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少年和过去
晏锦纤眉一挑,瞧着那条小白蛇,然后淡淡地笑了笑。
这条小白蛇,全身像是被白漆刷过一般雪白。蛇身纤细,蛇信是黑色,比其他的蛇长了不少。
此蛇,剧毒。
只要被它咬一口,就算是华佗在世,也是无药可救了。
香复吓的瘫软了身子,脸色更是一片惨白。
她想要开口时,却见晏锦将手指放在唇畔上,对着她做一个‘嘘’的动作。
香复赶紧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害怕自己发出一点点声音,惊扰了这条毒蛇。
晏锦看着那条小白蛇,眼里噙着笑,像是在跟它对话一样,柔声道,“你是小白吗?”
小白蛇抬高了蛇身,一双眼珠看着晏锦,然后吐着蛇信的小脑袋偏了偏,像是要准备咬过去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晏锦被一阵大风刮的迷了眼,她下意识闭上眼睛。之后,她便听见一阵鹰鸣,然后感受到自己的面颊被像羽毛一样柔软的东西拂过。
轻轻的,柔柔的,凉凉的,却很舒服。
她再睁开眼的时候,便瞧见一只通体雪白的大鹰,歇在不远处的石桌上。而大鹰如玉白皙的爪子上,正抓着那只被她唤作小白的小白蛇。
小白蛇显然还活着,一直挣扎的厉害,却也不咬大鹰,就一直摇头晃尾。
香复被眼前的一幕吓的目瞪口呆。
她以为晏锦会被小白蛇咬……她都准备好扑倒晏锦了……
结果,谁知晏锦福低了身子,对着那条小白蛇唤了一声‘小白’后,不知从哪里飞来了一只白色的老鹰,将缠绕在梨花枝头的小白蛇抓在爪子里,让蛇远离了晏锦。
若不是晏锦唤的是那只小白蛇,香复都要以为,这只老鹰是晏锦养的了。
出现的太及时了……
“沈砚山……”不知从哪里响起一阵稚嫩的声音,“管好你的鸟!”
晏锦顺着发出声音的地方望去,只见一个容貌清秀的少女,穿着白底水红竹叶梅花袄裙。此时,正一脸愤恨的朝着离她不远的石桌方向走去。
少女的动作极快,几乎是一路顺着小径小跑进了花丛之中,“啊!这个死鸟……快放开我的大白。”
晏锦有些疑惑,莫非花丛之中有人?
周围的梨花开的太过于繁茂,遮住了她的视线,隐约只能看清那只白色的老鹰。
晏锦想了想,才抬起脚步便跟了上去。
空气弥漫着清香宜人的梨花香。几株梨花树上花瓣里透着淡淡的金色花蕊,像是被洒了一层金粉似的璀璨。
她伸出手,挑开一双开满梨花的树枝。
梨花树的枝干一阵摇晃,几朵白色的小花落在她的乌黑的头发上,略挡住了她的视线。
她喘了一口气,才看清楚面前有一颗粗壮的百年梨树。
这棵梨花树开的极好,满树的梨花似洁白的云絮绣了一层花纹。在粗壮的树枝上依着一个穿着一身鸦青色长袍的少年,他的脸上则搭了一本泛黄的书,在他身边不远的石桌上,白色的老鹰正抓着挣扎不已的小白蛇。
少年似乎意识到有人过来了,伸出修长的手指拾起盖在脸上的书,那双如墨的眼眸,深邃又清冷。
隔着几枝斜斜伸出来的梨花枝,少年瞧着一百步外的晏锦,眉眼里带了一丝淡淡的笑。
入鬓的长眉,高挺的鼻翼,薄薄的唇……这是一张极俊美的脸。
阳光下,少年的肤色柔和的如同上好的玉石,竟比周围的梨花还要白。
晏锦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撞了一下。
“沈砚山,快让你的鸟放开我的大白……”少女丝毫没有注意眼前的‘美景’,反而像是一只跳脚的猫一般对着少年大喊,“不然我可告诉大伯,说你又躲在梨院里偷懒。”
晏锦神色微滞……眼前这位约摸十六的少年,居然是沈家世子沈砚山。
她从前倒是听人提起过,据说这位世子生性懒惰,所以很小的时候,就被定国公送到边疆去了。后来,他回京城的次数,一双手都能数的清。
这个世子最出名的不是他让精绝国俯首称臣,而是……他很懒。
他会让精绝这个国家一蹶不振的原因,是因为精绝每过几年都会来骚扰大燕。最后,沈砚山到了边境后,直接和精绝开战。他足智多谋,在不足一年的时间内,便让精绝在二十年内再也没有兵力来挑衅大燕。
当时有人问他,为何下手如此之重。
他回答的是,“因为几年开一次战,麻烦。”
因为怕麻烦,不愿多开战……他直接让精绝国战败,最后精绝国不得不对大燕朝称臣。
只是晏锦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个让人挪不开眼的俊朗少年,居然是别人口中那个宛如天神般的男子。
沈砚山抬眼瞧了一眼少女,才对石桌上的老鹰,淡淡地道,“小白,我不是同你说过,别什么都吃,会坏肚子的。”
老鹰像是听懂了他的话,迅速的将爪子里的白蛇放开,然后扑打着翅膀,飞到了他的肩上。
少女见老鹰放开小白蛇,哭丧着一张脸将石桌上的小白蛇捡起,露出一副悲伤不已的模样。
沈砚山伸出手抚摸了一下老鹰的头,唇畔噙着一抹淡笑,然后目光才放在了不远处晏锦的身上,“姑娘,你的头上沾了不少花瓣。”
晏锦听了,像是魔怔了一般,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发髻。
在一边抱着小白蛇的少女,见到晏锦的动作后,忍不住‘噗嗤’的笑了出来,“你是哪家的小姐?怎么会相信沈砚山的话……真笨。”
香复这个时候从后面追了上来,嘴里一直念叨,“小姐,小姐……”
晏锦微怔,然后静默了一会,才福身行礼,“见过世子,见过郡主……”
香复明白了晏锦是在提醒她,眼前的人是谁,于是她赶紧福下身子行礼,再也不敢抬起头来。
被称做郡主的人便是沈家六小姐沈苍苍。
她面露讶色。
她将小白蛇放进了袖口里,才缓缓地走到晏锦身边,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郡主?”
说完之后,沈苍苍抢在晏锦面前又道,“哦,我都快忘了,外面的人都说我是蛇蝎心肠,养了一屋子毒蛇。你会认出我,也不是什么怪事。”
沈苍苍说的若无其事,像是在自嘲一般。
但是这句话,却让晏锦心里微疼。
沈苍苍……她终究是见到这个女子了。
晏锦想起,自己嫁到陆家的那几日,如地狱一般的生活。
她替晏绮宁嫁到陆家的时候,文安伯陆存早已去世。
这一场亲事,她没有婉拒的机会,因为她只有下嫁到陆家,晏家人才会帮她迁她父亲的坟墓。
那场突如其来的山洪,冲了京外不少的坟墓……包括她父亲的墓,在其中。
虞家已经山穷水尽,没有能力再做这件事情了。
所以,她不得不求晏老太太……
晏老太爷和晏老太太答应了下来,但是交换的条件,必须是她代替晏绮宁嫁入陆家。
多么可笑……晏老太爷和晏老太太,竟不愿帮自己的亲儿子收尸骨。
晏锦后来不得不答应,并欺骗小虞氏,她是喜欢陆文礼的,想要嫁入陆家。
而陆文礼娶了她的当夜,小虞氏不知为何,竟上吊自尽。
陆家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正在和陆文礼饮合卺酒。
她至今都记得陆文礼在听到消息后,吓的惨白的面容,他丢下酒杯后,瘫软了身子。最后陆文礼让人将她关了起来,而关她的那个地方,便是从前沈苍苍住过的地方。
沈苍苍比她早一年嫁入陆家,只是成亲不足一月,沈苍苍便去世了……之后娶了沈苍苍的陆希显也生了一场大病,不足半月后也跟着沈苍苍走了。
京城不少人,都唏嘘这门亲事。
沈家和陆家一直用姻亲的关系绑在一起,哪怕陆家在文定伯陆存去世后,被元定帝视为眼中钉,也没有阻碍沈家和陆家的来往。
陆存去世之后,陆希显便娶了沈苍苍……
可惜两人的亲事,更像是两人的催命符。
之后,陆家在朝廷上总被圣上训斥,所以晏家才会否认和陆家的亲事。
后来,陆家拿出来了定亲的信物,晏家无奈之下,才让晏锦代替了晏绮宁嫁入了陆家。
可晏锦和陆文礼成亲当晚,因为小虞氏的上吊自尽,陆文礼便认为她是灾星,不再顾及她的生死的将她关了起来。
她被关在从前沈苍苍和陆希显住的院子里。
晏锦被关进去的时候,便瞧见了不少的毒蛇。
她害怕的尖叫,让人将她放出去,可守着院外的人,却没有放过她,只是无视她的求饶声。
晏锦以为自己会被那些毒蛇活活的咬死……
可是她也明白,自己不能死,若她死了,小虞氏怎么办?父亲的尸骨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
晏锦捡起不远处的一根棍子,等毒蛇靠近她的时候,作为防身的道具。
只是,那一屋子的毒蛇像是通了灵性一般,一直未曾接近她。
而且,晏锦很快便发现,这些毒蛇看似面目可憎,但是它们被驯养的很好,不会轻易的攻击人。
晏锦慢慢的镇定了下来,然后看着屋内的一切。
她费了不少力气,才从屋子里找到了一个檀木大箱子。
箱子里放了许多纸条……
她借着透过雕花窗棂光线,看着纸条上的字,然后惊的差点瘫软了身子。
那箱子里的纸条,上面写了无数个重复的字,她当时想,写这几个字的人,该是多么的绝望。
纸条上写着,救救我……
083:大白和小白
晏锦睁大了眼睛,瞧着昏暗的屋子。
屋子里空荡荡的,摆放的东西极少。
不远处的地上还有十几条缩成一团的毒蛇。
这里,瞧不清院外的动静,更瞧不见人影……
她低头,瞧着纸条上写着:救救我。
这三个字,将她的处境述说的一清二楚。
可是这个时候,谁会来救她……没有人会来。
她会成为第二个沈苍苍,死在这暗无天日的小院里,或许……她比沈苍苍更可怜,外面的人连她的死讯都不知道。
可是,她不想死。
晏锦那个时候才知道,等待的每一个时辰都是那么的难熬……她不断的拍打着屋门,对着院外求救。直到她的嗓音沙哑了,再也喊不出声。
父亲……母亲……晏锦缩成一团,这是唯一支撑着她活下去的理由。
只有活着,她才能帮父亲移墓,只有活着,她才能亲手将小虞氏葬下……只有活着,每年清明的时候,她还能烧些纸钱给黄泉下的父母。
但是现在,想要活着,哪怕是苟延馋喘,都是十分艰难的事情。
她和毒蛇独处了很久,从刚开始的恐惧,到后面的习惯。后来,甚至有一条细小的白蛇,因为贪图她身上唯一的热度,便跑到她的附近歇着。
晏锦瞧着那条小白蛇,它太小了,似乎还没有她的小拇指粗……
那时,她也不知为何会那样胆大,用着沙哑的嗓音道,“小白,过来。”
他们是同病相怜。
那条小白蛇像是听懂了她的话,缓缓地朝着她的方向游去,最后乖巧的依在她的脚下,盘成了一团。
一日……又一日……
每一日,都有人丢冷馒头进来让她充饥。
晏锦啃着冷馒头,然后看着那条小白蛇,不知从哪里叼来的死老鼠,然后将死老鼠放在她的脚下。
这条小白蛇,以为她不会扑捉猎物,怕她饿坏了。所以,它将自己抓到的老鼠,用嘴含到了晏锦的面前。
晏锦不知为何,竟有种想哭的冲动。
不过是她相处了几天的毒蛇,都知道报答她给予它的温度。
可为何……她一直小心呵护,一直保护在身后的双生妹妹,会害死了父亲,又想害死她。
世人皆说,蛇是世上最冷血无情的动物,无论你怎么饲养它,也不可能将它养熟。
可是,她能养熟这条‘冷血无情’的蛇,却养不熟晏绮宁。
晏锦将头埋进膝盖里,眼泪从眼眶里滚落了出来。
她身上还穿着火红的嫁衣,上面还有淡淡的檀木香味……这是小虞氏亲自给她准备的嫁衣,也是最后一件,她能护住的东西。
不知过了多少日,这座屋门终于被打开了……
几个粗壮的婆子从屋外冲了进来,抓住她的头发就把她往外扯,晏锦下意识将手里的小白蛇放下后,才被婆子被扯出了院子。
因为在黑暗的屋子里呆了太久,等出来之后,阳光便刺的她睁不开眼。
婆子粗蛮的用粗糙的手撑开她的眼皮,然后笑着说,“这眼睛还真的是蓝灰色,啧啧……将军一定会喜欢的。”
之后,她几乎被这几个人拖着走。
她吓的惊慌失措,完全不知道这几个婆子要做什么。
她挣扎,抗争……最后连指甲抓断了。
但是,她的挣扎对这些皮粗肉厚的婆子,皆没有用。
晏锦这几日一直都吃着冷馒头,根本没有力气挣扎的太久。
慢慢地,她麻木了……她想终究,不过是死。
最后,婆子们将她丢在屋里,然后扒了她的衣服,给她用冷水将身上冲刷了一遍。又找了一件薄如蝉翼的纱衣套上……各种刺鼻的头油香味还有劣质胭脂的味道,呛的她睁不开眼。
等婆子们给她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后,才对她道,“好好坐着,若你敢逃走,打断你的腿。”
“呸,贱东西……”婆子们退了下去之后,晏锦冷的浑身发抖。
身上的纱衣太薄了,根本不能御寒。
如今虽不是寒冬,却早已冷到了她的骨子里。
过了一会,大门被缓缓推开,晏绮宁带着笑走了进来。
那张无辜的脸上,有一双明澈清亮的眼睛,像是一汪泉水,一眼便看到底。
晏绮宁嘴边噙着笑,然后看着她道,“长姐,好久不见。”
“你……”晏锦抓起桌上的红木簪子,便想要朝着晏绮宁刺过去。
本来消失的婆子们,又从屋外冲了进来,抓住了她,让她动弹不得。
晏锦急的眼眶都红了,她得杀了晏绮宁……哪怕,杀了自己的亲妹妹,会堕入十八层地狱。
她不悔……哪怕是入地狱,她也得杀了晏绮宁。
只是现在,她被人抓牢,根本没有力气挣开。
晏绮宁走到她面前,伸出手挑起她的下巴,“长姐,你该庆幸……你该庆幸你长了这么一双眼睛……物以稀为贵,将军居然喜欢这双眼睛,当真有意思。不过,他也是瞎了眼,居然会喜欢这样的眼睛,庸俗。”
“不用想着死,因为你死了,谁帮虞秋收尸?”晏绮宁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我都忘了,没人告诉你,虞秋的尸首如今在义庄里吧?若是以后没有人去领,你说……来日会不会被丢到乱葬岗?哪里地方,啧啧……野兽倒是蛮多的。”
晏锦听了,急的哭了出来,“你怎么可以,她是你的母亲,是你的母亲啊……你怎么可以?”
晏绮宁退后一些,哈哈大笑,“怎么可以?为什么不可以。虞秋是我的母亲?不……她从不是我的母亲。我讨厌她,我自小就讨厌她……当然,也讨厌你。你不觉得你很虚伪吗?晏锦,你总是比我优秀,比我夺目……连你那双眼睛,都是虞家人才有的,而我,你瞧瞧我,我什么都没。”
晏锦曾想过,晏绮宁为何会厌恶自己。
她明明那么疼晏绮宁。
可等晏绮宁说了这些话后,她才知道晏绮宁厌恶她的理由,竟是那么可笑。
眼睛?
若能让父亲和母亲回来,就算是挖掉她这双眼睛,她亦是愿意的。
晏锦想到这些,不由地笑出了声,“晏绮宁你会遭报应的,害死生父,又如此对待母亲……你会遭受报应的。”
晏绮宁听了,冷冷一笑,对着晏锦道,“我同你是不一样的,我和那个夜叉没有关系。反而是你,生的再好,被那个夜叉保护的再好,如今不是依旧被我踩在脚下?”
说完,她便站直了身子走道晏锦的身前,用那双冰冷的手抚摸晏锦的眼睛。
最后,晏绮宁用锋利的指甲,划破了晏锦的右眼皮。
她做完这个动作后,才从屋内退了出去。
之后,晏锦像是失去了灵魂的木偶,任人摆布。
那些人塞给了她一尾琴,对她说,“等会记得给将军弹,他很喜欢。若将军不收下你,那么……你便跟着你母亲去吧。”
再后来,她抱着手里的绿绮古琴进了轿子,又被人用黑布遮住眼,送到了院子里。
周围的院子里,飘着淡淡的花香,甚至还有一股墨香。
可是,下一刻她突然觉得口里一股腥味,下一刻便将血吐了出来……那种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啃噬了内脏一样。晏锦突然害怕了,她突然害怕死亡……
她还未报仇,也未安葬父母……
吵闹的人群里,她听到有人说,这琴弦上有毒。
晏锦想起手里的绿绮,这是她的生母大虞氏留下的古琴。因为绿绮的琴声极好,要驾驭它的人,必有十足的本事才行。她拿到绿绮的时候,没有多怀疑。
绿绮……
它本该在晏家。
能出现在她的手里,怕是晏绮宁亲自送过来的吧。
她,终究是不放过自己。
其实,从一开始晏绮宁说那些话,便是想让她死不瞑目吧。
她有太多的事情未做,却要束手就擒等待死亡。
到了最后那一刻,晏锦终于想明白了……有些人,比冷血的动物更可怕,哪怕她用一生去养,也终究是养不熟的。
思及此,而今活着她,好好的站在和她一样活着的沈苍苍面前。
她们,都还活着。
晏锦淡淡一笑,“沈家只有郡主才喜欢梨花。而且……”
晏锦指着自己的面颊道,“郡主长了一对酒窝。”
沈苍苍露出错愕的神色,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话一样。
过了一会,她才走近一些,打量了一下晏锦,“你不怕我?”
“为何要怕郡主?”晏锦笑的弯了眉眼,她那双眼睛本就生的好,这么一笑,竟让沈苍苍有些怔住。
沈苍苍将袖口里的小白蛇拿了出来,用手抚摸着小白蛇道,“你真的不怕?那你来摸摸。”
她的眼中,竟有恶作剧的意思。
晏锦点了点头,毫不犹豫的将手伸了过去。
小白蛇见晏锦伸了过来之后,竟主动的用它的小脑袋,去蹭晏锦的掌心,似乎很贪恋她掌心的温度。
这条小白蛇比她昔日见到的那条大了许多,但是都是一样……看着狰狞,却十分的温顺。
晏锦明白,这个世上最可怕的,其实不是这些人们恐惧的冷血动物……世上最可怕的,莫过于人心。
“你方才唤它小白?”沈苍苍的眼里噙着笑,显然十分的高兴,“可它不叫小白,它叫大白,比小白大一辈。因为,只有沈砚山才会取这样的名字,给他的那只海东青……我可比沈砚山聪明多了,怎么会给它取那么俗气的名字。”
晏锦:“……”
084:那人是谁?(60粉红+)
一阵微凉的风吹动盛开的梨花在枝头轻轻摇曳。
隐约间,晏锦彷佛闻见了一股淡淡的墨汁香味。
她抚摸着小白蛇的动作,微微一滞。
“我瞧着你倒是瞒喜欢大白的……”沈苍苍显然没有意识到晏锦的动作,而是颇为苦恼地说,“这可怎么办?这是我养的蛇里,我最喜欢的一条,不能送给你啊。”
晏锦默了一默,浅笑道,“不用送我,我家里,也养了一对九宫鸟。”
沈苍苍不舍的将大白又放回袖子里,好奇地问,“你给它们取了名字了吗?”
晏锦想起方才沈苍苍说话的样子,微微一咳,点了点头。
可沈苍苍显然没有看出来晏锦尴尬的神色,而是继续追问,“取了什么名字?你快给我讲讲。”
“唔……”晏锦无奈地道,“小点的叫小黑,大点的……叫大黑。”
沈苍苍:“……”
过了一会,沈苍苍才摇了摇头,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你怎么和沈砚山一样,取这么难听的名字,而且……你知道吗?沈砚山还有一只黑色的海东青,也叫小黑。”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显然没有意识到她自己给小白蛇取名为大白。
若按照辈分,沈苍苍应该唤沈砚山一声堂哥,可现在……她对沈砚山却直呼其名。
这个时候,不远处的沈砚山从梨花树上跳了下来。本来一个很普通的动作,却被他做的十分优雅。
连他身上因为落地而晃动的袍角,瞧着也觉得十分恰到好处。
晏锦抬眼看过去的时候,正好对上沈砚山的目光。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晏锦,极轻地扯了扯嘴角,然后转眸看着手臂,慢慢地抬起。
只见,那只原本停在他肩膀上的白色老鹰,飞起后温顺的落在了他的胳膊上。
沈砚山伸出手抚摸着老鹰的脑袋,嗓音里略带了一丝无奈,“傻子。”
那嗓音,晏锦极熟。
她想起了在那个深夜里,自己在晏家后门曾看到少年,也是做了这样的一个动作,对着那黑色如墨的老鹰说了一句傻子。而且,方才沈苍苍也说了,沈砚山还养了一只黑色的老鹰,被唤做小黑。
难道,那夜的人,居然是沈砚山。
晏锦微微蹙眉。
沈砚山为何会出现在晏府的后门之外,他想做什么?
沈苍苍听了之后,不禁撇了撇嘴,转身对身后的沈砚山道,“你的鸟就跟你一样傻,方才……”
沈苍苍说这里,顿了下来。
她瞥了一眼晏锦道,“对了,你是哪家的小姐?我该怎么称呼你?”
晏锦淡淡地笑,“我姓晏单名一个锦字,家父乃是工部员外郎晏季常。”
“晏锦啊,这个名字不错……”沈苍苍脸上带着得意笑,满意的点了点头,“比沈砚山的名字好听。”
说完之后,沈苍苍又转头对身后的沈砚山道,“你自己教不好你的鸟,你还嫌弃这鸟傻?方才阿锦不过只是唤了一声小白,你养的笨鸟便以为是唤它,急着飞到人家身边去。来日,若阿锦唤你一声泽川,你是不是得赶紧跑到人边去啊?真是有其鸟,必有其主。”
沈家世子姓沈名砚山字泽川,他的名字据说还是定国公亲自取的。
不过,此时……却被沈苍苍直呼他的名字,像是在激怒他一般。
沈砚山抬起手,白鹰便从他的手上飞走。他握住方才盖在他面的书,不带任何表情的看着沈苍苍,似乎一点也没有被激怒。
他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地走到沈苍苍的身边,慢条斯理地说,“你有没有发现,你最近用的药,略苦。”
沈苍苍微微一怔,“你什么意思?”
“重大夫说,你最近略聒噪。”沈砚山淡淡地说,“所以,我让他在你的药里,加多了一些黄莲。”
沈苍苍瞪圆了双眼,想起这几日自己用的药。何止是略苦,简直是苦的她快哭出来了。
因为太苦,所以每次见到重大夫的时候,她都像是受刑一般,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沈砚山继续缓缓地说,“不过,黄莲效果不错,只是药效不够持久。”
沈苍苍气的跳脚,张口便道,“沈砚山,你居然敢……重大夫开的药苦死了,你居然还敢让他加黄莲,你……你……我不过就说了一句,让你管好你的鸟,你居然……我可是你的堂妹,你怎么好意思,我们的兄妹情谊呢?”
沈砚山微微挑眉,有些疑惑地问,“你方才说什么……兄妹什么……”
沈苍苍低吼道,“我们兄妹情谊呢?
沈砚山抬起脚,朝着前方走去,“情谊?什么东西,没听说过。”
晏锦:“……”
沈苍苍气的,差点一口气没喘过来。
此时,沈砚山和晏锦擦身而过,那似有若无的墨汁味,让晏锦不禁蹙眉。她不动声色的退后一步,尽量让自己的神色不要僵硬。
沈砚山的脚步微顿,然后瞥了一眼垂眸的女子,才缓缓地离开了。
沈苍苍气了一会,才重重的吐了一口气,对着晏锦说,“你下次遇见他,可得躲远点……这府里,没有比他更讨厌的人了。”
“嗯。”晏锦点了点头。
不用沈苍苍提醒,她也会离沈砚山远一些。
沈砚山似乎不像传闻里的那般懒散。
她方才无意的瞥了一眼沈砚山手里的书。那是一本失传已久的兵法孤本……当年十三先生,也曾看过不少孤本,但是因为很多书都已失传,所以十三先生看的,也不过是抄本。
后来,十三先生曾给她提起,他年轻的时候看过一册兵法抄本,他用了几年的时间,都没研究透彻。可惜,他怎么也找不到这本兵法的原本。
而十三先生嘴里的极难的兵法书,便是方才沈砚山手里握的那本。
虽然,她不知晓沈砚山是否和十三先生一样,都没研究透彻那本书。但是她能肯定,沈砚山肯定不是等闲之辈。
对于太聪明的人,她必须要避而远之,以免露出破绽被人发现她的秘密。
沈苍苍见晏锦点头,缓缓地舒了一口气,“你怎么来这里了?这里是我住的院子,会有不少的蛇,你可要小心一些。”
说完之后,她又抬起头看了看天色,“大伯母举办的花宴也快开始了,这样吧……我送你过去。”
梨院离开举办花宴的院子,极近。
但是沈苍苍害怕晏锦会遇见蛇,所以便想,亲自送她过去。
沈苍苍这样提议,晏锦也没有婉拒,只是轻声道,“郡主养的蛇十分乖巧,像是会听人话似的。这么乖巧的小东西,怕是不会伤人的。”
沈苍苍脸上的笑,慢慢地僵住。
她的脚步越来越缓,然后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是啊,从不伤人……可是,可以吓唬人,可以保护人。”
这句话,她说的极其无奈。
晏锦听了,转身对沈苍苍道,“想要保护人,还是得靠自己。”
此时,晏锦才明白了,沈苍苍为何会驯养如此多的毒蛇。她是为了保护自己,所以将自己渲染成一个恶女,一个养了毒蛇的恶毒少女。
前世,沈苍苍写了那么多救救我……
可惜,没有人会去救她。也没有人知道,她死在了那间昏暗的屋子里。
沈苍苍养了那么多的毒蛇,却没有一尾巴会主动伤人。这些蛇,当真是帮不了沈苍苍什么。
或许,就如沈苍苍所言的那般。这些毒蛇,只能拿来吓唬人。
晏锦不想再次看到沈苍苍落入前世那样的结局。因为沈苍苍如果死了,便像是在提醒她,自己改变不了一切一样。
“自己变强,便可以保护人,当然……”晏锦浅浅一笑,肯定地说,“也可以保护自己。”
沈苍苍听了晏锦的话,然后笑着说,“阿锦,你可真有意思。”
晏锦这次,只是淡笑不语。
她们慢慢地朝着不远处的院子走去,而此时的院子内,显然比刚才热闹多了。
远近处都有盛装华服的少女在赏花,偶尔还传来几声极欢愉的笑声。
沈苍苍见送晏锦到院子里后,才压低了嗓音说,“这花没什么瞧的,所以我便不陪你了。不过,来日我会去晏家找你的。”
“好。”晏锦福身行礼,便和沈苍苍告辞。
等沈苍苍走了,跟在晏锦身后的香复才松了一口气。
她方才还以为,晏锦会出什么事情。
还好……还好……一切都是惊吓而已,她们现在安稳的回到赏花宴上来了。
这个时候,不远处的旋氏看见晏锦露面之后,眉头皱成一团地走了上去,“素素,方才你去哪里了?”
因为旋氏十分的生气,所以她根本没有察觉,竟唤了晏锦的小名。
“方才……那边的梅花开的好,我过去瞧了瞧。”晏锦笑眯了眼,“二婶也要去瞧瞧吗?”
旋氏冷冷的哼了一声,只是叮嘱道,“不要乱跑了,等会国公夫人便要来了。”
晏锦乖巧的点了点头,跟在了旋氏的身后。
晏绮宁在听了晏锦的话后,若有所思的看着晏锦……
晏锦是当周围的人都是瞎子吗?她们明明看到晏锦从梨院的方向走来,而且陪在晏锦身边,还有一个华服少女。
那个少女是谁?她怎么没有见过?
晏绮宁皱着眉头,压低了嗓音试探着问晏锦,“长姐,方才同你一起来的人,是谁?”
085:婆婆
晏绮宁声音很轻,只有她和晏锦,才能听见方才那些话。
晏锦眼里噙着笑,柔声地问,“阿宁想知道?”
她的嗓音轻柔,像是春风拂面一般,听着让人觉得十分舒服。
晏绮宁被这样的嗓音蛊惑,下意识便点了点头。
方才晏锦同晏惠卿一起去亭子的时候,她便一直瞧着。
最后晏锦带着身边的丫鬟,朝着远处走去了……因为隔的太远,她没瞧清楚,究竟是去了梨院还是旁边的桃林。
不过,晏绮宁却瞧见了晏锦回来的时候,身边跟了个华服的少女。
她们,是从梨院里走出来的。
晏锦脚步微顿,眼眸里一片淡然,“你猜猜?”
“……”晏绮宁没想到晏锦会这样回答她,哪怕婉拒回答,也比这三个字强不少。
晏锦说完之后,便跟在了旋氏的身后,留下一脸微怔的晏绮宁。
等晏绮宁反应过来之后,暗暗的咒骂了一声,才疾步跟了上去。
沈家的园子十分的宽敞,据说当年大燕朝建国初,因为沈家战功赫赫,所以圣武帝便将离宫门外最近最大的一座宅子,赏赐给了沈家。
一百年快过去了,沈家的园子修葺了不少次,比从前瞧着,更夺目辉煌。
一群人刚踏入了簪花阁楼里,便远远的瞧见一大群人拥着一个华服的夫人,慢慢地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徐徐而来的贵夫人,便是举办这次赏花宴的定国公夫人陆氏。
陆氏身上没有太多威严的气势,反而像是一位和蔼可亲的妇人。
只可惜,陆氏的脸上隐约带着一丝病态的白,尽管用了上好的胭脂遮去一些,但是那些病气,只要稍微心细依旧能瞧出几分痕迹。
晏锦不禁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陆氏会在景泰十一年的夏季,因病暴毙。接下来,便是定国公身体不适,沈家便开始人心惶惶。定国公身子越来越差的时候,便恳请了元定帝下旨召回在边疆的长子沈砚山。定国公上奏之后没多救,元定帝便同意了定国公的奏请。
之后,沈砚山奉旨便从边疆赶回来了,但是依旧很少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那时,甚至有人说,沈砚山根本没有回来,而是一直在边疆,想要夺取一直防御在边疆的程家军的控制大权。
不过,这也只是传言。
直到景泰十五年下旬,定国公去世不足一月,元定帝因为熬夜批阅奏折,累的吐血的消息不胫而走。西北便频频出事……那个时候,元定帝似乎有意想要沈砚山出征。
沈砚山到底有没有出征西北,晏锦便不知道了……
因为那个时候,她已经被送到陆家,什么消息都不能得到。
跟着陆氏身后的几位年轻男子中,晏锦倒是没有瞧见方才躲在梨院里偷睡的沈砚山。
倒是站在她前方的姑娘们,早已将目光投了过去。
沈家的公子,无论是那位,对她们而言,都是良婿。
因为她刚才见过沈砚山,所以这些年轻的美男子,晏锦瞧在眼里,却已经淡了。那个人太出色,若是出现在这里,会让这些少爷们黯然失色。
“薄姐姐,瞧见了吗?”有一个青衣少女,压低了嗓音对身边红衣女子道,“左边第三个,那是定国公府二公子。”
红衣女子只是淡淡笑了笑,“嗯。”
而这位红衣女子,便是方才称薄太后为姑母的薄家嫡系小姐。
她的嗓音带着几分敷衍,显然是没有太大的兴趣。
因为晏锦站在她们的身后不远的地方,所以清楚的将她们的对话听进了耳中。
晏锦听了青衣的话,不禁好奇的看了过去。
左边第三个……
只见那位少年约摸十四五岁,一张清秀的脸上,全是不情愿的神色,连眉头都皱成了一团。他时不时的用眼角的余光去瞥陆氏,似乎很在意陆氏的动作。少年似乎很不适应这样的花宴,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多做。
若不是碍于陆氏的面子,少年怕是在一出来的时候,就逃之夭夭了。
晏锦眼眸微敛,在记忆里将这个少年的名字找了出来。
沈家二公子,沈砚山的嫡亲弟弟沈远岱。
前世,她听说沈远岱的名字的次数,远远多过沈砚山。
关于沈远岱的传言,无非是沈远岱又瞧上哪家小姐了之后又再没音讯,可不过几日,又传出他和谁家小姐出现在城外的寺庙里等等传言。在众人的眼里,沈远岱像是一个为人轻浮的贵公子……
可现在……晏锦瞧见沈远岱那副不情不愿的模样,倒是开始怀疑,是沈远岱的演技好,还是她从前听见的谣传,只是他人的谎言。
陆氏刚踏进簪花阁楼,周围的小姐便福下身行礼。
“都不必多礼。”陆氏笑的和蔼,嗓音也柔柔的,“今儿,大家好好赏花。”
陆氏话音刚落,便有一位妆容精致的妇人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姨母,方才我们还说院子里的花开的极好,瞧着竟比往年夺目不少。”
说这句话的,正是陆文礼的母亲,陆家三太太何氏。
周围的人听了何氏的话后,不禁露出羡慕的神色。
往年,定国公沈家私下举办花宴,邀的也不过是京城之内沈家的近亲,连稍微远一些的亲朋,都不可能收到沈家的帖子。所以,今年陆氏大张旗鼓的举办花宴,倒是有些出乎众人的预料。
陆氏微微一笑,对何氏挥了挥手,“今儿礼哥儿可来了?”
“来了。”何氏走到陆氏身边,笑着点头,“这会怕是去找世子爷了。”
何氏一提世子爷,陆氏的笑容便微微一僵。而下一刻,陆氏面上的笑容,却更加的和蔼了,根本不见方才一瞬的僵冷。
陆氏同何氏有寒暄了几句,才慢慢的入座。
晏惠卿显然是怕生人,她脸色略有些紧张,一直紧紧的跟在晏锦的身后。入座了之后,晏惠卿更是比晏绮宁早一步坐在了晏锦的身边,似乎很不习惯这样的场面。
晏绮宁瞪圆了双眼,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不过,晏绮宁再不甘心,也不能当着陆氏的面和晏惠卿发生争执,因为这样会丢晏家人的脸面。若是闹大了,她怕是会被晏老太太软禁许久。
最后,晏绮宁坐在了旋氏的身边。
旋氏瞧见晏绮宁后,眉头微蹙。
晏锦没有留意这些,无论是谁坐在她的身边,她都觉得无所谓。因为,她的思绪早已飘远了。
陆家三太太何氏是她前世名义上的婆婆,虽然她没有和陆文礼行周公之礼,但是她实际上已经算是陆家的人了。
文安伯陆存去世之后,陆家败落的极快。
而那个时候,定国公夫人陆氏亦不在了。
沈家虽然和陆家依旧有来往,可是在朝堂上,却很少站出来帮陆家说话。
尤其是沈砚山归来之后,和陆家的来往,似乎就更少了。
谁也不知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晏锦却隐约觉得,这或许和当年那件冤枉她父亲的黄河大案有关系。
因为陆存是她父亲的恩师,对她父亲极好。
连她父亲去世后,陆存私下还会去京城外她父亲的墓前烧一些纸钱。
那个时候的晏家败落,周围的人都恨不得和晏家人走的远远的。可陆存似乎不在乎这些,每到清明的时候,都会准时的出现在京郊。
这也是前世,为何她要替代晏绮宁嫁入陆家,欺骗小虞氏说自己喜欢陆家人,而小虞氏没有多怀疑的原因。
在小虞氏的眼里,陆存将其他的陆家人,都渲染成了好人。
想到这些,晏锦更觉得头略疼。
今日何氏来了,而且方才何氏也替起了陆文礼……
她,不得不再次见到陆文礼。
“长姐,你瞧……”晏惠卿显然没有注意到晏锦的神色,而是轻轻推了推晏锦,“那盆花是牡丹吗?怎么会是绿的。”
晏锦敛了心神,顺着晏惠卿的目光望去。
只见一群小丫鬟抱着几盆牡丹走了进来,放在了众人面前。
已经有几位小姐,暗暗的低呼了一声。
晏锦略瞧了一会,才明白摆放在她们眼前的牡丹,竟是千金难买的绿玉牡丹。这种牡丹是罕见的名品,初开是绿色,盛开后便是粉绿色,因其花色泽如青豆般嫩绿得名绿玉。
大燕开国初,西北有小国进贡了三盆绿玉牡丹,圣武帝当时龙心大悦,将其中一盆赏赐给了定国公沈家,还有两盆留在了宫中。
可后来,因为绿玉牡丹极难伺候。宫里的人,费力了心思,依旧没有养好那两盆绿玉牡丹,最后两盆牡丹渐渐地枯萎了,也消失在了御花园之中。
反而是沈家这盆绿玉牡丹,却越长越好,甚至到了最后还分了株。
这牡丹一被摆放出来,晏锦瞧见薄家那位嫡女的神色,便略有些不自然了。
也是……大燕朝只有沈家才有的绿玉牡丹,连宫里都瞧不见。薄家的地位,似乎在这一刻,彻底的低了下来。
看来,沈家其实也没有那么低调啊!
“嗯,是绿色的牡丹呢。。”晏锦压低了嗓音回答晏惠卿的话。
可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阁楼之外却响起了一阵稚嫩的笑声。
086:躺着也中枪
笑声还未落下,众人的目光便随着笑声传来的地方望了出去。
只见一穿着大红色绣藤萝蝴蝶纹袄裙的少女,梳了一个简单的垂挂髻,一脸笑意地走了进来。
“大伯母,我来晚了?”少女面露讶色看了众人一圈,然后一脸无辜的眨了眨眼,走到陆氏身边,“大伯母,我错了……您可别怪我。”
陆氏露出一个淡淡的笑,伸出食指轻轻地戳了一下少女的额头,“你这个孩子,被我宠坏了。”
少女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面颊上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晏锦看着少女模样娇俏的样子,一时有些怔住。
她以为,沈苍苍不会来这样的花宴,毕竟方才沈苍苍似乎……不太喜欢这样的场合,甚至还有点厌恶。
可现在,沈苍苍不但重新梳洗,换了衣裳却来了这里。
而且,沈苍苍笑的十分甜美,似乎很喜欢这样热闹的地方。
她有些看不明白了。
“呀,这不是如颜姐姐吗?”沈苍苍坐稳了身子,才看了右边,和自己穿着同样颜色的少女道,“如颜姐姐,今儿你也来了?”
被沈苍苍称呼为如颜姐姐的人,正是薄家的嫡女薄如颜。
晏锦愣了愣,看着薄如颜的神色,多了几分打量。
她原本以为,这只是薄家的一位普通的嫡系小姐,却不想居然是太后的嫡亲哥哥,左相薄暨最小的女儿。听闻,薄如颜因为容貌极似薄太后少女的时候,所以一直被薄家人当做掌上明珠,十分宠溺。
尤其是薄太后,每个月都会召薄如颜进宫,陪在她身边几日。
当年,更有人大胆的猜测,说这位薄如颜虽然大如今的太子六岁,但是没准她依旧会成为太子妃。
毕竟,薄家的势力摆在哪里。
太子咬咬牙将薄如颜娶了,也不是什么亏本的买卖。来日登基之后,后宫佳丽三千,可以随意的挑选。
至于薄如颜,丢在东宫之中便好。
晏锦那时听着,只觉略有些荒谬。这薄家应该不至于做出这样的事情吧……
毕竟,薄如颜足足比太子高了一个辈分。
然而,这位地位堪比公主尊贵的薄如颜,今儿却出现在了沈家的花宴上,这让晏锦着实觉得有些意外。
这沈家竟有比太子,更值得薄如颜去接近的人。
薄如颜露出一个浅浅的笑,“郡主,好久不见。”
沈苍苍从陆氏的身边站了起来,走到薄如颜的身边,笑着说,“我同如颜姐坐一起可好?”
这句话,显然是在问薄如颜,而不是在问坐在薄如颜身边的青衣女子。
“好。”薄如颜依旧神色不改,只是嗓音略微有些不适。
青衣少女见薄如颜这样回答,只好从薄如颜的身边站了起来,重新寻了一个位子坐下。
沈苍苍转身的时候,晏锦清楚的看见了薄如颜眼里的厌恶……这个神色,就像当年晏绮宁最后一次见她,眼里流露出来的厌恶一样。
待沈苍苍入座之后,薄如颜的神色又换回了刚才的温和。
沈苍苍显然没有发现薄如颜方才的神色,所以压低了嗓音,对着薄如颜比划了几下,然后又笑了起来。
晏锦离她们太远,所以根本没有机会听清楚,她们到底在说什么。
过了一会,不知是谁提起,说薄如颜弹了一手好琵琶,像极了当年的薄太后。
晏锦垂眸……
其实这件事情,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值得薄家骄傲的事情。
薄太后当年能安稳的坐上皇后的位子,是因为她的舞姿极好,尤其是一曲反弹琵琶,更是让刚登基的成广帝痴迷不已。
虽然来后成广帝昏庸,有后宫佳丽三千。但是薄太后依旧靠着她那娇媚的容颜,稳稳的坐在了东宫的位子上。
私下更有人传言,在成广帝昏庸的日子里,朝廷上的奏折都是薄太后批阅的。
后来,薄太后的长子元定帝登基之后,这个传言才从人们的嘴里慢慢地消失。
“反弹琵琶?”沈苍苍在听见周围的人说的时候,露出好奇的神色看着薄如颜,“如颜姐你也会吗?”
沈苍苍的声音不大,却依旧让坐在她附近的少女,都忍不住微微探出身子,想听个究竟。
薄如颜面色微冷,但却不易让人察觉,“略会一些。”
沈苍苍露出敬佩的神色,“我听沈砚……我听大堂哥说,要跳好反弹琵琶极难,尤其是那一曲战东风更难……没想到,如颜姐姐你竟然会。”
沈苍苍话音刚落,薄如颜的神色又冷一些。
晏锦就这么看着两人,唇畔挂着一丝浅浅的笑。
她现在略微能猜到沈苍苍的目的了……
薄如颜不喜沈苍苍,而沈苍苍似乎也不喜薄如颜。两个人互相不喜欢,却依旧要在表面上装出一对好姐妹的样子,着实有些辛苦。
薄如颜含笑道,“世子过奖了。”
“如颜姐,改天你跳给我看看呗?”沈苍苍用自己那双大大的杏仁瞧着薄如颜,“好不好?”
薄如颜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竟落入了沈苍苍的语言圈套里。
她的姑母是当今太后,而她的父亲又是左相……她这样的出生,沈苍苍居然让她像个戏子一样秀出舞姿。
这对薄如颜而言,是一种羞辱。
薄如颜笑了笑,没有回答沈苍苍的话,而是抬起头来瞧了瞧花宴上的少女。
最后,薄如颜的目光落在了位子稍微靠后的晏锦身上。
“这位是?”薄如颜莞尔一笑,“您是哪家的小姐?你的眼睛,可真好看。”
薄如颜简单的一句话,就将花宴上众人的目光转移到了晏锦身上。连陆氏周围坐在的那几位少年,也忍不住瞥了过来。
其实在大燕朝,眼眸是其他颜色的人,并不少见。
当年先帝成广帝的几位宠妃里,便有几位异瞳的女子。
晏锦知道,薄如颜根本不是觉得她眼睛好看,而是想转移众人消遣的目光,让她成为以个消遣的对象。
而且,这京城里不少人皆知,虞家女子眼睛和大燕朝不少的人颜色不一样。尤其是当初的大虞氏,有一双如海水般湛蓝的眼眸,而小虞氏的则略淡一些……到了晏锦这辈的时候,她的眼睛便不似生母大虞氏那般蓝的纯粹。
她的眼睛,仔细看是蓝灰色。
因为有异瞳的人在京城十分的常见,所以晏锦便也不认为自己的眼睛,有多稀罕。
晏锦脸上的笑意不减,站起来福身对薄如颜行礼,“我姓晏单名一个锦字,家父乃是……”
“哦……”薄如颜露出一个惋惜的神色,下意识便直接打断了晏锦的话,“原来你便是‘夜叉’的女儿啊。”
她话音刚落,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
晏绮宁见众人大笑,羞的将头低了下去。
晏锦神色不改,只是回答道,“家父是皇上亲自任命的工部员外郎,又怎会是夜叉?”
薄如颜没想到晏锦居然会用这样的话来堵她的嘴,一时有些怔住。
当年,元定帝不嫌晏季常已毁容,依旧让他从官,是朝堂上大臣皆知的事情。而且正如晏锦所言,晏季常乃是元定帝亲自任命的工部员外郎,她此时说晏季常是夜叉,便有辱骂朝堂命官的嫌疑。
这话若是传出去,丢的是薄家的颜面。
薄如颜抿了抿唇,过了一会才道,“我听你母亲的古琴弹的极好,想必你的琴艺也不会太差,不如……”
说到这里的时候,薄如颜也站了起来,对着周围的人说,“不如,让晏家小姐来弹一曲,给大家助兴,如何?”
因为这句话是薄如颜说的,周围的人不敢不点头说好。
沈苍苍的脸色微变,她张了张嘴,像是要帮晏锦说话一样。
晏锦瞧见了,直接抢在沈苍苍面前对着陆氏恭敬地道,“今儿是国公夫人举办的花宴,我愿听从国公夫人安排。”
薄如颜听了,微怔。
她方才失言了……
今儿可是沈家的花宴,而不是薄家的花宴。
坐在上座上的陆氏一直沉默不语,一直静静地听着少女们的议论。
她没想到,晏锦居然会将‘战火’引到自己身上。
也是,今儿是她举办的花宴,让薄家的人如此嚣张,也是她的不是。
陆氏笑了笑,“那么,就劳烦你了。”
这话的意思,便是让晏锦弹一曲,给周围的人助兴。
“国公夫人客气了……”晏锦既知逃不过,心里便开始想着要选这个曲子,最好是个能驱邪的,驱一驱这满楼的难缠的小鬼。
结果,这个时候,薄如颜有些不甘心地道,“我自小只听过用琵琶弹奏的战东风,不知古琴弹出来,又是什么样的。”
薄如颜的一句话,让在座的人都忍不住暗暗抽了一口气。
战东风是前精绝皇室的子衿公主所著……
传言那位公主才华横溢,琴棋书画更是无一不通……可惜后来精绝皇室发生大乱,这位公主便香消玉损了。
再后来,战东风这个曲谱虽传到了大燕,却是没有一个人能完整的弹奏。
对于她们而言,太难了。
这也是为何,当年薄太后只用了一支舞,便能深深的吸引成广帝的原因。
因为,这个世上能将战东风一曲弹完的,除了当年的子衿公主外,便是当今的薄太后了。
087:又被撞见(80粉红+)
在座不少人眉头微蹙。
她们认为这是薄如颜在强人所难。
毕竟,那不是普通的曲子。
尽管她们知道这一点,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帮晏锦说句话,因为那是权倾朝野的薄家。
谁也不想得罪……
当然,这不包括沈家。
陆氏想了想,神色里带了一些犹豫,“换个曲子吧。”
“伯母不喜欢听战东风吗?”薄如颜似乎不打算放过这个消遣外人的机会,笑着说,“很好听的。”
薄如颜说完之后,又对晏锦道,“晏小姐不肯吗?莫非,你母亲的琴艺,其实……不过尔尔?”
对于薄如颜而言,消遣晏锦倒是可以挫一下虞家的威风。
在官场上,晏家远不如薄家。可在商场上,虞家人却是出尽了风头。
大燕朝虽然不禁止官员的远亲经商,但薄家人却严禁近亲经商,连远亲若是经商,薄家也会和他们试着慢慢地断了联系。
薄相虽然位高权重,但是却没有因为这样,轻易去钻律法上的空子。
薄如颜听说过虞家,不止是因为虞家富贵。而是有人私下会拿出大虞氏和薄太后相提并论……当时,她无意听人说起后,气的割了那些人的舌头。
虞家那种卑/贱的商户,连给薄家提鞋都不配。
陆氏眉头皱成了一团,显然有些不悦。
过了一会,陆氏抬起头来瞧着晏锦,目光里竟有询问的意味。
晏锦瞧见陆氏的目光便明白,陆氏的确想让她把薄家给比下去。
这些人……未免太看的起她了,那可是薄家……
晏锦想了想,才无奈的放弃心里想要弹奏驱鬼曲的打算,对着陆氏道,“国公夫人能借我一张琴暂用吗?”
陆氏挑眉,笑着对身边的丫鬟道,“去将我屋子那张琴取来。”
坐在陆氏身边的一位妇人,露出错愕的神色,“夫人你……你是要将那张琴给她用?”
“嗯。”陆氏点了点头,安抚道,“没事的。”
妇人虽不再开口说话,但是脸色却惨白如纸。连坐在陆氏身边的何氏,脸色也没有好看多少。
丫鬟很快便出去取琴,周围的人都用好奇的神色打量晏锦。
战东风……这可不是普通的曲子。
晏锦亦知她们在想什么,不过还好,只是战东风。
当年十三先生用了一年的时间,让她弹会这个曲子。
晏锦那时不懂为何十三先生执着让她学这个曲子,结果十三先生沉吟了片刻才道:当年的子衿公主是样样精通,是个大家。你虽不能样样精通,你好歹也要通其中一样,做个专家。你要记得,你可是我解十三唯一的徒弟啊。
晏锦见十三先生一副坚决的模样,只好朝着‘专家’的方向去发展了。
毕竟,她的棋艺,的确烂的可以。
过了一会,小丫鬟才气喘吁吁的将古琴抱了过来,神色里带了几分慌张。
她将古琴放在晏锦的面前,又走到陆氏的身边,低声了说了几句话。
陆氏听了之后笑笑,淡淡地说,“无碍。”
这个时候,不知从哪里响起一阵鹰鸣,让众人都分了一些心神。
晏锦倒是听习惯了,所以并未分神。
她坐下之后,抚摸了一下古琴,竟觉得这张琴不比她母亲的绿绮差。
“献丑了。”晏锦说完之后,便动手弹奏了起来。
对于她而言,这张琴的确有些陌生,不似从前的那张绿绮用着顺手。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这尾琴的音色极好,尤其是配上战东风的调子,听着竟有了另一番味道。
她在礼乐的造诣上不如十三先生,但是在琴技上,后来却略胜十三先生一筹。
袅袅的琴音从她的指尖溢出,幽远的曲调慢慢的让人沉醉在其中。晏锦习了三年的琴,在重活一世后,终于再一次露在外人的面前。
周围的人神色从讥讽,到最后的佩服……
连旋氏和晏绮宁都瞪圆了双眼。
晏锦的琴艺,怎么会如此的厉害。
尤其是晏绮宁,她紧紧的抓着衣袂,环视了一圈周围人流露出钦佩的神色,心里更是气的厉害。她虽也学琴,但是她很清楚,她根本弹不好这只曲子。
若是一定要强求的话,她会错不少的音。
战东风的曲调越来越明亮欢快,晏锦手里的古琴仿若变成了一尾蝴蝶,在她的指尖翩翩起舞。而她手上的动作也越来越快,五指几乎让人瞧不清动作。
曲调最后转动,从缓而急,行云流水般的琴声纷纷的散落在四周,如雨如雪,慢慢落在众人的身上,又缓缓地入了他们的耳中。
渐渐地,周围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晏锦的手上,甚至有些人已经闭上了眼睛。
不知为何,晏锦总觉得有人在瞧她,而且……这风中似乎还带了一股淡淡的墨汁香味。
调子到了最后,晏锦眉头一皱,用锋利的指甲狠狠的挑断了琴弦……
琴声戛然而止。
周围一阵静默。
还差最后一个调子,这曲战东风便完整了。
而且,最后一个调子,是整个战东风里最简单的……可惜琴弦断了。
晏锦露出一脸无奈的神色,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国公夫人请恕罪,我……我不是故意的。这曲子太难了,我琴艺浅薄,不小心弄坏你的琴……国公夫人请恕罪。”
陆氏看着晏锦手下的那张琴,神色里也有些伤感,“无碍的,这琴放在我身边多年,怕是不似往日那般好了。今儿,多谢你了。”
晏锦听了缓缓地松了一口气,“国公夫人客气了。”
她是故意挑断这张古琴的琴弦,毕竟若她将一曲战东风弹完,那么便是对薄太后的不恭敬了。
但是,最难的地方她亦弹奏了起来,来日也不会有人说她的生母大虞氏技不如人。
只要不弹奏最后一个调子,便可以完美的解决两个问题。
只是,晏锦方才瞧见陆氏的神色,似乎很在意这张古琴。
陆氏见晏锦要入座,便笑着阻止,“晏锦,你过来……”
晏锦脚步微顿,有些惊讶。
难道,陆氏还是在意这张琴的?
晏锦心里微乱,但是神色间还是一片从容。
她慢慢地走到了陆氏的身边,只见陆氏从放在一边小桌上的白玉托盘里取了一朵娇艳的花,亲自给她簪上后,笑着说,“这是今儿院子里最好看的一朵,很适合你。”
晏锦虽然不足十一岁,但是她的发却生得密,既黑又亮,像是一匹上好的锦缎一般。粉嫩的花簪在她的发髻上,更显得她肤色白皙如玉。
可陆氏的话,却差点让晏锦站不稳身子。
在沈家花宴上,能得陆氏这样一句话,便是极大的荣耀。
可这份荣耀,也会给她带来极大的苦恼。
当年,晏绮宁告诉她,国公夫人命丫鬟给她簪了一朵花。之后,何氏便去了晏家,跟晏老太太提亲,想要将陆文礼和晏绮宁的亲事定下。
只是丫鬟簪的一朵花……便有这样的后续。
晏锦隐约觉得,这位定国公夫人,似乎也没有那么和蔼了。
她的心里像是装了千斤大石般沉甸甸的,但是表面却依旧要露出乖巧的笑容。
“晏家小姐生的真好,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人似的。”沈苍苍的声音在晏锦的身后响起,“如颜姐,你说是不是?”
晏锦赶紧对陆氏行礼,然后缓缓地退了下去,入了自己的位子上。
薄如颜的眼神像是锋利的刀子一般,她看着晏锦入座之后,才道,“嗯,是。”
沈苍苍听了,似乎不觉得满意,又道,“有曲也应该有舞……如颜姐,你要跳一曲吗?”
她说的极其随意,像是在讽刺薄如颜一样。
若薄如颜跳了,便有损她尊贵的身份。若薄如颜不跳,那么又会显得瞧不起沈家的人。
而且,薄如颜很清楚,若是自己应了下来,这个该死的沈苍苍一定会让自己跳战东风。
她不是姑母……根本不可能跳完。
这次,薄如颜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也是,战东风那样难……如颜姐你不会,也很正常。”沈苍苍露出失望的神色,然后从座位上起身,走到了陆氏的面前。
她浅浅一笑,对着陆氏道,“大伯母,你也给我簪一朵花,好不好?”
陆氏无奈的笑了笑,应了一声,“好。”
“大伯母,等等。”沈苍苍打断了陆氏要从白玉托盘里拿出花的动作,而是指着不远处的绿玉道,“我要那朵牡丹,因为这朵花,比会晏家小姐头上那朵更好看。”
陆氏见沈苍苍固执,只好命人将摆放在盆里的绿玉牡丹摘下一朵,然后亲自给沈苍苍簪上。
这下,反倒是沈苍苍出尽了风头……众人也慢慢的遗忘了陆氏方才说的那句话。
花宴还未结束,但是晏锦觉得有些透不过气。
她缓缓地从座位上起身,悄悄的溜了出去。
结果她刚出了簪花楼,沈苍苍便追了上来。
晏锦停下脚步,对沈苍苍笑着说,“郡主也要出去透透气吗?”
沈苍苍露出一个尴尬的神色,“不是……我……刚才连累你了,对不住。”
晏锦摇头,“没有呢。”
沈苍苍看见晏锦没有生气,才将晏锦拉到了一个稍微偏僻点的地方。
周围有不少的树木,而沈苍苍也看了看附近,才道,“不过,你以后可得小心一点,你方才弹坏的那张琴,是沈砚山最喜欢的一张,他可是一个很记仇的人。”
话音刚落,晏锦便瞧见穿着一身鸦青色长袍的少年,从旁边的树后慢慢地走了出来,露出他那张极俊美的容颜。
088:尴尬处境
沈苍苍下意识往后退后几步,簪在她头上的绿玉牡丹,因为她的动作过大,差点从发髻上掉落下来。
她伸出双手迅速的将嘴捂住,露出一双极其无辜的模样。
彷佛刚才那句话,不是出自她的口中一般。
晏锦看着沈砚山就站在离自己几步外的地方,正冷眼的看着她们。
在背后说人是非,未免有些缺乏教养。
而且,她们还被这个人抓个正着……
晏锦想起沈苍苍说沈砚山十分记仇。
她便想要退后一步,毕竟她可一句没说……
可她没有机会,因为沈砚山的目光不移看着她,若她退步的动作过大,便有些不打自招了。
晏锦无奈之下只好干笑了一声,而沈砚山配合着她,也冷冷的笑了一声,可他的眼神里,却没有半分笑意,连唇角也只是微微勾了一个弧度。
沈苍苍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然后赶紧道,“我……我可什么都没说。你可别在我的药里放东西,我会发现的……太苦我不喝的……”
“素素,我先回去了,你吃好,玩好,多赏会花。”说完,沈苍苍拔腿就朝着簪花阁楼跑去。
她的动作迅速又夸张,本来簪在她头上的绿玉牡丹,因为她剧烈的动作从她的发髻上掉在了地上。
可沈苍苍此时哪里还顾及这些,她一心想的便是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连晏锦都没带上,便独自一人逃之夭夭了。
晏锦的心里的有些忐忑,毕竟沈苍苍的话,虽不可全信,但略可以信一半。尤其是方才沈苍苍逃跑的动作,惊的她差点也跟了上去。
她在心里缓缓地吐了一口浊气,然后福身行礼,想要开口告辞。
沈砚山比她先说话了,他的嗓音不紧不慢,“素素?你方才说,你姓晏名锦。”
晏锦微微一怔,想起沈苍苍跑的时候,竟将她的小名唤了出来了。而且,沈苍苍是从哪里听到的?
晏锦故作诧异,然后露出一个疏远的笑容,“这是小名。”
沈砚山点了点头,算是承认她的辩解。
虽然,明眼人都瞧的出来,她笑容里带着疏离和想离开的意味。
可沈砚山不说离开,她又怎么好开口?
两人就这么一直站着,相顾无言,场面有些尴尬。
晏锦瞧了瞧周围,发现不远处缸里的居然养着夏荷。因为这个时候还是春天,所以缸里的荷花还未开放,只是绿绿的一片。
她笑着靠近水缸,像是要研究荷花一般,正想做出下一个动作,便听到沈砚山又说话了。
“这些水沾在身上,只会湿一小块,吹风一下便干了,不会有失仪容。”一阵花香缓缓地吹来,只见那位眉目如画的少年,伸出他那修长白皙的手指,指着不远处的池塘道,“你若掉荷花池里,才会真的失了仪容。到时,你便可以跟我告辞了。”
晏锦:“……”
沈砚山说完之后,眼里居噙着一丝淡淡的笑。
晏锦这次再也不顾及所谓的礼仪了,她直接站稳了身子道,“打扰世子赏花了,我先告辞了。”
说完,也不给沈砚山说话的机会,朝着簪花阁楼就走去。
好在,沈砚山也没有出言阻止她。
晏锦想,这个人委实聪明了一些……从前是谁说沈家世子懒惰,能攻下精绝国,纯属运气?
她真想告诉这些,这个人可不傻。
起码她觉得,他不傻。
她方才无非是想借着水缸里的水,打湿了衣裳后,便可以找借口说仪容有失,迅速的离开那个地方。可惜,她还未做出这个动作,就被沈砚山看透彻了。
那个人太聪明,像是可以看透人心一般,着实有些可怕。
晏锦揉了揉眉心。
正如沈苍苍说言,她得离这个少年远一些。
沈砚山站在原地,并没有离开。
只是等晏锦走后,唇角勾起一丝浅笑。
这个时候,从不远处走过来一个少年,看着沈砚山望过去的方向道,“怎么?表哥,你也想去簪花楼看美人?”
沈砚山挑眉,一本正经地的问少年,“你觉得在那边的是美人?”
“可不是……”少年走到沈砚山身边,压低了嗓音道,“据说,当年名动京城的那位虞家小姐的双生女儿,今儿来了。还有薄家那位千金,也来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沈砚山忽而一笑,神色间略带些不自然,但转瞬即逝,“晏家小姐?我没见过,不做评论。但是这簪花楼里的女子,若你说她们是美人的话……那么,我只能说你眼光,‘颇高’。”
少年:“……”
愣了半响后,少年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简直被程将军……他的话哪里能信啊,他说的那个女子,跟个仙女似的。我说表哥,你到底喜欢……”
“陆文礼,你确定你是要去看牡丹?”沈砚山的声音,依旧淡淡的。
被称为陆文礼的少年,立即打了个哈哈,无奈的抓了抓头。
彼时,簪花阁楼里,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注意到,晏锦这一去一回,眉眼里多了几分担忧。
她方才拿到那张琴的时候,便知那琴不是普通的琴,而是一张上好的江南桐木古琴。据说这琴做起来的工艺十分的复杂,江南也只有萧家能做出来。但是,萧家已经有三十年不卖桐木古琴了……尤其是萧家前位家主去世之后,萧家便开始做杉木琴。
桐木古琴……
那样一个珍贵的名品,就在她手下断了琴弦。
晏锦眉头微微一蹙,方才陆氏和何氏的神色也说明了,这琴极其珍贵。
其实,这些都是次要的。
最重要的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张琴居然是沈砚山最喜欢的一张琴。
晏锦想到这些,便觉得头疼。
桐木古琴……江南……
看来,她得托外祖父去找一张类似的琴还给沈家。
因为沈家的人,她一个亦不想得罪。
花宴结束的时候,晏锦才起身跟在旋氏的身后,慢慢地朝着府外走去。
她走路有些心不在焉的,刚要下阶梯的时候,突然被身后的一撞,身子不稳眼看就要摔下去了。香复和晏惠卿眼疾手快,迅速的抓稳了她。
晏锦赶紧敛回心神,发现晏绮宁一脸怒气的走在了她的面前。
而且,方才若不是香复和晏惠卿手快,她怕是要从阶梯上摔下去了。
“长姐,你在想什么?”晏惠卿嘴里略有些担忧,“今儿的膳食不合你的口味吗?”
晏惠卿坐在晏锦的身边,瞧见摆放在晏锦面前的点心未被晏锦动过,便有些担心。她听晏府里的下人说过,晏锦最近胃口不错,点心用的很多。
可今儿,晏锦却没有用点心。
晏惠卿想了想那些点心的味道,她觉得味道不错。
莫非,是晏锦不喜欢这些味道?
晏锦笑着看了一眼晏惠卿道,“嗯,不太合我胃口。”
晏惠卿缓缓地松了一口气,然后牵着晏锦的胳膊道,“长姐,我娘做的桂花糕可好吃了。等归家了,我让人给你送一些来可好?”
晏锦点了点头,“好,那就要麻烦你和三婶了。”
“才不麻烦呢。”晏惠卿眼里噙着笑,极其的乖巧。
一行人朝着府外走去,快到了出沈家大门的时候,有个小丫鬟跑了上来,唤住晏锦,“小姐,等等。”
晏锦停下脚步,看着小丫鬟有些不解。
“小姐……有人让我将这个东西送给您。”小丫鬟的神色里略带了一些尴尬,然后将方才簪在沈苍苍头上的绿玉牡丹递了过来,“对不住,打扰小姐您了。”
晏锦无奈的将绿玉牡丹接过,沈苍苍这会又来给她道歉?
不过,这摘下来的牡丹,她拿了只能做成干花瓣了。
晏锦笑着道,“告诉你家小姐,无碍的……来日,若她得空,我会来拜访她的。”
到时候,她还可以问问重大夫的事情。
小丫鬟立即点了点头,“奴婢知道了。”
说完之后,小丫鬟才转身拔腿跑开。
晏惠卿看着晏锦手里的绿玉牡丹,想了想道,“长姐,这牡丹……可是郡主的?”
“嗯。”晏锦没有跟晏惠卿解释太多,而是轻声道,“上马车吧。”
晏惠卿点了点头,便跟晏锦上了马车。
晏绮宁因为莫名其妙的生了大气,便同旋氏一个马车,不愿和晏锦坐同一辆。连表面上的姐妹和睦,晏绮宁亦不想扮演了。
晏绮宁不想维持,而晏锦亦是……
这个世上最可怕的,不是养了一尾毒液致命的毒蛇,而是养了一个狼心狗肺的人在自己身边。
这种错误,她已经犯过一次,不想再错第二次。
等回了晏府之后,晏锦才将手里的绿玉牡丹制成干花瓣,夹在了书中。
她打了一个哈欠,沐浴过后,捧着一卷香复送她的书,依在软榻上。
烛光下,她乌黑的发丝还带着一丝淡淡的水气,整个人显得十分娇小。
窦妈妈挑了帘子,见晏锦还在念书,便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小姐?明儿再看吧。”
“窦妈妈你来了?”晏锦眯眼一笑,“你今天可打听到了什么?”
窦妈妈没想到晏锦居然直接问这个问题,然后尴尬的笑了笑。
晏锦,怎么会知道的??
089:危险重重
晏锦淡笑不语。
今儿她刚回来玉堂馆,晏安之便吩咐了阿哒来给她传话。
阿哒说,二小姐昨儿去了怡蓉院。
听了这句话后,晏锦敢肯定晏绮宁和旋氏,果然是有些按捺不住了。
不过,她如今还不敢肯定……她们开口会要多少银子。
所以,她得等窦妈妈回答她。
晏锦也不着急,她捻起一根银针,然后挑了挑摆放在小炕几上的灯芯,神色间十分的从容安静。
烛火亮了一些,窦妈妈才看清,晏锦的唇畔居然含着一丝笑。
窦妈妈笑了笑,才无奈地道,“太太不让老奴告诉您,怕您担心。”
“她若不告诉我,我才会担心。”晏锦将银针放下后,认真地对窦妈妈说,“她是我的母亲,我是她的女儿,她不该瞒我这些。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若是往日,晏锦说这些话,窦妈妈一定会忍不住笑。
不足十一岁,怎么就不是孩子了?
可这会晏锦说的极认真,让窦妈妈也微微一怔。
过了一会,窦妈妈才叹了一口气,压低了嗓音道,“昨儿二小姐去找太太了……她一开口,便是问太太要银子。”
晏锦眼里闪过一丝讶色。
果然如此……
若是平日里,她们开口问要小虞氏要银子,只要数目不多,小虞氏都会毫不考虑的拿出来放到她们的手中。
这也是前世,为何晏绮宁讨厌小虞氏,却依旧故作乖巧的原因。
在她们的眼里,小虞氏比任何银号都好使。
不过今日窦妈妈既然提起了这件事情,想必晏绮宁这次肯定也是狮子大开口了。
“嗯?多少?”晏锦故作淡定,装作满不经常地问道。
窦妈妈有些犹豫,她斟酌了一会才道,“五万两。”
窦妈妈的一句话,让晏锦冷冷的抽了一口气。
五万两……
这些银子,对于虞家而言,也不算是笔小数目了。而且,晏绮宁尚不足十一,她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五万两?她莫非要置办宅子?”晏锦眼里带着几分冷笑,“她对母亲说,要用来做什么了吗?”
窦妈妈叹了一口气,露出不甘心的神色,“二小姐说,想要置办些首饰。可小姐您也知道,这是五万两,不是五千两,更不是五百两……二小姐怎么敢开如此大的口。”
虞家的银子,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大虞氏和小虞氏还小的时候,窦妈妈是亲眼看着虞老太爷行走在沙漠里,一次又一次带着商队,冒着性命做生意。有一次虞老爷子遇见了沙尘暴,若不是老天保佑,虞老太爷那一次怕是回不来了。
之后,虞老太太瞧见虞老太爷那副狼狈的模样,直接吓的哭了出来。
虞老太爷疼惜妻子,一直安慰,最后便不再亲自带商队,而是将族里的生意都交给了儿子。
昨儿,窦妈妈看着晏绮宁那副理所应当的模样,气的差点跳脚。
凭什么……虞家从未欠晏绮宁。
雅琪宁怎么就能问小虞氏要那么多的银子,还能说的理直气壮。就像是小虞氏欠了她,该给她一样。
“置办首饰?噗……”晏锦笑眯了眼,摆了摆手道,“不知的人,还以为阿宁要买下国师手里的南海鲛珠来做凤冠呢。”
这大燕朝,能用五万两银子买下的东西,也就是当今国师手里那几颗南海鲛珠了。
所以,晏锦根本不相信,晏绮宁会拿这些银子去置办首饰。
这几年,虞家逢年过节都会送东西来晏家,上好的绸缎、首饰、玉器……不是拔尖的,绝对不会送到晏家来。
晏绮宁如今还小,她要那么多银子,无非就是要给旋氏。
不过,旋氏开口的数目,的确也让晏锦有些惊讶。
她以为,旋氏最多开口个一万两左右,结果这个数目翻了五倍。
当真是……可怕。
她得想办法,阻止这件事情。
窦妈妈见晏锦笑出了声,也苦涩的笑了笑,“国师那颗鲛珠,二小姐想买,也没办法买呀。不过,小姐可千万别同太太说起这件事情,她嘱咐了老奴,不能告诉您。”
“嗯。”晏锦点了点头,又想了一会才道,“窦妈妈,若阿宁再同母亲说要银子置办首饰,你就跟母亲提议。阿宁要置办首饰,我可以陪着她……正好,我手里还有些银子。”
晏锦搬到玉堂馆后,小虞氏便拿了一万两给她,让她用来打赏下人。
前世,晏锦也不是没有见过虞家的富贵,可这一出手就是一万两银子……她还是有些错愕。
难怪,京城内许多人会谣传虞家藏有宝藏。
晏锦那日略微提醒了一下小虞氏,富贵不要外显。
小虞氏当时听了,立即点了点头。
只是虞家人出手阔绰习惯了,怕是一时也难以改掉这个毛病。
尤其是她三舅,在听闻她搬回东院后,托人送来的几大箱东西,晃的她头昏眼花的。
太奢侈了……
窦妈妈没有察觉晏锦的神色,而是赶紧回答,“老奴知道了,小姐,你快歇着吧。”
今日晏锦去了定国公沈家赴宴,回来之后整个人面露疲惫,似乎很累。
窦妈妈心疼她,便想着让晏锦早些歇息。
“嗯。”晏锦打了一个哈欠,又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对窦妈妈道,“窦妈妈,你明儿去告诉赵管事,让他从南方再运些橘子回来,要酸一点的……最近吃甜的,有些腻。”
窦妈妈有些摸不着头脑,她一边伺候晏锦睡下,一边道,“要酸一些吗?”
“对,要酸一些的,我记得母亲跟我说过,我娘很喜欢这个味道,我想试试。”晏锦躺在床上,用她那双和大虞氏极像的眼睛看着窦妈妈道,“不过如今母亲尚在病中,这件事情便不要打扰了她了。你让赵管事来办就好。唔,多运一些过来,我给阿宁也送一些过去。娘喜欢的东西,她应该和我一样喜欢……”
晏锦说完之后,窦妈妈便笑着说好。
窦妈妈替晏锦盖好锦被后,便见晏锦已经闭上了眼睛,睡熟了过去。
她不禁又叹了一口气,打量了一下晏锦的那张脸。
虞家出美人,无论是大虞氏还是小虞氏,都生的极好。而晏锦和晏绮宁,也不例外。
尤其是晏锦,她肤色更白一些,还有一双虞家人才会的眼睛。
晏绮宁虽然没有遗传虞家人特有的眼睛,但是她的肤色,也比大燕朝不少少女都生的白。
两姐妹站在人群里,也是一等一的拔尖。
窦妈妈陪小虞氏到了晏家后,是亲自看着两个襁褓里的婴儿,长成现在这样水灵的一个小姑娘。
两个孩子,也越来越好看……
可是性格……却差太多了。
从前,晏锦脾气极不好,不仅嚣张更有些蛮不讲理。反而是晏绮宁,乖巧懂事……虽然晏绮宁嫌弃过虞家人,但是表面上却依旧是很懂礼的。
可现在,两姐妹的性子却突然大变……
两个孩子会变性子原本不是什么出奇的事情,可晏锦突然懂事了,而晏绮宁……却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作孽啊。”窦妈妈低声喃喃自语。
窦妈妈将帐子放下后,又吹灭了烛火,才慢慢地退了出去。
等窦妈妈离开之后,晏锦才慢慢地睁开眼睛。
屋子里黑魆魆,晏锦的思绪却飘远了。
旋家这次开口要五万两银子,怕不是旋大太太想要买首饰那般简单。
如今的旋家长房虽然住在旋家的祖宅里,但是在京城的影响力,已经远不如从前了。再过几年,旋家长房便会逐渐败落……而旋家二房,便会取而代之旋家昔日的地位。
可旋大爷目光短浅,他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些。晏锦听人说起,这几日旋大爷依旧出入赌坊,日子更的很逍遥。
赌博这种东西……十有九输。
在千万个人中,唯有一个人才会十赌九赢。
这个人,显然不会是旋大爷。
那么,旋家长房的人目光从未放的太长远……要这笔银子又是做什么呢?
晏锦想,这件事情,她总觉得和季姨娘身后的那个人,脱不了关系。
旋家分裂……旋二爷和晏家结仇……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冲着旋家去的。
若季姨娘要报复旋氏,根本不会做的这么麻烦。这次的事情,季姨娘想做,也没有那个本事?
晏锦大胆的想,会不会是从这个时候,便有人开始设局想要对付晏家。所以在三年后,她的父亲才会被牵扯进黄河大案之中。
还有三年时间,她得加快脚步来查这些事情。
可现在,她一点头绪都没有,根本不知要从哪里查起。
“五万两?五万两……”晏锦喃喃自语,又忍不住伸出手来揉了揉眉心,头疼地自言自语,“旋家到底是要做什么?”
她越想越烦闷,想要起身喝口水,又怕惊了在屋外的窦妈妈。
可此时,她显然也睡不着。
晏锦翻了个身子,最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时候,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露出一张惊慌失措的神色,“五万两,他们要的,正好是五万两啊!”
090:赔礼道歉(100粉红+)
想起了从前的事情,晏锦的睡意在顷刻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她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重活一世,改变了身边的一些事情的原因。
所以,其他的事情也会跟着她的改变而改变。
前世出现在二年后的事情,也会提前出现。
若是这样……
那么她能得到的时间就更少了。
晏锦翻了几次身,缓缓地吐了一口浊气……
她似乎在这一刻又回到了前世失去父亲那段日子,无论怎么样,都睡不好。
第二日香复端了热水进来,瞧见晏锦眼下略有些青色,忍不住暗暗的抽了一口气。
春卉更是心疼的对晏锦说,“小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晏锦摆了摆手,然后揉了揉眉心道,“怕是昨儿出去赏花,有些累了。”
春卉皱了皱眉头,没有揭穿晏锦的谎言。
她昨日虽没跟着晏锦去沈家,可她也明白一些基本常识。
若是赏花太累,晏锦回来应该累的直接闭眼睡觉。
可晏锦现在一脸苍白无力的样子,眼下更是一片青色。
哪里像是累着……怕是想了一夜的事情。
不过既然晏锦露出一副自欺欺人的模样,春卉也不再说什么……
春卉取出一些质地细腻的珍珠粉给晏锦敷面,又用了一些粉和胭脂,将晏锦眼下的青痕遮住。春卉的手艺极好,晏锦被她这么一摆弄,眼下的青痕便再也瞧不出来了。
等晏锦用早膳的时候,春卉才拉着香复走了出去。
春卉看了看周围没有人,才压低了嗓音问香复,“小姐昨儿可是遇见什么人了?”
香复听了春卉的话后,面露错愕的神色,“不记得了。”
“我瞧着小姐这样,怕是……心里有人了。”春卉摇了摇头,“前几日太太还提起要给小姐准备嫁妆,看来……太太这次是猜对了。”
春卉说完之后,脸上流露出担忧的神色。
窦妈妈送到她身边的几个小丫头,她还未调/教好,所以根本不敢送到晏锦的玉堂馆里来伺候。
这几个丫头,是来日准备给晏锦陪嫁的。
春卉叹了一口气,想着自己的动作需要稍快一些了……
她没有再同香复说话,而是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等春卉一走,香复才露出惊讶的神色。
小姐,花宴归来,心里就有人了?
香复不禁想起,她昨天在梨院里陪着晏锦,然后遇见了沈家世子。
沈砚山长的跟画里走出来的仙人似的,尤其是他笑起来的时候,极俊美。
想到这些,香复点了点头,很赞同春卉的话。
若是晏锦出嫁,她怕是要陪嫁的……她得想办法,保护好晏锦,让那些毒蛇不能接近晏锦。
香复想好之后,才慢慢地走进了屋子。
晏锦已经用完了膳食,吩咐窦妈妈将库房里的古琴都拿了出来。
香复瞧着晏锦愁眉不展的模样,又瞧了瞧一张又一张的古琴,好奇的问,“小姐,这些琴不好吗?”
“唔,不是……”晏锦看着快要摆满一屋子的古琴,“可桐木的古琴……”
似乎,她母亲不太喜欢桐木琴。
这些古琴都是她的母亲大虞氏留给她的东西,若是要送人,她多少有些不舍。可现在江南萧家也不卖桐木古琴了,而其他地方出产的桐木琴……在她的眼里,颇为惨不忍睹。
她到现在,都能感受到昨天那张琴在自己手下的触感。
那样的珍品,当真是可惜了……
她现在得赔沈家一张琴,可她选来选去,依旧没有找到合适的琴。
“小姐你看那张。”香复指着不远处的一张金色琴道,“这张可比桐木琴好吧?”
晏锦顺着香复的指着的地方望去,入目是一张金丝楠木琴。
这张琴的金丝纹理清晰可见,晏锦走近一些,伸出手拨弄了一下琴弦……只听见琴音清亮通透。
金丝楠木不比杉木和桐木好制古琴……听闻,只有百年前雷氏才有这样的技艺。
不过这张琴,从外表看起来,略微有些张扬。
大燕虽不禁民间使用金丝楠木,但是这种东西终究是罕见的,尤其是上等的金丝楠木,一般都是运送到宫中。剩下的一些,价格更是不菲。
晏锦想起沈苍苍见到沈砚山惊慌的模样,咬了咬牙才道,“就这张了。”
她心疼银子……
但是比起银子,她现在不愿得罪沈家。
因为这五万两——若是她没记错的话,多少和沈家有点关系。
但是她目前不敢肯定,毕竟前世这件事情,是发生在景泰十二年,而不是景泰十年。
景泰十二年,元定帝因为错服丹药,生了一场大病。同一年晋南王的余孽在宁州起义,想要造反,可惜薄家这边及早的得到了消息,便将这件事情禀告给了元定帝。
那时,元定帝醒来的时间极少,所以这件事情大多的薄家在做主。
薄太后更是下了命令,要尽早清除晋南王剩下的余孽。
最后定国公亲自领兵,在半个月内便扫清了晋南王剩下的余孽。
这件事情因为被发现的早,所以并未闹的太大。
不过,元定帝醒来之后,却责罚了国师。
他服用的丹药,一直都是国师在炼制。
她也是之后才听人提起的。
那个时候父亲尚在世,所以她也听人说起,晋南王的余孽胆子太大,只凑到五万两便想要起兵造反,简直痴人说梦。不过沈家这次也是运气好,消灭了晋南王的余孽后,不止得了五万两银子,最后元定帝又从国库寻了不少珍品,赏给了沈家。
这次晋南王的余孽起义,简直像个笑话。完全像是在给沈家送好处一样……
因为那个人嘲笑的声音实在刺耳,所以晏锦便将这句话记了下来。
晏锦那时觉得国师挺可怜的,因为元定帝自己用错了丹药,却要将责任怪在国师身上。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之后,她便很少再听到国师的消息。
可现在想这件事情,却是处处破绽。
晋南王的余孽手里只有五万两银子便起义,这绝对不是明智之举……毕竟他们能蛰伏这么多年,也不在意再多蛰伏几年,让手里的军饷更充裕一些。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这群人不得不提前造反,而且还是在准备未充足的情况下。
晏锦不解,她前世很少去了解这些事情。
但是那个人那句:完全像是在给沈家送好处一样……
这句话,让晏锦不得不反复斟酌。
她总结了一下,便是无论如何,这件事情和沈家脱不了干系。而且,沈家的地位不比薄家差,她现在这个情况……怕是不能得罪沈家。
晏锦想好之后,便将金丝楠木琴抱起放在桌上,从书里将烘干的绿玉牡丹花瓣拿了出来,放在信封之中。
她想了想,又提起笔,写了一张纸条放在信封里,才对身边的香复道,“将这张琴和这封信交给定国公府的明惠郡主,切记……一定要交给郡主。”
沈苍苍在沈家的地位不低,她将这张琴送到沈苍苍的手里,沈苍苍会帮她将琴送到陆氏的手中。她怕沈苍苍犹豫,还特意在信封里放了烘干的绿玉牡丹,来哄沈苍苍开心。
之后,她还怕沈苍苍觉得她没诚意,又特意写了一张纸条,放在了信封之中。
只要沈苍苍帮她,这张琴一定能让陆氏不再生气。
毕竟,她只是‘无意’断那张桐木琴的琴弦……她现在将生母大虞氏留给她的琴都送了出去,这也是她最大的诚心了。
香复听了立即点头,“奴婢知道了。”
从晏家到定国公府的距离,有些远。
香复找了阿哒驾着马车,朝着定国公府驶去。
其实,香复不明白晏锦为何要送琴给沈苍苍,不过她只是一个下人,不该问的时候,绝对不会多问。
过了一会,马车才缓缓地停了下来。
香复刚下马车准备敲门,便见定国公府的大门,从里面打开了。
她退后一步,正准备行礼时,却瞧见了一张夺目的容颜。
香复想起早晨春卉的话后,看着眼前的人,有些傻了眼。
的确是长的像谪仙似的少年……
沈砚山挑了挑眉,他本准备出府办事,却没想到在府门外遇见了个小丫鬟。
而且,这个小丫鬟,他还十分的眼熟。
“见过世子……”香复赶紧对沈砚山福身行礼。
沈砚山点了点头,轻声道,“你手里的东西是?”
香复瞧了瞧手里的古琴,“小姐让我来送给郡主的。”
“给苍苍的?”沈砚山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淡淡地说,“你将琴给我吧,我帮你带进去。”
香复瞧着沈砚山那张脸,一副认真的模样,下意识便将琴和信函交到了沈砚山的手里。
“多谢世子。”香复福低身子,“若世子没其他的吩咐,奴婢告辞了。”
沈砚山点了点头,便拿着琴朝着门里走去。
刚进大门,拐了一个弯,他便停下脚步。
他打量了一下信函,又将信函拆开,只见被烘干的绿玉牡丹的花瓣,从信函里掉了出来。
沈砚山瞧见了之后,唇角微挑。
他从信函里将纸条拿了出来,瞧了一眼,才喃喃自语,“字写的不错。”
091:沈府
沈苍苍住的院子外,有片梨树林。
树林很大,将她的院子紧紧的围住……
现在,正是三月梨花盛开的时候,可平日却鲜少有人来此赏花。
院子外偶尔路过几个下人,也是行色匆匆,脚步微乱。
沈砚山熟门熟路的往前走,可是刚走近主院时,却突然顿下脚步。
他低声唤了一声,“小黑。”
原本安静的天空,被一阵急促的鹰鸣划破。
只见一只漆黑如墨的大鹰从高空潘盘旋而下,稳稳地落在了沈砚山的肩膀上。这只鹰体型不小,喙爪像铁钩一样硬。
尽管如此,它落在沈砚山身上的时候,他依旧神色不改。
沈砚山很快便闻见它的身上,还有淡淡的血腥味……
“别乱吃。”沈砚山嗓音清冷,似乎有些不悦。
被唤作小黑的海东青,像是听懂沈砚山的话,眯了眼用头去蹭了蹭沈砚山的发髻。
它的动作略大,他本来束好的发髻,因为它的动作,差点散落。
沈砚山却没有注意这些,他一抬脚慢慢地朝着前面走去,“再乱吃,便将送回送义父身边。”
小黑自小被沈砚山养在身边,没少听沈砚山提起‘义父’二字,它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一双锋利的鹰眼眯了起来,蹭着沈砚山发髻的动作更大了。
沈砚山嘴角微微一弯,然后伸出手弹了一下它的头,“再过两月,我们便回去。”
小黑也不知有没有听懂沈砚山的话,只是低低的叫了一声,然后站稳了身子。
他忍不住低低笑出了声,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带着小黑进了眼前的小院。
梨林内有两座院落,一座小的寒碜,一座又宽敞的出奇。平日里,在这里伺候的下人们,一般都在宽敞的院子里活路,至于那座小点的……因为毒蛇众多,所以一般人不敢太靠近。
沈砚山朝着宽敞的那座院子走进去,一路上偶尔探出头来的毒蛇,在瞧见沈砚山身上的小黑后,吓的直接缩回了草丛之中,再也不敢探长头来。
小黑倒也乖巧,一直站在沈砚山的肩头不曾乱动。只是见着毒蛇的时候,鹰眼里的目光,更锋利了一些。
沈砚山还未踏进院子,便听见里面传来女子抑郁的话语。
“苦死了……”
“良药苦口!”
“重大夫你又说谎……沈砚山都说你在我药里放了黄莲了,你还不承认!啊……我不想喝。”
“那你继续做瘸子吧。”
“……”
沈砚山听了后眉头微挑,然后慢慢地进了屋里。
沈苍苍发现沈砚山进了屋,下意识便抓起桌上的东西就要丢过去。
结果丢到一半的时候,她又停了动作,发现手里的东西浑身冰凉,宛若无骨。
她微微一愣,抬起头瞧着被她抓在手里的小蛇。
只见那条细长的小蛇,通体白色,正吐着黑色的蛇信。这条蛇,她十分的熟悉。
“呜,大白……”沈苍苍哀嚎了一声,“都说不能偷喝我的药啊,很苦的呀!”
沈砚山倒是没有注意沈苍苍无奈的样子,而是走到坐在一边的老人身边,“重大夫。”
老人抬起脸来,脸上冰冷的的表情,瞬间带上了几分笑容,“世子来了呀?快坐坐……渴了没有,要喝什么茶叶?”
重大夫像是瞬间变了一个人似的,起身变跑到院外找人送茶水和点心进来。
沈苍苍将小白放在了桌上后,才瞪圆了眼睛看着坐在不远处的沈砚山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晏家小姐带给你的。”沈砚山将手里的古琴放在桌上,嗓音依旧淡淡的。
沈苍苍露出惊讶的神色,忙去看着那张古琴,想要动手弹一下的时候,却又被沈砚山拿走了。
沈砚山的动作极快,沈苍苍完全没反应过来,古琴就从自己的眼前消失了。
“沈砚山!”沈苍苍气的跺脚,“那是素素送我的。”
“带给你看而已。”沈砚山淡然地说。
在沈苍苍的记忆中,自己的这个堂哥一直是个怪人,做任何事情都是一副懒散的模样。因为他一直懒散,所以大伯父当年才会将他送到边疆去历练。
不过都八年了,沈砚山依旧和从前一样讨厌。
沈苍苍有些无奈的趴在桌上,将手放在大白的头上,轻轻地抚摸,“这件事情,你也不能怪素素啊,那张琴都放了多久了?十多年都没有人用过了。而且,素素和别人不一样,她是个好姑娘。”
“就因为她不怕蛇?”沈砚山瞟了沈苍苍一眼,又将目光放在了古琴上,“所以,你就觉得她是个好人?”
沈苍苍没有说话,只是顿了顿手上的动作。
好人?
在她的记忆里,似乎就没有好人二字。
有些事情,不是她想忘记,就能彻底的忘记的。
沈苍苍沉默不语,躺在她手边上的大白,像是感受到她的悲伤,赶紧立起身子,爬到了她的面颊附近,用蛇头蹭蹭了她的鼻翼。
大白的动作很轻,却让沈苍苍有些酸涩。
有的时候,身边的人,其实还不如这些冷血的动物。
过了一会,沈苍苍才慢慢地道,“她不讨厌大白,也不讨厌我……她给我的感觉,和大伯父一样。”
沈砚山目光微滞,沉吟道,“评价略高。”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沈苍苍摸了摸被大白蹭的发痒的鼻翼,“难道你和薄如颜一样,觉得她是晏大人的女儿,所以觉得她不好吗?晏大人那张脸,也不是他自己愿意的……而且我听说,晏大人刚从原州回来。那个破地方,也就只有他愿意去了。他可是好官……哪里是薄家那些人能比的?”
沈砚山听了,想了想才道,“薄如颜?她是谁?”
沈苍苍:“……”
这下沈苍苍懒得再同沈砚山继续说什么了,她这个堂哥总是有气死人的本领。
在沈苍苍的眼里,沈砚山是个极不擅长和人打交道的人,而且平日里他的话也极少,整个人冷冰冰的,像是一个大冰块一样。
沈家世代从武,她的父亲还有众多伯父叔叔,都是粗人。在她的记忆里,父亲极少读书,连字也写的极丑,母亲总是笑着说,父亲的字就跟虫子爬过似的,难看的很。
沈家不重文,但是却有一座高大的藏书楼,藏了不少的书籍在其中。
在她父母意外去世后,她被大伯父带到了沈家。那个时候,她的双腿已经彻底的坏了,她唯一能做的,便是躲在藏书楼里,翻翻书籍消遣下时间。
似乎只有那样,她才不会去想起父母的惨死。
就是那个时候,她认识她的大堂哥沈砚山。
那时,不过大她几岁的沈砚山,已将这座藏书楼里的书,看了一大半,且能全部能背出来。
她偶然问起,沈砚山为何要在藏书阁里看书,而且一看就是那么多。
当时,尚且一脸稚气的沈砚山,依旧是一副冷冷的样子。
他想了一会才道,“大概是闲的慌。”
沈苍苍:“……”
在沈家众多兄弟姐妹里,沈砚山是唯一一个不怕她的人。虽然……他也是沈家众多孩子里,最不懂人情世故的一位。
沈苍苍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她其实有些不明。
她没有朋友,是因为她养了一群毒蛇,这些人不敢靠近,情有可原。
可她的大堂哥沈砚山,人长的是一等一的拔尖,才华也不差,懂的东西更不少……怎么身边的朋友,一个手便能数的过来。
重大夫这个时候从屋外走了进来,瞧见沈苍苍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便看了看摆在桌上的药碗,对着沈苍苍就道,“你的药,快喝完。免得一会那蛇又帮你喝了。”
“啊!”沈苍苍露出一个痛不欲生的神色,将大白撇开一些,又坐直了身子,捧着药碗,无可奈何的看着药碗里黑漆漆的汤药。
重大夫显然已经见习惯了这样的场面,等下人们送了点心和茶水进来后,他才坐在一边的凳子上,看着沈砚山手里的古琴。
“这是?金丝楠木做的古琴?”重大夫暗暗咂舌,“这张琴,价值千金啊。”
沈苍苍撇了撇嘴,“这是素素送来的……”
“素素?”重大夫有些疑惑的抬起头,“谁?”
沈苍苍意识到重大夫不认识晏锦,便忙着解释,“晏季常晏大人的长女晏锦,就是弹坏了沈砚……弹坏了堂哥那张琴的那个姑娘。”
重大夫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神色,然后又将目光放在了金丝楠木琴上。
金丝楠木只要一点,便要用金子来估量价格。
金丝楠木虽然珍贵,但是要找出适合做琴的,便更是难上加难。
眼前这张用金丝楠木做成的古琴,显然不是那些用来敷衍没有眼色的人而做出来的次品。
沈苍苍将药碗里的药喝了下去后,又道,“不过,琴弦断了,不是可以重新换一根吗?至于让素素赔吗?”
“你这个丫头懂什么,那张琴其实……”重大夫看了看沈砚山的神色,非常自觉的将剩下的话断在了嘴里,没有继续说完。
092:跑腿的世子
有些东西,没了便是没了。
及时弥补上,也不是从前的了。
那张断了弦的琴,如今还摆在沈砚山的书房内。
重大夫不知该如何来同沈苍苍说那些事情……
只好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若那张琴珍贵,大伯母又干嘛拿出来?”沈苍苍撇了撇嘴,一脸不悦,“既然她借给别人用了,弄坏了还有怪别人的道理吗?”
重大夫揉了揉眉心,才道,“你少说两句。”
沈苍苍气的脸颊鼓鼓的,只好将桌上的大白抓起来,然后抚摸着大白冰凉的身体,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消了她的怒气。
大白感受到沈苍苍的怒气,十分乖巧的让沈苍苍揉捏。它的动作,完全不像是一条有剧毒的蛇,而是像一个乖巧的小猫小狗。
沈砚山这个时候才淡声道,“重大夫,你可知晏大人喜欢什么?”
“晏季常?”重大夫有些摸不着头脑的看了一眼沈砚山,又想了一会才道,“我就听老太爷说晏大人的棋艺十分了得,连老太爷都不是他的对手。我瞧着,晏大人应该很喜欢对弈吧。”
沈砚山听了,又道,“外祖父棋艺本就不好,会输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重大夫:“……”
对于沈砚山的话,重大夫早已习惯。
有的时候,沈砚山明显想要夸一个人,可是话从他的口里说出来,明显就变了一个味道。
沈砚山九岁的时候,和陆老太爷对弈,经常会将陆老太爷‘杀’的片甲不留。
最后甚至不愿再和陆老太爷下棋。
这个人……从不懂人情世故,连偶尔的作弊让一下棋,亦不知道。
连陆老太爷那样沉稳的人,见到沈砚山的时候,都会一直皱眉,似乎很头疼。
过了一会,重大夫才轻轻的咳嗽了一声,“世子今儿不是要去平阳城吗?怎么这会还未出发?”
再过一会都要午时了,沈砚山若要去平阳城,这会应该可以出发了。
沈砚山神色不改,淡淡地说,“不去了,太远。”
“……”重大夫静默片刻,又道,“世子准备一直留在京城吗?”
沈砚山一怔,说,“目前,应该是。”
他说完之后将放在身边的金丝楠木琴放在膝上,从衣袖里露出来的手腕,宛若上好的白玉。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匀称分明,骨感优美。
沈砚山轻轻地拨弄了一下琴弦。
古琴在他的手下,发出清脆悦耳的一段音色。
不过很快,他便停了下来,漫不经意地道,“音色略差。”
“那是你技不如人。”沈苍苍终于忍不住开口,“素素弹的可比你好听多了。你自己弹的差,还要怪琴不好吗?你若不要,将琴给我……”
说完,沈苍苍便要动手去抢沈砚山膝上的古琴。
这个时候,一直安静待在沈砚山身边的小黑,猛的扑腾了一下翅膀,只见大白瞬间缠住了沈苍苍的手,小身板似乎还有些颤抖。
沈苍苍停下动作,露出一个痛不欲生的神色,“大白,你在怕什么,你可是虬褫啊,你不是普通的蛇啊……”
可大白此时显然被沈砚山身边的那只大鹰吓到了,缠着沈苍苍的手臂的又紧了一些。本来精神奕奕在卖乖的大白,瞬间变的萎靡不振。
沈苍苍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只好又坐了回去。
显然,她今日是没有希望从沈砚山的手里拿到这张琴了。
哪怕是碰一下……也不行。
真是太小气了。
沈苍苍坐稳了身子,才对沈砚山道,“素素不过是断了一根弦,便赔了你一张琴。礼尚往来,你也该送些东西回去。”
“送东西?”沈砚山抬起头来,皱着眉头看着沈苍苍,“可琴,的确是她弄坏的。”
沈苍苍有些语塞,半响后才道,“可她这不是赔你了吗?”
沈砚山依旧神色自若,“所以我收下了。”
沈苍苍抬起头大叫了一声:“啊……你怎么这样啊……”
她发现自己又被沈砚山绕了进去,而且无论怎么样,她都说不赢沈砚山。
在一边的重大夫瞧见沈苍苍那个可怜的模样,有些不忍心道,“世子,事情不能这样算的。这琴是太太借出去的,那么损坏了也该沈家担着。但是如今晏家小姐既送来琴赔礼,那么……你既然收下了,也该送一些礼回去,表示你大度的收下了。”
重大夫说的乱七八糟,但是沈砚山却略懂了一些。
他想了想,便将膝上的琴放在桌上,又走到重大夫的书架附近,瞧了瞧书架上的书。最后,他将目光落在了一本诗集上,他伸出手将诗集拿了出来,又在书桌上找了一只沾了墨的狼毫笔,在诗集上做了个符号。
“将这个本诗集,送到晏家去。”沈砚山走到重大夫身边,想了想又道,“再去牡丹院里取一盆绿玉,一起送过去。”
说完之后,他也不顾沈苍苍和重大夫惊讶的神色,抱着古琴就从屋内走了出去。
在他的袖口里,有一张小纸条像是要掉出来一样。
重大夫模模糊糊的瞧见,那张纸条上的簪花小楷写的极好,而且,似乎还写了沈公子三个字。
他想要再瞧清楚一些纸条上写了什么,沈砚山已经离开了他的视线。
重大夫只好叹了一口气,又和沈苍苍嘱咐了几句,便朝着牡丹院走了过去。
绿玉啊……
他有些头疼了。
彼时,晏府内,香复也有些头疼。
她都上了马车后才想起,自己居然将信函和古琴给了沈家世子,她居然胆敢让沈家世子替小姐跑腿。
香复想着,便觉得有些腿软了。
等马车停在晏府后门的时候,阿哒一脸不解的看着香复的样子,“怎么了,不舒服?”
“没事。”香复摇了摇头,伸出长袖拭了拭额头上的冷汗,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一些。
她一来晏锦身边,便被晏锦器重抬为一等丫鬟。而且她们的卖身契,都是活契,而非死契。也就是他们想要走的时候,晏锦会放他们走。
晏锦待她如此之好,可她……
香复想到这里,心里十分的愧疚。
等进了玉堂馆,香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挑了帘子走进去。
此时,赵管事也在屋内,正一脸尴尬。
晏锦瞧见香复走了进来,只是抬了抬眼,又继续对赵管事道,“要越酸越好,最好是酸橘。”
赵管事点了点头,答道,“酸橘的话,城外到是一片橘林,老奴去瞧瞧。”
“也好。”晏锦想了想,“不过南方那些酸橘,也要运过来……我想尝尝不同味道的。”
赵管事有些不解,这酸还有不同味道的?
不过,他却没有将心里的那些话说了出来。
晏锦昨儿夜里说起想吃酸橘。
今儿一早,他不小心说漏了嘴,小虞氏便也知道了。
小虞氏虽在病中不方便来办这件事情,但是小虞氏还是特意吩咐了赵管事,要从南方将酸橘快马加鞭的送过来。
这件事情再次传到他的耳里,却变成了小虞氏想吃酸橘。
不过小虞氏倒是不在意这些……毕竟只是个吃食。
晌午的时候,有人问起赵管事,这次从南方运酸橘进京,是否是小虞氏的意思。
赵管事知道太太一直都偏袒大小姐,便点了点头。
那个人露出微讶的神色……
赵管事倒是习以为常。
从前在虞家的时候,大虞氏便喜欢吃这些酸涩的东西。明明是酸掉牙的东西,可偏偏大虞氏喜欢的紧。
大虞氏是晏锦的生母,大虞氏既喜欢吃酸橘,晏锦会喜欢,也不是什么太意外的事情。
“老奴知道了。”赵管事敛了心神,又低声问,“小姐若没别的吩咐,老奴先告退了。”
晏锦点了点头,挥着手说,“嗯。”
赵管事从屋内退了出去之后,晏锦才对香复道,“东西都送过去了吗?”
“嗯,奴婢送过去了。”香复咬了咬牙,走到晏锦身边,神色极不自然,“可……小姐……”
晏锦此时显然有些心不在焉,她将搁在小炕几上的茶盏拿起,润了润喉咙,才看了一眼香复。
只要沈苍苍收下,便好。
方才香复走了,晏安之来过一趟。
晏安之的人在平阳查出来的东西,让她觉得有些头疼。
这件事情,似乎和顾家没有什么牵扯……
怎么可能和顾家没有牵扯呢?
晏锦觉得,晏安之一定是查漏了什么地方。
不过,好的一面是晏安之查出了不少和旋四爷有来往的人,足足又十多个人。
看来,旋家这次分家,亦有旋家人自己的因素。
香复见晏锦不说话,心里便有些急了。
她握紧了拳头,慌张的跪在了晏锦身前。
“这是怎么了?”晏锦微微一怔,有些惊讶香复的动作,“遇见什么事情了?”
香复重重地对着晏锦磕了一个头,言语里带着一丝内疚,“奴婢……奴婢的确将琴送到了沈家。可是……可是……”
“嗯?”晏锦挑了挑眉。
香复闭上眼,终于将嘴里的话说全了,“可是奴婢遇见了沈世子,他……他帮小姐把琴拿了进去。”
香复话刚落音,晏锦便打了一个战栗。她手里的茶盏,差点从手里滑落了下来。
093:继续布局(120粉红+)
晏锦纤眉微微一蹙,脸上像是凝了一层寒冰。
沈家世子沈砚山。
晏锦听到这个人的名字,便略微有些头疼。
她不善和聪明的人打交道。
尤其还是个喜欢记仇的聪明人。
“是奴婢的错,奴婢……”香复又对着晏锦,重重的磕了一个头,“奴婢当时,昏了头了。”
香复急的差点哭了出来,她亦不知为何,自己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明明不应该的……
在回来的路上,香复后悔不已。但是,她更不敢瞒着晏锦……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比撒谎更让小主子讨厌的事情。
哪怕晏锦要罚她,她也认了。
沈砚山生的太好,而且他说话的时候一本正经,香复在他面前,简直有种自行惭秽的感觉。
所以沈砚山说要将古琴带进去,她亦没有多想,便将古琴和信函交给了沈砚山。
可沈砚山刚走,香复便后悔了。
那可是定国公府的世子——
她怎么敢让他帮小姐跑腿。
晏锦伸出手揉了揉眉心,半响后才轻声地说,“没事了。但是,我不想再有下次,你明白吗?”
这件事情已经发生了,她现在责备香复,也没有什么用。好在,香复没有欺骗她,将事情完整的说了出来,好让她有个心里准备。
而且,她也是见过沈砚山这个人的,她总觉得这个人和其他人似乎有些不一样,她看不太透这个人。
“奴婢知道了,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香复缓缓地松了一口气,差点哭了出来。
晏锦唇微微一抿,嘴角浮出一丝无奈。
其实,连两世为人的她面对沈砚山都做不到从容不迫,又何况是香复。
不过,若是她没记错的话……不出半个月,陆家太太便会上门来给陆文礼提亲……之后再过十几天,沈砚山便会和她的堂姐晏温婉定亲。
这样算起来,他也算是自己的半个堂姐夫,应该不会太为难她。
实在不行,她以后瞧见了他,绕道另行便好。
晏锦眯了眼,觉得略有些困乏,便让香复退下,闭目养神。
过了一会,晏锦才睁开眼,然后躺在软榻上,深深地吐了一口浊气。
若平阳城那边再查不出什么,她或许会冒险,亲自过去一趟……毕竟,现在周围虽然风平浪静,可是几年后……变故太大。
她若早点找到了突破口,以后的事情就会好办很多。
晏锦想着想着,便睡了过去。
或许是因为沈家世子收下了古琴的原因,她这一觉睡的很好,也没有做什么噩梦。
等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晏锦揉了揉眼,发现自己的身上盖着锦被,然后无奈的笑了笑。
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身上的被子,怕是窦妈妈进屋瞧见她身上没有盖东西,才给她盖上的。
晏锦坐稳了身子,才对屋外唤了一声,“窦妈妈。”
下一刻窦妈妈便挑起帘子,笑着走了进来,“小姐醒了?”
“嗯。”晏锦将身上的锦被推开一些后,又问窦妈妈,“什么时辰了?”
墙角点着一盏八角宫灯,光线柔和又可以照亮屋子的每一个角落,且不会影响她歇息。
窦妈妈将锦被叠起,才道,“酉时三刻了,小姐可是饿了?”
晏锦打了一个哈欠,似乎还有些迷糊,慢悠悠地回答了一声,“嗯。”
窦妈妈笑着道,“老奴让人煮了小米粥,一直温着呢。老奴马上便让人送来!”
说完之后,窦妈妈将锦被放好,才走了出去。
桌上搁着的灯光线有些略暗,晏锦拿起搁在一边的银针准备挑灯芯,让光线亮起来。
结果,她还未动手,便听见香复在外面道,“小姐,纪妈妈送东西过来了。”
纪妈妈?
晏锦几不可见的挑起嘴角。
终究是来了。
许嬷嬷被晏宁裕罚跪了之后,那双腿算是彻底的废了,而且连陈大夫也束手无策。
旋氏最后怜惜许嬷嬷,便让管事的给了她一百两银子,让人将许嬷嬷送走了。
据说,许嬷嬷走的那天,哭的像个泪人似的,但是无论许嬷嬷怎么哭,旋氏也不会再用她……
一个路都不能行走的老嬷嬷,留在身边亦是累赘。
只是许嬷嬷一走,西院里不少嬷嬷和妈妈,都变的小心翼翼。
她们害怕自己成为下一个许嬷嬷……
许嬷嬷从前是旋氏的心腹,现在只是稍微做错了一点事,便会被旋氏惩罚……最后还落一个可怜的下场。
虽然许嬷嬷离晏府的时候,旋氏给了她一百两。
可这一百两……更像是打发叫花子。
许嬷嬷走了之后,旋氏便将茶水房里的纪妈妈调来了自己的身边。
纪妈妈是家生子,她的丈夫从前是晏老太爷身边的人,前几年因病去世后,她的儿子又到了晏老太爷身边伺候。算起来,纪妈妈在下人里的地位,也不算矮。
旋氏看上了纪妈妈,也是情有可原。
“让她进来。”晏锦想到这些,才轻声地对屋外的香复道。
下一刻,帘子被打起。
纪妈妈从屋外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和善的笑意,手里拧着个食盒。她福身对晏锦行礼,“见过大小姐……”
“起来吧。”晏锦笑着对纪妈妈说,“你怎么来了?”
纪妈妈依旧恭谨地说,“二太太一直记挂大小姐,前几日有人给二太太送了一些青梅。二太太想起,小姐喜欢吃青梅糕,便吩咐老奴做了一些……带给小姐尝尝。”
晏锦眯着眼睛笑了笑,“青梅糕!唔……你拿来我尝尝。”
纪妈妈将食盒放在小炕几上,又从食盒里将点心拿了出来,摆在晏锦的面前。
不得不说,纪妈妈的手艺很好。
只是将青梅糕放在小炕几上,晏锦便闻见淡淡的青梅香味。
晏锦拿起银钎子取了一小块青梅糕入口,但是下一刻她便皱起眉头。她迅速的从袖口里将锦帕拿了出来,将嘴里的青梅糕吐在了锦帕里。
“大小姐?”纪妈妈有些不解的看着晏锦,“怎么了?”
晏锦的眉头都快皱成一团了,“又酸又涩……怎么吃啊——”
纪妈妈眼里的疑惑更重了,“怎么会酸涩?老奴明明放了蜂蜜……”
晏锦瞪圆了双眼,冷冷一哼,“不酸?你自己尝尝。”
纪妈妈赶紧拧起一块青梅糕放入嘴里,入口一阵淡淡的甜味,但是过了一会,还有一点淡淡的酸味涌了出来。
这种青梅糕,本就是甜中略带一些酸味。
但是,这个酸味……极淡。
晏锦居然尝了出来。
她的舌头,也未免太灵了一些。
“小姐恕罪。”纪妈妈赶紧跪在了地上,露出一副慌张的神色,“老奴不是故意的。”
晏锦摆了摆手,露出一副大度的模样,“算了,你也不知我不喜欢吃酸的,不怪你。”
纪妈妈从地上站了起来,一脸歉意,“过几日老奴再重新再做些点心给小姐送来。”
“嗯,要甜的,最好在这些点心上,再放一些雪糖。”晏锦眯了眯眼,似乎在回忆雪糖的甜味。
纪妈妈笑着点头,“老奴知道了。”
纪妈妈同晏锦又说了一会话,才慢慢地从屋里退了出去。
等纪妈妈一走,晏锦脸上的笑便僵了下来,而下一刻便消失的干干净净。
青梅糕?
如今不过是三月,想要找青梅,必须从南方运过来。而且,若是在运青梅的路上,耽误的时间太长,那么这青梅的酸味,便越来越淡。
旋氏想要来试探她,却刚好在这个时候得到了青梅,太巧了。
不过晏锦倒是很相信,这青梅的确是外人送给旋氏的。
因为,旋氏想要来试探她,不用酸梅亦可。
这个人送给旋氏青梅,无非是有些迫不及待,想让旋氏这个棋子,来帮她试探结果。
只是,这青梅糕的酸味并不明显,但是的确有酸的味道——
晏锦叹了一口气,又将银针拿起,将烛火挑亮一些。
送青梅给旋氏的人,她目前猜不到是谁。
毕竟,这府里有太多的人,都害怕她的母亲小虞氏有身孕。
因为她的提议,她的父亲已经不再让陈大夫帮小虞氏扶脉了。
他亲自去了一趟京城里有名的医馆,请了一个名医上门来为小虞氏诊脉。
因为是京城有名的医馆,所以这些大夫会为病人保密。
而且,晏锦相信自己父亲找的大夫,肯定是父亲信得过的人。
既是父亲信的过的人,她亦信得过。
晏府里那几位现在怕是不敢肯定,小虞氏到底有没有身孕,所以一直不敢有动作。
晏锦为了帮他们早点确认,便让赵管事去南方买酸橘。因为小虞氏知道是她想要,所以还叮嘱了赵管事,要早点运来。
小虞氏开了口,晏季常自然也会顺着小虞氏的意。
这样,露在外面的线索,无非是晏季常和小虞氏,都吩咐赵管事多运一些酸橘回来……
酸的东西?
众人皆知小虞氏不喜欢吃的酸的东西,所以第一个试探的人便是晏锦……她现在露出不喜欢吃酸东西的模样,其他人便会开始猜测,这些酸橘到底是买给谁的。
到了最后,他们还是会想到小虞氏。
因为有了身子的人,会喜欢吃酸的东西。
“真热闹。”晏锦将手里的银针放下,坐稳了身子,喃喃自语,“纪妈妈到底是谁的人?”
094:幕后之人
她不喜欢,敌在明我在暗的感觉。
所以,晏锦一旦感觉到一丝威胁,便会尽全力将这个人找出来。
只要知道敌是谁……便可以防范于未然。
不过这个人显然没有发觉,她这次放出的消息,其实是一个局。
所以,他才会利用旋氏的口来打听,消息是否属于。
先是晏绮宁,然后又是纪妈妈……
现在的她,处于主动而非被动。
这样的局面对晏锦而言,十分有利。
过了一会,窦妈妈便将吃食拿了进来。
她发现了桌上有根银钎子,便好奇地问,“方才纪妈妈给小姐送点心来了?”
“嗯。”晏锦对窦妈妈倒是没隐瞒,只是皱着眉头说,“难吃。”
晏锦的话却让窦妈妈微微一怔,她记得从前晏锦很喜欢旋氏小厨房里的点心。所以偶尔旋氏送一些点心给晏锦的时候,晏锦都会高兴的一口气吃下,露出一脸的满足。
可这会……晏锦眼里的厌恶,倒不像是装出来的。
因晏锦在用膳,所以窦妈妈倒是没有再说话。
用了膳食之后,晏锦像是一只小猫似的,露出慵懒的神色。她看了一会书,才闭眼继续歇息。
第二日一早,她刚给晏老太太请安完毕,便瞧见晏安之站在廊下,一脸认真的看着她养的九宫鸟。
晏安之的脸比前些日子圆润了一些,这段日子因为他用的膳食不错,所以整个人也慢慢的长开了。晏锦发现,晏安之长的十分清秀,尤其是那双眼,当真是生的极好。
晏安之穿着一件月白色的长袍,笑着自言自语,“小黑,你说长姐怎么还没回来啊……她是不是迷路了呀?”
九宫鸟在笼子里扑腾了一下翅膀,然后大喊,“回来……回来……”
另一只比小黑稍大的大黑,比晏安之先发现远处的晏锦,高兴的抬起头来,对着晏锦就喊,“小姐好……好小姐……”
晏安之没有发现大黑的异常,而是笑的更开心了,“你这个小东西,嘴倒是挺甜的。”
他一边说话,一边将手里的鸟食递到了九宫鸟的嘴里。
显然,方才九宫鸟说的话,让他听了很高兴。
晏锦站在晏安之不远处的地方笑眯了眼,她走近一些才唤道,“安之。”
晏安之听到晏锦的声音后,赶紧转过身子,露出一副惊讶的神色。
他没有想到,晏锦会出现的这么快。
今儿,晏老太太没有留她们一起用膳,等她们行礼之后,便从荣禧院里回来了。晏锦瞧见晏老太太神色有些不自然,似乎受了很大的刺激。而且,隐隐约约间,她还听人提起西府。
晏家嫡庶分支之后,曾堂祖父搬到了西城,所以庶支的又被他们称作西府。到了她父亲这一辈,西府和晏家的间隙越来越大,不止逢年过节不再往来,更是连族谱也不愿再入了。
不过,晏老太爷似乎也不喜西府的人,那边的人闹的动静越大,他便越高兴。
尤其是这几年,西府似乎成了晏老太爷最不喜欢听到的词语。在晏家,晏老太太也曾说过,晏锦才是长女……至于西府……他们压根就不记得西府了。
晏锦对西府的人倒是没有像晏老太爷那般厌恶,她反而倒是挺喜欢她那个堂姐晏温婉。虽然,晏老太太总是说,晏温婉从不是晏锦的堂姐。
今日倒是有些奇怪,晏老太太主动的提起西府了。
晏安之很快便反应过来,下意识又伸出手想要抓头,结果他想起义父的话,又赶紧僵住手。尴尬的笑着说,“长姐,你回来的真快。”
“嗯。”晏锦笑着点了点头,“等下一起用膳。”
晏安之笑着回答好。
晏安之来玉堂馆太早,显然没有用任何的膳食。
等两个人用过了膳食,晏安之才捧着窦妈妈送来的热茶,对晏锦道,“长姐,你知道吗?”
屋子里没有其他人,可晏安之却依旧压低了嗓音,“今儿我经过茶水房的时候,听见有人说,大伯母有身孕了……不过,他们都说大伯母胎不稳,所以……一直瞒着呢。”
晏锦握住茶盏的手微微一顿,含笑问晏安之,“你信吗?”
“唔……我知道是假的,可我却很希望大伯母是真的有了身孕。”晏安之露出一个傻傻的笑,“这样的话,长姐你就不用将全部的心思放在二小姐身上了。”
晏安之的话,让晏锦心里一暖。
不过,此时她不能告诉晏安之,她的母亲小虞氏是不可能有身孕的。
前世,小虞氏无意提起过,她小时候贪玩,不小心受了大寒,让身子受了损,便不能有身孕了。那时,小虞氏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倒是没有流露出伤心的神色。
她说:“上天对人是公平的,我不能诞下孩儿,可我有了比亲女儿还亲的你。”
晏锦当时听着小虞氏说那些话,眼泪便忍不住从眼角里滚落下来。
从前的她不懂事,伤了小虞氏那么多次。到了最后,她发现自己错了,也发现小虞氏是真的很疼爱她。在父亲去世的三年里,她和小虞氏像是亲母女一般的过了三年时间。
三年……太短了。
只是一晃眼的功夫,便没了。
好在,现在上天怜惜她,让她重新回到了幼年。
有时,晏锦也会捏自己,问自己是不是尚在梦中……若是梦的话,她宁愿一辈子都不要醒来。
想到这些,晏锦不禁笑了笑,“嗯,我也希望有个小弟弟。”
她也希望,母亲和父亲,有自己的孩子。
晏安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十分肯定的告诉晏锦,“长姐,大伯母一定会有身孕的,一定会。”
“嗯。”晏锦也不反驳晏安之的话,只是依旧笑了笑。
晏安之既然都能得到这个消息,想必很快,她母亲‘有身孕’的消息,就会传到晏家的所有院落。她只要注意一下周围的动静,便能迅速的将那个隐藏在黑暗之中的人找出来。
那个人……她一直不敢肯定,到底是谁。
晏安之啜了一口茶水,然后又道,“长姐,你吩咐我查的事情,我查出一些眉目了。”
晏锦抬起眼,有些好奇的问,“查到那些了?”
“顾家,当真如长姐说的那般,没有那么简单。”晏安之皱了皱眉,说的极认真,“这次旋三爷似乎和顾家的人有来往,但是……他是通过几个人接近顾家的。这几人,我一直拿捏不准要查那一个。他们都和顾家有来往,也送了人去旋家。三姑母身边的丫头和婆子,基本都是他们的远亲。”
晏锦听了,缓缓地吐了一口浊气。
果然是这样……
旋大爷这些年来一直沉迷赌博,甚至还想霸占三个弟弟的家产,旋二爷一直隐忍,而旋三爷和旋四爷却被气的按捺不住。那是属于他们的东西,凭什么要给旋家大爷?
此刻,在他们的眼里,兄弟情谊显然没有银子来的重要。
旋家不和睦,兄弟不齐心,分家是迟早的事情。
但是旋家官职最大的一直都是旋二爷,他一直没有对旋大爷提出异议。旋三爷和旋四爷碍于旋二爷的存在,也只能在表面上装作‘大度’的样子。
私下,旋三爷却急的每夜都睡不好。
似乎,他一闭眼,身边的银子,便一点一点的变成了旋大爷的东西。
这个时候,顾家出现了。
有几个人在从中牵线,将旋三爷认识了顾家的人。
顾家表面上是粮商,可做生意的人,有一些人难免会涉黑。顾家,便是这样的家族。
他们先是让送去的丫鬟和婆子,挑拨晏闻惠和旋二爷的感情。又将晏闻惠有身孕的消息,传到了即将要归京的晏四爷耳中。
晏闻惠有身孕的事情本是好消息,可是这些人却捏造,说旋二爷的前三位妻子,也是有了身孕被人害死的。
晏四爷一直觉得自己愧对晏闻惠,在听到了这个消息,哪里还会考虑是真是假。他当时唯一的心情,便是要将晏闻惠带回晏家。
当初若晏四爷真的这样做了,晏闻惠必定不会和晏四爷归晏家,没准晏四爷还会和旋二爷动手。
怀孕中的女子,不能太过于焦急。而晏闻惠的胎本就不稳,等两人动手的之后,没准还会出些意外……
只要晏闻惠一出事。旋二爷那时,怕就会恨上晏家。
而相反,晏四爷也会认为,这是旋二爷的错。
一旦旋二爷对付四叔,她的父亲必定不会袖手傍观。
到时,旋二爷很有可能连她的父亲一起都恨上了。
一旦她的父亲出事,旋二爷便会落井下石。
当年的黄河贪污案里,旋家的人有没有插手她不知道。但是,的确有不少落井下石之人。
只是晏锦不明白,顾家为何要插手旋家的事情。
对于顾家而言,旋家和晏家有了矛盾,也是对顾九少爷的妻子晏闻鹊的伤害,不应该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除非,晏闻鹊从一开始就知道。而顾家,不过是在替他人隐瞒身份和做嫁衣……
这个人,或许就是季姨娘身后的人。
晏锦大胆的猜了一些事情后,自己都被自己吓的浑身冷汗。
莫非从晏闻鹊嫁到顾家开始……这个人便已经在开始布局了?
晏锦揉了揉眉心,晏安之说的那几个人,她应该从那个查起呢?
若查的太过明显,怕是会打草惊蛇。
晏锦觉得头疼,可这个时候,屋外传来了敲门声。
香复在屋外道,“小姐,沈家派人送东西来了。”
095:真是麻烦
晏锦听到屋外香复传来的话后,心里‘咯噔’了一下。
方才在脑海里乱糟糟的思绪,顷刻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沈家送东西来了?
难道,定国公夫人陆氏不愿收下那张琴,让人将东西送回来了?
晏锦立即将手里的茶盏放下,从椅子上站了出来,忧心忡忡。
晏安之露出一副疑惑的神色,然后低声喃喃自语,“沈家?那个沈家……”
下一刻晏安之便想起,定国公府沈家。
他眼里的疑惑,也越来越深。
而晏锦此时显然没有注意到晏安之的神色,她此时略有些慌乱。
“让他进来。”晏锦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后,又坐回了椅子上,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
帘子被打起,只见一个约莫十三十四岁的小丫鬟,抱着一个花盆走了进来。而这盆花,晏锦十分的熟悉。
这不就是那日赏花宴上的绿玉牡丹么?
小丫鬟将花盆放下后,对着晏锦福身行礼,“见过小姐,奴婢是定国公府明惠郡主身边的贴身丫鬟。郡主说您送的东西,她都收到了,很感谢您……所以,作为感谢,她让奴婢将这盆绿玉牡丹送来,给小姐赏玩。”
绿玉牡丹开的极好,粉绿色的花瓣盛开着,色泽鲜艳,像是一个浅绿色的绣球似的。
晏锦有些怔住,半响后才道,“你说,郡主送来的?”
“回小姐话,是呢。”小丫鬟眼里噙着笑,“希望小姐您能收下,这是郡主的心意。”
晏锦瞧了瞧牡丹,又瞧了瞧小丫鬟,心里却悬了起来。
沈苍苍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她送给沈苍苍那些被烘干的绿玉牡丹花瓣,是为了逗沈苍苍开心。结果现在沈苍苍给她送了盆绿玉牡丹过来,让她赏玩……晏锦觉得有些头疼。
绿玉牡丹极难养活,连御花园里的花匠都束手无策,她又怎么能养活这盆花。
沈苍苍这样做,倒是像在为难她了。
不过晏锦依旧笑着对小丫鬟道,“替我谢过郡主。”
小丫鬟站稳身子,恭谨地说,“若小姐没有别的吩咐,奴婢就先告辞了。”
“嗯。”晏锦丢了一个眼神给站在小丫鬟身后的香复。
香复走上前,从袖口里拿出一张银票递给小丫鬟,让小丫鬟惊的瞪圆了双眼。她赶紧摆手,一脸慌张地说,“小姐,您这是折煞了奴婢啊!”
“天冷,拿着喝茶。”晏锦从紫檀木雕花椅上站了起来,眼里的笑意不减。
小丫鬟听了晏锦的话后,不好意思再婉拒。
她赶紧再次对晏锦福身行礼,“多谢小姐赏赐。”
晏锦颔首,没有再说话。
香复将小丫鬟送了出去之后,坐在一边的晏安之才开口,一脸难以置信,“长姐,这是绿玉牡丹吗?这可是定国公府沈家的绿玉牡丹啊!”
他将‘沈家’两字咬的极重,似乎有些难以相信,沈家的人居然会主动送东西给外人。
而且,一出手便是这样贵重的牡丹。
这……据说薄相的小女儿曾想问沈家求一盆牡丹,结果沈家那边的人,想都没想便婉拒了。
这件事情,知道的人极少……他也是听义父说起的。
可就是这样贵重的牡丹,沈家那位郡主,却送给了晏锦……
“嗯。”晏锦走近,看着这盆花,叹了一口气,“这该怎么养……”
晏家最懂养花之道的人,便是晏二爷。可毕竟是郡主送给她的东西,她也不好将花送到西院去。
可……她的确不会……
晏安之瞧了一会,才试探着说,“长姐,要不,你去查查书里,看看有没有办法?”
“书里?”晏锦听了之后,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群芳谱。她已经很久没有翻开那本书了,不知里面到底有没有记载绿玉牡丹。
晏锦咬了咬下唇,忍不住伸出手抚摸一下绿玉牡丹。花很娇嫩,她也只是碰了一下,便将手收了回来。
越是好看的东西,越是娇嫩……也越难以生存。
人亦如此。
太单纯,便难以存活。
晏安之瞧见晏锦愁眉不展,又道,“我曾在书里见过,养绿玉牡丹的法子……不过,那个书是精绝国的,字……亦是精绝的字。”
上面许多的字,他看不懂。
前精绝皇室,的确养了不少绿玉牡丹。后来新王造反,据说一夜之间烧了大半个精绝皇室的宫殿,这些花也不能幸免。
晏锦想了想道,“你将书给我送来,我瞧瞧。”
精绝的字,她略懂一些。
只是那么一些……
她的外祖父曾在精绝做香料生意,很喜欢精绝那边的书籍,只是看不懂精绝的文字。
她也是想哄外祖父开心,才开始学习精绝的文字。
结果,她倒是学会了一些精绝的文字,却没有机会见到外祖父了。
晏安之听了,点了点头,“也好,我等会派人给你送来。长姐,平阳那边,我也不知该到底该查那个人……等我想想,再同你建议。”
“嗯,你将这几个人的姓名都写好,连书一起送过来。”晏锦想试着想想,在前世有否有听过这些人的名字。
现在的他们,不能打草惊蛇。
得慢慢来……
晏安之笑着说,“恩,我知道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晏安之才站起来告辞。
等晏安之走了之后,晏锦捧着花盆走到了廊下……
阳光照在绿玉牡丹上,花瓣几乎变成了透明色。
晏锦眯了眯眼,一时拿这盆价值千金的牡丹,有些无奈。
若是换成金子,该有多好……
可惜,只是一盆花。
晏锦摇了摇头,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香复取了一件斗篷走了过来给晏锦披上,看了看牡丹道,惊讶地说,“原来绿玉牡丹,长这个样啊。”
她从未见过绿玉牡丹,但是却听过这个花的名字。香复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后,才发现晏锦一双纤秀的眉皱成了一团。
晏锦,似乎很苦恼。
香复想了想,才明白晏锦是在苦恼,来日要怎么打理这盆花。
这……的确略复杂。
“这要换成金子,该多好?”晏锦半响后,终于忍不住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香复站在阶梯上,听了晏锦的话,差点从阶梯上摔了下去。
一盆绿玉牡丹,不是有金子便能买到的。整个大燕朝也只有定国公府沈家才有……若是来日传出去,晏家大小姐手里,也有这么一盆牡丹,这是多大的面子。
可在晏锦的眼里,似乎这盆牡丹,还不如金子来的重要。
香复抬起袖口,拭掉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
过了一会,晏锦才将牡丹放好,又看了一眼天色,转身准备进屋。
香复刚要开口说话,便瞧见院外出现了一个梳着双平髻,穿着艾绿绣折枝梅花袄裙的小姑娘走了进来。
小姑娘手里提着一个紫檀木做的食盒,而身后的小丫鬟似乎想要上前帮忙,却一直犹豫不决。
“长姐……长姐……”小姑娘露出一个笑容,“我给你带了点心。”
晏锦顿下脚步,忙转头瞧着身后的小姑娘。
小姑娘长的十分水灵,一张清秀的容颜,看起来更是纯善。她的额头还冒着汗水,行色匆匆,看样子怕是提着食盒,一路疾步走过来的。
这个小姑娘不是外人,而是她三叔的嫡女晏惠卿。
晏锦走上前,将绣着青竹的锦帕从袖口里拿了出来,略担忧地说,“这是怎么了,出了这么多汗。”
她说完之后,抬手便替晏惠卿拭掉额头上的汗。
晏惠卿摇了摇头,将食盒提高一些道,“这些东西,凉了就不好吃了。长姐,你尝尝?”
晏惠卿说这些话的时候,眼里的全是满满的笑意。
舒氏因为不讨晏老太太的欢心,所以晏惠卿和晏钰鹤极少出来走动。尤其是晏钰鹤,几乎每一日都在书房里度过,小小的年纪便如她三叔那般沉闷。
算起来,晏锦也有好些日子没有见过她的三叔了。
晏家的三爷晏季景,是一个十分和善的人,对于小辈的事情,几乎都是有求必应。
在晏锦的记忆中,她便从未见过三叔生气的样子。因为三叔生气的时候,最多便是沉默寡言,很少会责备孩子。
这几年舒家一日不如一日,可晏季景也没有休妻的打算,他和舒氏依旧恩爱如初,连通房也未曾有一个。
晏季景对舒氏好,也难怪舒氏就算受气,也要死心塌地的跟在晏季景的身边。
“好,快进屋子里坐着。”晏锦从晏惠卿的手里拿过食盒,瞧见晏惠卿的手因为提食盒过久,都留下了一道红色的痕迹。
晏惠卿笑着跟在晏锦身边,似乎很高兴。
两个人进了屋之后,晏锦又让香复沏了热茶,才对晏惠卿道,“下次过来,让丫环帮你提着这些东西便好。”
晏惠卿捧着茶盏摇了摇头,一脸认真地说,“我怕她们弄摔了,我自己来就好。爹说,自己的事情,还是自己来做,才会做的最好。”
晏惠卿一脸讲着大道理的样子,让晏锦差点笑了起来。
晏惠卿这个样子,倒是极像她的三叔。
等晏惠卿用过了茶之后,她才慢慢地将食盒的盖子揭开,将里面的几碟点心都拿了出来。
晏锦瞧着晏惠卿的小心翼翼的动作,最后将目光落在了那一道青梅糕上。
青梅糕,怎么又是青梅糕呢……
096:不一样的念叨
晏惠卿倒是没有注意到晏锦的神色,反而是她脸上的笑意一直不退。
她长的太过于稚嫩,所以笑容看起来,是那么的纯善。
“娘说,南方送来的青梅做青梅糕最好吃。”晏惠卿将食盒里的点心都拿了出来,又转身对晏锦继续道,“不过爹不喜欢吃酸的,所以娘便用蜜蜂腌过,一点也尝不出酸的味道。长姐你可以先尝尝这道,我爹和我都蛮喜欢的。”
晏惠卿说完,还特意将装了青梅糕的碟子,往前推了推。
晏锦瞧着桌上的点心,试着问,“这些,都是三婶做的吗?”
“嗯。”晏惠卿双手合在一起,脸上露出骄傲的神色,“我娘做的点心,比祖母小厨房里那几位嬷嬷做的更好吃。”
晏锦点了点头,拿起一块青梅糕便放入嘴里。
如晏惠卿所言,这青梅糕根本尝不到一丝酸的味道,但是也不会觉得甜的发腻,味道极好。
晏锦忍不住又拧了一块放在嘴里,入口即化的青梅糕,让她觉得心情似乎的好起来了。
她本以为纪妈妈做的青梅糕就已经很美味了,但是尝了三婶做的青梅糕后,晏锦觉得纪妈妈的手艺,在三婶的面前,是多么的不值一提。
“好吃吗?”晏惠卿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晏锦,似乎还有些紧张。
晏锦含笑道,“三婶做的青梅糕,味道很好。只是,现在哪里来的青梅?我以为这个季节都没有青梅呢。”
晏惠卿站稳了身子,将装着点心的青花碟子往晏锦面前又推了推,“长姐不知吗?在北同路有一家铺子,每到这个时候都会卖从南方运来的青梅,前段日子据说还有酸橘呢。这家掌柜的以前是南方人,所以,想将家乡的东西运到京城来卖。”
说到这里,晏惠卿瞧了瞧周围,走上前压低了声音继续道,“我娘买了好多青梅,还酿了青梅酒呢。不过……她不许我喝。”
说完晏惠卿撇了撇嘴,似乎很不高兴。
晏锦听了,却是笑着问,“你不怕酸吗?”
“我又不是我爹,一点酸的东西都碰不得。”晏惠卿说着,便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我爹若是做错了事,我娘便给我爹喝青梅酒……然后我爹就苦着脸,将那些略带酸味的酒喝下去了。”
晏惠卿一边说着,一边还给晏锦模仿她父亲喝青梅酒的样子。一脸胆怯,却又要装作一本正经……明明一点酸东西都碰不得,为了哄妻子高兴,还是要咬着牙笑着喝下去。
晏惠卿学的有模有样,晏锦瞧着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从来不知道,她的三叔也有这样的事情。
晏锦一直都以为三叔晏季景,是个博学多才又文质彬彬的长辈,就连生气的时候,也不会轻易训斥人。
这样的人,倒是一个温润君子,却不想还有怕酸的一面。
晏季景太出色,长的又是晏家几位爷里最清雅俊朗的。曾有人说,晏季景站在什么地方,那个地方便会变成风景,倒是极配晏季景这个名字。
尤其是晏季景的性子还温和,甚少会与人发生争执。所以晏老太太一直都觉得晏季景娶了舒氏,是晏季景不小心瞎了眼。舒氏那样的女子,完全配不上晏季景。
与其说舒氏配不上晏季景,倒不如说是舒家的地位太低。
为此,晏季景还差点和晏老太太发生了争执。似乎在晏季景的心中,只有舒氏才是最适合他的女子。
晏季景和舒氏成亲多年,倒是一直很维护舒氏。
京城里不少人,都说晏家三爷不止是个好夫君,更是一个好父亲。
若一定要说完美,晏季景便是众人眼里,最完美的哪一个。
只是……
晏锦看着桌上的青梅糕,多少有些不安。
为何,这个时候晏惠卿也会送来这么一碟青梅糕,真的是巧合吗?
“长姐?”晏惠卿见晏锦不说话,一脸疑惑的看着晏锦,“怎么了?”
晏锦看了晏惠卿一眼,微笑着说,“我也想去买一些青梅,只是不知在哪里买!”
晏惠卿闻言便无奈地说,“长姐,秦掌柜在京城做了多年生意,卖的东西也很便宜。唔,也是……你很少出门,肯定不知道秦掌柜的铺面。您进了北同路一直走,第六间铺子便秦掌柜的铺子了……而且,秦掌柜哪里的蜂蜜也特别的甜,我娘偶尔也会带我去。”
晏惠卿说的熟门熟路,似乎经常去那个铺里买东西。
深宅里的小姐,除了重大的节日,很少会出去走动。在世人的眼里,只有养在闺阁里的娇娇女,才是知书达理的好姑娘。若是出门多了,便会被他人认为是太过于放浪了。
晏惠卿同舒氏出去,怕也是在马车内,并未下马车走动。
所以那个铺面里,到底有什么东西,晏惠卿也并不是全部知晓。
晏锦没有继续问下去,因为她知道从晏惠卿的嘴里也问不出什么东西。两个人一起用了点心,又聊了一会,晏惠卿才提出要同晏锦一起练字。
晏锦写得一手好看的簪花小楷,晏惠卿很是羡慕。
晏锦想了想,才道,“四妹也喜欢小楷?”
“嗯……”晏惠卿斟酌了一会,才点头,“长姐你的字写的很好,我想和你一起练字。”
晏锦忍不住呵呵地笑,“我倒是羡慕三叔,他写的颜体才是极好的呢。若有空,我还得让三叔给我写几张字帖!”
晏锦是见过三叔的字的,一手颜体写的也是雄强圆厚,庄严雄浑。连他父亲也会称赞,她三叔的字,说瞧着十分有气魄。
晏锦私下也学着写过,但是无论怎么样,都写不出晏季景的那种气势。
后来,她便也不怎么练了。
晏惠卿听了,笑着道,“呀!我娘常说我爹写的字可难看了,让我和弟弟都不要学呢。”
说完,晏惠卿自己还忍不住偷偷地笑了起来。
晏锦露出一副无奈的样子,然后从阁子的底层找出来几张描红的纸铺起来。又吩咐人进来磨墨,陪着晏惠卿一起连字。
晏惠卿和晏锦熟了之后,倒也不像刚认识时那般拘谨。她总是会讲一些好笑的事情逗晏锦开心,像是一个小开心果似的。
晏锦陪着晏惠卿练了一个多时辰,晏惠卿才起身告辞。
她走的时候,又从晏锦这里拿走了几张字帖,说过几日再过来找晏锦一起练字。
晏惠卿有些依依不舍,似乎很喜欢跟晏锦在一起。
晏锦想了想,晏惠卿会依赖她,怕是晏惠卿和晏家其他的姐妹们来往少。现在,她愿意同晏惠卿一起说说话,晏惠卿倒是觉得稀罕。
“下次再过来便好。”晏锦安慰晏惠卿,柔声道,“下次过来,我再陪你一起练字。”
晏惠卿听了,脸上的愁容也消失的干干净净。
她颔首,“那便说好了,我过几日再过来找长姐您。”
“嗯好。”晏锦回答了之后,又起身亲自将晏惠卿送出了院门,才慢慢的敛了笑容。
她的口齿之中,似乎还留着青梅糕淡淡的香味。晏锦总认为,这个世上不可能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可方才晏惠卿说话的时候,眼神一直清澈,不像是在对她撒谎。而且,晏惠卿在听到她对青梅有兴趣的时候,似乎还想偷舒氏的青梅酒给她尝。
不过连晏惠卿自己也说,舒氏酿的青梅酒极少……而且那些酒,无非都是给她的三叔准备的。
她的三叔不喜欢酸涩的东西,哪怕是一点,似乎也会很快的尝出来。
舒氏酿的青梅酒,略带一丝淡淡地酸味……这青梅酒里,其实还有一些养身的药材。
若三叔做了什么让三婶觉得不高兴的事情,舒氏便会‘惩罚’他喝下。
说是惩罚,实际上却是为了晏季景的身子好。
晏锦想到这些,又忍不住想了想自己的父母,然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她的父亲和母亲虽终于像一对夫妻,可感情却终究不似三叔和三婶那般自然。
晏锦走进屋里,瞧见桌上还摆放着不少碟点心。不得不说,舒氏的手艺的确很好,每一道点心她都很喜欢。
想到这些,晏锦又忍不住拧起一块青梅糕放进嘴里。
过了一会,阿哒在外面敲门,“小姐。少爷,让我,送东西。”
阿哒在晏安之身边许久,可说话依旧不太流利,总是几个字停一下。
晏锦早已习惯,便对屋外的人道,“进来吧。”
阿哒赶紧挑了帘子走进来,将手里的几本书和信封一起放在桌上后,才慢慢地退了出去。
晏锦看了看晏安之送来的书,的确都是写了精绝的文字。
她随意拿起一本翻起来看了看,发现上面的字,她大多都认识。
绿玉牡丹……
她找了许久,才终于在第二本里找到了关于怎么照料绿玉牡丹的方式。
晏锦缓缓地松了一口气,反正现在死马当做活马医……
“到底是谁的主意,居然想到送绿玉牡丹过来。”晏锦咬了咬下唇,喃喃自语,“这一定是惩罚……啊,这个人还真会给人找麻烦啊!”
她说完,有些无可奈何的抱着书籍看了起来。
而此时,在定国公府内,沈砚山的耳,却不知为何突然觉得热了起来。
他抬起头,眼里露出一丝疑惑。
莫非,是谁在背后说他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