山结仇。
这个人,知道的太多了。
沈砚山淡漠的眼里,闪过一丝淡淡的笑,“原来,晏家也有更聪明的人。”
晏锦转过身,瞧着站在自己身后的沈砚山,一时有些茫然。
她知道沈砚山话外的意思……
“世子认为我四叔笨?”晏锦终究是将心里的疑惑说了出来。
可说完之后,她又有些懊恼。
她总是告诉自己要镇定,可在这个人面前,所有的镇定似乎都会消失的干干净净。
沈砚山但笑不语。
显然,他的确是认为晏季晟很笨。
晏锦想起晏安之当时挫败的神色和自卑,一双纤秀的眉微微蹙起,“其实,我四叔只是耿直,他不笨的,而且……”
晏锦说到最后,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因为,她的四叔的确是脑子是一条直线,做任何时候,都学不会委婉。
这次旋家的事情,其实只要稍微想想,便知道是一个陷阱。
可她的四叔因为护妹心切,根本不愿去多想这里面的缘由。或许前世,似乎亦是因为脑袋里的东西太过于简单,四叔才会被沈砚山当做废子丢弃。
此时,一阵微风从屋外吹了进来。
屋子里白色的纱幔被风吹起,将两人的视线暂时的隔住了。
下一刻,纱幔落下,他瞧见了,晏锦那双蓝灰色的眼里含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那是一抹,懊恼的笑。
她笑起来的时候极好看,尤其是那双眼睛,宛如一片清澈无边的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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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讨厌之人(漪耘和氏璧加更)
晏锦垂眸,没有发现沈砚山此时的神色。
纱幔轻轻地滑过她的面颊,略痒。
晏锦握住狼毫笔的动作,又紧了一些。
她四叔性子到底如何,她比谁都清楚。
以沈砚山的背景和才智,会将她四叔视为弃子,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可此时,她竟有些不甘心。
四叔对于父亲而言,是一个得力的助力。
若是四叔能继续跟在沈砚山身边,那么父亲来日便会多一份保障。
晏锦抿了抿下唇,又想了想,才对沈砚山诚恳地道,“我四叔只是性子太过于耿直,但是人还是极好的。他知恩图报、饮水思源,世子为何不再给他一次机会?”
晏锦的话,让沈砚山微微一愣。
他抬起头,和她的目光相接。
两人就这么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甘示弱。
最后,沈砚山心情略有些复杂的笑了笑,“他若有用,我会留他。可他若无用,我为何要留?”
晏锦懊恼的低头,忍不住喃喃自语,“我四叔也没那么笨的。”
她终究是不甘心,又忍不住提了一次。
沈砚山这次没有回答。
晏锦以为沈砚山不愿再同她继续谈论这个话题,于是走近书桌,将手里的狼毫笔放下。若是沈家不愿再用她四叔,那么她便得为四叔另谋出路。
前世,若是父亲和四叔遇难的时候,有个外人帮一把,或许结果便不会变成那样。
只是,沈家对于她而言,便是最好的选择……
可也不是唯一的选择。
此时,两个人各怀心思,一时无言。
“晏小姐觉得,我为何要用他?”沈砚山沉默许久之后,终于淡淡的问了一句。
晏锦将沈砚山的话在心里默念几次之后,便露出了欣喜的神色。
这一刻,她像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
她略微思索了一会,便道,“世子您向来胸有成竹,做事也极有魄力。当年你用我四叔,便知他有过人的长处。你既是披沙剖璞之人,对于我四叔的不足,您其实并不会太在意,您说是吧?”
他琢磨了晏锦的话后,淡淡地笑出了声,“晏小姐说的那个人,大概不是我……”
晏锦:“……”
她不禁的抽了抽嘴角,这个人还当真是夸不得半句。
准确的说是,一个字都不值得夸赞。
他说出来的话,让她忍不住想伸出爪子,狠狠的抓他,用来出气。
可这些,也只能想想……
她动起手来,不是沈砚山的对手。
沈砚山看着晏锦的目光,渐渐地深邃了起来。
晏锦话中的意思,无非就是说他从前在众多的将领中发现了晏季晟,便知晏季晟有过人的长处。虽然晏季晟现在笨拙了一些,但是晏季晟的长处,可以弥补晏季晟脑子的不足。
笨拙,不会影响他用晏季晟这个人。
可沈砚山也知道,只要他用了晏季晟,便要护着晏季晟。
当然,也包括晏季晟身边的人。
沈砚山看了看桌上的宣纸上的字,又慢悠悠地说,“不过你夸的不错,我倒是可以提醒你一些事情。”
晏锦抬起头,便瞧见沈砚山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太完美的东西,是虚假的。”沈砚山眯了眯眼,“无论是人,还是事,太完美都是不可信的。”
晏锦沉默了片刻,才淡淡地说,“世子,你认为这个世上,没有完美的人吗?”
沈砚山挑眉,“你见过?”
晏锦有些语塞,她还真的见过。
只是,沈砚山的话也提醒了她,这个被她看似完美的人,或许是一个假象。
此时,晏锦也缓缓地松了一口气。
沈砚山没有直接婉拒她的那些提议,那么她的四叔便是还有机会的。
她得想想办法,让她的四叔对沈砚山投其所好……
晏锦看了一眼屏风上的字,又看了屋外的天色,便屈膝福身跟沈砚山道,“若世子没别的吩咐,那么我先告辞了。”
沈砚山也并不留人,只是颔首,没有说话。
这个时候大白不知从什么地方跑了出来,它慢慢地游到了书桌上,抬起身子歪着小脑袋看着晏锦。
晏锦瞥了一眼大白,便伸出手将大白拿起,放在手心里。
她方才太过于紧张,手心里出了一些汗。
大白似乎感受到她手心里的汗,立即露出一副想要逃离的神色。它不安的挣扎了一下……
大白的动作,让晏锦略微有些吃惊。
她还未想明白,大白到底是怎么了。便见沈砚山便将一方玄青色的帕子,递了过来,“你手心汗太多了,它不喜欢。”
晏锦微微一怔,下一刻便想从自己的袖口里将锦帕拿出来。
她不想用沈砚山的东西。
哪怕她的四叔来日要跟在沈砚山身边做事,她对沈砚山还是得避而远之。
她怕自己露出破绽,被沈砚山发现了。
这个人的想法,和常人不太相似……她猜不透。
结果,晏锦还未来得及将袖口里的锦帕拿出来,便听见沈砚山说,“你四叔其实……”
晏锦抬起头,心里‘咯噔’一下,她怕沈砚山说出婉拒用四叔的话,赶紧从沈砚山的手里接过帕子,擦了擦手心里的汗。
沈砚山的帕子和他的衣服颜色一模一样,晏锦想起她第一次见沈砚山的时候,这个人也是穿着一身颜色略深的衣服。
明明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衣服,可被身挺拔的沈砚山穿在身上,顿时便显得与众不同了。
晏锦微微蹙眉……
单单从沈砚山长相来看,他是个极其温润如玉的人,可说话怎么……怎么这样。
“今日,多谢世子了。那么,我先告辞了。”晏锦看着手里的帕子,咬了咬牙才准备将它带走。毕竟,她用过了,总不能将拭过汗的帕子还给沈砚山。
因为慌张,晏锦抓起大白,准备去找沈苍苍。
沈砚山瞥了一眼晏锦,不紧不慢道,“那是我的帕子。”
晏锦的脚步又顿了顿,她脸上露出的笑容,有些僵了,“抱歉。”
晏锦说完之后,便将帕子放在了桌上。
大白缠在她的手腕上,用手蹭了蹭她的掌心。
沈砚山不慌不忙的将桌上的宣纸收起,微微抬眼,“脏了。”
晏锦觉得自己脸上的笑快要挂不住了,她已经不知道沈砚山到底想要做什么了。
“过几日,我会让人送几匹料子过来。”晏锦抽了抽嘴角,将本来想说出‘我本就没打算借你的帕子’这句话换成了现在这句。
沈砚山语气依旧很淡,“脏了,洗干净便好。”
晏锦愣了愣,那双蓝灰色的眼眸里,一片迷茫。
洗帕子?
她今生还从未做过这件事情。
晏锦委婉地说,“沈公子,虽说你是国公府的世子,可你我毕竟男女有别。私相授受这件事情,对……”
“你洗干净了,亲自还我。”沈砚山打断了晏锦的话,慢条斯理地说,“我未曾说过,你不必归还。”
晏锦看着眼前这个既无赖又喜欢强人所难的人,一时气的不知该说什么了。
她重生之后,便告诉自己要冷静处事,不能被他人的话语所影响。
晏锦一直都认为,自己做的很好。
可在沈砚山面前,她却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的想抓狂。
若将帕子洗干净,那么她必定还要再见他一次。
晏锦打心底里,是不想在同沈砚山见面……她宁愿厚着脸皮给沈苍苍下帖子,也不想踏入沈家半步。
可此刻,她有求于沈砚山,不能逆他的意。
等晏锦回过神来,她只能露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了,“那么我先告辞了。”
说完之后,晏锦不得不再次将桌上的帕子抓起,然后紧紧的揉成了一团,握在了掌心之内。
似乎这样做,可以让她发泄内心的不满。
晏锦将心思都放在了手上,所以根本没有留意到沈砚山那本没什么情绪的眼里,十分难得露出点儿意味不明的笑意。
晏锦这次转身便走,而他也没有强留。
只是晏锦走后,沈砚山才将目光挪道了屏风上面的字迹上。
这字迹,他略熟。
若是没记错的话,他从前应该是见过的。
但是,这行草和他从前见过的,似乎又有些区别。
晏锦的行草是用左手写的,可她的字迹,却依旧气势十足。
若不用几年的时间来专心练习,根本写不出这样的字迹。
这个时候,沈砚山听见屋外响起了一阵不小的动静。下一刻,一只黑鹰飞了进来,落在了屏风上面。
它方才鸣了一声,让沈砚山眼里多了一丝笑。
“人挺笨的,但是字不错。”沈砚山想了想,才对黑鹰道,“去藤绿阁的路上,毒蛇多,你去看看。”
黑鹰像是听懂了沈砚山的话,拍打了一下翅膀,便又飞了出去。
而彼时,晏锦正气的一边揉帕子,一边沿着小径一直走下去。
她刚才因为走的急,所以都忘记问院外的下人,藤绿阁到底要怎么走了。
等走了一会,她才想起,她根本不知藤绿阁到底在何处。
定国公府不小,要找一个地方,的确有些难度。
晏锦暗暗的叹了一口气,看着手里的帕子,喃喃自语,“这个世上,怎么会有如此讨厌的人。”
118:被咬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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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国公府占地面积极大,而晏锦站的这个地方,周围是一片一望无边的梨树。
此时,梨树上的花朵早已凋谢,而绿油油的梨树上,挂满了拳头般大小的青梨。
再过几月,这些青梨便会变成浅黄色。
成熟的梨,会让满园都飘着甜甜的梨香。
晏锦想着,便眯了眯眼。
梨子水分充足、味道甘甜,用梨子酿制的梨子酒更有清热、止咳等功效。
她记得,母亲小虞氏倒是很喜欢梨子酒淡淡的香味。
手里的大白抬起身子来,软若无骨的它用小脑袋蹭了蹭晏锦的手,见晏锦没有反应,又用小脑袋拱了拱晏锦的手心。
若是旁人,早被大白的动作吓的掉了魂。
它的外形,便注定让人望而却步。
晏锦回过神来,用手抚摸了一下大白的小脑袋,然后无奈的看着手里的帕子。
在她手里的帕子,似乎还能闻见一阵淡淡的墨香。晏锦又叹了一口气,才将帕子放进袖口里,顺着小径一路走下去。
周围因为种了不少梨树,所以空气格外的清新。
在梨园中的小径,是用青石铺成的,地面十分的光滑、坚硬。
晏锦想起方才晏惠卿重重的往后摔的那一下,估计是摔狠了。
晏锦走了一会,却依旧没有碰见一个下人……她觉得自己,大概是迷路了。
就在晏锦犹豫要不要返回去院子里找个下人问路的时候,她便听见一阵鹰鸣声。
一只黑色的大鹰从天而降,落在她的不远处。
晏锦手里的大白身子微微一颤,然后下一刻便朝着晏锦的袖口里钻。
晏锦笑眯了眼,一边抚摸大白的身子一边对黑鹰道,“小黑?”
黑鹰蹒跚的走了过来,用头蹭了蹭晏锦的小腿。
“你怎么来了?”晏锦俯低身子,笑着伸出手抚摸了一下小黑的羽毛。
小黑被养的极好,黑色的羽毛像是被墨汁染过一般,油水光滑。
晏锦一边抚摸小黑,一边看了看周围,忍不住喃喃自语,“藤绿阁在哪里呢?”
小黑像是听懂了她的话一样,甩了甩小脑袋,拍打了一下翅膀,便从地上又飞了起来。
它飞起来后,在晏锦的上方盘旋了一会,发出一阵尖锐的鹰鸣声。
晏锦看着小黑朝着不远处的一个方向飞去,下意识便跟了上去。
海东青是极通人性的鹰,尤其是沈砚山养这两只鹰,都快成精了。
小黑似乎怕晏锦跟不上它的脚步,时不时的往后飞,看着晏锦在什么位子。
它来回的飞行,速度也放慢了不少。
晏锦顺着小黑飞的方向,慢慢地走。
她走了一会,便瞧见远处有一座小院子。
果然,这只海东青都快成精了……居然听懂了她的话。
晏锦刚走几步,便远远地看见香复跑过来,香复的神色里带着几分欣喜,“小姐。”
“嗯。”晏锦没有顿下脚步,而是直接朝着屋子内走去,“四小姐怎么样了?”
香复还未来得及回答,晏锦便听到屋内传来一阵痛苦的声音。
“啊——”晏惠卿的声音从屋内传了出来。
她喊的极为痛苦。
晏锦赶紧朝着屋内走去,香复紧紧的跟在后面。
藤绿阁是离梨园最近的一座院子,周围养了不少花草,院内的花架子上,更是养了几株葡萄。院内郁郁葱葱,十分宁静。
晏锦刚踏进屋内,大白便从她的袖口里钻了出来,抬高了身子。
晏惠卿满头大汗的看着晏锦手里大白,吓的差点从软榻上摔了下去。
沈苍苍也发现了晏惠卿的异常,她十分不悦的从紫檀木雕花椅上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到晏锦身边,将大白拿了过来,一句话也没有说。
反而是重大夫一直捧着茶盏,像是走神了一般。
晏锦对沈苍苍福身行了个礼,才慢慢地走到晏惠卿身边,轻声道,“四妹,可好些了?”
晏惠卿疼的脸色都白了,她伸出手抓住晏锦,几乎要哭了出来,“长姐,我们回去吧,我们回去……这里好多蛇,好多蛇。”
“谁让你去惹小绿。”沈苍苍转过身来,一脸怒气,“还好小绿没毒,不然我可就晦气了,还得帮你收尸。”
晏锦听了,微微一愣,然后看着晏惠卿道,“怎么回事?你被蛇咬了?”
晏惠卿是真的被吓坏了,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整个人一直打着战栗。
晏锦这个时候才发现,晏惠卿右手的手腕上,有蛇咬过的痕迹。
沈苍苍的蛇会咬人?
晏锦有些惊讶。
而且,方才晏惠卿不是被人扶走了吗?怎么会被蛇咬到呢?
她一时,也有些迷茫了。
“紫鹃,这是怎么回事?”晏锦眉头微微一蹙,抬头便问晏惠卿的贴身丫鬟。
显然,紫鹃也是吓坏了。
她整个人额头上全是冷汗,身子几乎都软了下来。
紫鹃抬起头看着晏锦,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原因来。
倒是方才扶着晏惠卿的小月,福身行礼说道,“回晏小姐话,方才四小姐进藤绿阁的时候,看见了重大夫养的小绿。奴婢告诉四小姐,小绿生性暴躁,不习惯陌生人接近。但是,四小姐不听奴婢劝,她……她不顾奴婢的阻拦,去碰了小绿,所以……她才被小绿咬了。”
晏锦听了,倒是挑了挑眉。
“长姐……”晏惠卿哭的越来越大,那张稚嫩的小脸,白皙如纸,“长姐,我……是二姐告诉我,她说郡主养的蛇虽然有毒,可都不会咬人的。郡主养蛇,不过是来吓人的……”
沈苍苍和重大夫在听了晏惠卿的话后,脸色一变。
沈苍苍养的毒蛇不咬人这件事情,外人是怎么知道的……
尤其是沈苍苍,握住大白的动作,都有些僵住了。
她抬起头看着晏锦,神色里带了几分复杂。
倒是在一边的重大夫先反应过来,他轻轻摩挲着茶盏道,“郡主养的蛇,的确是不咬人啊……因为被咬了的人,四小姐您怕是也见不到了。”
沈苍苍立即明白过来重大夫的意思,她笑了笑,对晏惠卿道,“四小姐可以再试试。”
晏惠卿吓的紧紧地攥住晏锦的袖口,然后摇头,“都是二姐告诉我的,长姐……我害怕,我害怕。”
“旁人说什么你都信?”晏锦的眼眸里一片镇定,“这些事情,你不会多想想吗?”
晏锦这句话,像是对晏惠卿说的,更像是在对屋子里的人说的一样。
晏惠卿虽然没有听出来,但是却乖巧的点了点头,“长姐,您说的,我都信的……”
晏锦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当真是个傻子。”
这下,晏惠卿倒是没有回答了,她只是垂着头,不愿再开口。
沈苍苍坐在重大夫身边,看着晏锦的眼里全是讽刺。
重大夫只是看了一眼沈苍苍,便问站在晏惠卿身边的大夫道,“四小姐的伤如何了?”
“四小姐的伤不严重,养几日便好。”大夫转身对重大夫说,“重大夫你方才拿的几味药,对四小姐都是极好的。”
重大夫自然知道晏惠卿的病情,只是他觉得像晏惠卿这样小病,不值得他亲自来扶脉。
虽然,晏惠卿的确是被他养的蛇咬伤的。
说起来也是晏惠卿倒霉……
他这段日子看着大白总是偷喝沈苍苍的药,而之后,大白来他的院子里,总能快速的找到他存放的贵重药材。为此,重大夫便对大白有了一些好奇心。
但是,大白是极通人性的虬褫,自然比普通的蛇聪明。
重大夫托人找的蛇,是从西域遇过来的……
这条蛇通体都是绿色,虽然无毒,但是嗅觉比其他的蛇都敏锐。
重大夫准备过些日子,带着绿蛇上山去采药,看能不能找到几味好的药材。可他怎么也没想到,性子颇为温顺的小绿居然会咬了晏惠卿。
最后,重大夫在询问之下,才发现晏惠卿的身上居然带了雄黄。
他当时,气的差点跺脚。
蛇对雄黄刺鼻的气息十分的恐惧,而像小绿和大白这样的蛇,会认为带着雄黄的人,通常对它们都是极有攻击性的。
所以,大白差点咬了晏惠卿,而小绿是真正的咬了晏惠卿。
“既然伤不重,便送回去吧。”沈苍苍生了大气,语气也不善了起来,“居然带雄黄来我的院子……刑部侍郎大人,也是养了个好女儿。”
晏惠卿赶紧对沈苍苍道,“郡主,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错了。”
说完晏惠卿便要从软榻上爬下来,跪在沈苍苍的面前。
晏锦拍了拍晏惠卿的手,从晏惠卿的身边站了起来,对沈苍苍和重大夫行了礼道,“今日终究是四妹的不是,望郡主您海涵。”
沈苍苍冷冷一笑,看着晏锦的神色,多了几分冷淡。
彷佛,刚才那个对晏锦谈笑的人,不是她一样。
沈苍苍和重大夫没有挽留晏锦和晏惠卿……
等晏锦一走,沈苍苍气的抓起一边的青花瓷茶盏,狠狠地丢在地上,“晏锦怎么可以将这些事情告诉外人……我那么的相信她……”
沈苍苍的眼里一片通红,对晏锦像是恨透了一样。(小说《锦谋》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119:谁才是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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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这一刻,终于算是体会到了‘怨’是什么滋味。
沈苍苍手里的大白似乎感受到了她的难受,它挣扎了几下,然后顺着她的胳膊慢慢地爬到了肩膀上。
面颊突然一凉……
沈苍苍回过神来,看见大白用它的小脑袋,轻轻地蹭她的面颊。
她无奈的笑了笑,然后将大白抓在手里。
沈苍苍其实都快忘了,大白跟在她身边多少年了。
好似,母亲去了,它便在她身边了……
原本该被她忘记的记忆,在这一刻又慢慢的浮现了出来。
那时她尚且年幼,父亲长什么样子,她已经不记得了。
她唯一记得的,便是自己每次哭泣的时候,父亲总是会抱着她然后用他粗糙的手刮她的鼻子,说她是个爱哭鬼。
可是,父亲越说她爱哭,她便哭的越大声。
到了最后,父亲总是会被母亲训斥。
她稍大一些,父亲便去了……
在她的记忆里,周围是各种惨叫和哀嚎声,甚至有时天还未亮,便听见了战鼓通鸣声。她见母亲的次数很少,而大多的时候,母亲陪在她的身边,也只是抱着一柄长枪,沉默不语。
这一场战役,打了许久……
直到她的大伯父出现在战场上。
那是沈苍苍第一次见到沈砚山……
少年沉默不语,而她亦没有话语。
她一直以为,一直也欺骗自己,曾在战场上见过的那个人,并不是沈砚山。她总是告诉自己,战场上的一切,都不过是她的梦境。
母亲走的时候,消瘦如骨。
母亲对她说,“苍苍,你要好好活着。你爹爹只爱我,而我也只爱他一个人。他性子不好,谁陪他,他都不会愿意的。娘知道对不住你……可娘没有办法。”
那是她最后一次听母亲,和自己说话。
后来沈苍苍才知道,母亲因为思念父亲,已经快失去了神智。
母亲走了……
周围的人都说她是个极不负责的母亲……
沈苍苍那时抚摸着母亲的棺材,心里疼的不成形,却依旧淡笑着说,“娘,你去陪父亲吧,我没事,我很好。”
她很好……会很坚强……
这些话,终究是她说来骗自己的。
可是,每次午夜醒来,她都会流泪满面。
能欺骗外人,却终究骗不了自己的内心。
沈苍苍叹了一口气,将手下意识放在腿上。
她曾以为自己这双腿再也不能落地行走了,可现在腿却已经痊愈了。
腿痊愈了,可离世的爹娘,却再也回不来了。
有时,她看见外人扑在父母的怀里撒娇的时候,时常会顿下脚步。
她一站,便是许久。
外人见她茫然的站着,会很快的抱孩子离开。
等他们离开之后,沈苍苍才会苦涩的笑了笑。
有时她也想问问离世的母亲,当初为何不将她一起带走,留下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个世上。
她娘喜欢梨花,可这满园的梨树每年都会开花……
花落了,还会再开。
人没了,却再也不回来。
爹不会让她不要哭泣,而娘也不会站着对她笑了。
他们的身影在她的脑海里,越来越淡……最后,变成两个模糊的影子。
当年,大伯父要接她来定国公府的时候,她身边发生的事情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沈苍苍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大白,咧嘴笑了笑,“还好你在。”
若不是大白一直陪着她,或许……她真的没能在那件事情里抗住。
又或许,她早已被腿疼的滋味,活活的折磨致死。
在一边的重大夫见沈苍苍露出落寞的神色,不禁有些心疼,于是他轻声道,“你在生晏小姐的气?”
沈苍苍沉默不语,等于默认了重大夫的话。
因为在乎,所以生气。
她在沈家这么多年,除了大伯父外,便是和重大夫、沈砚山最为亲近。但是这几年,沈砚山一直在边疆上,而大伯父总是有忙不完的政务,所以她平时能说话的人,便只有重大夫了。
可重大夫毕竟是老人,很多事情,她也不知怎么开口。
直到……前段日子,遇见晏锦。
沈苍苍想起那一日,她遇见晏锦的时候。
晏锦低下头,笑的极好看,连树枝上的绽放的梨花,都不及她的笑容夺目。她福低身子,对身前的大白道,你是小白吗?
她的嗓音,让沈苍苍觉得,似曾相识。
当年,也有那个一个少年,问她,你怎么哭了?
他们的语气,极为相似。
而且,晏锦是除了沈砚山之外,第一个不害怕她养的毒蛇的人。
就连大伯父和重大夫,当年第一次见到大白的时候,都没有她从容和镇定。
沈苍苍垂眸,看着手里的大白,一时有些难受。
她是真的将晏锦当做朋友……
而且,她也是真的想找个人,陪她说说话。
结果,晏锦却做出这样的事情。
“你……唉……”重大夫叹了一口气,不知该怎么跟沈苍苍讲。
沈苍苍握着大白的力气稍大了一些,让大白感觉到不适,然后挣扎着想爬出来,“她知道,我的蛇不会伤人。那时,她还告诉我……说想保护自己,还是得靠自己。”
“她是第一个对我说这话的人。”沈苍苍放松了手里的力度,而大白却已经从她的手里溜走了,“重大夫……晏家二小姐晏绮宁是她的嫡亲妹妹。”
因为想和晏锦做朋友,沈苍苍派人去查了晏家的事情。
她很快便知道,晏锦有个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
这次,她本来也想邀请晏绮宁的。
但是,后来沈苍苍想到自己在外的名声,所以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重大夫端起茶盏,悠悠地说,“你认为,是晏二小姐告诉晏四小姐的?”
“晏四小姐今年还不足十岁,她又能骗谁?”沈苍苍眉头皱成了一团,“若不是晏绮宁告诉她,我的蛇不咬人,她也不敢去碰你的小绿。”
重大夫喝下去的茶差点喷了出来。
他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你觉得,晏四小姐是无辜的?”
沈苍苍抬起头来,疑惑的看着重大夫,“难道不是?”
“看来,方才晏小姐说你是傻子,这句话还真的没说错。”重大夫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笑着道,“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和晏小姐道歉吧。人家待你,可是真心的。”
沈苍苍微微一怔,喃喃自语,“她说我傻子?”
沈苍苍想起,方才晏锦说的话。
“旁人说什么你都信,这些事情,你不会多想想吗?”
“当真是个傻子。”
她一直以为这句话,是晏锦说给晏惠卿听的,可现在她突然明白了……
好像,是说给她听的。
沈苍苍愣了一会,又揉了揉眉心,看着重大夫道,“我还是想不明白。”
重大夫看了看沈苍苍的样子,他觉得晏锦在沈苍苍身边也好。
这几年定国公和世子将沈苍苍护的太好,宅子里阴暗的东西,沈苍苍根本看不到。
其实,就算沈苍苍看到了,她也猜不透这里面的东西。
于是,重大夫不得不跟沈苍苍仔细的讲起了刚才的事情。
他堂堂的一个幕僚,兼职做沈家做大夫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要沦落到给一个小姑娘,讲宅子里的家务事。
重大夫觉得自己的人生……真是够凄惨的。
等重大夫讲完的时候,大白也不知又从哪里溜了回来,它慢慢地爬到沈苍苍的手上,抬高了身子看着沈苍苍。
沈苍苍手里一片冰凉……
“重大夫,您的意思是,我误会素素了?”沈苍苍有些难以置信的,将刚才的事情总结后,说了出来。
重大夫将茶盏放好之后,才点了点头,“不然你以为,她为何说那些话?”
沈苍苍将大白抓起来放在桌上,又道,“可我再不对,她也不能说我是傻子啊。”
重大夫抽了抽嘴角,看着大白缩成一团后,才淡淡地说,“为何?”
沈苍苍撇了撇嘴,有些心虚地说,“那是沈砚山说他那对傻鸟的话……她怎么能和沈砚山学啊。”
重大夫:“……”
沈砚山这段日子,总是说他那对海东青是傻子。
半响后,重大夫才道,“小黑可比你聪明多了。”
沈苍苍:“……”
彼时,晏家的马车上。
晏惠卿依在晏锦的身上,浑身冒着冷汗。
被蛇咬过的手腕,还有着剧烈的疼痛感。
那蛇虽然无毒,可是咬的伤口,却不小。
晏惠卿抽了一口冷气,然后对晏锦道,“长姐……”
晏锦转过头来看着晏惠卿,脸上依旧挂着担忧,“是不是不舒服?”
“长姐,你是不是生气了?”晏惠卿低着头,疼的皱了皱眉头,“对不住……我不该相信二姐的话。”
晏锦脸上的神色依旧不改,她只是淡淡地说,“不怪你。”
晏惠卿伸出还有些疼痛的手,露出手腕上被蛇咬过的痕迹,她抓住晏锦的手,轻声地说,“长姐,你千万不要怪二姐。她说这些……其实……她其实是担心我害怕那些蛇,让我壮胆的。”
晏惠卿说出善解人意的话,却让晏锦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今日是我没保护好你,等会我送你回去。”晏锦握住晏惠卿的手,看了看晏惠卿手腕上的伤口,“我该给三叔和三婶道歉的。”
晏惠卿露出一丝错愕的神色,她对晏锦悠悠地说,“长姐,你要见我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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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谁背黑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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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惠卿一时有些怔住,不知该如何回答晏锦的话。
马车内很安静,她们能听见马蹄踩在青石地上,发出的‘哒哒’的声音。
晏惠卿手心里,渐渐地出了一些冷汗。
她下意识垂眸,淡淡地说,“自然……自然是可以的。”
她被晏锦握住的手,像是被禁锢住了一样。
晏惠卿略有些慌张……
晏锦笑了笑,松开了握住晏惠卿的手,“我知三叔这段日子公务繁忙,很少有空闲的时候。四妹,我方才同你说笑的。”
“长姐……”晏惠卿抬起头来,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叮嘱晏锦,“你千万别同我娘说,我被蛇咬了。”
晏锦挑了挑眉,有些疑惑,“为何?”
“我娘会担心的。”晏惠卿看着手腕上被蛇咬出来的痕迹,一时有些无奈,“你千万别同她说。”
方才大夫问她是否要包扎的时候,晏惠卿想都没想便婉拒了。被蛇咬,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
而且,晏惠卿怎么也不明白,她明明带了雄黄,可那条绿蛇,却像是不惧怕雄黄的味道一般,直接朝着她的手腕便咬了过来。
她唯一觉得庆幸的便是自己运气好,不然今日怕是真的回不了晏家了。
沈苍苍的蛇不咬人?
晏惠卿露出一个苦涩的笑。
她不就被咬了吗?
过了一会,晏惠卿又道,“长姐,好不好?”
晏锦颔首,言语里带着几分无奈,“可我不说,沈家也会有人说出去的。”
晏惠卿听了之后,眉头微微一蹙,喃喃地说,“也是。”
晏惠卿没有再说话,而晏锦也没有再问话。
一路上,晏惠卿都忍不住多看了晏锦几眼,她以为晏锦会有很多话想问她,结果晏锦只是闭目养神,一句话也不愿意多说。
晏锦时不时的蹙眉,看样子,晏锦怕是累坏了。
她猜不到,晏锦方才在梨园里,到底走了多久。
又或者是,晏锦在梨园里,遇见了什么人。
她明明听见了鹰鸣的声音,可却没有见到那个人。
马车快进巷子的时候,晏惠卿才打破了沉默,“长姐!”
晏锦依旧闭着眼,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声:“嗯?”
“你今日有没有遇见别的人?”晏惠卿等了一会,才将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晏锦听了,神色不改,“没有。”
晏惠卿看着晏锦的神色,不像是在骗人。
于是,她斟酌了下,又道,“今日我在梨园里听到鹰鸣声了……长姐你知道吗?沈家世子养了一对海东青,这是大燕唯一的一对海东青。”
晏锦嗯了一声,似乎依旧困乏的厉害。
晏惠卿见晏锦对关于沈砚山的话题没什么兴趣,便转移了话题,“长姐,你说郡主还会邀我们去沈家吗?”
这时,晏锦才缓缓地睁开眼。
她那双如海水的眼里,也是一片迷茫,“不知道呢。”
晏惠卿一时有些哑然。
晏锦是当真不知道沈苍苍能不能听明白她的话,方才她没有说的太明白,是不想晏惠卿发现她其实已经见过沈砚山。
因为晏锦还不能肯定,四叔能不能再次被沈砚山重用。
若是能,最好。
若不是不能,她便得想其他法子。
马车缓缓地停了下来,而晏锦没有同晏惠卿再说话,她下了马车后便吩咐婆子抬来软轿。
晏惠卿的腿是不能行走太多了,她摔在青花石地上那一下的确不是作假。
等晏锦处理好晏惠卿的事情后,才同香复转身朝着玉堂馆走去。
在路上,香复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小姐,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晏锦沿着抄手游廊一直走,在听到香复的话后,微微一顿,“你说。”
“奴婢觉得四小姐,怪怪的。”香复终于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她方才一直问奴婢,您去哪里了。”
晏锦冷冷一笑,“那你怎么回答的?”
香复垂眸,轻声地说,“奴婢说你同郡主一起……”
晏锦点了点头,对香复嘱咐,“以后无论是谁问起,都不许说我同世子见过,明白了吗?”
香复颔首,“奴婢知道。”
在这个时候,晏锦才终于敢肯定,她这个四妹的确不是个傻子,而是一个十分精明的人。
一个精明的人,想要扮傻子,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也难怪前世,晏家的姑娘里,只有晏惠卿嫁的最好。
晏锦一直以为,是因为她三叔的关系。毕竟,在她祖母的眼中,三叔是一个完美无缺的人。
她的脚步极慢……
此时,晏锦发现晏惠卿的目的,却没有太多的惊讶。
这个宅子里,谁都披着一层皮。
孰是孰非,日子久了,便看的清清楚楚了。
她本就是性子薄凉的人,所以,当晏惠卿跑来和她说想一起练字的时候,晏锦想的并不是晏惠卿想要同她交好,下意识里便想的是,晏惠卿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晏锦一直防着晏惠卿,但是表面上的工夫依旧做足了。
只要晏惠卿不露出爪牙,那么她便一直以礼相待。
结果,这才多久……不足半年……
晏惠卿便开始露出她的本来面目了。
“等会,你去让安之来见我。”晏锦眯了眯眼,神色里带了几分冷冽,“西院那边的动静,你也去打听一下。”
香复听了晏锦的话,有些不解,“小姐,你怀疑四小姐说的,都是真的吗?”
方才晏惠卿说,沈苍苍养的毒蛇不咬人,这些话都是晏绮宁说的。
香复觉得,怎么二小姐被软禁了,还如此的不安分。
她当真是对二小姐刮目相看。
“她既然说了,自然是真的。”晏锦闻见了一阵玉兰花的香味,便知要到玉堂馆了,“我要让你查的是,看看最近谁在西院进出,还有……二太太和二少爷的动静,你也注意一下。”
香复点了点头,“奴婢知道了。”
晏锦倒是不怀疑,晏惠卿刚才说的话是假的。
晏惠卿既然有胆子说出来,那么便肯定是真的……
可有些事情,就算是真的,但是却不一定是完整的。
晏绮宁或许的确说过这句话,可晏绮宁为何要对晏惠卿说这句话,还有晏绮宁又从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她都想知道。
晏锦隐隐约约觉得,晏绮宁总是在关键时候,出来替他人背‘黑锅’。
无论是小虞氏有身孕,晏绮宁被人算计送了带了麝香和红花的点心,给小虞氏。
还是这次晏绮宁对晏惠卿说,沈苍苍的蛇不咬人,导致晏惠卿被咬……这些从外表上来看,的确都是晏绮宁的错。
晏锦知道,若是晏老太太知道,晏惠卿被咬是因为晏绮宁。今年,晏绮宁也别想从院子里走出半步了。
不过,她并不打算帮晏绮宁。
若是晏绮宁是无心的,这些事情就算发生,也绝对不会和她牵连。可恰好,晏绮宁偏偏是想这样做……
无论害小虞氏,还是这次对晏惠卿说这些话……晏绮宁都是想做的,而且她也做了准备,只是没有做出来而已。
晏绮宁会被利用,也是因为晏绮宁的确有一颗害人的心。
晏锦刚踏入玉堂馆的大门,窦妈妈边迎了上来。
她一脸笑意的看着晏锦,“小姐今日可是累坏了?”
“嗯。”晏锦的确觉得有些累,尤其是和沈砚山说话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脑子完全不够用。
晏锦想了想,对窦妈妈说,“窦妈妈,有什么东西可以补脑吗?”
窦妈妈听见晏锦这么一说,微微一怔。
补脑?
晏锦问的十分认真,而窦妈妈也不得不开始沉思。
过了一会,窦妈妈才道,“老奴让人准备一些羊脑给小姐你炖些汤?若是你不喜欢这个味道,老奴还可以让人送些猴脑来。”
晏锦瞪圆了眼睛看着窦妈妈……
虽然说以形补形,可这个也太让她不喜了。
她赶紧摇头,“不了……我不吃这些。”
窦妈妈看着晏锦紧张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那么老奴炖鸽子汤,在里面放些药材,小姐您看这么样?”
晏锦斟酌了一下,颔首道,“好。”
她觉得自己的脑子快不够用了。
袖口里的帕子在提醒她,过不了多久她就得再见沈砚山一次。
那个人说话……晏锦只要一想到沈砚山说话,嘴角就忍不住抽了抽。
她朝着屋内刚走几步,又顿下脚步转过身对窦妈妈说,“窦妈妈你多加一些药材,要大补的。”
窦妈妈:“……”
窦妈妈傻了眼,直到晏锦走进屋内,她都还没反应过来。
过了一会,窦妈妈才哭笑不得的问香复,“小姐今儿是受了什么刺激吗?”
香复以为晏锦是为晏惠卿的事情生气,于是露出一副肯定的样子,“嗯,受大刺激了。”
窦妈妈无奈的笑了笑,然后才转身朝着小厨房走去。
她认为晏锦已经很聪明了,结果晏锦突然说要补脑……这让窦妈妈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晏锦既然吩咐了,她还是得去找大夫讨些方子来给晏锦用。
晏锦刚回玉堂馆没多久,晏老太太身边的婆子,便亲自过来请晏锦去荣禧院一起用晚膳。
晏锦看着朱妈妈,便知祖母这次,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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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谁先告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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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明惠郡主下帖子给晏锦的时候,晏家女眷们个个都觉得有些惊讶。
尤其是晏老太太,若不是亲自看到帖子,她还不会相信这是事实。
这几日西晏那边传来的消息,让她整夜都睡不好。
西晏是晏家的庶支,可现在地位居然比晏家的嫡支还要高。
她又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晏老太太睡不好,晏太老爷亦是。
晏老太爷明白,当年是他逼庶弟离开晏家祖宅的,现在庶弟的孙儿孙女都出息了,眼看就要爬到他的头上……晏老太爷听到西晏的消息后,气的一天没用下膳食。
他见不得庶弟过的比他好,哪怕一点也不行。
虽说,西晏这次是踩了狗屎运,才有了这么一门像样的亲事。
可对于晏老太爷而言,他依旧觉得刺眼。
可也就在这个时候,沈家的明惠郡主出现了。
晏锦院子里养着的绿玉牡丹,便是沈家明惠郡主送来的,这是连宫里都没有的稀罕东西。绿玉牡丹代表了沈家的地位,而现在晏家也有了绿玉牡丹……
晏老太爷想,若是晏家能攀上沈家的关系,他往后在同僚们面前,也可以扬眉吐气了。
更让晏老太爷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晏锦居然将这难以养活的绿玉牡丹养活了。
简直是奇迹。
为此,晏老太爷特意私下警告二儿子晏季文,不允许他去打绿玉牡丹的主意。
而且,就算晏锦要将绿玉牡丹送给他,晏季文也不得收下。
因为前段日子,晏锦为了博晏季文开心,将小虞氏院里的素心兰送到了晏季文的手里。
而这素心兰……晏季文终究是没有养活。
晏季文当时听了,心里自然是不愿意的。
可后来晏老太爷生气了,对着晏季文说,若是晏季文敢打绿玉牡丹的主意,他就将晏季文院子里所有的花都拔的干干净净……至于梅树,他会找人来全部砍掉。
晏季文被父亲的话,吓的浑身哆嗦。
他虽然喜欢绿玉牡丹,但是实际上他也没太多的把握能将牡丹养活。
晏季文思索了一会,才选择了保全自己的花园。
绿玉牡丹被晏锦照料的很好,丝毫不见要枯萎的迹象。
晏季文想,绿玉牡丹就在晏锦的院子里,大不了他多去几次就好。
所以,他痛快的跟晏老太爷妥协了。
因为,他还要指望父亲给自己银子买花,不敢和父亲吵架翻脸。
晏老太爷处理好了晏季文的事情后,便让晏老太太去将晏锦请来。
有些事情,他想亲自问个明白。
此时,天色渐渐地有些暗了。
晏老太爷喝了几口茶后,屋外便传来朱妈妈的声音,“老太爷老太太,大小姐来了。”
晏老太爷将茶盏放下后,坐在他身边的晏老太太才道,“让她进来。”
朱妈妈打起帘子,晏锦那张夺目的容颜,便出现在晏老太爷和晏老太太面前。
晏老太爷微微眯眼,他觉得晏锦的模样和大虞氏倒是有几分相似。
尤其是那对眼……在京城之中虽然算不上特别稀罕,但是的确也算生的极好。
昔日,大虞氏嫁入晏家后,经常和晏季常一起来主院给他请安。那会,大虞氏也是这般,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只是这一抹普通的淡笑,便让人觉得她十分的美艳动人。
晏锦屈膝福身行礼,“见过祖父祖母。”
“快起来。”晏老太太笑了起来,笑容十分和蔼,“素素,还未用过晚膳吧?”
晏锦老实的点了点头,“还未曾用过。”
晏老太太招了招手,指着放在身边的小杌子道,“小厨房里还有莲子羹,你先用了填下肚子。”
晏锦垂眸,乖巧的走上前,坐在了晏老太太身边,温声地说,“谢谢祖母。”
“这孩子……”晏老太太笑了笑,眼里带着几分赞许的眼神。
晏老太爷也跟着哈哈一笑,他开了口问晏锦,“今儿你可陪郡主说话了?说了些什么?”
“嗯,郡主说她养的蛇怕生,让我小心一些。”晏锦嗓音有些颤抖,神色里更带着几分自责,“祖父,今儿是我的不是,我没有保护好四妹妹,所以……”
晏老太爷捧着茶盏,啜了一口茶水,轻声地说,“这件事情和你无关。”
晏惠卿被蛇咬伤的事情,在晏惠卿刚回府的时候,消息便传到了他的耳里。
当时,晏老太爷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回来的晏惠卿居然不是一具尸体?
不过,后来晏老太爷也算是弄清楚了,晏惠卿这次不止被蛇咬伤了手腕,据说还摔伤了腿……还好只是一些皮外伤,没有危及她的性命。
但是,他心里的疑惑,也越来越多了。
“那些,不是毒蛇吗?”晏老太爷缓缓地将心里的想了很久的问题,问了出来。
晏惠卿被毒蛇咬伤,怎么可能只是这些皮外伤?
难道,明惠郡主养的那些毒蛇,其实是没有毒的?
晏锦在脑海里暗暗一转,开始猜测晏老太爷心里的想法。
晏老太爷怎么和晏惠卿一样,都想知道沈苍苍身边毒蛇的事情。晏惠卿想知道沈苍苍的毒蛇到底会不会咬人,而晏老太爷也想知道沈苍苍养的毒蛇有没有毒……
晏锦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嘴里却没有停顿,“咬伤四妹的蛇,是郡主身边的重大夫养的。他养的蛇,是没有毒的……郡主养的那些蛇,孙女瞧着倒是有些害怕。”
晏锦说完,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似乎想起那些蛇,便觉得毛骨悚然。
晏老太爷听了,目光微滞。
“可……那些蛇没咬你,却咬了惠卿,这是为何?”晏老太太在一边,慢慢的插了一句。
晏锦故作疑惑的样子,沉思了一会。
过了许久,晏锦才轻声地说,“可能是因为四妹的身上带了雄黄,孙女忘记了带……”
晏老太太听了,若有所思的想了想,又看了晏锦一眼。
“想必郡主养的蛇,是不怕雄黄的灵蛇。”晏老太爷皱了皱眉,又道,“郡主可还对你说些什么?”
晏锦又想了想,才乖巧的回答,“郡主同孙女没说几句话,四妹便被毒蛇吓的摔在了地上。而之后四妹又被重大夫养的蛇咬伤,郡主一直都忙着给四妹妹找大夫……”
“定国公府,不是有个重大夫吗?”晏老太太沉吟片刻,才道,“重大夫没有给惠卿扶脉?”
晏锦沉默不语,支支吾吾半响也不敢将嘴里的话说出来。
见晏锦回答不好自己的话,晏老太太的目光,便多了几分冷厉。
晏老太爷在一边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晏老太太才将目光从晏锦身上挪开。
重大夫是谁?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当年,定国公沈承修亲自去请了重大夫几次,才将他从西域请了过来。这几年,重大夫帮沈苍苍治好了腿疾,偶尔也会照顾一下沈三爷的身子。别的时候,重大夫便很少出现在外人的眼前。
文安伯陆存,是定国公沈承修的岳父。多年来沈家和陆家的关系,一直紧紧相连。
据说,陆家那边的太太得了风寒,夜里去找重大夫扶脉,都被重大夫婉拒了。
可重大夫做的如此过分,定国公沈承修却从未说过他的半句不是。
重大夫连给陆家的太太扶脉都要看他的心情,又何况是晏家的一个小姐……
就算是晏惠卿被沈苍苍的那些毒蛇咬了,重大夫估计也不会动手救治晏惠卿。
而那个时候,晏家只能自认倒霉。
晏老太爷心里顿时也明白了,今儿晏锦算是白去了定国公府了。
而最大的错误,便是因为晏老太太让晏锦带上晏惠卿。
妇人之仁,愚蠢至极。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站在不远处的朱妈妈瞧见屋内的情形,赶紧挑开帘子,对外面的丫鬟丢了一个眼色。她放下帘子后,又疾步走到晏老太太身边,“老太太,小厨房里给小姐准备的莲子羹温好了。”
晏老太太笑着点了点头,“快送上来。”
晏老太太小厨房里的厨子,是从江南请来的。
他们做的莲子羹味道很香甜,晏锦没有客气的将莲子羹用下,心里的思绪却早已飘远。
晏惠卿被蛇咬的事情,肯定瞒不了多久。
与其让晏惠卿来说,不如让她来说。
晏老太爷和晏老太太都不是傻子……她说每一句话,都要小心翼翼。
她的话,半假半真。
就算晏老太爷和晏老太太盘问晏惠卿身边的贴身丫鬟,得到的答案也会和她一样。
到时,就算晏老太爷不相信她,起码也不会全信晏惠卿的话。
晏锦想了想,便想出了一个让晏老太爷对晏惠卿心生芥蒂的办法。
碗里的莲子羹味道很好,晏锦用完之后,才轻声将晏老太爷和晏老太太想听的话说了出来,“祖父,过几日孙女会给郡主下帖子,邀她来晏家做客,你看可好?”
晏老太爷还在考虑,要怎么将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却不想晏锦已经提前说出来了。
晏锦低着头,模样十分乖巧,动作也很规矩。
从前,晏老太爷没有多注意晏锦,因为他觉得晏锦性子太过于张扬,不似晏惠卿和晏绮宁那般温婉。
可这段日子,晏锦性情大变……
晏老太爷琢磨了一会,才认为或许是小虞氏教的好。
他摸着胡子笑了笑,“你是个好孩子,这件事情,自然是好的。”
因为用了莲子羹,所以晚膳晏锦用的便少了一些。
晏老太爷和晏老太太用膳的时候不喜言语,而晏锦虽吃不下桌上的东西,却依旧顺从的坐在一边,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等用完了膳食,晏老太爷没有留晏锦,让晏锦早些回玉堂馆歇息。
对于晏锦温顺的样子,晏老太爷十分满意,他对晏老太太说话时,言语里带了几分苛责,“你简直愚蠢,昨儿你怎么就选惠卿去沈家了?这不是存心给我添乱吗?”(小说《锦谋》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122:肮脏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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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老太爷话音刚落,晏老太太便有些怔住了。
她同晏老太爷成亲多年,一共为晏老太爷生下三子一女。
昔日,他们之间虽然也有争吵,可在她生下小儿子后,两个人却再也没有红过脸。
今儿,是她生下晏季景后,晏老太爷第一次苛责她。
虽然,口气不重,却依旧让晏老太太傻了眼。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片刻后,又慢慢地吐了出来。
可她的胸口,依旧一阵阵憋闷。
“这件事情,也不能全怪惠卿。”晏老太太微微蹙眉,声音放低,“您也听见了,那蛇只咬惠卿,而不咬大丫头……”
听到晏老太太还在为自己辩解,晏老太爷冷了脸,“我两只眼睛都瞧见,惠卿是个太自做聪明的丫头。你以为沈家不知我们想同他们交好?这个时候,我们求着沈家,而不是沈家求着我们。可惠卿还胆敢去试探郡主……若被定国公知道了,你以为会有我们的好果子吃吗?”
晏老太太见晏老太爷的口气越来越重,便很快的认了输,“我也是希望多几个孩子能和郡主走近一些,却不想惠卿惹出了这样的事情。侯爷,您息怒……别气坏了身子。”
“沈家郡主那些蛇,都是专门找人驯养过的,若不去轻易招惹它们,它们也不会主动咬人。”晏老太爷十分肯定地说,“惠卿会被重大夫的蛇咬伤,我看八成都是她主动去招惹这条蛇的。而且你也听见了,惠卿还摔伤身子。大丫头方才护着她,说了半天也不见说惠卿一句重话,反而是惠卿那边……她刚一回府,她那边便传来她受伤的消息。”
方才晏锦害怕毒蛇的样子,他看的清清楚楚。
若不是晏惠卿主动去招惹重大夫的蛇,那条温顺的蛇,又怎么会咬她?
晏老太太听了,却微微抿唇。
今儿晏锦同晏惠卿一回来,三房那边便传来消息说晏惠卿受伤了,说晏惠卿不能过来给他们请安了。
当时晏老太太以为,晏锦也跟着受伤了。
结果盘问之下,才知道晏锦安然无恙。
她听了之后,便觉得十分的诧异。
为何,两姐妹一起去沈家,一个人被蛇咬的受了伤,另一个却半点事情也无。
因为晏惠卿主动提出要陪晏锦去沈家,所以晏老太太对三房的态度,也在昨儿慢慢的改观。今日晏惠卿一受伤,她下意识想到的便是晏锦的不是。
可现在她听晏老太爷这么一说后,心里的疑惑也越来越大。
晏老太太斟酌了一会,才道,“可惠卿没事去招惹那些蛇做什么?她带雄黄,也是为了让那些蛇不能接近她啊。”
“你简直愚蠢……”晏老太爷一点也不给晏老太太留面子,“你身边的人是怎么做事的,连这几日京城里私下传出的消息都不知道。”
晏老太太微微一怔,然后瞪圆了眼,“什么消息?”
晏老太爷一双浓眉皱成一团,“有人在传,说明惠郡主养的毒蛇,不过是玩物,不会伤人。而且,还有人说,这些蛇其实都没毒。明惠郡主养着,无非是想吓唬人,方便她藏好当年沈七太太留下来的东西。”
话音一落,晏老太太目光略带了些深思。
当年,沈七太太自尽的时候,京城的确闹过一阵不小的动静。
有人说沈七太太是疯了,更有人说沈七太太是思念亡夫……但是,亦有一些人说,沈七太太是畏罪自杀。
据说当时沈七爷在去世之前,留给沈七太太一样东西,而这样东西价值连城。
这个东西,是沈七爷斩首了晋南王后,在晋南王屋子里找到的珍品。
因为贵重,所以便被沈七爷擅自留了下来。
沈七太太因为背负这个消息太久,承受不了如此大的压力,所以畏罪自杀了。
而这个贵重的东西,也下落不明……
不过当时这个消息传出不久后,定国公便生了大气。
因为这个消息,对于沈家而言,简直就是莫须有的污蔑。那段日子定国公亲手抓了不少人……而这些人,都是因为乱传这些话才入狱的。
定国公心狠手辣,而刚登基的不久元定帝又对定国公十分包庇,所以很快便没有人再敢乱传这个消息。
这个事情,也很快在京城中消声觅迹。
可现在,晏老太太没想到,居然会从晏老太爷的嘴里,再次听到这个消息。
难道,晋南王留下的贵重物品,是真的存在的?
“侯爷你的意思是,惠卿试探明惠郡主,是为了证明传言的消息并非虚言?”晏老太太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些心惊胆战,“她胆子也太大了。”
晏老太爷冷冷的笑了笑,“我虽不明她去试探郡主的目的,但这个丫头太自作聪明,又太胆大了。她这次受伤,也是她咎由自取。而且,惠卿这个丫头,就凭这个,定国公也不会让她和郡主走太近。况且……”
况且,此时的晏惠卿,因为她的自作聪明,显然已是一颗废子了。
聪明的人,来日不好控制,更不好拿捏。
比起晏惠卿,晏老太爷更加重视晏锦。
所以,他飞快的在两个人之间,做了选择。
晏太老爷顿了顿,才继续说,“沈七太太留下的东西,若是存在自然最好,若不存在,也没有关系。你无需吩咐大丫头,跟惠卿一样,自作聪明去打听这些消息。而且,你应该知道沈家那位三爷吧?”
“自然是知道的。当年不是传闻说他的意中人其实就是……“晏老太太顿了一下,没有接着说下去,而是飞快的转移了话题,“不过听说他出生便体弱多病,到现在都未曾娶妻。”
“上一年皇上寿辰,明惠郡主便请求皇上,说求皇上赏赐她三叔一门亲事。”晏老太爷的眼里,带着几分浓浓的笑意,“沈三爷身子越来越差,怕是要找人冲喜了。”
当时,明惠郡主跟元定帝请求了这件事情之后,元定帝便笑着答应了。
之后,元定帝又说让沈三爷和明惠郡主在众多贵族小姐里选,说若是瞧上了哪家的小姐,他便下旨赐婚。
皇上说的毫不在意,却让京城里不少贵族小姐都心生恐惧之心。
沈家三爷年纪已经大了,而且还是个病秧子……谁又愿意刚嫁过去便成为寡妇呢?
当然,也有贵族小姐是愿意嫁给沈三爷的。
因为,她们一嫁过去,便是沈家三太太,能帮家族里做不少的事情。
只是这位沈家三爷多年未成亲,倒不是没有人愿意嫁给他,而是他当年喜欢的人,便是虞家的那位大小姐,晏锦的生母——虞雁。
这个消息,也是在虞雁嫁给了晏季常之后,才有人私下传出来的。
此事,晏老太爷和晏老太太自然是知晓的。
他们当年其实也不太明白,为何虞雁会选择他们最差劲的大儿子,而没有选择这位沈家三爷。
毕竟,那可是定国公沈家。
晏老太太皱眉想了一会,又犹豫地说,“可大丫头和虞雁长的也没有几分相似,况且,她还那么小……她还未满十二啊!”
“小?”晏老太爷摇了摇头,“当年,太后进宫的时候,不也还不足十五?”
当年薄太后进宫的时候,尚未及笄。
可被皇上瞧上的人,就算没有及笄又如何?
十四的薄太后进宫之后,还不是照样冠绝六宫。
只要能用晏锦换来晏家的前程,哪怕就是嫁个死人,晏老太爷也是会点头答应的。
晏老太太见晏老太爷这样说,便也明白了晏老太爷的意思,“这门亲事的确是极好的,可若不成怎么办?”
“不成?”晏老太爷眯了眯眼,“只要大丫头和明惠郡主交好,来日还怕她不能嫁入沈家吗?她这次愿意邀明惠郡主来晏府做客,便是她乖巧懂事的表现!反而是你……我知你一直厌恶虞家的人,可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大丫头比二丫头还长的像虞雁,尤其是她那双眼睛。沈三爷就算看在虞雁的面子上,待大丫头也不会太差。往后,大丫头也算是个有福气的人。”
晏老太太一直不喜欢东院的人,所以这几年私下一直打压小虞氏。
若不是因为旋氏敢将她当做棋子,她也不会将当家权给小虞氏。
其实,晏老太太心里已经有将当家权分给三房的打算……
可今日看见晏老太爷对晏惠卿的表现极为不满,她很快便打消了这个打算。
晏惠卿这个孩子,看着表面乖巧温顺,和舒氏一样胆小怕事。可实际上,却是一个十分有主见的人,这样的孩子,不易控制。她只要稍微一出差错,连累的终究是晏家。
反而是晏锦,最近越来越乖,像是一只被剪了爪子的猫,温顺乖巧。
她来日对东院,要多加照拂。
尤其是小虞氏……来日若真的要将晏锦嫁给沈家三爷……晏老太太也不希望小虞氏闹出什么大事情。
安抚好了小虞氏,晏锦也会更加的听话。
“侯爷,您放心,我知轻重的。”晏老太太想完之后,才轻声地说,“我往后会对东院的事情上心的,也会好好教导大丫头。”
晏老太爷听了,满意的点了点头。
而彼时,晏锦才刚从荣禧院里走了出来。
荣禧院是晏家最大的院子,她要走出来,要多费些时间。
晏锦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不喜欢晏家这两位最薄情的祖父和祖母,可是为了母亲和父亲,她不得不继续装作乖巧的样子。只有她温顺听话,被祖父和祖母器重,当了他们眼里所谓的‘棋子’,母亲和父亲才能暂时过上安稳的生活。
可想要永久的安稳日子,她还得想别的办法。
因为,她不会当太久的‘棋子’。
不过,此时的晏锦显然不知,晏老太爷和晏老太太的目的,是想让她嫁给和她父亲年纪相仿的沈家三爷……(小说《锦谋》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123:比谁脸皮更厚(粉红220+)
夜里的晏府,十分的寂静。
晏锦回到玉堂馆的时候,晏安之已经等候她多时了。
晏安之因为等的太久,略有些无聊了。
所以,他便在晏锦的书架上,随意找了本书,看了起来。
他捧着书看的专注,眉眼间没有露出丝毫不耐烦的神色。
晏锦出现的时候,他还沉迷在书中,不可自拔。
直到晏锦咳嗽了一声,他才反应过来。
晏安之立即将书放在桌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疾步走到晏锦身边,笑着说,“长姐,您回来了。”
晏锦颔首,对晏安之微微一笑道,“你可用过晚膳了?”
“用过……”晏安之的‘了’字还未说出来,他的肚子便十分不配合的,发出‘咕咕’的叫声。
晏安之羞的低下了头,然后支支吾吾的地说,“用过了一点点……用过的……。”
晏锦看着晏安之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吩咐小厨房准备一些点心,再准备一些清淡的菜肴过来。
此时,已经入夜了,不宜再吃油腻的菜肴。
晏安之有些尴尬的坐在晏锦身边的椅子上,没有抬起头来。
晏锦去沈家,他十分的担心,毕竟明惠郡主养的那些毒蛇,不是虚假的。但是,他不是女儿身,不能陪晏锦去沈家……所以,这一日晏安之急的团团转,一直未曾用膳。
直到晏锦安稳的归来,香复到尚武院同他说,晏锦有事要告知他的时候,他才缓缓地松了一口气。
晏安之没有多想,抓起放在身边的碟子里的点心,叼了一块放在在嘴里,便急忙赶到玉堂馆来了。
结果,他到了玉堂馆的时候,晏锦却去了荣禧院。
晏安之一直在玉堂馆里等晏锦回来……未曾想过要用膳。
晏安之对晏锦一直很感激。
晏四爷给了他父爱,而晏锦给了他亲情……他不是没有良心的人,谁对他好,他自然是知晓的。
晏锦的神色里带了一些歉意,她明显没想到,晏安之居然没有用膳,在玉堂馆里等了她这么久。晏锦对晏安之道,“今儿是我的不是,让你等了这么久。”
晏安之赶紧抬起头来,摆了摆手,“长姐,你在说什么呢!我没有等您太久,就一会……一小会。”
晏安之见晏锦似乎还想说抱歉的话,说完这句后,赶紧转移了话题,“长姐,你今儿让我来,是有什么事情要同我讲吗?”
“嗯。”晏锦见晏安之不愿和她多计较‘等待’的问题,只好顺着晏安之的说,“四叔最近可有去沈家的军营里?”
晏锦一说这件事情,晏安之的脸色瞬间有些苍白。
沈家那位世子赏赐了义父一些东西后,便让人委婉的告诉义父,不用再去沈家的军营里了,让义父好好的歇息一段日子。
义父是个粗糙的人,他看不透这里面的东西,还以为沈砚山是真的希望他好好休息一段日子。
只有晏安之在为他着急——
晏安之不知该怎么来解决义父目前的困境……他是一个无能的人。
过了一会,晏安之才道,“这段日子,义父未曾去过军营里。”
“安之,你等会回去就劝四叔明日去沈家的军营里,按照往常一样,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晏锦想了想,才悠悠地说,“这段日子,他也休息够了吧?”
晏锦听说她的四叔都无聊在院子里种花看书了。
再这样下去,不等沈砚山放弃四叔,他自己便会如同沾了水的铁一样,慢慢地生锈。
到时候,想要再回沈砚山的身边,怕是都没什么机会了。
晏安之听了,微微一怔,“可……世子让义父休息啊。”
“休息了这么多日子,早应该休息够了吧?”晏锦耐心地跟晏安之说,“做人应该感恩戴德,现在世子刚回京城,军营里的公务又繁忙。四叔这个时候,理应帮世子。”
晏安之:“……”
明明是厚着脸皮硬要在沈家的军营里做事,却被晏锦说的如此光明正大。晏安之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
他摸了摸鼻翼,思索着晏锦的话。
他的义父向来不是个心细的人,所以到现在都没有觉察出,沈砚山不想再用自己的意思。只是,晏安之每一日看着义父用自己那双握着长枪的手,在院子里捧着书和种花的时候,还是觉得有些违和……
义父这样的人,应该在军营里训练军队……而不是在宅子里过上像是养老的生活。
过了一会,晏安之才说,“长姐,这样做,会不会不好?”
“哪里不好?”晏锦对着晏安之眨了眨眼,“世子也没说,不让义父去沈家军营里做事呀!”
沈砚山那样的人做事,绝对不会将事情做的太绝。
毕竟,四叔在精绝一战中,是有功之臣。
旋家的事情,让沈砚山意识到晏季晟有勇无谋。沈砚山未曾多想,便准备将晏季晟当做弃子。
但是沈砚山还是顾及了军中对功臣的看法……
他只是让晏季晟回家歇息,并没有说来日不让晏季晟在身边做事。
对于晏锦而言,这便是这件事情的突破口……
晏锦得趁着沈砚山还未将事情做绝之前,让沈砚山看见,她的四叔其实不是庸才。
和沈砚山这样的人纠缠,说起来比的可不就是脸皮?
谁脸皮厚,谁就赢了。
她今儿想了许久,都觉得暂时找不出比沈家军营更适合四叔的地方了。她不想等到沈砚山将一切都安顿好之后,才让四叔做出反应……
她得未雨绸缪。
前世其实,也是这样……四叔后来知晓了沈家的意思,最后和沈家的人也越走越远,最后终究陌路。
四叔这个人,虽然心并不是很细腻,但是脸皮却很薄。
晏安之微微一顿,他摸着鼻翼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可……”
“你愿意继续看四叔每日在家里无所事事吗?”晏锦说的十分诚恳,“当初若不是沈家世子,四叔也不会得到皇上的赏识。现在沈家军营里不是缺人么?四叔去帮忙,也是理所应当的。”
晏锦说的义正言辞,而晏安之也被晏锦说动了。
尽管,他总觉得晏锦说的话,似乎有些不对……
他想了想,才颔首道,“我回去同义父说说。”
晏锦笑着点了点头,“你只用同四叔说,沈家军营需要用人,他应该帮忙就好。其他的,你不用说……”
晏安之:“……”
两人说到这里,便听到香复在外道,“小姐,点心准备好了。”
晏锦站了起来,对屋外的香复说,“送进来吧。”
香复很快便挑了帘子进来,将点心和菜肴摆在了檀木小桌上。
晏安之是真的饿坏了,所以也没有再想这件事情,而是认真地用起晚膳来。
晏锦小厨房里的膳食做的很好,这些饭菜都很合他的胃口。
等用了晚膳之后,晏安之又同晏锦说了一会话,说平阳城那边的事情,马上快查出消息了。而且,晏安之也觉得自己似乎颇为没用,一点小事都查不好。
晏锦倒是不急,她让晏安之慢慢的查,毕竟有些事情急不来。
像庄家这样的老狐狸,又怎么可能轻易露出马脚来给人发现。
晏安之见晏锦没有责备他,心里更是内疚了。
所以,他一回尚武院,便将晏锦给他说的话,全部都告诉了义父。
晏季晟听了晏安之的话后,一双浓眉皱了起来,“真的要去军营吗?”
“义父教导安之,做人要饮水思源……”晏安之学着晏锦刚才义正言辞的样子,对晏季晟道,“现在沈家军营里需要人手,义父理应去帮一下。而且,若是义父不放心院子里的花草,安之会帮义父照料好的。”
晏季晟对晏安之十分溺爱,所以在听到晏安之的话后,神色里也有些犹豫。
说起来,他一个堂堂的男子汉整日在家里摆弄花花草草,他也觉得颇为无趣。
但是,世子让他歇息,而当今圣上也没有别的旨意,他只好暂时在家里过这种无所事事的日子。
他在听到晏安之的话后,过了一会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舒宜,你说的对。”
晏安之:“……”
到了第二日,晏季晟便去了沈家军营。
而且,接下来这段日子,晏家的气氛也有些微妙。
晏锦成了晏老太太身边最得宠的孙女,本来低调的舒氏,被晏老太太狠狠地训斥了。虽然,从前舒氏也经常被晏老太太找茬,可也没有像最近这样频繁……
舒氏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整日都闷闷不乐。
一时,三房的地位竟比二房还要过的可怜。
晏惠卿私下也曾让人送了点心给晏锦……
晏锦照常收下,也让人还了同样的东西给晏惠卿。
但是,晏惠卿无论怎么和晏锦接近,晏锦依旧和从前一样。
对待她温和有礼,找不出半分破绽。
反而是晏老太太在听说了这件事情后,让晏惠卿安心在院子里养身子,少出来走动。
晏老太太这句话,显然是在警告晏惠卿,不要经常去玉堂馆里。
晏惠卿顿时傻了眼……
而香复这边,她很快的查到了前段日子晏绮宁的动静。
“小姐……”香复对晏锦道,“奴婢查到了,是谁将这些话,告诉二小姐的了。”
124:虚假的消息
香复不止为人机灵,在晏家也算是个生面孔。
比起跟在晏锦身边伺候了多年的春卉,香复更容易在晏家下人们嘴里,打听到她想要知道的消息。
这一次,也不例外……
香复没有辜负她的信任,只是用了短短的几日,便查出一些眉目了。
晏锦听了香复的话后,如琉璃般的眸子彷若带了光泽似的,“嗯,你且说说看。”
香复点了点头,走到晏锦身边,压低了嗓音,“是二太太告诉二小姐的。”
香复说完之后,看着晏锦依旧神色不改,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香复微微一怔,又道,“不过说来也奇了,奴婢这几日只是去茶水房里多走动了一下,便听到有人在讨论这件事情。茶水房里的婆子说,二太太那一日将二小姐狠狠的训斥了一顿。”
香复总觉得,打听这件事情,好像颇为容易。
和从前那些,似乎不太一样。
茶水房里的婆子,都是三等婆子。
她们从前对旋氏十分的畏惧,可如今也胆敢议论西院的事情了。
晏锦眯了眯眼,把玩着手上的羊脂玉镯,轻声地说,“二婶训斥阿宁?她说什么了?”
“二太太说二小姐是个没用的东西,那些蛇根本不咬人的,可二小姐胆小,辜负了老太太对她的期望。”香复将打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告诉晏锦,“而且听茶水房的几位妈妈说,二太太骂的挺狠的……二小姐一直在哭呢。”
晏锦听了,却是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前世,她同晏绮宁一样,将旋氏当做母亲一般对待。而旋氏那时表面上也做的极好,对她们像是对亲生的女儿一样好……
旋氏总是说,自己只有一个儿子,没有女儿。其实自己一直想要个女儿,而她和晏绮宁,是上天恩赐给自己的女儿……所以,旋氏愿意对她和晏绮宁好。
可现在想起旋氏的话,晏锦却觉得是一个巨大的讽刺。
旋氏对二叔的两位庶女都极为刻薄,又何况是她和晏绮宁,本就是虞雁的女儿……
旋氏,不喜欢她们的生母虞雁。
对于旋氏而言,她和晏绮宁,只是两枚用来控制小虞氏的棋子。
她们的生和死,旋氏根本不在乎……
晏锦这次去沈家,晏老太太是想让晏绮宁陪着她一起去的。
可晏绮宁害怕那些毒蛇,所以便拒绝了晏老太太的提议。
晏绮宁会害怕,也在情理之中。毕竟,那些毒蛇,就那么一直看着,也会让人觉的毛骨悚然,又何况它们还是有剧毒呢?
死——谁都怕。
晏锦记得晏老太太选人,陪她沈家的那一日,旋氏也在荣禧院内坐着。
可那时,旋氏半句话都未曾说过……更别提提醒晏绮宁一个眼神了。
“不过这几日,茶水房的人对二太太……似乎颇为不敬。”香复见晏锦不说话,想了想又道,“所以奴婢这次探听这个消息,十分容易。”
晏锦颔首,淡淡地说,“嗯,这些人不都这样吗?不过,二婶若是知道毒蛇不咬人的话,应该提前告诉阿宁的,为何要等阿宁婉拒了祖母的提议,才将真相告诉阿宁呢?”
若是旋氏一早就知道沈苍苍养的毒蛇不咬人的话,那么按照旋氏的脾气,她应该及早就告诉了晏绮宁。为何要等晏绮宁婉拒了晏老太太的提议后,旋氏才对晏绮宁责骂呢?
晏锦想不明白这点……
“前天午后,二爷从凉州归来。小姐您也知道,凉州那个地方,龙蛇混杂……或许是二爷在那边探听到这个消息,回来之后告诉了二太太。二爷这次,去凉州那边买了不少花回来,对了,据说二爷还带了今年的新米回来,说是要给二太太尝尝鲜。”香复继续回答,“午后,二太太和二小姐,已经从老太太的院子里回来了。而且二太太责备二小姐,是在用晚膳的时候。”
晏锦听了之后,唇畔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二婶这还属于马后炮了?
想必二婶知道了明惠郡主养的毒蛇不咬人的消息后,觉得晏绮宁错过了一次攀上沈家的机会,所以才会恼羞成怒吧。
其实,明惠郡主的毒蛇,咬不咬人,在二婶的心里,都是不重要的。
她只是觉得,晏绮宁如今的利用价值少了,所以才会不再顾及表面上的东西,狠狠地训斥晏绮宁。
这件事情,无非是旋氏责骂晏绮宁的一个借口罢了。
晏锦抚摸手上镯子的动作停了下来。
外界皆知,晏家二爷向来嗜花如命,他经常会亲自跑到外地买花,也是再也正常不过的事情。
从前,晏二爷还未成亲的时候,差点亲自特意跑去大理的边境买重瓣扶桑。
那时,大理的边境一直不安稳,两国之间时常会发生冲突,每一年还会死不少人。因为战乱,送进京城里的重瓣扶桑,基本都是送进了宫里。而若非皇亲国戚,想要买一盆重瓣扶桑,简直比登天还要难。
晏二爷太想要重瓣扶桑了,可这重瓣扶桑,在京城是有价无市。
晏二爷想了许久,最后根本不听周围人的劝阻,直接留了一封信,便带了几个小厮准备去大理。
若不是晏四爷亲自在城门外将晏二爷拦下,没准晏二爷就直接出现在大理的边境了。至于能不能活着回来,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只是,晏锦在香复的话里,却只听到了两个字,凉州。
凉州?怎么可能有好花呢……
晏锦失笑,重复了两个字:“凉州。”
“嗯,是凉州。”香复不懂晏锦重复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小姐,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晏锦笑着道,“你可知当年,晋南王葬身之地是哪里?”
香复立即回答,“凉州。”
凉州离京城不算太远。
沈家六爷和七爷亲自领兵,在凉州和晋南王开战。最后,晋南王败了,而凉州不止成了晋南王的葬身之地,之后更是一片狼藉。
因为,晋南王之前做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晏锦听到香复回答了,才慢悠悠地说,“晋南王在凉州做了什么事情,让凉州的土地,在七日后一片狼藉?”
香复想都没想,“唔,不是传言说晋南王自小患有枯草热,所以……他烧了凉州的不少花坊……”
香复说到这里后,立即停了下来。
她瞪圆了双眼,声音哆嗦,“凉州……小姐,凉州根本不可能有好花呀。”
晋南王起义的时候,正值阳春三月,百花盛开的日子。
骁勇善战的晋南王,一路攻打到了凉州之后,却意外的停下了脚步。
凉州是大燕朝气候最好的地方,这里的每家每户都会培育花草来补贴家用。
可晋南王自小患有枯草热,对花粉十分的忌讳。平日里晋南王在三月便鲜少出门,若是迫不得已出门,也会蒙面。
晋南王起义攻到了凉州的时候,因为不想被人知道威风凛凛的他,居然患有枯草热。所以,便随便找了个借口,让手下的人将凉州所有的花坊和花树,都烧了个干干净净。
这火一烧下去,便是七天七夜。
本来仿若人间仙境的凉州,顿时变成了活地狱。
也正是因为晋南王在凉州耽误了不少日子,所以沈家六爷和七爷赶到的时候,杀了晋南王一个措手不及。
最后晋南王战败了。
从此,凉州被烧毁的土地,也不再似从前那般肥沃了。
凉州虽然不能再培育出好的花,可在不少人的记忆里,他们依旧记得那个花海似仙境的凉州……喜花的人,也时常会去凉州怀念一下旧景。而也因为凉州是晋南王的葬身之地,所以不少龙蛇混杂的人,也会出现在凉州。
去凉州打听消息,的确很好。
可若要说买花,又怎么可能去凉州。
凉州,根本没有好花……
“凉州没有好花,二叔去凉州看旧景或许还说的过去,可若说买花?是万万不可能的。”晏锦笑着说,“二叔既不是去了凉州,那么他又怎么能知道明惠郡主的事情?是外人告诉他的?”
香复这下傻了眼。
她以为自己打听的很清楚了,结果被晏锦这么一说,她才知道自己打听到的,无非都是一些没用的消息。
香复想了想又不甘心地说,“可二爷应该是去了凉州啊,凉州有个很出名的花匠家族罗家。这次,二爷还请了罗家的十二公子来了府里呢。”
“请人,一定要亲自去吗?”晏锦笑着问了一句。
香复这下哑口无言了。
香复闷闷不乐,等了一会才说,“小姐,奴婢没用。”
晏锦摇了摇头……
晏惠卿明显知道她会去查探这件事情,所以,肯定会让人将这个消息传出来的。
香复方才说的,或许都是真的。
可,却不一定是完整的。
她二叔这次去的肯定不是凉州……那么,为何西院的人,会说二叔去了凉州呢?
晏锦想了想,才对香复道缓缓地说,“你方才说,罗家公子?他是凉州来的?”
香复赶紧回答,“是……”
125:分析迷局
凉州……
因为她生不逢时,所以也未曾能有幸见过,在长辈记忆里繁花似仙境的凉州。
不过,她却听母亲小虞氏提起过凉州。
当年,她的生母大虞氏去凉州参加花宴,便在那里遇见了她的父亲。
从此,两人便对对方情根深陷,无可自拔。
只是,小虞氏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却有淡淡的落寞。
晏锦猜不出当时小虞氏的心里,是高兴还是心酸……又或许更多的是无奈。
晏锦出生的时候,生母便去了。
所以,在她的记忆里,根本没有一点关于大虞氏的记忆。
在晏锦的脑海里,能记得的事情,便是父亲去世之后,她的悔恨——还有小虞氏和十三先生一直的陪伴。
凉州……
繁花似海的地方啊……可就是因为晋南王要顾及所谓的‘面子’,便让它彻底的消失在了人间。
当真有些可惜——
晏锦微微眯眼,想了一会才继续问香复,“罗公子?他最近在晏家,可有做什么事情?”
她总觉得这个罗公子,颇为怪异。
凉州的罗家,她昔日的确有所耳闻。
前世,她住在西院的时候,时常会听二叔提起罗家的人如何如何的厉害。
在二叔的眼里,罗家的人都是博学多才的,尤其是在打理花草上,更是令人佩服。
而且,当年晋南王烧毁凉州不少的花坊的时候。罗家的人,却在那样战火纷飞的年代里,将书房里,不少关于打理花草的书籍完好的保存下来,的确很有手段。
只是,晏锦也记得,罗家的人颇为孤傲,不喜和外人打交道。
从前,二叔的确也去过凉州,但是却没有能邀到罗家的人。
包括之后,二叔继承了清平侯府的世子之位,罗家的人待他,依旧如往日那般冷漠。
可现在,为何罗家的人却愿意跟二叔来晏家了?
晏锦有些迷茫。
香复想了想才道,“罗公子同二爷一起将院子里的花,重新打理了一遍,唔……对了,罗公子还主动去了四爷的院子里,教四爷养花。”
“四叔?”晏锦听了微微一愣。
她只要一想到魁梧的四叔,整日捧着书,然后闲来无事的时候,再养养花,便觉得有些惊讶。
连晏安之这样崇拜四叔的人,私下都忍不住跟她说:“长姐,义父最近,有些可怕……他居然……亲自打理花草了……太可怕了。”
晏安之说完,还打了一个战栗,似乎很难相信自己铁骨铮铮的义父,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晏锦想着,便微微弯起唇角。
她的四叔怎么可能会好好的养花?
于是,晏锦想都没想便问了一句,“四叔还真的是亲自,打理院子里的花了?”
香复见晏锦露出笑容,立即摇了摇头,“前几日是四爷打理的,可后面……四爷没有兴致,也就不愿再学了。现在,尚武院的花,便是四爷身边的庄文来打理了。”
晏四爷的性子,怎么可能安心的打理花草,他会种花、看书也无非是心血来潮。
晏四爷刚开始愿意跟罗十二学打理花草,无非是他觉得好奇而已。等他渐渐地不耐烦后,他干脆让身边的人来照料院子里的花草。
庄文跟在晏四爷身边多年,所以这个‘重任’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晏锦在听到庄文的时候,眉眼里的笑也慢慢地僵住了,“庄文?何氏的远房亲戚?”
晏锦自然记得,在不久之前,她已经听香复提起过这个人了。
庄文不止是何氏的远房亲戚……更是和平阳城的庄生,有血缘的关系。
表面上,平阳城的庄家一直很老实本分,而且晏安之派人暗地里查探了许久,依旧没有查出庄家露出破绽的地方。有的时候,连晏锦都会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怀疑错了对象……
庄家表现的太普通了……
可有的时候,看似普通的家族,做出来的事情,往往最让人惊讶。
旋家的事情发生后,庄家在这里面插了手。
晏锦不得不注意到他们。
这群人太聪明,总是会将每一件事情做的天衣无缝。
庄家一而再再而三的动作,无非都是冲着四叔和她父亲来的……
那么,这次罗十二的出现,会不会也是抱着同样的目的?
“回小姐话,是庄文。”香复琢磨了一会,才道,“奴婢已经同阿哒说过,要多留意庄文的动静。可这段日子,庄文一直很老实,也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反而是四爷院子里的那些花……”
香复说到这里的时候,微微一顿,“也越开越好了。”
晏锦听了,微微地抽了抽嘴角。
沈砚山让四叔在家歇息几天,结果她的四叔却觉得闲来无事,不如看点书种点花。晏锦起初不以为然,可直到二叔将罗家的人带回来,她才觉得有问题了。
向来孤傲的罗家人,居然愿意放下那些所谓的‘自尊’出现在晏家。
当真是有意思。
晏锦没有说话,只是觉得有些闷热,将袖口挽起一些,露出细嫩的皓腕。
天气慢慢地热了起来,眼看炎热的夏季就要到来了。
而晏锦,着实不喜欢夏季。
闷热……风里似乎还带着血腥味……
香复见晏锦的动作后,便将一边的团扇拿起来,想要给晏锦打扇。
晏锦见了之后,只是微微摆了摆手,才轻声地说,“庄文那边,还需要盯着。告诉阿哒,一切要小心。”
“奴婢知道。”香复见晏锦摆手后,只好将团扇放下,又道,“小姐,二爷那边需要人去盯着吗?”
香复听晏锦说了这些话后,对罗十二也有了一些疑心。
之前,她以为罗家大概是缺银子了,所以才会低头出来讨生计。
毕竟,在凉州战乱平息了之后,罗家人又回到了凉州,并且再也没有离开。只是,现在的凉州已经不是往日的凉州了,罗家人再厉害,也不可能再那一片被烧毁的土地上,种出比之前更出色的花。
罗家人若不种花,又怎么讨生计呢?
为了让家里的人吃饱喝足,罗家的男儿不得不离开凉州,出来赚银子。
而且,她听闻这次晏二爷给罗家的银子不少……不然,向来孤傲的罗家,也不会同意让家族里的孩子来京城。
晏锦没有回答香复,只是微微蹙了蹙眉,半响后才道,“你方才说,二叔从凉州回来,带了花和什么?新米?”
香复思索了一下,才回答,“是呢。旋家大爷出事后,二太太一直伤心不已。所以,二爷从凉州回来后,一直都陪着二太太,并未去其他姨娘的屋子里。连这次特意带回来的新米,据说也是为了哄二太太开心。”
大燕朝一个传言,是从西域传进来的。
据说,一个人家宅不宁又霉运连连的时候,若是吃一个月的新米煮的米饭和斋菜,这些霉运都会消失的干干净净。
所以,每一年新米出来的时候,都会卖的很好。
晏锦从前听人说起的时候,却差点笑出了声。
这些话,无非是卖米的商人用来诓人的话。可是,却有人信了……
难道是,西域的月亮比大燕的圆?所以,哪怕商人们胡编乱造一个习俗,大燕的贵族们便信了。
连她的二叔,也对这个所谓的传言,深信不疑。
不过,二叔这样做,其实也是好心。
二叔虽然对旋氏有些厌恶,可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
旋家大爷瘫痪在床上之后,旋家长房也算是彻底的跨了。虽然,旋家二爷现在贵为大理寺卿,可旋家毕竟分家了,旋二爷照拂长房的地方,也少了不少……
旋氏会伤心不已,也是人之常情。她的父亲如今重病在床,而且少了父亲的照拂,旋氏在晏家的地位,堪比舒氏。
以后,晏家的当家权,怕是会稳稳地握在了小虞氏的手中。
晏锦听轻寒说,母亲小虞氏的病情也控制住了……再过几日,便可以出来走动了。
小虞氏这一场病,差点拿走小虞氏半条性命……
而且,晏锦知道,只要母亲病好了,关于母亲有‘身孕’的谣言,也会渐渐地消失。
到时候,她想要查事情,也就难了。
可现在,她要怎么来查探罗十二来晏家的目的呢?
“二婶的身子可好些了?”晏锦想了一会,才缓缓地问香复,“可有让陈大夫去瞧过?”
香复摇头,“老太太生二太太的气,所以这几日陈大夫一直未曾去过西院。不过,奴婢瞧二太太应该是伤心过度,歇息几日便好……况且,二爷和二少爷一直陪着二太太……”
香复说到这里,便将那句‘她怎么可能会有事’的话又咽了回去。
旋氏,毕竟是晏家的二太太。
她私下议论旋氏,似乎颇为不好。
晏锦听了之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香复跟在晏锦的身后,慢慢地朝着屋外走去。
晏锦走到院子里,最后停在绿玉牡丹面前……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将绿玉牡丹养活了。
这对于晏锦而言,的确是个奇迹。
“你等会去将库房里将小舅给我送来的新茶拿出来.”晏锦瞧了瞧牡丹,轻声对香复说,“再去西院,将二叔请来,说我想跟罗公子请教一下,怎么饲养绿玉牡丹。”
126:聪明的人装傻
晏锦开了口,声音极其清明,仿若清泉般悦耳动听。
香复听了微微一愣,下一刻便点了点头道,“奴婢马上就去办。”
等香复离开之后,晏锦将生的白皙修长如葱根的手指,放在了绿玉牡丹的花瓣上。
晏锦不知,如今沈苍苍可还在生她的气……
那一日晏惠卿做的事情,的确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之前,她一直在琢磨,晏惠卿到底是太傻被人当做棋子,还是太聪明故作痴傻天真。
她让香复去打听一切后,才明白这件事情,其实没那么简单。
她的二叔若没去凉州,那么这个消息,又是怎么传到旋氏的耳里的?
而且,二叔向来是个不屑于多管后宅事情的人,这么多年他唯一记挂的怕就是沈家的绿玉牡丹了。至于沈苍苍的毒蛇会不会咬人,或者有没有毒……他是一点兴趣都没有的。
这里面的事情,她猜不透……
晏绮宁纵使再不甘心,也不会亲自跑到晏惠卿面前说出‘毒蛇不咬人’的话。
她被旋氏训斥之后,估计还忙着伤心呢!况且,晏老太太已经将她禁足,她又怎么可能跑去三房的地盘。
晏惠卿的话,查探之下,便是疑点重重。
不过晏锦唯一敢肯定的,便是她那个向来有眼无珠又无脑的嫡亲妹妹晏绮宁,这次又替人背了‘黑锅’。
而且,此时晏锦更确定了,晏惠卿的确是太聪明了。
就算晏老太太和晏老太爷责备她,她也可以说是晏绮宁的错。而晏老太太最近对二房颇有意见,肯定不会多想,便又会认识是旋氏的错。
二房一旦地位低于三房,那么三房便会开始和小虞氏争夺当家权。
晏锦无奈的露出一个笑。
从晏惠卿接近她开始,便是带着目的而来的。
晏惠卿一直在她的身边扮演痴傻天真的角色,演的天衣无缝。
那一日,晏惠卿楚楚可怜的装作‘姐妹情深’,要陪她去沈家。连晏老太太,都被晏惠卿的演技骗了过去……愿意试着接受舒氏。
毕竟,对于晏家而言,单纯又天真的人,总是容易控制。
若不是她后来想了法子,在晏老太爷面前,故意无意间说出,晏惠卿破坏了她接近沈家的事情,又保证自己会好好的接近沈苍苍,让晏老太爷对晏惠卿有了意见。怕是,如今的三房,已经让晏老太太改观了,并且再过些日子,三房的地位也会比二房更高。
晏惠卿,的确很聪明。
京城众人皆知,她同晏绮宁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而晏绮宁和她来往密切,晏绮宁知道的事情,她也会知道。而她知道的事情,也会告诉晏绮宁。
晏惠卿那一日故意露出惊慌失措的神色,当着沈苍苍的面说出,是晏绮宁告诉自己,毒蛇不咬人的事情。
那时,晏惠卿哭的厉害,彷佛是最无辜的人。
沈苍苍虽然经历了不少事情,但是终究是被定国公保护的太好。沈苍苍不止性子多疑,在看待很多事情上更是单纯……所以晏惠卿的完美的演技,完完全全的骗过了沈苍苍。
沈苍苍听了之后,便立即想到是她将消息告诉了晏绮宁,而晏绮宁又告诉了晏惠卿。
沈苍苍怨恨她不守秘,所以生了大气……
她那时因为不想打草惊蛇,所以只是隐晦的提醒了沈苍苍,希望沈苍苍相信她而不是晏惠卿。
至于沈苍苍能不能明白她的提醒,晏锦到现在,依旧不敢肯定。
“傻子。”晏锦又忍不住喃喃自语的重复了那一日的话,“你可别比小黑还笨。”
晏锦暗暗的叹了一口气,才朝着屋内走去。
天气越来越炎热,总觉得下一刻就会让人窒息。
她不太喜欢这样的天气,所以每一年的夏季,都会觉得无比的漫长。
就算重活一世,她的想法也从未改变。
晏锦将放在桌上,秀着梅花的团扇拿起,轻轻地打了几下风。
团扇的扇柄是用上等的玉石制成的,这种玉石冬暖夏凉,夏季用来消暑是再适合不过了。
这样贵重的东西,肯定是虞家送来的。
因为母亲小虞氏病了,所以年后她们便没有回虞家去探亲。晏锦想了想,再过一段日子,便是外祖父的生辰,到时候她必定会和母亲一起回虞家,可要准备什么礼物,她还真的没想到。
前世,她和虞家的人来往极少……在她的记忆里,便只有外祖父为老不尊,小舅风流的的记忆了……可就是这样的虞家人,为了安葬她的父亲和让她过的安稳,倾家荡产。
最后,连宅子都不曾留下。
每次想到这些,她便觉得嗓子哽咽的厉害。
晏锦眯了眯眼,打扇的动作也慢慢地停了下来……
她得赶紧处理好这边的事情,让母亲小虞氏好好的歇一口气。
彼时,晏家二爷正在和罗十二说起东院有一株绿玉牡丹。
本来神色平淡的罗十二在听到晏二爷的话后,眼里突然放出光彩,“二爷,您是说,绿玉牡丹?”
“嗯,是绿玉牡丹。”晏二爷眼里噙着笑,颇为得意,“现在,不止是沈家有绿玉牡丹了,晏家也有。”
罗十二听了之后,连手上的茶盏也放了下来。
当年西域进贡的绿玉牡丹,除了定国公府沈家能养活之外,连宫中的御花园内的花匠都没办法打理好。为此,不少喜欢培育花草的人,都想接近沈家,打听到打理绿玉牡丹的办法。
可沈家的人向来低调,所以他们自然也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当年,他祖父曾跟他说,绿玉牡丹是属于牡丹中最娇贵的一种,所以,打理起来十分的复杂和费神。
但是,若是按照前精绝皇室流传下来的方法打理,他还是有把握养好的。
他的祖父是个奇才,不止通晓多国的字迹,更是将那些在其他花匠手里枯萎的奇花异草,重新养的水灵灵的。
而他的父亲喜欢念书,对培育花草没太大的兴趣。但是,祖父也不怪他父亲不子承父业,因为祖父说,强求让人喜好培育花草,是没有用的。喜欢的东西不是发自内心,便永远养不好这些花草。
他听祖父说完后,信誓旦旦的跟祖父说,“祖父,小十二陪您,我以后来掌管罗家……”
祖父听了,抚摸着他的头,笑眯了眼,“我们家十二真有志气,好,好,好,祖父教你,不教他们。”
他那时尚且年幼,身子又不好,在说了那句话后,便一直陪在祖父的身边,看着祖父打理花草,听祖父说要如何培育好这些东西,从未有一分的厌倦。
在他的记忆里,罗家的院子很大,种满了奇花异草。南院里,还有一座高大的藏书阁。
罗家的祖先,将所有培育花木的经验,都写在了书里,放在了藏书阁中。
他闲来无事的时候,将藏书阁里的书看了一大半……可他,终究是没有时间,将罗家藏书阁里的书看完。
那场大火,烧掉了一切。
罗十二只要想到罗家上上下下,为了将藏书阁里的书搬出来慌张的模样。心里便如同针刺一般难受……
他那个不喜培育花木的父亲,为了抢救大火中的书籍,被活活的烧死。
不止是罗家的院子被漫天大火烧掉,连整个凉州城都如同地狱一般,走到哪里都是火光。周围的人的哭喊声,还有他们哀嚎声,一阵又一阵的传到他的耳里。
他坐着马车内,看着祖父抱着被烧毁的书哭的厉害,那时,他才知道……原来坚强的祖父,内心亦有软弱的地方。
罗家,没了。
凉州,也没了。
那个曾经被人称作花海似仙境的凉州,被大火烧了七天七夜,最后一片荒芜……
家没了,可以再建。
可人没了,便什么都没了。
一个月后,祖父抱着被烧毁的书籍,睁着眼睛,一直咽不下最后一口气:“罗家没了,什么都没了……我没有颜面去见他们……”
祖父死的时候,身子瘦如柴骨,被烧毁的半边容颜,更是狰狞恐怖。
祖父没了,罗家也就败了。
现在外面的人皆传在那场大火之中,罗家将所有的关于培育奇花的书籍都保存了下来,简直是个奇迹。
他每次听着,总是想笑。
他的父亲和罗家不少人为了抢救大火里的书籍,都死在那场大火里,而他的祖父被烧毁了容颜。可结果,罗家藏书阁里所有的书,抢下来的只有一半,一小半而已。
可是,后来大伯父为了顾及所谓的颜面,对外宣称,罗家所有的书都保存下来了。
多么可笑的颜面……
晋南王为了颜面,将凉州变成了活地狱。大伯父为了颜面,对外撒谎说罗家还是昔日的罗家,而罗家所有关于培育花草的书,都保存了下来……
实际上呢?
罗家懂培育花草的人,除了半调子的他之外,便没有其他人了。
外面的人以为罗家孤傲,所以不愿意替人做事……实际上,不过是罗家无人可用了。
罗十二想到这些,忍不住露出一个无奈的笑。
这次,若不是大伯父跪在他面前,用罗家的人性命威胁他,他又怎么会来做这件事情。
若是祖父还在世的话,肯定会恨不得活活的打死他吧?
“若是有幸,当真想看看绿玉牡丹呢。”罗十二眼里的神色越来越亮,像是看到了希望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