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二叔
晏锦醒来时天已放亮。
屋外的大雪不知何时停了,稀薄晨光透过雕花窗棂照在了花架子上,上头的那盆素心兰花便显得愈发夺目。
过了一会,向妈妈便带了两个捧着铜盆、面巾的丫鬟进屋,轻声问道,“小姐,您醒了吗?”
“向妈妈。”晏锦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揉眼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向妈妈走到榻前,扶起晏锦,“回小姐话,已经巳时了。”
晏锦垂眸,不再言语。
前世,自从无意间瞧见父亲面具下的容颜,她便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尤其是父亲去世后,二叔继了世子之位,她的睡眠便更差了。
小虞氏心疼她,便特意回了一趟虞家,带回一位名叫解十三的大夫,希望能治好她总是梦魇的毛病。
解十三不止医术精湛,更是通晓天文地理。她失眠的时,解十三便拿了不少史书给她看,偶还会同她讲一些兵法,陪她对弈几局。
因为睡不好,她的身子骨越来越差。晏锦知道,自己这是心病,普通的草药是根本无法根治的。
十三先生无奈地摇头道,“世人大多眼孔浅显,只见皮相,未见骨相。孰美孰丑,又岂是一张面皮就能定论的?小姐,你要记得,世上最可怕的,是眼瞧不见的东西,譬如人心。”
那会她听了,便一直落泪。
从前睡不好,是总梦见父亲骇人的容颜。后来睡不好,是因为心里悔恨。
昨儿,一夜无梦。
她睡的很踏实。
上苍既然让她重活一世,她便一定要护住父母,且要那些隐藏在暗处的人知道,善恶终有报。
“夏茗。”晏锦敛了心神,瞧着刚进屋不就的人,伸出手指着桌上的青花瓷瓶道,“这些梅花已经没了香味,你去西院重新折几枝回来。”
夏茗握住拧干的面巾,微怔。
晏家西院是二房的地盘,离映月院极近。
晏家二爷自小喜欢奇花异草,所以晏家西院内,常年繁花似锦。只是,晏二爷向来视花如命,有一次二太太无意碰倒了一盆晏二爷养的牡丹,晏二爷气的一个月没去二太太的屋里。
若是她去折了晏二爷的红梅,铁定会被卖出晏家。
夏茗惊的一身冷汗,忙道,“小姐,东院的梅花开的比西院的好。”
“胡说。”晏锦打了个哈欠,随即道,“爹院子里的梅花,哪里能和二叔院里的比?喏,这些红梅,便是阿宁在西院给我折来的,阿宁的目光,不会有错的。”
说完之后,晏锦对着夏茗,调皮的炸了眨眼,笑道,“我听阿宁说,二叔这几日一直在宋家,你偷偷地去折几枝,不会撞见他的。”
夏茗听了,差点哭了起来。
此刻,她恨透了向妈妈。
若不是向妈妈故意跟二小姐提起,西院的梅花开的极好,二小姐也不会想出这样的法子。
二小姐在东院折了梅花,却告诉大小姐是从西院折来的。大小姐感动之余,便也信了二小姐的话。夏茗知道,若是大小姐真的去西院折了梅,必定会被二爷狠狠的训斥。
因为季姨娘的事情,老太太对大小姐已经有些偏见了,若是再出了这样的事情,老太太肯定不会让大小姐去参加沈家的花宴。
晏锦不能在沈家花宴露面,便不会抢了二小姐的风头。
大虞氏从前便是京城里出了名的美人,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浅蓝里带了一些灰色,夺目极了。而晏锦又和大虞氏长的极像,连虞家那一双标志性的眼睛,也分毫不差的长在她脸上。
若是晏锦参加沈家的花宴,那么晏绮宁的那张清纯的脸,在众人看来,也就淡了。
夏茗没有应下晏锦的话,而是磨蹭着想找个借口婉拒。
就在这个时候,屋外传来了春卉的嗓音,“小姐,二爷来看你了。”
夏茗听了之后,脸色更是铁青,方才大小姐不是说,二小姐告知她,二爷在宋家吗?
“二叔来了?”晏锦心知肚明为何晏季文会来映月院,却依旧故作吃惊,“向妈妈,你快让二叔进屋。”
晏季文这些日子一直住在宋家,因为宋家老爷不知从哪里觅了一盆墨兰回来,他一直念着多看几眼墨兰,便连家都不想回了。
今儿一早天还未亮,旋氏便派人送信到宋家,说让他赶紧回来,大嫂将那盆素心兰送到了映月院内。
晏季文听闻这个消息后,便和宋家老爷辞行,急忙奔赴家中,连早膳也未来得及多吃几口,便朝着映月院来了。
这些年来,他也不是未曾跟大嫂提过,想要买素心兰。可是他的大嫂是个性子古怪的人,说什么也不肯将素心兰卖给他。
晏季文急的锤心抓肺,也未想出办法从小虞氏的手里买走素心兰。
现在,多年的夙愿能实现,晏季文那还顾得了其他。
晏季文一进屋,便被花架子上的素心兰吸引了目光。
只见,花架子上的素心兰,高尺许,一茎数花,花似白玉般皎洁无瑕。晏季文忍不住吸了一口气,只闻扑鼻而来的清洌香味。
果然是珍品。
“二叔。”晏锦笑着对晏季文道,“今儿怎么来了?”
晏季文被打断了思绪,自知尴尬,便笑着道,“你二婶说你摔坏了脑子。”
晏锦:“……”
“不是。”晏季文面露窘迫,“我……就是得空了,过来看看你。”
晏季文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来掩饰刚才说错的话。他回府之后,便听旋氏一直唠叨。说晏锦摔坏了脑子,昨日居然唤小虞氏母亲,小虞氏为了讨好晏锦,便将素心兰送到晏锦的屋内。
晏季文听的糊里糊涂,最后不耐烦的打断了旋氏的话,说晏锦不唤小虞氏母亲,那么还能直呼小虞氏的名字么?
旋氏气的不再搭理他,而他也觉得清静了下来。
晏锦笑着让人上了茶,对坐在身边的晏季文说,“二叔,过几日我便要搬去同母亲住了。这些年,辛苦你和二婶照顾我了。”
“应该的,应该的。”晏季文没有听的太仔细,目光依旧落在素心兰上。
晏锦嘴一撇,“二叔,你瞧见我桌上的梅花了吗?”
晏季文有些不解,“怎么?”
“没香味了。”晏锦撅着嘴,撒娇道,“这是阿宁在西院给我折的。
晏季文一听,笑容僵在脸上了,“绮宁?折的?”
“嗯。”晏锦忽视了晏季文脸上的神色,又道,“不过,我也不能同阿宁一样不懂事,白拿二叔的东西。”
晏锦说到这里,指着花架子上的素心兰道,“等我离开映月院,便让人将这盆花送到二叔的书房里去。”
“什么?”晏季文惊的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衣袖碰到小桌子上的茶盏,瞬间茶杯跌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音。
008:借力
“你的意思是?”晏季文怔了怔,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衣裳被茶水打湿,“要将这盆素心兰赠我?”
晏锦眯着眼笑着点头,“嗯。”
晏季文惊的目瞪口呆。
他费了不少力气,也没有从小虞氏的手里买来的珍品。
现在,晏锦却说要送他,白送给他。
晏锦望着晏季文,然后轻叹了一声,“等我搬回东院,我便吩咐人给二叔送到书房去。只是,二叔,我舍不得你和二婶。”
父亲去了原州以后,她又同小虞氏势同水火。所以,晏老太太干脆让她和晏绮宁住进了二房的地盘,同时让旋氏代为照顾。
晏老太太这样做,实际上是为了打压大房,让小虞氏的处境更难。那会,她根本不懂这些,只顾自己高兴,急匆匆的便搬离了海棠院。
她是大房长女,这么一走,便让小虞氏更不得势了。
晏锦暗暗的叹了一口,她得尽快回小虞氏身边。晏老太太再不喜欢小虞氏,也多少会看再她的面上,不会给小虞氏过多的脸色。
晏季文回过神来,琢磨晏锦刚才的话,才忙道,“你素来乖巧懂事,二叔也舍不得你。不过,大哥还有一日便要入京了,你不回去也不像样。再说,这海棠院到西院不过几步路,二叔同二婶会时常过去看望你的。”
“这梅花若是没了香味,便吩咐人去西院去折。”晏季文眼里带笑,似乎毫不在意,和刚才判若两人,“多折一些,也没关系的。”
西院种的梅树不过是常见的树木,只是这些年来他照料得好,所以花期比府上其他的梅树早一些。那些梅花和这盆素心兰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比,晏季文自然不会舍不得几枝梅。
晏季文说完之后,眼神便又飘到了摆放在花架子上的素心兰,笑的更深了。
“还是二叔疼我。”晏锦吐了吐舌头,“不过,我已经吩咐夏茗去折梅了,二叔可不要生气。”
晏季文搓手,摇头:“我怎么会生气,二叔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晏锦但笑不语,半响后,才指着晏季文的衣裳说,“二叔的衣裳都湿了。”
晏季文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衣裳被茶水打湿了。他皱着眉头瞧了瞧衣裳,又抬起头看了看素心兰,似乎犹豫不决。
“二爷,今儿天寒。”向妈妈这个时候,才敢出言相劝,“若不将湿掉的衣裳换下,会受风寒的。”
晏季文没有立即回答,又盯着兰花瞧了一会。才转身对晏锦道,“那么,改日,二叔再去东院看你。”
“好。”晏锦笑着点头,“二叔,您快回去换身衣裳吧。”
晏季文点头,依依不舍地走了出去。
向妈妈赶紧打起帘子,跟在了晏季文的身后。快走到院门的时候,晏季文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瞧着站在不远处的小丫鬟,眉头微皱,“向妈妈,这个丫头是?”
“回二爷话,这是大小姐院里的大丫环夏茗。”向妈妈一脸疑惑的看着晏二爷,“二爷,怎么了?”
晏季文瞧了许久,面露不悦地训斥道,“素素不是吩咐她去折梅了吗?怎么她还在这里?”
晏季文记得晏锦刚才同他讲,屋子里的梅花没了香味,所以便吩咐了夏茗去折梅了。
起初,他心疼自己院里的梅花,可是在晏锦说出要将素心兰赠他的时候,他却巴不得这个叫夏茗的丫头,赶紧将梅花折了回来。
晏锦拿了他的梅花,便不好意思反悔刚才说的话。
只要等晏锦搬回东院,这盆素心兰便是他的东西了。
向妈妈一脸错愕,不知该怎么回答。
“不听话的东西,便不要留在西院了,碍眼。”映月院到底还是二房的地盘,来日晏锦搬走之后,这些丫头怕是也会跟去东院。若是在东院闹出笑话,丢的也是他的脸面,晏季文面色铁青,低吼,”向妈妈,你知道怎么处置了吗?”
夏茗从前是旋氏身边的丫头,后来被送到映月院来伺候晏锦,所以,他对这个丫头略微有些眼熟。
向妈妈眼皮跳的厉害,哆嗦着赶紧回答,“老奴知道了。”
窦妈妈站在院外,听清了向妈妈和二爷的谈话。
夏茗是个不安分的,私下又经常冒犯小虞氏,这样的人,不留在小姐身边,是件天大的好事。
窦妈妈眼角带笑,转身捧了暖炉进了屋内。
此时,晏锦半合着眼发怔,似乎在想什么事。
阳光打在她的身上,映得她一头黑发,如上好的缎子,乌黑光泽。她的脸庞,如白玉般莹润,尤其是那一双蓝灰色的眼睛,像是罕见的翡翠一般剔透,如梦似幻。
众人皆说晏锦和大虞氏有九分相似,可窦妈妈却觉得,晏锦和虞家祠堂里摆着那副画像上的女子,倒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虞家的祖上是西域人,所以虞家人生来肌肤便比普通人白上一些。尤其是虞家的女子,这一双眼睛,长的格外特别。
只是可惜,晏绮宁除了长得白以外,却没有和晏锦似的,有这么一双特别的眼睛。
窦妈妈瞧着,有些痴了。
“窦妈妈?”晏锦抬起头来,便瞧着窦妈妈走神,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窦妈妈赶紧回过神来,走上前将手炉递了过去,“小姐,您当真要将这盆素心兰送给二爷?”
窦妈妈昨夜便在小虞氏哪里听到这件事情,小虞氏虽然丝毫不在意晏锦的做法,但是窦妈妈却有些心疼小虞氏。
这盆素心兰,不止价格不菲,更是小虞氏费了不少心血才觅到的珍品。
晏锦笑着接过手炉,轻声说,“窦妈妈,我爹爹不喜欢兰花,往后母亲的院子里,便不要放兰花了。只是,要将这名贵的素心兰丢了,倒也可惜。所以,不如干脆送给二叔,他还能帮我忙呢。”
窦妈妈听了,眉头直皱,“二爷能帮您什么。”
晏家二爷是个出了名的‘花痴’,除了打理花花草草,其他事情一概不过问。
“你刚不是瞧见了?二叔可是帮我把夏茗赶走了呢。”晏锦看着院外,向妈妈训斥夏茗的模样,“我想要搬去同母亲住,二婶必定会想办法,拦着我搬回去。只有二叔亲自开口了,我才能顺顺利利的搬到母亲的院子里。”
故而她方才才会故意同晏季常讲,这些年来辛苦晏季常和旋氏了,作为感谢,等她搬出映月院后,便将素心兰送到晏季文的书房内。
若她没搬出映月院,晏季文也不好贸然来她院子里拿走这盆兰花。
晏锦知道,旋氏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当初旋氏帮二叔安稳地坐上世子之位,且让周围人没有半分异议,便知她的手段不一般。
要让旋氏不为难母亲和父亲,只有让二叔亲自跟旋氏开口。
旋氏野心大,而二叔又是只对花草有兴趣的人。
两个人在一起久了,矛盾自然也就多了。
眼看年关将至,旋氏必定不愿再同二叔在这个时候发生太大的争执。因为旋氏唯一的儿子晏宁裕,要从太学归来了。
听了晏锦的话,窦妈妈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她从前便知旋氏不是个好对付的主,却不想旋氏比她想象中更复杂。
“我既然要同母亲一起住,不该带的人,绝对不会带回东院去。”晏锦冷静的看着花架子上的素心兰,“窦妈妈,这只是一个开始呢。”
009:妥协
不出晏锦所料,晏季文回了锦辉苑后,马上同旋氏商议,“大哥快归京了,我瞧着,也应该早些让素素和阿宁搬回东院。”
“二爷这话是什么意思?”旋氏闻言一愣,随即拉下脸来,“我又没有捆住她们,不让她们离开。”
旋氏素来不喜他总是沉迷在花草之中,所以他也没有打算告诉旋氏,晏锦回了东院之后,他才能名正言顺的拿到那盆素心兰。
晏季文赔笑:“淑云,你误会了,我怎么会怪你呢?只是,素素同阿宁毕竟是大哥的孩子,当初,我们本就不该插手东院的事情。可你心善,怕大嫂照顾不周,亏待了她们。现在,大哥回来了,你还怕她们受欺负不成?”
晏季文不说这些还好,一提这些旋氏更是一肚子的气。
宅子里的事情,晏季文向来不肯多问。这也就罢了,可关键时候,他还总是找她的茬。自从她嫁进晏家,费了多少心血,才能像现在这样,理直气壮的插手大房的事情。
晏季文不懂她的辛苦,还要让她住手。
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她可不是晏家的下人,凭什么白白照顾晏锦和晏绮宁三年。
旋氏冷哼了一声,“二爷倒是心疼她们。”
“瞧瞧你这话说的。”晏季文凑近一些,紧紧地握住旋氏的手,“宁裕不是要回来了吗?我也是怕累着你。”
旋氏委屈地看着晏季文,眼眶微红,却依旧带着责备的语气,“二爷还记得裕哥儿?我以为你魂都落在宋家的那盆墨兰上了。”
晏季文浓眉紧锁。
他心里清楚,自己再怎么痴迷花草,也不会像傻子一般,忘记自己的孩子。
旋氏说这话明显是在责备他。
“你让许嬷嬷派些人手去映月院。”晏季文有些不悦,但极力克制,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十分冷硬,“在大哥回来之前,先让素素搬回东院。”
旋氏面色一暗,气不打一处来,立即将手从晏季常掌中抽出,“二爷口口声声说怕我累,心里却惦记着东院。裕哥儿才是你的孩子,素素不过是……”
“够了。”晏季文打断旋氏的话,不耐烦地说,“你简直不可理喻。”
他向来不屑碰内院之事,若不是为了那盆素心兰,他也不会插手映月院的事情。
他好声好气同旋氏商量,可旋氏一副不肯退让的态度,让他厌恶至极。
屋子里静了下来。
晏季文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摔袖朝着屋外走去。
许嬷嬷见晏季文从屋内走出来,赶紧走上去拦住:“二爷,晚膳已经备好了,用完膳再走吧。”
若是平常,晏季文不屑回答许嬷嬷的话。
可今天晏季文也是气坏了,背着手对着屋内吼道,“气都气饱了,还吃什么?晚膳不用也罢,我要去听竹斋消消气。”
许嬷嬷一听,惊的瞪圆了双眼。
晏家二爷有两房妾室,薛姨娘和仲姨娘原本是他身边的通房,旋氏嫁过来之后,便被抬了姨娘。好在,薛姨娘和仲姨娘性子安分,这些年来也没做任何出格的事情。
旋氏对她们,也就睁只眼闭一只眼了。
而这听竹斋,恰恰是薛姨娘的住所。
许嬷嬷清醒过来后,晏季文已经消失在她的眼前了。
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转身打起帘子进了屋内。
旋氏此时正坐在凳子上,拿着手巾抹泪。
“太太。”许嬷嬷露出心疼的神色,走近问道,“您怎么又和二爷置气了?”
旋氏抬起头来,眼里全是委屈,“许嬷嬷,你又不是不知季文的性子……他……他居然帮着东院说话,让我赶紧送素素和绮宁回去。你说,他这不是存心气我吗?”
许嬷嬷是在后院摸打滚爬多年的老人,听了旋氏的话,琢磨一会,便明白了问题所在。
“二爷怕是惦记上那盆素心兰了。”许嬷嬷想了想,轻声说,“太太,二爷素来喜欢花草,他讨好东院,无非也是为了这盆花。”
旋氏和晏季文做了多年的夫妻,又怎么不知晏季文的性子。
晏季文在宋家赏花,一直不肯回来。她吩咐下人去告诉晏季文,说素心兰在映月院里。本以为这样,晏季文回来之后,会安分的在家里呆几日,却不想他们又吵了起来。
许嬷嬷给旋氏倒了一杯热茶,劝道,“太太,少爷快从太学归来了。而且,少爷来信说,苏家七公子会来做客,苏家的人可是贵客。你若是和二爷争吵不休,不是给外人看少爷的笑话吗?”
苏家同晏家一样,是京中新贵,远远不及定国公沈家。
但当朝贤妃,却是苏家的人。
就凭这一点,晏家便不可能与苏家相提并论。
眼下贤妃正得宠,若此时能和苏家攀上关系,对晏宁裕以后的仕途,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旋氏收了眼泪,嘴唇紧紧抿着。
“太太,你听老奴一句劝。”许嬷嬷斟酌着,沉吟道,“明儿一早,你低个头,派人去听竹斋告知二爷,说你应下这件事了。况且,大小姐回了东院又如何,她的心不还在您这里吗?太太,来日方长。”
旋氏沉默不语,右手扶着茶盏的杯沿,犹豫不决。
过了半响,旋氏才无可奈何地说,“就按嬷嬷你说的办。”
翌日,许嬷嬷亲自去了听竹斋同晏季文说了这事。
晏季文高兴的早膳都未来得及用,抬脚便朝着锦辉苑奔去。
走到半路上,晏季文像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笑着又转身折回,朝着花园方向走去。
许嬷嬷跟在晏季文的身后,有些不解地道:“二爷,太太还等着你用膳呢。”
“知道了。”晏季文心情大好,一想到那盆的素心兰再过几日,便会到自己的手里,脸上的笑意更掩不住了。
宋家的墨兰再稀罕,也远不如素心兰名贵。
晏季文到了花园内,瞧着满园的红梅,爱不释手。园子里的一草一木,都是他的心血,他犹豫了一会,才狠下心折了几枝红梅。
晏季文挥着手里的梅花,轻声问身后的人,“许嬷嬷,这花好看吗?”
“好看。”许嬷嬷实在猜不透晏二爷的想法,只好硬着头皮回答。
晏季文听后,满意地点头,“这花,又叫美人梅。常言道,美人梅下倚美人,这花也就淑云配得上了。”
语毕,晏季文看着手里的梅花,笑了起来。
许嬷嬷闻言,一脸错愕。
晏家二爷向来嗜花如命,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晏二爷亲自折了梅花给二太太。
不过,晏二爷的做法,却讨得了旋氏的欢心。
早膳用完之后,晏二爷还未来及提起映月院的事情,旋氏却早已主动吩咐许嬷嬷带些人过去帮忙。
晏二爷心中欢喜,拉着旋氏又说了好一会话。
许嬷嬷从屋内退了出去,唤了院内的几个丫鬟跟着,转身朝着映月院走去。
只是,她前脚刚到映月院门外。后脚,晏绮宁便行色匆匆的跟了上来。
010:搬走
许嬷嬷微怔,轻声唤道:“二小姐?”
晏绮宁背脊一僵,眼里带着几分惊讶,“许嬷嬷,你怎么会在这里?”
许嬷嬷面色微动,福下身子行礼,“大小姐要搬回东院了,老奴过来帮把手。”
“什么?”晏绮宁一脸疑惑,试探着问,“大姐真要回东院了?”
前些天,她便听身边的丫鬟说,小虞氏去了一趟映月院,回了东院后,整个人像是失了魂一样。
她当时也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毕竟小虞氏和长姐素来不和,见面会争吵也不过是家常便饭。她故作不知,是希望两人之间的矛盾更加恶化,这样她便不用搬回沉香院了。
许嬷嬷柔声回答:“回二小姐话,是呢。大太太已经亲自将玉堂馆布置好了,只等大小姐搬过去呢。”
“你是说?”晏绮宁惊的目瞪口呆,“是玉堂馆,而不是海棠院?”
无论是海棠院也好,还是沉香院也罢,两处院子虽算不得上偏僻,却离正房远远的。尤其离父亲内院的书房,足足要走上两刻钟。
玉堂馆虽没有海棠院宽敞,但里面却十分的安静,适合住人。最重要的是,玉堂馆离正房近,一抬腿便能跨进怡蓉院。
许嬷嬷笑着点头,“大太太向来疼爱两位小姐,自然会多为两位小姐考虑。这玉堂馆中,还种了几株玉兰树呢。”
晏绮宁眉头微蹙,拔腿朝着院内奔去。
映月院内,人来人往。
丫鬟们抱着屋内的东西,头也不抬地朝着东院走去。
“大姐。”晏绮宁还未站稳脚跟,便急着道,“你这是要搬去哪里?”
晏锦抬起头来,淡淡一笑,“阿宁这是怎么了?快坐下说话。”
晏绮宁坐下之后,眼里依旧焦急不安,她不明晏锦为何做出这样的决定。
“天冷,怎么也不知多添件衣裳。”晏锦看着晏绮宁,露出担忧的神色,“要是受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晏绮宁慢慢地镇定下来,脸上很快恢复了笑容,“一心念着早见大姐,便给忘了。”
晏绮宁的目光落在屋子里匆忙搬东西的下人身上,又问,“大姐,您这是要搬回海棠院吗?”
“不是,要搬回玉堂馆呢。”晏锦温和地笑着,嗓音低柔,“这几日我一直在想你同我说的话,你说爹快回来了,所以你想搬回沉香院。我觉得,阿宁你说的对。所以,我告知母亲,想要搬回东院。只是,阿宁你也知道,我腿脚不方便,若是住海棠院,去怡蓉院也有些麻烦。”
晏锦说的风轻云淡,却让晏绮宁一脸错愕,她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会那样说,无非只是想提醒晏锦,别忘了父亲那张恐怖至极的容颜。
晏锦素来胆小,那时同她一起瞧见了父亲面具后的真容,吓的夜里总是噩梦不断。
难道现在,晏锦已经不怕了吗?
晏绮宁过了片刻,才道,“大姐,你向来不喜玉兰花,怎会想着搬到玉堂馆去?”
晏锦听了,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从前,她的确不喜欢白玉兰。
母亲当年住的望春院内,种了不少的白玉兰。小时候,她同父亲还没有任何芥蒂,父亲总是带着她去望春院打扫,偶尔还会指着院内的白玉兰说,这是她母亲最喜欢的花。
直到后来,季姨娘不知道怎么了,每次月事来的时候,总是疼痛难忍。陈大夫瞧过之后,建议用玉兰花煎水服用。
晏老太太向来心疼季姨娘,便吩咐下人将望春院内的玉兰树,移植到了季姨娘住的蕙兰斋。若不是小虞氏及早出手阻止,望春院内的玉兰树,怕是一株也不会留下。
父亲归来之后,在望春院外站了许久,才命人将剩下的玉兰树,移到了玉堂馆里。
过了不足三月,蕙兰斋里的玉兰树,却不知为何,全部枯萎死掉了。
晏锦曾悄悄去看过,那些树根部的一圈树皮,早就被人剥了。
季姨娘,明显是故意的。
自后,她看到玉兰花,总觉得看似纯白无暇的白玉兰,像是染了灰尘一样,脏了。
脏了,便不喜欢了。
现在想来,晏锦清楚的意识到,自己那时对父亲,怕是已有了怨言。
只是因为年纪尚小,没有明显的察觉。
之后,她同晏绮宁乱走,不知为何最后走到了父亲的房间,看到了喝的大醉的父亲。那时,父亲面具掉落在枕边,她和晏绮宁便看见了父亲面具下的那张容颜。
一向严于律己的父亲,为何会在那日喝的大醉。一向绑得紧紧的面具,为何会在那时滑落。最巧的是,还被她和晏绮宁遇见了。
一切的一切,都像是有人预先安排好了一样……
等她入局。
“从前不喜欢,现在瞧着,倒也觉得挺好看的。”晏锦沉吟了片刻,又道,“母亲也很喜欢玉兰花,莫非,阿宁你不喜欢?”
晏绮宁听到晏锦唤小虞氏‘母亲’后,又说喜欢玉兰花,惊的说不出话来。
半响后,晏绮宁回过神来,紧紧地盯着晏锦。
坐在她面前的人,明明是她最熟悉不过的长姐,连方才关怀她的言语,也是同从前一样,丝毫不差。
可不知为何,晏绮宁总觉得自从晏锦摔下假山后,便彻底变了一个人,让她觉得陌生至极。
尤其是那双蓝灰色的双眸,似古井一般幽深,携着重重的凉意。
她自小,便羡慕晏锦生了这双眼睛。
物以稀为贵。
晏锦无论走到哪里,都会立即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她站在晏锦身后,如同影子一样,被人遗忘。
晏绮宁低头,手紧紧的撰住衣袂。
“阿宁。”晏锦见晏绮宁不愿回答,便又道,“你何时搬回沉香院?”
晏绮宁一听,眉头更是皱成一团。
当初晏锦搬出海棠院后住进了映月院,她也想尽早从沉香院内搬出来。
于是那阵子,她每日都到映月院来,跟晏锦撒娇,说一直挂念晏锦,夜里总睡不好,噩梦连连。
晏锦向来宠她,事事都愿替她着想。所以,几日后,晏锦去跟晏老太太请求,说想让她陪着。
晏老太太有些不悦,训斥了晏锦几句话,却依旧应了下来。
只是,从那个时候起,晏老太太便多少有些讨厌过于骄纵的晏锦了。
晏绮宁明白,自己费尽心思才从沉香院搬出来后,便从未想过再回沉香院居住。
她想了一会,才犹豫道,“大姐,我先同二婶说说这事。”
“也好。”晏锦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阿宁果然还是和从前一样,愿意一直陪着我身边。”
晏绮宁尴尬的笑了笑,“我自然会陪着大姐你的。”
接下来,晏绮宁和晏锦客气的寒暄了几句,便起身告辞。
晏绮宁刚走,许嬷嬷便打了帘子进屋,笑着说:“二太太担心映月院人手不够,便命老奴过来帮把手。小姐,蔷薇苑那边,也要一起搬吗?”
蔷薇苑,便是晏绮宁如今住的地方。
011:晏家
蔷薇苑比映月院小了不少。
从前,她也无意中问过,为何晏绮宁不同她住一起。
那时,晏绮宁总会笑着说,自己喜静,住映月院太吵。
现在想起,无非是蔷薇苑离二婶住的院子近,至于映月院太吵,只是个借口罢了。
晏锦挑眉看着眼前走动的几位丫环,才知道自己住的院子看似宽敞精致。实际上,屋内像样的东西,却没有几件。
可外人看的,无非也就这些表面的东西。
连她也曾以为,二婶待自己极好。
可若真待她好,又怎会处心积虑的让人以为,她性子骄纵,奢靡成性。
晏家,再奢靡又能奢靡成什么样子?
无非是一群打肿脸充胖子的东西而已,简直可笑。
晏家的祖上,不过是个破落的小贵族。可晏家人在外,却自诩是簪缨世家,也不嫌丢人。
实际上晏家到了她曾祖父晏荣浦那一辈,才勉强有点起色。
晏荣浦二十八岁那年中了进士,后来又入选庶吉士,一直陪侍奉在先帝成广帝身边。
成广帝昏庸,不理朝政更喜滥杀无辜,差点让晋南王领的五万大军逼宫成功。若不是当初薄皇后暗中插手,这大燕朝怕是早就没了。
成广帝对此丝毫不在意,更不愿承认这是薄家的功劳。后来,成广帝在春猎中被人刺杀。晏荣浦当时陪在成广帝身边,帮成广帝挡了一箭,让成广帝逃过一劫。
成广帝事后,便封了晏荣浦为清平侯,世袭。
朝中大臣,不少为此议论纷纷,连带着薄家,也有些意见。
京城中更有人说,晏荣浦是踩了狗屎运,才会有这样的机会。
可惜,晏荣浦好命不长,成为清平侯没多久,他便病死。嫡子晏存芝继承侯位,而庶子晏立焕和晏存芝向来不和,干脆搬出了祖宅,不相往来。
晏立焕便是晏锦的叔祖父。
成广帝去世后,薄皇后便成了太后。而薄皇后的长子纪绪畅继位,称元定帝。
元定帝和成广帝不同,他一登基后,便在国内厉行节约。晏家本来就枝叶不茂,族里几个破当官的,更是没有油水可捞,宅子里的花费一时便紧张了起来。
这个时候,虞家便出现在晏家的眼里。
虞家是西域人,一直在大燕做生意,后来干脆在京城买了大宅安了家。虞家是商户,家财万贯,嫡长女大虞氏更是京城出了名的美人,晏家瞧着这桩亲事可行,便主动和虞家联姻。
只是祖父内里却是瞧不起虞家的,说虞家人骨子里,依旧带着西域人恶习,更是满身铜臭味。
可若没有虞家的银子,晏家人又怎么能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晏绮宁比她聪明,明面上没有和小虞氏闹的太难堪,虞家送的东西,晏绮宁也收着,而她恰恰相反。所以前世,晏绮宁出手相当的阔绰。
可是,虞家如此厚待晏家和晏绮宁的结果,最后却是差点落得家财散尽。
晏锦想着,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许嬷嬷一愣,疑惑极了:“小姐,你在笑什么?”
晏锦眯着眼,看着许嬷嬷说:“这话,许嬷嬷不是应该问二婶吗?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
许嬷嬷眼神微凝,苦笑道,“大小姐最心疼二小姐了,这些事情,二小姐向来也只听大小姐的安排。连二太太都说,二小姐的心里,唯有大小姐了。”
晏锦瞧着帘子动了动,便坐直了身子。
“原来,在二婶的心里,阿宁居然是个小没良心的。”晏锦眼眸清澈,无辜的眨了眨眼,“不过,我是阿宁的长姐,她对我好也是应该的,二婶终究是没有我和阿宁亲的。就像这些年,向妈妈和许嬷嬷虽很少在一起,看着感情,却是十分的要好呢。”
话音刚落,许嬷嬷的笑容便僵住了。
这件事情瞒的极好,可晏锦为何会知道?
许嬷嬷疑惑着,却又不敢问。
晏锦撇过头去,故作满不在意。
许嬷嬷同向妈妈是表亲的事情,是前世她无意中听小虞氏说起。
向妈妈私下应该唤许嬷嬷一声表姨,两个人从前关系倒是真的不错。但是,后来却不知为什么,两人的关系逐渐恶化了起来。旋氏是个聪明的人,她看出了这其中的缘由,便将向妈妈送来了映月院。
表面上,向妈妈和许嬷嬷依旧会笑着打招呼。
实际,却是恨不得活活的掐死对方。而且,向妈妈虽然会帮着二婶,可心里对二婶终究是有埋怨的。
许嬷嬷刚才的话,无非就是在告诉她,晏绮宁对她很好,而二婶对她也不差,希望她不要忘恩。
那么,她便也提醒一下许嬷嬷,不要忘记了向妈妈的存在。
许嬷嬷不愧是在深宅里多年的老人,很快她便笑着说,“小姐说笑了。”
“谁在外边?”晏锦打了个一个哈欠,“进来。”
一阵窸窸窣窣后,向妈妈才带着春卉走了进来。
“小姐,东西已经搬的差不多了。”向妈妈福身行礼,“太太说小姐腿脚不便,便吩咐人抬了软轿过来,方便小姐去玉堂馆。”
晏锦点头道:“好。”
她一心想着要早些搬回东院,却忘记了自己如今腿脚不便。还好小虞氏想的周到,不然她这会要干瞪眼了。
许嬷嬷瞧了一眼屋子,最后目光落在了花架子上。
今日来映月院的时候,旋氏便吩咐她,务必想办法将这盆花留在映月院。
“二太太一心记着小姐喜欢吃桂花糖蒸栗粉糕,便让小厨房特意做了一些,让老奴带过来。”许嬷嬷笑着挥了挥手,身后的丫环帮端了糕点上来,“小姐你尝尝?”
晏锦眼里带笑,高兴的接过碟子,然后取了一块入口。她半眯着眼,最后满意的点头,“果然还是二婶小厨房里做的点心最好吃。这映月院里的点心,和锦辉苑的完全不能相比。”
何止是点心比不上,连带着吃穿用,也不如锦辉苑。
她这个小姐都如此了,又何况是她身边的丫鬟、婆子。
向妈妈的脸色,又难堪了一些。
十岁的晏锦都知道这些,她又怎么不知道?
向妈妈瞧见许嬷嬷的眼神时不时放在花架子上,心里更是气的慌。
这会,谁都知道映月院里,最值钱的东西,便是这盆素心兰。若是谁有福气,将这盆素心兰送到晏二爷的屋子里,晏二爷一高兴,出手打赏必定阔绰。
想到这些,向妈妈的心更是乱了起来。
许嬷嬷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等晏锦将小碟子放下后,才继续说,“小姐,老奴背您上轿吧?”
晏锦笑着点头:“好呀。”
许嬷嬷没想到晏锦这么好说话,赶紧俯下身子,准备背起晏锦。
她是年岁按理说也不小了,这些事情根本不需要她来做。但是这个时候,许嬷嬷哪里顾得上这些,只要能哄晏锦高兴,背晏锦走几步路,又有什么关系?
况且,晏锦体型纤细,根本不会太重。
这个时候,向妈妈想了想,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件杏红镶边石榴红对襟羽缎斗篷,走到晏锦身边,轻声道:“外头冷,小姐你多穿一些。”
晏锦看了一眼向妈妈,笑着说:“还是向妈妈心疼我。”
向妈妈听了,缓缓地舒了一口气,目光又放在那盆兰花上去了。
此时,向妈妈根本没有注意到,许嬷嬷眼里的神色。
012:装傻
这些日子里,晏锦还是头一次出门。
外间的帘子刚掀起,寒风吹来,打在脸上刺疼。
她已经许久没有感受到,屋外的气息了。
前世,自从父亲去世后,三年来她便一直在家里为父守孝,连屋子都很少迈出去。
最后一次迈出映月院的大门,还是她出嫁的时候……代替晏绮宁出嫁。
犹记得,出阁那一日。小虞氏熟练的将她的青丝挽起,但手里的梳子却总是握不稳,落地无数次。
小虞氏眼眶微红,眼里全是不舍,却依旧勉强的笑着。
“啪”
梳子再次从小虞氏的手里滑落,这一次晏锦弯腰,比小虞氏先一步捡起梳子。
晏锦将梳子递给小虞氏,触到小虞氏微颤的指尖。
小虞氏在害怕。
晏锦抬起头,下意识便握住小虞氏的手。
小虞氏微怔,眼角似有水光,“想起来,我还是第一个抱你的人。那会你小,一直哭,现在你已经长大了,不会再哭鼻子了吧?”
母亲的死,怨不得小虞氏。
母亲怀她和晏绮宁那些期间,便有大夫告诉父亲,母亲身体虚弱,不适有孕,而且腹中又是双生,若要强行产子,怕是会丢了性命。但是,母亲既坚决又固执,同父亲争吵也硬是不肯流掉孩子,用性命来换取她和晏绮宁的出生。
母亲生她和晏绮宁的时候早产,又加上大出血,眼看就快没了气息。
那时,父亲不在京中,而祖父祖母一致认为要保小,却不敢说出口,装作为难的样子。连二婶和三婶都犹豫不决,若不是小虞氏果断,亲自吩咐产婆保小,她和晏绮宁怕是早已随着母亲去了。
晏锦垂眸深吸了一口气,点头。到了嘴边安慰的话,却不知该怎么说出口。
小虞氏扶着她的双肩,看着铜镜里的人影,喃喃地道,“素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新娘子。”
小虞氏眼角泛着水光,似乎下一刻便要滚落出来。
她似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偌大的屋子里,两人默默无言,一人不舍,一人悔恨。
直到屋外锣鼓喧鸣,小虞氏身子一颤,半响,扯出一个笑容,“该上轿了。”
晏锦叹了一口,转眸瞧了瞧自己住了许多年的映月院。
记忆中,她被喜娘推着出门,心里却像是遗失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一样。她蓦的停住脚步,转身掀起盖头,瞧着身后的人。
只见,小虞氏站空荡荡的屋子里,就这么一直静静地看着她,满脸泪水。
她从未见过小虞氏落泪,哪怕父亲含冤去世时身首异处,小虞氏也是咬着牙将父亲葬下,未曾落泪。可是此时,小虞氏却泪流不止。
小虞氏动了动唇,哽咽着说,“以后,好好的。”
小虞氏在这个世上,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便是,以后好好的。
晏锦想着,眼眶又红了起来,她拢紧了披风,将整张小脸都埋在风帽下,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东院和西院的距离不近,晏锦坐在软轿上,走了足足两刻钟才进了东院的地盘。
走过一个大大的庭院,沿着游廊一路走下去,晏锦觉得东院的景色,既陌生又熟悉。刚踏入怡蓉院的大门,便远远的瞧见,小虞氏直直的站在院外,一脸焦急。
小虞氏穿着一件宝蓝色素面小袄,乌黑的青丝挽了一个双刀髻,只在髻旁簪了几朵简单素雅的珠花,既端庄又典雅。
待轿子停下后,小虞氏便急忙地走了上来:“今儿,辛苦各位了。”
许嬷嬷赶紧接话:“大太太这是哪里的话,这是做奴婢的应该做的。”
小虞氏笑着,对身边的轻寒点了点头。
轻寒走上前,从荷包里掏出碎银子递给抬软轿的几位老妈子:“太太请各位吃茶,大家便收下吧。”
几位老妈子没想到小虞氏今儿出手这样阔绰,一时怔住了。
起初,她们对这件事情还心生埋怨,因为她们皆知映月院里住那位,是个不是好应付的主。找谁送不好,偏偏找她们,磨磨唧唧了许久才不情不愿的去了映月院。可是此时,她们却庆幸,还好是自己来了,小虞氏赏的银子,是她们两个月的工钱。
许嬷嬷拿着银子,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谢谢大太太。”
其他老妈子,也赶紧反应过来,弯下异口同声地说:“谢谢大太太。”
小虞氏点了点头,便走晏锦身边,轻声试探:“素素,我背你进去?”
她的语气里,依旧带着一些不肯定,似乎还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晏锦瞧了瞧被裹的像个粽子一样的自己,又看了一眼小虞氏依旧有些苍白的脸色,摇头道:“让向妈妈背我进去便好。”
小虞氏刚要蹲下,听了晏锦的话,僵住了身子,一时手足无措。从晏锦搬去西院后,她们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和和气气的说话了,小虞氏垂下头思索,是不是自己太冒昧了。
向妈妈赶紧将银子放进荷包里,疾步走到晏锦面前,喜不自胜地对小虞氏道:“大太太,这些事情交给老奴就好。”
没准小虞氏一高兴,又有银子可拿了。
小虞氏失望看了一眼向妈妈,还未说话,便听见晏锦轻声道:“好吧,母亲,那你可不许说我胖。”
她年纪小嗓音软糯,这会还用撒娇的语气说话,听的小虞氏立即笑了起来。
“素素哪里胖了。”小虞氏赶紧蹲下身子,背起晏锦后,眉头却很快又皱了起来,“怎么这般轻。”
晏锦紧紧的搂住小虞氏的脖子,闻着她身上的味道,嘟嚷着撒娇:“那母亲快给我做好吃的,把我养的白白胖胖的。”
小虞氏一听,忍不住笑出了声:“好。”
晏锦将脸贴在小虞氏身上,想起从前无意一次见到季姨娘背着晏谷兰在园子里来回走动,一脸担忧。晏谷兰趴在季姨娘的背上,哭闹着嚷嚷肚子疼。季姨娘轻声地哄她,说背着走走就不会疼了。
她一直站着,瞧了许久。
那个时候,她便在想。
若是母亲在,也会这般心疼她吧?
她一直想念自己的母亲,却忘记了,小虞氏也是她的母亲。
大虞氏给了她生命,小虞氏养育她长大。
她其实,才是最幸福的那个。
到了玉堂馆,小虞氏才不舍的将她放在软榻上。屋内早已烧上了地龙,暖意好似阳春三月。
这温度对她而言,刚刚好。
小虞氏站在她身边,小心翼翼地道:“素素,可还喜欢这里的布置?”
玉堂馆虽没有映月院宽敞,可屋内却布置的极好,可见小虞氏着手添了不少东西进来。
此时,桌上还搁着麒麟香炉,檀木的香味从麒麟嘴里缓缓地溢出,这个味道晏锦十分熟悉,也很喜欢。
晏锦满足极了,赶紧点头:“喜欢。”
小虞氏听了,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站在一边的向妈妈将晏锦的披风放好之后,慢慢地走了过来。
许嬷嬷注意到向妈妈走过来,便笑着对晏锦说:“今儿一早二爷便念叨着,说是舍不得小姐离开。二太太还特意吩咐老奴,要老奴过来看看,问问小姐可还缺些什么?”
许嬷嬷再一次提起晏季文和旋氏,无非是再提醒晏锦,二房的人待她极好,让她不要忘记。更重要的是,让她想起,映月院内的素心兰还未被送到锦辉苑里去。
晏锦听明了许嬷嬷的话,淡淡地笑了笑。
她窥了一眼向妈妈才道,“不缺什么了。今儿辛苦许嬷嬷了,你记得帮我同二叔讲,等我能腿好了,一定去锦辉苑看他。”
晏锦故意不提素心兰的事情,却让许嬷嬷更急了。
难道,这盆素心兰晏锦是打算让向妈妈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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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3:分析
许嬷嬷抬眼瞧着晏锦没心没肺和小虞氏唠家常的样子,摆明是已经忘记了她的存在。
可是,此时若是离开,她又有些不甘心。
许嬷嬷斟酌了一会,趁着晏锦端起茶盏吃茶时,才轻声试探道:“小姐,映月院内可还有什么忘了拿的东西?”
她虽没有明着提起素心兰,却依旧惹恼了在一边站着的向妈妈。
晏锦在映月院住的这些年,一直是向妈妈贴身伺候着。
这次,晏锦从映月院搬到玉堂馆,便是向妈妈亲自提醒着丫鬟们要搬那些东西。若是晏锦的东西拿少了或者是弄丢了,那么论起来始终是她向妈妈的失误。
况且,向妈妈心里跟明镜似的,许嬷嬷本想明着提起素心兰,但碍于小虞氏的面,不好直说。所以,才对晏锦说这些话,还能不经意之间踩了她一脚,想要指责她办事不利。
向妈妈窥了一眼许嬷嬷,这会小虞氏和晏锦都在,她又不好明着和许嬷嬷较劲,只能暗自咬紧下唇,等待合适的时机。
晏锦抬起头,沉思了一会,才故作恍然大悟的神色,“许嬷嬷你不提醒我,我都快把这件事情给忘了。映月院里放着的那盆素心兰,我还未给二叔送去呢。”
“许嬷嬷,你替我将兰花送到锦辉苑去吧?”晏锦笑着对许嬷嬷说,“你在二婶身边多年,向来心细,把这件事情交给你做,我很放心。”
许嬷嬷等了许久,终于等来晏锦这句话,立即高兴的合不拢嘴:“能替小姐办事,是老奴的福气。小姐您放心,老奴一定把素心兰好好的送到二爷手里。”
晏锦笑着瞥了一眼向妈妈,此刻向妈妈身子微微颤抖,一双手撰成拳头。显然是被气坏了,却又要一直隐忍着不发作。
她非常满意眼前的情形,因为她想要的,便是这样的效果。
晏锦沉吟道:“许嬷嬷切记一定要告诉二叔,这素心兰娇贵,要用无根水浇灌,用别的水是万万不行的。”
晏家二爷自小喜欢打理花草,自然清楚要如何照料这盆素心兰。晏锦说这话,显然有些像是在班门弄斧。但是,许嬷嬷听了依然笑着回答:“小姐心细,老奴都记下了。”
晏锦点了点头,然后打了一个哈欠。
小虞氏瞧见,忙问:“素素,是不是乏了?”
“嗯。”晏锦揉了揉眼,略带一些疲色。
她尚在病中,身子自然有些虚弱。而且前世父亲去了之后,她几乎没有安安心心地睡过一个好觉。
此时,小虞氏和父亲尚在人世,一切都还来得及。
她紧绷的心,慢慢地平复了下来,睡眠也好了许多。晏锦觉得,她像是回到了从前,在东院里陪着父亲的那段日子。
那时,她尚未瞧见父亲的容颜,对父亲更没有半分惧意。
她刚学会下棋那会,经常会跑到父亲的书房,缠着父亲对弈。
父亲的棋艺极好,每次她都会惨败,最后累的趴在棋盘上睡着。
父亲无奈极了,却又舍不得责备她,只能在她醒来时,摇头说她是个小睡虫。
她听了,总会装作无辜,然后又继续缠着父亲再来一局。
晏锦想着,唇角微挑,露出一丝淡淡的笑。
许嬷嬷是聪明人,知道现在便是自己告辞的最好时机,于是忙道:“若是太太和小姐没别的吩咐,那么老奴先去映月院了。”
小虞氏心疼晏锦,想让她歇息,忙对许嬷嬷挥手:“去吧。”
“许嬷嬷,等等。”晏锦唤住许嬷嬷,急着说,“我想起,映月院树下还埋了几罐子雪水。”
说完,晏锦转眸看着向妈妈,“向妈妈你陪着许嬷嬷去趟映月院,将树下的雪水取出来,一起送到锦辉苑去。”
向妈妈此时本就对许嬷嬷有了意见,听到这个话后,神色虽不情愿,嘴里却回答:“老奴这就去办。”
等许嬷嬷和向妈妈出了屋子,晏锦才又坐直了身子。
小虞氏瞧见晏锦打起精神的样子,不安地问:“素素,可是睡不舒服?”
“不是。”晏锦将小桌子上摆放的茶盏拿起啜了一口,清醒了一些才问小虞氏,“母亲,三弟那件事情,窦妈妈可查出什么了?”
在映月院的时候,她没有主动问这些,是因为映月院毕竟是二婶的地盘,她担心隔墙有耳。
如今进了东院的地盘,屋外又有忠心耿耿的轻寒守着,她便放心的将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小虞氏愣了楞,忙笑着转移话题:“素素你也累了,先睡会吧?”
“母亲。”晏锦噘嘴,摇头。
小虞氏本想,若晏锦不问起,她便不会主动告诉晏锦这件事情,她来处理便好。可这会她瞧见晏锦露出执着的眼神,便明白晏锦是一定要查清楚这件事情,无奈之下才让轻寒将窦妈妈唤了进来。
窦妈妈进了屋子,福身行礼后,见晏锦再次问起,才轻声道:“老奴打听清楚了,这事不是季姨娘同三少爷讲的,而是跟在三少爷身边的郑七告诉三少爷的。”
果然,如她所料,季姨娘不会让晏谷殊来做这种得不偿失的事情。
晏锦想了想,问道:“郑七?是谁?”
窦妈妈面色尴尬,垂眸不愿继续回答。
小虞氏叹了一口气,压低了嗓音说:“是秀竹家那位。”
听到秀竹的名字,晏锦顿时明白了,为何小虞氏和窦妈妈,迟迟不愿意将这件事情告诉她。
因为,秀竹同季姨娘一样,是母亲大虞氏的陪嫁。
当初,秀竹和季姨娘作为大虞氏陪嫁,本就是虞家准备给晏季常做通房的人选。尤其是秀竹,既懂事又长的水灵,众人便以为秀竹会比季姨娘早跟了晏季常。
可谁知,晏季常和大虞氏成亲后,两人十分恩爱。连大虞氏有身孕的时,晏季常也从未动过要找通房的心思。
直到大虞氏去世后,季姨娘才有了机会,怀上晏季常的孩子。
无论是样貌还是才学,季姨娘皆不如秀竹,却比秀竹先抬了姨娘。
季姨娘住进蕙兰斋后,秀竹便到了晏锦身边伺候。
那段日子里,秀竹不少次明里暗里勾/引晏季常,却被晏季常无视。
有一次秀竹在晏季常的茶里下了药,却被小虞氏撞见。
小虞氏当时气坏了,便听了二婶的建议,一怒之下将秀竹许配给了郑嬷嬷的儿子郑七。
秀竹从一等丫鬟变成了外院普通的妇人,这一生怕是再也不能踏进晏家内院了半步。
这件事情发生的时候,晏锦年纪且小,所以根本不记得具体的经过。
她只记得,向来温柔的父亲,在知道这件事情后,气的砸了他最心爱的棋盘。
对于小虞氏而言,无论是季姨娘也好,还是秀竹也罢。她们若是名正言顺的跟了父亲,她也是不会说什么的。
可季姨娘却是趁着父亲思念母亲大虞氏喝醉酒的时候,偷偷的爬上了父亲的床。
而且,还有了身孕。
为此,小虞氏对季姨娘心生不满,连季姨娘生下龙凤胎的时候,若不是晏老太太‘提醒’她,小虞氏根本不愿主动去看望季姨娘。
晏锦推敲了一会,才道:“这件事情……”
“郑七向来是个嘴碎的。”窦妈妈接了晏锦的话,解释道,“所以,他才会自作聪明的将这件事情告诉三少爷,结果却闯了祸。老奴听说,季姨娘已经训斥过郑七了。”
晏锦神色一紧,又问:“只是训斥?”
窦妈妈点头:“郑嬷嬷同邓嬷嬷素来交好,而邓嬷嬷又和荀嬷嬷又是表亲。所以,季姨娘就算心里有气,也不能多说什么。”
这荀嬷嬷,晏锦是知道的,她是伺候晏老太太多年的老人。
在晏家的下人里,荀嬷嬷地位不低。
季姨娘想要在晏家过的安稳,便要仰仗晏老太太。所以,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得罪晏老太太跟前最得意的荀嬷嬷。
季姨娘此刻就算再生气,也得憋在心里,不能发作。
所以这件事情,怕是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晏锦思索了半响,才摇了摇头:“这件事情,怕是没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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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4:隔阂
在晏锦的记忆里,季姨娘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季姨娘生下龙凤胎后,虽然一直在晏老太太跟前得宠,但是和父亲的感情却始终比不上小虞氏。
晏锦从前仗着父亲的纵容,私下甩了不少脸色给季姨娘。
后来,晏绮宁和晏谷兰不知为何发生争执,她为了帮妹妹出气,更是在家宴上让晏谷兰在苏家人面前丢脸,从而彻底的得罪了季姨娘。
晏锦当时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苏家虽是新贵,但众人皆知苏家出了个贤妃,苏家的公子又怎么可能会瞧的上晏谷兰这个庶女?
她做了这件事情后,晏绮宁一直称赞她做的好,为此她洋洋得意了许久。
晏锦却不知在这个时候,早已埋下了祸根。
犹记得父亲刚去世不足半年,小虞氏身边的轻寒就被晏老太太许给了邓嬷嬷家的傻儿子。紧接着,便是她身边的春卉,去帮她摘荷花的时候,失足掉入池塘里身亡。
十三先生帮她偷偷的去瞧过春卉,回来之后,只说了一句是被人谋杀的。
春卉的死,让晏家的人更认为她是个不详之人,不止克死了父亲,还克死了身边的丫鬟。所以她才会落得替晏绮宁出嫁到陆家,成亲三日后又被陆家人当做礼物送人,最后中毒惨死的结果。
这一切,少不了有季姨娘在暗中推波助澜。
想到这些,晏锦暗自咬唇,然后继续道,“去查查邓嬷嬷这几日,和那些人有过来往。”
邓嬷嬷不止和荀嬷嬷是表亲,她在外院的地位也不低。但是,邓嬷嬷却有一个傻儿子,据说这个傻子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咬人。
这些年,邓嬷嬷为这个傻儿子婚事操碎了心。若是邓嬷嬷愿意,给傻儿子娶一门身体略带缺陷的儿媳妇,也不是娶不到。可是邓嬷嬷眼光高,她将目光放到了内院里来,一心想给她傻儿子,找一位漂亮又温顺的媳妇。
轻寒这个时候挑了帘子进屋,她身后跟着几个丫鬟,每个人的手里端着红漆托盘,上面搁了不少的糕点和果脯。
这些,全部都是晏锦最喜欢吃的东西。
轻寒走近,福身对晏锦行礼:“这是太太特意吩咐小厨房做的点心,小姐您尝尝?”
晏锦怔了怔,点头。
轻寒将托盘上的糕点和果脯都端起放在晏锦身前的小桌上,眼里带着浓浓的笑意。
晏锦瞧着眼前眉目清秀的轻寒,一想到轻寒来日嫁给邓嬷嬷家的那个傻儿子,会被咬的浑身是伤,心里就跟针扎似的。
轻寒跟在小虞氏身边多年,一直忠心耿耿。
她不能袖手傍观。
待丫鬟们都退下后,晏锦又对窦妈妈说:“我瞧着这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窦妈妈虽露出不解的神色,但是还是点头道:“老奴会去查的。”
小虞氏也觉得这件事情略有蹊跷,但她从未往深处想过。
听了晏锦的话后,小虞氏想了一会,眉头微蹙:“素素,你为何会这样想?”
“防人之心不可无,去查查也是好的。”晏锦笑着对小虞氏解释,“若是季姨娘将这次的事情,当做是母亲你唆使郑嬷嬷做的呢?”
话音刚落,窦妈妈便不安地问:“小姐的意思是?”
“当初,是母亲将秀竹许给郑七的。”晏锦不由地眉头一皱,“而且,若不是母亲做主,秀竹就算……她至少,也会许个管事的。”
若不是被小虞氏无意间撞见秀竹在父亲的茶里放东西,大发雷霆将秀竹许给了郑七。秀竹就算最后不跟父亲,也会许一门不错的亲事。
秀竹跟在大虞氏身边多年,攒了不少银子。郑家能得这样一门亲事,是郑家的福气。
而且晏锦隐隐约约觉得,这件事情和邓嬷嬷脱不了关系。
窦妈妈听了,暗暗的抽了一口气。
她和小虞氏,的确未想到这些。
窦妈妈赶紧点头:“老奴马上就去查。”
晏锦抬起手来取了一块点心,放入嘴里。点心很美味,很合她的胃口,她已经许久没有吃到这些东西了。
她心里十分清楚,有些事情,需要未雨绸缪。
小虞氏见她吃的高兴,想了想,又对窦妈妈说:“等会,让人给二小姐也送点过去。还有前几日,我新买的料子,也都给二小姐送去。”
晏绮宁喜欢吃的东西,和晏锦相差无几。
但是,窦妈妈一听,脸色却有些怪异,似乎很不情愿。
晏锦瞧出了窦妈妈的异常,知道她们在自己面前,有些事情不方便多说。于是,晏锦吃了一会糕点,便装作困乏的样子。
小虞氏见她困了,便嘱咐她好好歇着。说完之后,起身带着窦妈妈出了屋子。
果然,一出了屋子,窦妈妈就劝道:“太太,大小姐如今愿意和您亲近,您怎么还念着二小姐,她可是……”
“行了。”小虞氏打断了窦妈妈的话,“阿宁只是个孩子,说那些也定是无意的。”
窦妈妈听了,一双眼睛瞪的圆圆的,“怎么可能是无意……她明明说你和大爷……”
窦妈妈说到一半,便闭了嘴。
那些话语太过于难听,她连重复,都觉得是对小虞氏和大老爷的羞辱。
晏绮宁,怎么可以说这些话。
这些年来,晏锦虽然和小虞氏也经常发生争执,可是晏锦却也未说过那样恶毒的话。
小虞氏叹了一口气:“窦妈妈,勿要再提这些。你去查查素素说的事情吧。还有,我刚说的东西,你吩咐人赶紧给蔷薇院送去。随便试着问问,阿宁什么时候,想搬回东院……”
窦妈妈张了张嘴,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小虞氏都这样说,她还能说什么。
窦妈妈摇头,无奈地退出了玉堂馆。
小虞氏看着窦妈妈的身影,眼里全是无奈。
每次窦妈妈和她提起晏绮宁,总是会愤慨。
这些,怪不得窦妈妈,连她曾经也对晏绮宁有些埋怨。
她怎么可以说那样的话……
小虞氏看着院子里的玉兰树,思绪渐渐飘远了。
那也是个冬天,和现在一样周围一片白茫茫。她担心晏绮宁会冻着,亲自带着窦妈妈去蔷薇苑,看看晏绮宁还缺些什么,随便再送点料子和银子过去。
结果还未走近蔷薇苑大门,便听到晏绮宁叽叽喳喳的声音。
她大喜,赶忙走了上去。
可是,小虞氏却瞧见晏绮宁跟在旋氏的身边,拖着旋氏的说撒娇,说走不动了,要旋氏牵着。
旋氏温和的笑着说晏绮宁是小机灵鬼,然后将晏绮宁的小手,紧紧地握住。
晏绮宁陪旋氏说了一会话,才悠悠地说:“还是在二婶身边好,我一点也不想同大姐还有东院那些人说话。二婶,我若是你的孩子该多好,我一点也不想和那个蛮子有关系。”
旋氏将手放在晏绮宁的头上,安慰道,“你怎么会这样想?阿宁你虽不是我亲生的,但是我一直拿你当自己的孩子看待。”
晏绮宁听了,笑着将头埋进旋氏的怀里,笑的更开心了,“那么二婶来日可不许不理阿宁,也不要赶阿宁回东院。我怕我回去后,每日会生不如死。”
那样小的孩子,居然说住在东院,生不如死。
小虞氏听了之后,瘫软了身子。
姐姐当初拼了性命生下的孩子,如今却说虞家的人是蛮子,不想和虞家的人有半分关系。
若是虞家人对晏绮宁不好,晏绮宁这样想,或许还情有可原。
可是,虞家从未亏待过晏绮宁半分,对晏绮宁简直是百依百顺。
窦妈妈扶着小虞氏,眼角微红,轻声劝道:“太太……二小姐她还小。”
小虞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些年来她看着晏绮宁笑着和她说话,眼里带着的厌恶却是怎么也遮不住的时候,总是在心里安慰自己,晏绮宁还小不懂事。
但是小虞氏和窦妈妈也发现了,晏绮宁似乎只有需要银子时,才会想起她这个母亲的存在。
小虞氏也试着想和晏绮宁走远一些,但是每次她看着晏绮宁跟她撒娇的样子。到了嘴边想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嫁入晏家的时候,这两个孩子尚不足百日,她就这么一点点的看着晏锦和晏绮宁长大,将她们当做自己亲生的孩子。
她又怎么舍得,责怪她们一分一毫。
小虞氏转身看了看身后的屋子,还好,晏锦如今愿意跟她亲,什么事也都愿意同她讲。
姐姐留下的孩子,至少还有一位,愿意陪在她身边。
“太太。”轻寒这个时候,急匆匆的走了上来,面带喜色的在小虞氏身边说了一句:“大爷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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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5:先生
“大爷回来了?”小虞氏神色不改,只是轻声道,“小声些,素素刚歇下了。”
轻寒瞧了瞧屋内,赶紧点头,压低嗓音,“大爷,这会怕是已经在去松鹤堂的路上了。”
小虞氏想了想,才轻声地说,“我同你去瞧瞧。”
轻寒立即领路,同小虞氏朝着松鹤堂走去。
屋内的晏锦本就是故作困乏合着眼,自然也就听到了院外的动静。
她想了片刻,便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父亲回来了。
松鹤堂是晏老太爷住的地方,父亲回府第一件事自然是要给祖父问安。
晏锦将自己的小脸藏在了锦衾下面,心里微滞。
再过一会,她便能见到那个曾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父亲。
晏锦很高兴,却不知为何,怎么也笑不出来。
“爹爹。”她嗓音沙哑颤抖,“我很想你。”
在晏锦的记忆里,父亲向来是个不擅言辞的人,连晏老太太对父亲也是一脸漠然。
从前,她以为晏老太太和自己一样,不喜父亲那张脸太过于狰狞,因此才会疏远。可是后来,她知道了真相后,却忍不住苦笑,有些事情往往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样简单。
世上,又有那个母亲,会讨厌自己的孩子呢。
除非,有别的原因。
不知每次晏老太太瞧见父亲的时候,心里会不会有一丝内疚。
这些年,皇上念在曾祖父曾是功臣,便恩典父亲继续为官。但是父亲的容颜,却依旧不宜多出现在朝堂之上,为此父亲权衡之后,才会选择去原州。
自古,治水便是一件苦差事。可是为了晏家,父亲不得这样选择。
晏锦想着,眼皮却越来越重。
她揉了揉眉心,勉强让自己清醒一些。
不能睡,起码不能在这个时候睡着。
她要等父亲……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听到屋外有了一些动静。
“小姐……”春卉挑了帘子进了屋子,轻声问道,“小姐,您醒了吗?”
晏锦在锦衾下面,轻声的应道:“醒了。”
春卉走进内室,瞧见晏锦将整个人都埋进被子里,忍不住有些好笑。
晏锦无论遇见什么高兴的事情,总是喜欢将自己藏在被子里,一个人痴痴的笑。起初,春卉刚在晏锦身边伺候的时候,还以为晏锦受了委屈,才会这样。
后来才知道,这是晏锦会这样做,是因为她觉得在外人面前痴笑太傻,所以才会将自己藏在被子里。
“小姐,大爷这会已经去给老爷请安了。”春卉笑着道,“不过大爷说,等会过来陪小姐您一起用午膳。”
晏锦在被子里支支吾吾,半响后才探出一双漂亮的眼睛,看着春卉,“爹说,要陪我用膳?”
春卉笑着点头,走近一些将晏锦从被窝里扶起,又拿起角梳帮晏锦重新梳理有些凌乱的发髻,“太太让小厨房准备了大爷和小姐最喜欢吃的菜,不过……”
春卉想了想,还是轻声道,“刚才奴婢在茶水房听见蔷薇苑里的人说,二小姐病了。”
在春卉的眼里,晏锦和晏绮宁姐妹感情一直很好。晏绮宁病了的事情,她自然也需要告诉晏锦。
晏绮宁病了,便不能来陪晏锦一起用膳了。
晏锦眉头一蹙,淡淡地说,“陈大夫去瞧过了吗?”
“还未。”春卉熟练的给晏锦梳了一个垂鬟分肖髻,又选了一朵粉色的珠花簪上,“二小姐说怕太太担心,就不用惊动陈大夫了。而且,也不是什么大病,她自己歇息几日便好。”
晏锦听了,倒是觉得很诧异。
若是晏绮宁真的不愿让小虞氏知道这件事情,又怎么会让身边的人,在茶水房里说这些话。
显然,这是晏绮宁故意放出来的消息。
晏锦微微眯眼,斟酌道:“对了,母亲有没有同你讲,阿宁要搬回那个院子?”
“太太已经把含香馆收拾好了,只要二小姐开口,随时可以搬进去住。”春卉一边回答,一边将铜镜拿到晏锦的身前,“不过奴婢瞧着,二小姐现在受了风寒,怕是要等些日子才能搬回东院了。”
晏锦听了,唇畔浮起一丝讥笑。
晏绮宁这次生病,怕不是普通的风寒,而是心病。
前世,晏绮宁便用她当作借口,说要陪在她身边,所以不能回东院。晏绮宁这样做,既扮好了乖孩子,又没有让小虞氏和父亲觉得有半分不妥之处。
可是现在,她主动搬回了东院,却让晏绮宁乱了阵脚。所以,晏绮宁现在能做的,便是装病。
病了,就可以拖延时间。
在这段日子里,晏绮宁怕是要吃睡不好的考虑怎么不搬回东院。
不过这样也好,晏锦暂时也不希望晏绮宁搬回东院。
她隐隐约约觉得,晏绮宁似乎有什么事情,一直瞒着她。
不然,晏绮宁不会如此对待她和父亲还有小虞氏。
当初,十三先生无意中提起晏绮宁,话中有话的说了一句:“狼子野心。”
晏锦到现在,都没有悟透这句话。
这一世,她想等外祖父生辰的时候,亲自陪小虞氏回一趟虞家。然后好好的打听一下,解十三如今可在虞家。
她不敢冒然和小虞氏提起此人,因为,十三先生这个人太过于足智多谋,她不想露出破绽吓到小虞氏。
前世今生……若是说出来,又有多少人相信呢?
若不是她亲身经历过,她怕是也不会相信的。
前生,她嫁去陆家的时候,十三先生同她讲,若是她活着回来,便告诉她一个关于晏绮宁的秘密。
可是,她没有活着回来。
更没有兑现对十三先生的承诺。
晏锦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一张稚嫩的容颜,和记忆的她格格不入。
春卉见晏锦没有说话,以为自己梳的发髻,晏锦不满意,赶紧询问道,“小姐不喜欢吗?”
“不是。”晏锦摇头,她只是早已不记得自己小时候的模样了,现在看着反而觉得无比的陌生,“对了,你在茶水房,听谁说起这件事情的?”
春卉见晏锦说话,才缓缓地舒了一口气,“是蔷薇苑的白露同邓嬷嬷说的。”
晏锦听到这句话,微怔,“邓嬷嬷,她来内院来做什么?”
“听刘嫂子说,好像是找许嬷嬷的。”春卉将铜镜和梳子放下,还未来及的继续说下去,便听到屋外一阵脚步声。
春卉高兴的看着晏锦,笑着说,“小姐,是大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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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6:父女
从松鹤堂来东院的多少有些距离,父亲来的如此之快,怕是一口气都没歇过。
晏锦紧紧的撰住被角,再也没多余的心思去想刚才春卉的话。
过了半响,帘子依旧没有挑开。
晏锦挑了挑眉,有些沉不住气对身边的春卉讲,“你去院外瞧瞧。”
春卉听了赶紧点头,笑着便迎了出去。
一阵窸窸窣窣后,晏锦听到春卉说:“大爷,您赶紧进屋吧,小姐念叨好久了,让奴婢在外等着您呢。”
紧接着,春卉挑起帘子,一阵冷风吹了进来,让晏锦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素素?”父亲从外室走了进来,身上还裹着一件厚厚的狐皮大氅,眼里带着几分郁色,“可好些了?”
晏锦嘴一撇,眼眶有些酸涩。
她尽管告诉自己无数次不能在父亲面前失态,可是当再次见到父亲的时候,心里的喜悦却瞬间将她的理智淹没。
他回来了,她很高兴。
父亲身形挺拔如松,面具罩住了半张脸,看不见他的眉宇。只是那张薄唇,却出奇的好看。
晏季常走近一些,坐在床边搁着的凳子上,又道,“爹来迟了。”
“爹爹也知道来迟了?”晏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等内心的情绪平复下来后,伸出白胖的小手,摊开后眨了眨眼,“那么,爹爹这次回来,给我带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晏锦的话,让晏季常有些怔住。
半响后,他扭过头轻微的咳嗽了一声,然后挪开目光,“我等会让人给你送来。”
小虞氏站在晏季常的身后,眼里带着浓浓的笑意,“你爹爹给你买了好多东西,足足两大箱呢。”
晏锦满意的笑了起来,言语里不知不觉带上了小姑娘才有的娇嗔,“那让春卉去取便好。”
她其实一点也不在意,父亲到底有没有给自己买东西,只要父亲能平安的归来,便是上天给她最好的礼物。
但是昔日,父亲西去后,她曾无意间听小虞氏提起,说父亲从前最希望的便是和她亲一些,每次父亲买的东西,都不知该怎么送到她的手里,经常愁的团团转。所以这次,她干脆自己亲自问父亲要东西,这样父亲便不会再为这件小事伤神了。
晏锦看着父亲露在外面的半张脸,肤色如美玉般无暇,一时愣住了。若是当年祖母没有做出那样的错事,父亲这张容颜,怕是会比三叔更夺目吧。
京城有不少人说,晏三爷长的玉树临风,是多亏了晏家人生下来就有副好皮囊。
“好。”晏季常忍不住笑了起来,对站着门外的春卉道,“你去蘅芜苑将东西给大小姐取来。”
春卉听了,赶紧点头,“奴婢马上就去。”
说完,春卉转身便挑了帘子出了屋子。
晏季常唇角挂着一丝淡淡的笑,转眸继续问晏锦,“陈大夫怎么说?吃药了吗?”
晏锦想了想,才一一如实回答。
父亲虽然问的一本正经,但是她听的出来,父亲很担心她的腿伤,恐怕留下什么不好的遗症。
其实,这次摔的不算严重,只需要养一段时间便好。
至于遗症,更是不会留下半分的。
等晏季常问完了,晏锦瞧了一眼一直站在晏季常身后的小虞氏,笑着道,“母亲,你坐下来陪我和爹爹说会话吧?”
晏锦话语刚落,晏季常便转身看着小虞氏。
“坐下吧。”晏季常说完后,小虞氏才反应过来,然后坐在了晏季常的身边,神色间却有些不自然。
小虞氏和父亲的感情表现上看着的确不错,相敬如宾。但是晏锦隐约觉得,他们这样的相处方式,与其说是夫妻,倒不如说是‘熟人’。
小虞氏连父亲最不喜兰花这件事情都没有发现,两个人私下的沟通,怕是少的可怜。
晏锦看着眼前的父亲和小虞氏,倒是觉得他们十分的般配。
只要一想着,她以后的生活,小虞氏和父亲都会在她身边,晏锦便觉得心里暖暖的。
有了他们,这里才是她的家。
“我听窦妈妈说,大雪封了路。”晏锦开始帮小虞氏找话题,“母亲一直念着爹爹,派了几波人去打听,都快急坏了。”
小虞氏听了,不禁有些惊讶。
这些,她从未告诉过晏锦。
晏季常听了,对着小虞氏微微一笑,“这次,在池州遇见了沈家的人,回来倒是顺利。”
“沈家?”小虞氏听了,琢磨了一会才道,“定国公沈家?”
晏季常点了点头,“沈家世子回来了。”
这次,不止小虞氏惊讶的瞪圆了眼,连晏锦也忍不住一脸错愕。
沈家世子沈砚山,听闻是个极其聪明的少年。但是,这个聪明的少年,性子却很懒惰。为此定国公不得不将他送到边疆去磨练。
这一去,便是八年。
对于沈家,晏锦的记忆停留在定国公夫人的母家,陆家。
前世,在沈家的花宴上,陆家三太太一眼瞧上了晏绮宁,之后便纡尊降贵亲自上门拜访晏老太太,最后让晏绮宁和长子陆文礼定了亲。
对于晏家而言,陆家这门亲事,无疑是天大的喜事。
尤其是晏老太太,提起这门亲事,总是笑的合不拢嘴。
可是,谁也没想到,这个时候,定国公夫人居然让长子沈砚山和晏温婉定了亲。
自从叔祖父搬出晏家的大宅后,便定居在了燕京西城。作为晏家的庶支,叔祖父那一脉和嫡支基本没有什么来往。尤其是到了祖父这一辈,两家的关系越发淡了,最后两家的姑娘少爷,排行都彻底的分开了。
不过,晏锦倒是见过几次晏温婉。
她的这个堂姐,人如其名,长的十分乖巧温婉,对她也十分的好。
只是,晏温婉命中注定是个福薄的……刚和沈砚山定亲不久,定国公夫人便殁了,两人的亲事便又拖了一年。
后来,晏温婉不知为何,在亲事将临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还未等到沈砚山从边疆赶回来见上最后一面,便撒手西去。
于是,两家的亲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原先,晏老太太为晏温婉和沈砚山的亲事,气的夜不能寐。晏家嫡支最出色的小姐,还不如一个庶支的姑娘嫁的好,晏老太太又怎么能觉得舒心。
晏温婉去世之后,晏老太太高兴的吃了一个月的斋菜,说是老天保佑晏家。
晏锦那个时候,完全不懂晏老太太为何会这样做。
难道,跟攀比比起来,性命在她们的眼里,当真不算什么吗?
可笑的是,到了最后,晏家觉得最自豪的一门亲事,却差点成了晏家的催命符。
小虞氏又想了一会,才试探着问,“要送些东西去沈家吗?”
“不必了。”晏季常摆了摆手,“我同世子只是勉强聊了几句,而且,那是沈家,送东西就太过于唐突了。”
晏家如今的地位,若是贸然送东西到沈家,怕是会被人笑话。
晏锦觉得父亲这样考虑,也是有道理的。
毕竟这位沈家世子,前几年在边疆打了几场漂亮的战役,让精绝人对大燕俯首称臣。之后很快,便被当今皇上封为正三品定远将军。
沈家世代武将,这位世子倒是让定国公安心了一些。
小虞氏听了,只好不再言语。
两个人之间,似乎又沉默了起来,气氛颇为尴尬。
晏锦见轻寒这个时候进屋子,便只好对晏季常道,“爹爹,我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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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7:算计
小虞氏听了之后,无奈的笑了笑,转身吩咐轻寒将楠木小桌子搬进了内室。
蟹粉狮子头、东安子鸡、凤凰鱼肚……桌上除了晏锦喜欢吃的,便是晏季常最中意的菜肴。
晏锦抬起头看着小虞氏,心中一滞。
摆放在他们面前的菜肴,没有一道是小虞氏喜欢用的。
可是小虞氏却丝毫不在意,依旧笑的很开心。
她的看出来,小虞氏是高兴的,所以才会笑的如此无忧无虑。
然而,从前她从未发现这些。
“轻寒。”晏锦停下箸,对站在身边的轻寒道,“让厨房再添一道羊肉汤。”
轻寒一脸惊讶,轻声问道,“羊肉汤?”
“嗯。”晏锦点头,想了想又说,“记得,再添一些萝卜。”
萝卜清炖羊肉,不止小虞氏喜欢,这道菜似乎是虞家所有人的最爱。
不过因为晏锦不太喜欢羊肉的腥味,所以小虞氏知道这件事情后,便不再送羊肉汤到她的屋子里了。往后,她和小虞氏一起用膳的时候,便再也看不到这道菜。
她想起自己从前总是不理解,为何小虞氏会送羊肉汤给她用。
后来,她才知道。
小虞氏和虞家的那些人一样,认为羊肉汤是世上最美味的东西,所以才会将这道菜送到她的面前。
晏锦想了很久,若是陪小虞氏用一些,她还是可以吃下的。
轻寒回过神来,赶紧笑着回答,“奴婢知道了,奴婢马上就去。”
晏季常挑了挑眉,唇角的笑意深了一些。
父母陪着她用膳,明明是最普通场景,可她却依旧无比的感激,上苍再给她这样一次机会。
这便是她从前在梦中盼了无数次的幸福。
他们都在,岁月静好。
“大爷,太太……”屋外传来向妈妈的声音,“季姨娘派人送东西过来了。”
晏季常微怔,瞥了一眼晏锦,又想了一会才对身边站着的人点了点头。
若是从前,晏锦怕是会甩箸走人了,可是今儿却出奇的安静,连半分不悦的神色都没有。
晏季常倒是觉得有些奇怪了。
过了一会儿,季姨娘身边的贴身丫头丹桂端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福身对晏季常和小虞氏行礼。
“起来吧。”晏季常停下箸,神色不改,“月季的身子好一些了吗?”
晏锦听了父亲的话,差点笑出了声。
季姨娘从前在母亲大虞氏身边伺候的时候,便被母亲赐名月季。她被抬了姨娘后,父亲似乎还是记不住她的名字,一直唤她月季。
丹桂听了,眼里带着一丝尴尬,“姨娘听闻大爷回来了,很高兴。但是姨娘还病着,怕过了病气给大爷,便让奴婢送些小食过来。”
说完之后,丹桂便将手里的食盒放在小桌子上。
食盒里面装的,是一盅燕窝羹。
丹桂拿过青花小瓷碗,正准备着盛的时候,晏季常摆了摆手道,“放着吧,我过会再用。”
丹桂退后一些,福身笑着对晏锦道,“姨娘让奴婢给小姐赔罪。若小姐还生气,姨娘说会亲自来玉堂馆给小姐磕头请罪的。”
晏锦眉头微挑,她虽是季姨娘名义上的主子,但是季姨娘在晏老太太跟前得宠,还为父亲诞下一儿一女,勉强可以称的上她的半个长辈。
此时,丹桂故意说季姨娘会来她院子门口磕头赔罪,实际上却是在暗指她张狂。
而且父亲在这里,她不管原谅不原谅,都会是她的错。
毕竟灌药的事情……
“我为何要生姨娘的气?”晏锦装作无辜,“姨娘为何要跟我赔罪?”
丹桂瞪圆了双眼,看着晏锦露出错愕的神色,忙道,“季姨娘和六小姐那一日在映月院……”
“姨娘的身子好了一些吗?那一日我吃陈大夫开的药,一直昏睡着,所以没有款待姨娘和六妹。”晏锦直接打断了丹桂的话,笑着说,“不过,这件事情终究是我不对,醒来便该去见姨娘和六妹的。可谁想夜里居然落了大雪,我怕冻坏了姨娘和六妹,便没有再打扰。”
晏锦根本没有提季姨娘和晏谷兰被灌药的事情,她只是提自己吃了药一直昏睡,所以院子里发生什么事情,都是和她无关的。
晏季常听了,面色一变。
丹桂听了,急着想要分辨,但话还未说出口,便听晏锦继续道,“祖母常说姨娘聪慧,又会体贴人,连生病了都怕过了病气给爹爹。晚些,我让小厨房做些清淡的小食给姨娘送去,算是我对姨娘的赔罪之礼。等我腿脚好些,我再亲自跟姨娘赔罪。我想姨娘应该不会再生我的气了吧?”
晏锦的话把丹桂堵的死死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小姐给姨娘赔礼,这说出去,周围的人还会以为季姨娘太过于放肆了。
“这点小事,她不会生你的气的。”晏季常对晏锦说完之后,又对身边的吩咐,“你去告诉厨房,准备几道清淡的菜给月季送去。她现在有病在身,我不便打扰。等她身子好些,我再去看她。”
丹桂一听,眼里全是慌乱。
于是她忙着说,“老爷,你回来,姨娘很高兴。”
晏季常温和地道,“让她好好养身子,不用担心我这边的事情。”
丹桂这下等于哑巴吃了黄莲,有苦说不出,脸色极其难看。
她似乎弄巧成拙了。
“奴婢知道了,奴婢一定会告诉姨娘。”丹桂愁的眉头都皱成了一团,心里也烦躁了起来,她要怎么跟季姨娘说,没有将老爷请去的事情。
丹桂不愿走,一直站着,想了半响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晏锦这个时候拾起箸,给晏季常夹了一块鸡肉,笑着说,“爹爹快尝尝,饭菜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晏季常收回目光,“好。”
食不言,寝不语。
晏季常性子向来淡漠,他用膳食的时候,并不喜欢说话。
这次,丹桂来的也的确不是时候。
看到晏季常陪着小虞氏和晏锦用膳,丹桂虽然不甘心,但也只好咬着牙告辞。
她不敢继续说什么。
晏锦窥到丹桂离开,嘴边的笑意也浓了一丝。
季姨娘根本没有生病,却故意说生病不方便来前来请安,父亲是读书人,就算和季姨娘感情不好,也要亲自去探望。
若父亲去了,季姨娘便回想办法留住父亲,无形的给她和小虞氏一个下马威。
在外人眼里父亲一回府,便去了这样蕙兰斋,那么便更会私下欺负小虞氏。
于是,晏锦抓住季姨娘的一个错处,便断了父亲这几日,去季姨娘屋子里的想法。
季姨娘说怕过了病气给父亲,那么,她便夸季姨娘体贴,还卑微的说自己的不是。
她再错,终究是晏家的嫡女,而且灌药的事情,根本不是她做的,又怎么用卑躬屈膝的跟一个姨娘赔礼道歉?
她这样做,无非就是想让父亲觉得内疚。
果然,父亲如她所想的那般,一心怕委屈了她,干脆就顺了季姨娘的意,不去打扰季姨娘养病。
向来‘体贴’的季姨娘,今日也在体贴上吃了大亏。
晏锦知道,虽然后宅是女人的战场,可是男人才是这场战役里唯一的利刃。
只要父亲愿意多陪在小虞氏身边,那么小虞氏便不会输。
“素素?”晏季常忍不住轻声唤了一声,眉头微蹙。
晏锦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夹着辣椒,还差点送到了嘴里,她羞的赶紧低头,然后尴尬的笑了笑。
晏季常停下箸,有些担心的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小虞氏也抬起头来,一脸担心的看着她。
“没有。”晏锦摇头,支支吾吾地说,“我在想,好几年没有同爹爹下棋了,若一会还输给爹爹,可如何是好。”
晏季常无奈的摇头,笑骂道,“你从前也输给爹爹,可爹爹何时责备过你?罢了,等会爹爹让着你,可好?”
晏锦温顺的笑着道,“爹爹可要说话算数,要让着我。”
晏季常声音依旧温和,“好,快专心用膳吧。”
小虞氏听晏锦说没事,才缓缓地舒了一口气。她怕晏锦从西院搬回来,吃住不习惯,会加重身子的负担。
小虞氏琢磨着,还是要写一封信给父亲,让父亲将解大夫提前送过来。
小虞氏想的入神,便也没有注意到,窦妈妈已经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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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8:陷阱
晏锦的棋艺,曾被十三先生用一个字来形容,那便是:烂。
可她偏偏不觉得自己棋艺差,还总是喜欢缠着人对弈。
在十三先生的指导下,她的棋艺多少进步了一些。
但是和晏季常这样的高手比起来,她的那些进步,便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不过,晏季常却依旧很高兴,因为他已经许久没有和大女儿像这样坐在一起对弈了。
连输了几局后,晏锦的眼皮便有些沉重了。
晏季常在一边忍不住笑了起来,“怎么,小瞌睡虫又犯困了?”
“才不是。”晏锦打起精神,咬着唇盯着棋盘,犹豫半响后才将黑子落入棋盘。
结果,她还未的及看清,便见父亲修长白皙的手指拧着白子,毫不犹豫的将棋子放入棋盘。
晏锦看着眼前的棋子,有些傻眼了。
她,又输了。
晏锦撇了撇嘴,将手里的黑子丢下,“怎么又输了……”
她明明从前已经很用心的跟十三先生学棋艺了,怎么还是会输的如此彻底。
晏锦有些抑郁的看着自己白胖的小手,明明这双手能用不同的指法来弹奏曲子,可下棋的时候,依旧显得笨拙。
“素素,你也乏了,去歇息一会吧。”晏季常呵呵地笑,然后站起了身子,“等晚些,爹爹再过来看你。”
父亲刚归来,自然是有不少的公务要处理的。
晏锦也不好再挽留,于是微微颔首,“嗯。”
小虞氏见晏季常要离开,赶紧跟在身后,想要送晏季常到院外。
晏季常将大氅披上后,温和地对着小虞氏说,“不用送我了,我要出去一趟。”
两个人之间,多少有些拘谨。
小虞氏也不好违背晏季常的意思,只好点头:“大爷您慢行。”
等晏季常出门之后,小虞氏才瞧了一眼在把玩棋子的晏锦,走上前问道,“素素可要歇息一会?”
小虞氏的话,让晏锦哭笑不得。
似乎一切又回到了从前,在父亲和小虞氏的眼里,她是一个十分贪睡的人。似乎只要吃饱了,她便可以躺下睡的死死的,哪怕雷电交加,她也不会被吵醒。
以至于后来她失眠了,小虞氏会当做是天大的事,亲自去虞家请了十三先生过来,为她调养身子。
“不困。”晏锦揉了揉眼,嗓音轻柔,“母亲,你让窦妈妈进屋来吧。”
小虞氏略微有些惊讶,但是依旧对身边的轻寒吩咐,“你去让窦妈妈进屋。”
轻寒点头,转身便出了屋子。
不到片刻,窦妈妈便行色匆匆的进了屋子。
“太太,还真给小姐猜到了,邓嬷嬷这几日总是到内院来找许嬷嬷。”窦妈妈气的面色发青,又走近一些,压低了嗓音道,“老奴去打听了一下,才知道邓嬷嬷一直在打听轻寒的事情,说是……”
窦妈妈顿了一下,瞧了瞧门口,见轻寒没有进屋,才愤恨道,“邓嬷嬷跟人夸下海口,说来日必定有办法,让她那个傻儿子娶了轻寒。”
小虞氏一听,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轻寒是跟在她身边多年的丫鬟,多少也是有些感情的,她怎么可能舍得将轻寒许给一个傻子。
“简直狂妄。”小虞氏脸上的神色有些变幻莫测,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消息可确切?是邓顺吗?”
邓嬷嬷家的那个傻儿子名叫邓顺,只是这个孩子的命运和名字却是截然相反的。邓顺生来便痴傻,无论生气还是高兴,都会抓住人狠狠的咬上几口。
前些年,邓顺咬了茶水房刘家的人,为此邓嬷嬷还被罚了半年的俸禄。
小虞氏是听过这件事情的,她只要一想到身边的轻寒,被这样的东西妄想的时候,便忍不住生气。
窦妈妈又气又急,“可不就是那个傻子。而且,老奴还打听到了,许嬷嬷最近不止和邓嬷嬷有来往,更是和郑嬷嬷来往密切。”
小虞氏听了这句话,微怔。
“许嬷嬷是伺候二婶多年的老人,她这个时候办的事情,多半也就是二婶的主意。”晏锦将棋盘上的棋子收好之后,才继续道,“之前映月院传出六妹推我下假山的消息,便是向妈妈传出来的。而三弟来和我争吵,是郑嬷嬷让郑七人暗中唆使三弟这样做的。”
说着,晏锦微微眯眼,“向妈妈是二婶送到我身边的人,而这个郑嬷嬷如今又和许嬷嬷来往频繁。”
晏锦说到这里,小虞氏和窦妈妈彻底的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旋氏不止想要插手大房的事情,她更是希望大房这边内斗起来。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只要小虞氏和季姨娘内斗起来,无论结局谁输谁赢,对旋氏都是有益的。而且,在大房的人内斗的这段时间里,旋氏便能更彻底更轻松的得到她想要的东西。
窦妈妈想了想,似乎有些不明,“郑嬷嬷为何要帮二太太?她可是什么都不缺。”
“怎么会什么都不缺?”晏锦依旧是一副微笑的样子,“当初,母亲可是听了二婶的提议,才会将秀竹许配给了郑七。这对郑家而言,怕是天大的喜事了吧?”
这一句话,如同一语惊醒梦中人。
尤其是小虞氏,她根本没有往深处,去想过这个问题。
“当年,是她约我去季常的书房,所以我才会瞧见秀竹在茶水里下东西。”小虞氏脸色煞白,指尖微颤,“是她跟我说,将秀竹配外院的小厮,比我卖掉秀竹强很多。都是她啊……”
窦妈妈听了,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太太,这事已经过去了,你可千万别和自己置气。”
窦妈妈怎么会不明白小虞氏的震惊,她也是亲眼看着这件事情发生的。
那一日,旋氏破天荒的找了小虞氏去花园里赏花,最后又说要去大爷的书房里借些书给二爷看。结果好巧不巧,小虞氏碰见了秀竹在大爷的茶盏里下药。
小虞氏当时生了大气,本来想找人牙子将秀竹卖出去。可是旋氏却在一旁提议,说与其卖出去让人说闲话,不如将秀竹配个小厮。这样,秀竹这一辈子,都不能再踏入晏家的内院了。
那会小虞氏也是气坏了,所以没有多考虑,便听了旋氏的建议,将秀竹许给了郑七。
现在看来,这件事情在外人的眼里,是小虞氏给了郑家好处。可是实际上,却是旋氏给了郑家一门好亲事。
这也难怪,现在郑嬷嬷会对旋氏忠心耿耿,更是挑拨晏谷殊和晏锦争吵。
她们既然能查到这是郑七做的,那么季姨娘也不例外。
可是,在季姨娘眼里,郑七是应该感谢小虞氏而不是旋氏。
若不是小虞氏亲自将秀竹指给他,郑七这辈子怕是做梦都娶不到这么如花似玉的媳妇了。
所以,季姨娘只是训斥了几句郑嬷嬷便作罢了。
毕竟,季姨娘会认为冤有头债有主。
然而,就算她们怀疑季姨娘的处理方式,亲自派人去查探。也只能查到郑嬷嬷和邓嬷嬷交好,邓嬷嬷是荀嬷嬷的表亲。季姨娘不想得罪晏老太太身边的人,所以才没有发落郑嬷嬷。
谁又会想到,季姨娘已经将这笔账记在了小虞氏的头上了呢?
现在旋氏和许嬷嬷,怕是又允诺了邓嬷嬷要将轻寒许给她的傻儿子。邓嬷嬷对二房的话,深信不疑,毕竟郑七娶了秀竹是不可磨灭的事实。
往后,内院有荀嬷嬷帮着旋氏,而外院又有邓嬷嬷照应着,旋氏想要彻底插手大房的事情,怕是更轻而易举了。
小虞氏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她看着窦妈妈道,“那当年秀竹的事情……”
“太太,若是秀竹没那个心思,也不会被人利用。”窦妈妈打断了小虞氏的话,“秀竹既然做了,她就该知道后果。”
小虞氏听了,揉了揉眉头,“我从未怕过月季,她不过只是个姨娘罢了。只是,我不甘心,就这样如了旋淑云的愿,更要轻易的将我手里的东西拱手相让给她。”
窦妈妈听了,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了。
这些嬷嬷和妈妈虽是下人,但是她们身后的关系网,是谁也算不清楚的。想要连根拔起,太困难了。
“母亲为何会这样说?”晏锦眉头微挑,笑着说,“这件事情,其实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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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9:设局
用谎言编织成的陷阱,必定会有破绽。
只要找到破绽,便能给对手致命一击。
小虞氏走后,晏锦便唤了向妈妈进屋。
自从她和晏绮宁搬去西院后,她身边的下人几乎暗地里被二婶换了个遍。
尤其是向妈妈,这几年更是仗着她的信任,在映月院内为所欲为。
可是,她如今搬回了东院,小虞氏和窦妈妈便不允许向妈妈再插手院子里的事。连送素心兰这样的好差事,都被许嬷嬷抢了先,向妈妈的心里早已经憋了一肚子气。
私下,向妈妈怕是早已找过二婶了。
只是,二婶这会正忙着考虑怎么排挤小虞氏,对向妈妈怕是也不过简单的应付几句。
“向妈妈这是怎么了?”晏锦瞧着手里的茶盏,眉头微蹙,“你忘了吗?这不是我喜欢吃的茶。”
向妈妈左右瞧了瞧,见屋子内没有人,才叹了一口气,“小姐,是老奴的不是。老奴……老奴没用啊。”
说着,向妈妈便哭了起来。
晏锦露出错愕的神色,然后手忙脚乱的将手里的茶盏搁到小桌子上,摆手道,“向妈妈,我不是怪你,你别哭了。”
“小姐你有所不知,今儿老奴去茶水房的时候,窦妈妈给老奴脸色,让老奴不要再插手东院的事情。”向妈妈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老奴说,只是想好好的伺候小姐……谁知窦妈妈更是对老奴吼,说老奴是映月院的人。让老奴滚回映月院去,不要脏了东院的地盘。这茶叶,怕也是窦妈妈悄悄换的。”
晏锦一听,拍着小桌子道,“此事当真?”
“老奴怎敢欺骗小姐?”向妈妈见晏锦生气,便再接再厉,“窦妈妈终究觉得老奴是外人,碍了她的眼。其实,老奴也明白窦妈妈为何会这样想,她觉得老奴是西院的人,是下/贱的脏东西。”
三年来,晏锦和小虞氏关系,一直很僵硬。连小虞氏派窦妈妈到映月院内来,晏锦也不愿多给窦妈妈好脸色。
可这几日,晏锦和小虞氏来往,似乎有了改善。她自然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不然到时候她怕是会被排挤出东院。于是,她摸准了晏锦不喜人私下说西院的不是,所以才会刻意将西院贬了又贬。
晏锦气的面红耳赤,“我在西院还住了三年呢,他们是不是也要赶我离开?现在我才回来多久,居然敢换我吃的茶,简直可恶。”
晏锦转眸瞧着向妈妈,愤恨的说,“难怪今儿窦妈妈还同我讲,说要给我屋子里添几个贴身丫鬟,我看她是想找几个人合伙来欺负我。向妈妈,你说这件事情该怎么办?”
向妈妈听了,微怔。
似乎晏锦又回到了从前,对她百依百顺的时候。
连选丫鬟,都要听从她的意见。
为此,她又有些沾沾自喜。
夏茗不在晏锦身边伺候后,晏锦身边的确要添几个丫鬟了。
向妈妈心里很清楚,这批丫鬟一进院子,怕就是一等丫环。
可是,她该推荐谁呢?
“我听许嬷嬷说,向妈妈家里有两个乖巧的孩子?好像叫向雪和向梅?”晏锦琢磨了一会,“要不,就将她们送来吧?向妈妈你放心,这件事情我说了算,若窦妈妈敢阻止,我便告诉爹爹和祖母。”
晏锦不提许嬷嬷还好,一提许嬷嬷,向妈妈的神色间,便多了一丝愤恨。
当年,若不是许嬷嬷插手,她早就嫁了西院的管事,又怎么会落得被排挤出锦轩苑的下场。这些年,她早就受够了这些窝囊气……现在,连晏锦身边的好差事,许嬷嬷也要来插手。
许嬷嬷将素心兰搬回西院的时候,她也一起跟着将无根水送去。
二爷足足赏了许嬷嬷一百两银子,她在一边看的眼都红了。
这些银子,本该是属于她的东西。
而且,向妈妈也明白,若是现在她不在晏锦身边安插自己的人手,来日怕是会更没有地位。
向雪、向梅……向妈妈本也想送这个两个孩子来东院里,但是一想到是许嬷嬷提议的,这个念头便立即消失的干干净净。
向妈妈斟酌了半响,才俯低身子同晏锦讲,“向雪和向梅这两个孩子虽然乖巧,但是她们如今尚在庄子上,要来京城也需要些时日。老奴家中,还有两个懂事的丫头,住的也离京城近,不用一日便能伺候小姐,小姐您看,可行?”
“自然是可行的。”晏锦将两个白胖的小手合拢,高兴的笑着道,“向妈妈你选的人,我都放心。”
向妈妈听了,赶紧点头,“那老奴马上就去办。”
“好。”晏锦笑着催促,“赶紧让她们来玉堂馆,我看以后谁还敢欺负西院的人。”
晏锦的话,让向妈妈彻底的破涕为笑。
等向妈妈转身出了屋子,晏锦的眉眼瞬间冷了下来,和刚才笑着的她,彷佛判若两人。
从前,向雪和向梅便是向妈妈送到映月院里来的,这两个丫头给了小虞氏不少苦头吃,而且性子还刁蛮。尤其是向梅,和窦妈妈争吵的时候,将窦妈妈推倒在地,伤了窦妈妈的腿。
那时,她瞧见窦妈妈受伤了,虽然有些不忍,但是向妈妈一哭,她便咬牙将这件事情交给了向妈妈来处理。
结果,向妈妈只是淡淡地训斥了向梅几句,便草草结束。
后来,窦妈妈的腿便瘸了。
向雪和向梅这个两个丫头,她是再也不想瞧见。而向家除了向雪和向梅外,还有两个年龄稍微小的丫头。
这两个丫头据说长的十分水灵,而且还和许嬷嬷有那么一点关系。
现在,向妈妈若是不挑向雪和向梅,怕是会选这个两个丫头来她身边。
毕竟,她隐晦的告诉了向妈妈,只要向家的人。
晏锦想着,唇角微微弯了起来。
果然,一切如她所想,向妈妈很快便将这两个小丫头送到玉堂馆里来了。
晏锦当时想都没想,就给这两个眉目清秀丫环取了新名字。
大点的叫甘蓝,小点的叫甘绿。
不过几日,玉堂馆里新来了两个清丽脱俗的小丫鬟的事情,便传了出去。
甚至有人夸甘蓝和甘绿,模样一点也不输给当年的秀竹。
季姨娘听了这个消息后,气的瞪圆了双眼,看着身边的何氏道,“大爷经常去玉堂馆,这件事情可是真的?”
“回姨娘话,是……”何氏皱着眉头,一脸苦涩,“是真的。”
晏季常回府几日,一直没有来瞧季姨娘也就算了,私下对晏谷兰和晏谷殊也是一副淡漠的样子。
何氏跟在晏谷殊身边,多少有些替季姨娘担心。
晏季常如今只有一房姨娘,按他的身份,再添几个通房,也是人之常情。
而玉堂馆里,就住着两个清秀的小丫鬟,堪比当年水灵的秀竹。
在这个深宅之内,只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而且,季姨娘虽有两个孩子,但是这两个孩子却不始终不得晏季常的心。照这样发展下去,季姨娘怕是会被晏季常遗忘。
“你……你查查,这两个狐媚子是从哪里来的,到底是谁的人。”季姨娘气的眼眶都红了,“我就不信了,这件事情没有人唆使晏锦那个蠢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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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0:消息
何氏还未查出玉堂馆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季姨娘便有些按耐不住了。
很快,蕙兰斋那边传出来季姨娘病已经痊愈的消息。
翌日,季姨娘还亲自到了怡蓉院给小虞氏请安。
晏锦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一点也不吃惊,她正忙着打量满屋的古琴。
她的生母大虞氏自小在古琴上颇有天赋,同一个曲子,能弹出不同的意境。
据闻,父亲当年也是被母亲的弹的曲子吸引,最后结成佳偶。
可是她的琴艺……
“嗡——”手中完好无缺的绿绮,发出沉闷的嗡嗡声。
窦妈妈听了之后,不禁苦涩的笑了笑,“小姐若不喜欢练琴,便不要练了。”
在窦妈妈的记忆中,大小姐晏锦弹奏的琴声,简直就是魔音灌耳。不过二小姐晏绮宁的琴声,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
教大小姐练琴的先生曾悲痛欲绝的形容,他此生未曾听过如此匪夷所思的声音,这古琴到了晏锦的手里,已经不再是乐器,而是凶器,一曲未完便可以让听琴的人无比痛苦。
不止窦妈妈对此无奈,连小虞氏都不明白,为何自己的姐姐当年弹奏的琴声绕梁三日不绝,而姐姐的两个孩子,却在古琴上没有天赋。
“也好。”晏锦盯着眼前的古琴,淡淡地回答。
从前,她的琴艺的确很差。
但是父亲临终的一句话,却让她不得不拾起古琴,刻苦练习。尤其是后来,十三先生在看到满屋名贵的古琴后,痛心疾首的摇头说浪费,最后干脆亲自教她练琴。
不过,她的辛苦,似乎也有了不少回报。
起码,指法进步了不少。
那个时候,她才觉得自己是大虞氏的女儿,在琴技上没有给虞家人丢人。
只是,父亲不在了,没有人会听她弹琴。
晏锦笑了笑,不再去想自己是如何的学琴的事情。那些日子,承载了她太多的痛苦,她总是避免自己去想起。
窦妈妈走过来,想将绿绮拿走的时候,晏锦抬起头来,阻止道,“这个,就放我屋里吧。”
绿绮是大虞氏最喜欢的一张琴。
她刚搬回东院,小虞氏便和从前一样,将这些古琴送来交给她保管。哪怕,在小虞氏的眼里,她的琴技和棋艺一样,无可救药。
窦妈妈点头,吩咐甘蓝和甘绿将古琴收起来。
晏锦挑眉看着眼前的两个水灵的两个小丫头,想了想才对身边的春卉道,“去将我梳妆匣取来。”
春卉听了,面露讶色。
“奴婢知道了。”春卉很快便反应过来,转身将搁在台子上的金星紫檀木匣抱在手里。
晏锦打开木匣,取出一枚金子打造的簪子,对着春卉比划了两下。
“的确好看。”晏锦笑着将簪子亲自簪到了春卉的发髻上,“赏你的。”
春卉听了,差点捧不稳木匣。
她吓的赶紧跪在地上,“小姐,你这是……折煞奴婢了。”
窦妈妈瞧着晏锦的举动,面色不改。
只不过是一朵普通的金簪子而已,东院多的是。
“你就收着吧。”窦妈妈一边清点古琴,一边对春卉道,“不要违了小姐的好意。”
春卉听了,更是有些不知所措。半响后,她对着晏锦磕头,“谢谢小姐,奴婢一定做牛做马,报答小姐的大恩大德。”
晏锦听了,却是淡淡一笑。
等将古琴放入库房之后,甘绿殷勤端了些果脯在晏锦面前,笑着说,“小姐,你尝尝?”
晏锦皱眉,看着身边的小杌子道,“放着吧。”
甘绿瞧了一眼放在不远处的金星紫檀木匣,又问,“小姐可有什么吩咐?”
“吩咐?”晏锦装作没有瞧见甘绿的视线,似笑非笑,“我屋子里的梅花没香味了,你去帮我折几枝?”
甘绿听了,忙着道,“奴婢马上就去。”
“等等。”晏锦唤住甘绿,解释,“我只想要西院的梅花。”
甘绿听了,瞪圆了双眼。
她进府便被向妈妈嘱咐,不要轻易去西院走动,尤其是西院的那些花草,更是碰都碰不得的。
现在,晏锦居然要让她去西院折梅,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晏锦微微皱眉,“怎么,不是说听我吩咐吗?这会不过让你折几枝梅花,你便不乐意了?”
“小姐说笑了,奴婢怎么不会听小姐您的吩咐。”甘绿听的,差点咬碎了牙齿,“奴婢马上就去。”
“我也不亏待你。”晏锦将手上的金镯子褪下,递给甘绿,“早去早回。”
甘绿接过镯子,点头退出了屋子。
晏锦瞧着甘绿离去的身影,却忍不住露出一抹讽刺的笑。
甘蓝和甘绿不愧是向妈妈找来的人,性子都和向妈妈一模一样。
父亲来玉堂馆时,两人总是忙前忙后的献殷勤,想在父亲面前说上几句话。
晏锦没有给她们这样的机会,总是会找借口支开她们。
她和父亲对弈的时候,向来都是窦妈妈在一旁伺候。
二婶身边的下人,她一个都不喜欢。
全是一些,忘恩负义的东西。
她给甘绿那镯子只不过是镀金的而已,当真不值几个银子。
不过,这镯子,却是有大用处。
甘绿出屋子,没有朝着西院走去,而是急匆匆去找了向妈妈,“婶子,你帮帮我。”
“这是怎么了?毛毛躁躁的。”向妈妈皱着眉头,瞧了一四周,发现没人才道,“什么事情?”
甘绿一张漂亮的小脸,皱成了一团,“小姐让我去西院给她折梅花,婶子我……我不敢去。”
向妈妈看了一眼甘绿,“就这件事情?”
甘绿没想到向妈妈会说的如此轻松,又道,“二爷的花,我不敢去碰。小姐让我去折梅,不是为难我吗?”
“行了,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向妈妈顿了顿,摇头解释,“小姐送了素心兰给二爷,现在二爷高兴着呢,这西院的梅花,只要小姐喜欢,随便小姐折多少。”
甘绿听的一脸错愕,“素心兰?那个……千金难买的素心兰花?”
向妈妈听到甘绿如此形容那盆花,便想到那一百两银子,心里更不是滋味。
“赶紧去吧。”向妈妈轻叱道,“这件事情都做不好,来日你怎么博得大爷的欢心。”
甘绿一听,一脸羞红的点了点头,“婶子,我知道错了……我……”
“好了。”向妈妈不耐烦的打断了甘绿话,“以后在人前切记不要喊我婶婶,你还怕别人不知道这个事情吗?”
甘绿听了,垂眸道,“是。”
出了东院,甘绿的脸色便有些难看了。
她停下身子,对着身后的院子啐了一口,“老东西,等我当了姨娘,一定要你好看。”
说完之后,甘绿看了看手上的金镯子,笑的更灿烂了。
西院的梅花此时开的正好,满园的芬芳,灼灼其华。
婆子和丫鬟们见甘绿是晏锦身边的丫鬟,便没有阻止她去折梅。这晏家上上下下都知道,晏二爷最近得了一盆晏锦送的素心兰,所以对晏锦多有照拂,甚至还特意吩咐周围的人,说若是晏锦过来折梅,便不要阻止。
不过,很快便有眼尖的婆子,发现甘绿手上金闪闪的镯子。
“姑娘真是好福气,这镯子必定贵重吧?“有好奇的婆子,忍不住上前问道。
甘绿听了不免有些洋洋得意,但是嘴上依旧故作矜持,“没什么,不过是些寻常玩意罢了。”
等甘绿离开西院,婆子们便聚在一起议论了起来。
消息传来传去,多少有些变了味,甚至还夸大其词了。晌午的时候,便已传到了茶水房里。
何氏正巧路过,听到这件事情。
她听完之后,面露错愕,忘记自己要做的事,拔腿便朝着蕙兰斋奔去。
“姨娘,姨娘……不好了。”何氏知道此时季姨娘在午睡,便挑了帘子进屋,也没看清屋子里还有谁,便急着道,“奴婢打听到了一个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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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啦。
021:进圈
何氏话音刚落,便听到少女稚嫩的嗓音响起,“什么消息?”
何氏惊的打了一个哆嗦,站稳了身子才看清了问话的人。
少女穿着一件月白色素面妆花小袄,下着大红洋绉银鼠皮裙,长的眉目清秀,此时端端正正坐在季姨娘的身侧。
“奴婢见过六小姐。”何氏福下身子行礼。
晏谷兰的目光在何氏身上转了几个圈,挑眉道,“你是聋了吗?我问你话呢,你听到什么消息了?”
何氏一听,垂眸做恭谨状,却依旧不回答。
晏谷兰性子骄纵,做事从不会多加考虑。她仗着晏老太太宠爱,私下更是喜欢同晏锦和晏绮宁攀比。
这些年,晏谷兰一点也没学到季姨娘的谨慎处事。何氏知道,若是她将这件事情告诉了晏谷兰,那么蕙兰斋还不得闹翻天了。
“小兰。”季姨娘皱眉,无奈摇头,“好了,你身子尚未痊愈,也该回去休息了。”
晏谷兰一听,立即从凳子上站了起来,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姨娘,你要赶我走?你什么事情都不愿告诉我,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六小姐……”
“住嘴。”晏谷兰转身看着何氏,扬眉道,“我同姨娘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你是什么东西。”
何氏低头,不敢再说一句话。
季姨娘揉了揉眉心,对自己的女儿有些无可奈何,这个孩子完全被她宠坏了。
何氏是娘家人送来帮她经营人脉的帮手,更是她的心腹,季姨娘不想为小事情让何氏心生芥蒂。可是,她也不想和孩子有太多的误会。
她知道晏季常对她从未有太多的感情,所以她的来日,必须要仰仗晏老太太和这两个孩子。
于是,季姨娘想了一会,才对何氏道,“没事,你且说说,你听到了什么消息?”
何氏抬起头来,看着对她冷眼晏谷兰,琢磨了一会,才说,“刚才奴婢在茶水房听到,甘绿去西院帮大小姐折梅了。”
“在西院折梅?她不要命了?”晏谷兰听了忍不住笑出了声,轻蔑的道,“我还以什么消息呢,这次二叔一定会生气的。到时祖母一定会罚晏锦跪祠堂,最好再狠狠的揍她一顿,这样方能让我解气。”
这些日子,晏谷兰因为被灌药,一直上吐下泻,在屋子里没有出门。
晏季常归来之后,倒是去看过她一次。晏谷兰抓住机会,在父亲面前哭诉,说晏锦要害死她还让婆子灌她喝下**。
晏季常当时只是安慰了她几句。
自那日起,晏季常便再也没有来看过她。只是今日一早,派人送了些衣裳和首饰过来。
晏谷兰有些疑惑,为何从前慈眉善目的父亲,会突然对她冷淡。
她想了许久,也没想出原因,所以便急匆匆地来找了季姨娘,想让季姨娘帮她想想到底是为何。
结果,她同季姨娘话还没说上几句,便见何氏进了屋子。
何氏见晏谷兰不明其中的原由,便迅速的给晏谷兰解释了一遍,事情的全部经过。
晏谷兰听完之后,才瞪圆了双眼:“你是说,甘绿的手上有金镯子?”
晏谷兰将袖子撩起,露出白皙的手腕。而在她的手腕上,恰好也戴着一个金镯子。
“这是?”何氏看着晏谷兰,有些疑惑。
晏谷兰急的直跺脚,大声嚷嚷,“这是父亲一早派人送来的首饰,我从箱子里选一件戴上了。”
说着,晏谷兰的眼圈便红了,她将金镯子从手上摘下来,因为动作太大,本来白皙的手腕,变的有些红肿,“送给丫头的东西,我才不稀罕。”
晏谷兰将手上的镯子丢在地上,捂住双眼差点哭了出来。
季姨娘一见女儿这样,心里不禁有些难受,她将晏谷兰拉到自己身边,“怎么就哭了?”
刚才何氏说这些的时候,季姨娘还未发现不妥之处。
毕竟,她在晏家多年,见多了晏家人的阔绰,尤其是大虞氏小时候,经常拿着饱满的大珍珠,当做玩物随意打赏下人。
她藏在柜子里的木匣里,还有大虞氏从前打赏的,几粒荔枝般大小珍珠。
不过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金镯子,没准是晏锦和小虞氏打赏的。
可听了晏谷兰的话,季姨娘觉得,这一切好像不似她想的那样简单。
季姨娘抚摸耳上的晏老太太送的翠玉坠子,微怔。
同样的翠玉坠子,小虞氏也有一对。
晏家虽有权,可是家底终究不如虞家。
“姨娘。”晏谷兰搂住季姨娘的手臂,委屈地说,“连我身边的丫头都说,自从晏锦回了东院后。怡蓉院里那些人,便再也不愿意给她们半分好脸色。这几日父亲也不愿来瞧我,再过些日子,怕是那些老东西,都敢当面羞辱我了。”
“她们不敢的。”季姨娘一边安慰晏谷兰,一边道,“你父亲刚回京,忙着处理公务,所以才不得空去瞧你。兰儿,你可千万别乱想,知道了吗?”
晏谷兰推开季姨娘,哭着说,“井月都告诉我了,父亲整日都去晏锦的玉堂馆,他只来瞧过我一次。我都同父亲讲了,晏锦要害我,可是父亲却不责怪她,还这样对我……我……”
“父亲偏心。”晏谷兰再也忍不住了,哭着跑出了屋子。
季姨娘看着晏谷兰的样子,没有阻止她出去。
何氏赶紧跪在地上,“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告诉六小姐这些事情的。”
“不怪你,是我让你说的。”季姨娘眉目里流露出几分冷静,带着询问的口气道,“我不是同蕙兰斋里的下人说过吗?老爷的事情,不许告诉六小姐,她是怎么知道这几日大爷都去玉堂馆的?”
何氏抬起头来,一脸疑惑,“奴婢的确已经提前跟六小姐屋子里的人打过招呼了,可这个井月,似乎也太不听话了。”
“井月?”季姨娘想了想,又看了一眼丢在地上的镯子,“我记得,她是邓嬷嬷举荐进府的?”
何氏愣了楞,点头道,“回姨娘话,井月是邓嬷嬷举荐进府的。”
邓嬷嬷和荀嬷嬷是表亲,荀嬷嬷又是晏老太太跟前的红人。所以当年,邓嬷嬷举荐井月来蕙兰斋当差的时候,她也没有婉拒。
可是现在想起来,这件事情却有些怪异。
晏谷兰是个什么性子的孩子,她最清楚不过了。井月在晏谷兰身边伺候多年,必定也明白这点。
那么,井月将这些话告诉给晏谷兰,表面上看着是好意提醒,实际上却是让晏谷兰对晏锦更加仇恨了。
这样一来,她心疼女儿,自然也会和小虞氏对立。
“对了,你之前告诉我,邓嬷嬷经常来内院找许嬷嬷?”季姨娘有些意味深长地说,“郑家那几位,似乎和邓嬷嬷来往不少啊。”
何氏有些不解,“姨娘,您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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