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7:打脸
不知何时,眼看将要停下的雪,却越下越大。
大雪来势汹汹,不多时屋外的青石地面上,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雪。
屋外冰天雪地,屋内的气氛亦是如此。
旋氏话音落下之后,便是一阵鸦雀无声,寂静极了。
站在屋内的丫鬟和婆子都垂着头,一个个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旋氏向来霸道,嫁入晏家之后,更是肆无忌惮。
她此时说的话,更是句句针对小虞氏。
众人皆知晏闻惠从前住的那个院子有多偏僻和阴冷,若晏闻惠此时再住进入那个院子……身子怕是会吃不消。
坐在一边沉默不语的舒氏,眉头微蹙,忍不住窥了一眼晏闻惠隆起的小腹。
“祖母前几日才说,这府中大小事物,皆交给母亲打理。”晏锦站在晏闻惠身边,一脸天真的看着旋氏,“母亲的话,可不就是祖母的意思。既是祖母的意思,这府中又有谁敢乱传,说祖母怠慢了三姑母。”
晏府上下皆知旋氏被晏老太太剥夺了打理庶务的权利,私下亦有不少人,嘲笑旋氏活该。但是明面上,却是谁也不敢提起旋氏被训斥的事情。
毕竟,晏宁裕这次归来带来了苏家的公子,晏老太太多少要看在晏宁裕的面子上,过些日子之后,将打理西院庶务的权利归还给旋氏。
众人不敢提起的事情,如今却被晏锦提起了。
旋氏心里憋了不少气,怒目圆睁的看着晏锦,极力的压制住心里的怒气,“可你那个玉堂馆,实在太小了……”
晏锦迅速的截断了旋氏的话,眯着眼道,“可我听说,从前三姑母住的院子,似乎更小。”
旋氏拍了一下桌子,对晏锦喝叱道,“大人说话,哪里有这个小孩插嘴的余地。”
旋氏说完之后,看着晏锦那故作无辜的样子,便知自己有些失态。
她作为长辈,和一个孩子计较这些做什么。
她这么一冲动,连舒氏也忍不住抬起头来打量她。
“唔,三姑母如今论起来,二婶你亦要和我唤你一样,唤三姑母一声二婶。三姑母既是长辈,她做的决定,二婶你又为何要否决。”晏锦看着旋氏,依旧淡淡地说,“祖母曾说我是晏家长女,要帮母亲打理庶务。我提议这些,亦是为三姑母着想,所以三姑母您不会怪我,对吧?”
晏闻惠向来不善言辞,所以旋氏嫁入晏府只后,她也在旋氏手里吃了不少亏。
因为她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想法,当年晏老太爷将她许配给旋二爷的时候,她虽然心里有千百个不愿,但是依旧还是低头同意了。
她不得不嫁,为了巩固晏家的权益,为了四哥的前程……
她的亲事,没有她摇头拒绝的权利。
那时晏闻惠痛苦不已,旋氏却是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还特意来告诉她,自己的二叔如何如何好,待人如何如何的客气。
可是,再好……旋二爷也已经娶了三个妻子了,而且旋二爷大了她足足二十。
晏闻惠听了旋氏的话,心里简直像吃了黄莲,有苦说不出。
她厌恶旋氏,却不知该如何反驳旋氏的话,只能将这些不悦,全部都压在了心里。
之后的日子,她见到了旋氏,也会躲着或者绕道而行。
晏闻惠害怕旋氏,就跟老鼠怕猫一样。
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见旋氏像是一个孩子一样被气的跳脚,一时有些怔住了。
因为晏锦说得的确没错。
旋氏是旋家长房的姑娘。而她的丈夫是旋家二爷,是旋氏的二叔。按理,旋氏应该称她一声二婶……
可旋氏一直唤她姑奶奶,似乎将这件事情遗忘了一般。
旋氏气的口不择言,说晏锦不懂礼仪,不尊重长辈。
可晏锦却依旧笑的温和,神色不改。
而且,晏锦方才的那番话,更是狠狠砸到了旋氏的脸上。
晏闻惠看了看晏锦,不禁笑了起来。
这个孩子……当真是口齿伶俐,还让人抓不到一丝把柄。
毕竟,旋氏再怎么嚣张,也不敢说晏老太太的不是。
晏闻惠轻轻的点头,“嗯,自然不会怪你,你也是为我好。”
旋氏看着晏闻惠的模样,气的浑身难受,心里像是被猫抓一样。
晏闻惠这个贱胚子也想让自己唤她一声二婶,简直是在做梦。
当年,父亲怎么会瞎了眼,让晏闻惠嫁入了旋家,晏闻惠那个身份,到旋家也是丢旋家的颜面……
旋氏觉得,今日的一切,简直就是噩梦。
旋氏握住茶盏的手越来越紧,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想将茶盏朝着晏闻惠砸过去的想法。
旋氏思来想去,依旧觉得心里不痛快,于是她站起来对着小虞氏和一边沉默不语的舒氏道,“我今儿不适,先告辞了。”
说完,便甩了一个脸色,急匆匆的朝着院外走去。
跟在旋氏身边的丫鬟和婆子,也忙福身行礼,跟在旋氏身后离去。
等旋氏走了,小虞氏才忍不住对晏锦说了一句,“顽皮。”
她的话语里没有半分责怪的意思,显然对晏锦纵容至极。
晏锦眨了眨眼,对小虞氏浅浅一笑。
晏锦知道,对于旋氏这样的人,无需留太多颜面。
而且,旋氏向来仇视东院的人,私下更是不知说了多少小虞氏和父亲的坏话。无论他们说话再怎么和颜悦色,做事再怎么委曲求全,旋氏也不会改变对他们的看法。
既然注定成为仇人,又何必委屈了自己,让仇人觉得心里舒坦?
晏锦不想让小虞氏委屈。
所以今日会觉得委屈和愤怒的人,必定是旋氏。
而且,她今日说这番话,也是希望小虞氏来日性子不要如此和善。
在这深宅之中,人善被人欺……至于那些和善,做个表面的样子便好。
私下,还是要为自己多着想。
舒氏抬起头来,打破了这冷场的气氛。
她同小虞氏寒暄了几句,又同晏闻惠说了一会话。
今儿晏老太太称身子不适,在病中不宜接待晏闻惠,便让小虞氏来招待晏闻惠。
旋氏和舒氏为了顾及基本的礼仪,也不得在东院略坐一会。
只是,旋氏心里知道晏老太太不喜晏闻惠,所以本来想给晏闻惠一点警告,却不想被晏锦的话,堵的哑口无言。
旋氏没占到任何便宜,而向来性子温柔的舒氏,更不敢对晏闻惠说什么过重的话。
众人聊了一会,舒氏才起身告辞。
舒氏做的极好,让人找不出半分不适的地方。
小虞氏笑着点头,“屋外雪大路滑,让丫头们扶仔细了。”
舒氏对小虞氏点了点头,“多谢大嫂,我过些日子再过来看你。”
说完,舒氏丝毫不拖泥带水,转身便出了屋子。
等舒氏离开了之后,小虞氏留晏闻惠用了膳,才让轻寒送晏闻惠往玉堂馆。
怡蓉院离玉堂馆极近,一群人走了一会便到了。
等到了玉堂馆,轻寒便带着下人们去收拾房间,留下晏闻惠和晏锦在屋内坐着。
晏闻惠此时才松了一口气,她看着晏锦说,“锦姐儿,你怎么知道我收到了信?而且……你又怎么知信上的内容。”
她方才听到晏锦俯在她耳边说那些话的是时候,十分的震惊。
当时,她按捺住心里的好奇心,等到了玉堂馆后,才敢问了出来。
晏锦对晏闻惠笑了笑说,“三姑母若不介意,便唤我小名素素吧。”
说完,她便从袖口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了晏闻惠,又道,“这是四叔托人给安之送来的信,三姑母你看看。”
晏闻惠露出惊讶的神色,似乎想从晏锦的神色里看出来什么一样。
眼前的少女稚嫩尚未褪去,模样也娇小可人。
可就是这样的孩子,竟让晏闻惠有一种觉得她深不可测的错觉。
晏闻惠眉头微微一皱,迟疑一会才从晏锦的手中接过信函。
上面的字迹,她十分的熟悉。
这是她四哥晏季晟的字迹。
“三姑母你打开看看。”晏锦见晏闻惠犹豫不决的模样,又忍不住提醒,“这是四叔的信,只有我和安之看过。”
晏闻惠想了想,才慢慢的拆开信函,将里面的信件取了出来。
结果,她只是粗略的扫了一眼,便露出惊讶的神色。
晏闻惠又忍不住重新看了一遍,心里越来越感觉到不安。
过了一会,晏闻惠脸色惨白的看着晏锦,“我哥,他不是这样冲动的人,不……”
晏闻惠说到这里,自己都没有信心再说下去了。
“若是三姑母不回晏家,四叔一定会带去旋家带你离开的。”晏锦将热茶递给了晏闻惠,想让晏闻惠心绪平复一些,“不过,四叔为何会如此的冲动,写出这样的信。三姑母,你有身孕的消息,可曾告诉过了四叔?”
晏闻惠接过茶盏,轻轻的啜了一口。
她闭眼,尽量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一些,然后缓缓地摇头,“我没有告诉他,而且……我也不敢告诉他,我这个孩子……”
晏闻惠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将手放在隆起的小腹上,眼里全是悲伤,“它……我或许保不住。”
068:值得信任?
晏闻惠说着,便红了眼眶。
她一直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却不想竟被人识破。
她害怕……
她非常的害怕。
因为害怕,她现在面对晏锦的时候,竟不顾后果的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明明对面的孩子,才十岁。
就算知道了,又能帮她什么呢?
晏闻惠看着手里的信,更是觉得心中苦闷。
自从怀孕后,她心里的恐惧也越来越多。每一日每一个时辰,她都被那些恐惧折磨。
可在面对其他人的时候,她又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想着想着,晏闻惠便忍不住低头啜泣。
晏锦没有阻止晏闻惠哭泣,而是从袖口里掏出一方锦帕递给晏闻惠。
有时候,心里积累的情绪太多,只有哭泣才能发泄出来。
过了一会,晏闻惠才敛了哭声,拭掉了眼泪,“我……对不住,我失礼了。”
“三姑母这么说太见外了,我知道你委屈,哭一哭也是好的。”晏锦略担忧地说,“不过往后,三姑母还是不要哭了,对腹中的孩子不好。”
晏闻惠哭声立即一顿,开始试着将眼里的泪水逼回去,似乎很怕因为自己哭会影响到腹中的孩子。
晏锦坐在一边,将晏闻惠的动作,悉数看在眼里。
晏闻惠方才说,她肚子里的孩子,或许保不住。
可是晏锦看着晏闻惠的样子,似乎很喜爱这个孩子……
既然喜欢,为何会保不住?
晏闻惠将信函收了起来,看着晏锦道,“四哥写给安之的信,为何会在你手上?还有,你为什么会知道,四哥写给我的信上,说了什么?”
晏闻惠将自己凌乱的思绪理清了之后,有些疑惑的看着晏锦。
眼前的孩子,当真只有十岁吗?
为何,竟能将她看的如此透彻。
“因为那封信,是我写的。”晏锦带着歉意对晏闻惠道,“对不住,三姑母你瞧了这信也知,若是你不回晏家,四叔怕是会去旋家,若是闹起来……到时候丢的不止是晏家的颜面,还会传出对你和四叔不利的话。”
晏闻惠听了,心里‘咯噔’一下。
因为,她知道晏锦说的都是真的。
她那个哥哥向来心疼她,而且又是一个暴脾气。若是他生气做事,是不会顾及事情带来的后果的。
晏锦见晏闻惠似乎不相信,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了书桌边上,提起狼毫笔在宣纸上写了几个字后,再将宣纸递给晏闻惠。
晏闻惠接过晏锦递过来的纸张的时候,看着上面熟悉的笔迹,微微一怔。
当真是……极像。
她需要很认真看,才能分辨出这字迹,是赝品。
晏闻惠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宣纸揉成一团后,才开口,“我方才的话……”
“三姑母,方才的话,你千万不要同四叔讲。”晏锦眉头微微一蹙,“不过,四叔怕是已经知道你有了身孕的事情,而且,还不止这些……”
晏闻惠微微一怔,她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道,“怎么会,我一直让二爷保密,二爷不会将这件事情说出去的。”
“三姑夫不会说,可不代表别人不会说。旋家上下,可是有几百口人。”晏锦抬起头看了一眼晏闻惠,又道,“三姑母,你可愿意信我?”
晏闻惠听了晏锦的话,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眼前的孩子太小了,小到她都不知道,该不该让晏锦知道这深宅的险恶。
她小的时候和晏季晟因为没有生母的保护,所以很早便知,人心的险恶。晏闻惠以为自己避开晏老太太的目光,便能安稳的过一辈子。
后来她才知道,她身为晏家的姑娘,又怎么可能过上安稳的日子。
晏闻惠紧紧的撰住手里的宣纸,沉默不语。
晏安之居然愿意将这封信交给晏锦,那个孩子……居然愿意相信晏锦。
罢了……晏闻惠知道自己已经入局,而且她也不想从这个局里走出来。
晏安之不会害她。
那个孩子,自小便将她当做亲人。
过了许久,晏闻惠才叹了一口气,对晏锦说,“我信你,不过……这事你谁也不能告诉,知道吗?”
晏锦乖巧的点了点头,“三姑母你放心,我自然不会告诉外人的。”
晏闻惠从前便听说,虞老太爷是西域人,所以从不相信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废话。
他认为那些话,不过是那些没教养的破落小家族,舍不得花费银子给女儿请女师,胡诌的谎言。
大燕皇家,哪个公主,不是自小被养的知书达理。
所以,虞老太爷花费了重金请了女师来教自己的女儿,而且虞家的女子自小便学习打理生意,比同龄人更为理智。
后来,她遇见了大虞氏,便知这件事情绝非传言。
大虞氏不止琴技精湛,做事更是十分的冷静,而小虞氏虽然不如大虞氏聪明,但是处事也十分的果断。
晏锦是大虞氏的孩子,现在又被养在小虞氏身边,自然是用虞家人的方式来养的。
而且,她手中的纸张也在提醒她,这个孩子绝对不是她看到的那样简单。
只是看一眼,就能将字迹模仿的惟妙惟肖……这样的本事,当真是厉害。
“你对二爷的事情,知道多少?”晏闻惠对晏锦正色道,“你且说说看?”
晏锦想了想,才道,“三姑夫是大理寺少卿,一直被寺卿大人当做左右臂膀。而且……三姑夫是旋家,官职最高的一位。”
“嗯。”晏闻惠点了点头,苦笑着说,“你三姑夫虽是旋家官职最高的一位,但是在旋家的地位,却是最低的一位。所以,我不信他……你应该也知,我是你三姑夫的第四位妻子,他之前的三位妻子,都没有为他诞下子嗣,所以旋家二房到现在都没有任何血脉。”
晏闻惠这样一说,晏锦眉头也不禁微微一皱。
的确,旋家二房如今的血脉,太过于薄弱。
旋二爷贵为大理寺少卿,大燕朝的正四品大员,若是没有子嗣来继承他的大业,将是莫大的遗憾。
而且,晏闻惠方才却说,旋二爷并不能成为她最信赖的人。
“我还未嫁入旋家之前,便知你三姑夫去世的那三位妻子。众人皆说,是你三姑夫手上沾了太多的血,所以老天不愿给他留下子嗣。”晏闻惠说到这里,忍不住又抚摸了一下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连我,曾经也这么想。可是现在我才知道,我错的有多离谱……老天怎么可能会注意到这些,一切……都是恶人的别有居心。”
晏锦听晏闻惠这么一说,不禁道,“莫非?她们不是病死的,而是被人杀害?”
晏闻惠笑着看了一眼晏锦,也不反驳。
见晏闻惠露出那样的眼神,晏锦便知这件事情是真的了。
这深宅之内,若是太过于善良,被人陷害至死,早已是稀疏平常的事情。尤其是旋家那样的老牌世家,后宅之内不知掩埋了多少冤魂。
“三姑母这些日子,可是听见了什么?”晏闻惠琢磨了一会,“这些事情,若是想要瞒住,是不该被你知道的。”
晏闻惠又叹了一口气,她又何尝不知这些。
旋家将旋二爷从前那三位妻子的死因瞒的很好,所以她嫁入旋家之后,根本一点也不知道这些消息。
她除了要躲着长房的人,便是要小心翼翼的应付旋二爷。
每一日,她都过的十分辛苦。
晏闻惠垂眸,尽量将心里的恐惧压了下去,“我刚有身孕的时候,长房的人似乎便不高兴,当时我便觉得有些不对,可是到底是哪里不对,我也说不上来。这段日子,我一直睡不好,总觉得有人想要害我,因为我的膳食里,出现了红花……刚开始,我同二爷讲,有人要伤害这个孩子,可二爷不信……”
“他不信我……”晏闻惠说到这里,眼里又止不住落了下来,“从那个时候起,我便知我不能依靠他,他也不值得我去相信。就在前几日,我去小佛堂上香,结果却不小心丢了镯子。那个镯子不值钱,丢了也不打紧。只是,那是我哥哥给我留下的,所以我不得不回去……”
晏闻惠开始慢慢地回忆那一日她遇见的事情。
那天的天气和现在一样冷,冻的她浑身难受。
晏闻惠将披风拢紧一些,朝着小佛堂走的步子也越来越快。
等快到小佛堂的时候,晏闻惠对身边的人道,“你们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晏闻惠整日被身后的人跟着,也觉得有些厌烦。
她独自去佛堂里寻找镯子,也可以好好的松一口气。
在旋家的日子,让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婆子和丫鬟们对视一眼后,点了点头,“奴婢知道了。”
晏闻惠松了一口气,抬起脚便进了小佛堂。
旋家的小佛堂并不大,这是当年旋老太太特意命人修葺的小佛堂。晏闻惠从前从不信神佛,可现在她却不得不将自己和孩子的性命,托付在这些根本看不见的佛身上。
似乎只有这样,她才会觉得自己还有活着的希望。
她刚进了小佛堂,便听到小佛堂内传来两个婆子的对话。
两个婆子说的正起劲,根本没有注意到晏闻惠进了小佛堂。
“你肯定不知道二爷那三位太太,到底是怎么去世的……我跟你说……再过一段日子,我瞧着现在这位二太太,也会跟着去了。”
069:执棋之人
晏闻惠这几日一直在想。
若是她那日没有回小佛堂,现在过的是不是,就不会如此心惊胆战了。
她不该生了好奇心。
更不该听到那些谈话。
那会,她在听到两位婆子谈起旋二爷去世的那三位妻子时,心里便‘咯噔’一下。
她丝毫没有犹豫,便悄悄的藏在一边,没有让两位婆子发现她的存在。
她想知道……那几位的死因。
哪怕一点也好。
果然,婆子们整理着小佛堂里的东西,丝毫没有发现她的到来。
过了一会,其中一位穿着灰色小袄的婆子接了话,“其实我瞧着也是,前几日我在佛堂,无意听到大太太说,顾家还有两位尚未出阁的小姐。我估计着,是想给二爷寻下一位……”
“哎,作孽啊,二太太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有了二爷的孩子。”另一位婆子叹了一口气,将贡品摆放好了,才压低嗓音说,“前三位太太,皆是有了身孕,才出的事。外面都不知晓这些,可你说说,怎么就那么巧合,三位都是有了怀孕,就出了事……而且还是病死的。”
灰色小袄的婆子停了手上的活,一脸惊恐的看着身边的婆子,“三位太太,她们都有身孕?”
“嗯,可不是,都有身孕了。尤其是之前那位太太,还被大夫说是双生子,二爷当时多高兴啊。”婆子赶紧对身前的菩萨磕了一个头,又道,“可是,二爷再心疼她,她还不是去了。而且你肯定猜不到,大爷和二爷当年,和大太太是青梅竹马。后来大太太选了大爷,二爷为此伤心好几年……”
“你快别说了……”灰色小袄的婆子一脸惨白,她听了这话后,差点站不稳脚跟。灰色小袄的婆子,赶紧让身边的那位闭了嘴,“大太太的事,咱们还是少说几句。二爷之前的那几位通房是怎么死的,你心里还没数吗?”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打了个战栗。
在她们的记忆中,似乎旋大太太,是个面目可憎的人。
晏闻惠躲在柱子后面,双手一直紧紧的捂住嘴。她将嘴唇都咬破了才没有让自己哭出声来。
脏,太脏了。
旋大爷和旋二爷,居然有这些过往。
大嫂……那个整日被她唤作大嫂的女人,对旋二爷居然有别的心思。
晏闻惠不敢继续想下去,因为这些事情谁也没有告诉过她。
连旋二爷之前有通房的事情,她也未曾得到半点消息。
旋家的每一个人,都将她当做了傻子。
晏闻惠的心,像是被针扎一样难受,她是不是痴心错付了……
起初,她嫁来旋家的时,便默默的告诉自己,该学会认命了。
她想,往后自己少出院门,余生也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了。
可自从她嫁入旋家二房后,旋二爷私下待她却一直不错。
虽然旋二爷比她大了二十,但是旋二爷的容颜却一脸也不显老。两人走在一起,倒也十分般配。
晏闻惠渐渐地也接受了这门亲事。
她想,只要这个男人待她好,其他的事情,其实都不重要了。
两个人能走到一起过一辈子,最后合葬在一个墓中,也是所谓的良缘。
她看淡了之后,日子也就慢慢的好过了起来。
尤其是一年前,旋大爷私下曾想送几位西域美娇娘给旋二爷做妾室,都被旋二爷用年纪大了,要专心仕途给婉拒了。那个时候晏闻惠十分的感动……她以为这个男人的心里,多少有她的一点位子。
她是个会知足的人,只要又那么一点的位子,她便满足了。
可是现在晏闻惠才知道,自己错的多么可怕。
旋二爷的心里,从未有过她。
眼泪从眼角滑落,将她衣襟打湿,晏闻惠没有勇气,更没有力气走出小佛堂。
她害怕夜里见到旋二爷,会忍不住质问,为什么要欺骗她。
那个人,怎么可以伪装的那么好。
是她太过于愚蠢,竟然还深信,这深宅里有所谓的爱情。
晏闻惠不知在小佛堂里呆了多久,哭到全身力气都消失的时候,外面的婆子和丫鬟才寻了进来。
晏闻惠看着那些陌生的人影,更是觉得头疼欲裂,最后晕阙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床上。
帐子上绣着的石榴花,让她一时失神。
石榴花,寓意多子多福。
这是旋二爷特意吩咐人准备的帐子,希望她这胎能母子平安。
屋内的墙角立着一盏八角宫灯,柔和又明亮的光线,让她眼里逐渐清明了起来。
过了一会,晏闻惠才揉了揉眼,想要起身。
结果,她很快便听见旋二爷低声询问,“闻惠,你可是醒了?”
晏闻惠抬起眼,才看见旋二爷一脸担忧的模样。他似乎很着急,连朝服都还未换下,一直坐在床边上就这么看着她。
那时,晏闻惠心里的委屈,被瞬间放大。
她鼓起很大的勇气,紧紧的握住旋二爷的手说,“二爷,救救我,救救这个孩子……他是无辜的。”
旋二爷微微一怔,最后伸出手抚摸她的额头,半响后才道,“你高热怎么还未退下。”
说完旋二爷便要离开……
晏闻惠用力的抓住旋二爷的衣袂,“二爷,求求你……孩子是无辜的,让我生下这个孩子吧,求你了。”
旋二爷皱了皱眉,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
他转身将晏闻惠的手放进被窝里,才道,“瞧瞧你都烧糊涂了,好好歇息,不用担心这些。”
晏闻惠看着旋二爷说的平淡的模样,眼泪又忍不住流了出来。
或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晏闻惠便对晏二爷死心了。
那个人,那个被她当做丈夫的人,根本护不住他们的孩子。
听晏闻惠说完之后,晏锦眉头微微一蹙。
晏闻惠会害怕,也是人之常情。
可是……这里面的事情,却有些太怪了。
旋家是百年老家族,规矩讲究比晏家多多了。
尤其是下人若敢在背后议论主子的不是,那么按照旋家的家法,重则是要杖毙的。
可这两个婆子,居然敢在佛堂里议论这些事情。
晏锦想着,便忍不住对晏闻惠道,“三姑母想必你也知,这次四叔是奉旨回来的,皇上会嘉赏四叔……若是四叔在旋家这么一闹,他的前途……”
有些话,晏锦不敢说的太深一些。
她害怕晏闻惠会多想。
晏锦从晏闻惠的话中猜到,晏闻惠这胎现在已经有些不稳了。若是晏四爷回京之后,大闹旋家,到时候晏闻惠为了顾及晏四爷的仕途,必定不愿跟晏四爷回晏家。
晏四爷自幼习武,性子鲁莽,做事又不顾及后果。
若晏闻惠不愿意跟他离开,他必定会焦急。
到时,晏四爷会用武力带回晏闻惠,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可晏闻惠的身子,哪里经得起那样折腾。
晏四爷若是这么一闹,晏闻惠没准会小产,甚至会母子身亡。
到时候,旋二爷所有的愤怒都会放在晏四爷身上,而晏四爷也会厌恶旋家。两个人一旦起了冲突,晏家和旋家和睦的日子,便彻底的结束了。
旋二爷性子隐忍,又是旋家官位最高的一个。他要对付晏四爷这样没心机的人,简直轻而易举。
而且,没准旋二爷还会同旋家其他的人发生争执……譬如,旋家长房大爷。
旋家长房大爷唯一的嫡女旋氏,是晏二爷的妻子。若旋家和晏家发生矛盾,那么旋氏绝对会吃亏。
旋大爷为了顾及自己的女儿,必定会安慰旋二爷,甚至还会重新帮旋二爷找一门好亲事。可是,一个男人,失去了妻子和孩子,又哪里还会有理智。
晏锦觉得,若是到时候若又人从中挑拨,吃亏的人,其实会更多。
无论是旋家长房也好,还是旋氏也罢,甚至是晏四爷……他们都不过事明面上的人。而私下,因为她的父亲和晏四爷交好,若旋二爷对付晏四爷,她的父亲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晏家大爷、二爷、还有四爷,都会卷入这无止境的斗争之中。
晏锦想到这些,不禁暗暗的抽了一口气。
她突然意识到,这些结果会有多可怕。
他们本是执棋之人,却也是别人的棋子。
晏闻惠垂眸悲伤不已,根本没有注意到晏锦的神色,她半响后才说,“我会好好的劝劝四哥的,不能这样胡来。他在边疆出生入死,这次好不容易跟在沈家世子身边得了战功,我不能毁了他的前程……”
她就这么一个哥哥,她怎么忍心让自己毁了他的以后。
晏闻惠一想到要想法子来隐瞒这件事情,又忍不住开始头疼了。
她很清楚,自己只有死路一条,只有……这么一条路。
不过不知为何,她将心里的话说出来后,也舒服了不少,至少不会再惊惶不安。
她若死了,晏家起码还有一个人,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三姑母,我有个办法,你要试试吗?”晏锦认真的看着晏闻惠,压低了嗓音道,“或许,一切都有转机。若是成功的话,三姑夫和四叔,便能化干戈为玉帛,而且……”
晏锦指着晏闻惠的肚子道,“这个孩子,也能保住。”
晏闻惠听了,抬起头来惊讶的看着晏锦。
晏锦说,她不用死,而且孩子还能保住……
这事,可是真的?
070:归人
表面越是看似完美无缺的事情,其实破绽却越多。
如同,谎言说久了,便会被人们当做事实一样。
晏锦觉得,旋家宅子里的事,绝对没有晏闻惠说的那样简单。
而且,晏闻惠如今也只是耳听为虚……
晏闻惠并没有瞧见大太太和旋二爷之间的事情。
既没有瞧见,也没有证据,便不可以当真。
晏锦同晏闻惠商议了一阵,晏闻惠才提笔给晏季晟写了一封信,说自己想念晏家制的桃花酥,会在府中小住几日。
信函送出之后,晏闻惠也略微安心了一些。
之后的几日里,晏安之也会经常来玉堂馆里看望晏闻惠,陪她说会话。
从前晏闻惠还未出嫁的时候,她便视晏安之如己出。再次重逢之后,见晏安之神采奕奕,晏闻惠本来苦闷的神色里,也带了一丝笑容。
她明白,晏安之生活的好,是托了谁的福。
只是,晏闻惠对阿哒和阿水,颇为惊讶。
她从未见过全身漆黑的人,所以瞧着便有几分好奇。
晏锦耐心的和晏闻惠解释,又道晏闻惠若是喜欢这里,便多在玉堂馆里住一些日子。
晏闻惠笑了笑,没有回答。
不过那日夜里,晏闻惠在晏锦的劝说下,让随身的婆子给旋二爷送了一副画。
那副画上画的是海棠花,并未其他的景色。
晏闻惠有些好奇,不禁问道,“为何要送这副画?”
“因为,我也想知,三姑夫的心里可有三姑母。”晏锦调皮的眨了眨眼,蓝灰色的眼眸带着浅浅的笑,“总觉得三姑母误会了什么……”
晏闻惠挑眉,反驳道,“你不懂。”
“嗯,我不懂,所以我想试试。”晏锦依旧笑着说,“说起来,这几日玉堂馆里都快被各种点心给堆满了……”
晏锦说着,便从放在小炕几上的碟子里,拧起一块芙蓉桂花糕。
她原本以为,要找许多的借口,才能阻止旋二爷来接回晏闻惠。
结果,出乎晏锦意料的是,旋二爷根本没有强迫晏闻惠回旋家,而是每日派人送东西过来。
从滋补的药物,到点心……每一样都是晏闻惠喜欢的。
晏锦瞧着,便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看来是正确的。
旋家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晏闻惠看到的,或许是真相……但是这些所谓的真相,不过都是障眼法。
有的时候,那些完美无缺的‘真相’背后,其实还有其他的故事。
不过,晏锦不知道那些故事是什么,所以要等晏四爷回来之后,她才能弄的清清楚楚。
晏闻惠待晏安之极好,她的脾气也十分的温和。像晏闻惠这样的女子,晏锦倒是没有办法袖手旁观,看晏闻惠一步步的成为别人的棋子。
而且……晏闻惠这步棋,来日或许还会威胁到父亲。
她不能让父亲有一分的危险。
晏闻惠拿晏锦有些无可奈何,最后不得不同意了,晏锦的提议。
一副普通的海棠花画,又能试探出什么?
晏闻惠猜不到,她觉得自己的思维,完全跟不上晏锦的脚步。
翌日,一大清早旋二爷便让人也送了一副画回来。
晏锦笑眯了眼,缓缓地当着晏闻惠的面,展开画卷……
只见映入眼帘的,是花姿潇洒的西府海棠。
上面的笔墨尚未干涸,明显是旋二爷亲笔作画。
晏闻惠瞧见了之后,眉头皱成了一团,她猜不透旋二爷的意思。
于是,晏闻惠瞧了一会,才低声问晏锦,“这……这是西府海棠?”
“嗯,是西府海棠呢。”晏锦将画卷递给晏闻惠,然后笑着说,“看来,三姑夫对三姑母是真心的。”
晏闻惠一脸错愕的看着晏锦,一幅画而已,晏锦是从何处看出来,旋二爷待她是真心的。
她不禁回过头,开始打量手里的画卷。
晏闻惠并不知旋二爷会作画,而且还将西府海棠画的如此惟妙惟肖。粉嫩的花瓣,娇艳欲滴,这样的画技,若是从前,她肯定会称赞不绝。
晏闻惠第一次觉得,她对自己的丈夫了解的少之又少。
过了半响,晏闻惠瞧的眼都酸了,依旧没从画卷里找出半个字。她小心翼翼的将画卷收起,坐在了晏锦的身边,问道,“你说……他对我真心?为何?”
“在我回答这个问题之前,三姑母你可否能告诉我,你心中有三姑夫吗?”晏锦用手托着下巴,认真的看着晏闻惠,“三姑母,你可不能骗我。”
晏闻惠愣了楞,伸出手弹了弹晏锦的额头,笑着说,“你这个小丫头,古灵精怪的很。”
晏锦笑眯了眼,眼角全是笑意,“三姑母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我……大约是喜欢的吧,不过……”晏闻惠收回手,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从前,她是想反抗这门亲事的。
她一直以为自己来日的丈夫,会是一个平淡无奇的庶子。但是这个少年,会待她真心真意。
旋二爷的出现,将她曾经的美梦打碎。
旋二爷大了她太多……那时,晏闻惠从未见过旋二爷,对他也没什么好感。
她会妥协,是因为认命。
当那夜盖头揭开的时候,她看清了在自己眼前的那张脸。
那时一张极其成熟又极其俊朗的面目,他的眼眸如墨染过一样黑,笑容也十分的和善。
他说,“以后,我们便是夫妻了。”
晏闻惠被他的那句话,震的半响都说不出来话。
之后的日子里,旋二爷待她极好,一度让她以为,她会和旋二爷就这样过一辈子。
可是……
晏闻惠只要一想到,旋二爷的心里的那个人,一直都是旋家的大太太的时候,那滋味简直比窒息还要难受。
晏锦瞧见晏闻惠一脸悲伤,便开口道,“其实昨儿夜里我让人送去海棠,是为了……”
晏锦话还未说话,门外便响起了一阵争吵的声音。
少女的嗓音极其尖锐,晏锦听着却十分熟悉。
晏闻惠皱眉,让人将画卷收起来后,才同晏锦从屋内走了出去。
屋外,晏绮宁站在台阶下,一脸愤恨的看着阿水,“你这个不识抬举的东西,居然敢拦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您请回,我家小姐,歇息。”阿水尽量将字咬的清楚,她小小的身板,挡在晏绮宁面前,不允许晏绮宁进入屋内。
晏锦说她要歇息,谁也不见。
阿水便将这句话,牢牢的记在了心里。
晏绮宁自小哪里受过这样气,一时也急红了眼。
她身边的丫鬟,看着比眼前的小黑丫头魁梧,可是她们居然不能将这个死丫头拉开。
晏绮宁觉得,自己简直是撞邪了。
她紧紧的握住拳头,阿水低吼,“让开。”
阿水依旧是一副木讷的样子,不肯让开半分。
晏绮宁抬起手,想要给阿水一个巴掌,却被晏锦轻叱道,“住手。”
晏绮宁的手僵在半空中,她抬起头瞧见晏锦和晏闻惠站在一起,一脸错愕。
这个丫头不是说,晏锦和晏闻惠都在歇息吗?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三姑母,长姐……”晏绮宁立即敛了心神,赶紧福身对晏闻惠行礼,“见过三姑母。”
若是晏闻惠没有瞧见晏绮宁这样刁钻的一面,或许还会对晏绮宁颇有好感。从前的晏绮宁,便是一个知书达理又乖巧懂事的孩子。
可今日……
晏闻惠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一幕,这个孩子转变为何会如此之快。
晏绮宁没有注意到晏闻惠的眼神,而是恢复了平日里乖巧的笑容,“三姑母我听二婶说,您这段日子住在玉堂馆里,这不,我病一好,便想来见您了。”
“好孩子。”晏闻惠笑了笑,便将之前准备好的礼物,让人从屋里拿了出来,“这是三姑母给你选的镯子,也不知你喜欢不喜欢?”
晏绮宁见晏锦没有说话,更没有邀她进屋的意思,心里颇有些不痛快。
但是这些不痛快,她又不能表现在脸上,于是只能笑这从丫鬟的手里,接过檀木小盒。
晏绮宁打开檀木盒之后,发现盒子里摆放着的,不过是一对玛瑙手镯。
这对手镯色泽虽不错,但是和她手上的比起来,显然便有了差距。
晏绮宁的眼里闪过一丝讽刺,很快她又笑着对晏闻惠道,“多谢三姑母,我很喜欢。”
晏闻惠站的高,所以晏绮宁眼里噙着讽刺的笑的时候,她也瞧了个清楚。
晏绮宁在屋外站了一会,才被窦妈妈邀进了屋子。
窦妈妈上了茶水和糕点,便退到了屋外。
晏绮宁同晏锦寒暄了几句,又说起往日和晏锦一起过除夕的事情。晏闻惠在一边听着,也不开口说话。
最后,晏绮宁同晏锦说完话后,便转头对晏闻惠说,“三姑母,这次三姑夫也来了吗?”
这件事情,晏绮宁明显是明知故问。
晏闻惠顿了顿笑着说,“未曾呢。”
晏锦想打断两人的谈话,却隐约听见了极轻的脚步声。
本来到了嘴边的话,她又咽了下去。
“难道三姑母和三姑夫吵架了?”晏绮宁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些,她一双清澈的眼,露出惊讶的神色,“不过二婶常说,夫妻没有隔夜的仇,三姑母你可千万别生三姑夫的气。过几日,让三姑夫来晏家做客吧。我听二婶说,三姑夫是个极有才华的人。”
晏绮宁里嘴里的二婶,便是旋氏。
晏闻惠没有接话,只是觉得心里像是憋了什么东西一样,恶心。
这个时候,屋外的帘子被打起,一阵男声传了进来,“是那个不知廉耻的,如此的作践我妹妹。”
071:狠狠羞辱
晏绮宁被吓的呆住了,连手里的茶盏也未握稳。
茶盏掉落在大理石铺成的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站在她眼前的男子,身上穿着冷硬的盔甲,腰间佩着长剑,一脸威严的样子。
晏绮宁觉得这个人似曾相识,但是她又完全想不起这个人的名字。
倒是在一边一直沉默的晏闻惠反应过来,她站起来了,疾步走到男子身前,试探着问,“四哥?”
话音刚落,晏闻惠的眼里泪水,便开始翻滚。
她已经有许多年没有见到自己的哥哥了。
从前,她埋怨过自己的四哥,她愿意委屈自己嫁入旋家,一心为他好,可他为何不懂自己的苦心,还要和她大吵一架。
出嫁那一日,她哭的跟个泪人似的,不是因为要离开晏家,而是因为舍不得四哥。
后来,晏季晟去了军中,和她见面的机会几乎为零。
晏闻惠对四哥的埋怨很快便被思念掩埋,她现在唯一想做的,便是见到他。
“小惠。”晏季晟刚毅的面容上,露出一丝笑意,但他的嗓音却依旧沙哑,“你……你这些年,过的好吗?”
晏闻惠眼泪从眼角滚落,她高兴的说不出话来,只是点了点头。
晏锦眯了眯眼,瞧见晏季晟风尘仆仆的样子,便猜到晏季晟这次赶路有多匆忙。
晏季晟连盔甲都未曾换下来,怕是见了皇上,就直接来了玉堂馆。
不过,她们居然一点消息也没得到。
那样的一支军队进城,晏家人却还被蒙在鼓里。
晏锦想了想,又见晏闻惠一直落泪,才出言打断,“四叔,三姑母如今有了身孕,要注意身子的。而且今儿你们见面,是高兴的事,怎么你们都哭了?”
晏季晟这会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妹妹如今有了身孕,情绪不宜大喜大怒。他紧张的看了一眼晏闻惠,又道,“小惠,你先坐下,坐下……”
晏闻惠从袖口里掏出一方锦帕,点了点头才坐下了。
不过坐下之后,晏闻惠又瞧了瞧晏季晟身上的盔甲,才试着问道,“四哥,你还未去见过父亲吗?”
“我,还未去。”晏季晟坐在晏闻惠不远处的椅子上,手轻轻的抚摸腰间挂着的长剑,神色凝重的看着晏绮宁,“你方才说什么?你要让小惠回旋家?”
晏绮宁被烫伤了手,疼的眉头直皱。
可周围的人,却没有一个敢上来关心她。
这玉堂馆内的下人,早已被窦妈妈调/教的乖巧伶俐,她们的心都是偏向晏锦的。晏锦没有对她流露出半分关心的神色,下人会便会装作看不见。
晏绮宁低着头,狡辩道,“我……我也是,为三姑母好,她毕竟……她……”
她支支吾吾半响,也没有将嘴里的话利索。
到是晏季晟忍不住笑了起来,眼里全是愤怒,“这几年你以为你是个什么好东西,当年你嫌弃你父亲。可你也不拿面镜子照照,看你长的什么样。狗尚且不嫌家贫,可你这个东西居然还搬到了旋淑云身边。早知道你是这样没良心的东西,当初你高烧不退的时候,我就该让你病死算了。”
晏季晟的话,让晏绮宁脸色惨白。
她眼里噙着泪,一脸委屈的看着晏季晟。
她没想到,晏季晟居然还会提起她小时的那件事情。
晏绮宁四岁的时候,因为玩雪受了风寒,当夜便开始高热不退。
那会晏季常和小虞氏去了城外的灵隐寺还愿,因为天气太冷,所以没有带两个孩子,怕冻坏了她们。
府中晏老太太又不喜被人打扰,而其他人……亦是势力眼,对晏绮宁生病这件事情,态度敷衍。
丫鬟们见晏绮宁病的难受,才去给晏绮宁找了大夫。而年纪尚小的晏锦,也陪在晏绮宁身边,急的团团转。
结果那个大夫开了几帖药后,晏绮宁的病情反而更重了。
很快,事情便传到了晏季晟的耳中。
他在晏家这几位兄长中,和晏季常的关系最好。所以那时他未曾多想,便跑到京城最出名的医馆里,将那个老大夫带到了晏家。
老大夫虽一脸不情愿,但还是治好了晏绮宁的病。
之后众人才知,晏季晟去的时候,老大夫是不愿到清平侯府来的,是晏季晟拿着剑威胁老大夫,他才不得不来了府中。
每次老大夫提起晏季晟,都是一脸怒气。
他从医多年,从未见过那样鲁莽的人。
那一年,晏绮宁年纪尚小,所以不记得也是情有可原。
晏季晟不指望晏绮宁报恩,更不喜欢提起这些,过了便不了了之。
现在晏季晟提起过往的事情,是因为他太生气了。
晏绮宁半响后才低眼道,“四叔,我……我真的是为三姑母好,你要信我,她可是我的三姑母啊,我怎么会害她?”
“收起你那张嘴脸吧,简直恶心。”晏季晟面色冰冷,“你这样没良心的东西,来日会杀了你亲人,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况且,小惠只是你的三姑母,一个姑母而已,你怎么会放在心上,你这个……”
晏闻惠见晏绮宁将要哭出来的模样,迅速的截断了晏季晟的话,“四哥,够了,她还是个孩子。”
“大过年的,你说这些做什么?。”晏闻惠怕晏季晟再说出其他的话,赶紧催促道,“你既已经回府,赶紧去见过父亲和母亲吧。等会,来玉堂馆一起用膳便好。”
她说的认真,让晏季晟也忍不住皱眉。
晏季晟常年在军中,又是武官,若是有人惹到了他,他说话自然粗鲁。
不过,晏闻惠想到这些,忍不住揉了揉眉心,今儿晏季晟也是第一次在她的面前,说出这番话。
从前,她这个四哥说话虽然也这样,但是却不会像现在这样,句句都带刺。
而且,晏绮宁再不对也是个孩子,晏季晟这样便有失长辈的风度了。
晏闻惠怕晏季晟再说更难听的话,又嘱咐了晏季晟几句,才让人送晏季晟出了玉堂馆。
晏季晟走的时候,忍不住瞪了一眼晏绮宁,然后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晏锦,才挑了帘子出去。
等他一走,晏绮宁便哭了出来。
她在晏府中这么多年,从未有人敢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这些话太难听了,气的她浑身难受。
晏绮宁哭的楚楚可怜,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阿宁,你先回去吧,我有些乏了。”晏闻惠听着晏绮宁的哭声,有些厌烦。她抬起头对晏绮宁说,“你身体刚痊愈,还需要多养养。”
晏绮宁微怔,她很快便听明白晏闻惠话里的意思了,晏闻惠这是赶她离开了。
她紧紧的撰住手里的帕子,被茶水烫伤的手,现在还传来炙热的疼痛。
晏季晟刚才的话,每一句都很砸在她的脸上,让她觉得自己颜面无存。
但是,此时她又不敢反驳回去。
她想了一会,拭掉了面颊上的眼泪,才缓缓地站了起来对晏闻惠轻声道,“三姑母我先走了。”
“嗯。”晏闻惠让丫鬟将晏绮宁送走之后,才忍不住在心里缓缓地叹了一口气。
不知为何,晏绮宁今日的这一番话,让晏闻惠觉得十分的熟悉。
当年,旋淑云也是这样‘安慰’她,让她安心的嫁入旋家。可明明是安慰人的话,听起来居然让她觉得恶心。
晏闻惠眉头微微一挑,又看了一眼身边的晏锦。
这几年晏锦也在旋淑云身边,前些日子才从西院搬了回来。
不过,都是一样在旋淑云身边多年的孩子,两姐妹却长成了不一样的性子。
“三姑母……”晏锦眼里划过一抹疑惑,“你有没有觉得,四叔今儿……火气略重。”
晏闻惠抬起头,神色微微有些僵,最后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连晏锦都发现了晏季晟身上的问题……
她的四哥虽然性子算不得沉稳,但是也不是如此斤斤计较之人。方才他对晏绮宁说的那番话,如果仔细的听,便会发现他似乎在发泄心里的火气。
那些话,像是对晏绮宁说的,但是又像是在说别人。
“四叔这次,怕是很生气呢。”晏锦见晏闻惠不言,便又轻叹,“三姑母你心中有三姑夫,而三姑夫的心里亦有你。这次,若是不好好解决,四叔怕是会为难三姑夫。”
晏闻惠沉默不语。
她这个四哥一旦生气,后果便不堪设想。
但是她的丈夫旋二爷也不是个好招惹的人,两个人斗起来的结果,便是两败俱伤。
她或许能骗许多人,却终究骗不了自己的内心。
她不希望四哥受伤,亦不希望旋二爷难受。
可……她只要一想到,旋二爷心里的那个人是旋家大太太,心里便像是被针扎一样难受。
晏锦挥了挥手,示意丫鬟将刚才放好的画卷拿了过来。
丫鬟点头,转身便进了内室。
过了一会,丫鬟才将画卷递到晏锦的手中。
晏锦将画卷展开,入目的西府海棠让她觉得甚美,晏锦看着画卷上的画轻声道,“自今意思和谁说,一片春心付海棠。三姑母,你可知西府海棠,其实还有个别的称呼?”
072:世有解语花
自今意思和谁说,一片春心付海棠。
晏闻惠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纤眉微蹙。
她和旋二爷成亲后,那个人从未跟她说过半句关于情爱的话。
他不说,她便不问。
两个人在一起久了,她也慢慢地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所谓的爱情,或许发展到了最后,都会变成亲情。
他们生活,无非是跳过了爱情这一阶段,直接到了亲情这里。
可晏锦如今这样说……
晏闻惠的心里,不禁泛起了点点涟漪。
“我不知……”晏闻惠半响后才淡淡地道,“旋家没有种海棠。”
晏锦闻言,顿了顿才道,“西府海棠还有个别称叫解语花。世有解语花,凭谁解花语。而且……三姑母肯定不知,西府海棠还寓意——单相思。”
晏闻惠听了,一双美目瞪的圆圆的,她自然是不知晓这些的。
旋家根本没有种海棠,她自然也不会注意这些。
西府海棠——是单相思吗?
此时,晏锦将手里的画卷递给了晏闻惠,又道,“旋家没有种海棠花,是因为大太太不喜欢。晏家西院亦没有种海棠花,因为二婶和大太太是母女,大太太不喜欢的花,二婶亦不喜欢。二叔是爱花之人,因为顾及二婶的想法,在迎娶二婶的时候,将种满了海棠花的林子,砍了个干干净净……这事,三姑母应该知道的。”
晏锦的话,让晏闻惠想起了自己二哥反常的那些日子。
旋家小姐要嫁入晏家的前一个月,晏二爷在自己种满了海棠花的林子,独自一个人待了一夜。周围的人都不知晏二爷是怎么了,是太高兴还是心里有其他的想法。
第二日,素来嗜花如命的晏二爷,居然吩咐下人,将西院里的海棠树全部砍掉。
当时,晏二爷闹的动静不小,连晏老太爷都惊动了。
所以,晏闻惠和晏季晟还有些好奇,晏二爷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不过,后来她想,自己这个二哥,做事总是奇奇怪怪的,会做出砍海棠林子的事,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她好奇过一阵子后,便将这件事情遗忘了。
之后,旋氏进了晏家的门,她每一日都过的提心吊胆,生怕得罪了旋氏。慢慢地,她也根本就不记得,晏家曾经种过这么一片海棠。
晏闻惠低头瞧着画卷上的海棠花,这副画上的场景和她记忆中的那片海棠林子重叠了起来。
若是旋二爷心中真的有旋大太太,那么他必定会知道旋大太太的喜好。
他如今画这副海棠……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心里真的没有旋大太太,一切都只是误会吗?
若是误会,那么他之前的那三位太太,又是怎么回事……
“可……”晏闻惠低头,想了一会才道,“这也不能说明,他心里有我啊?”
晏锦附和着点了点头,“的确不能说明,但是三姑母,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晏闻惠疑惑的抬起头来看着晏锦,“奇怪?什么奇怪?”
“三姑母那日去小佛堂,为何会掉了镯子?”晏锦抬起手来,露出手上的白玉镯子,“这种贴身的东西,若要弄丢,怕是要费不少的力气。况且,三姑母你丢的镯子,还是四叔送给你的……我想,你应该不是如此粗心之人吧?”
晏闻惠开始回忆那一日的情形……
她会去小佛堂,是因为身边的一个婆子提醒她,若是许愿了要记得去还愿。
晏闻惠这些年来,许下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四哥能从战场上平安归来。
婆子提起了她之后,她便动了心思想去小佛堂还愿。去之前,她还特意问清楚了,旋家其他太太,最近可有要去小佛堂的。
晏闻惠胆小怕事,也不喜欢招惹旋家其他几位太太。
她去的时候,因为旋家其他的太太都去听戏了,她才在丫鬟和婆子的陪同下,去小佛堂上香。
那一日天寒,她进了小佛堂之后,不小心打翻了贡品……周围的丫鬟和婆子吓到了,其中一个穿着青衣的婆子,皱着眉头说晏闻惠身上的血腥味太重,所以菩萨生气了。
晏闻惠很震惊,自己连鸡鸭都未曾杀过,自己身上哪里来的杀气和血腥味。
想到这些,晏闻惠对晏锦喃喃地道,“他们说我身上,必定是带了什么杀气重的东西。我当时想了很久,才想起手上的镯子,是四哥送的。这些年来,四哥在战场上杀敌无数……会不会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他送我的东西,也有了杀气。”
晏闻惠抬起手,露出碧玉做的镯子,那镯子玉质不算很好,但是做工却很精巧。
嫁入旋家之后,旋二爷也曾送了她不少的首饰,可晏闻惠却依旧戴着这对镯子。
她每日醒来看到镯子在自己手上安稳的时候,才能安慰自己,哥哥尚在人世,没有在战场上出什么事。
“我以为菩萨生了大气,当时便将镯子褪了下来,赶紧跪在了菩萨面前,求菩萨宽恕四哥的杀孽。”晏闻惠抚摸着手上的镯子,轻声道,“之后,离开小佛堂的时候,却忘记拿走那对镯子了。所以,我才会返回去寻找。”
晏闻惠开始思虑,她是否真的成为了别人的棋子。
若不是晏锦提起,她根本不会想到那一日的事情,都是为了挑拨她和旋二爷的感情的。
毕竟,他们的感情,也没有那么好。
根本不需要挑拨。
晏闻惠皱着眉头,摸着手上镯子的力气越来越大,最后抬起头来看着晏锦,“为何要这样做?我同二爷的感情,没有那么好的。”
“这件事情,不似三姑母您想的那样简单。”晏锦倒是很理解晏闻惠现在的疑惑,“若是这次四叔不回来,我想……三姑母也绝对不会写信到前线,将此事告诉四叔吧?三姑母肯定会忍下来,就算死也不会吐露出这些真相,对不对?”
晏闻惠微微一怔,然后点头。
她从未想过,要将旋家的事情告诉自己的四哥。宅子里的事情,太过于肮脏,她一个人承担便好了。而且,就如晏锦所言,哪怕这件事情会让她死不瞑目,她也绝对不会泄露半分出去。
若不是晏锦看透了她恐惧不安的内心,她也绝对不会说出来。
哪怕一点,也绝不透露。
晏锦眯着眼,捧着茶盏啜了一口,“可三姑母有没有想过,四叔为何会这么生气?原本你有了身孕,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可你方才也瞧见了,四叔很生气呢。”
“他……或许认为我过的不好?”晏闻惠有些强词夺理的回答。
晏锦看见晏闻惠那副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话的神色,忍不住淡淡一笑,“可这件事情,太多的巧合了。四叔这些年跟在沈世子的身边,立了不少的大功。京城众人皆知,沈世子回京,也代表四叔将要回来了。在四叔要回京城的时候,三姑母你刚好就听到了这番话,是不是很巧?而且,三姑母,旋家的小佛堂,其实并不大,对不对?”
晏闻惠点头,“嗯,不是很大,但是……也不小。”
“对,那两个婆子,在那样小的佛堂里,怎么会不知三姑母到来?”晏锦抚摸着茶盏的边沿,轻声道,“三姑母有没有想过,他们那番话,其实就故意让你听见的。”
晏闻惠抚摸镯子的手,顿时一僵。
晏锦说的话,她都听了进去。
而且,晏锦说的很对,那一日发生的事情,太多的巧合。
旋家的小佛堂并不大。
当年旋老太太修建小佛堂的时候,也是因为她年岁大了又不方便去寺庙,所以便在宅子里修了一座小佛堂来供奉菩萨。
但是比起晏家的佛堂,的确又不算小。
她那一日听到两个婆子提起旋二爷的前三位妻子的时候,便紧张的躲了起来。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两位婆子当时的神色。
她以为自己藏的很好,所以才会听到那番话。
但是现在看来,却不是这样。
如晏锦所言,或许她们说那些话,就是专门说给她听的。
从她褪下镯子开始,又返回寻找镯子……这一切,都是布给她入的局。
晏锦又继续道,“三姑母您是不是想问我,为何他们要这样做?就算他们这样做了,你亦不会告诉四叔的,对不对?”
晏闻惠抬起头,晏锦的方才的话,简直说到了她的心坎上。
她会瞒着晏季晟,所以旋家再多肮脏的事情,她都会瞒着。
所以她现在也有些糊涂了……
这些人让她知道这些,到底是什么样的目的。
而且,一旦事情闹大了,对她和旋二爷都有影响。连晏家和旋家的关系,或许也会因此而彻底的僵冷。
这样得不偿失的事情,旋家怎么会允许发生呢?
当真奇怪。
晏锦这次眯了眯眼,那双漂亮的眼眸里,似一汪海水一般夺目,“但是,若有人,将同样的话,告诉了四叔呢?这样的话,三姑母你有身孕的事情,对四叔而言,便是天大的坏消息了吧?”
073:真相大白
晏锦看着晏闻惠的眉头皱成了一团,似乎很头疼。
其实晏闻惠也没有错,只是想错了方向。
这件事情的确是针对晏闻惠和旋二爷的感情的,但是……更多的却是针对晏四爷和旋二爷。
晏四爷护妹,这件事情是晏家上下皆知的事情。
若是晏闻惠受了什么委屈或者受到了威胁,晏四爷一定会心急如焚。
所以,晏锦敢肯定,策划这件事情的幕后人,是个极有心机的人。
要蛰伏多久,才能将此时计划的滴水不漏。
“怎么会……这件事情,四哥肯定不会知道的。”晏闻惠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对晏锦肯定地说,“他在那么远的地方,怎么会知道这些?”
晏锦的怔了一怔,一时哑然失笑,“三姑母,我们来打赌可好?”
晏闻惠思索片刻,“你想赌什么?”
“我猜四叔肯定知道,那三位太太是有身孕后才去世的事情。所以,他在看到你有身孕的时候,才会露出一脸不高兴的神色。”晏锦目光一掠,声音几乎轻不可闻,“若我赢了,三姑母便给三姑夫一个解释的机会,可好?”
晏闻惠眼里猝亮,但是口里的话,却依旧固执,“好。可若你输了……你便要帮我保密。我同你说过的事情,你要全部都忘掉。”
晏锦淡淡一笑,点头,“嗯,好。”
晏锦和晏闻惠欣赏了一会画卷上的海棠花后,才吩咐下人去准备膳食。
晏四爷这次归来带回的消息,显然让皇上龙颜大悦。
皇上不禁封晏四爷为从四品显武将军,更是赏了不少的金银珠宝。
晏老太爷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显然比晏四爷本人更高兴。他准备几日后宴请好友,来府中一聚。
晏四爷心不在焉的想着晏闻惠的事情,便点头同意了晏老太爷的提议。
他们毕竟是父子,没有必要将关系闹的太过于僵。
晏老太爷瞧见晏四爷心不在焉的模样,以为晏四爷是一路奔波太累,所以两人说了几句话后,他便让晏四爷回院子里去休息了。
可是此时的晏四爷哪里有心思去歇息,他换了衣裳后,嘱咐了晏安之几句,便抬腿朝着玉堂馆走去。
此时的晏府内,因为他的归来,院子里人来人往。
晏四爷视若无睹,步子稳且利落。
他没有带任何下人,便穿廊而过,一直朝着玉堂馆走去。
一路上下人们见了他都福身行礼,换做平日里,晏四爷也会挥手让他们起身。可现在,他只是微微点头,再也没有其他的动作。
从尚武院到玉堂馆的路上,他从未停顿过半分,可却在走到玉堂馆院门的时候,步子却突然一滞。
玉堂馆内,丫鬟们提着食盒,脚步匆忙的往屋里送。
她们瞧见他,福身行礼,“见过四爷。”
晏四爷怔神,想起了从前,他从武场归来的时候,晏闻惠也是这样等着他一起用膳的。
那个时候,晏老太太不喜他们二人,他们便相依为命。若是遇见有什么好菜,晏闻惠还会准备一壶青梅酒,等他来享用。
晏四爷想到这些,随即嘴角划过一抹笑,很快又迈开大步,疾步朝着院内走去。
屋内的小桌上,摆放着不少的食盒。晏闻惠一个一个的数过去,却见晏四爷这个时候挑起了帘子走了进来。
她停下手上的动作,笑着道,“四哥,您来了?”
“嗯。”晏四爷走近,随意打开一个食盒,瞧见里面的红烧肘子,笑着道,“这道菜,我喜欢。”
晏闻惠见晏四爷笑的开心,眼里也噙着笑,“那四哥等会就多用一些。”
晏四爷听了之后,哈哈大笑,“小时候你总说这道菜腻,今儿怎么想起用这道菜了?”
在京城之中,女子们以纤瘦为美。晏闻惠是女儿身,自然也会爱美。
晏闻惠小的时候,不喜欢用太油腻的菜肴。可晏四爷自小习武,若是菜里没有油味,他便觉得吃起来如嚼蜡一般。
两个人的口味不同,为此还发生了不少的争执。
那时,他们尚且年幼,为一道菜还会骂对方是坏人……现在,他们都长大了,而且已经几年没有相见了,现在会做的,就是为对方着想。
“我也喜欢吃有油味的菜。”晏闻惠眯了眯眼,掩饰自己撒谎的情绪。
她这几年一直信佛,整日用的膳食,基本都是素菜。只是她知道,自己的四哥不喜欢用素菜,所以才让下人准备了这些油味略重的菜肴。
说起来,晏闻惠倒是很感谢晏锦……
若不是晏锦,她也没有能力准备这么一桌像样的菜。
等丫鬟们将菜摆好之后,晏闻惠便吩咐她们退下了。
屋子里,只剩下晏闻惠和晏四爷两人。
晏闻惠将酒壶递给晏四爷,才道,“四哥,自小,你便不喜欢瞒我事情。所以今儿,我也想问你一件事情,你千万不要欺骗我。”
晏四爷眉头微挑,接过晏闻惠接过来的酒壶,点头,“这是自然,四哥何时骗过你?”
晏闻惠顿了顿,才将心里的问题问了出来,“四哥,你今日怪怪的,你能告诉我,是发生了何事吗?”
话音刚落,晏四爷手上的动作便僵住了。
他差点握不稳酒壶……
“四哥,我自小和你相依为命,对我而言你既是哥哥,又是父亲……”晏闻惠苦涩的笑了笑,“因为我们真正的父亲,从不记得我和你的存在。每一年除夕,都是我和你一起过的……四哥,我信你,所以……”
说到这里,晏闻惠忍不住哭了起来,“你千万别骗我。”
晏四爷不怕晏闻惠生气,更不怕和晏闻惠发生争执……他最怕的,便是晏闻惠在他的面前哭泣。
当年,晏闻惠要嫁入旋家的时候,也没有当着他的面哭的如此凄惨。
晏四爷急的手忙脚乱,他赶紧将手里的酒壶放下,双手在衣摆上蹭了蹭,才道,“我……我无意中听到,妹夫从前的几位妻子,都是有身孕的时候被人害死的。小惠,我怕啊……他们告诉我,你有了身孕……可……可我一直都不知道你有身孕的事情。他……他是想瞒着我,对不对?小惠,你别哭了,四哥这次赶回来,一定回帮你主持公道。大不了……大不了你和他和离,我就你这么一个妹妹……小惠,哥哥害怕啊。”
铁骨铮铮的汉子,在战场上曾被剑刺穿了身子,曾被大刀砍伤了背后……每一次,都是致命的伤口。
大夫们瞧见晏四爷的伤口,总是会重复同一句话:若是熬不过当晚,便会没救了。
那时,他没有像现在这般惊慌失措。
对他而言,战死沙场,是一个军人的荣耀。
他从未害怕过死亡,可他却害怕看着自己的妹妹被人害死。
晏闻惠在听到晏四爷说出这些话后,吓的不再哭泣。
晏锦……都说对了……
她的四哥,果然都知道了这些。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她和旋二爷一直默契的将她有身孕的事情隐瞒下来,因为晏闻惠害怕这件事情,会分了晏四爷的心神,造成他在战场上受伤。所以,旋家的人,都在旋二爷的一再嘱咐下,没有一个人将消息传出来。
所以,她有身孕的事情,连晏家的人都不知道。
可远在边疆的晏四爷,却知道了这件事情……
晏四爷不止知道了她有身孕的事,更是知道了旋二爷从前那三位妻子的事情。
太巧了……
晏闻惠的心里乱了起来,她试着问,“四哥,你是不是也知道了,二爷他和大太太的……”
“那个畜/生。”晏四爷打断了晏闻惠的话,站起来拍桌道,“当初,他在我面前跟我保证,一定会对你好,还跟我说,一定会保护你。结果,那个畜/生居然欺骗我……他……我要砍了他。”
晏四爷紧紧的攥着拳头,抬腿就要出门。
晏闻惠赶紧抓住了晏四爷的衣袂,大喊一声,“四哥,你方才说什么?你说,二爷在娶我的时候,跟你私下见过?”
她怎么从来不知道这些。
她唯一记得的,便是成亲当晚,旋二爷的背上有不少淤青的痕迹。
当时烛光朦胧,她以为自己是看花了眼,所以便没有多在意。
“你是不是伤了他,你伤了他的背?”晏闻惠急着问道,“四哥,是不是?”
晏四爷从未见过晏闻惠如此紧张的模样,他赶紧转身,跺脚,“他都这样对你了,你居然还担心他?那个畜/生心里明明有其他的女子,你还要担心她?我的傻妹妹,你是不是被他灌了迷魂药了。”
“你和他成亲的前几日,他的确来找过我。他说,他特意找国师算过,你和他的八字很合,他的命硬也不会害到你。”晏四爷说到这里咬牙切齿,“他跟我说会对你好……那时我生气,便狠狠的打了他的背……毕竟他要和你成亲,我不能打坏他的那张脸。”
晏闻惠低头,双手捂住眼睛,大哭了起来,“四哥,我们都错了,我们都错了……我们不该那样对他,不该的。”
074:当机立断
彼时,晏锦正在依在软榻上,随意的翻着书。
她没有陪在晏闻惠身边,因为她若是在,晏四爷绝对不会将心里的话说出来。
她这个四叔,虽然做事鲁莽,可也不是个傻子。
晏锦想了一会,才叹了一口气,将书合上。
她……觉得烦闷,又有些无力。
其实从一开始,她便和自己下了一个赌约。
她赌,晏闻惠会相信她这个十岁的孩子。
晏闻惠的生母去世的早,所以晏闻惠比晏家其他的姑娘,更早的明白,这深宅里人心险恶。因为晏闻惠懂这些,她才敢用试探的方式,让晏闻惠将那些话说出来。
她在帮晏闻惠,亦是在帮自己和父亲。
这件事情,若是按照那个幕后人希望的那般发展,到时候旋二爷绝对会成为击倒晏家的利刃。
旋二爷是个极其聪明的人,他的前途是旋家众人里最好的。
若能让旋二爷和晏闻惠欠她,来日,他们必定会加倍奉还。
她不想再一次看见父亲倒在自己的身前,她不想和前世一样无能为力……
在这之前,她派人去查探了关于旋二爷和晏闻惠的事情。之后,她从这些事情里发现,旋二爷对晏闻惠,是真心喜欢的。
至于旋二爷的前三位夫人……准确的说,的确是福薄。
郭家人略懂观星和占卜,香复更是将郭家祖上留下的书籍拿给她看。晏锦私下问过香复,人是否有命格一说?
香复想了想才回答她,信则有,不信则无。
就如大燕朝的国师,有人觉得他是‘神仙下凡’,可亦人认为,他是妖言惑众。
最后,香复在晏锦手上拿到了旋二爷的生辰八字,又翻了一会书才道,“这人,命硬。”
晏锦听了之后,不禁挑了挑眉。
旋二爷之前娶的那三位妻子,进门之后便一直小病不断,因为她们身体虚弱,所以没有一个人能怀上旋二爷的血脉。
晏闻惠会听到她们有身孕后被人害死的消息,显然是在污蔑旋二爷。
晏锦想了一会,才对屋外唤了一声,“阿水。”
下一刻,便见一个穿着象牙白的衣裳的小姑娘走了进来。
这件衣裳,是晏锦特意吩咐人给阿水做的。
因为阿水浑身是黑色,若再穿深色的衣裳,一到夜里,她便会被阿水吓到。
晏锦无奈之下,才想出了这个办法。
可晏锦不知,这样依旧吓到了不少人……
好在玉堂馆里的丫鬟和婆子,渐渐地熟悉了阿水,逐渐也不会被夜里飘着的白色衣服吓到了。
“你去找怡蓉院,找赵管事过来。”晏锦对阿水嘱咐,“不要告诉外人。”
阿水点了点头,吃力的说道,“奴婢……马上……就去。”
晏锦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养神。
她想调查清楚,晏闻惠身边的那几个婆子和丫环,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不过这件事情,她不打算告诉晏闻惠……因为,旋二爷会自己处理。
晏锦闭着眼睛一直养神,等赵管事来了之后,她将自己心里怀疑的事情吩咐好了,才缓缓地叹了一口气。
下一刻,晏闻惠便挑起帘子走了进来。
晏闻惠的神色有些狼狈,眼睛红肿的厉害。
晏锦略有些吃惊,赶紧从软榻上蹦了下来,“三姑母,您这是怎么了?”
“没事。”晏闻惠坐下后,才对晏锦道,“我……我想回旋家了。”
晏锦:“……”
虽然,晏闻惠的表现都在晏锦的意料之中,可是她没想到晏闻惠居然想要回旋家。
晏闻惠低着头,对晏锦解释道,“我误会他了。”
“三姑母想现在回去也行,但是……”晏锦坐在晏闻惠身边,指着晏闻惠的眼睛道,“三姑夫若看到你哭成这副样子,你说他会不会担心?”
晏闻惠一听,一张脸红的像铺了一层厚厚的胭脂一样。
她想起方才,晏季晟对她说,旋二爷曾保证,会好好保护她的话。
一时,晏闻惠觉得脸上像起了火一般,烧的她不得不低头。
她想,若是旋二爷的心里真的有她的话,那么……当真会担心她现在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晏锦见晏闻惠不说话,又道,“其实,让三姑夫好好的担心一下也是好的。旋家太大,那些人该留,那些人不该留,三姑夫的心里,也应该有个数。若是一家人住在一起不开心,还不如分家。”
“分家?”晏闻惠抬起头来,一脸惊讶的看着晏锦,“怎么可能会分家?”
旋家长房这些年来,虽然一直占其他房的便宜,但是他们毕竟是兄弟,怎么可能会分家?
晏闻惠觉得,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晏锦抬眼,缓缓一笑,“为何不能分家?若三姑夫的心里真没大太太,分家又又何妨?再说,只是分家而已,又不是断了两家的来往?这些年,三姑母你在旋家那座宅子里,可有一天舒心过?”
舒心?
她怎么可能有舒心的时候。
长房大太太霸道,三太太喜欢占小便宜,四太太性子骄纵……每一个,她都惹不起,所以只能躲着。
有的时候,晏闻惠甚至连院门都不敢迈出去,她害怕遇见这些人。
“二爷,他不会听我的。”晏闻惠叹了一口气,“我也不敢和他说。”
晏锦听了却是摇头,“三姑母你说,你曾在膳食里发现红花。这件事情,想必你没有心平气和的三姑夫解释。而且,你是他的妻子,为何不敢和他说?作为一个父亲,不是应该保护妻儿吗?”
“我爹爹对我和母亲,就十分的好。”晏锦眼底带着笑意,“虽然晏家没有分家,可东院和西院,也形同分家了。”
晏闻惠听了,心里不禁一动。
分家?她倒是有些希望旋家能早日分家。
哪怕,她和旋二爷少拿一些家产,也是没有关系的。
她害怕了回到旋家,还要担惊受怕的日子。
晏闻惠想到这些,紧紧的握住了晏锦的手,“我听你的。”
在晏闻惠的眼里,眼前的孩子,不再是那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了,而是一个懂内宅生存之道的精明之人。
晏锦帮了她太多,为了这个孩子,她得亲自和旋二爷谈谈。
晏闻惠想到这些,便站起来提笔写了一封信给旋二爷,在落笔的时候,她特意写了一句:自今意思和谁说,一片春心付海棠。
等信函送出去之后,晏闻惠便有些忐忑不安。
她的四哥答应了她,让她亲自来解决这件事情,但是……旋二爷必须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不然他还是坚持让她和旋二爷和离。
晏锦提议分府,倒是一个不错的解决方法。
当夜,晏闻惠在喝了晏锦送来的安胎药后,才慢慢的入眠。
翌日,旋二爷一下朝便到了晏家。
对于旋二爷的到来,晏老太爷有些惊讶。
毕竟这些年来,旋二爷到晏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旋二爷再过几年便是要入内阁的人了,前途更是不可限量。
晏老太爷邀旋二爷说了会话,才让丫鬟带路让旋二爷去了玉堂馆。
晏锦瞧见旋二爷的时候,忍不住一怔。
眼前的男子,身上散发着成熟和稳重的气息,而且哪一张容颜,丝毫没有留下岁月的痕迹。晏锦突然明白了,为何当年周围的人都觉得这门亲事怪异的时候,她的父亲唯独说好。
看来,旋二爷当真是个不错的人。
旋二爷和晏闻惠聊了一个时辰后,便痛快的答应了晏闻惠的提议。
他们宁愿少要一半的家产,也要分家。
因为旋二爷在收到画卷的时候,曾收到一张小纸条。
纸条上写:防人之人不可无。
旋二爷想了很久,又想到晏闻惠哭泣的神色,便吩咐人去查晏闻惠身边发生的事情。
结果,让旋二爷大吃一惊。
原来他和妻子住的地方,一直都是个‘鬼窟’。
之后,旋二爷又去找了晏季晟,将要分家的事情告诉了晏季晟。
他说的真诚,晏季晟想着自己妹妹哭泣的样子,便给了旋二爷一次机会。
旋二爷是个说做就做的人,他回了旋家之后,便和旋家大爷提了分家的事情。
他这么一提,旋三爷和旋四爷便也坚持要分家。
旋大爷一时傻了眼,他没想到一向沉默的旋二爷会提出这个条件。
“你这是疯了吗?你居然要分家?”旋大爷气的拍桌,“你为何要分家?”
旋二爷垂眸,低声道,“大哥不是最清楚了吗?当年柳儿去世的时候,你便说要过继孩子给我。后来,我找国师给我占了一卦,才知我命中有子。可大哥你却说国师妖言惑众,不能相信……大哥,我和小惠都活着,你这是要过那门子继?”
“我……我也是为你好,二房不能没有子嗣。”旋大爷有些心虚,又重复道,“我是为你好。”
旋二爷露出一个冷冷的笑,“是啊,大哥为我好,当年淑云出嫁的嫁妆,有一大部分是我出的。还有,这几年旋家的家用,亦有不少是我出的。可是大哥,你怎么对我的?你居然派人在小惠的饭菜里下了堕胎药……那是我的孩子啊,我唯一的血脉,你怎么就忍心?”
“你要家产,我会留一半给你。”旋二爷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但若大哥坚持不肯分家,那么我便将大哥曾做的那些龌蹉事情讲出去。到时候,大哥不要怪我这个做弟弟的不给你颜面。”
旋大爷吓的瘫软了身子。
他……他弟弟,怎么都知道了。
075:兄弟反目
旋大爷脸色惨白,他微微翕唇,彷佛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说了出来,“你自小懂事,现在居然要为一个女人,和我争吵?她只是一个女人,而我……我可是你的亲哥哥啊。”
“当年,大哥为了大嫂,不也曾说要将我赶出旋家吗?”旋二爷眼神淡漠,微扯嘴角,露出一丝嘲讽之色,“我也是大哥的嫡亲弟弟,我如今不过只是如了大哥的愿。”
那时,旋二爷尚且年少,不过是个五品的小官,比起旋三爷和旋四爷,他的前程更是渺茫,更像是旋家见不得光的存在。
旋大太太同旋大爷、旋二爷自小一起长大,她最后选择了旋大爷,是因为旋大爷是长房,来日可以继承旋家更多的家产。
对于旋大太太的选择,旋二爷从未说过什么。
毕竟,他的心里一直将旋大太太视若长姐。
可是,自从旋大太太嫁进旋府之后,便一直找他的麻烦。
旋二爷一直隐忍,处处躲着旋大太太,却不想有朝一日,旋大老爷居然当着他的面,说要将他赶出旋家……
旋二爷那时一脸错愕……他完全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惹的兄长如此生气。
后来,他才知道。
因为旋大太太厌恶他,所以旋大爷才希望他离开旋家。
旋二爷沉默了很久之后,才下定决心要离开旋家。可后来却因为旋老太太的遗命,不得再一次妥协,继续懦弱的在旋家祖宅里住着。
旋老太太去世后,旋二爷娶了妻子。
可是因为他命硬,虽然他在仕途上有了不错的发展,可妻子却一个又一个离他而去……
最后,他在望月阁拜见了当朝国师,国师笑着说,“你的缘分快到了,而且,大人,你命中有子。”
再后来,他便娶了晏闻惠。
晏闻惠和其他的女子不同,她乖巧温顺又贤惠。旋二爷每次下朝归家的时候,都会见她在屋子内刺绣,或者坐下树下发怔。
她是一个好妻子,他说什么,她便会听从。
刚开始,他以为晏闻惠喜静,才不喜欢多出去走动。到了现在,旋二爷才知道,自己的妻子是多么的可怜……
她害怕旋家的人,所以连院门都不敢踏出去。
甚至,有人在她的膳食里放红花这些堕胎的药,他……一直都不知道。
旋二爷不禁想起了从前的那三位妻子,她们是不是和晏闻惠一样,觉得住在旋家,就等于被关在牢笼之中。
受尽折磨。
旋二爷揉了揉眉心,他还记得晏闻惠在小佛堂晕阙了过去,醒来之后紧紧的撰住他的衣袂,哭着求他保护孩子的样子,心里便如刀割般疼痛。
他一直以为妻子是烧糊涂了……现在看来,糊涂的人原来是自己。
旋大爷气的浑身哆嗦,半响后才道,“这家,不分。说出去你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你居然听从一个女人的话,提出要分家。你不要脸,我还要要呢,二弟,我都替你臊得慌!”
若是分家了,他来日又要仰仗谁。
他在官场上,没有旋二爷吃的开。
“不分?”旋二爷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旋大爷一会,不屑的笑了笑,“大哥居然和我提脸面,这旋家‘最’有脸面的赌鬼,不就是你吗?大哥,你的那些赌债应该还不起了吧?若你一开始愿意同意分家,我还会看在兄弟情谊上,将西街的铺子让给你。现在看来,大哥是不需要这些铺面了……”
旋二爷一开始,便想过心平气和的来解决这件事情。
晏闻惠一再叮嘱他,事情都过去了,没必要撕破脸面。
晏闻惠替他着想,他也愿意听晏闻惠的建议。
可现在,旋二爷觉得这些人的心,其实就像是个无底洞一般,永远也填不满。在他们眼里所谓的兄弟感情,无非就是利益的工具。
旋大爷都不愿意顾及他们曾经的兄弟感情,他又何必去做自讨苦吃的事情。
说白了,在旋大爷心中,所谓的兄弟感情,还不值几两银子。
旋大爷见旋二爷这样说,气的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你当真要为那个贱/人分家?你再给我说一遍……简直是个笑话。”
“笑话?若一定要说笑话的话,应该是大哥闹的笑话吧?”旋二爷神色丝毫不改,依旧淡淡地说,“大哥为何会同意晏季文和旋家的这门亲事?你让淑云嫁给季文,为的又是什么?大哥是不是将所有人都当成是傻子?淑云嫁入晏家,做了多少缺德的事情……就她那样,还想做世子夫人?”
旋二爷说到这里,俯低身子对旋大爷道,“别做梦了,我不会当你们的棋子,来帮你们对付晏家世子爷的。”
旋大爷气的面红耳赤,整个人哆嗦的厉害。
他看着旋二爷的眼神,有些狰狞,“你疯了……没办法过了,分,分,分……分家。”
旋二爷看着旋大爷的模样,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他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要和大哥闹成现在的这个样子。
这些年来,他一直对大房的事情忍让,连旋大爷霸占了不少二房不少的家产,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他的忍耐度是限的。
旋大爷想要夺取他所有的家产,甚至想还要杀死他有了身孕的妻子……更可怕的是,旋大爷将他当做了傻子,以为他会帮晏二爷坐上世子的位子。
旋二爷摇了摇头,旋家的这群人当真是太小看晏季常了。
能被文安伯陆存常年挂在嘴边的人,又怎么可能是等闲之辈。
旋二爷从大厅内走了出去,府内的气氛似乎比往日更沉闷了。
那掩映在落日下的旋府,如一座高上蔽空,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难怪晏闻惠不喜欢在旋家这座祖宅里住……这里的一切,看太久了,会让人觉得烦闷不堪。
旋二爷在大厅外的台阶上站了许久,才缓缓地的叹了一口气。
从旋老太太去世后,他便告诉自己,不要再做别人的棋子。这几年来,他从五品的闲职走到了现在这个位子,也是为了证明给这些人看,他不是一枚棋子。
可现在,他还是差点成了别人对付晏季常和晏季晟的棋子……还尚不自知。
旋二爷脸色一变,便从台阶上走了下去。
接下来的几日,旋家分家的事情,在京城内闹的沸沸扬扬的。更是有不少人,私下都在看旋家的热闹。
旋家四兄弟分家,最先找好宅子的,居然是一向沉默的旋二爷。
旋二爷宅子没有和旋家祖宅在同一个巷子里,他搬到了离虞家不远的一个胡同里。他的动作,自然不言而喻。
私下,虞老爷子更是帮了旋二爷不少忙。
这一切,让晏闻惠觉得自己欠晏锦的似乎更多了。
因为,晏锦去找了小虞氏,将晏闻惠的事情粗略的说了一下,又表示自己很喜欢晏闻惠。小虞氏向来疼爱晏锦,又见晏闻惠可怜,便写了一封信给虞老太爷。
虞家不缺银子,想要置办一间宅子,更是轻而易举。
旋二爷还未找到宅子的时候,虞老爷子便帮他置办好了。
虞家出手阔绰,吓的旋二爷半响没有说出话来。
他这些年来,根本没有存下太多的积蓄。旋大爷喜欢赌博,二房不少银子都拿出去贴补府中的家用了。虞老太爷送给他的宅子,就算花光他手里所有的积蓄,也是买不下来的。
无功不受禄,旋二爷起初的时候,婉拒了虞老太爷的好意。
可是后来,旋氏知道了旋家分家的事情后,跑到了玉堂馆里大骂晏闻惠是个狐媚子。气的晏闻惠差点又晕了过去……
晏老太太之后虽然软禁了旋氏,但是晏宁裕却一直对玉堂馆虎视眈眈。
旋二爷担心晏闻惠,便接受虞老太爷的好意。
之后,小虞氏又请了几个懂药膳会照顾人的婆子到了晏闻惠身边,才放心的让晏闻惠和旋二爷住进了新宅子里。
走之前旋二爷跟小虞氏和晏季常道了谢,更是邀请晏季晟到新宅。
晏四爷虽然舍不得妹妹,但是看着妹妹幸福的样子,终究是放手让她跟旋二爷离开了。
这次,旋二爷为晏闻惠做了不少事情。他不是瞎子,能看的出来旋二爷是真的在乎自己的妹妹的。
几日后,晏锦收到了一副画。
画上画的是一片海棠花,中间飞着几只燕子。画的下方,盖着旋二爷的私印。
晏锦瞧了,不禁笑了起来。
春卉瞧了半响,也没瞧出这副花哪里值得晏锦高兴了,于是忍不住道,“小姐,海棠花开的时候,有燕子吗?”
“嗯?”晏锦眯了眯眼,旋二爷是个聪明之人,他会在海棠花上画上燕子,是因为燕子是一种有情有义的鸟,它会知恩图报。
晏锦想,旋二爷想必也快查出来这件事情的幕后之人了。
春卉摇了摇头,从晏锦的身边退下。
过了一会,赵管事在外轻声道,“小姐,小的有事求见。”
晏锦将手里的画放下……她真是想什么,便来什么。
看来,赵管事这边,也查的差不多了。
076:螳螂捕蝉
旋家发生的事情,显然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晏锦必须早点知晓这个人,才能防范于未然。
这几日她一直在琢磨这件事情……
旋二爷也和她有同样的默契,他们并没有将太深的东西告诉晏闻惠,私下将这一切阴暗的东西都隐瞒下来,再派人手去查探。
晏锦敛了心神,对屋外的人道,“进来。”
赵管事进屋后,低头行礼,“见过小姐。”
晏锦点了点头,柔声地询问,“你这次可有查探出什么来?”
“回小姐话,小的查到一些事情,但……”赵管事眼里闪过一丝惊慌,很快便又镇定了起来,“从前在三姑奶奶身边伺候的那几位婆子,都是平阳人。”
晏锦看着赵管事,眉头微微一挑,“平阳城?我记得大姑母便嫁到了平阳顾家。”
顾家是平阳最大的粮商,手下的粮铺虽没有虞家多,但是却也有了不小的规模。
可惜顾家那几位少爷,夭折的夭折,留下的不是败家子便是不成器的。顾老太太高龄生下顾九少爷,一心希望这个孩子能成器……
顾九少爷的确有本事,他十岁便开始管账,连经营铺面也要自己亲手打理。几年下来,顾家的铺面在他手里赚的银子,竟比往年多了不少。
顾老太太瞧见了之后,欢喜坏了。她认为是老天保佑,才给了顾家希望。
可惜,顾九少爷在十六那年生了一场大病,这场病来势汹汹,连京城有名的大夫都被请到了平阳城去了。大夫们瞧了顾九少爷的病情后,都摇头说无能为力了。
顾老太太急的团团转,最后甚至都绝望了。
这个时候晏三爷和晏四爷经过平阳,听到这个消息后。晏三爷便亲自写了一封信,让人快马加鞭的送信到了京城,交到了和他关系匪浅的庞太医手中。
庞家人医术精湛,一直是宫中的御医。因为大燕朝有规定,御医若没圣上旨意,不能帮他人扶脉,所以这次庞太医没有亲自到平阳,而是让自己的三子来了平阳。
庞三少爷替顾九少爷扶脉过后,很快又开了几贴药,更是告诉下人们要怎么照顾九少爷后,才回了京城。
顾家人其实对于庞三少爷开的药方,也没报太大的希望,毕竟他不是庞太医,医术到底如何,谁也不知。
可谁想庞三少爷这几贴药下去,顾九少爷居然活过来了,而且身子骨比从前还硬朗了不少。
顾老太太喜极而泣,说想要感谢晏三爷。
晏三爷摆了摆手,认为不过是举手之劳。
最后,顾老太太亲自带着顾九少爷到了京城,诚恳的跟晏家求娶了晏家小姐。
因为晏闻惠那时年纪尚小又是庶出,最后嫁入顾家的小姐,便是晏锦的大姑母晏闻鹊。
在晏锦的脑海中,她对这位大姑母的记忆,永远都停留在晏闻鹊这个名字上。而且,这几年晏闻鹊为顾九少爷生下两子后,彻底在顾家站稳了脚跟,也很少再回京城。
“老奴觉得,这件事情……和大姑奶奶没有什么关系。”赵管事想了想才道,“小姐忘了吗?季姨娘的祖籍,也是平阳。”
赵管事说的坚定,似乎这件事情,便是季姨娘从中作祟。
晏锦眉头微蹙……
前世,她的父亲西去之后,东院唯一没有受到影响的人,便是季姨娘。
虽然季姨娘和父亲的感情向来不如小虞氏,但是季姨娘好歹也是父亲的妾室。父亲去世后,晏锦却没有从季姨娘的脸上,找出半分伤心的神色。
后来,晏府里发生的几件事,让她更觉得季姨娘是个厉害的角色,能在那样混乱的场面里独善其身,并且还过的不错。
不到半年,她的二叔做了清平侯府的世子,西院的矛盾也就越来越多了。
那时……晏老太爷和晏老太太为此头疼不已,旋家那边一直给晏家压力,想让晏二爷坐上侯位。
晏老太爷气的当着众人的面打了晏二爷一个耳光,还大骂道,“畜/生,我还没死呢,你就如此迫不及待了?”
一时,京城里关于晏二爷的谣言,也是越来越难听。
从前受了她父亲晏季常恩惠的人,私下更是恨不得多踩晏二爷几脚。连薄太后都注意到了这件事情,似乎对晏二爷很不满意。
再后来的事情,她便不知晓了。
她唯一知道的,当初晏老太爷和晏老太太不得不认下陆家的这门亲事,是因为他们不想再得罪更多的人。
可陆文礼……
晏锦只要想起这个人的名字,便会想起那些如噩梦一般的几日。
以往,她觉得她父亲去世之后,占足了便宜的人是晏二爷,可现在她却不这样认为。
晏二爷当时的名声被弄的极差,显然不可能继承侯位。而且,季姨娘一直独善其身,似乎在为谁做事一样……
晏锦想到这些,忙摇头道,“顾家那边你没有查探吗?”
“没有,因为老奴发现,三姑奶奶院子里的婆子,有三位和季家有关。”赵管事皱眉,“不过其他的,老奴便查不到了。”
赵管事的回答,让她十分的不满意。
她从何氏在年前出府开始,便怀疑季姨娘要动手脚。但是旋家的事情,晏锦却认为一个季姨娘,是绝对办不到的。
季姨娘被抬为姨娘后,她三位哥哥的日子,也好过了不少。
但是,晏锦知道,季姨娘的三位哥哥,老大和老二都是赌鬼,而老三是个瘸子,整日几乎都在吃药,根本办不了什么大事。
这三个人,办小事或许还成,可办大事……他们便完全不适合了。
要将人手安插到旋家,又要让这几个人准确无误的到晏闻惠的身边,不止是细心便可以做到的。办这些事情,需要十足的本事。
晏锦摇头,“这件事情,你必定是没有查对方向。你没有将所有的下人的身份都查一遍,便会有遗漏的地方。”
从前,她觉得赵管事心细,但是现在看来,赵管事却不适合来办这件事情。
赵管事见晏锦面露失望之色,辩解道,“还有几位,身世都很清白,都是干干净净的家生子。”
“既是家生子,又怎么可能是清白的呢?”晏锦无奈的笑了笑,“她们又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父母若不在,亲人也在。她们私下和谁接触过,又和那些人来往密切,从这些人身上下手,便能查出来,她们到底是谁的人。”
赵管事听了晏锦的话后,整个人都怔住了。
他认为这件事情是季姨娘做的,便没有再仔细的查下去。
而且,在赵管事的心中,季姨娘一直是个卑鄙的人,她会做出这些事情,也是正常的。
旋氏和季姨娘的那些恩怨,赵管事也是知道的……尤其是晏宁裕仗着苏家少爷的势,将晏谷殊的手掰断的事情,季姨娘更是气的大哭不已。
所以,季姨娘会让旋家家宅不宁,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毕竟,只有旋家分家了,旋氏便没有旋家几位叔叔的依靠,她在晏府便再也站不稳脚跟了。
季姨娘这一招,的确够狠。
但是晏锦现在的话,似乎还在怀疑,季姨娘身后有人……
赵管事琢磨了一会才说,“老奴再派些人去平阳。”
“不用。”晏锦摆了摆手,“这件事情我再想其他的办法。”
赵管事有些急了,他赶紧道,“小姐,你是不信老奴吗?”
晏锦笑了笑,淡淡地说,“不是不信你,而是因为平阳是顾家的地盘。同行皆是仇人,顾家对虞家的表面上的事情,想必是了如指掌。所以,赵管事你不方便出现在平阳,会让他们有所防备的。”
顾家和虞家这些年来看起来表面平和,但是私下却从未平静过。
前世虞家落难的时候,顾家没少在背后捅刀子。
晏锦不想打草惊蛇,所以这件事情,她还得派别人去。
可是要派谁呢?
她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这个时候,屋外站着的阿水敲了敲门,“小姐,安少爷,来了。”
晏锦眸子忽然一亮,忙低声对赵管事说,“这件事情,你不用再插手了。不过安少爷若是问你要人手和银子,你都全部给他。明白了吗?”
赵管事也知道自己对于顾家而言,是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在晏锦话音落了之后,他便点头,“老奴知道了。”
晏锦满意的点了点头,才对屋外道,“让他进来。”
晏安之这几日气色不错。怡蓉院和玉堂馆每日送了不少补药给他吃,他想气色不好也难。
晏安之见赵管事退下了之后,还略有些奇怪的问,“长姐,赵管事怎么来了?”
“让他办点事。”晏锦吩咐人给晏安之倒了一杯热茶,笑着问,“怎么现在过来了?”
她记得着几日晏安之都喜欢跟在晏季晟身后,一直忙着处理尚武院的事情。
她的四叔,还因为她帮了晏安之,特意跑到她父亲面前狠狠的夸了她一顿。
弄的她现在看到父亲的时候,都有些尴尬。
晏安之接过茶盏,压低了声音说,“长姐您不知吗?二小姐这会正跪在怡蓉院外呢,说是求大伯母原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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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7:装可怜(粉红40+)
晏锦闻言纤眉一挑,她还当真不知这件事情。
按理说,怡蓉院和玉堂馆隔的这么近,那边有动静,她这边也该有消息才对。
结果,若不是晏安之特意提起,她还不知道晏绮宁闹了这么一出。
看来,晏绮宁这次是有备而来。
所以她到现在,也不知晓此事。
“哦?求母亲原谅她?”晏锦偏头想了想,才问道,“她又做错了什么事情吗?”
晏安之无奈的撇了撇嘴,然后伸出手想抓头。他伸到一半的时候,才想起这个动作实在不雅观,于是只好僵住。
他记得义父曾说,让他好好念书,别学自己粗鲁的样子。
义父喜欢抓头,他便有样学样。
可在义父的眼里,这个动作实在是入不了眼,便吩咐他改掉。
晏安之有些尴尬的将手放了下来,“二小姐最近倒是没做什么离谱的事情……不过我瞧着二小姐这次,怕是有其他的目的。”
这几日,晏安之从晏锦和晏谷兰的神色中猜到,当日推晏锦落下假山的人是晏绮宁。所以他对晏绮宁,便有了不少的隔阂。
无论是明面上还是私下,晏安之都不太喜欢晏绮宁。
一个连自己嫡亲姐姐都要陷害的人,心肠到底有多歹毒。
而且这些年来,晏锦对晏绮宁没有半分不好。
“目的?能有什么目的?”晏锦倒是觉得好奇,她最近都在关注旋家事件的幕后人,根本没有注意西院的动静,所以根本不知晏绮宁最近在做什么。
晏安之沉默了片刻,才道,“旋家分家之后,三姑夫心善,给旋家长房留了不少银子。可这些银子,在旋大爷的手里,不过就是一笔赌资罢了。这几日,旋大太太看上了个镯子,旋大爷不给买……可旋大太太大手大脚习惯了,若没有好点的镯子出去臭显摆,她还有什么脸面出去赏雪赏梅?”
晏锦听了,不禁有些好笑。
难怪旋大老爷能和晏老太爷成为亲家,看来脾性都差不多。
他们都是手里没有银子,却又喜欢显摆的人。生怕外人不知道他们手里的银子,是从别人那里拿来的。
“嗯?这跟阿宁有什么关系?”晏锦垂着眼睛,握住茶盏的手微微一紧,“莫非……二婶想问阿宁要银子?”
前世,她和晏绮宁都被旋氏灌了‘迷魂汤’,一直认为旋氏比小虞氏好。尤其是晏绮宁和旋氏的关系,都快超过真正的母女了,这让晏锦当时羡慕不已。
她在旋氏面前乖巧听话,在外面又任性的帮旋氏和晏绮宁出气。她这样不顾名声,都是为了旋氏能多看她一眼。
结果那时的旋氏,目光却依旧没有多放在她身上。
倒是她自己自作自受,名声越来越差了……反而是晏绮宁,却落了个温和贤淑的美名。
晏锦想着,唇畔不禁挂着一丝讽刺的笑。
当初的她,可真是个傻子。
晏安之点了点头,一脸无奈地说,“可不是,没见过这么不知耻的人。旋大太太从旋大爷哪里拿不到银子,就跑到西院问二婶要银子。长姐,你也不是不知道,西院的银子都被二叔用在打理花草上了,至于二婶哪里……二婶从前还靠着旋家补贴呢,她去哪里找银子给旋大太太?”
旋家没有银子了,旋氏便会想办法弄银子。
毕竟,她自小锦衣玉食习惯了,如今日子过的紧绷绷的,她自然不乐意。
可旋二爷、旋三爷、还有旋四爷,现在和旋家长房的关系越来越僵,要让他们拿钱给长房,怕是比登天还难。
不过,按照旋大爷这么败家下去,不出五年,旋家长房必定会被败个精光,没准那座祖宅也得赔进去。
到时候,对晏家而言,旋氏的存在,便会变得十分碍眼。
就算晏宁裕再有能耐,也不可能扭转局面。
晏锦想着,便对晏安之道,“二婶……她居然也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可不是,简直……也不嫌害臊。”晏安之愤慨得说,“二小姐的银子从哪里来?还不是找大伯母要。拿自家的银子去养仇人,也就只有二小姐能做的出来这样的事情了。长姐,你说二小姐的脑子,是被驴踢了吗?”
晏安之说的激动,似乎很生气晏绮宁这样的行为。
晏锦听了,有些哑然。
其实,也不怪晏安之如此生气,晏绮宁这段日子做的事情,不禁让小虞氏伤透了心,连周围的人,看晏绮宁的时候,目光都有些怪异。
只是,晏锦没想到,旋氏的动作会这么快。
这才多久,便迫不及待的想要拿虞家的银子了。
旋家分家,其实还有许多的原因……
这里面,不免有旋三爷和旋四爷煽风点火,也不免有旋二爷真正的意思。她只是顺手推舟,让这件事情发展的更顺利一些。
毕竟旋氏狼狈了,也就代表晏宁裕没有了背景和依靠。到时候,晏宁裕便成不了什么气候了。
晏宁裕不能在晏家占据一席之地,来日旋氏想要再夺回打理晏家的权利,怕是机会渺茫了。
西院,就这样慢慢的败落下去。
而晏二爷也没有半分机会,来威胁到她的父亲的世子之位。
这件事情过后,她想起了十三先生的话,无论做什么,都需要借力打力,尽量让自己的劣势降在最低,或者将劣势变成优势。只有这样的布局,才会让自己成为最大的受利人。
她借了幕后人的力,让晏闻惠和旋二爷站在了她这边,连晏四爷对她亦有感激。
来日父亲需要人手的时候,这些人都会站出来帮她,这便是她收到的最大利益。
晏锦知道,宅子里的事情,永远没有一件事情是简单的。
她得顺藤摸瓜。
晏安之见晏锦不说话,又忍不住道,“长姐,您不去瞧瞧吗?我瞧大伯母那个样子,怕是……怕是会原谅二小姐。大伯母也不怕养虎为患,这样一直纵容二小姐……不太好。”
小虞氏心软,而且晏绮宁这么一直跪着,没准小虞氏真的会原谅晏绮宁。
晏绮宁拿了虞家的银子也就罢了,若要拿这些银子去养西院的那几位,晏锦还当真不乐意。
她皱了皱眉,又想了一会,才对屋外喊道,“春卉,进来。”
春卉进屋之后,给晏锦找了大氅穿上,才跟着晏锦和晏安之朝着怡蓉院走去。
现在,晏安之的腿脚走路,虽然没有之前那么别扭了,但是依旧会很慢。
晏锦不动声色地放缓了脚步,配合着他的步子。
晏安之很清楚晏锦对他的好,每次行路的时候,晏锦总是会在不经意的迁就他。
这让晏安之觉得有些挫败。
他是个男儿,不应该让人如此迁就。
所以,在晏季晟回来的时候,晏安之便跟他提议要跟着学武。
他知自己智力不如其他人,但是只要刻苦,多少也能学点皮毛。
起码,和晏锦走路的时候,不用再让晏锦迁就他。
不过晏锦显然不知道晏安之这点小心思,她只是想着,等会要怎么来询问晏绮宁的事情。
怡蓉院离玉堂馆很近,两人步子虽慢,但是走了一会,便到了怡蓉院的前庭。
远远地,晏锦便瞧见了跪在地上的少女。
此时,晏绮宁怕是跪了一些时候了,
今日的晏绮宁穿着一身月牙白的衣裳,整个人妆容看着有些憔悴,身子更是颤抖的厉害。
似乎一阵风过过来,都能将她吹倒一般。
这副模样,倒是有些楚楚可怜。
轻寒站在晏绮宁身边,似乎在和晏绮宁说些什么。轻寒越说越快,模样也有些着急。可晏绮宁依旧不动身子,照旧跪着……
晏锦慢慢地走上前,故作惊讶,“阿宁?你怎么在这里?”
晏绮宁打了一个战栗,她抬起头来看着晏锦,眼里全是惶恐。
显然,晏绮宁没有想到,晏锦会出现在怡蓉院,出现在她的面前。
“长姐,您……您怎么来了?”晏绮宁话音刚落,便瞧见晏锦身后跟着的少年。
一段日子不见,本来痴傻又肮脏的少年,此时一张秀气的脸蛋,居然瞧着比从前耐看了不少。若不瞧晏安之的那双腿,倒也比之前更顺眼了。
晏绮宁下一刻便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晏府上下的人都知道,晏安之一直唤晏锦长姐,跟晏锦姐弟情深。
可……晏锦明明是她的嫡亲姐姐,晏锦该心疼的人,是她才对。
怎么会变成了这个傻瘸子。
晏锦将手炉递给了身后的春卉,伸出手去扶晏绮宁,“外面太冷了,阿宁你赶紧起来。若是冻坏了,母亲会担心的。”
晏绮宁咬了咬下唇,心里却十分不愿意站起来,“我……之前是我错了,我不该惹母亲生气,长姐,你让我跪着便好。”
轻寒在一边忍不住跺脚,“二小姐,太太让你起身,你怎么就不起来?等会大爷来了,还以为太太待你不好,你这又是何必?”
晏锦听了,却忍不住挑眉。
原来,等会父亲要来怡蓉院……也难怪晏绮宁会挑这个时候跪在怡蓉院外了。
078:怀疑什么
这段日子,小虞氏和晏季常的的相处方式,终于像一对普通的夫妻。
晏季常若是闲下来,基本都宿在小虞氏的怡蓉院。
晏锦瞧见了,也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因为三叔和四叔的归来,晏府上下不少事情,都需要小虞氏亲自打理。
算起来,晏锦也有两日没有瞧见小虞氏了。
她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晏绮宁,下意识便皱了皱眉头。
小虞氏性子和善,尤其是待她和晏绮宁,更是百依百顺。
晏绮宁今儿会跪在这里求小虞氏原谅,不用半个时辰,小虞氏便会谅解她。可是,明明小虞氏都已经让轻寒出来让晏绮宁起身了,可这会晏绮宁却依旧跪着……
晏锦想,晏绮宁装这副可怜的模样,大概是想给父亲看到吧。
可惜,晏绮宁这样做,还真的是选错了人。她们的父亲晏季常,虽然性子淡泊儒雅,但是一旦狠心起来,会比晏家其人更果断。
晏绮宁今儿做的事情,只会让晏季常更加反感。
晏锦叹了一口气,对轻寒道,“轻寒,你去取一件披风过来,别让阿宁冻着了。”
轻寒听见晏锦的话后,缓缓地舒了一口气,才转身进了屋内。
等轻寒走了之后,晏锦又让身后的婢女和婆子退后一些。
她的动作,让晏绮宁面露讶色。
“阿宁,你在想什么?”晏锦俯低身子,眼里全是不解,“你究竟在想什么呢?”
晏锦的那一双蓝灰色的眼睛,如同一汪看不到尽头的大海。晏绮宁有些害怕,和这样的眼睛对视。
她紧紧的撰住衣袂,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平和一些,“长姐,我是真的知道错了。”
“你若知道错了,便更不该跪在这里了。”晏锦偏头看着晏绮宁道,“有些事情,不是说一句对不起便是真心知道错了。”
晏锦的深邃的眼里噙着笑意,但是那抹浅笑,却沉静的如寒冬的冻结的湖面。
冷的刺骨。
晏绮宁抿了抿唇,见周围没有丫环和婆子,才出言大胆道,“那么长姐认为,要怎么样做才是诚心的?难道,长姐觉得,要用我的性命,才能证明,我是真的知道错了吗?”
“二小姐。”
晏安之有些怒不可言,俊逸的面庞微微扭曲。他犹豫了半响,才咬牙对晏锦说,“长姐,你别往心里去。”
晏绮宁像是一只被激怒的小兽,相比晏锦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她的样子便显得有些狰狞。
晏绮宁从不知道,晏锦说话居然会如此的刻薄。
从前,晏锦对她极好,什么事情都愿意护住她。可现在,晏锦不帮她也就算了,还要给她找麻烦。
晏绮宁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低吼道,“你是不是想让我死?”
晏锦依旧淡淡的看着晏绮宁,半响后才叹了一口气,她伸出手将晏绮宁有些凌乱的发丝理了理,才轻声道,“娘用性命才换来今日的你我,你不该轻易言生死。而且,阿宁……你的生死是掌握在你自己的手里,你若不珍惜自己,旁人更不会珍惜你。若你想要二婶护住你,那么你真的选错人了。”
“至于歉意……”晏锦站直了身子,几不可闻地说,“有些人就算是死了,也不会承认自己做错了。所以死,也不能代表知错。”
晏绮宁抬眼,额头上冒着冷汗。
她像是看着恶鬼一样的看着晏锦,身子更是有些无力。
眼前的女子,真的是她的长姐吗?
为何,会变了这么多。
轻寒拿着白狐轻裘披风走了出来,晏锦从轻寒的手里接过披风,笑着对晏绮宁道,“阿宁,你快起身,这会没人瞧见了。再不起来,可要把你冻坏了……”
晏锦说话的神色,和方才判若两人。
连站在晏锦身后的晏安之,看着晏锦一脸无害的样子,都忍不住怔了怔。
晏绮宁瞪圆了双眼,不知该如何回答晏锦的话。
“怎么?还要长姐扶你吗?”晏锦露出一个宠溺的神色,将披风给晏绮宁披上后,才扶着晏绮宁,“好吧,快起来,冻坏了我和母亲都会心疼的。我记得你从前说很喜欢蜀锦,我库房里还有几匹,晚些我让窦妈妈给你送去做春衫可好?”
晏锦的言语带着几分诱哄,像是一个懂事的姐姐,在劝不听话的小孩子一般。
晏绮宁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她目光越来越冷,开口便道,“不要。”
“唔……阿宁不要闹脾气了,要顾及自己的身子。”晏锦对轻寒丢了个眼色,轻寒走了上来,两人搀扶着晏绮宁站起来。
晏绮宁是闺阁里的娇小姐,力气自然没有轻寒大。
起初,晏绮宁不肯站起来,拼命的挣扎。她的眼神一直粘在晏锦的身上,神态焦急的像是要哭出来一样。
晏锦究竟想要做什么?
一个人怎么有如此多面。
简直可怕。
“她要跪着,便让她跪着吧。”这个时候,小虞氏从屋内走了出来,她看了一眼晏绮宁道,嗓音嘶哑,“既然你要等你父亲来看你,那么你便这么跪着。”
晏绮宁抬起头来,看着小虞氏,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母亲……母亲……”晏绮宁抬眼,眼泪从眼角滑落,“阿宁真的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你千万别生我的气。”
她的那个模样,着实有些可怜。
小虞氏的脸色慢慢地缓和了下来,但是却依旧没有说话。
今儿一早,晏绮宁便跪在屋外,说求她原谅。
她虽然也曾怨晏绮宁这些日子做的事情,可在小虞氏的心里,晏绮宁毕竟是孩子。既然晏绮宁知错了,她愿意再给晏绮宁一次机会。
小虞氏知道自己心软会被晏季常训斥,可……她当真放不下,让晏绮宁就这么跪着。
那是她姐姐大虞氏用性命换的来的孩子。
小虞氏想了一会,便对身边的轻寒说,“让阿宁进屋来,屋外太冻了。”
她吩咐人熬了参汤,等晏绮宁进屋后,便给晏绮宁暖暖身子。
可谁知,轻寒出去唤晏绮宁起身的时候,晏绮宁却不愿意起来。
轻寒以为晏绮宁没有看到小虞氏,才以为她说了谎。于是,轻寒又跑到屋子里跟小虞氏说了下晏绮宁的情况……
小虞氏依在软榻上,额头还滚烫的厉害,身子也有些无力。
前几日她因为熬夜看账,不小心受了风寒。
她将自己生病的消息隐瞒的很好,她害怕晏锦知道了后会担心她,所以便对晏锦说忙,已经有两日没有见过晏锦了。
昨日,大夫嘱咐她,千万不要出屋,否则病情会加重。
小虞氏本来就食欲不佳,现在更是难受的厉害。
她用手撑着,想要起来。可她浑身无力,只是稍微抬起身子,便觉得头晕目眩。
轻寒见小虞氏这样,赶紧吩咐了屋里的小丫环守着小虞氏,不让小虞氏起身。
小虞氏担心晏绮宁,所以轻寒不得不又转身走了出去。
结果,轻寒跟晏绮宁说了无数次,“二小姐你快起来吧,太太今儿病了,不能亲自出来见你。”
晏绮宁依旧固执的不相信轻寒的话,垂眸跪着。
直到晏锦来了,晏绮宁才被晏锦一边劝着,一边扶了起来。
屋外天寒,一阵冷风吹过来,小虞氏忍不住又咳嗽了几声,“我不生你的气,你先回去吧,等过几日我再去看你。”
轻寒急的疾步走到小虞氏身边,眼里全是担心,“太太,您怎么出来了……您怎么不爱惜自个的身子。”
晏锦这个时候才发现,小虞氏病了。
她放开晏绮宁的手,刚要抬步朝着小虞氏走去,便见小虞氏抬起手来,“素素,别过来。会沾了病气给你。”
晏锦哪里还听的进去小虞氏的话,她心疼的走到小虞氏身边,扶着小虞氏往屋内走,“母亲……怎么你病了,也不让人来告诉我?”
晏绮宁站在屋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晏安之和晏绮宁擦身而过的时候,留下一个不屑的神色。
晏绮宁气的咬牙,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才跟在晏安之的身后,进了屋内。
此时,晏锦和轻寒已经扶小虞氏睡下了,而晏绮宁见晏锦面露担忧的神色后,才走上前去问,“长姐,母亲的身子怎么样了?病的重吗?”
晏锦垂眸不语,她一直以为小虞氏忙才没空见自己。而且她也怕打扰小虞氏和父亲,所以这两日也没见小虞氏。
可这会……
“长姐,母亲吃东西了吗?”晏绮宁眼神莫测的看了会晏锦,笑的十分虚假,“母亲是不是想吃酸的东西?”
晏绮宁的话,和方才的前言不搭后语,她似乎很想从晏锦的嘴里套出什么话来。看着晏锦的眼神,也越来越焦急。
她又想开口的时候,便见轻寒端了参汤进屋。
晏绮宁微微一怔,瞧着参汤若有所思。
晏锦将晏绮宁所有的神色都收入眼底,她其实也是今日才知道小虞氏病了,她不可能比晏绮宁知道的更多……
晏锦突然眸子一亮……
她抬起头来,认真的看着晏绮宁。
方才,晏绮宁问她,小虞氏是否想吃酸的东西?
晏绮宁在怀疑什么。
079:装委屈
晏绮宁见从晏锦嘴里问不出什么话,便转身对轻寒问道,“轻寒,母亲近日是否喜欢吃酸的东西?”
轻寒端着参汤,想了想才开口道,“太太前些日子用了不少福橘。”
晏绮宁觉得身上有些冷意,便拢了拢披风,她想了想又问,“那福橘可酸?”
“二小姐不是用过吗?”轻寒面露讶色,她有些不解的看着晏绮宁,“不过,从前大小姐,倒是很喜欢用酸的东西。至于太太,却不是很喜欢这些酸的东西。”
轻寒嘴里的大小姐便是她跟妹妹的生母大虞氏,晏绮宁不禁眉头一挑。
轻寒在这个时候提大虞氏做什么?
除夕的时候,小虞氏的确让下人送了不少福橘到她院子里。
可她当时因为生小虞氏的气,倒没有用那些福橘,而是摔在了地上。
轻寒说完之后,便将手里的参汤递给了晏绮宁,“太太给二小姐准备的参汤,二小姐你用了暖暖身子。”
晏绮宁笑着将参汤接了过来,但是眉宇间却依旧布满了疑惑。
这会,晏锦的思绪快速的在脑海中翻转。
福橘?酸的……
晏绮宁会提到这些,莫非……晏锦抬起头来,眸子流露出一丝讶色。
原来,晏绮宁是在试探这件事情。
若不是因为小虞氏前世同她说了那些话,她到现在也会被晏绮宁带走想法。
小虞氏幼年的时候受了大寒,很难有身孕。
连十三先生这样的人,都对小虞氏的病情,有些无可奈何。
又何况是其他人……
不过,晏绮宁居然会认为小虞氏有身孕。
晏锦想,或许是小虞氏做了什么让旋氏误会的事情。
晏锦找了椅子坐下之后,才不经意的和晏安之提起,“安之,过几日你帮我送点酸梅糕给三姑母,我记得她很喜欢用这道点心。”
晏安之神色里有些摸不着头绪,但还是立即点头回答,“好。”
晏绮宁在听到晏锦的话后,握住汤勺的手,微顿。
过了一会,晏季常挑起帘子走了进来,晏绮宁和晏锦对晏季常屈膝行礼。
晏季常瞧见晏绮宁的时候,目光微怔。
但此时的晏绮宁,姿态端正,低着头行礼的她,比从前看起来更乖巧和温顺。
晏季常点了点头,对晏锦和晏绮宁道,“起来吧。”
很快,晏季常便挪开目光,问身边的轻寒,“太太的病情可好些了?”
“还是老样子。”轻寒面露担忧之色,“大夫开的药都用了,但是……”
轻寒还未说完,晏季常便朝着内室走去。
若是平日里,轻寒是一定会拦住晏季常的。毕竟小虞氏这次病情有些严重,小虞氏怕过了病气给晏季常。
可这会,晏季常的动作迅速,让轻寒有些反应不过来。
晏锦跟晏绮宁也忙跟在晏季常的身后。
入目便是一张小叶紫檀千工拔步床,铜钩上挂着石榴红的绸帐,映衬的躺在床上的小虞氏脸色更苍白。
晏季常走上前去,瞧着小虞氏的头上直冒冷汗,低声唤了一声,“小秋?”
晏季常的声音不大,却让小虞氏动了动眼睫,慢慢地睁开了眼。她微微翕唇,神色间略有些担忧,“大爷,你怎么进屋了?”
小虞氏似乎很困倦,可在看到晏季常的时候,她的眉宇间又多了几分忧愁。
她看了一眼站在晏季常不远处的轻寒,“轻寒,去给大爷端凳子。”
轻寒点了点头,赶紧端了凳子上前,“大爷您坐。”
轻寒伺候了小虞氏多年,只要小虞氏丢一个眼神,她便知小虞氏心里在想什么。这会小虞氏眉眼中的担忧,她都瞧了个清清楚楚。
所以轻寒将凳子放的略远了一些。
谁知晏季常见凳子放的太远,便弯下身子亲自端起凳子,放在了小虞氏的床头。他坐下之后,才问小虞氏,“今日的药用了吗?”
“大爷……”小虞氏颇为无奈,轻声劝道,“你离我远些……我怕过了病气给你。”
可晏季常像是没有听见一般,又转身问轻寒,“太太的今儿用过药了吗?”
轻寒赶紧回答,“回大爷话,用过了。”
晏季常听了,浓眉皱成了一团,低声喃喃地道,“怎么不见好?”
晏绮宁从晏季常的身后走了上来,担心的看着小虞氏,“母亲,我知错了,你不要在生我气了好不好?若你气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晏绮宁说完之后,将自己的脸埋到锦被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她哭的凄惨,彷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小虞氏不解晏绮宁为何会再说一次,她有些不忍地将手放在了晏绮宁的头上摸了摸,柔柔地说,“你若再哭,眼睛都要哭肿了。”
虞氏心善,也丝毫没有看出来,晏绮宁在挑拨她和晏季常的感情。
反而是轻寒在一边急的想跺脚。
晏绮宁哭的这么可怜,不知的人还以为小虞氏欺负了她。
尤其是晏绮宁的那番话,简直就是说给晏季常听的。
轻寒心里有些不悦……
此时,晏季常微微皱眉,似是不高兴般地对晏绮宁说,“不要哭了。”
晏绮宁听了这话,却哭的更厉害。
似乎,她所有的不满,都要在这一刻发泄出来。
晏季常的神色里带着一些不耐烦,“你母亲尚在病中,你在这里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而且,你母亲从未责备你一句,你怎么就委屈的不行了?”
晏绮宁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缓缓地抬起头来,有些可怜的看着晏季常。
晏绮宁的这双眼睛虽然生的不像大虞氏,但是她高挺的鼻翼,却和大虞氏有几分相似。
她露出一副委屈的样子,看着着实让人心疼。
“轻寒,送二小姐回去。”晏季常瞧着晏绮宁,眼里闪过一丝无奈。
晏绮宁见晏季常声音坚决,便也不好继续在这里呆着。她从前见识过父亲的果决……虽然有些不情愿,她还是福身跟轻寒走了出去。
等晏绮宁离开之后,晏锦对晏季常提议道,“父亲,若府里的大夫瞧不好母亲的病,不如去外面的医馆重新找位大夫。从前,我也是如母亲一般高热不退,吃了陈大夫几贴药也不见好转。后来,还是母亲在外面重新找了一位大夫,给我扶脉开了几贴药,我这病情才好起来的。”
晏季常听了这话,本来摊开的手,却慢慢的握了起来。
他点了点头,又同晏锦寒暄了几句。
晏锦不好继续打扰父母,便起身告辞。
两人一出了怡蓉院,晏安之便有些不悦,他跟晏锦道,“二小姐心思忒坏了。”
“嗯?”晏锦捧着手炉,不禁挑眉,“她怎么了?”
晏安之撇了撇嘴,压低了嗓音道,“方才大伯父一来,她便哭的跟个泪人似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她这样做,不是让大伯父误会大伯母吗?”
晏锦闻言一愣,然后无奈的笑了笑。
连晏安之都看出来了晏绮宁的动作,她的父亲晏季常自然也瞧了出来。
今儿晏绮宁来怡蓉院的目的,其实很明显。
晏安之见晏锦不说话,又忍不住道,“长姐,我瞧着过几日,二小姐肯定会开口问大伯母要银子。方才大伯母似乎……也原谅二小姐了。”
小虞氏会原谅晏绮宁,一直在她的预料之内。
前世,父亲因为晏绮宁去世后,小虞氏才彻底的看清楚了晏绮宁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现在,想让小虞氏看清晏绮宁,估计还需要些时日。
晏锦想了想,才对晏安之道,“四叔前几日是不是送了几十个贴身侍卫给你用?”
“唔?”晏安之没想到晏锦居然会问这个,便点头说,“是的。义父说,让我锻炼锻炼。”
说到这里,晏安之低下头,眼里带着几分犹豫,“可……我怎么锻炼啊。”
晏季晟一直很器重他,可晏安之心里明白,自己再努力,或许也比不上其他的孩子。
他想锻炼自己,却也找不到机会。
晏锦眯着眼,随即却是笑了一下,“我想托你帮我办件事。”
晏安之赶紧抬起头来,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长姐,你是说,让我去办?”
“嗯。”晏锦停下脚步,笑了笑,“只有你能帮我了。”
晏安之露出尴尬的神色,“可……我怕自己办不好。”
“怎么会……”晏锦唇畔噙着笑,“这件事情,只有你能办好。”
她说的极其认真,让晏安之不禁一愣。
半响后,晏安之咬唇点了点头,诚恳地说,“长姐,我一定会办好。”
晏锦信他,也给他去锻炼的机会,他不会让晏锦失望。
“嗯。若是手里银子不够用,你便去问赵管事取,还有……”晏锦压低了嗓音道,“切勿打草惊蛇。”
平阳顾家的事情,对于晏锦而言,依旧十分可疑。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她必须要让人去查出顾家的一切……包括,和顾家亲近的人。
前世,顾家给虞家制造的那些乱子,让虞老爷子忙的焦头烂额。
晏锦只要想起,昔日外祖父和外祖母那一头白发,心里便觉得酸涩。
晏安之点了点头,等到了玉堂馆外后,才和晏锦告辞回了尚武院。
这一日很快便过去了,第二日一早,晏锦去给晏老太太请安的时候,意外的发现了旋氏和舒氏已经早早的到了院子里。
她略有些疑惑。
在她身后的窦妈妈,彷佛瞧出了她的不解,压低了声音告诉晏锦,“太太病了,不便几日后沈家的花宴。所以老太太准备重新选一位,代表晏家去赴宴的太太。”
080:定夺名额
晏锦听了之后,微微的眯起眼。
小虞氏如今病了,自然不方便出门。
去沈家赴宴的人,便要从旋氏和舒氏里重新选一位。
定国公沈家虽然是开国元勋,但是沈家人处事向来低调,尤其是沈家几位少爷,极少在外面露面。
这次沈家太太邀京城众位太太赏花,不知多少人削尖了脑袋,使出浑身解数想要拿到一张帖子。
毕竟,能有资格去参加沈家花宴的人,大多是朝廷大员的家眷。
尤其是这几年,赏花宴逐渐失去了它原本的意义,变成了一个联姻、攀比的场所。
像沈家这次的花宴,有不少人都是冲着沈家那几位少爷去的。
晏家,怕是也不例外。
晏锦对身后的窦妈妈点了点头,才慢慢地走进屋内。
果然,晏老太太来了之后,留下众人用膳,过一会便提起了这件事情。
“这次沈家的赏花宴,本该让长房的人去……”晏老太太看着旋氏和舒氏,顿了一下,“但是现在你们大嫂病了,自然不便出门。我的意思,从你们两人中,选一位出来带着孩子们去。”
旋氏和舒氏都垂眸,谁也看不清楚她们脸上的神色。
倒是坐在一边的晏绮宁有些疑惑地问,“祖母,这次府里能去几个人?”
沈家太太是个喜静的人,她不喜欢太过于吵闹。
这次她会举办花宴,已经有些出乎众人的意料了。所以,收到帖子的太太们,心里都清楚,自己府里的那些姑娘可以去,那些姑娘不能跟去。
尤其是聒噪的丫头……更是不能带着去赴宴,怕惹的沈家太太厌烦,也丢了府里的面子。
晏家这边跟着太太去赴宴的姑娘,也要晏老太太来定夺。
晏老太太听了晏绮宁的话后,面色虽然不改,眼里却多了几分怒意。
她不喜欢,别人来打断她的话。
“三位。”晏老太太眯着眼,将搁在小炕几上的檀木佛珠握在手里,又对旋氏和舒氏道,“你们,都没想好谁去吗?”
旋氏这个时候才慢条斯理抬起头来,恭谨地说,“一切听从母亲做主。”
舒氏在一边附和,“母亲做主便好。”
晏老太太瞥了一眼舒氏,握住佛珠的手又紧了紧,“如玉,这次去沈家赴宴的姑娘里,没有三房的人,你可会怨我?”
舒氏闻言抬起头来,摇了摇头,诚恳地说,“儿媳怎么会怨母亲……卿姐儿还小,儿媳还怕她去了,会聒噪的厉害呢。”
晏惠卿今年已经八岁,按理说也不算小了。她眉目清秀,去花宴没准会被其他贵族太太相中。
而且,晏惠卿性子和舒氏极像,安静又沉稳,并不是舒氏嘴里的聒噪之人。
晏锦若有所思的看着舒氏,抿了抿唇。
她的祖母一直不喜欢三婶舒氏,连带舒氏生下的两个孩子,也被晏老太太厌恶。就算是现在她那个儒雅又和善的三叔回来了,三婶的日子也没有好过多少。
晏老太太的神色里略带了几分满意,她又转头看着舒氏道,“淑云,你认为这次花宴,让如玉去代长房的去,可好?”
旋氏眼皮一跳,有些惊讶的看着晏老太太,“母亲的意思是?”
“这几日裕哥一直在我身边念叨,说你身子不适。”晏老太太笑了笑,“既然你和你大嫂一样,身子不适,便在屋里养着吧。”
三月的天气,乍暖还寒。
若身子不适,的确不宜多走动。
但是去沈家的机会,难能可贵。舒氏又怎么舍得放弃这样的时机,她赶紧辩解,“母亲,儿媳的身子已经好了。裕哥儿也是心疼我,才会说这些话的。”
沈家帖子送来的时候,是送到小虞氏的手中的。
旋氏当初有些不甘,但也无可奈何。
小虞氏才是这清平侯府的世子夫人,而她……她不过是个毫不起眼的官太太。
尤其是旋家分家了之后,旋家长房在京城的影响力,已经远远不如以前了。
她现在要做的便是养精蓄锐,等小虞氏露出破绽的时候,再给小虞氏致命的打击。
因为,她现在在晏老太太心里,地位已经今不如昔了。
她得十分小心,不能惹晏老太太生气。
“裕哥儿都知心疼你,你却不愿意心疼自个。”晏老太太嘴角浮现一丝讥笑,“怎么,你想去这次沈家花宴?”
旋氏微微翕唇,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摸不准晏老太太最近在想什么。
尤其是前段日子,晏老太太杖责了身边的荀嬷嬷后,她便更难得到荣禧院这边的消息。
屋子里,又静了下来。
舒氏没有说话,而旋氏亦低着头。
过了一会,晏老太太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笑着对坐在不远处的晏锦道,“素素,你是府中长女,你替祖母想想,到底让谁去好呢?”
晏老太太说这些话的时候,和蔼可亲,像是十分信任晏锦一般。
若是从前,晏锦怕是要高兴好一阵子。
可现在,晏锦却不得不佩服晏老太太的精明。
这些年,晏老太太一直很少插手晏家宅子里的事情,但是实际上,晏家许多大小事物,都必须要经过她点头。
表面上,晏老太太是个慈祥的老人,更是一位英明的祖母。
可实际上……晏老太太比这个屋子里的任何人,都要可憎。
也只有晏老太太这样心肠冷硬的人,才能那样对待她的父亲晏季常。
“唔……”晏锦琢磨了一会,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半响后才道,“要不,抓阄吧?”
晏老太太一听,脸色便暗了下来,“你不是很喜欢你二婶吗?”
晏锦笑着回答,“可我也喜欢三婶呀。”
晏老太太虽不喜欢舒氏,但是她不能直接的否决了,让舒氏不去沈家花宴的事情。
从前的舒家虽不是百年贵族,但也不至于连去沈家花宴的资格都没。
舒家虽然今时不同往日,可是舒氏骨子里的那份自尊,还是在的。
若晏老太太不让舒氏去花宴,那么晏老太太的三子晏季景,对晏老太太的隔阂,又会深一些。
晏老太太不想做这样得不偿失的事情。
可旋氏……这会低着头,一点不敢反抗她的命令。
所以这结果,还是得她自己来定。
晏老太太觉得头疼,似乎还想和晏锦说话。
“母亲,我这几日身子不适……”舒氏这个时候开了口,替晏锦解了围,“不便拖着病体,去沈家赴宴。”
晏老太太听了,忍不住眉头微微一挑。
方才舒氏没有讲自己不舒服,这个时候却开口说自己身子不适了。
若是舒氏主动放弃这个资格,那么她的三子晏季景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倒是在一边的旋氏,听到舒氏说出这句话后,忍不住咧嘴笑了。
晏老太太将旋氏的笑容收在眼底,又道,“既然你这样说,那么便让卿姐儿跟着去淑云去沈家赴宴吧。”
晏老太太话音一落,舒氏和晏惠卿都惊瞪圆了眼。
她们从未想到,晏老太太会松口。
尤其是晏惠卿,她自小便知道祖母不喜欢自己的母亲,所以她从不敢在祖母的面前撒娇。偶尔,祖母问她几句话,她都要斟酌再斟酌后,才说出来。
结果,她小心翼翼,却被祖母嫌弃痴傻,反应慢……
要去沈家花宴……
晏惠卿一想到这件事情,手里便全是冷汗。
“还有两个位子……便让素素和阿宁去吧。”晏老太太将名额定下来后,嘱咐道,“淑云,这件事情便交给你来办,你若有不懂的地方,便去问你大嫂。知道了吗?”
旋氏的心七上八下的。
她虽然没有女儿,但是二房一个名额都没,却让她有些堵心。
她带着的三个姑娘中,有两个是她讨厌的,简直是在为他人做嫁衣。
旋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心里的不满都吞咽了下去,才轻声道,“母亲,儿媳知道了。”
“嗯。”晏老太太闭上眼,挥了挥手,“我也乏了,你们退下吧。”
众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着晏老太太行礼后,才从内堂里退了出去。
出了门刚拐了个弯,晏锦便听到身后有个稚嫩的声音在喊她,“长姐,长姐……”
晏锦停下脚步,转身朝后面看去。
只见晏惠卿一脸紧张的跑了上来,福了福身才道,“长姐,我……”
她有些犹犹豫豫,一句话怎么也说不全。
晏锦想起方才舒氏帮她解围,又看了一眼眼前的晏惠卿,笑着道,“怎么了?”
“长姐……爹爹说您的字写的极好。”晏惠卿说到这里,一张脸红通通,“我可以跟您……跟您一起练字吗?”
她说完之后,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将自己埋了。
晏锦若有所思的想了想,才慢慢地回答,“好呀,你有空便来玉堂馆,我们一起练字。”
晏惠卿抬起头,抿唇一笑,“谢谢长姐。”
说完,晏惠卿便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了。
在一边的窦妈妈瞧见了这一幕,有些不解地问,“小姐,你很喜欢四小姐?”
“嗯?算不上喜欢,但也不讨厌。”晏锦嘴角的笑慢慢敛了起来。
这府里的任何一个人,她都不敢轻看。
不过,接下来,她要担心的便是赴沈家的花宴的事情了。
081:沈家花宴
接下来的几日,旋氏忙里忙外的张罗着要去沈家赴宴的事情。
而东院这边,窦妈妈更是领了小虞氏的命,从库房里选了好几匹名贵的料子,让人裁了给晏锦做春衫。
谁都希望自己的女儿,来日能嫁户好人家。
小虞氏亦是。
晏锦明白小虞氏的心思,便也不婉拒她的好意。
虽然,她从未想过要在沈家花宴上出什么风头。
毕竟,她去沈家是为找哪位重大夫,而不是为自己觅良缘。
三月正是树木抽出嫩芽,百花始传的日子。
去沈家赴宴的姑娘们脱下了厚厚的皮毛衣裳,迫不及待的换上了新做的春衫,打扮的花枝招展,一个比一个娇嫩。
今儿一早,晏锦见清晨风寒,便吩咐窦妈妈将自己那件鹅黄色兰花刺绣的薄袄取来,然后又选了一件白底绿萼梅披风,才不慌不忙的出门。
晏锦肤色白净如白玉般无暇,容貌姣好,尤其是她那双蓝灰色的眼睛,更是显得她灵气逼人。虽然她穿的不似其他姑娘那般夺目,但站在人群里,也不会太过于素雅。
不过,晏绮宁却穿了一身白底水红领子的薄袄裙。而站在晏锦身边的晏惠卿,却穿了一身和她性子一样文静的月白色小朵菊花青领的袄裙。
三人之中,只有晏锦穿的略厚了一些。
晏惠卿瞧见晏锦身上的薄袄比她们略厚实些后,忍不住压低了嗓音提醒道,“长姐,你穿的……会不会太厚了一些。”
大燕朝这些年来,女子以纤瘦为美。
闺阁里的姑娘们为了维持纤美的身形,用膳一般只用五分饱,夜里更不敢多食。她们出门时,更是挑最显身形的衣裳,春末夏初的时候,京城里不少女子已经穿上了薄薄的长裙。
晏锦想到这些不禁笑了笑……
她曾听十三先生说无奈地说过,一到了春末夏初,便是京城医馆生意最好的时候。因为不少贵族小姐,都会在这个时候染上风寒。
“长姐?”晏惠卿见晏锦不说话,声音有些怯怯地问,“你在笑什么?”
晏锦不回答,只是缓缓地伸出白皙的手,悄悄地指了指前面的那位少女。
晏惠卿随着晏锦所指的目光瞧去,只见一个约摸十二三岁的少女,因为身上的春衫太过于单薄,冷的一直哆嗦。但周围的人目光望过去后,少女却又要强装着不冻模样。
少女所有的动作都被晏惠卿瞧见了,她觉得这位少女,着实有些狼狈。
过了一会,晏惠卿才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神色。她看了一会,都觉得寒冷,下意识的拢了拢身上的小袄。
沈家的花宴设在了群芳苑。
小丫鬟们低头引路,带着她们慢慢地朝着群芳苑走去。
晏绮宁跟在旋氏身边,而晏惠卿跟在晏锦的身侧。四人之中,唯有晏锦似乎没有那么拘谨忐忑,也没有一直用探究之色看周围的景色。
群芳苑……不知为何,她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明明,她从未来过,也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晏锦纤秀的眉微蹙,她不明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简直奇怪。
跟在晏锦身边的晏惠卿,每一个步子都走的小心翼翼,连神色间都带着一些不自然。
晏锦瞧见了之后,便伸出手拍了拍晏惠卿的手背,安慰她放松一些。
这是沈家,又不是什么恐怖的地方。
晏锦看似在安慰晏惠卿,其实也是在安慰自己。
一群人刚踏入群芳苑,便闻见扑鼻的花香。放眼望去,院子里花卉如锦,姿态万千。
在这片花海之中,甚至有些晏锦从未瞧过的珍品。
晏惠卿忍不住叹了一声,“真美,跟人间仙境似的。”
引路的小丫鬟笑了笑,便从她们身边退下。
晏惠卿东瞧瞧西瞧瞧,最后目光落在了远处的小亭子道,“长姐,我们去哪里瞧瞧吧?”
这会,沈家太太还未来,所以便让来赴宴的太太小姐们,自行先赏会花。
“好。”晏锦没有婉拒晏惠卿的邀请,而是陪着晏惠卿朝着亭子走去。
晏锦不动声色的瞧了瞧周围的人,最后目光落在了不远处,一个穿着红色小袄的少女身上。
那个少女长了一张鹅蛋脸,脸上稚气已经褪去一半,她笑起来的时候,十分的好看。晏锦注意到,少女身上佩戴的首饰,更是价格不菲。
“今儿我其实……”红袄少女对身边的青衣女子道,“也是出来透透气,虽然沈家院子里的花草不如御花园里的好看。可我姑母说,要多出来走走,这样对身子有益。”
青衣少女露出一副羡慕的神色,轻声道,“太后娘娘对您可真好。”
晏锦听到这里,脚步不禁顿了顿。
太后?薄家?
她从未想到薄家嫡系的姑娘,居然会出现在沈家的花宴上。而且,薄家的势力在朝堂上向来稳固,可现在薄家却想要拉拢沈家,到底是为了什么?
若是沈家和薄家联姻,那么这江山便更稳固了吗?
晏锦不解。
只是,她隐隐约约觉得,定国公沈家,比她想象中的,更有地位。
晏惠卿倒是没有察觉晏锦的怪异,她进了亭子之后,便开始东张西望。因为今儿一早,旋氏和晏绮宁有些迫不及待,所以她们出发来沈家的时辰,比其他贵族太太们早了一些。
此时,院子内稀疏地站了几个贵族小姐和太太,还有些人在丫鬟的指引下,去了另一边的桃林赏花。
晏惠卿瞧了一会,眸光一怔,“长姐,你瞧那边。”
晏惠卿说完之后,伸出手指着不远处的东院说,“梨花……好多梨花……”
晏锦听了后,顺着晏惠卿所指的地方望去。只见不远处东边的院子里梨花开的正好,像是铺满了雪似的,一片白茫茫望不到边际。
“长姐,我听说……”晏惠卿瞧了瞧周围没有人,才压低了嗓音道,“沈家六小姐明惠郡主住的地方,便种了不少梨树……”
说到这里晏惠卿不禁打了个战栗,“长姐你说,这里会不会有毒蛇?”
香复站在离晏锦最近的地方,她听见晏惠卿的话后,赶紧对晏锦道,“小姐,咱们离开这里吧。”
今儿来沈家的时候,窦妈妈千叮万嘱的告诉香复,千万不要让小姐接近明惠郡主。
香复当时,还有些好奇的问窦妈妈为何会说出这些话。毕竟那是郡主,和晏锦来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可谁知窦妈妈胆战心惊地说,因为这位明惠郡主,养了一屋子的毒蛇。
香复听了之后,吓的目瞪口呆。
对于蛇这种东西,她和窦妈妈一样,都有些害怕。
所以,香复在听到晏惠卿说明惠郡主的时候,便忍不住劝晏锦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哪怕就是靠近一些,也是不行的。
“没事,这梨花挺好看的。”晏锦的身子微僵,却依旧强忍着没有离开。
来沈家之前,她便打听过了重大夫的事情。
沈家六小姐明惠郡主患有腿疾,连宫里的御医,对明惠郡主的病情,都束手无策。
最后,定国公费了不少力气,才从昆仑山下,找到了重大夫为明惠郡主治病。
这位重大夫医术十分的精湛,他用了三年时间,便彻底的治好了明惠郡主的腿疾。而且这三年来,重大夫也习惯了住在定国公府内,习惯了住在离明惠郡主不远处的院子里,所以尽管明惠郡主的腿疾已好,他也一直没有再离开。
想要找到这位重大夫,就必须进明惠郡主的院子。
但是……
晏锦知道,自己终究是有些害怕的。
每次提起明惠郡主这个人的名字时,她总会想起自己被关起来最绝望的那段日子。
小虞氏的死……虞家人的悲惨……每一件都让她痛不欲生。
可是再害怕,她也得治好父亲的腿疾。
她不想父亲再和前世一样,变成了瘸子。
晏锦想到这些,缓缓地吐了一口浊气,对香复道,“我们梨花院子里瞧瞧。”
香复吓的一脸惨白,“小姐,您……”
“没事。”晏锦缓缓一笑,“既然沈家太太邀我们来赏花,便不会让郡主放出毒蛇来的。”
晏惠卿瞧着晏锦的神色,自然是不敢跟上前去的。
她退后了几步,有些胆怯。
晏锦没有再多看一眼晏惠卿,而是抬起脚步,慢慢的朝着开满了梨花的院子走去。
香复害怕晏锦出事,赶紧跟了上去。
晏锦的脚步极慢,她刚走入梨花院子里,便听到了一声鹰鸣。
“小姐……”香复始终有些害怕,所以走的极其小心,会观察周围的动静。
这个时候,不知从哪里刮来一阵轻轻地春风,将梨花细碎的花瓣吹落,悠悠地落在晏锦的如墨染的黑发上,衬得她肤色,仿若透明。
香复微微一怔,觉得此时的晏锦十分夺目。
晏锦倒是没有注意到香复的神色,而是接着往前走去。她瞧着满园的梨花,不知为何想起了自己那两只通体漆黑的九宫鸟,喃喃自语,“下次,得带小黑和大黑出去走走。”
她话音刚落,便听到身后香复尖叫的声音。
晏锦缓缓地转身,只见身后梨花树上探出来的花枝,上面挂了一只如小指般纤细的白蛇。
此时,那条白蛇正对着她,吐出黑色的蛇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