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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总小悟     锦谋txt下载     锦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37:相反

    晏绮宁今儿穿了一件水红色的素面杭绸小袄,梳了一个垂挂髻,妆容十分清雅。

    和前几日的颓废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小虞氏面露讶色,她已经许久没有从晏绮宁的口中到这个称呼了。

    不过,小虞氏终究还是有些高兴的,起码晏绮宁愿意唤她母亲了,也愿意同她亲近了。

    “阿宁,身子可好些了?”小虞氏对晏绮宁笑了笑,将她身上的大氅拢了拢,“冻坏了吧?赶紧进屋子。”

    晏绮宁唇角噙着笑,可这份笑却有些僵硬,“不冷。”

    晏绮宁想了想,又走到晏锦身边,委屈的撇了撇嘴,“长姐,你还生我气呢?阿宁知道错了,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晏锦摇头,轻声道,“我怎么会生你的气。”

    晏绮宁听了缓缓地舒了一口气,赶紧扶着晏锦撒娇,“我就知道长姐你最好了,最疼我了。”

    晏锦没有再说话,而是同小虞氏一起,进了荣禧院。

    晏家是新贵,在规矩却依旧十分讲究。晏老太太若不点头,她们是不能进屋内的。

    从前,她的三婶舒氏,不知是做错了什么事情惹得晏老太太不高兴,最后被罚在廊下站了足足两个时辰。若不是三叔及时赶回来求情,晏老太太怕是还不会轻易放过舒氏。

    毕竟,现在的舒家已经不是从前的舒家了,任谁都可以践踏。

    “大太太,大小姐,二小姐,您们快请。”门口的婆子很快便给她们打起帘子,露出一脸笑意。

    晏绮宁瞧了,压低嗓音对晏锦道,“长姐,你瞧瞧这些东西,拜高踩低,简直碍眼。”

    从前小虞氏不得宠,荣禧院的婆子没少给小虞氏脸色看。

    如今,因为晏老太太杖责了跟在自己身边多年的荀嬷嬷,更是给二房的旋氏一个警醒,要旋氏不得再插手东院的事情。所以,荣禧院的婆子们,对小虞氏的态度,又好了起来。

    毕竟,小虞氏在才世子夫人。

    晏绮宁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似乎希望晏锦丢脸色给这些婆子。

    晏锦没有让晏绮宁如愿,她只是淡淡地对挑帘子的婆子笑了笑,并未说什么。

    尽管晏老太太不喜欢她,可她也没有必要将荣禧院的人全部都得罪。

    毕竟,她现在还住在晏家。

    进了屋子后,晏锦对屋子里的扫了一眼,低着头对长辈们行礼。

    三叔和四叔尚在关外,因为路途遥远又遇上了大雪,来信说要年后才能赶回来。所以,此时屋内除了二叔和父亲,其他人基本都是站着的。

    “素素来了?”旋氏瞧见晏锦和晏绮宁进屋后,便笑着看向她,“腿已经痊愈了吗?”

    晏锦点了点头,站稳了身子回答,“陈大夫说,已经痊愈了。”

    旋氏笑了笑,眼里带着慈爱的目光,“前几日你二哥还来信,说担心你的腿伤,让我多去玉堂馆瞧瞧你。可这几日,我太忙了,一直不得空,你不会生二婶的气吧?”

    晏锦看着旋氏,轻轻地摇头,“二叔常说二婶是个大忙人,比我母亲还忙。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自然不会生二婶的气。”

    说完,晏锦还冲坐在一边的晏季文笑了笑,继续道,“二叔你说是不?”

    而晏季文出乎旋氏意料的也对着晏锦点了点头,一脸笑意。

    “你二婶忙着呢。”晏季文忍不住还附和了一句,言语里竟还带了些责备。

    晏季文的话,让旋氏的脸色有些尴尬。丈夫的态度,明显是不愿站在她的身后。

    想着,旋氏心里又有些伤感,眼眶微红。

    晏锦收回目光,故作没有瞧见旋氏脸上的神情。

    晏府上下皆知,旋氏这几日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连晏老太太都不愿多见她。若不是这次晏宁裕归来,旋氏估计还要受一段气。

    不过,旋氏的确生了个不错的儿子,能帮她在这后宅里站稳脚跟。

    只是,旋氏毕竟是二叔的妻子,而二叔没有继承世子之位,她想要代替晏老太太和小虞氏打理晏家的大小事务,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

    可旋氏偏偏是个胆大的,仗着晏老太太和晏老太爷不喜大房的人,对东院的事情一而再的插手。

    晏锦的话,听着是好话,实际上却当真不是什么好话。

    可旋氏还不能同她翻脸,毕竟她如今还是个孩子。

    童言无忌。

    快到了晏老太爷和晏老太太用膳的时辰了,只见厚厚的帘子被打起,穿着秋香色衣裳的二等丫鬟们,提着食盒鱼贯而入,将热气腾腾的菜肴摆在楠木桌上。

    晏锦只觉得背脊一僵,听见屋外丫鬟们请安的声音后,又再一次见到了那两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面孔。

    她的祖父清平侯今日心情似乎不错,眼里噙着淡淡的笑意。而跟在祖父身后的晏老太太,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

    晏锦瞧着晏老太太的笑容,想到了从前,也是这位有着慈祥面孔的老人,同她一本正经的讲,“你自小在侯府长大,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晏家也从未亏待过你。现在,也到了你该报答晏家的时候了。你去吧,即使是做妾,苏家的人,想必也不会亏待你的。”

    晏锦当时听了,简直不敢相信,这些话居然是从她的祖母嘴里说出来的。

    苏家……又是苏家……

    她的祖母把她当做最劣质的商品,送给那个人做妾室,甚至比她那几位姑姑还凄惨。

    这京城之中稍微有点权势的家族,又有谁愿意将自己的姑娘送去给人做妾?这样丢人不耻的事情,晏家人却做的那么冠冕堂皇。

    她是晏家的嫡长女,本该有不错的未来,却被晏老太太这样活活的毁了。

    晏锦紧紧的撰住衣袂,瞧了一眼站着的父亲。

    晏老太太对她这样狠毒,她或许能理解。可是为何,晏老太太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愿意放过。

    难道,皆因为父亲那张面容,记载了晏老太太过去最不堪的事情吗?

    “长姐?”晏绮宁压低了嗓音对晏锦唤了一声,她做的小心翼翼,却依旧让屋里的人听了个彻底。

    晏锦回过神来,发现周围的人正对着晏老太爷和晏老太太问安行礼,只有她一个人僵硬的站在原地。

    晏老太爷的笑容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连带慈祥的晏老太太,笑容也敛了一些。

    若是平日里,晏老太爷或许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他对这个长孙女,没有多少好感。

    可晏绮宁这么一提醒,晏老太爷也有些微恼了。

    晏锦故作虚弱,却依旧上前给晏老太爷和晏老太太行礼,然后轻声道,“孙女许久未见祖父祖母了,一时失了神,望祖父祖母原谅。”

    晏季文瞧了一眼晏老太爷,在一边劝道,“锦丫头孝顺,腿脚还未好利索,便想着来请安。”

    晏老太爷挑了挑眉,有些不解的看着自己的二儿子。

    晏季文向来不喜欢插手后宅的事情,一心只知道打理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今儿居然帮着东院的人说话。

    不过晏老太爷稍微想想,便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等腿脚好利索了,再过来请安吧。”晏老太爷挥了挥手,没有再继续追究。

    晏老太太没有让她们离开,便是要留下她们在荣禧院用膳,之后或许还有些话要交代。

    年关将至,宅子里又发生了不少事情,本就该好好的理了一理。晏老太爷是不会管庶务的,若是后宅里的事情,让他看不过眼了,那么倒霉的人便是晏老太太。

    所以,晏老太爷只是瞥了一眼,便专心用膳。

    晏锦同小虞氏,刚走进隔壁屋里,便见晏绮宁一脸慌张的看着晏锦,“长姐,方才你怎么了?可吓坏我了。”

    小虞氏也有些担心的扶着晏锦的手问,“是不是腿不舒服?”

    晏锦坐下之后,才摇头,“母亲我没事,估计是早上用了药,这会有点乏了。”

    晏锦的话,让小虞氏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晏锦知道,小虞氏对陈大夫,始终是有些不信任的。

    所以,那一日陈大夫说她的腿伤痊愈的时候,小虞氏依旧要求陈大夫开一些养身的方子。

    刚才她发怔,让小虞氏不得不怀疑,陈大夫是不是说了假话。

    “等在这里用完膳,便回去再小睡一会。”小虞氏相信了晏锦的话,没有再继续担心。

    因为这段日子,晏锦的确很能睡。

    连轻寒都喜欢开玩笑说,大小姐这段日子除了吃,便是睡了。

    所以,晏锦说她乏了,小虞氏是不会怀疑的。

    晏绮宁见晏锦没有搭理她,又道,“长姐?你方才在想什么?”

    “嗯?”晏锦看着丫鬟们上菜,转眸瞧了一眼晏绮宁。

    只见晏绮宁的神色里,带着一丝得意。

    得意?

    晏绮宁的确该得意。

    若不是晏绮宁突然唤了她一声,晏老太爷也不会冷了脸,留下她不好的印象。

    虽然,在晏老太爷和晏老太太的心中,她从未有什么好的印象。

    晏绮宁表现上看似和从前一样贴心,可是却是在做相反的事情。

    晏锦低头,风轻云淡地说,“想着,一会早膳用什么。”

    晏绮宁:“……”

038:大忌

    晏锦的话,将晏绮宁噎了个半死。

    所以接下来就算桌上的菜肴味道不错,可晏绮宁终究是低着头,心不在焉的瞧着碗里的慧仁米粥。

    她,吃不下去。

    “二姐,这菜不合你胃口吗?”坐在晏绮宁身边的四小姐晏惠卿,稚嫩的小脸上挂着不解,好意的劝道,“我瞧着这道水晶蒸饺不错,二姐你尝尝?”

    三房舒氏,虽然出生门第不高,但是肚子极其争气。

    舒氏进府不足半年,便怀了四少爷晏钰鹤,两年后又生下四小姐晏惠卿。

    所以这些年来,她的三叔晏季景从未动过纳妾的心思,和舒氏的感情也极好。

    但是,这却十分的碍晏老太太的眼。

    在晏老太太心里,她的这个小儿子,是众多孩子里,最优秀最夺目的。

    晏季景年纪轻轻的便成为了刑部侍郎,比大儿子晏季常的官职更高,又比二儿子懂事听话,只是美中不足的,便是没有娶一个好的妻子。

    舒老爷子不过是个六品的闲职,而舒家那些子弟,一个比一个窝囊,一个比一个没出息。他们这些人,根本不可能在官场上,帮到晏季景一点。

    尤其是这些年来,舒氏私下偶尔贴钱给舒家这一举动,让晏老太太更为恼火。

    舒氏既已是晏家人,又怎么能生出帮着外人的心思。

    所以每次,晏老太太瞧见舒氏的时候,都会生出一股闷气,连带着对晏惠卿也有些厌恶。

    晏绮宁自然知晓这些,她撇了一眼晏惠卿,冷冷地说,“不吃。”

    晏惠卿性子同舒氏一样,贤淑又有些软弱,所以在听到晏绮宁的话后,心里虽有些难受,却依旧低着头,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晏锦听了之后,只是将放在眼前的水晶蒸饺夹起,放入碟子里慢条斯理的尝了尝。

    如晏惠卿所言那般,这水晶蒸饺味道真的不错。她尝了一个之后十分满意,又动手夹了一个继续放在碟子里。

    晏惠卿见晏锦这样做后,抬起头来,露出了感激的神色。

    晏锦的动作,却让晏绮宁更加不舒服,她看着碗里的米粥,始终不肯入口。

    过了一会,晏老太太停了箸,这边的桌子也停了筷子。

    丫鬟们伺候众人洗手、漱口,最后晏锦跟在小虞氏的身后,慢慢地朝着前厅走去。

    荣禧院的正厅十分的宽敞,周围布置的很精致。连摆放在桌上的瓷器,也是千挑万选的。

    晏老太太喜欢摆这些排场,越是名贵的东西,越是要摆放在最显眼的地方。

    晏老太太的举动,同晏家人一样,喜欢打肿了脸充胖子。

    此时,晏老太爷已经离开了屋子,剩下的都是一些女眷和姑娘。

    “今日,我想同你们说些事情。”晏老太太坐在软榻上,手里捧着茶盏,深深的吸了一口茶叶的香味后,才慢慢地啜了一口。

    小虞氏坐在离晏老太太最近地方,听了之后,眉目里带了一些疑惑。

    “母亲,你尽管吩咐。”旋氏向来嘴甜,便迅速抢在小虞氏之前,便将巴结的话,说了出来。

    若是从前,晏老太太倒是也不介意,毕竟她不喜欢小虞氏,总觉得虞家的人,一股铜臭味,在哪里都能闻见。

    可是现在不同,宅子里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已经让晏老太爷动了怒。

    她不能再这么纵容二房霸道,毕竟她虽然讨厌小虞氏,可若是闹大了传出去,毕竟是不好的。

    晏老太太听了之后,只是冷冷一笑,扫了旋氏一眼后,将茶盏放在了一边的檀木小炕几上。

    旋氏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她低着头,不再言语。

    小虞氏从前虽不懂后宅的事情,但嫁入晏家的这些年里,她多少会看一些脸色,所以,她赶紧对晏老太太说,“但凭母亲吩咐。”

    晏老太太露出满意的笑容,声音尚且温和,“再过几日便要除夕了,府里的事情,你要亲力亲为。若是有什么不懂地方,你来问我便好。”

    晏老太太的这句话,等于认同了小虞氏的地位。

    这显然有些出乎小虞氏的预料。

    原本她以为晏老太太愿意将打理东院庶务的权利给她,也就是晏老太太最大的让步,却不想晏老太太如今,似乎有意想让她打理整个晏府的大小事物。

    在一边的旋氏听了,却是脸色一脸惨白。

    她暗自咬着下唇,眼里带着愤恨,不甘心的看了一眼小虞氏,又转眸瞧了瞧一直低着头,面色平和的舒氏。

    “我知道了。”小虞氏笑了笑,对着晏老太太温声说,“这几日便要打扰母亲了。”

    晏老太太听了,点了点头,又将茶盏拿起,扫了一眼远处的晏绮宁。

    “小宁,你过来。”晏老太太的声音依旧从容不迫。

    晏绮宁瞥了一眼旋氏,忙走上前去,在晏老太太面前停了下来。

    晏老太太将茶盏上的盖子揭开,看着里面的茶叶,“昨儿夜里你让人送来的顾渚紫笋,果然是极好的东西。你这个孩子,也是费心了。”

    晏老太太说出‘顾渚紫笋’的时候,晏锦终于忍不住挑了挑眉。

    晏绮宁居然敢送顾渚紫笋给晏老太太。

    这可是晏老太太私人的大忌。

    晏绮宁露出一副不解的神色,她轻声道,“祖母,我让人送来的是庐山云雾茶,并不是顾渚紫笋。前几日外祖父说,他那里得了一些好茶,便托人给我送来了。我记得祖母也喜吃茶,所以便没有耽搁,将茶给你送过来了。可……”

    晏绮宁说到这里,眼里的疑惑越来越深,喃喃自语,“外祖父说,是庐山云雾茶呀。”

    晏老太太的面色微沉,她将手里的茶盏丢在了地上。

    只听到“啪”的一声,茶盏碎裂的声音,便在屋子里响了起来。

    晏绮宁吓的退后一步,紧张地解释,“祖母,我……”

    晏绮宁的眼角噙着泪水,模样不止无辜,更是楚楚可怜。

    晏锦微微偏头,瞧着晏绮宁的样子,不禁有些好笑。

    顾渚紫笋……

    晏府上下,谁都知道顾渚紫笋这个词语,在晏老太太面前,是禁词。

    或许这宅子里的姑娘小姐,不知晏老太太不喜顾渚紫笋的缘由,可虞家的人,却不可能不知道。

    因为,顾渚紫笋不止是晏老太太最不想听到名字,也是她父亲晏季常,最不想听到的茶叶名。

    所以,她的亲生母亲大虞氏,便将这个事情告诉了小虞氏同虞家的人。

    晏锦从前也不知这些,后来父亲去世了,十三先生从外面觅了一些顾渚紫笋来后,小虞氏便叹了一口气,说起晏季常当年,就是毁在这个茶叶上了。

    晏锦听的模模糊糊,之后还是挺了十三先生的分析,才明白小虞氏方才话里的意思。

    “原来,是虞老爷送的。”晏老太太轻哼了一声,“虞老爷,还当真关心你们。”

    晏绮宁眼泪从眼角滑落,她打了一个颤栗,脸上全是惊慌。

    小虞氏皱着眉头瞧了一眼晏绮宁,犹豫了一会才道,“母亲,这茶叶,怕是送错了。”

    “送错?”晏老太太听了,眉头挑的高高的,“虞老爷是商人,若连送东西都会送错,那么这些年不知要亏多少银子。”

    晏绮宁跪在地上,哭着道,“祖母,我真的不知道是顾渚紫笋啊,我不认识茶叶,我……我以为是庐山云雾茶。”

    晏绮宁年纪尚小,不认识茶叶也是稀疏平常的事情。

    可晏老太太,吃茶十分的讲究,闻一闻茶叶味道,便知是什么时候的茶,更知这茶叶等级。想要在这件事情上蒙骗她,等于是在班门弄斧。

    “母亲,阿宁也是想孝顺你。”旋氏终于开口了,她的手死死的撰住手里的锦帕,“她再傻也不会亲自送您最不喜欢的茶叶给你吃呀。”

    晏老太太听了,眼里带着一丝冷意。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诡异,地上跪着的晏绮宁,哭的梨花带雨,瘫软的身子证明了她似乎真的很无辜。而在一边的旋氏,更是担忧的看着晏绮宁。

    唯有小虞氏,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谁也不敢再开口说话,她们都能感受到晏老太太极为的不悦。

    小虞氏用力的咬住了下唇,瞬间薄薄的唇便被咬出了血。一边是她的父亲,一边是她疼爱的孩子,小虞氏十分的为难。

    这些年来,因为晏绮宁乖巧,父亲私下的确会送不少好东西给晏绮宁。包括茶叶和锦缎,不是拔尖的,都不会送到晏家来。

    可是,父亲明明知道那件事情,又怎么会送顾渚紫笋来晏家?

    若真的是父亲送了顾渚紫笋来晏家,便是让她同晏季常的夫妻感情破裂,连带晏老太太,也会更加的厌恶她。

    所以,她敢肯定,不是父亲做的。

    但是,面前跪着的晏绮宁口口声声咬定是父亲做的……小虞氏尝到了嘴里血腥的味道,更明白心疼是怎么回事。

    阿宁……她长姐用性命换来的孩子,到底在想什么。

    小虞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张了张口,还未说出话,便听到在一边的晏锦缓缓地道,“外祖父也给我送了茶叶。”

    晏锦的话,让周围的目光都朝着她看了过去。

039:扭转

    旋氏瞧了一眼晏锦,面色一暗。

    她总觉得,这个孩子自从听雨台失足摔下后,整个人性情大变。

    从前,晏锦很喜欢对她撒娇,对她很依赖。

    可是现在,晏锦待她似乎依旧如从前,但是笑容却似乎多了一些疏离。

    旋氏想着,揉着锦帕的力气,便又更大了一些。

    “给你也送了茶叶?”晏老太太的目光移到了晏锦身上,唇畔的笑冷却更深了,“你知道是什么茶叶吗?”

    晏锦老实的摇头,无奈地说,“不知,我瞧不出来。”

    她的确是不知好茶和差茶之间有什么区别,在晏锦的眼中,茶只分苦涩的和不苦涩的两种。至于味道,她当真尝不出来茶是否是好坏。

    所以前世,晏绮宁曾无意说起,晏锦是个不会享福的人。

    晏锦倒觉得,有人喜欢品茶,有人喜欢对弈,每个人的喜欢的东西不一样,她又何必去学别人,做自己便好。

    其实从前,晏老太太也是不会品茶的人。

    只是后来,晏老太太做了侯夫人,需要经常参加京中贵太太们,举办的各种宴。晏老太太怕丢了脸面,所以才强迫自己开始学会品茶,意图掩饰晏家的穷酸。

    “不过,茶叶应该都收在库房里。”晏锦皱了皱眉头,又想了一会才道,“一直都是向妈妈收着的。”

    晏锦提起向妈妈三个字,不禁让旋氏又多看了她一眼。

    向妈妈从前的确一直伺候在晏锦身边,可现在晏府上下皆知,向妈妈被晏二爷杖毙了,现在提起向妈妈,这不是死无对证吗?

    于是,旋氏忍不住问了晏锦一句,“虞老爷送来的庐山云雾茶,必定是上等的茶叶。你怎么也不拿出来尝尝?”

    “二婶不是一直都知道这些吗?”晏锦撇了撇嘴,言语里带着一丝无奈,“只要不苦的茶,我都喜欢。”

    旋氏脸上隐约有些不快,“既你也尝不出来是什么茶,你又怎么知虞老爷送来的茶叶,不是顾渚紫笋?”

    晏锦对旋氏眨了眨眼,依旧熟稔着道,“二婶,我并未说外祖父送来的茶叶不是顾渚紫笋呀,我只是想告诉祖母,外祖父也给我送了茶叶。这京城那位夫人太太不知,祖母是鉴茶的高手,茶叶好坏自然逃不过祖母的眼,我又怎敢欺骗祖母。”

    晏锦的话,明显让取悦了晏老太太。

    可旋氏却因为这句话,气的满面通红。

    若不是顾及晏老太太在这里,她都想打开晏锦的脑袋,瞧瞧晏锦的脑袋里到底装了什么东西。

    晏锦瞧到旋氏用探究之色的眼神看着她,而且还带了几分愤怒。她撇过头,装作没有瞧见,又继续对晏老太太道,“祖母,我同阿宁一直在二婶身边,深知二婶孝顺又知书达理。祖母不喜欢的东西,我同阿宁自然不会放在祖母的眼前。”

    晏家的外院婆子都知晏老太太最不喜的茶叶,便是顾渚紫笋。而旋氏又怎么不知道?

    晏锦和晏绮宁离开东院的时候,年纪尚小。

    所以这些年来,一直都是旋氏在教导两个孩子。

    若是晏绮宁和晏锦不知晏老太太的喜好,那么便是旋氏的失职。

    “二婶,对我们极好。”晏绮宁见旋氏的脸色惨白如纸,便急着辩驳,“一直教导我们要孝顺,所以孙女才会让人将茶叶送来给祖母尝尝。”

    晏老太太瞥了一眼旋氏,才柔声问晏锦,“你说,虞老爷也送了茶叶到玉堂馆,在库房里?”

    “回祖母话,是这样的。”晏锦点了点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福身,“虽然库房有些杂乱,但是找这批茶叶,其实亦不难的。”

    她说的再多,不如让晏老太太看到实物最好。

    晏绮宁抬起头,看着晏锦,似乎不明白,晏锦为何要说这些话。

    晏锦瞧见了晏绮宁的眼神,回了一个淡淡地的笑容。

    她明白,晏绮宁在疑惑什么。

    从前,她不禁讨厌小虞氏,更是厌恶虞家的人。就算被父亲强迫去虞家,也不会给虞家的人好脸色。她的小舅和外祖父,每次见到她,都会故作头疼的模样,无奈摇头说她是个小白眼狼。

    他们嘴里虽是这样说,待她却依旧很好。

    晏绮宁有的东西,她亦会有。

    晏锦当初被旋氏灌输了,虞家的银子是有肮脏的念头。所以每次虞家那边送东西过来,她都不会要,心情不好的时候,还会丢出去。

    她一直都以为,这些东西,被退回虞家了,连晏绮宁也这般认为。

    可是前世她快要出嫁的那几日,偷听到吃了酒,醉的晕头的向妈妈和几个婆子谈笑,说从前晏锦丢掉虞家送的东西,其实都在库房里。向妈妈缺银子用了,便将这些东西卖出去。

    因为,是虞家送的东西,晏锦根本不会计较。

    其实,小虞氏同虞老太爷,在这点上很相似。

    她们,从不会亏待自己的孩子,哪怕这个孩子再刁蛮任性。

    “朱妈妈,你带人去玉堂馆的库房找找。”晏老太太似乎想要弄个水落石出,便让身边的朱妈妈去了玉堂馆。

    平日里的晏老太太,对宅子里的事总会睁只眼闭一只眼。但是,这次的事情,明显是冲着她来的,她又怎么能不生气。

    丫鬟重新给晏老太太端了杯茶进屋,又送了一些点心进来。

    晏老太太的一直盯着晏绮宁,过了一会,又瞧了瞧旋氏。

    半个时辰不到,朱妈妈便从玉堂馆里回来了,手里还带着几个精致的梨花木盒。

    “回老太太,老奴在库房里对着册子清点了一遍,库房里的茶叶老奴都已经取来了。”朱妈妈将梨花木盒放在小炕几上,又退回了原来的位子上站着。

    旋氏看了一眼朱妈妈,语气有些不平,“这些里面装的全是茶叶?”

    朱妈妈点了点头,“回二太太话,老奴瞧过了,都是。”

    “你打开让我瞧瞧。”旋氏说着,便要站起来。

    朱妈妈听了缩了缩头,有些不知所措。

    她虽不如荀嬷嬷在晏老太太身边伺候的时间长久,可她毕竟是晏老太太身边的人,又怎么能听命于旋氏。

    晏老太太额头上的青筋一跳,怒的拍了拍放在一边的炕几,轻叱道,“往后,这府中的大小事务,干脆全教给你来管好了?”

    旋氏听了,吓的脸色惨白,“母亲……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担心你被蒙骗。”

    “蒙骗?”晏老太太顿时怒火冲天,对着旋氏便拔高了嗓音,“我还没老,眼睛还没瞎。”

    旋氏赶紧站了起来,跪在了晏老太太面前,“母亲你息怒。”

    旋氏说完之后,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用手里的锦帕遮住了眼。

    她自小在旋家,被母亲捧在掌心里长大,想要什么东西,旋家的人都会顺着她。可是自从嫁入了晏府,她过的都是什么窝囊日子。

    这个满身铜臭味的人,居然比她更得宠。

    晏老太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吩咐朱妈妈,“将盒子打开。”

    朱妈妈赶紧走上前去,将梨花木盒打开,迎面而来的便是茶叶清新的香味。

    朱妈妈不懂茶叶,却依旧被这股香味被吸引了。

    虞家,果真如传言的那般一样,吃穿用的东西,都是最拔尖的。

    晏老太太虽见多识广,却依旧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到了。

    这些盒子里的茶叶,有些是皇家的贡茶,没有关系,就算用千两黄金,也是买不到的。

    可是这些名贵的茶叶,却被晏锦丢在了库房之中。

    浪费……简直浪费……

    “你从未尝过这些茶叶?”晏老太太像是想到什么一样,瞧了一眼晏锦问,“你不知这些茶叶是什么?”

    晏锦摇头,露出乖巧的笑容,“外祖父说,只是送些茶叶给我和妹妹吃,我也不知他会送什么茶叶。”

    晏锦瞧着晏老太太一脸痛惜的模样,又道,“祖母,这些茶叶很好吗?有顾渚紫笋吗?”

    晏老太太将眼前的盒子又瞧了一个遍,这些名贵如金的茶叶中,的确没有顾渚紫笋。

    而且,她刚才尝的顾渚紫笋,算不的是顾渚紫笋中最上等的茶叶。

    顾渚紫笋在大燕朝被分为五等,最好的一批是‘清明’之前送到京城里急程茶,皇室用来祭祀宗庙用的。

    虞家既有能力弄到这些茶叶,那么最好的顾渚紫笋,怕也是有办法弄到。

    虞家那几个老东西,对这两个孩子很偏爱,所以绝对不会送次品的顾渚紫笋来晏府。

    她刚才气的,疏忽了这件事情。

    晏老太太这会终于明白了,有人想要将她当做棋子。

    她差点被欺瞒了过去。

    “没有顾渚紫笋,不过这些茶叶都是极好的东西,你好好的收着。”晏老太太有些不舍的看了看盒子里的茶叶,“这是你外祖父的心意。”

    晏锦笑着对晏老太太道,“既是极好的茶叶,若是祖母不嫌弃,便都收下吧。孙女不会品茶,拿来也不过是牛嚼牡丹,实在是浪费。”

    能哄的晏老太太高兴,小虞氏也会少受些罪。

    果然,晏老太太听到晏锦这样形容,终于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容。

    当然,她更高兴的是,这些名贵的茶叶,能到她的手中。

    相比晏老太太的笑容,小虞氏却是一脸铁青。

    她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晏绮宁竟然做出这样可怕的事情。

040:剥夺

    “祖母,我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晏绮宁咬了咬唇,哭的瘫软了身子,“我怎么敢将你最不喜欢的东西,送到你的屋里来。”

    晏老太太让朱妈妈将盒子收起来后,才冷冷的看着跪在地上的晏绮宁和旋氏。

    旋氏见晏老太太沉着脸冷眼瞧着她,心里咯噔了一下。

    “你是不敢,可是有人敢。”晏老太太露出失望的神色,讥诮道,“你们,越来越把我这个老婆子不当回事了。”

    说完,晏老太太瞧了一眼旋氏,“淑云,我说的可对?”

    旋氏身子一僵,眼泪从眼角滑落,“母亲,我……我怎么敢这样想。”

    “别喊我母亲。”晏老太太气的气喘,忍不住低吼,“你就是这么养孩子的?养了这么个畜/生。”

    晏绮宁听了晏老太太的话,哭的更厉害了,几乎肝肠寸断。

    晏老太太从前不喜晏锦,经常也会训斥晏锦。

    纵使晏老太太再不喜欢晏锦,也从未说过如此重的话。晏绮宁吓的身子微微颤抖,然后一口气没喘过来,眼皮一翻,当场便晕了过去。

    旋氏一见,吓的赶紧扶起晏绮宁,“阿宁……阿宁……”

    “没用的东西。”晏老太太揉了揉眉心,对着旋氏道,“这几日,你便好好在屋子里养着,西院的大小事务,便由你长嫂来代劳。”

    旋氏简直不敢相信晏老太太的话,晏老太太不止不允许她插手东院的庶务,更是要让她打理西院庶务的权利让出来。

    她怎么甘心,怎么可能甘心。

    旋氏咬了咬牙,一边扶着晏绮宁,一边辩解,“母亲,过几日裕哥儿就要回来了,他习惯了我陪在他身边。不是我送去的东西,他用着会不安心的。”

    晏宁裕这次归来,邀请到了苏家的七公子。

    这京城众人皆知,如今的苏家,是皇亲贵戚,高不可攀。

    若是因为这件事情,惹的晏宁裕不快,那么又怎么讨好苏家。

    晏家,若是能攀上苏家。来日便可仰仗苏家的权势,在京城之中,更加的站稳脚跟。

    果然,听了旋氏的话后,晏老太太的面色虽然依旧带着怒色,却皱眉不再言语。

    晏锦瞧了瞧旋氏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唇畔勾起一丝笑意。

    坐在最远处,一直沉默不语的晏谷兰,这个时候说话了,“先生总跟三哥说,二哥不禁才学好而且更懂事,让三哥多跟二哥学着。祖母,二哥一直孝顺,自然不会这些小事斤斤计较,更不会忤逆祖父和祖母的话。”

    晏老太太听了,开始琢磨晏谷兰话里的意思。

    旋氏狠狠的瞪了一眼晏谷兰,却见晏谷兰露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

    果然,这个小贱/人跟她的母亲季姨娘一样,是个不安分的东西。

    “这件事情,就按我说的做。”晏老太太思索了一会,声音虽放低了些,却依旧冷硬。她对旋氏说,“二丫头这些年跟在你身边,习惯了你照顾。她身子不适,你便让她少出院子,不要见不该见的人。方才季文也说,你太忙了。正好,也趁着这段日子,好好的休息休息。”

    旋氏还想要说什么,却见晏老太太的目光冰冷。

    于是,到了嘴边的话,只好又咽了回去。

    晏家不止有晏宁裕一个孩子,晏家可以培养的孩子很多。

    能攀上苏家的确很好,可是却也不算最好的。

    这京城中,最显赫的依旧是成国公府沈家。

    旋氏只好按捺住心里的愤恨,只是一日,她便丢了府中的几项实权。来日,她不知小虞氏会不会为此踩到她的头上。

    因晏老太太心情不好,又有些头疼。陈大夫来了之后,众人便退下了。

    小虞氏的神色极差,她一直在想刚才的事情。

    晏老太太不喜顾渚紫笋是有原因,可这个原因,却没有多少人知道。

    而晏家所有的人都知道,晏老太太不喜欢听到这个茶叶的名字,连晏老太爷和大爷晏季常,也从不提及。

    所有人的,都将这几个字当做忌讳。

    可是现在,晏绮宁却突然提起。

    小虞氏想着,心里像是被刀割一样。

    “母亲。”晏锦瞧见小虞氏的神色,便知道晏绮宁的举动,伤到了小虞氏。

    晏绮宁今日做的事情,显然是和旋氏一起仓促计划的,因为时间急迫所以没有多想,所以才会留下漏洞给她。

    晏锦不知,晏绮宁究竟知道不知道,这道顾渚紫笋对父亲的意义。

    小虞氏抬起头,用力的挤出一个笑容,“素素,我有些乏了,想歇息一会,便不送你回玉堂馆了,可好?”

    晏锦看着小虞氏的笑,比哭还要难看,却依旧故作坚强,怕她担心。

    晏锦赶紧柔声对小虞氏道,“嗯好,母亲您好好歇息。”

    小虞氏点了点头,转身便离开了。

    晏锦站在原地,看着小虞氏脚步虚浮,甚至差点跌倒的模样,便知晏绮宁这次,伤小虞氏多深。

    她又不禁想到了前世,晏绮宁害死父亲的时候,小虞氏气的打了晏绮宁耳光,大骂,“畜/生,他是你父亲,是你的亲生父亲,你怎么就下的了手。”

    是啊,那是她们的父亲,拿性命维护她们的父亲,晏绮宁怎么就下的了手。

    窦妈妈见晏锦不说话,便劝道,“小姐,二小姐怕是被人骗了,她还小,你不要生气。”

    “窦妈妈,她不小了。”晏锦摇头,然后被窦妈妈扶着,慢慢地朝着玉堂馆走,“做错了事,便该受罚。”

    杀了人,便该偿命。

    窦妈妈皱着眉头,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晏绮宁一次又一次的伤小虞氏的心,窦妈妈又何尝不心疼小虞氏。

    顾渚紫笋……

    晏绮宁到底安了什么心,想要这样对待小虞氏和晏季常。

    虞家,从未对不起晏绮宁。

    快要走到玉堂馆的时候,晏锦才停下脚步,对身边窦妈妈说,“窦妈妈,父亲这几日忙,我本不该打扰他。但是今日的事情,你也瞧见了,我担心母亲。”

    晏锦的话,让窦妈妈脸上担忧的神色更重了。

    方才小虞氏的样子,哪里像是没事的样子。

    “小姐,你的意思是?”窦妈妈试探着问,“要将这件事情告诉大爷吗?”

    晏锦对着窦妈妈点了点头,“嗯。”

    晏锦话音刚落,窦妈妈便摇头,“小姐,这可使不得……大爷他……他……”

    窦妈妈说到一半,便断了。

    她自然是知道晏季常不喜欢顾渚紫笋的原因,可是晏锦还小,她不愿意将这个原因告诉晏锦。

    其实,小虞氏陪房,都是虞老太爷和虞老太太选了许久的人选。她们个个都知晓晏季常的喜好,更明白在什么时候,不该提起什么样的话。

    所以,这几年小虞氏和晏季常从未发生过矛盾,一直和睦相处。

    “我知道。”晏锦握住窦妈妈的手,安抚,“我知道父亲同祖母一样,不喜欢听到这个茶叶的名字。但是窦妈妈,父亲是母亲的丈夫,他这个时候,该站在母亲的身边。”

    窦妈妈听了,整个人怔住。

    这句话,居然是从一个十岁的姑娘嘴里说出来的。

    晏季常是小虞氏的丈夫,小虞氏如今很伤心。做为丈夫,晏季常应该陪在小虞氏身边。

    哪怕,这件事情会提起,晏季常最厌恶的东西。

    照顾妻子,是丈夫的职责。

    “去吧。”晏锦放开了窦妈妈的手,垂着眼眸,嗓音有些沙哑,“若父亲生气,便说是我让你去的。”

    晏锦不想小虞氏再伤心,尽管,这种事情她阻止不了。

    但是晏锦清楚,她要让小虞氏和父亲明白,有些人已经变了,不值得去挽回。

    而至于顾渚紫笋……

    那是父亲从未愈合的伤口,只是因为过了许多年,早已看不出痕迹而已。但是实际上,这道伤口早已血肉模糊。

    窦妈妈见晏锦执着,只好点头,“老奴先送小姐你回院子里,再去找大爷。”

    窦妈妈的话,让晏锦安了心。

    到了玉堂馆后,窦妈妈吩咐了下人要好好伺候晏锦,便转身出了院门。

    因为甘蓝和甘绿的事情,丫环们知道要好好的巴结晏锦,等自己来日落难了,这位小姐还会救自己。于是窦妈妈一走,她们就赶紧将廊下的九宫鸟送了进来,希望让晏锦开心一些。

    九宫鸟一见到晏锦,就如同见了亲人一般,喊着,“小姐……小姐……”

    晏锦挥了挥手,让屋子内的丫鬟退下,然后看着笼子里的九宫鸟。

    “犯了错,就该被责罚,对不对?”晏锦对着九宫鸟自言自语,“大黑,你说,对不对?”

    那只被晏锦唤作大黑的九宫鸟,居然出奇的点头,“小姐……对……对……”

    “十……十年……生死……两……”

    比大黑小一些的小黑,居然在这个时候,对着晏锦吟出了这句诗。

    晏锦听了,本来僵硬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十年生死两茫茫。

    生死……

    小虞氏和父亲还在,她做什么,都还来得及。

    晏锦想了一会,笑容又深了一些,其实今日的事情,对小虞氏和父亲来讲,若是能将心结打开,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她的父母,不像是夫妻,更像熟人。

    “顾渚紫笋。”晏锦闭上眼,依在了软榻上,想起了从前,她第一次听到顾渚紫笋时候。

041:往昔

    第一次见到十三先生的时候,是个阴天。

    那时,她恨自己懦弱无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父亲身首异处,却无能为力。

    她抱着父亲的牌位,躲在离父亲书房最近的园子里,身子紧紧的缩成了一团,悄悄的流泪。

    她怕小虞氏瞧见了,会伤心。

    所以她难受,连哭,都要躲着众人。

    园子里的莹白的白玉兰开的正好,淡淡的花香,夹杂在空气中,让她觉得觉得更痛苦了。

    晏锦哭的厉害,本来清新的花香,却让她觉得有一股血腥的味道。

    血液……腐烂……

    胸口,越来越难受,她抬起头要呕吐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

    “小姐怎么哭了?”老人露出慈祥的笑容,“晏大人瞧见,会伤心的。”

    晏锦瞧着眼前的人,微微发怔。

    他是谁,怎么会找到她在哪里。

    后来,晏锦才知道,小虞氏见她伤心过度总是睡不好。所以,便虞家要来的大夫,来帮她瞧瞧失眠的毛病。

    十三先生姓解,名十三。

    所以,她便一直称他十三先生。

    在晏锦的眼里,十三先生是个世外高人,他不禁通晓音律,更擅长作画对弈。连医术,也是出神入化。只是,十三先生身子虚弱,似乎一直有顽疾,不能治愈。

    “有些事情,要瞧仔细一些。”十三先生扶着下巴,对她教导,“表面上的东西,很容易掩盖住。小姐,你要记得,看什么东西,都要看透彻一些。”

    晏锦看着十三先生眼下的泪痣,点了点头。

    因为十三先生的出现,她渐渐地不再悲伤,如父亲的遗愿那样,好好的活着。

    只是,每到夜里入梦之后,她依旧会瞧见父亲悲伤的神色,睡眠也越来越差。

    或许她可以欺骗许多人,总依旧欺骗不了自己的内心。

    对于父亲,她一直挂念,从未忘记。

    十三先生年纪虽大,但是似乎总是闲不下来。他每日除了教她练琴之外,还会做些别的事情。

    甚至,后来不知从哪里捣鼓到了一些特级的顾渚紫笋,说是要煮茶给她尝尝。

    那一日,小虞氏也在。

    “这个茶……”小虞氏揉了揉眉,“怎么会是这个茶。”

    晏锦抬起头,有些疑惑,“母亲,也不喜欢顾渚紫笋吗?”

    “不是不喜欢,只是,不想看到。”小虞氏挤出一个笑,“他不喜欢。”

    小虞氏嘴里的那个‘他’,晏锦知道是谁。

    十三先生似乎有些好奇,想知道晏季常为何会不喜欢顾渚紫笋。

    他很聪明,开始慢慢地试探小虞氏。

    最后,得到答案的时候,十三先生的脸色有些难看,“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简直不配为父母。”

    小虞氏没说什么,只是摇摇头,便离开了。

    晏锦听的糊里糊涂,便开始询问,“十三先生,我父亲他,为何会讨厌顾渚紫笋?”

    “小姐,容我先问你一个问题。”十三先生将放下手里的活,坐直了身子,“你可知大爷脸,为何会被毁容?”

    晏锦未曾多想,很快便道,“天花,祖母说,父亲因为得过天花,但是不听大夫嘱咐,抓花了脸。”

    “天花?”十三先生摇头,不屑地道,“怎么可能是天花,这个女人倒是会用借口来掩饰自己的恶劣。”

    晏锦听着十三先生,一点一点的讲,关于父亲为何讨厌顾渚紫笋的事情。

    她的祖父晏老太爷刚继承侯位的时候,因为年轻,性子有些狂妄自大,所以得罪了不少人。

    后来,这些人,暗地里总是会给晏老太爷使绊子。

    晏老太爷无奈之下,便娶了乔氏做夫人,但是因为乔家的地位不算太高。最后,他又纳了冯家的幺女做妾。

    冯家虽是商贾户,但是私下却和京城不少贵族,都有关系。

    因为冯家在中间调和,后来,对晏老太爷仇视的人,便也少了不少。

    冯姨娘是冯家的幺女,她不止长的貌美,又能跳出妖娆的舞姿,一入府便将晏老太爷的魂给勾去了。

    那个时候的晏老太太乔氏,不过是刚入深宅的妇人,根本没有太过于高明的方法对付冯姨娘。她虽是侯夫人,但是却依旧被冯姨娘气的夜不能寐。

    好在上天垂怜,在冯姨娘最得意的时候,晏老太太有了身孕。

    晏老太太高兴坏了,而晏老太爷显然也被这个好消息吸引,夜里也开始慢慢地陪在晏老太太身边。

    但是女子有身孕不宜行房,久而久之晏老太爷便觉得按捺不住,又开始去冯姨娘院子。私下,晏老太爷还同晏老太太讲,希望她不要善妒。

    这句话,也是在警示晏老太太。

    晏老太太听了之后,又怎么能咽的下这口气,她私下对冯姨娘,便更苛刻了。

    宠妾灭妻,原本便不是什么好事,说出去也是十分的丢人。

    晏家是侯门,这种事情,便更不该发生。

    可是,晏老太太知道,若是将此事传了出去,晏老太爷便被毁了。晏老太爷现在的处境本就艰难,再发生这样事情,怕是侯位都保不住了。

    她刚成为侯夫人,一点不想离开这个位子。

    于是,晏老太太便给晏老太爷又纳了一房小妾,可惜这些女子依旧不如冯姨娘有本事,总是能吸引晏老太爷的目光。

    八月的时候,因为一个晏老太爷送的羊脂玉镯子,晏老太太和冯姨娘发生了争执,两个人大吵了一架,最后晏老太太被气的早产。

    那个时候,晏老太太以为,自己被冯姨娘气成这样,晏老太爷肯定会责罚冯姨娘。可惜,晏老太爷并没有这样做,他只是训斥了几句冯姨娘,便不了了之。

    晏老太太看着怀里的孩子,忍不住哭了出来。她如今的地位,竟不如一个妾,她不知该怎么办,对以后也有些迷茫。

    早产的孩子是个男婴,晏老太爷给孩子取名为季常。

    晏季常很聪明,一岁的时候便会写不少的字。晏老太爷引以为傲,觉得家里出了个神童,走到哪里都喜欢带着晏季常。

    晏季常很乖也很伶俐,走到哪里都会替晏老太太爷争气。

    因为晏季常的出色,博晏老太爷的欢心,所以晏老太太再次得宠,而一向得意的冯姨娘却被冷落了。

    冯姨娘不甘心,尤其是在听到皇上赏赐了一些顾渚紫笋给侯府,她却一点也分不到的时候,更是火冒三丈。

    那一日,晏老太太正在煮顾渚紫笋给晏季常尝。因为冯姨娘的到来,她不得不放下手里的活,和冯姨娘互相讽刺,不顾形象。

    冯姨娘气的不行,看着煮着的顾渚紫笋,一时失去了理智。她端起在一边煮茶的热水,便朝着晏老太太泼去。

    她厌恶晏老太太得意的样子,凭什么晏老太太能吃顾渚紫笋,她却不能。

    年纪尚小的晏季常瞧见冯姨娘的动作,赶紧拉了晏老太太一把,滚烫的茶水没有烫伤晏老太太,却全部泼在了晏季常的脸上。

    冯姨娘被吓坏了,她退后的时候,又碰倒了一边的小炉,炭火再次落再了晏季常的脸上。

    “疯了……”晏老太太抱住晏季常,对冯姨娘大喊,“你疯了,你要杀我儿子。”

    晏季常的脸被烫伤的很严重,晏老太爷看着儿子的伤疤的时候,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将冯姨娘交给晏老太太,然后不再言语。

    过了一些日子,冯姨娘便殁了。

    晏季常的脸上的疤痕,不可能再治愈,本来长的白净的孩子,却有些面目狰狞。

    他伤的是面孔的一部分,所以若用面具遮住,也可以见人。

    但是晏老太爷却不愿意再带晏季常出去见人,对外称晏季常得了天花,不听大夫嘱咐,抓花了面孔。

    原本该对晏季常感激的晏老太太,在看到儿子可怕的面孔后,却像是躲恶鬼一样,逃的远远的。

    尤其是后来,晏老太太又为晏老太爷生下两个儿子后,她对晏季常便更加冷淡了。

    晏老太爷,亦是。

    对于晏老太太而言,晏季常面孔上的疤痕,似乎记载了她最不堪的过去,和姨娘大打出手,丢尽了颜面。而晏老太爷,却认为晏季常的那些伤疤,是他宠妾灭妻的证据。

    他们不愿意去面对自己可悲的过去,所以也更不愿意多见晏季常。

    自然引起这件事情发生的顾渚紫笋,也成为了他们的禁词。

    晏季常因为保护母亲被烫伤,却被父母嫌弃。他很聪明,很快便想明白其中的道理,所以自小便和父母疏离,将自己关在书房内,不愿意外出。

    或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晏季常便开始习惯了孤独。

    晏锦听十三先生说完之后,忍不住红了眼眶,“原来,祖母一直都厌恶父亲,所以父亲去世,对她而言,是解脱?”

    “嗯。”十三先生倒是不反驳晏锦的话,“对他们而言,是解脱吧。”

    晏锦的心里,像是被针扎一样难受。

    虎毒尚不食子,他们怎么可以这样……

    过了一会,十三先生又慢悠悠地说,“其实烫伤,也是可以治愈的,只是费些时间而已。”

    晏锦回忆完毕,缓缓地睁开眼。

    若父亲能解开这个心结,她一定会拼尽全力,去为父亲觅得这些药。

    只是,她不知这次,能不能解开父亲的心结。

    另一边,晏季常在听到窦妈妈的话后,眉头皱了皱。

    他将手里的公文一放,抬腿便朝着怡蓉院走去。

042:心结

    晏季常同窦妈妈没有说几句话,但瞧见窦妈妈骤变的神色,便知道今日的事情对小虞氏的打击,颇重。

    小虞氏从未将这些烦心的事情告诉他,因为他自小的在晏家的处境,便一直很尴尬。

    顾渚紫笋……

    他不用调查,便知做这件事情的幕后人是谁。

    这是他的心结,亦是父母的最不想提起的过去。

    当初的事情,无论是谁对谁错,而小虞氏却是无辜的,不该被牵连进来。

    小虞氏和虞家,从未对不起他和晏家。

    晏季常这般想着,便脚步匆匆的朝着怡蓉院赶。

    天色依旧阴沉沉的,似乎下一刻,便会落下大雪,将周围的一切都掩埋住。

    晏季常抬起头看了看天色,无光的天幕如盖般的欲将他笼罩住,逼的他不得不放再次平了视线。

    身后的小厮靠近,想要询问他是否不适,却被他挥退。

    昏暗中,不知从何处飘出一层淡淡的白玉兰花的香味,清雅又宁神。

    玉堂馆里种的玉兰是从,从前大虞氏住的院子里挪出来移植的,他已经许久没有去过那个院子了,小虞氏怕他触景伤情,便将那座院子关上,却没有落锁。

    因为,私下小虞氏,是会去瞧的。

    她装作从未去过的样子,而他亦装作不知道。

    晏季常一直都知道,小虞氏自小便依赖大虞氏,所以当初小虞氏会不顾一切的嫁入晏家,是为了大虞氏留下的孩子。

    更是为了,帮大虞氏照顾他。

    冬日冷冽,此时根本不是白玉兰的花期,这些香味,不过是他的错觉。

    尽管是错觉,却依旧将他心头残存的怒焰浇熄,连烦躁的心绪,亦被这鼻间的香味,慢慢的平复了下来。

    很奇怪的感觉,晏季常内心深处,像是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

    彷佛是白玉兰的香味,在提醒他,他处在这个位子上,必有许多事情是不可能随心所欲的。他是小虞氏的丈夫,更是一个父亲。

    他得为这些责任,一点点妥协。

    思及从前,大虞氏总是和他说,“人在世上,那有那么多如意呢?我们能做的,不过是随遇而安。”

    短短的几句话,便将他们两人的处境,说的一清二楚。

    他走了许久,才进了怡蓉院的大门,轻寒瞧见了他便急着要去通传。晏季常摆了摆手,低声对轻寒问,“太太呢?”

    “太太今儿有些乏了,在歇息呢。”轻寒自然没想到晏季常这个时候会过来,于是又道,“奴婢马上就去通传。”

    晏季常摇头,“不用了,我去瞧瞧太太。”

    轻寒听了,只好点头。

    宅子里发生的事情,晏季常一般是不会过问的。所以今日一早,小虞氏请安回来之后,在院子里差点晕了过去,也不许下人去禀告晏季常。

    这段日子,工部十分的繁忙,晏季常自然也轻松不到哪里去。

    小虞氏不想因为这些小事,让晏季常分心。其实从前亦是一样,再多的委屈,小虞氏也会自己一个咽到肚子里。

    所以轻寒瞧见晏季常来的时候,略微有些吃惊。

    晏季常没有瞧见身后轻寒的神色,而是转身朝着屋内走去。

    外人皆说晏季常是夜叉,长相丑陋又狰狞。可是轻寒想着晏季常面具下露出的那双如墨的眼眸,还有那张薄薄的唇,若不是早知晏季常毁容,她一定会以为面具下,是个隽秀的男子。

    此时,怡蓉院的大门半掩,周围的下人都被小虞氏支开了,周围很安静。

    晏季常想起,从前小虞氏的性子和晏锦一样,是个喜欢热闹的人。连大虞氏同他成亲了,也经常会被小虞氏拉出去看花灯。

    当初那个活泼爱笑的少女,如今却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妇人。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屋内静谧无声,晏季常朝着内室走去,却瞧见绸帐已经放落了下来,瞧不见里面的人的动静。

    他抿唇,想了想,才走上前去将帐子撩开,只见锦被鼓起一个圆圆的大疙瘩。

    大虞氏从前亦同他讲过,说自己的妹妹小虞氏,一伤心便喜欢躲在被窝里。

    而他的女儿晏锦,似乎也有和小虞氏相同习惯。

    晏季常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神色好一些,才掀开锦被,温柔地道,“小秋,醒了吗?”

    被子下的小虞氏缩成一团,抬起头露出一张惨白的脸,满面的泪水。

    见到他之后,神色里还多了几分恐惧。

    晏季常瞧见,心像是被针扎了一样难受。

    当初入府的那个少女,黑色的青丝中,竟然长出了几缕银丝。

    她还那么小……

    怎么就会老成这样。

    “小秋……”晏季常心疼极了,这种感觉,就跟他当年回府,只瞧见大虞氏的尸首一样,既绝望又疼的不能呼吸,“我在,别怕。”

    小虞氏瞧见晏季常后,握住了他的双手,眼泪却依旧止不住,“我……我没事。”

    可嘴里说着没事,她眼眶里的泪水,却越来越多,簌簌落下。她怎么会没事……

    一边是父亲,一边是姐姐留下的孩子,她很难抉择。小虞氏也根本不知该怎么办了,晏绮宁是她嫡亲姐姐大虞氏留下的孩子,如今却为了旋氏,要挑拨虞家和晏家的关系,更是想要让她和晏季常生出间隙。

    她觉得心里像是吃了黄莲一般苦涩,尤其是见到晏季常后,连说句话都十分的费力。

    晏季常将她抱起,紧紧的将她搂住,“小秋,不要害怕,我一直都在。”

    晏季常的身上,总是有一股淡淡的玉兰花香味。

    像极了从前,大虞氏身上的味道。

    小虞氏死死的咬住牙,不让眼泪再落下。

    “小秋,我记得你小的时候,养过一只波斯猫,那只猫极好看,一双眼睛却有两种颜色的瞳孔。”晏季常一边安抚小虞氏,一边柔声道,“左眼是如海水般的蓝色,而右眼却又像沙漠的褐色。你很喜欢,一直将这只猫带在身边,连睡觉都不舍得丢下。”

    小虞氏听了,微微一怔。

    这件事情,是发生在她很小的时候,知道此事的人,没有几个。

    晏季常似乎注意到怀里的女子僵硬的身子,又接着道,“你喜欢这只猫,是因为是你祖母留下的。可是后来,这个猫极其顽皮,不止咬伤了你,还差点抓花虞非的脸。”

    虞非,是虞老太爷唯一的儿子。

    虞老太爷一生未曾纳妾,和虞老太太生下两女一儿,在大虞氏去世之后,便只剩下一儿一女。

    小虞氏的手微微颤抖,心里有些不安,她轻声问,“老爷,你为何同我说这些?”

    “你很喜欢这猫,可是你却不能纵容这猫伤了虞非,更不纵容这猫又咬伤你姐姐。”晏季常没想到,自己能如此心平气和的谈起已故的大虞氏,“所以你最后,将这只猫送了出去,却未曾想过要夺去这只猫的性命。”

    小虞氏闭上眼,回忆起了从前。

    她小时候很喜欢热闹,所以当祖母将波斯猫送她的时候,她高兴坏了。她走到哪里都喜欢带着这只猫,连去看大虞氏的时候,也会抱着。

    那会,虞非还无奈的摇头,对大虞氏说,“长姐你瞧,二姐快被这猫迷坏了,这哪里是只猫,是只猫妖吧。”

    大虞氏听了,哈哈大笑。

    可是,后来这猫的野性,也渐渐的显现了出来。

    它先是抓伤了她,又差点抓花了虞非的脸,最后甚至,还咬了大虞氏。它像是一只野兽一样,无论她怎么饲养,都不愿意对她温和半分。

    父亲曾跟她说,“杀了吧,养不熟的东西。”

    她舍不得,后来将猫送给了远方的表姐覃云。

    结果一年后,覃云的脸被这只猫抓伤了,而且还不能愈合。

    她内疚坏了。

    覃云见她内疚,只是轻声安慰,“没事,不过是伤了一点而已,你表姐我貌美如花,这点伤疤并不会影响我的容貌。”

    小虞氏清楚的瞧见,覃云的右眼下,留下了深深的爪痕,或许这道伤疤,会陪伴覃云一辈子。

    因为她的心软,导致了待自己最好的表姐,留下了这样的疤痕。

    后来,覃云对她道,“野猫难驯,它既认了主,便不会再改变。若它的主人还在,便送回去,若不在了,便杀了吧。不过按照你的脾气,你肯定舍不得动手,那么,你不想让它伤及你的亲人,就丢的远远的,再也不要瞧见。瞧见了,就一定要动手,知道了吗?”

    小虞氏想起覃云的话,心里微微一凉。

    “养不熟,便不要养了。”晏季常将她的手握住之后,又挽起她的袖子。

    白皙如玉的皓腕上,有一道深深的猫抓过的痕迹。

    他低头,在疤痕上轻轻一吻。

    晏季常的唇冰凉,让小虞氏顿时有些不自在,她们两人之间,从未有如此亲密。

    “小秋,我是你的丈夫,无论你怎样,我都会陪着你。只是,你要记得,不要再让人伤了你,我会心疼。”

    小虞氏猛然的抬起头,目光错愕,“你……”

    晏季常目光很温柔,而他的手也很温暖。

    “从前,是我对不住你,我不会再犯错了。”晏季常瞧着小虞氏睫毛上还沾着细细的泪珠,微微的颤抖。他的心,似乎也跟着这些泪水抖了起来,“原谅我。”

043:相爱

    小虞氏瞧着晏季常温柔的眼神,心里顿时有许多话想同他讲。

    想告诉他,他从未对不住她。

    想告诉他,这些年因为有他,所以她才会真正觉得安稳。

    她更想告诉他,他说要陪着她,实在是很美好的诺言。

    她想说许多……

    只是,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们之间的定义,从不是夫妻,而是亲人。

    “是虞家对不住你,当初长姐她……”小虞氏话还未说话,便被晏季常伸出食指放在她的唇上,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他的手长的极好看,白皙又修长。冰凉的手指,让小虞氏怔住了。

    她太过于吃惊,连抗拒都忘记了,只能傻傻的瞪圆眼睛看着他。晏季常的脸离她很近,她能清楚的看着他漆黑的眼珠,像是漂亮的黑玉一般。银色的面具下,是高挺的鼻翼和薄薄的唇。

    他那么安静,什么都不曾说。

    “往后不要再说这些了,雁儿没做错什么,是我求着岳父,让他将雁儿交给我的。”晏季常的嗓音低沉,“我没有用,没有保护好雁儿。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想,当初我娶雁儿,是不是就是一个错误。”

    小虞氏赶紧摇头,她将晏季常的手反握住,“不是的,不是……长姐曾告诉我,她嫁给你很幸福。所以,她才会拼尽性命生下素素和阿宁……”

    说到这里,小虞氏的脸色,明显更难看了。

    她的长姐的死,其实不算是个意外。

    大虞氏当年的身子,根本不适合有孕,可她强行受孕,是为了让晏季常保住世子之位。结果,大虞氏生下两个女儿,连面都没有来得及见上一面,就这么撒手人寰了。

    或许,对大虞氏而言,她还是有些失望啊。

    她想给晏季常生个儿子。

    小虞氏更知,晏季常有多喜欢大虞氏,那么大的委屈,他都愿意扛下。和大虞氏成亲后,晏季常从未有过通房和小妾,他那么爱她……可惜,长姐福薄。

    “我知你在想什么。”晏季常低头,嗓音几不可闻,“小秋,你觉得我可怕吗?”

    小虞氏赶紧摇头,将手放在晏季常的脸颊上,“我从未这样想过。”

    这个问题,其实当年,她的父亲晏老太爷也这样问过。

    他问,你不觉得你姐夫可怕吗?

    可怕吗?

    小虞氏从未觉得晏季常可怕,那张面容她曾经瞧过,根本不会觉得狰狞。于是,小虞氏将手放在面具上,想要去摘下那张银色的面具。

    晏季常伸出手,阻止了小虞氏的动作,唇畔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别看。”

    他从小就明白,他长的有多可怕。

    像是怪物一样。

    连他的亲人,都接受不了他这张面孔。

    当初,他的一双女儿不过只是瞧了一眼,便吓的她们夜夜噩梦。

    他不喜欢别人提起顾渚紫笋,是因为他想强迫自己忘记,他有一张惨不忍睹的容颜。

    丑陋,跟个怪物似的。

    无论他有多优秀,都会因为这张面孔,被人嫌弃。

    小虞氏没有说话,只是依旧将他的面具揭下。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如墨汁染过的眼眸,他的眉生的极好。小虞氏将手放在他被炭火灼烧过的伤疤上。

    若不是因为这一些伤疤,晏季常一定是个极其夺目的男子,甚至会比晏三爷更吸引人的目光。

    “为何要这样想自己?你很好。”小虞氏淡淡一笑,“你知我从不喜欢说谎,也不会欺骗你。经时,你知道的,我从未这样想过你。”

    晏季常听了,心里却有些酸涩。

    他伸出手,包住她的五指,“小秋,以后我们,好好过。”

    小虞氏手一僵,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晏季常。

    “这些年,是我对不住你,我不该那样自私。”晏季常又道,“我们以后,好好过。”

    小虞氏这次,又忍不住哭了出来。

    他说,她们往后,好好过。

    本是一句普通的再不能普通的话,却是这个人对她的承诺。

    小虞氏点头,哭的厉害,“经时……”

    晏季常将小虞氏搂在怀里,伸出手抚摸她的银丝,心也渐渐的安稳了下来。

    今日窦妈妈婉转的告诉他,小虞氏是他的妻子,所以小虞氏伤心的,他理应陪在她的身侧。

    从前的窦妈妈,从不会说出这些话。

    晏季常想了许久,才明白,这或许是晏锦让窦妈妈说的话。

    他的女儿,长大了,眼睛也毒,看什么都比他透彻。

    前几日对弈的时候,晏锦笑着无意问了一句,“父亲,在你心里,我和母亲谁重要?”

    他当时没有多想,便道,“自然是你。”

    晏锦听了,却十分的不高兴,小嘴撅的老高,“父亲你这样是不对的。”

    晏季常有些好奇,为何自己的孩子会说出这样的话。

    于是他将棋子落下后,无奈地问,“为何这样说。”

    “因为,母亲是你的妻子啊,她是你的枕边人,你是她一辈子的依靠。”晏锦说的极其认真,“而我同阿宁,虽是你的女儿,可是来日我们会是别人的妻子,我们不能陪着你过一辈子。能陪着你过一辈子的人,是母亲。所以,她应该是你心里,最重要的人。”

    晏锦的一番话,让他有些错愕。

    因为震惊,所以他的不小心落错了棋子。

    棋盘上,一招错,便不可收拾。

    晏锦似乎也发现了他落错了棋子,她本来平淡无奇的棋风,突然变得凌厉起来,让他步步失守。

    他手忙脚乱的去补位,却发现自己的动作,没有晏锦的速度快。

    她落子的极快,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最后,他输了。

    这是他第一次输给晏锦。

    他看着棋盘上黑白的棋子,一时无言。

    晏锦倒是轻松的笑了笑,“父亲你输了,所以你看,其实我说的是对的,对不对?‘

    那一日晏锦的话,深深地落在他的心上。

    其实,晏季常也知道,这些年来他和小虞氏相处的方式,根本不像是夫妻,反而像是亲人。他们互相扶持,一步步的走着。

    可是现在,晏季常也明白。

    小虞氏是无辜的,而他当初既然娶了小虞氏,就该做到一个丈夫职责。

    这一夜,晏季常没有和往常一样,在用膳过后,匆忙的跑回书房,然后抱着公文到深夜。他从原州归来之后,第一次歇在了怡蓉院。

    不知为何,小虞氏这夜却有些辗转难眠。

    晏季常在小虞氏第十次翻身的时候,紧紧的把她抱在了怀里。

    “怎么了?在想什么?”

    “经时。”黑暗中的小虞氏嗓音有些轻,她静了一会才道,“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其实……我其实……”

    晏季常把手放在她的背上,轻声的安抚,“嗯?怎么?”

    他的嗓音低沉又有磁性,听的小虞氏将头埋在被窝里时才发现。周围没有任何光线,晏季常压根瞧不见她的脸。

    小虞氏轻轻地咳嗽了几声,“我其实,是喜欢你的。”

    晏季常看着纱帐,嘴角却挑起一丝笑,“嗯,我知道。”

    小虞氏的身子微微颤抖,晏季常揽紧了她,“对不起,这句话让你等了十年。小秋,能娶你,我是修来的福气。”

    “而我……”晏季常停顿了一下,抓住小虞氏的手放在他的胸口上,声音变得很温柔,如三月的春风般温暖。

    他在小虞氏的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话后,惊的小虞氏不得不从被窝里钻了出来。

    她觉得,自己那颗脆弱的小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晏季常笑笑,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吻。

    瞬间,一股熟悉的白玉兰香味,似乎在她的鼻翼间流淌。

    夜色,已经深了。

    翌日,小虞氏同晏锦去给晏老太太问安,脸色比前一日好了不少。

    不止小虞氏身边的轻寒笑嘻嘻的,连晏锦瞧见了都高兴傻笑了一会。

    小虞氏后来才知道,是晏锦派窦妈妈去找的晏季常。晏锦这样做,为的便是,让他们夫妻之间,不要有什么隔阂。

    晏季常和她之间,十年,终于像一对夫妻那般相处。

    小虞氏很高兴。

    但小虞氏更高兴的是,晏锦如今陪在她的身边。

    她以为,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和长姐留下的孩子,有太多的亲密。

    现在,如愿以偿,她很满足。

    小虞氏伸出手,帮晏锦理了理大氅,轻声说,“谢谢。”

    “母亲这是要谢什么?”晏锦装作糊涂的样子,然后又笑着说,“母亲,轻寒做的点心可美味了,这几日给父亲也送些过去吧。”

    小虞氏微怔,“可你父亲他,不喜欢吃甜的东西。”

    “是呀,从前不喜欢吃,不代表以后也会这样。”晏锦笑嘻嘻的凑近,“母亲,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小虞氏想到晏季常昨日夜里在自己耳畔说的话,瞬间一张脸红了起来。

    晏锦看着小虞氏的神色,心里也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十年,母亲陪在父亲身边十年。还有前世,父亲去世后,母亲对父亲的不离不弃,她都看在眼里。

    小虞氏,是一个好妻子,更是一个好母亲。

    晏锦刚要张唇说话,便听到身后熟悉的男音,惊讶地说,“呀,这不是素素吗?”

044:仇敌

    晏锦闻言,迅速的转过身子。

    原本唇角勾起的笑容,慢慢地僵硬了。

    朱妈妈的身后,跟着三个少年。

    走在前面那位,是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二哥晏宁裕,他那张清秀端正的容颜脸上挂着惊讶的神色。

    晏宁裕的出色,让站在他身边稍矮的少年,黯然失色。

    晏家人,果然生了一副好皮囊。

    走在最后的那个少年,约摸十五十六,他走的极随意,手里握着一串晶莹剔透的琉璃珠把玩。

    少年身材修长,五官极其隽秀,他唇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

    若是别人做这样的动作,会让人觉得有些懒散。

    可是这样的笑容出现在他的脸上,却流露出一种独特的天真和忧郁。

    少年一进院子,目光便放在晏锦身上,这会他和她的目光相对,让他唇畔的笑意更深了。

    晏锦收回自己那一抹复杂的眼神。

    这张脸,她很熟悉。

    准确的说,应该是刻骨铭心。

    瞬间,她的脑海一片空白,她又想起了那个属于她十六岁的夏日,倾盆的大雨将所有人的秘密都掩盖住,最后冲散消失。

    人死了,这个秘密便成为了永恒。

    她不敢忘,因为多少个午夜梦回,她都会想起那日。

    若晏绮宁不说那番话,若她不动那样的心思。夏日在她的记忆里,会不会便不是一片红色。

    “见过大太太,大小姐。”朱妈妈福身行礼,对着晏锦和小虞氏道,“大太太,大小姐,这是苏家大少爷和七少爷。”

    晏锦将满腹的思绪咽下,瞥了一眼晏宁裕身边那位长的比晏宁裕稍矮的少年,便知这位是苏家七少爷。

    果然如传言的那般,苏家七少爷,是苏家众多少爷里,最普通的一位。

    晏锦垂眸,福身对他们行了一礼。

    小虞氏也注意到了晏宁裕身后的少年。

    几年不见,他已经这般大了。

    晏宁裕笑着走上前,淡淡一笑,“今儿真是好巧,我方才问朱妈妈可瞧见了你,没想到在这里却碰见了。”

    晏锦听了,却不以为然。

    晏宁裕要找她,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

    她腿脚已好,每日清晨必定会来荣禧院给晏老太太问安。

    “是很巧。”若是从前,晏锦一定会撇嘴揭穿晏宁裕的谎言,可是现在,她却没有如以往那般莽撞,而是配合着说,“我和母亲已经给祖母问安了,若是没别的事情,二哥我先回去了。”

    晏宁裕听到晏锦唤小虞氏母亲的时候,眉头挑的老高,惊讶极了。

    于是他无奈的笑了笑,“看来,素素不愿同二哥多说会话?”

    晏锦轻轻地摇头,“二哥前几日还带话给二婶说担心我的腿伤,这会却要我站在院子里陪你说话,哪有这样担心人的?”

    她的话语,却让晏宁裕身后那个玩着琉璃珠子的少年,微滞。

    晏宁裕显然没注意到这些,而是无奈的摇头,“也罢,你先回玉堂馆,晚些我再来看你。”

    说完,晏宁裕又对小虞氏道,“大伯母,素素这些日子,就麻烦你照顾了。”

    晏宁裕的话,却让小虞氏脸色有些尴尬。

    从前,晏锦住在西院的时候,同旋氏的感情极好。也是因为这些,晏锦更是将晏宁裕当做最重要的人对待。

    晏宁裕刚去太学念书的时候,晏锦总是会想着办法送各种点心和银子去太学,她担心晏宁裕过的不好。

    小虞氏没有说话,只是回了一个笑。

    她不想因为晏宁裕的事情,和晏锦发生争执。

    “我母亲照顾我,是理所当然的呀。”晏锦对小虞氏浅浅一笑,“母亲,我说的对不对?”

    小虞氏听了,立即笑了笑,“对。”

    晏宁裕露出一丝玩味的神色,然后不再言语。

    晏锦虽然也笑着,但是笑容里,却多了疏离和一丝厌恶。

    小虞氏带着晏锦离开之后,站在晏宁裕身后的少年,才慢悠悠地说,“她摔了?瞧着不像。”

    “唔,据说是从假山上摔下来的,不过摔的不严重,所以很快便好了。”晏宁裕神色错愕,瞧着少年说,“大哥,进屋去吧,屋外冷。”

    少年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另一边,晏锦却行色匆匆,拉着小虞氏的手,一直朝着东院走去。

    小虞氏似乎也注意到晏锦的异常,轻声问道。“素素,怎么了?”

    晏锦抬起头,让自己神色从容一些,摇头,“我想起今儿一早忘记给鸟儿喂食了,所以想早些回去给它们喂食。”

    “你这个丫头,怎就那么喜欢那对鸟儿。”小虞氏眼里噙着温和的笑,她的心情颇好。对于小虞氏而言,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像是一场美好的梦境一样。

    她舍不得从这梦境里醒来,所以每日清晨,她都会拍打自己的脸颊。

    疼痛告诉她,这不是做梦。

    小虞氏想着,笑的更开心了。

    晏锦见小虞氏笑,心情也略好了一些,“自然喜欢,这可是爹爹送我的礼物。母亲,我听窦妈妈说,外祖父也养了一对鸟儿。”

    小虞氏听了,秀眉微挑,然后摇头,“那可不是鸟儿,是鹰。”

    晏锦听了,露出错愕的神色,“鹰?”

    她从来不知道,她的外祖父居然养了一对鹰。

    鹰这种东西,极难驯养。她记忆中的外祖父,经常吊儿郎当,有些为老不尊的样子,那样的人,怎么可能驯服一对老鹰。

    小虞氏摸了摸她的头,以为晏锦好奇,便解释,“一对金雕,长的很大,但是也很乖巧。”

    “金雕?”小虞氏说的漫不经心的语气,让晏锦瞪圆了双眼。

    在众多的鹰类中,海东青是最珍贵的存在。

    但是若说体型,最大的莫过于金雕。

    晏锦也只是前几日,无意听春卉说起,沈家世子爷养了一对海东青后,对老鹰有了兴趣。她翻阅了不少书籍,记下了不少老鹰的名字。

    金雕,也是其中的一种。

    小虞氏点头,耐心地说,“虽然长的大了一些,但是却很温顺。你娘从前也很喜欢它们,带你去看看也好。”

    “嗯。”晏锦应了下来。

    小虞氏在她和晏绮宁的面前,总是会有意无意的提起大虞氏。似乎是害怕她们,会忘记大虞氏一样。

    晏锦从不觉得自己会忘记生母。

    小虞氏同晏锦又说了话,将晏锦送到玉堂馆后,才转身离去。

    等小虞氏一走,晏锦脸上的笑,便消失的干干净净。

    她让春卉守在院外,不许外人进屋。

    春卉以为她乏了,便点头退了出去。

    晏锦走到床上,将锦被掀起,脱掉鞋袜之后,将自己整个人都埋进了被窝之中。

    被子中黑漆漆的,鼻翼间依稀可以闻见淡淡的檀木香味,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将身子缩成了一团。

    很快,锦被中便鼓起一个圆圆的大疙瘩。

    晏锦瞧不见这些,思绪却飘的很远了。

    方才,站在晏宁裕身边的苏七,她早已没有记忆了。可是,站在晏宁裕身后那位容貌清秀的少年,却让她记忆深刻。

    苏家长子苏行容,是她命里最大的劫难。

    她曾听人说起过,有些人不能相见,若是相见便会造成对方的不幸。原本,她是不相信这些的,可是后来,她遇见了苏行容后,却不得不相信那些话。

    前世,她忘记她曾在何时见苏行容了。

    她记得最清的一次,是在她腿脚好了之后,晏绮宁带她去赏花灯。结果,却遇见了苏家的小姐,晏绮宁和苏家的小姐攀谈起来。

    而那个站在人群里苏行容,却瞧了她许久。

    晏锦当时下意识便将手放在脸上,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

    可是,苏行容却是淡淡的笑了笑,本来儒雅的他,笑的有些邪气,“素素,你的棋艺可有进步?”

    晏锦当时怔住,却不知如何回答。

    这个人,怎么知道她的乳名。

    苏行容见她许久不说话,眉头微蹙,“怎么?不记得了?”

    晏锦没有说话,只是退后一些。却见苏行容走上前,有些不快,继续道,“真的不记得了?”

    因为苏行容过分的动作,晏绮宁终于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她赶紧和苏家的小姐辞行,带着晏锦就离开了那个地方。

    之后,晏绮宁郑重其事的告诉晏锦,“长姐,你可要离他远一些,他很可怕。”

    这京城之中,谁又不知道苏行容是个可怕的人。

    他是苏家众多少爷中最聪明的一位,所以当今太后对他很是宠爱,连带贤妃也因此得到太后的喜爱。谁也不知道,太后为何如此的欣赏苏行容,甚至想将公主许配给他。

    他们唯一知道的,便是苏行容处事的阴毒。

    苏行容曾在刑部呆过一段日子,刑部中不少的囚犯,因为苏行容的到来,受尽了苦头。有人说苏行容像是一个恶鬼,在他手里受过刑罚的犯人,再厉害铁骨铮铮的汉子,也会低下头吐出供词。

    谁也不知道苏行容是怎么处置这些犯人的,但是他们唯一知道的,便是苏行容不会让犯人们轻易死去。

    他会让那些人,生不如死。

    晏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遇见了苏行容之后,苏行容给她带来的影响,的确让她生不如死,痛彻心扉。

045:父亲之死

    苏行容……

    她对他最深的记忆,停留在了景泰十五年。

    那一年,黄河涨大水,淹了原州、宁州、洛州等地。

    其中原州遭受洪灾最为严重。

    一时,数万人流离失所,妻离子散。

    元定帝听闻消息后大怒,大燕朝国库里的银子,一笔又一笔的拨给工部治水,这么多年过去却依旧不见成效,如今居然还发生了如此天怒人怨的事情。

    于是,元定帝让刑部的人,彻查当初参与黄河治水的官员名单。

    刑部之后一查,便查到了文安伯陆家。

    文安伯陆存不止是成国公的岳丈,更是她父亲晏季常的恩师。

    为此,晏季常也被牵连了进去。

    一时,晏家的人对晏季常更没有好脸色了,认为他就是导致洪灾的罪魁祸首。

    除了小虞氏和虞家的人相信他,帮他打点之外。

    他最亲的人,却最怀疑他,晏家没有一个人信他。

    那时,晏季常每一日都过的很累。

    刑部查了几个月后,便查出当年朝廷用来治水的百万两银子,被人贪污了一大半。原州、宁州、洛州的通水的渠道根本没有及时疏通,所以这次洪灾,才会让百姓们深受其害。

    刚查到关键地方的时候,不知为何,刑部查了一半,便再也查不下去了,因为被抓进天牢的官员们,再也没有说出其他人的名字。

    太后同元定帝建议,说让苏行容参与调查这件案子。

    元定帝想了许久,便同意了。

    苏行容不愧是苏行容,他在用刑上的手段,无能人比。他一接手这件事情,不出三日,立即便又查出不少消息。

    此次,刑部的人来了晏家,没有带走晏季常,却带走了晏老太爷。

    顿时,晏家上下乱了起来,一时间人心惶惶。

    晏老太爷被抓走几日后,苏家的人便上门提亲,说苏行容想要纳晏锦为妾。

    晏锦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立即便吓的哭了出来。

    因为,她若不嫁去苏家,晏老太爷或许就会死在天牢内。连带着晏家,也会速度的消失在京城之中。

    她很清楚,自己在晏老太太心中是什么样子。

    她不过只是一个孙女,一个可以拿来换取利益的孙女。

    所以,晏老太太想都未曾多想,便同意了这门亲事。

    晏锦先跑去找晏老太太理论,未果,甚至还被晏老太太训斥了一顿,说她不愿顾全大局。

    之后,她又去跑去找了旋氏,结果旋氏也哭着说,自己也没有办法。

    晏锦,彻底的绝望了。

    她以为自己真的要嫁去苏家时,晏绮宁出现了,她哭着同晏锦说,“长姐,我不想见你受苦,我不想。你去求求爹爹,让爹爹带你离开京城。”

    “离开?”晏锦害怕极了,外人皆说苏行容是恶鬼,她若嫁过去做妾,那么肯定会被折磨至死,“我能离开吗?”

    晏绮宁点头,“可以的,长姐,你去求父亲,他一定会带你离开的。”

    晏锦见晏绮宁如此为自己考虑,便转身跑去了父亲的书房,想要求父亲带她离开京城。

    其实那个时候,因为陆存的事情,晏季常早已被牵扯了进去。他每日都在为此奔波,连歇息的一口气的时间都没。

    晏季常早年腿脚留下的毛病,也在那会彻底复发了。到了最后,晏季常走路的样子,跟瘸子无异。

    那一日,天很热,烈日炎炎。炙热的阳光,似乎下一刻就能将人灼伤。

    站在她面前的父亲,形如枯骨,那双如墨的眼睛,早已经浑浊不堪。他老了许多,刚过三十的晏季常,头上几乎有了一半的银发。

    那时,她才明白自己一直疏远的父亲,终究是老了。

    衰老到,她自己都快认不出来了。

    “爹爹,我不要嫁去苏家,我不要做妾。”她横了横心,还是跪在了晏季常的面前,“求求你,带我走吧,带我走吧。”

    等她和父亲离开了京城,她便对父亲好,再也不像从前一样,没有良心。

    晏季常就这么站着,一句话也未说。

    晏锦一直哭着,等了许久,等到她快要放弃的时候,晏季常才道,“素素别怕,不要哭了,爹爹带你离开这里,带你离开晏家。”

    父亲居然应允了。

    阳光有些刺眼,她不太记得,父亲那时的神色。

    离开这里,离开晏家,这是多么美好的允诺。

    当日夜里,却突然下起了倾盆的大雨。

    小虞氏跑到她的屋子里帮她收拾细软,而晏绮宁却在这个时候出现了,她说,“长姐,带着我一起走吧,我不想离开你了。”

    因为时间紧迫,晏绮宁又一直苦苦哀求,所以小虞氏便安排她和晏绮宁一直离开晏家。

    她同晏绮宁上了马车的时候,晏季常显然有些愣住。不过很快,他便驾着马车朝着京城外驶去。

    晏锦也不知,那夜她们为何会走的那么顺利。

    没有晏家的人的阻拦,亦没有朝廷官兵发现异常。

    等出了京城不足一里地后,晏绮宁便喊头疼,晏锦吓坏了,她赶紧对驾着马车的父亲说,“爹爹,阿宁头疼。”

    “先忍着。”因为雨水的原因,晏季常的嗓音传过来,便小了许多。

    晏绮宁听了,却不依不饶,非要让晏季常停下马车。

    终于,马车还是停了下来。

    晏绮宁从马车内出去,抬起头看着周围黑漆漆的天空,还有头顶上的大雨,犹豫地问,“爹,我们真的要走了吗?”

    “嗯。”晏季常笑着说,“要走了,乖,等到了地,爹爹就给你找大夫。”

    结果,晏季常的话还未说完,周围便不知道从哪里串出来一群黑衣人,他们手里提着明晃晃的长剑和大刀,吓的晏季常立即挥动马鞭,想要离开原地。

    可是想要离开,哪里有那么容易。

    黑衣人们明显是冲着他而来的,晏季常不得不便从腰间取出长剑,和这些人打斗起来。

    这是晏锦第一次,看到父亲用剑。

    而黑衣服人太多了,他们的人数在夜色里,显得密密麻麻。

    “爹……”晏绮宁不知为何喊了一声,晏季常一分心,左手便被人用长剑刺穿,而另一个黑衣人,挥动手里的大刀,便狠狠地砍了下去。

    左手,瞬间便脱离了晏季常的肩膀,血流了一地。

    晏锦再也忍不住了,她从马车内爬了出来,跑到了父亲的身前,跪在那些人的地上,哭着喊道,“求求你们,别杀我爹爹,我跟你们回去,我愿意嫁,我愿意嫁……”

    可是这些人,怎么会听她的话。

    他们依旧招招致命,却不伤她,而是朝着晏季常去。

    “我求你们了,别杀我爹爹,我错了……苏少爷我错了,我愿意给你做妾,别杀我爹爹,我求求你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她自小性子骄傲又跋扈,这一刻却跪在这些人面前,求他们放过自己的父亲。

    她哭的厉害,可他们却不以为然。

    最后,晏绮宁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黑衣人想要动手,却被晏季常拦住。

    长剑,刺穿了他的胸口。

    晏季常瘫软了身子,坐在了地上。

    “爹爹。”晏锦此时哪里还有心情去管晏绮宁,而是赶紧走到晏季常身边,“爹爹我错了,爹爹……我错了,你别离开我。”

    晏锦用手握住晏季常的胸口,可是血液却依旧流失的厉害。

    “素素,可哭。”晏季常伸出手,抚摸着晏锦的眼,“你听,你娘在说话,琴声……琴……”

    那一晚,她的父亲,在她的怀中咽了气。

    死不瞑目。

    之后,她无能为力的看着那群人斩下父亲的头颅,让他尸首分离。

    那时,她万念俱灰,心里唯一的想法,便是要嫁入苏家,亲手杀了苏行容。

    可是后来,她被送回晏家之后,晏老太爷却已经被从天牢里放了出来,苏家的人也未曾再提起过这门亲事,像是从未发生过一样。

    黄河贪污一案,查到最后,所有的罪名都丢给了晏季常。因为他畏罪潜逃,在京郊不幸遇见了土匪,最后被尸首分离,这件案子也就不了了之。

    当初闹的那么轰轰烈烈的案子,最后却这样草草收场。

    谁也没有怀疑过这个结果,谁也未……

    等一切尘埃落定后,她在祖母的院子里又见到了苏行容。

    那时,他满脸疲惫的看着她,“素素,你恨我?”

    晏锦看着那个人,将头上的簪子拔下,转身就刺了过去。

    苏行容握住了她的手,笑的邪气,“你果然恨我。我本想放过你。可是你瞧瞧,素素,是你不放过我。还有,你的父亲不是我杀的,我不会杀他,尽管我讨厌他,可他毕竟是我的岳丈。”

    “我也是做了他们的棋子,而你的父亲亦是棋子。”苏行容摇头,“三年,等你孝期到了,我再来娶你。”

    苏行容说完便推开她,离开了那个院子。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苏行容。

    后来她也听十三先生说过,苏行容做的事情越来越出奇,也越来越恶毒

    之后,便没有之后了。

    时过境迁,当苏行容再一次站在她的面前的时候,他的五官依旧俊美,笑容依旧邪气,连身上那股高傲的态度,也从未变过。

    可她,却不想和那个人再有半分的联系了。

046:胁迫

    前尘往事,如过眼云烟一般,慢慢地消失在她的眼前。

    她起初,终究是有些恨意的。

    不过十三先生知道了这件事情,对她说,若一定要恨,要报仇,至少也要找对人,不能像一只无头苍蝇一般莽撞,更不能做了别人的棋子。

    苏行容或许是真的想娶她,也是真的想让她做他的妾室,但却肯定没有欲要夺她父亲性命的念头。

    那个人喜欢做的,是让人生不如死。

    晏锦想着想着,眼眶便有些涩涩的,最后的那三年,若不是有小虞氏和十三先生相伴,她怕早已去九泉之下,和父母团聚了。

    景泰十五年治理黄河的贪污大案,因为晏季常的死,刑部很快便结了案。可是之后,元定帝却出奇的没有处罚晏家的人,连小虞氏最后亲手掩埋了‘罪恶不赦’的晏季常时,元定帝却依旧当做没有看见。

    当真是……皇恩浩荡……

    说来,她如今应该好好的感谢他们。

    人心、手段、忍耐……她过去从不懂的东西,如今全部都清清楚楚了。是这些人,一点一点的告诉她,世上有诸多险恶,不要轻易相信那些表面的东西,因为皮相下面的心,才是最可怕的。那些曾被她当做累赘的亲情,又是多么的来之不易,让她一直怀念。

    三年来,她逐渐的明白,有些人一旦变质了,就如腐烂的花朵一般,再也不能指望它,能重回枝头上娇艳欲滴的繁花。

    变了,便是变了,不能更改。

    想到这里,晏锦将身子又缩了缩,这些人或许怎么也没想到,她又能再一次的站在这里。

    “小姐……小姐……”晏锦听到有人唤她,然后深深的吐了一口浊气,让心里的情绪平复了之后,才掀开了被角,露出一双眼睛。

    春卉显然已经习惯了晏锦这样的动作,她将手里的点心放下后,才走近一些,“小姐你快些起身,二少爷来瞧你了。”

    晏锦眯了眯眼,神色里有些迷茫,“二哥来了?你怎么同他讲的。”

    春卉见床上的锦被中鼓了一个圆圆的疙瘩,又瞧见晏锦那双清澈如海水般的眼睛,顿时有些无奈。

    最近这几日,或许是因为春困的原因,晏锦用过膳食之后,总是要休息一会。

    可是,也睡的太多了吧。

    连同大爷对弈的时候,小姐到了最后,都会睡在棋盘上。

    “奴婢同二少爷讲,小姐这会歇着呢。”春卉想了想,又道,“小姐不想见二少爷吗?”

    晏锦不紧不慢的点头,“困的厉害,谁也不想见。”

    春卉听了,斟酌了一会,说,“那奴婢去回二少爷,说小姐您还歇呢,奴婢唤不醒您?”

    春卉的话,让晏锦眉头微微一皱。

    晏宁裕的性子她是知道的,不达到目的绝对不会罢休。若是旁人,知道她在歇息,必定会改日再来瞧她。可是晏宁裕却不是这样,晏宁裕吩咐春卉进屋来唤醒她,甚至不惜打扰她的睡眠。

    若是春卉这会跑出去回话,说她不愿意见晏宁裕,那么晏宁裕必定会想其他的办法来见她。

    到时候,怕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晏锦思索了一会,才摇头,“算了,你去告诉二哥,在外略等一会,我这就起身。”

    春卉虽然不解晏锦话中的意思,但依旧点了点头,“奴婢马上就去。”

    晏宁裕方才说话的样子,虽然温和,但是不知为何,春卉总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晏锦有些依依不舍掀开锦被,起身之后又伸了一个懒腰。其实,她亦有些想知道,晏宁裕和苏家的人,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按理说,苏家如今家世显赫,根本无需和晏家结交,因为晏家在官场上,当真是一点也帮不上苏家。

    最有意思的便是,苏七少爷这次来了也就罢了,连苏家大少爷苏行容也来了晏家。偏偏还是选在了除夕来临之际,若说没有意图,她还真是一点也不信。

    晏锦的心里疑团满满,能解开她心里疑惑的人,怕只有晏宁裕了。

    或许,早点知道这里面的事情,她若不想重蹈覆辙,便一定要比这些人先行一步,知道当年的那场大案,到底是为何。

    晏锦穿戴好了之后,没有主动请晏宁裕进屋,而是让丫环打起帘子,亲自走了出去。

    此时,晏宁裕正站在廊檐下,像是在瞧着屋子里的动静,又像是在看着廊下的那对九宫鸟。

    晏锦脚步一顿,笑着对晏宁裕道,“二哥,你也喜欢这对九宫鸟?”

    “瞧着挺好玩的。”晏宁裕对着晏锦也回了一笑,然后退后几步,上下的打量了一会晏锦,“不过只是一些日子不见,素素竟然都长成大姑娘了。”

    从前那个脸上瞧着有些稚嫩的小姑娘,如今却长的亭亭玉立。那白皙如骨玉的肌肤,比这树上的大雪还要白上几分,尤其是那双蓝灰色的眼睛,瞧着更是欲将人的魂的勾了去。

    在晏锦的身上,隐约能瞧出大虞氏的几分模样。

    难怪,从前有人说大虞氏长的好看,是京城出了名的美人。

    晏锦偏头,笑的十分完美,“二哥又同我说笑了。”

    “怎么,你不打算让二哥进屋坐坐?”晏宁裕见晏锦的笑容依旧如从前,但是姿态之间,却似乎又有些不一样了,便更又兴趣想要知道,这段日子发生了什么,“你也不怕冻坏了二哥?”

    晏锦瞧着晏宁裕的笑,便知道晏宁裕对她改变的事情有了好奇心,于是无奈的低头,“二哥从前只喜欢去阿宁的屋子,很少会进我的屋子。我以为,你等会要去瞧阿宁。”

    昔日,她和晏绮宁在西院的时候,心里几乎将旋氏当做了母亲。因此,她们和晏宁裕相处的机会,也十分的多。

    不过,她性子骄傲,又不喜低头。所以相比之下,晏绮宁的温婉更让晏宁裕喜欢。

    晏宁裕曾说过,女子不需要太聪明,笨一些更好,这样才会获得男子的喜欢。

    晏锦后来想晏宁裕的话,才觉得十分的好笑。

    晏宁裕话中的意思,无非是将女子当做了玩物。

    只有玩物,才会没有脾气。

    “瞧瞧,居然还生气了?”晏宁裕无奈的摇头,言语里有些宠溺,“你还是和从前一样,有些得理不饶人啊。等会,我的确是要去瞧阿宁,不过,我是想邀她明日一起去父亲的院子里赏花。”

    “赏花?”晏锦瞧着晏宁裕说的一本正经的样子,便配合着问,“赏什么花?”

    晏宁裕见晏锦上勾,便解释道,“我听父亲说,你喜欢梅花。可巧,这几日院子里的梅花开的正好,连父亲也说,今年的梅花,比往年开的更茂。所以,我便来邀你和阿宁,一起去赏花。当然,你还可以再折一些梅回来,放再屋子里。”

    晏宁裕显然是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才来邀请晏锦的。

    他打听到了,晏锦最近似乎很喜欢梅花,她总是会派人去西院折梅,而且次数还很频繁。

    晏锦挑了挑眉,似乎在考虑这件事情。

    “对了,跟你说个好笑的事情。”晏宁裕将手放在身后,轻声说,“刚才我在父亲的书房遇见了两个狂妄的丫头,她们居然敢偷父亲放在桌上的玉器,简直胆大。你猜猜,我将她们怎么样了?”

    在晏二爷的书房里伺候的丫头,除了甘蓝和甘绿,便没有人值得晏宁裕在这里说起。

    晏二爷对着两个丫头着实喜欢,似乎已经有了想要收她们做通房的意思。

    旋氏为此,整日愁眉不展,整日以泪洗面,不知该如何是好。

    没了打理庶务权利的旋氏,在这宅子里,便等于少了武器。

    晏锦眉头微微一蹙,“当真是大胆,居然敢做偷窃之事,二哥你肯定将她们杖责二十大板,然后送去官府了,对不对?”

    “不对,这样做,便是便宜她们了。”晏宁裕笑的一脸无辜,“我呀,将她们的那双手剁了下来,然后又将她们的眼珠挖了出来,让西院的人都瞧瞧,以后胆敢有这样的心思,一定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晏宁裕的语气平淡无奇,似乎在说一件,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事情。

    在一边站着的春卉听了,脸色变得惨白。

    她曾听说,晏二爷夸甘蓝和甘绿的那双眼睛生的好,尤其是她们的手,更是软若无骨。这些话,不过是晏二爷说着来气旋氏的,可现在……

    她们引以为傲的眼睛没了,连那双漂亮的手,也被剁了下来。

    晏宁裕很满意春卉的神色,他转眸瞧着晏锦的时候,晏锦却依旧神色不改的说,“她们落得这样的下场,也是罪有应得。”

    “素素当真不知她们是谁?”晏宁裕的声音,突然有些冷漠。

    晏锦故作疑惑,“在二叔的书房伺候的丫头,太多了,我哪里记得清。难道,是秋菊她们姐妹?”

    秋菊姐妹两人长的平淡无奇,是旋氏亲自挑选的丫头。

    她会记得这两位,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晏宁裕忽然笑了笑,“看来,素素果然是长大了呢。”

047:警醒(萌娃和氏璧+)

    晏宁裕瞧着眼前人,除了模样比从前更出众之外,说话做事皆无半点不对的地方。

    可不知为何,他依旧感觉晏锦似乎和从前不一样了。

    比起往日,她更镇定更从容不迫。

    这个性子,倒是有点像他那个冷静异常的大伯晏季常。

    从前,他曾想过要去国子监求学,便托父亲私下将这件事情告诉晏季常。

    结果,晏季常想都未曾多想,便同他父亲说,让他去太学便好。

    大燕朝的国子监,是给皇亲国戚念书的地方。但是权贵们找关系再给些金银,也不是不能入的。晏宁裕想入国子监,无非是想给自己来日谋个好前程,而他却没想到晏季常居然会婉拒。

    虞家家底颇为丰厚,想要让他入国子监念书,并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晏季常却同他父亲建议,让他去太学便好,甚至还说国子监那个地方,并不适合晏家的子弟求学。

    晏宁裕听了父亲的话后,气的差点来找晏季常理论。

    简直可恶。

    凭什么,晏家的人就不能入国子监。

    那些无非是晏季常不想出这些银子,随意找个借口来糊弄他罢了。

    可他那个笨的无可救药的父亲,居然认为晏季常说的没错。

    愚蠢。

    晏宁裕最后,还是忍住了,打消了来找晏季常理论的念头。他这个大伯,是个厉害的角色,在工部这么多年,一直被人称赞。而晏季常的恩师文安伯陆存,对他更是刮目相看。

    似乎,没有人再多注意他那张面具下,惨不忍睹的容颜。

    晏家除了他那个正直的不能再正直的三叔外,他来日再官场上能仰仗的,便是大伯晏季常了。

    晏锦这个时候突然笑了笑,“当真?”

    “嗯,素素长大了。”晏宁裕敛了心神,神色间略微有些不悦,“明日,素素来西院吗?”

    晏锦想了一会,摇头,“我不知道。”

    她既没有答应,亦没婉拒。

    这点,倒是和从前很像。

    晏宁裕知道,自己的这个妹妹,骨子里是个喜欢热闹的,但是又不喜欢被人强迫。

    所以晏宁裕只是轻声提议,“明日未时,我同阿宁会在西院等你,你若得空,便记得来寻我们。我会准备你最喜欢吃的点心。”

    “唔……”晏锦还未来得及回答,便瞧见在笼子里的九宫鸟挥动了一下翅膀,然后对着晏宁裕大喊。

    “小骗子……小骗子……”

    晏宁裕听了九宫鸟的话,像是被人拆穿了谎言一般,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了起来。

    在笼子里的九宫鸟,似乎说的还不过瘾,继续挥动它的翅膀,呐喊了起来。

    小黑喊:“你……小骗子……”

    “是的……骗子……”大黑在一边应答。

    两个鸟聪明的你一言我一句,弄的晏宁裕恨不得伸出手掐死它们。

    晏锦听着晏宁裕的模样,不禁微微一笑。她那个自尊心极强的二哥,这会居然和一对鸟儿对上了。

    晏宁裕过了一会,才转眸瞧着正在对着他笑的晏锦。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被这对该死的小畜生玩弄了,本是几句随意的话,他却当了真。

    也不知晏锦是否会瞧出破绽。

    晏宁裕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转身便离开了玉堂馆,他走的极快,不用一会便走出了东院的地盘。

    “该死的丫头。”晏宁裕终于有些不耐烦,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站在抄手游廊中的晏宁裕,想起方才晏锦听起他说甘蓝和甘绿下场的时候,那张神色不改的容颜。他总觉得,似乎真如母亲信中说的那般,晏锦从假山上摔下来之后,整个人就彻底的被摔出了问题。

    脑袋,摔傻了。

    晏宁裕在原地站了一会,才慢慢地朝着西院走去。

    他已经有许久没有回来了,但是周围的景色却依旧没有改变多少。母亲院子里的花草,还是他离开时候的模样。

    许嬷嬷见他走进了院子,赶紧迎了上去,“二少爷,您来瞧太太了吗?老奴马上去给你通传。”

    晏宁裕眯了眯眼,打量了一眼许嬷嬷,唇角微挑,“许嬷嬷,我听说了个有趣的事情。”

    “二少爷说的是,什么事呢?”许嬷嬷低着身子,下意识便问了出来。

    许嬷嬷伺候旋氏多年,是瞧着晏宁裕长大的。所以,有些时候她对晏宁裕,也没有讲太多的规矩。

    晏宁裕从前也不会说什么,可是今日他却笑着说,“许嬷嬷见我,都不愿行礼了。”

    许嬷嬷微微一怔,赶紧跪在晏宁裕的身前,面露惊慌之色,“老奴一时疏忽,求二少爷饶了老奴吧。”

    地上的青石板有些寒冷,许嬷嬷就这么跪着已觉有些不适。

    可晏宁裕瞧了一眼许嬷嬷,却丝毫没有让她起身的想法,“方才,我同许嬷嬷说,我听说了个事情。我想许嬷嬷必定会对这件事情有兴趣的。因为,甘蓝和甘绿,貌似是你的远亲?”

    许嬷嬷听到晏宁裕这样一说,便知道晏宁裕为何会发脾气了。

    她心里快恨透了那个已经被杖毙的向妈妈了。

    她虽和向妈妈本是表亲关系,但是她却瞧不上向妈妈私下的那个轻狂样。所以当初,向妈妈本来会许配给西院的管事的,却被她搅黄了。许嬷嬷觉得,向妈妈那种自私又自利的人,压根不配得到,那样前程似锦的未来。

    因为她搅黄了向妈妈的亲事,所以那一日向妈妈和她大吵了起来。

    她跟在旋氏身边多年,旋氏终究是偏向她的。最后,旋氏将向妈妈送到了映月院晏锦的身边,让向妈妈多看着晏锦的动静。

    映月院那个地方,瞧着宽敞,实际上却很偏僻。

    让晏锦那样爱热闹的人住在映月院,对晏锦而言或许就是一种折磨,对向妈妈,亦是。

    许嬷嬷倒是真的佩服旋氏手段。因为,晏锦瞧见了宽敞的映月院后,还对旋氏感激不尽。

    当真,是个傻子。

    不过,这个傻子如今,似乎变了。

    “回二少爷的话,她们,的确是老奴的远亲。”在这一点上,许嬷嬷不敢欺瞒。因为,晏宁裕只要稍微一查,便能查出她是否说谎,“但是二少爷,她们并不是老奴举荐入府的。”

    晏宁裕面色一暗,和刚才笑着的人判若两人。

    “你是个聪明人,知道瞒不过我。”晏宁裕弹了弹衣摆,“不过,今日这两个不知好歹的东西,动了不该动的念头,我便罚了他们。”

    许嬷嬷有些怔住,愣愣地问,“二少爷……你……”

    晏宁裕眼里带着讽刺的目光,“我呀,把她们那双会盗窃的手剁了,还有,她们那双不该乱看东西的眼睛,也被我挖了。许嬷嬷,你说我做的,对不对?”

    许嬷嬷不愧是在后宅里经过了不少大风大浪的老人,换做旁的人,此刻怕是早已吓的瘫软了身子。而许嬷嬷只是脸色苍白,依旧笔直的跪在晏宁裕身前,并没有做出不妥的行为。

    她的确讨厌这两个丫头,尤其是晏锦将她们送来西院后,更是让她每日过的胆战心惊。

    “二少爷做的对,她们罪有应得。”许嬷嬷垂眸,不该让晏宁裕发现她的神色。

    晏宁裕冷哼了一声,并没有再说话。

    罪有应得?

    这句话同方才晏锦说的,一模一样。

    不过他的那个妹妹比许嬷嬷好玩多了,许嬷嬷吓的脸色惨白,而他的那个妹妹,却依旧能神色不改的同他继续谈笑。

    晏锦的改变,晏宁裕也注意到了。

    这其中的事情,他似乎也略知一些。

    前些日子,在花园的假山上,晏绮宁因为一时失神,将晏锦推下了假山,而之后又将这件事情推给了晏谷兰。晏绮宁以为她做的完美无缺,但是却忘记了晏锦的记忆,晏锦记得那一日推她下假山的人是谁。

    只是,晏锦不说,而晏绮宁以为自己聪明的瞒了过去。

    怎么可能会瞒过去呢?

    若是真的瞒过去,晏锦便不会主动从西院搬回东院,甚至还对晏绮宁冷眼相看了。

    “好好想想,来日应该做些什么。”他对许嬷嬷轻叱道,“不该动的念头,也早早的收了回去,否则,我不动手,亦有办法,让你过的不痛快。”

    旁人让他过的不舒服,他便让这些过的,更不舒心。

    晏宁裕说完之后,没有让许嬷嬷站起身,而是朝着屋内走去。

    此时屋内,旋氏正依在软榻上,揉着眉心。

    自从被晏老太太训斥了之后,她就没有一日过的舒心过。

    “娘。”晏宁裕换了一副温和的面孔,笑着走上前去,“我来瞧你了。”

    旋氏闻言,赶紧抬起头来,脸上全是惊喜的模样,“裕哥儿,你……你回来了?”

    她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朝思夜想的孩子,现在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晏宁裕本还要晚些才会晏家,不过这次发生的事情,连晏宁裕都有些说不明白。起初是苏七少爷想来晏家做客,之后又催促他早日归家,甚至最后苏家那位最得宠大少爷,也说想来瞧瞧。

    晏家还有什么好瞧的……笼统不过几件破房。

    不过晏宁裕今儿似乎有些明白,苏家这两位少爷来晏家,意欲何为。

048:报仇

    晏宁裕的归来,让旋氏高兴的有些不知所措。

    她赶紧从软榻上起身,轻声问道,“裕哥儿累了吗?娘给你准备了些点心,我让人送进来。”

    旋氏朝着门外走去,连有些微乱的发髻都来不及打理。

    因为脚步匆忙,旋氏差点踩到在一边搁着火盆,吓的晏宁裕赶紧去抓住她的手,将她扶稳,“娘,您别急,我不饿。”

    “怎么会不饿?”旋氏瞧着长大了许多的儿子,心里的委屈顿时一扫而空。

    只要她的裕哥儿好,那么她受些委屈,也是无碍的。

    晏宁裕拉着旋氏坐下,俊秀的眉目中带着笑意,“娘,我不是小孩子了,饿了自然会告诉你的。”

    旋氏愣了愣,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都快忘记了,自己的裕哥儿长大了,已经是个玉树临风的少年了。

    晏宁裕和晏二爷长的有几分相似,但又比晏二爷多了几分儒雅。

    “娘前几日得了一些好茶,娘让人送进来,给你尝尝。”旋氏瞧了晏宁裕许久,眼里全是藏不住的欢喜。

    “嗯。”晏宁裕不好再婉拒母亲的好意,轻轻的点头。

    她站起来,朝着屋外走去,丫鬟打起帘子的时候,她却见到了跪在地上的许嬷嬷。

    今儿虽然没有落雪,但是屋外依旧冰冷刺骨,青石板地上还有些湿润,许嬷嬷就这么笔直的跪着,脸上的神色惨白。

    旋氏微微一愣,然后瞧了一眼屋内的晏宁裕,很快便猜到这是怎么回事。

    许嬷嬷也注意到了旋氏似乎在瞧她,她赶紧抬起头,用可怜的目光瞧着旋氏,希望旋氏能帮帮她。

    她伺候旋氏多年,一直忠心耿耿。

    前段日子要旋氏想要挑拨季姨娘和小虞氏的关系,还是她亲自去找了人模仿晏谷殊的笔迹,又亲自将纸条送到了祠堂内。不过那夜她走的是假山的小径,所以动静有些略大,导致最后被柳妈妈发现。

    许嬷嬷将手里的纸条朝着祠堂内一丢,转身便朝着沁芳楼跑去。柳妈妈就算发现她,也只能瞧见她往沁芳楼跑去,并不敢追上来。

    因为柳妈妈,更担心祠堂内晏谷兰的安危。

    沁芳楼离玉堂馆最近,而住在玉堂馆里的晏锦又能模仿他人的笔迹,季姨娘入局之后,自然会怀疑到晏锦的身上。

    毕竟,晏谷殊不会陷害自己一奶同胞的妹妹。

    不过,许嬷嬷当夜有些担心,自己走的太过于匆忙,也不知纸条能不能丢进祠堂里,被晏谷兰发现。

    还好,第二天祠堂那边便传来了不小的动静。

    对于此事,旋氏还是有些失望,因为晏谷兰没有如她所想那般,砸掉晏家祠堂里的那些牌位,只是砸掉了一些贡品。

    若晏谷兰能砸掉在众多牌位中,大虞氏的牌位,旋氏会更高兴。

    旋氏从前,最厌恶的人便是大虞氏,因为晏二爷曾在她面前多次提起,自己的长嫂貌若天仙。

    尽管,晏二爷喜欢欣赏美好的事物,对大虞氏也唯独是欣赏并无他意。但是旋氏却依旧厌憎大虞氏,认为大虞氏是个会弹琴的狐媚子。

    后来,大虞氏去世了,小虞氏又嫁来了晏家。

    小虞氏虽然没有大虞氏那般貌美,但是小虞氏肌肤胜雪,一双眼眸如一汪清泉一般,旋氏和小虞氏站在一起,便有些黯然失色。

    为此,旋氏对东院,恨意也就越来越深。

    许嬷嬷跟在旋氏身边多年,帮她做了许多事情,连挑拨晏锦和晏绮宁跟东院的关系,也是她在做。许嬷嬷认为自己就算没有功劳也就苦劳,旋氏是应该相信她的。

    向妈妈将甘蓝和甘绿带进府中,和她是无关的。

    晏宁裕不懂后宅的事情也就罢了,可是旋氏对此是一清二楚的。

    许嬷嬷将手放在腿脚之上,她年岁大了,不宜跪的太久。尤其是这几日,天气寒冷,她的腿脚便更不适了。夜里,总是疼痛难忍。

    旋氏,是知道她这个毛病的。

    许嬷嬷瞧了旋氏许久,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旋氏身上。

    只要旋氏的一句话,她便可以起身,而晏宁裕也不会再责备她。

    结果,旋氏只是瞧了一会,便转眸对站在廊下的丫鬟说,“去沏前几日送来的新茶,还有,我准备在小厨房里的点心,也一并送进来。”

    旋氏说完之后,便进了屋子,像是根本没有瞧见跪在地上的许嬷嬷似的。

    许嬷嬷见帘子放下,旋氏的身影消失在了自己的眼前,心微凉。

    甘蓝和甘绿,因为长的水灵又聪明,让晏二爷十分的喜爱。私下,晏二爷更有想将他们抬做通房的打算。

    旋氏为此,急的夜夜哭泣,但又无可无奈。

    许嬷嬷私下警告了甘蓝和甘绿,让她们安分一些。却被旋氏误以为,她在挑唆甘蓝和甘绿引/诱晏二爷,为此还将她狠狠的训斥了一顿。

    许嬷嬷想着想着,眼眶便红了起来。

    若旁人不知她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她或许还能理解。可是她跟在旋氏身边这么多年,她看着旋氏一点点的长大,更是从旋家陪旋氏到了晏家。

    旋氏就是养条狗,也该有感情了吧。

    可是,旋氏现在,却怀疑自己,认为自己背叛了她。

    许嬷嬷闭了眼,不知来日该怎么办了。

    若是旋氏将她当做了弃子,那么不止她一个人倒霉,连带着许家的人,也会因为她的错误,而一起被旋氏厌恶。

    许嬷嬷不敢想以后的结果,她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信错了人。

    很快,锦辉苑内的事情,便传到了晏锦的耳朵里。

    春卉为此更是高兴的笑了起来,“这叫做恶有恶报,二少爷这次真是做的好,做的太好了。”

    晏锦瞧见春卉笑着的模样,唇畔也勾起一丝弧度。

    对于这件事情,她一点也不意外。

    她当初将甘蓝和甘绿送去二叔的书房里,为的便是这个结果。因为她知道,甘蓝和甘绿两个丫头,骨子里就是不安分的主,会对她的二叔痴心妄想,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虽然,甘蓝和甘绿是向妈妈举荐进府的人,但是这两个丫头却是许嬷嬷的远亲。旋氏的肚量本来就小,她又怎么可能不怀疑许嬷嬷的动机呢?

    或许,旋氏一直在怀疑,她会将甘蓝和甘绿送到二叔的身边,其实是许嬷嬷的安排。

    一切如她所料的那般,甘蓝和甘绿很快便从向妈妈被杖毙的阴影里走了出来,开始对身边的晏二爷引/诱。晏二爷同旋氏的感情虽好,但是旋氏做出的事情,让晏二爷多少觉得,自己的枕边人,是恶毒之人。

    对于美好的事物,晏二爷总是会欣赏的。

    甘蓝和甘绿两姐妹,本就长的水灵,又加上乖巧伶俐,很快便让晏二爷动了心。她们的‘单纯’和旋氏的恶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晏二爷动了心,想要收她们做通房。

    晏二爷只要动了这个心思,那么离晏宁裕发怒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晏宁裕这次归来之后,首先是责罚了甘蓝和甘绿。晏二爷说她们的手长的软若无骨,晏宁裕就将她们的双手给砍了。晏二爷说她们的双眼长的水灵灵的,晏宁裕便将她们的眼珠给挖了出来。

    晏宁裕做的一切,无非是在告诉晏二爷,他很生气。

    晏二爷知道了之后,就算再生气,也不可能为两个被毁容的丫头和自己的儿子疏远。

    之后,晏宁裕自然对许嬷嬷也没有任何好感了。

    因为甘蓝和甘绿是许嬷嬷的远亲,晏宁裕见母亲被欺负,自然要给母亲立威。会对付许嬷嬷,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不过,二太太怎么一点也不心疼许嬷嬷?”春卉见晏锦不说话,又道,“奴婢听说,许嬷嬷的一到了冬日,腿脚便疼的厉害。她若就这么跪几个时辰,那双腿就算不废,也会残了吧。”

    晏锦微微一笑,点头,“怕是会残了吧。”

    旋氏,根本不可能去帮许嬷嬷。

    因为,责罚许嬷嬷的人,是晏宁裕,是旋氏的儿子。

    对于旋氏而言,儿子比一个婆子重要多了,就算旋氏觉得许嬷嬷是无辜的,但是甘蓝和甘绿的事情,依旧让旋氏心里膈应的厉害。所以,旋氏不会帮许嬷嬷说话,她会让许嬷嬷就这么跪在院子里,让许嬷嬷也好好的反省反省。

    不过,这次的反省的时间,不会太短。

    晏宁裕既然出手,那么便会让许嬷嬷终身难忘。

    晏锦想起前世,许嬷嬷对小虞氏的讽刺,还有咒骂。觉得如今的许嬷嬷,是罪有应得。

    跪一夜,也不过是残废了而已。

    可当年的小虞氏,却被她们咒骂的夜夜难以入眠,甚至在梦中还会喊着她父亲的名字,过的日子比许嬷嬷惨烈百倍。

    小虞氏受过的苦,她要让这些人,亲自来尝一遍。

    “残了就残了吧,同我们没有关系。”窦妈妈给晏锦添了一盏热茶,又慢慢地走了过来,“小姐,方才蔷薇苑那边来人了,说二小姐明日想邀你去赏花,您……去吗?”

    蔷薇苑这个时候会来人,倒是有些出乎窦妈妈的意料。

049:撞见

    窦妈妈有些不解,晏绮宁做出那样可怕的事情,现在居然还有脸面来找晏锦,邀晏锦一起赏花。

    不过,晏绮宁毕竟是晏锦的嫡亲妹妹。

    所以,尽管她自己十分的不喜欢晏绮宁,还是将蔷薇苑那边带来的话,告诉了晏锦。

    让晏锦自己做决定便好。

    “蔷薇苑?”晏锦挑了挑眉,随口问道,“是阿宁身边的贴身丫鬟过来传的话吗?”

    窦妈妈点头,“回小姐话,是的。”

    晏锦听了,倒有些肯定,晏宁裕这次来邀她赏花,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了。

    晏绮宁会让贴身丫鬟来传话,想必这个事情对晏绮宁而言,是件天大的的喜事。

    晏绮宁的喜事,无非就是认识苏家的公子。

    晏锦揉了揉眉心,她是一点也不想和苏家的任何人有半分来往。

    苏家的确是京中的权贵,但是苏家的人,都十分的讲究利益。这几年,和苏家少爷定亲的几位小姐,皆是京城几位朝廷重臣家的姑娘。

    据说和苏三公子定亲的那位姑娘,生下来便有些痴傻,行为处事更同幼儿无异。可是她的父亲,是当朝的杨阁老,所以这位才华横溢的苏三公子,想都没有多想,便同意了这门亲事,只是为了得杨阁老这个岳父。

    晏锦想了想,觉得苏家的人,连对自己都这么狠,又何况是对待外人。

    “唔,我……”晏锦想了想,偏着头问窦妈妈,“父亲和四叔前几年种在院子里的桃树,现在可曾开花了?”

    窦妈妈赶紧回答,“已经开花了,长的可好了。不过,却不如二爷院子里的好看。”

    窦妈妈说这些话的时候,显得有些沮丧。

    因为,无论是什么种类的花,到了晏二爷的手中,都会长的比从前更好,这是不争的事实。

    晏锦听了,却高兴的笑了起来。

    小时每逢秋季,东院的那片桃林里,便会结满了桃。

    她瞧着那些粉里透红果实,欣喜坏了。

    但是,奈何她个子矮小,就算踮起脚尖,伸手也不能触碰到树上熟透了的桃。

    每次,她都会急的一头大汗,最后不得不撇了撇嘴,转身朝着父亲的书房跑去。

    那时,无论晏季常多忙,桌上堆了多少公文,见她焦急的样子,想要去桃林,都会放下手上的活,跟在她的身后。

    父亲很宠她,对她几乎是百依百顺。

    东院的桃林,被婆子们照顾的很好,所以每棵树上的桃,几乎都将枝头压弯了腰。她瞧着,有些爱不释手,然后伸手胖乎乎的小手,将桃给摘了下来。

    有的时候,她也极其不讲究。

    她嘴馋手中的桃,便将桃放在父亲的身上擦拭几下,觉得干净后,在父亲皱着眉头要训斥她的时候,轻轻地咬上一口。

    那清香又甜蜜的桃,让她高兴的眯了眼。

    若尝到苦涩的桃,她就将桃手里的递给父亲,又转身重新摘一个。

    晏季常对她的动作,虽然有些无奈,但是还是忍不住挑起唇角,笑了起来。

    她还记得,父亲的笑容,是她从未见过的夺目。

    那年,她尚且年幼,对父亲也十分的依赖。所以父亲对她说,要摘桃给小虞氏和四叔送去的时候,她也会乖巧的点头,愿意听父亲的吩咐。

    后来,她和晏绮宁瞧见了父亲的容颜后,便一心想要疏远父亲。到了秋季,她也不会再去找父亲一起去摘桃了。

    前世,小虞氏曾无意提起,她和晏绮宁去了西院之后,每逢桃成熟的季节,晏季常总会站在桃林里发怔。

    他在桃林里一站,便是一日。

    晏锦想起这件事情,总是会心疼父亲。

    “谁说的不如二叔院子桃花好看?”晏锦不屑的摇头,“二叔院子里的桃树,结的桃又苦又涩,哪有咱们院子里的桃林好。”

    窦妈妈一愣,然后无奈的笑了起来。

    晏锦这话倒是真的。

    晏二爷不喜人去西院的桃林里摘桃,等那些桃成熟之后,会从枝头掉落。那时,晏二爷再将桃收集起来做成养料,用来灌溉桃树。

    晏锦和晏绮宁调皮,也曾去偷摘过西院桃林里的桃。

    但是只去过一次,便再也不去了。

    倒不是晏二爷不允,而是晏锦觉得那些桃味道极差,所以便再也没有兴趣了。

    窦妈妈想了想,试探着问,“那小姐,您明日……”

    “不去西院。”晏锦这次回答的很快,“不过,你不用去回他们。明日,我们去父亲的桃林李瞧瞧。”

    她不去西院,晏宁裕必定会找过来,所以她干脆早些去东院的桃林,让晏宁裕找不见。

    “老奴知道了。”窦妈妈点头。

    晏锦这样做也好,是该让二小姐长些教训。

    翌日,晏锦穿戴好之后,手里捂着窦妈妈递过来的白玉蓝山水纹手炉。

    这只不过巴掌大的手炉,是她的外祖父特意派人送来的。它不止做工精巧别致,而这白玉更是触手生温,是难得的宝物。

    她从前因为不待见虞家,所以虞家送来的东西,她一概不要。但是向妈妈却背着她,将虞家送来的东西收下,放入库房之中,好中饱私囊。

    向妈妈被杖毙之后,她便让窦妈妈重新清点了一次库房,将虞家送来的东西,基本都清了出来。

    在那一堆珍品之中,她一眼便相中了这个手炉。

    晏锦瞧了瞧天色,便带着春卉和窦妈妈朝着桃林走去。

    她打算等回来的时候,再让春卉折几枝梅,放在自己的屋内。

    从玉堂馆走到东院的桃林,不用半柱香。

    桃林的梅树种的虽多,但是却不密。她还未走到桃林里,便闻见寒风中夹杂着淡淡的梅香。尽管周围有些天寒地冻,但是依旧让人恍若站在春日中,开满繁花的庭院之内。

    闻着花香,晏锦的心情也颇为愉悦。

    她的步子极缓,转过一个弯的时候,却忽然冲出来了一个黑影。

    晏锦闪避不及,手炉被人撞倒在地,连身子都有些站不稳了。

    在晏锦身后的窦妈妈反应迅速,立即伸手将晏锦扶住,然后侧着身子避开。而刚才冲出来的那个黑影,因为脚步急促,就这么直直的摔了下去。

    晏锦喘了一口气,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到拐弯处传来了两个少女娇滴滴的笑声。

    “三姐,你不说他是个傻子吗?居然还能跑的这么快。”

    “噗,谁说傻子不能跑的快呢,这个东西也敢在这里出现,也不拿面镜子照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野东西呗,四叔从外面捡回来的野东西。”

    ……

    晏锦听了之后,眉头微微一蹙。

    她打量着地上那个狼狈的孩子,约摸七八岁。身上的料子极差,连颜色式样,也是下人身上着的。这个人脖子似乎有些斜,而那双腿,更是有些弯着。

    “你是谁,为何会在这里?”晏锦的声音极低,而那个孩子听了之后,却赶紧抬起头来,露出那双惊慌的眼睛。

    晏锦瞧见了,微微一怔。

    她记得这双眼睛。

    前世,她见到这双眼睛的时候,这个人也是如此的狼狈。不,准确的说,比现在还要狼狈。

    他那时的面孔已经褪去了稚嫩,浑身是血的跪在小虞氏面前,就这么看着小虞氏,对小虞氏和她摇头。

    小虞氏当时叹息了一声,便十三先生带他下去。

    小虞氏之后告诉她,这个人是她四叔从外面带回来的孩子,名安之。

    她的四叔晏季晟,是一个奇怪的人。

    因为,晏季晟这一生,未曾娶任何一个女子,连通房也没有一个。私下,有人说晏季晟有断袖之癖,所以才不愿意同女子有来往。

    晏老太爷为此鞭打过晏季晟,让他怎么样也要娶个女子回来。但是晏季晟十分的倔強,一直不肯妥协。

    后来晏老太爷,便也不再多管晏季晟的事情了。

    晏老太太,自然也不愿提晏季晟的婚事,不禁因为晏季晟是庶出,还因为晏季晟的生母,便是当年晏老太太为晏老太爷抬的姨娘,为的就是个冯姨娘争宠。

    这个可怜的女子,不止没有争过冯姨娘,最后生下一儿一女后,更是郁郁而终。

    她的一生,不过都是一枚棋子,一枚属于晏老太太的棋子。

    而晏季晟的庶妹晏闻惠,当年被逼嫁给了旋家二爷做继室。旋二爷的年岁,比晏闻惠足足长了二十。

    晏锦偶尔也听过这位三姑晏闻惠的事情,众人皆说她长的极好,针线活更是一绝。

    可惜……却是这样的结果。

    前世,她的四叔晏季晟在父亲去世第二年里,也因为一场大病也去世了。

    晏季晟的病来的很急,根本没有留下什么话,更没有来得及替晏安之安排以后。

    不过,私下有人说晏季晟不是病死的,其实是被他领回来的孩子晏安之下毒毒死的。

    晏锦当时因为住在映月院内不外出,对这件事情的详细,便也不太清楚。

    而后来,晏安之来找小虞氏,因为小虞氏不愿意多说此事,而她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她唯一记得的,便是那双绝望的眼睛,和现在一模一样。

    “谁在那边?”拐弯处,少女的嗓音又传了过来。

050:立威(粉红20+)

    话音刚落,地上的人便打了一个战栗。

    他艰难地想要爬起身,却因为地滑,怎么也站不稳身子。

    “将他扶起来。”晏锦示意身边的窦妈妈,让她去查看。

    他听到晏锦的话后,身子蓦地僵住了。

    窦妈妈以为这个孩子心虚,才不敢继续挣扎,于是她低身欲将孩子扶起的时候,才瞧清楚了孩子的容颜。

    “少……少爷……”窦妈妈有些吃惊,“您,您这是这么了?”

    在地上的孩子,她自然是眼熟的。

    这是晏四爷的养子晏安之。

    从前,晏四爷在京的时候,时常会带着晏安之来东院找晏季常。

    因为,晏安之很喜欢下棋,但是因为他有些痴傻的关系,棋艺一直不精湛,而晏四爷从军多年一直习武,对下棋更是一窍不通,无奈之下晏四爷只好来找晏季常。

    毕竟,这晏家棋艺最厉害的人,除了晏季常,再无第二人。

    晏四爷对晏安之极其的疼爱,私下更是不允许下人们唤晏安之的名字,他吩咐下人们称呼晏安之为少爷。

    只是,这几年晏四爷在军队中忙碌,一直没有空在京中多留,所以下人们对晏安之,也就越来越觉得厌烦,背后甚至唤晏安之为傻子。

    尽管,晏安之的痴傻,只是动作有些慢,不如同龄孩子聪明。

    其实,每次晏四爷虽从军中来信的时候,都有让晏老太太帮忙多照看晏安之,可晏老太太本就觉得晏四爷有些碍眼了,又何况是这个有些痴傻,还有些残疾的晏安之。

    此时,晏安之撇过头去,不敢看窦妈妈,他的样子着实有些可怜。

    晏锦听了窦妈妈的,仔细的瞧了瞧晏安之,只见他偏着头,露出病色白的脖颈处,有几道深深的抓痕,伤口处还有往外冒的血珠。看来动手的人,下手极重。

    “是谁在那里?见到三小姐和五小姐,还不快滚过来。”这次响起的声音,稍微苍老了一些。

    晏锦眯了眯眼,从袖口掏出一方锦帕,递给了晏安之,“你拿着,将伤口捂住,等会我带你去找大夫。”

    晏安之微微一怔,本来弯曲的腿,更是僵硬的厉害。他瞧了晏锦许久,才伸出颤抖的手接过锦帕。

    等晏安之接下了锦帕,晏锦才慢慢地走到拐弯处,朝着那边看了过去。

    只见,不远处的桃树下站着两个约摸七八岁的小姑娘。

    晏家的三小姐晏菱清和晏家的五小姐晏绪爱,此时正一脸错愕的看着晏锦。

    “长……长姐……”晏菱清比晏绪爱反应稍快一些,她赶紧从桃树下小跑了过来,站在晏锦的身前行礼,“见……见过长姐。”

    在她身后的晏绪爱微微一怔,拔腿便想要跟上晏菱清的脚步。但是因为她有些紧张,所以走了两步,差点摔倒在地。

    晏绪爱身后的丫鬟,赶紧扶住了她,让她站稳了身子。

    晏绪爱羞的满脸通红,她低着头疾步走到晏锦身前,“见过长姐。”

    这两个孩子,都是二房的。

    晏菱清是二房仲姨娘唯一的女儿,而晏绪爱则是薛姨娘的女儿。

    晏锦瞧着她们乖巧温顺的模样,和刚才嚣张至极的样子,几乎判若两人。

    她知道,旋氏会容忍她们的存在,是因为她们是女儿身。

    她们不会从她二叔哪里分掉一丝属于晏宁裕的东西。而且,这两个孩子,在旋氏的眼中,来日或许是一枚棋子,又或者是一块踏脚石。

    可若她们是男儿身的话……

    怕是不能站在这里同她行礼了。

    晏锦手里没了暖炉,便将双手握紧取暖,她看了她们一眼,才道,“起来吧,这是怎么回事?”

    晏菱清和晏绪爱彼此看了一眼,然后低着头不做声,她们不敢同晏锦说话。

    传言里,晏锦是个性子略有些暴躁,动起手来更是不会心软。

    如今,西院的局势早已不如从前,她们在旋氏面前,本就不是太得宠。若是她们得罪了晏锦,怕是有不少的苦头吃。

    于是,两人闷不做声,一直低着头。

    晏锦瞥了一眼她们,又瞧了一眼站在她们身后的丫鬟。

    只见,站在晏菱清身边那个稍壮的丫头,指甲生的十分的长,上面似乎还沾着一些淡淡的血迹。

    在内宅之中,丫鬟都不允许留太长的指甲,因为怕她们会无意伤了主人。

    晏锦对那位稍壮的丫头道,“你是谁?”

    丫头见晏锦瞧着自己,赶紧跪在地上回答,“我,我是春香。”

    “我?”晏锦看着春香,有些惊讶。

    这个丫头,是怎么进晏家的。

    窦妈妈瞧见晏锦的神色,对着春香便训斥道,“放肆,你是个什么东西,胆敢冒犯小姐。记住,在小姐面前要自称奴婢,明白了吗?”

    春香吓的脸色惨白,赶紧点头,“奴婢知道了,奴婢知道了。”

    晏锦摆了摆手,不愿为这件事情多做计较,“我问你,你为何打这位少爷?”

    晏锦的话音刚落,晏菱清和晏绪爱,吓的身子微微一抖。

    因为晏锦说晏安之是少爷。

    尽管,这府邸里没有人愿意将这个野东西当做少爷。

    “三小姐。”春香指了指晏菱清道,“是三小姐吩咐奴婢做的。”

    春香话音刚落,晏菱清便气的瞪了一眼春香,又转身对晏锦道,“长姐,我只是,想替你教训这个没有规矩的东西?”

    “替我教训?”晏锦听了,露出一副好笑的模样,“在你眼里,我是瞎了吗?需要你替我教训人?而且,他是四叔的养子,是晏家的少爷,和你地位一样,你又有什么资格教训他呢?”

    晏锦的话,堵的晏菱清一句也答不上来。

    她总不能说,在这晏家除了下人,她能欺负的便只有这个傻子了吧?

    而且,这个野东西,又怎么能和她相提并论。

    晏菱清咬紧牙关,思索了一会后,便跪在了地上,“长姐,我知错了。”

    这个时候,她不能让晏锦生气。

    否则,吃亏是她自己。

    晏绪爱见晏菱清跪在地上,也跟着跪了下去。

    两个人一跪下后,她们身后的丫鬟婆子,也随着她们一起跪在晏锦的身前。

    晏锦转身对晏安之挥了挥手,轻声道,“安之,过来。”

    晏安之这次,惊的瞪圆了双眼,他瞧着眼前的一幕,有些难以置信。

    他的脚步极慢,走到晏锦的身前的时候,依旧是一副傻乎乎的模样。

    这……是在梦中吗?

    “以后你们要记住,他是晏家的少爷,不能做出对他不敬的行为。”晏锦对跪在地上的人吩咐,“若是被我知道你们胆敢对他不敬,我便将你们送到二叔跟前,跟二叔讨个说法。我希望,你们不要同向妈妈一样,做出那些出格的事情。”

    晏锦一提向妈妈,周围的人更是吓的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向妈妈是被晏二爷吩咐人杖毙的,而且晏二爷最近对晏锦极好,若是她们惹的晏锦不高兴了,那么晏二爷绝对不会轻饶她们。

    “听见了吗?”晏锦又再一次问道。

    周围的人赶紧点头,“奴婢们知道了。”

    晏锦十分满意下人们的态度,然后低下身子将晏菱清和晏绪爱扶了起来,眼里噙着笑说,“方才只记训下人了,忘记三妹妹和五妹妹还跪着了。是我的疏忽了,三妹妹和五妹妹,不会生去我的气吗?”

    晏菱清此时瞧着笑着的晏锦,却吓的忘记了说话。

    她们怎么敢生她的气,她们遇见了晏锦逃还来不及。

    不止是遇见了晏锦要逃,连遇见了晏绮宁,亦是一样。

    大房的这对小姐,都不是好招惹的人。

    “不会……不会的……”晏菱清年岁比晏绪爱大一些,所以也清醒的十分快,“长姐,我知道错了,你……你千万别告诉爹爹。”

    晏菱清不敢想象,晏锦若是将这件事情告诉晏二爷的结果。

    毕竟,晏二爷和晏四爷兄弟关系向来不错。

    晏锦眼微微一眯,只是问身边的晏安之,“安之,你说,要不要告诉二叔?”

    晏安之这会刚从惊吓中走了出来,听到晏锦的话后,又再一次被惊吓到了。

    他何时有过这样的待遇。

    “安之,我同五妹再也不敢了,你千万别告诉我爹爹。”晏菱清自然清楚晏锦的意思,她开始对着晏安之求饶,“我真的,不会再欺负你了。”

    晏安之缩了缩脖子,站在晏锦的身后,点了点头。

    晏安之原谅的极快,让晏锦有些愕然。

    不过,既然晏安之都不愿意计较,那么她也不好继续追究下去。

    尽管,她对晏菱清和晏绪爱这对爱拜高踩低的姐妹,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皆没有什么好印象。

    晏菱清和晏绪爱见晏锦不再计较,赶紧慌慌张张的同晏锦告辞,转身便朝着西院跑去。

    “谢谢。”晏安之低着头,嗓音沙哑又生涩,“谢……小姐……”

    这下,轮到晏锦惊讶了……

    她一直以为,晏安之是个沉闷且很少会说话的人。

    却不想,原来晏安之居然露出如此的样子。

    而另一边,慌慌张张的晏菱清带着晏绪爱,想抄小径跑回西院,却不想两人在西院的假山下,又撞到了不该撞的人。

051:真傻假傻?

    对于晏锦而言,会在东院的桃林外遇见晏安之,是个意外。

    她瞧了瞧晏安之的伤口,便对身边的春卉说,“去找大夫过来。”

    “不用了。”晏安之摇头婉拒了晏锦的好意,他明显不想将事情闹大,所以急着和晏锦解释,“小姐,我没事,不用请大夫了。”

    晏锦知道晏安之在担心什么,不禁在心里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晏安之和常人不同,他不止腿有些弯曲,连心智也不如同龄人。尤其是在反应上,晏安之总是会显得慢吞吞的。

    晏四爷当年将晏安之抱回来的时候,晏老太爷便有些生气。

    他认为,像晏安之这样的残疾的废物,养大也不过是浪费晏家的粮食。

    可是晏四爷一再坚持,更是愿意将自己的俸禄悉数送到晏老太爷的手中,这件事情才不了了之。

    晏安之一天天长大,残疾也越来越明显,他走路的时候,像是拖着一双腿在行走。

    其实刚才,晏菱清和晏绪爱的对他的态度,其实已经能代表晏家人对他的想法了。

    野东西……傻子……

    他们,是这样想晏安之的。

    可是,谁又愿意自己生下来身子残疾,心智不如别人。晏安之没有选择的权利……

    晏锦瞧了瞧晏安之上的伤痕,说,“晚些,我让人送些药材到你屋里。”

    “谢谢小姐。”晏安之露出感激的神色,然后缓缓地舒了一口气,又再次重复,“谢谢小姐您,谢谢。”

    他不知该如何来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他脑海里的句子,能用的少之又少。

    所以他能做的,便是翻来覆去的说谢谢。

    晏锦笑了笑,又问晏安之,“说起来,你应该唤我一声长姐,所以也不用总是小姐小姐的唤我了。”

    “这……”晏安之赶紧摇头,“怎么可以,您可是……”

    晏锦打断了晏安之的话,“怎么不可以?你是四叔的孩子,而且我年纪比你大,你唤我长姐,自然是没有错的。”

    晏锦说的真诚,丝毫不像在开玩笑。

    晏安之听了之后,忍不住伸出手,傻傻地捏了捏自己的面颊。

    疼痛随即传了过来,他瞪圆了眼,依旧有些难以置信。

    长姐……他这样的身份,又怎么可以唤晏锦一声长姐呢。

    他不过只是一个,被父母遗弃的怪东西。

    这个世上,除了他的义父不嫌弃他之外,怕是没有第二人会如此待他。

    晏安之总觉得,自己是在梦中。

    “怎么?不愿意?”晏锦故作生气的样子,“不愿意让我做你的姐姐吗?”

    “不是,不是,我求之不得。”晏安之赶紧辩解道,“我真的是……我……求之不得。”

    他犹豫了很久后,才低声对晏锦唤了一声,“长姐。”

    “嗯。”晏锦笑着应了一声。

    她看着眼前晏安之,一时有些感概。

    她会帮晏安之,或许是因为前世晏安之那双眼睛让她难以忘记,又或许是因为小虞氏私下总说对四叔有亏欠。虽然她不知道小虞氏嘴里的亏欠,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过,如今晏安之的处境,倒像极了她前世父亲去世的时候。

    那三年,当日是度日如年,每一天都过的十分艰辛。

    这个时候窦妈妈将地上的暖炉捡了起来,发现白玉做的暖炉已经摔坏了。窦妈妈眉头微蹙,却没有说出怪罪的话语。

    晏锦也发现了这点,于是她很快的转移了晏安之的注意力,“你今日来这里,也是来赏花的吗?”

    晏安之瞧了一眼窦妈妈,又转眸看着晏锦,摇头,“不是,我是想找大伯父下棋。”

    他很喜欢下棋,因为只有下棋的时候,他才会觉得自己的心智健全,不会低于常人。或许这有些自欺欺人,但是效果却很好。

    晏锦听了笑了起来,“这会父亲怕是还在宫内,要不,你陪我对弈几局?”

    “长姐也喜欢下棋吗?”晏安之有些惊讶的抬起头,看着晏锦问了出来。

    她的确喜欢下棋。

    但是她的棋艺,有些惨不忍睹。

    晏锦尴尬的笑了笑,“喜欢的。”

    若和晏安之对弈的话,她还是有很大的信心的。毕竟,晏安之的心智和常人比起来,弱了许多。她不是父亲的对手,是因为父亲的棋艺太厉害了。

    对上晏安之,她便有不少的胜算。

    晏安之点头,他对这个长姐,十分的喜爱。

    从前,其实他也是听过晏锦的名字。

    在下人们口中的晏锦,除了有一张夺目的容颜外,还真的是一无是处。她不止性子嚣张,连处事都很张狂。

    可是今日一见,晏安之才明白,谣言原来是如此的可怕。

    居然可以把这样温柔的一个人,传成那样。

    冬日里清寒的空气袭来,周围碧色的池水上笼罩着淡淡的雾气。

    几株含苞待放的桃树上,还积了一些雪。

    顺着石子铺成的小路走下去,便能见到一座小亭。

    晏锦同晏安之到了之后,下人们早已经准备好了柔软的垫子铺在了石凳上,随后窦妈妈又回去取了棋盘过来,放在了石桌上。

    两人坐下之后,春卉又端上了茶水和点心。

    亭外是桃林,而不远处还有一方水池,瞧着这里的景色,倒是有些赏心悦目。

    晏安之瞧了瞧棋子,轻声地说,“长姐,手下留情。”

    晏锦眼里噙着笑,然后揭开放在一边的棋盒。她将白子取出,放在手里端详了一会儿,才道,“那么,你执黑子吧。”

    晏安之十分的乖巧,他用自己那双漂亮的眼睛瞧了瞧晏锦,便拿起黑子落入了棋盘之中。

    晏锦随后跟上,不过几步之后,晏锦发现晏安之的棋风看似温柔,但是却有些让她闪避不开。而且,她发现自己有些轻敌了。

    她这位弟弟,比想象中更为厉害。

    晏锦落子的速度越来越慢,又下了几步之后,她干脆握住手里的白子,停顿了下来。

    晏锦有些犹豫,不知下一步该如何落子。

    而在一边的晏安之十分有耐心,他目不转睛的瞧着棋盘,似乎在想晏锦下一步的动作。

    最后,晏锦干脆只守不攻,想要看晏安之会怎么处理。

    结果,晏安之的落子,却让她出乎意料。

    不过几步,晏锦便不得不低头认输。

    “当真是厉害。”晏锦瞧着棋盘上的棋子,有些佩服这个孩子,“居然还可以这样下。”

    晏安之羞的满脸通红,忙摇头,“唔,我这也是误打误撞的。”

    晏锦将手里的棋子放回棋盒之中,拿起一边的茶盏,饮了一口茶水。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了她的四叔。

    晏府中书房最大的,不是晏老太爷也不是她的父亲,而是她那个自幼习武的四叔晏季晟。

    晏季晟六岁那年,便得了一个喜欢收集各种书的怪癖。

    他书房中的书,多的不计其数。

    莫非,晏安之都看过了?

    她想着刚才晏安之下棋的模样,她便有些怀疑,晏安之是否在装傻。

    但是,若真的是在装傻,又怎么可能装的如此惟妙惟肖。

    晏锦斟酌了一会,才慢悠悠地问道,“四叔书房里的书,你都瞧过吗?”

    “嗯?”晏安之显然没想到晏锦会问这个问题,于是点头,“回长姐话,我都瞧过一些。不过,我记性不好。想要记住书里的东西,有些困难。”

    晏锦微微一怔,“你看过多少?”

    “唔,左边书柜里的,基本都瞧过了。右边的,有些难……”晏安之说到这里,有些自卑的低头,“太难了,记不住。”

    这下,轮到晏锦傻了眼。

    眼前的人,真的是傻子吗?

    她简直不愿意去相信。

    她父亲曾私下同她讲过,说他闲下来时便会去她四叔的书房里取书来瞧。尤其是左边书柜里的那些书,种类繁多让人眼花缭乱,他至今还未看完。

    可这个心智不如何的晏安之,却已经看完了。

    晏安之见晏锦不说话,又接着道,“义父说,多念些书,好。”

    晏锦点头,“嗯,四叔说的倒是没错,不过你……”

    她话还未说完,便瞧见远处有一群人走了过来。

    走在最前面的少年,手里握着一串琉璃珠子,却一脸铁青,似乎很不高兴。跟在他身后的人群中,晏锦瞧见了哭的梨花带雨的晏菱清和晏绪爱。

    “她……不……苏公子您看,我没有说谎,长姐她在这里。”晏菱清一边抽泣,一边指着远处的亭子。

    晏安之见那眉目间带着几分邪气的少年,有些愤怒的走了过来,下意识便站了起来,挡在了晏锦的身前。

    他的腿脚有些不便,站直更是吃力。

    晏锦近距离瞧着,更是能清楚的看见,晏安之的腿畸形的厉害。

    晏安之尽量站稳身子,对着走过来的少年问,“你是谁?”

    “我是谁?”少年走近了几步瞧着瘦如柴骨的晏安之,唇畔挂着一丝不屑的笑,“那你又是谁,你同她在这里做什么?”

    少年问的义正言辞,像是抓到了他们做了坏事的把柄一样。

    他的语气,倒让晏安之有些愣住了。

    这个人,到底是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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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谋介绍:
古人说:天降大任必先苦心志。 晏锦哀呼,在这个勾心斗角的深宅,她只想护住父母。 苦心志……还是睡觉吧。 至于大任…… 天塌下来,不还有个他吗?锦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锦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锦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