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谈
夜色愈发深沉,皓月被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云霞,若隐若现,晚风中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气息在秀州城中弥漫。
几抹黑影迅速在大街小巷中掠过,悄无声息地翻跃上屋顶,挨家挨户地悄悄掀起瓦片,将一个个睡熟中的容颜望进眼底。
每到夜晚入寝,冷嫦曦都会将面皮揭下,为了防止突发状况,灵善被安排在冷嫦曦的屋中休息,灵风则在一旁的小隔间里守护。
灵风靠在隔间的软榻上闭眼小憩,衣衫完整,软剑缠在腰间。
夜深,屋中一片静谧,除了均匀的呼吸声,再无其他杂音。
突然一声极其轻微的异响从屋顶上传来,虽然细微,却逃不过灵风的耳朵。
他倏地睁开双眼,全神戒备,细听着房梁顶上的动静,手缓缓移动到腰间,摸上的软剑的手柄。
显然,这细微的声音也没有逃过灵善的耳朵,只见灵善动作迅速地一把拉过被子,将冷嫦曦遮住,同时快速放下帷幔。
冷嫦曦被灵善这么一折腾,霎时清醒不少,同灵善交换了一个眼神,顿时明白了,原来是有老鼠!
这个时候要想重新带面皮是不可能的了,唯一的方法便是不让那些人窥见她的容颜!她脑中精光一闪,急忙一把将灵善拉进帷幔中。
灵善还在不明所以之际,便被冷嫦曦一个翻身压在了身下:“别出声!”
紧接着,冷嫦曦将头埋在灵善的颈间,状似缠绵,这下灵善算是明白她这个小姐到底耍的是什么花招了,霎时满脸的黑线。
梁顶上的黑衣人轻轻掀起瓦片,就见榻上红被翻浪,一名长相秀丽的女子正眯着眼,衣襟半开。
对比了一下记忆,发现不是自己要找的人,于是又小心翼翼地将瓦片盖上,飞身离开。
待到感受不到黑衣人的气息只有,灵善一把狠狠推开了冷嫦曦,满面羞红地瞪了她一眼。
但冷嫦曦却只是无辜地摊摊手道:“情况危急!”
“那也,那也不能这样啊!”
“灵善,我是女人!”冷嫦曦一面整理着衣服,一面从榻上下来,点亮了油灯。
灵风在隔间听到两人动静时,就知道冷嫦曦玩的是什么手段了,以他对自家姐姐的了解,只怕冷嫦曦这厮这次又是活罪难逃了,他同情着灵善的同时,也同情起冷嫦曦来。
果然,将衣衫整理好后,灵善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灵风则一脸讪笑地望着冷嫦曦道:“你只要趴着不动,一样可以解决问题。“
“可是却没有这个彻底,那些人见不到面庞还会再来的……”冷嫦曦说的是实情,但在灵风的眼光下渐渐歇了声。
僖王府虽然不若皇宫那般富丽堂皇,但依旧巍峨浩瀚,府邸富丽堂皇,犹如一座行宫一般。此刻,这座威严的府邸,沐浴在深沉的夜色之中,好似守护一方百姓安眠的护卫一般。
僖王府内,灯火通明,侍卫站岗巡逻毫不松懈。
偏院的书房内,一名中年男子精神奕奕的站在书桌前,手执一支狼毫肆意的挥洒着。男子全神贯注在UU小说的画中,似乎压根就没有注意有人轻轻推开屋门,走入屋中。
来人见他如此废寝忘食,也没出声打扰,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说,今晚城中有动静了?”那男子突然徐徐出声询问,手下的笔没有听过。
“是的,据说是挨家挨户地暗搜。”来人恭敬地回答。
“那个孩子,到秀州了吧?”男子的声音低沉威严,听不出喜乐。
“是的,看动静估计是到了一两日了。”
“那丫头到了秀州,却不直接来找本王,史浩,你说她是怎么想的?”那人手中的笔停了下来,将笔搁置在砚台边上,他徐徐抬起头,俊逸的五官刻上了岁月的痕迹,威严的面容中窥不见心底的想法。
来人见他停了笔,也跟着缓缓抬头,此人面容妖冶俊逸,正是原本应该在临安的史浩!
“王爷,恐怕是担心埋伏在府外的追兵吧。”史浩从容以对,不卑不亢。
“瑗儿为了这孩子,竟然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将你派回秀州,我对这孩子还真是好奇啊!”
僖王深邃的眼眸中绽放出一抹异彩,他微微眯了眯眼,左手背在背后,右手一下一下规律地捋着下巴上一撮小山羊胡。
“皇上那边我告了病假,暂时不会看出有什么意外,宫中都安排妥当,所以瑗公子那边也是很顺利的。”史浩这话的意思很明显就是为了安僖王的心。
这次赵瑗为了冷嫦曦大动干戈,同高宗起了正面的冲突,坏了僖王原本就安排好的许多打算,让僖王一直心有不悦。作为僖王的心腹,史浩自然是知道的,为了避免他们父子之间的矛盾,他不得不说些话为冷嫦曦开脱。
僖王自然听得明白,微微挑了挑眉问道:“这么多年你往来冷家,可曾同那丫头打过交道?”
“只见过,没打过交道。”史浩如实回答。
“听说是个空有相貌的草包小姐?”僖王的声音风轻云淡的。
“传言不实。”史浩想起曾经在冷家瞧见冷嫦曦夜舞的一幕,再想起在定都大典上冷嫦曦出彩的表现,他只能说传言不实了。
“哦?听你的口气,她那日在大典上的表现,似乎并非事先准备啊。”那日僖王也在场,冷嫦曦的表现确实只能用惊艳来形容,那舞蹈绝对独一无二,让他都忍不住赞叹折服。
“那舞蹈属下曾经在冷家见过一次,那是她还很小。”史浩将那晚所见如实地告诉了僖王。
僖王眯着眼,不知道在沉思些什么。良久,才徐徐开口:“史浩,那丫头在秀州的落脚地能找到吗?”
“我在陈家交子铺见过她形影不离的两个下人,但却没见到她的人影,想必是易容了。”
“陈家?”僖王挑了眉。
“是,据说她似乎跟陈少煊关系匪浅,恐怕这次顺利逃脱也是跟陈少煊有关,因为陈少煊今日刚落脚秀州。”
“史浩,你当年跟皇上说还不能将瑗儿叫回宫中,也是瑗儿的意思吧?”僖王突然换了话题,提起当年赵瑗进宫时,同赵豫一起面圣后,高宗问史浩的那句话。
史浩顿时一愣,不知该如何作答之际,又听僖王开口:“是为了冷家的那个丫头吧?”
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史浩沉默不语。
“那个位子从来孤独,但凡坐上的人都不可有弱点,显然瑗儿还不明白这些。看来需要你亲自去会会那个丫头了。”僖王唇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晨访
天蒙蒙亮,带着些许凉意。城中雾气蒙蒙,还未有散去的迹象。但在鸡鸣之后,就有人家亮起了灯火,张罗起一天的生计。
陈家交子铺中也点起了烛火,小二懒懒散散地打了一个哈欠,慢吞吞地来到大门前,按照惯例把门闩拉来。
“吱呀——”一声,大门被小二徐徐敞开。
“哎呀,娘呀——”那迷迷糊糊的小二一敞开门便见门外朦朦胧胧的影子,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整个人往后跌坐在地上。
门外的人显然是等了很久,夜露降在他肩头,沾湿了他的衣襟。来人见小二开了门,什么话也没说,便率先跨入了大厅中。
“这,这位客官,我们才刚刚开门,还没整理呢,您要不一会再来?”那小二见来人跨入屋内,在烛火的照应下,显现出朦胧的影子,顿时便落了心,急忙从地上爬起,站在他面前打量着。
见来人俊美中带着妖冶,周身贵气,看衣着,不似小户人家,但大户在这个点来交子铺的,他还从未见过。
“我要见你们家大少爷。”来人稳稳坐在椅子上,脊背挺拔,周身散发着不容拒绝的气势。
那小二见不是来存钱的,倒像是来闹事的,口气立马不客气起来:“我们大少爷岂是你相见就能随便见的?赶紧出去!我们还要做生意!”
那人对小二的话置若罔闻,依旧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去叫他出来。”
“哎呀——你这人,真是给脸不要脸啊!都说了,我们大少爷不是随便见的,赶紧滚吧!”那小二口气更加不耐起来,一步跨上前,准备揪着他的衣襟丢出去。
谁知,那小二连那人的衣襟都还未碰到,就被一股劲风推到了墙角,狠狠地撞上了墙面。
“哎呦……哎呦……”小二捂着手臂直叫唤。
“去,告诉陈少煊,史浩来了。”此人正是史浩,他坐在椅子上,眼睛都不抬一下。
史浩这暗中一掌顿时灭了小二的威风,那小二赶紧捂着胳膊从地上爬起,转身就要往后院跑去,岂料,才刚转身,就瞧见从内屋中走出的陈少煊,他哭丧着一张脸,喊了一声:“大少爷……”
陈少煊瞥了一眼他的胳膊,挥挥手让他退下,接着徐徐踱步到史浩面前道:“不知道本应该在临安的史大人怎么会突然光临我这秀州的交子铺?”
陈少煊一向消息灵通,当然知道史浩在临安称病之事,现在突然在秀州见到他,陈少煊不会天真的以为只是碰巧而已。因此他开场的话便先声夺人,遏制住了史浩的咽喉——谎称生病不上朝可是欺君之罪!史浩当然听得明白,但他却不紧不慢地从椅子上起身,站在陈少煊面前,寒暄道:“陈公子果然潇洒俊逸,闻名不如见面啊!”。
两名绝色男子相互对望着,互不相让,一个妖冶贵气,一个俊逸霸气。良久,陈少煊冷冷勾起唇角:“史大人过奖了,史大人是日理万机之人,突然抽空来了我陈家交子铺,不会只为了收拾一名下人吧?”
“陈公子真是说笑了。”史浩皮笑肉不笑,不客气地直接说出目的:“我要来见一个人,陈公子应该不会反对吧?”
陈少煊闻言,眯了眼,顿时明白了,这人果然是为了小宝儿来的,只是不知道这人到底是善还是不善。能打听到小宝儿藏身在他这里,可见此人不简单。
“这里都是一些下人,应该没有史大人想要见的人吧?”在弄不清楚他的目的前,陈少煊自然不会轻易让他见冷嫦曦。
“窝藏朝廷要犯,难道陈家想要谋逆?”那谋逆两字说得极轻,但听在陈少煊耳中却极重。
只见陈少煊骤然变了脸色,大声喝道:“史大人,说话可是要有凭有据!我陈家一向只是市井商贾,朝廷之事一向不管,如何扣上这么一顶大帽子?”
“哦?没有吗”史浩眯着眼,笑不达眼底:“那如何解释冷嫦曦?”
“谁说冷嫦曦是朝廷要犯?”陈少煊冷哼一声。
“全国通缉,陈公子可别说你不知道。”史浩的声音轻轻的。
“是吗?”陈少煊装作一脸的惊讶:“通缉的朝廷要犯是小宝儿?那怎么不贴悬赏告示,不写清姓名呢?”
史浩闻言迷了眼,不得不重新打量起眼前的人,看来这个陈少煊也是个聪明人,连这点都看出来了。皇上之所以对秦桧如此大肆搜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全是因为没有点名道姓,全屏一张不公开的画像,以及士兵们的判断。
“陈公子,既然是地地道道的商家,那就别插手朝廷的事,对你对我都有好处。”史浩不急着表明来找冷嫦曦的目的,此刻他正在做的便是深深浅浅地试探,看看陈少煊同冷嫦曦到底是何关系,也想看看他某些方面的态度。
“朝廷的那些破事就算是求我管,我也不会管。”陈少煊是聪明人,自然听出史浩同他绕的什么圈子,于是,他毫不介意地将自己的态度挑明:“正如史大人所说,捉拿要犯是朝廷的事,跟我这个普通商家没什么关系,我只会插手的是朋友之事,朋友有难,应当鼎力相助才是。”
陈少煊这话摆明了告诉史浩,自己是不会让他见到冷嫦曦的。史浩闻言微微眯了眼,他有些欣赏起眼前这名男子了,有气魄,有胆识,有头脑,若是能为僖王所用,定当让僖王如虎添翼。
良久,史浩突然沉沉地笑出了声,逆转了之前那犀利嚣张的言语,他轻轻地拍了拍陈少煊的肩膀,似赞非赞地说了一句:“果真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陈少煊被他这一笑,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警惕地望着眼前的人,不置一言。
直到史浩笑声渐歇,这才开口:“难道你就不好奇我为何冒着欺君之罪到秀州来?”
“跟我有什么关系?”陈少煊一向不好奇这些事情,但凡跟他没关系,跟冷嫦曦没关系的事,他都懒得去过问。
史浩并不生气,只是讪笑着扯了扯嘴角:“有,因为僖王殿下让我来见见冷嫦曦。”
当然要去
“僖王?!”陈少煊闻之变色,眯着眼,紧紧盯着史浩,仿佛要从他脸上瞧出这话的真伪。
原本史浩找到他这里,这么肯定地向他要人,他就已经很警惕了,此刻,却突然把僖王搬出来说事,他怎么看都觉得像是陷阱——秦桧抓人的诱饵,毕竟史浩是朝廷命官,想要瞒天过海地到秀州,也只有秦桧一手遮天才能做到。
“怎么,怀疑我是秦桧的人?”史浩唇角一抹讥讽的笑意,毫不犹豫地点破了陈少煊的怀疑。
陈少煊闻言,不动声色,淡然一笑道:“大人是谁的人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不过一介草民罢了,就像大人所告诫的那般,不插手朝廷的事。”
“当真不插手,那就应该把冷嫦曦交出去,而不是想方设法地保她周全。”史浩也不是省油的灯。
“史大人,虽然我同冷嫦曦是有些交情,但那也仅仅是在嘉州时见过几面,并且还是因为两家生意上的往来。现在大人跑到秀州的陈家交子铺管我要人,我倒是觉得有些荒唐了。”无论史浩是谁的人,陈少煊都决计不会让他见她,即便真是僖王的,那也该是冷嫦曦找上门,而不是他们先寻来,除非,是另有谋算。这么一想,陈少煊顿时觉得心惊肉跳。
“看来陈公子是无论如何都不想让我见到冷嫦曦了。”史浩通透,如何能不知道陈少煊的心思,不过他也并不着急,知道如若逼得太紧,只怕会适得其反,若是陈少煊觉得不安全,带着冷嫦曦一走了之,那他可就得不偿失了。
“没有这个人,如何相见?”陈少煊冷哼一声。
“有没有这个人,我们彼此心知肚明。不见也行,只是托陈公子给我带句话,就告诉冷嫦曦,史浩来找她,若是想知道赵瑗的消息,正午亲自去僖王府。史浩定当恭迎。”史浩撂下话便转身走人。
陈少煊却紧紧地蹙了眉,他不知道这话该不该带给冷嫦曦,正午去僖王府,那不摆明了要让冷嫦曦暴露在那些追兵的眼皮低下吗。可若这是个陷阱,那也没有必要去僖王府,随便找个其他地方不是更省事些?
正在陈少煊苦思史浩的目的之际,突然一阵风从内屋中刮出,眨眼间,一抹人影已经站在他的面前:“少煊,刚刚来的人可是史浩?”
陈少煊闻言,抬头冷冷瞥了隐匿在墙角的玉枫一眼,而玉枫却扭头望向正依靠在内屋门框上的灵风,陈少煊霎时就明白是谁向冷嫦曦传的话了。
“你认识他?”陈少煊听冷嫦曦的口气,同史浩好似旧识,这让陈少煊不免好奇起来。
“在冷家见过他,他曾每月十五到冷家教授瑗哥哥。但每次都是打个照面,从来没有交谈过。”对陈少煊,冷嫦曦不需要隐瞒什么,实话实说地告诉了他。
“他教授赵瑗?”陈少煊暗自诧异。
“嗯,据他说是奉命教授,可据我所知,皇上将瑗哥哥发配冷家,是决计不会派人教授他的。”冷嫦曦蹙着眉头,关于这一点,是她这么多年来一直没解开的谜题之一。
“难怪……”陈少煊一脸了然,眯了眼,轻声道:“他的奉命是奉僖王的命。”
闻言,冷嫦曦骤然变色,往深处联想,一种可能性在脑中浮现,令她越来越惊诧,她瞪圆了眼望着陈少煊,喃喃道:“难道,难道……”
“嗯!”陈少煊轻轻点了点头:“他今日来,说让你午时去僖王府见他。”
“午时?”冷嫦曦皱紧了眉头,显然也想到陈少煊之前所顾虑的问题。
“嗯。”陈少煊缓缓点头:“僖王这个时候主动让史浩来见你,我总觉得不简单,并不像单纯的要保护你。更何况还让你正午过去?只怕里面有猫腻!”
陈少煊徐徐说出自己心中的担忧,冷嫦曦星眸半阖,似在沉思。
“去还是不去?”陈少煊拳头紧握,就连他自己都无法一时下了判断。
良久,冷嫦曦坚定地抬眼望着他道:“去!当然去!”
“好,那我去准备准备,到时送你过去。想必僖王府周围都是埋伏,所以脸皮还是带着的好。”陈少煊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见她如此坚持,劝说的话到了嘴边全换了词。
“不用易容,我要换回女装!这易容的相貌不可轻易让人知晓,关键时刻才能派上用场。”冷嫦曦嘴角噙着一抹冷冽的笑意:“当真是为了我好,还是另有猫腻,一会去了便知!”
接着,她向陈少煊说出来自己心中的安排。
陈少煊一直以为直到城内安全之前,他都还有时间同冷嫦曦在一块,但没想到分离的时间来得这样的突然,见阻止不了她的决心,陈少煊心底惆怅的同时,也只得放软了声,嘱咐了两句:“我会一直在秀州,直到赵瑗来找你。所以有什么事,就让灵风他们通知我,知道吗?”
“少煊……”对于自己无论做什么,陈少煊都不问缘由的支持,冷嫦曦一直心怀感激,这份感情,重得让她承受不起,她不知道该如何去报答,有时,她甚至希望陈少煊能一走了之,将她一个人丢下,兴许心里会好受一些。
“谁让我们是朋友呢?我这人最重义气了!再说,陈冷两家的关系一直都不错,把你照顾好了,冷家老爷子一个高兴,两家的生意岂不是更好做?”陈少煊通透,自然将她心中的愧疚瞧在眼底,他痞痞一笑,伸手揉乱她的发顶,说着刻意的话,打消她心中的亏欠感。
冷嫦曦自然听懂他这话背后的用心良苦,于是,将这份感激深深压在心底,扯出一抹顽皮的笑意,抡起拳头不轻不重地捶在他肩头:“那有什么问题,等我回去了,我一定向老爹报告你的英雄举措!到时给你些油水抹抹啊!”
陈少煊被冷嫦曦这不伦不类的话逗乐了,轻轻地在她额头处弹了一指道:“快去收拾!”
将近晌午,冷嫦曦在灵善的巧手装扮下恢复了女装,一袭火红的凤尾云纹罗裙,外披一件黑色的广袖纱衣,衬着绝色的容颜,那是一种极致的冶艳。
冷嫦曦的屋门徐徐打开,当她从屋中走出时,一直徘徊在院中李雪烟缓缓抬头,望着她的眼眸中带着惊艳,也带着一抹苦涩的哀伤。
“都准备好了吗?”少见冷嫦曦如此盛装打扮,陈少煊被她这身冶艳如火的装扮迷了眼,
冷嫦曦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双眼,待再睁开时,周身骤然迸射出一种冷冽矜贵的气场,她沉着地点点头,道了一句:“走吧!”
入府(1)
正午时分,三驾一模一样的马车从陈家交子铺后门缓缓驶出,分别往三个不同的方向出发。如此大的动静自然引起了城中暗藏的追兵们的注意,于是兵分三路暗中探查。
僖王府内的书房中,僖王正肆意挥洒墨毫,感知来人,头也不抬地问道:“出发了?”
“是的,出发了,分成三路,其中一路往王府这边来。”史浩恭敬地回答。
“看来是想引开追兵。”僖王风轻云淡地说道:“知道在哪一路上吗?”
“探查不到。往僖王府这一路来的人是陈家公子在护送,去西城的那一路的,是她的侍卫在护送,去东城那一路的则是另一名男子护送。”当史浩得知这个消息时,确实也有些意外,他以为冷嫦曦会偷偷摸摸地入府,没想到她会如此大张旗鼓,甚至还弄出这么一出来迷惑人眼,这下他也揣测不出她的意图了。
但僖王显然对这个状况很感兴趣,只见他笔锋顿停,眉峰轻挑,嘴角噙着一抹不明寓意的笑意,淡然道:“史浩,你猜她在哪辆车上?”
“这个,很难揣测,若说是在往王府方向走来的车上,确实大胆了些,这么明目张胆地往王府走来,摆明了会引来大批追兵,可这辆车却偏偏用陈家公子护送。往西城的车是她的护卫护送,有可能只是一个幌子,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往东城的那辆马车了,往往最不显眼的便最有可能。”史浩将自己的揣测说了出来。
僖王什么也没说,只是淡笑着摇摇头,轻声道:“让管家把门打开就好,其余的别插手,我到要看看她如何入府。”
“是。”史浩也正有此意。
僖王府外,秀州城中,早就因这三辆马车闹了个乌烟瘴气,那些乔装打扮的追兵得了令,也跟着兵分三路,向着三个方向追去,尤其是往王府的那辆马车,安排的人手是最多的。
西城的马车在还未出城之际,便被一群汉子拦了下来,大约十来个人左右,来人个个凶神恶煞,提刀的手没有丝毫的颤抖,将马车拦下之后,二话不说便冲了上去。
坐在车前的灵风冷笑乍现眼底,他伸手从腰间抽出软剑,腾空而起,软剑如同灵蛇一般在空中飞舞,剑光闪烁间,三名大汉立即倒地不起。
其余的人皆因为畏惧灵风的身手,全都一致往后退了几步,紧紧地将他包围住,刀尖相向,却都没有勇气往前冲。
灵风手腕一抖,软剑如同有生命力一般缠绕在他的手臂上,他乐得轻松地站在中间,看着一群人恐慌,反正他的任务就是拖延时间。
那些汉子见他气定神闲,心底越加发虚,为首的人瞥了一眼马车,突然计上心头,他们的目的只是车中的人,那么只要拖住这个男子,乘机带走车上的人皆可。于是,他向一旁的手下使了一个眼色。那手下立即心中明了。
“杀!”为首的汉子率先向灵风冲去,七八个人齐齐聚刀,一致砍向灵风。灵风脚尖点地腾空而起,那些刀全都砍了个空,接着,灵风落脚踩在那群汉子的刀锋上,手中软剑晃动,霎时,剑锋红光一闪,数名汉子又丢了性命。
随后,他一个后空翻,软剑缠上了悄然接近马车的汉子,手中稍稍用力,那人头颅便飞了出去。
西城杀伐激烈,东城的情况也大同小异。
东城驾车的人正是杨戬,他警惕地看着眼前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的追兵,这些人平日全都扮成市井小贩,若是有个什么动静,便提刀显了原形。
围着杨戬的人比围着灵风的多了一倍,似乎也是有些头脑的,杨戬看着眼前的人,冷冷一笑,飞身向前,手腕快速翻转,顿时剑花飞舞。
那些汉子一窝蜂地冲了上来,仗着人多,提刀便向杨戬砍来。
杨戬转身挑开突袭他背后的那男子的剑,随即手腕翻转,一剑封喉。接着,他一把抓着另一人的手臂,往前一拉,借力后翻,顿时,那人便当了他的肉盾。
眨眼功夫,死在杨戬剑下的就有七八人,其余的也因为瞧见他那狠戾的手法,而感到胆怯,只敢围着,不敢向前。
就在此时,杨戬突然收手,跃上马车,大喝一声:“冷小姐,坐好了,我这就带你出城!”
接着,缰绳一扬,飞快地冲出了包围圈。
那些大汉突见马车冲来,全都愣了神,慌忙闪躲,直到马车冲出包围,这才纷纷觉醒,大喊着:“快追!在这辆车上!”
“快通知其他人,叫援手,快!”为首的人一面追着,一名吩咐手下。
那手下得了令,急忙向僖王府的方向跑去。
在通向僖王府方向的道路上,人烟稀少,那些市井商贩,平民百姓全都躲入屋中。空气里弥漫的是浓浓的血腥味,道路横尸遍地。
陈少煊手握一把铁骨扇,雪白的扇面上滴血不沾,清晰地画着雅致的山水,但扇延上却闪烁着森寒的刀锋。他冷冽的站立在街道中央,如同阎罗一般森冷,手中的扇子一下一下的扇动着,好似这一地狼藉跟他毫无瓜葛一般,嘴角噙着嗜血的笑意,让围着的人全都心底颤抖。
陈少煊拉着马车,一步一步地缓缓前行,他每走一步,那些人都不禁退一步,偶有一两个大胆的,提刀冲了上来,都被他眼也不眨地抬手一刀封喉。
“五师兄,省些力气,将他们拖住就好。”马车中传来一声清冷的声音,虽然小,但却也让那些汉子听了个分明。
为首的汉子顿时眯了眼,心中一下没有了底,不确定这马车上是否是自己要找的人,既怕是迷惑他的调虎离山之计,又怕当真是拖延他的诡计。正待他犹疑不定时,突然从一抹人影飞掠到他眼前,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
霎时,那为首的汉子睚眦欲裂,大喊一声:“上当了!撤,全都撤!”
入府(2)
这些人原本在面对陈少煊时就已经心颤得如同见了阎罗,此刻一听到为首的人下了命令,全都匆忙收了刀,纷纷撤退。
陈少煊闻言眼中寒光乍现,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提气一个空翻,挡住了众人的去路。
只见他“刷——”一下将扇子合拢,变成一柄利剑,向着众人挑去,来不及闪躲的人立刻一剑命丧黄泉。
“想走?没那么容易!”陈少煊扇子大开,十二把刀锋顿显,寒光冷冽。
那些汉子,禁不住后退了几步。
为首的人见陈少煊再三阻拦,更加确信了之前那手下的话——要找的人在东城的马车中,正在往城外逃跑。于是,他厉声大呼:“都给我冲出去,他就一个人,怕什么!冲!”
接着,大汉一哄而上,逃命为主,厮拼为辅。陈少煊一把扇子开开合合,银光闪烁,顷刻间,地上横七竖八地又躺了三四具尸体。
他侧身站在路中央,一把铁骨扇摇得甚是逍遥,唇角似笑非笑,扇顶银光轻晃,似吐这舌芯子的蚺,戏弄一般瞧着猎物。
那些大汉见陈少煊这幅模样,彻底吓得肝胆欲裂,全都咽着口水,哆哆嗦嗦地提着刀。
然而,陈少煊越加阻挡,那些人就越加坚信冷嫦曦在东城的马车中。那为首的汉子满脸都是冷汗,嘴里啐着血沫子,他悄然打了一个暗号,顿时,埋伏在僖王府附近的所有眼线全都一致往东城的方向跑去。
陈少煊见状,目光寒冽,他将扇子合拢,甩出一把长剑,剑光森冷。他右手抬剑,对准那为首的汉子向前斜刺,那汉子往左边一闪,险险躲过,随即,陈少煊手腕一转,铁骨扇从右手滑倒了左手,左手顺势往上一挑,那大汉顿时便被劈成了两半。
剩下的人见首领惨烈的下场,皆无心再站,纷纷丢下手中的武器,往反方向拼命逃跑。
望着一群人落荒而逃的背影,陈少煊这才徐徐手了手,眯着眼,静静地细听了一下四周,确定再没追兵之后,转身走到马车旁,飞身跃上马车,低声道了一句:“追兵全都撤了,我们走!”
随后,马车飞快地向着僖王府的大门驶去。
僖王府,朱门铜钉,两头威风凛凛的石狮子雕刻得惟妙惟肖,一脸庄严肃穆地坐落在大门两边,作为镇宅的神兽。
此刻僖王府的大门正大敞着,除了把守的两名私兵外,并未再见任何人影。
一辆湛蓝粗布马车缓缓行驶到僖王府的大门前。赶车的男子气宇轩昂,潇洒俊逸,但却一脸冷峻。马车挺稳之后,他飞身跃下马车,紧接着,将车门打开,说了一句:“到了,下车吧。”
车门内伸出一只纤纤玉手,缓缓将车帘掀开。随后,一抹红烈如火的身影立在马车头,她浑身妖冶且冷冽的气势令人不敢直视。此人,正是应该在东城马车中的冷嫦曦。
“小宝儿,看来那个僖王早就有所预料啊。”陈少煊眯着眼,谨慎地看着洞开的大门。
“若是简单,他也成不了大事,不是吗?”冷嫦曦唇角张扬的笑意充满着自信:“少煊,我们走吧,不能让人家久等啊!”
陈少煊被她这抹笑意迷了魂,浑身的冷冽肃杀淡了几分。他点了点头,跟在冷嫦曦身边往大门处走去。
孰料,当冷嫦曦跨入门槛时,左右两边的私兵却同时将长刀伸出,交叉在陈少煊身前,公式化地冷声说道:“殿下有令,只许姑娘入府,其余闲杂人等请回。”
陈少煊骤然变色,眼底积蓄着浓浓的杀意,手中的铁骨扇紧了几分。
“少煊……”冷嫦曦回身望向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秀州可是僖王的地盘,既然在他们的场子里活动,自然要遵守这里的规矩,若是陈少煊为了她得罪了僖王,那可就麻烦了。于是,冷嫦曦露出一抹让他安心的笑意道:“放心吧,没事的,你先回去,我会给你捎信的。”
陈少煊心底隐隐担忧,他当然知道她是为了他才不让他出手。虽然心中不安,但在冷嫦曦的坚持下,他还是只能选择让她一个人进入僖王府。
一袭红装冶艳,冷嫦曦气势凌人地跨入了僖王府的大门。
似乎早有所准备一般,管家在冷嫦曦跨入门槛时便来到了她的身边,目不斜视,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冷姑娘请随我来。”之后,便率先往府内走去。
冷嫦曦跟在管家后面,冷冷一笑,她静心地观察着,这僖王府内戒备森严,不容一般人来去自由,也不知道是一贯如此,还是特地为她准备。不过既来之则,冷嫦曦伸手入怀,摸出赵瑗给她的玉牌。
那玉牌温润,让她不禁想起了赵瑗对她的好,也如同这温润的玉牌一般柔和。他每次都会将最好的安排给她,但这一次,恐怕他算错了。
自从史浩要求她正午到僖王府相见时,她就不在天真地指望僖王真如赵瑗所说那般会尽全力去安排自己。无论这次的安排是一种考验或者另有其他,她都必须谨慎对待。她相信赵瑗对她好,可却不能完全相信一个无关的人也会对她好。
管家将冷嫦曦领入会客的中厅,之后便悄无声息退了下去。
冷嫦曦独自一人站在空旷的中厅里,随意打量了一下这间屋子,四角皆有朱红为漆的粗柱顶起的高梁,横梁上刻着浮画,栩栩如生。中厅正中一把太师椅气势威严,四周摆放着几张梨花木虎头座椅。墙角的茶几上摆放的不是花草就是瓷器,看上去甚为名贵。
在厅中站立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却不见人影。
冷嫦曦淡定地微微冷笑,随即一个转身悠闲地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状似细致地打量着眼前的金泰蓝镂空龙纹细颈瓷瓶,实则,悄然观察着府内的动静。
忽而,身后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冷嫦曦佯装没有察觉,继续看着眼前的瓷瓶。
脚步声在她身后五步停了下来,接着,就听身后传来一声讥讽:“主未到,客先坐,冷小姐,你果真如同传言那般没有规矩啊。”
见史浩
身后突然而至的话语讥讽中带着些许薄凉,令冷嫦曦眯了眼。缓缓的,唇角冰冷的笑意拉大,徐徐转身,缓缓从座椅上起来,盛气凌人地望着来人道:“客随主便,主先失礼,那就别怪客随意。一直听说僖王府待客有佳,果然见面不如闻名啊。”
冷嫦曦周身凌厉的气势顿时让那人刮目相看,一句客随主便,将他要出口的话全都堵在了口中,一抹异彩自他眼底划过,他眯着眼,仔细地打量起眼前的人来。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冷小姐,好久不见。是史浩失礼了。”
“是好久不见,不过先生的见面礼却大得让嫦曦有些接受不了啊。”冷嫦曦的气势不减半分,说的话中三分玩笑带着七分讥损。
但史浩却不介意,微微一哂道:“虽然大了些,但冷小姐不是接得挺好吗?不动声色便将外面搅得天翻地覆,而自己却早就安然坐在僖王府的中厅里。”
就在得知冷嫦曦大摇大摆入府的消息时,史浩都还有些不敢置信,他猜到了冷嫦曦用调虎离山计迷惑人眼,却不曾想到她会这般正大光明,本以为她会从后门偷偷入府,他甚至在后门处安排了引路的人。
“在僖王府中坐着,是少煊的功劳。”在敌暗我明的情况下,一定要懂得韬光养晦,切忌不可将自己的底子都翻了出来,让别人戒备。
史浩闻言,为之一愣,还未开口,却又听冷嫦曦说道:“不过在这里坐着,却能同史大人说上话,不知道是嫦曦的幸还是不幸?”
冷嫦曦最后这几个字说得极其的轻,但听在史浩耳中却有着不一样的意味。
冷嫦曦今日来僖王府,其实是明知山有虎,却只能虎山行。因为她不想再拖累陈少煊了,若是继续停留在僖王府外,只会让陈少煊卷入更多的麻烦中。若是追兵查到陈家,怕秦桧会对他不利。
史浩眯着眼,望着她,唇角噙着一抹不明寓意的笑。冷嫦曦这一语双关的话他是听明白了,她唤他一声大人,而非先生,一方面是在试探这僖王府是否真的安全,另一方面却是在拐着弯探问他在秀州的目的。
“冷小姐的幸与不幸不在史浩手中,而是在你自己的手中握着。”史浩并未正面回答她这个问题,反倒是给她丢了一个哑谜。
冷嫦曦闻言顿时敛下眼,她冷然一哂:“先生的意思是说,这未来全看我的选择了?”
“冷小姐聪明。”
“既然是要让我选择,总是要给出选择的内容不是?否则,向嫦曦这么愚笨的人,如何能选择先生所想呢?”冷嫦曦可不是省油的灯,她不会轻易让史浩就这么糊弄过去。
“内容以后自然会有。”史浩始终不肯松口,他淡笑着,仿佛一切都掌握在手中的这份气势,让冷嫦曦心底不悦。这个妖媚的男人,她从小瞧着他就觉得美得太过扎眼了,一双狐狸眼不仅媚人,还带着狡黠,让人揣摩不透。
冷嫦曦冷哼一声,开门见山道:“先生,玩哑谜,嫦曦自认不是您的对手,何不如我们开门见山一些可好?”
“冷小姐请问。”
“我自幼就见你在冷家教导瑗哥哥,你曾说过是奉命,嫦曦斗胆一问,奉的是谁的命?”冷嫦曦的问话一改之前话里藏话的风格,一针见血,险些让史浩招架不住。
他稍稍一愣,突然想起第一次见赵瑗时,赵瑗正将这厮抱在怀中的情景,顿时眯了眼:“没想到冷小姐儿时的记忆这么清晰。”
“既然是敞开天窗说亮话,我也不怕实话告诉先生,我连刚生下来的记忆都有。”冷嫦曦自信的笑容中带着淡淡的讥讽,她在讥讽史浩的不坦然,这点史浩自然是看了出来,因此他淡然一哂,反问道:“冷小姐认为史浩是奉了谁的命?”
“按理来说,史大人是拿着皇上给的俸禄吃饭的,理应当奉皇上的命才是。但当初瑗哥哥被贬冷家,皇上是万万没有理由让史大人亲自教导的。因此,嫦曦一直都心存疑虑,史大人的这个奉命究竟是奉了谁的命。”冷嫦曦说到此,淡淡地瞥了一眼史浩,见他不动声色,她笑不达眼底地继续开口:“今日在僖王府中一见,嫦曦倒是明白了很多,只怕史大人奉的命就是这座王府主人的吧?”
史浩闻言唇角笑意依旧,间接承认道:“就算如此,又能证明什么?”
“能证明的很多。”冷嫦曦顿了顿,轻笑一声道:“比如,僖王殿下的一些心思;比如,十几年前甚者更早之前的一些谋划;比如,你奉的是僖王的命,而非是瑗哥哥的命;再比如,我今后很难高枕无忧。”
冷嫦曦的每一个比如,都让史浩眼底冷冽几分,他眯着眼,望着她一脸风轻云淡的笑意,摸不透这女子到底在想些什么。史浩为她而感到困惑,虽然知道此女不若外界传闻那般是个草包,但就他所掌握的,关于冷嫦曦在冷家的一切行径,应该也不属于复杂的人。可如今交手,为何会有种她深浅难测的感觉。
说她深,那入府的点子又不是她出的,一路若不是倚仗着陈少煊,估计她到不了秀州。可说她浅,她那犀利的话锋,却句句割在要害。
“冷小姐聪明,既然能猜到这么多,那能否揣测一下你今后的命运?”史浩冷笑着试探。
“我又不是神,如何能知道今后的命运?”冷嫦曦讥笑一声:“不过我倒是知道,先生费劲心力,利用瑗哥哥做谎言,将我引到僖王府,定然不会再让我轻易出去。无论借口是保护我,还是其他。僖王都没有要放人的意思。我说得对吗?”
冷嫦曦最后的问话是冲着中厅里那把太师椅背后的巨幅山水屏风说的。史浩向一旁挪了半步,遮住冷嫦曦的视线:“冷小姐这话就说得有些伤人心了。将小姐带入府中保护,是瑗公子的心愿。”
听了史浩这话,冷嫦曦顿时放了心,因为这话至少可以说明她目前在僖王府内是安全的,至于以后的问题,以后再去考虑。
冷嫦曦点了点头,不再言语,中厅中陷入一种尴尬的静寂,不过冷嫦曦显然是不觉得的,反正她一向随遇而安惯了。这么想着,她随便往椅子上一坐,又继续看起那景泰蓝的瓷瓶起开。
半响,忽然听闻史浩徐徐开口:“冷小姐,史浩有个不解之事,还想请小姐为在下答疑。”
“哦?合适嫦曦也能由此荣幸为先生答疑了?”冷嫦曦轻笑着,说出来的话带着几分戏谑。
“那是因为这个疑问非冷小姐不能解。”史浩也不介意她的讪笑,微微勾起唇角。
“什么问题?”冷嫦曦挑眉,带着三分好奇,七分揣测。
“在下想请问冷小姐,今日入府之计当真是陈公子所想?”史浩这问题问得漫不经心,但听入冷嫦曦耳中,却勾起她一抹暗自冷笑:果然,不过一句话,便让他心存疑虑。
有时候误导不一定是坏事,因为误导能帮助你遮住对方的眼,做自己的事。
“对,是少煊的点子。”冷嫦曦点头,末了还加了一句:“我本来觉得麻烦,还想干脆就直接翻墙入府的好些。可是少煊不同意。”
冷嫦曦耸了耸肩,表示遗憾。
史浩听了她的回答,更加的疑惑了:这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前后两种变化呢?
“先生问了我一个问题,是否应该回答我一个问题才公平呢?”冷嫦曦淡笑。
史浩,眯着眼望着她,徐徐地点了点头。
“瑗哥哥现在如何了?”这是冷嫦曦心中一直惦念的事。
“冷小姐放心,他很好。”史浩一句话就让冷嫦曦松了一口气,只见她毅然转了身,果断开口,浑然天成的气势中带着一丝霸气:“先生,找人带路吧!”
史浩点点头,叫来管家,让他带冷嫦曦去安排好的西厢房。
直到冷嫦曦的背影完全消失,那太师椅后的屏风后才走出一人,精神奕奕,满脸威严。
“王爷。”史浩恭敬地低了头。
“她就是冷家的女娃吧!”僖王摸着下巴上的山羊胡。
“是,她就是冷嫦曦。”
“你觉得如何?”僖王望着她消失的方向,请问史浩。
“琢磨不透。”史浩对她的评价确实也只能用这四个字来形容。
“这娃儿,确实耐人寻味,不知道是真傻装聪明,还是真聪明装傻。”显然僖王也被之前冷嫦曦的行径所迷惑。
“听传闻,以及她在冷家的行径,应该是真傻装聪明,可是看她在定都大典上的表现,却又似真聪明装傻。”史浩蹙着眉头,径自分析。
“若是真聪明,那就可惜了,若这娃儿不是生在冷家,跟瑗儿倒也是绝配。”
不知为何,冷嫦曦转身离去的那一幕一直深深地印在僖王的脑中,那种仿若天下尽在掌控中的气势,让他产生了一种荒唐的想法——今后,天下会因这女子而乱。但这样的想法转瞬即逝,因为有更重要的计划将其取代了。
猫戏老鼠
城东的郊野外,杨戬驾驶的马车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围住他的皆是手持刀剑的大汉,从他们的架势来看,就知道是训练有素的士兵。但这些士兵也只敢将他围住,因为一地的横尸已经将他们勇猛的心渐渐地摧毁了——银子重要,命更重要哇!
杨戬冷笑,看来为了冷嫦曦秦桧是下了血本,不达目的不罢休啊。
“快将车中的人交出来!”为首的汉子仗着人多,嚣张地喊道。
“你们是何人?光天化日之下居然胆敢强抢妇女?难道没王法了?”见那些人都不敢轻易上前,杨戬也乐得轻松,他干脆地停了马车,坐在车头,一脚垂下,一脚弯曲,左手搭在膝盖上衬着,右手紧握泛着血光的利剑,一脸讪笑,同这些人绕着圈子。
这些士兵人数太多,杨戬只能敲山震虎一般利落地杀上十几人,令这些人胆战心惊。他现在的目的就是拖延时间,没必要浪费太多体力,若是当真将这些人逼急了,他们一窝蜂的围上来,纵然自己武功再强,也双手难敌四拳。
“哼!王法!我们就是王法!少啰嗦!赶紧将车上的女人交出来!”另一人象征性地挥了挥刀。
“哦?你们就是王法?那当今的圣上是什么?”杨戬笑眯了眼,不吝啬提醒那人说了大逆不道的话。
显然那士兵也意识到了这点,急忙改了口道:“啰嗦什么!我们是官兵,奉命缉拿要犯!你若识相就赶紧让开,否则将你一起抓走!这包庇要犯之罪可不清啊!”
“官兵?穿成这样的官兵?我劝你们还是去弄几套像样的衣服穿穿吧。若是没银子,我倒是可以施舍一些。”杨戬将他们上下打量了一遍,哼笑出声,嗤之以鼻意味极浓,一边说着,一边从袖袋中掏出几个铜板扔在那大汉面前,引得那些士兵大怒。
“你!你找死!”那人被激得怒吼一声,冲了出来,尖刀险险顺着杨戬的面颊擦过。正待他收手之际,杨戬剑锋一横割断了他的脖子。霎时,血液飞溅。
围着的众人瑟缩一下,齐齐后退了半步。
“不是我找死,是你找死!你们穿着强盗的外衣,谎称自己是官兵,我不揭穿你们是好心。我跟我小师妹去游山玩水,你们阻挡不说,还硬要栽赃,说我小师妹是朝堂要犯,这口气,我如何能咽得下去?”杨戬一边摇着头,一边啧啧有声。
“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有本事,你让你师妹出来瞧瞧!若当真不是朝廷要犯,我们定当赔礼道歉!”为首的士兵见无法同杨戬硬碰硬,于是采用怀柔政策,想着,等车中的人出来后,再一窝蜂涌上去,抢了人就走,反正他们的目的就是将人带走,拼命什么的,还是不碰为妙,小命是留着花钱的。
这么想着,他朝一旁的人使了个眼色,一旁的大汉顿时明白了,于是也都起哄说要让车中的人出来,有些甚至作势将怀中的画像拿出。
杨戬抬头望了望天,发现午时都过了一半,心想时间差不多了,于是干脆地点了头:“这也是个办法,不过若车里当真不是你们要找的人你们如何赔礼道歉?”
汉子早就认定了车中就是冷嫦曦,见他同意这个办法,当即想也没想地夸下海口:“若不是,我们所有人给你跪下磕三个响头!”
“好!”杨戬起身打开车门,正要撩起帘子之际,手又突然收了回来。
那些士兵见状,全都将心提了起来,就差一点了,等他撩开帘子,那就是开战的信号。
“怎么?你要反悔?”为首的士兵声音有些颤抖,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害怕。
“当然不是,我只是在担心,将帘子撩开后,你们看都不看全都冲了进来,那可就难办了。”杨戬早将他们的心思瞧在眼底,故意跟他们玩猫戏老鼠的游戏。
那些可怜的士兵却都身陷其中而不知。
那士兵听他这么一说,咬紧了牙,手中的刀握紧了几分。
杨戬冷讥噙在嘴角:“不若这般,你让他们全都退后十步,你留下来确认如何?”
那士兵听杨戬这么一说,顿时愣了愣,心底一阵发慌,虽然这确实是一个办法,但保不准也是对方的一个计策,让所有人退后,独留下他,到时劫持着他冲出包围。
越这么想,他越加心寒,但面对气定神闲的杨戬,他似乎又没有选择,于是沉声命令一旁的另一个名士兵:“你,留下,其余人都退后五步!”
五步是他最大的让步,杨戬早就预料到了,所以对这个命令置若罔闻。他只是深深地看了那个士兵一眼,心底冷笑:面对生死,人都是如此自私。
那被留下的士兵,在面对杨戬时哆哆嗦嗦的,猛地咽了咽口水,手里的剑抓得死紧,青着一张脸,上面全是冷汗。
杨戬冷笑两声,将剑收入剑鞘,随即挑开车帘,冲着车内的人眨了眨眼。
士兵哆嗦着往里看了一眼,可这不看还好,一看立即黑了脸,伸出一根手指头,指着车内的人喊道:“你,你,你,原来是你!”
其余士兵听他这么一喊,顿时都警惕地提着刀一涌而上,杨戬立即抽出长剑,挡在车头,剑光泛着森冷的血气,让那些人禁不住顿了足。
“怎么样,是你要找的人吗?”杨戬冷声问道。
“不,不是。”那士兵满脸青黑的回答。
领头的人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整个心都提了起来,满脸黢黑:“怎么不是,你看仔细了!”
“头,确实不是,这姑娘我昨日还在街上碰到……”那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坐在车内的李雪烟骤然记起来了,眼前这人正是昨天那一伙的,只不过他聪明,当时躲在了最后,所以没怎么挨打。
领头的士兵心有不甘,他急忙蹦上马车,一把掀开帘子,打算亲自确认。在瞧见李雪烟一脸得意的讪笑时,他黑着脸大喊一声:“上当了!往回追!”
就在他要走之际,突然一把剑横在他脖子根处:“怎么,我的道歉和三个响头呢?说话不算话啦?”
那人气得面色发青,额角青筋凸绽,但却迫于脖子上的威胁而不得不缓缓地屈了膝。
“你一个怎么行?”杨戬朝着其他人努了努嘴。
那人一张小黑脸欲哭无泪,杨戬这不等于把他往死里整么,他一个人跪下还好说,命令所有人跪下,倒也不是不可能,可这关键问题是跪下之后,他今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男儿膝下有黄金,大家都是汉子,这一跪,怕是以后顶头乌纱不保,就连保命都成问题啊!
但迫于形势,那人还是颤抖着声音下了命令:“全都跪下!”。从众人的眼光中,他已经看到了自己晚景的凄凉。
在车中的李雪烟听到外面的动静,一个兴奋钻出车门,一出来就赶上所有人向着她和杨戬磕头。心中抑郁了两日的情绪一扫而空。
待到那些人全都走远,杨戬这才继续架着车缓缓前行。
无法进府
就在杨戬同那些追兵们周旋的当口,另一辆马车缓缓向僖王府驶去,驾车的人正是灵风。
马车稳稳当当地停在僖王府的大门口,灵风打开门说了一句:“姐,到了。”
接着,车内下来一名长相清丽的绿衣女子。她帅气地从马车上翻身跃下,整理了一下衣服,抬头望向那雕栏玉砌的僖王府。
“灵风,你在这等等,我去问问就来。”她留下灵风守马车,自己往僖王府大门走去。
“站住!”毫不意外,门口那两名士兵将长刀交叉在了她的面前。
“这位小哥,我是冷家小姐的婢女灵善,我想请问一下,我们家小姐是否已经入府?”灵善客气地说着,手里拿了两锭银子,一人手中塞了一个。在宫中生活两个月,人情什么的都是浮云,只有银子才是王道,她将赵瑗那一手学了个十成十,有时,就连灵风看着也忍不住摇头。
那两个侍卫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发现,急忙将那银子接过揣入怀中。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拿了她灵善的银子,那说话的口气都变得不一样起来:“姑娘,我们并不认识你说的冷家小姐。”
“那今日可有一名红衣女子来过,长相倾国倾城。”灵善毫不吝啬对冷嫦曦的夸赞,在她眼中,冷嫦曦若是世间第二,那就没人敢称世间第一了。
“啊!你是说午时那会来的那名女子吧?”其中一名侍卫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
“是,是,是!”灵善急忙点头:“她进府了吗?”
“如果是那名女子的话,午时就进府了。”另一名侍卫回答。
听闻冷嫦曦已经安全入府,灵善心中大喜,掩不住笑颜道:“那就是我们小姐了,既然她进去了,那麻烦两位也放我们进去吧。”
灵善指了指站在阶梯下的灵风,对那两名侍卫说道。
但那两名侍卫却突然面露难色,相互对望了一眼,这才缓缓开口道:“姑娘,这个不是我们不肯帮忙,若是那位小姐的话,我劝你们还是回去吧。”
灵善闻言心“咯噔”跳了一下,面容的笑意渐渐收了起来:“这位小哥,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这是她最为担心的事,先前她同灵风往西城方向走去,引开一批追兵的视线,待到甩开追兵之后,他们连陈家交子铺都没回,直接就到了僖王府。就怕冷嫦曦他们不小心曝了光,引来大批追兵,而陈少煊却双拳难敌四手。
但一路下来,都相安无事,没有再遇追兵,也没有遇见陈少煊,灵善心底带着一丝窃喜,想着定然是两人都已经安全入府了。可现在听那侍卫这么一说,心下不禁又紧了几分:“怎么回事呢?”
那侍卫收了灵善的银子,自然要透露一些话的,于是,他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听见后,小声地说了一句:“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得到命令,说是来找那位小姐的人一律说没有此人,定然不能放进去。”
“那是不是为了保护她啊?”灵风等了灵善良久,见她非但没有进去,还变了脸色,于是急忙上前看个究竟,正巧将那侍卫这句话听入了耳中。他心底一紧,刺探般询问了一句。
“若说保护确实有点,但更多的好像是看管。”那侍卫挠了挠头,左右看看继续道:“因为我们接到命令,说是随时汇报那位小姐的动向,不能让她出府,也不能让任何人接触她。所以你们要进去的事,我们实在是无能为力。”
那侍卫抱歉地笑了笑。
灵风见再也问不出什么话后,客气地道了歉,拉着灵善回了马车。
上了车,两人皆是一脸冰霜,心事重重。本以为进了僖王府,冷嫦曦就算是安全了,可听那侍卫的话,灵风如何都觉得冷嫦曦是刚爬出虎穴又掉入狼窝。现在他们探听不出任何消息,只能干着急。
“灵风,我们先回陈家交子铺,若是那侍卫所言属实,恐怕陈公子也没能进入府中,到时请他帮忙,兴许他能探听到一些消息。”灵善紧蹙着眉头,深深地叹了一口。
灵风没有回答,只是紧抿薄唇,手下加快了扬鞭的频率。
马车驶到陈家交子铺门口,还未停稳,灵善和灵风两人便跃下了车,快步走到一脸焦急地等在门口的小二面前。
那小二远远瞧见两人的身影,也急忙上前两步,一把拉住马头的缰绳道:“两位总算是回来了,我们大公子等两位已经很久了。”
灵风点点头,跟在灵善身后迅速入了门。两人一入后院,便见陈少煊正站在院中,背着手,面若寒冰地望着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两人互望一眼,心底再次沉了几分。
“陈公子。”灵风走到他身边,轻轻地点了点头。
“你们去了僖王府。”陈少煊没有询问便径自肯定了,因为他知道以灵善和灵风的忠诚,是绝对不会丢下冷嫦曦不管的,除非是迫不得已的意外。
因此,在瞧见灵风点了头后,陈少煊肯定了自己的揣测:“被拦在门外了,不能让任何人进入,是吗?”
“嗯,我们得到的消息是不让任何想见小姐的人进入府内,而小姐的状况,与其说是被保护,不如说是被软禁更为贴切一些。”灵善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这僖王不是赵瑗的生父吗,按理来说,冷嫦曦在他那应该安全才是,如何灵善会觉得冷嫦曦这一人僖王府就如同进了狼窝一般呢。
“小宝儿今后恐怕有危险。”陈少煊的口气凝重,双眼沉沉积蓄着浓浓的戾气。
闻言,灵风骤然变了脸,他双拳紧握,一想到自己居然让冷嫦曦孤身一人陷入险境,他就血液上涌,双目赤红,转身就要往外冲。
“你去哪?”灵善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住。
“我要把她救出来!哪怕是冲进去也无妨!”灵风挣脱灵善的手就要离开。
却突然听闻陈少煊一声厉喝:“不行!”
自责
灵风顿了脚步,但却没有回头,他执意要陈少煊给他一个解释。
陈少煊缓缓踱步到他身侧,背着手,望着天,周身肃杀的冷冽中透着一股孤寂和自责,他长叹一口气:“我知道你心急,我比你更心急。是我将小宝儿亲自送入了僖王府中,而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独自一人进入,我却只能留守门外。”
陈少煊越说手握得越紧,他自责,一想起冷嫦曦转身离去的那一瞬间,心就狠狠地痛着,是他亲手将她送入了危险之中,可若是时间倒流,他还是会做同样的事,因为没有选择。
“我也想直截了当地冲进去,将她带走。可是带走之后呢?面对秦桧紧咬不放的追查,也只有僖王能暂时给她庇护。虽然我们现在不知道僖王到底有何打算,软禁了小宝儿到底意欲如何,是保护或是其他。但至少有一点能肯定,那就是有赵瑗在,僖王就算真有其他目的,也暂时不会动小宝儿分毫。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并不是将她带走,而是想方设法查处僖王的目的。”
若不是有这番考量,陈少煊早就冲入僖王府了。而灵风亦在陈少煊的这番话下冷静了下来。
“你是说,小宝儿是僖王手中的筹码?”灵风紧皱眉头。
“恐怕是。虽然不知道所为何事。”陈少煊眯了眼,眼底积蓄着戾气,若是有人胆敢伤害冷嫦曦,就算那人是僖王,他也绝对不会轻易放过。
“秀州不是冷家的底盘,要调查恐怕不容易。”灵善将两人的意思听了个明白,心底更加焦急起来。
“调查的事交给我,你和灵风多注意僖王府的情况,若是能暗中混入最好,若是不行,也要想办法打听一下情况。”陈少煊沉声吩咐道。
灵善两人点了点头,转身出了后院,独留陈少煊一人站在院子里。
入秋时节,虽然日头依旧高照,但天气却一天凉过一天。秋风轻扫树梢,卷起金黄的枯叶在空中打着旋,如同绝美蹁跹的舞步,最终缓缓停留在土中,华丽地落幕,画下生命的结点。
这一院的秋意映衬这陈少煊孤寂的身影,更显萧凉。陈少煊抬头望着树梢顶端那片如同风中残烛的枯叶,在风中挣扎,回忆缓缓拉长。
初见冷嫦曦时,不过才八岁,那是他只觉得这个胆大的娃儿有趣,逗弄起来,那生动的表情也让人印象
深刻。于是,他就这么把她放入了心中,没想到,这一放便放了十几年,那双狡黠灵动的眼眸从来没有离开过他的脑海,以至于再相见时,他能轻易地将她认出。
本以为,她同赵瑗的婚事,不过是小时候的一句戏言,他一直等着物是人非之后,留给他的一点机会。但谁想,冷嫦曦竟然整颗心都挂在赵瑗身上。于是他努力争取,想要得到她,得到她的心。可是他错了,错得离谱,错在以为只要努力,就一定会得到她的心。
当看着冷嫦曦在见到赵瑗时脸上那一瞬间绽放的光彩时,他忽然明白,无论如何努力,她都永远不会那样看着他。自己的努力带给她的不是心喜,而是困扰,所以他选择默默拾起所有情怀,只站在她的背后,看着她幸福就好。
可是如今,他却将她推入了险地,发誓要保护她一辈子的自己,竟然亲手将她送入了狼窝。就算明知是不得已,但陈少煊还是自责不已。心底的焦躁,担忧全都一触即发,他无力,只能大声嘶喊着:“啊——!”,一掌拍在假山上,顿时,那假山裂成几块,而他的手却血淋淋的,似乎只有这样,心才会好受一些。
“公子……”一直守在暗处的玉枫徐徐走到他身后。
陈少煊喘着粗气,缓缓闭上了眼:“玉枫,去查,动用一切手段去查僖王的目的。”
“是。”玉枫领命消失。
就在陈少煊为冷嫦曦担心之时,冷嫦曦亦发现了自己的境况。
僖王府内雕栏玉砌,亭台楼阁,星罗棋布,虽不及皇宫大气华美,却有着另一种秀丽的风情。
冷嫦曦跟在管家身后,往西厢房走去。一路上那管家只是沉默着半低着头,严谨地在前面领路,留给冷嫦曦的不过是一个普通中年男子的背影。
冷嫦曦暗自观察着府中的地形,这僖王府虽然大,但却并不复杂,回廊各有千秋,亭台各不相同,就连房屋的建设都是各有特色。
大致将这府中的地形记入脑中后,冷嫦曦开始着手眼前的这名管家。她现在的情况是极其特殊,被孤立无援地丢在僖王府,纵然史浩的话让她稍稍放宽了心,她也不能一直等待着赵瑗来找她,因为等待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谁知道在等待的过程中会发生什么意外。
她现在就如同身在静寂的黑暗之中,看不见也听不见,不知道隐藏在身边的是虎视眈眈的祸事,还是给人惊喜的福事。人在黑暗中往往会觉得脆弱,就是因为失去了视觉,她冷嫦曦若不愿做一个脆弱的人,就必须要先找回视觉,看清自己身处的这盘棋局才行。
“您是僖王府的管家吧,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交流是得到信息的第一步,于是,冷嫦曦试探性地同眼前的中年管家搭讪。
“小姐叫我李伯就好。”李伯恭敬地回答,声音不冷不热。
“李伯。”冷嫦曦点点头,微微一笑,状似随口一问道:“看李伯的年纪,想必是在府中呆了很久了吧?”
“自幼就在府中。”
李伯的回答让冷嫦曦很满意,看来她找对人了,从史浩吩咐他将自己带下去时的神态,冷嫦曦就看出来,这李伯不是一个简单的管家。想要探口风,就一定要这样的人,但这样的人通常有个缺点——口风紧。
“那李伯一定是很受重用了。”冷嫦曦状似无心的笑道。
“小姐过奖,李伯只是奴才罢了。”果然如同冷嫦曦所想,这李伯是个谨慎的人。
对这样的人切忌心急,最重要的是会温水煮青蛙,一点一点地让他在不知觉中漏了口风才是最高的境界。
探听(金牌加更)
冷嫦曦不再言语,默默地跟在李伯身后,她仔细观察着这名叫李伯的中年男子,发现他个子不高,岁月在他身上碾出了痕迹,背部驼了一些,走路的姿势一板一眼的,就如同他这个人一般。
她心中暗自打定了主意,要从李伯开始下手,他既然在王府这么多年,即便是不受重用,府中的消息他还是多少能掌握一些的。
李伯这样的人知道得最多,却也是最难对付的,说白了,就是一张蚌壳嘴——咬的死紧。
冷嫦曦垂着眼睑,在心底暗自盘算着,若想要李伯开口,除非能抓住他的弱点,无论是威逼还利诱,都只有把人的弱点掌握在手中,才能将其玩弄于股掌之间。
两人静默地在府中走着,冷嫦曦倾世的容颜引来不少人的侧目。她悄然勾起唇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曾有人说过,美丽也是一种过错,人往往都会被外表所迷惑,犯下不能悔改的错,而她,拥有这样的绝色,拥有别人欣羡的目光,却只能独自体会着这倾世容颜背后的孤寂。她唯一能庆幸的便是还有赵瑗,这个承诺呵护她一辈子的男人。
“冷小姐,这间房是特意给您安排的。”李伯站在一间房门前开了口,也打断了冷嫦曦的思绪。
冷嫦曦闻言,眯了眼,眼底划过一丝兴味:“李伯,怎么知道我姓冷?”
“冷小姐是贵客,王爷早就有所吩咐。”李伯低着头诚实说道。
“僖王吩咐的?我今日只见到了史大人啊,如何是他吩咐的呢?”冷嫦曦眨巴着一双无知的眼眸,望着李伯。
“几日前王爷就已经吩咐了。”李伯依旧是低着头,用平淡的声音徐徐说着。
“哦,原来你们王爷神机妙算,早就知道我要来啊!”冷嫦曦这话中带着几分讥讽的意味,听李伯这话的意思,即便她不知道僖王葫芦中卖的什么药,也能猜到他早就将自己拉入了他的棋盘中。
“青桃,过来。”李伯并没有接冷嫦曦的话,反倒是招呼来一名小婢。
那小婢恭敬地站在冷嫦曦面前头也不敢抬。
“冷小姐,这是青桃,以后你的起居都有她来照顾。”李伯有礼却不谦卑地说着。
冷嫦曦淡淡地瞥了一眼身前的姑娘,看模样不过才十四五岁,脸盘子圆圆的,挺讨喜,长得并不出众,顶多只能算得上可爱,身材也是圆圆的,在这个流行骨干美人的朝代,她确实有能力在丑女的排行榜上占有一席之地的。
配这么一个婢女给她,看来僖王确实是用心良苦啊!
冷嫦曦嘴角噙着一抹冷笑,风轻云淡道:“转告你们家王爷,他的安排我很满意,谢谢他如此用心。让他费神了。”
“老奴一定带到。冷小姐,若是没有什么需要,老奴就先退下了。以后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叫青桃来找我。”李伯有礼行了一个礼,缓缓往后退去。
他这句话本就是一句客套的用语,若是别人听了,也只是点点头,一笑而过,但冷嫦曦却偏不,她把这话上了心。只听她突然出声叫住李伯:“李伯。”
“小姐还有什么吩咐?”李伯停脚转身。
“此话当真?”冷嫦曦嘴角的笑意渐渐拉大。
但李伯却因为她这句突然的话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愣了一下,不解地抬头望向冷嫦曦。
“就是有需要能随时找你的话啊。”冷嫦曦缓缓踱步到他面前,轻声说道,估计能问出这话的古人中,也就冷嫦曦这一奇女子了吧。
李伯闻言,为之一愣,眼底划过一丝诧异,不过也就一瞬,便将心神手链,客气地询问:“冷小姐是还有什么需要吗?”
“现在没有,不过不代表以后没有。只是确定一下,若我真有需要让青桃去找你,你可会来?”冷嫦曦已经将撬开他的蚌壳嘴列入了计划的头条,如何能轻易放过。
“若有需要,冷小姐尽管吩咐就好。”李伯毕竟是个小人,而冷嫦曦虽然不是主,但也是客,只要在合理范围内的要求,他都会遵从。
“记得你说的就好,你先下去吧。”冷嫦曦随意地摆了摆手,徐徐转身走回屋中。
青桃跟在冷嫦曦身后一起进了屋。
冷嫦曦简单地打量了一下这间屋子,只见陈设布置虽然并不华贵,但却很精致讲究。屋子分三间,中间间是花厅,有一张镶大理石红木圆桌,配着四张圆凳。靠窗的红木花架上摆放着一盆名贵的吊兰,靠里屋的花架上则摆放着一个金泰蓝镶金边大肚瓷瓶。
右侧是下人的卧房,说白了就是青桃的,因此陈设很简单,一张木板床铺着薄薄的褥子,上面放着一床薄被。墙角处一张木桌,几把椅子随意散放在屋里。
左屋则是主卧,摆放着一张梨花木雕花木榻,榻上崭新的被褥看得出布置人的用心。窗脚下一张梨花木书桌配一把镂空雕花椅。妆台上的首饰也是一应俱全,崭新新的。
冷嫦曦徐徐走到妆台前,她若无其事地拿起放在妆台上的金叉,细细玩抚,接着大指和食指轻轻一搓,顿时,眯了眼,心中了然——这些东西已经有了一层薄灰,放在这里至少有三五日了。
“你叫青桃?”冷嫦曦淡然地问道。
“是的,小姐,奴婢叫青桃。”青桃的声音小小的,糯糯的,异常的好听,不禁让冷嫦曦感慨,是否胖子的声音都不错。
“这屋子以前住的是谁?”冷嫦曦一边在屋中巡视着,一边状似漫不经心的探问。
“这屋子一直没有人住。”青桃如实回答。
“没人住?”冷嫦曦眯着眼,冷笑一声:“那这些东西是谁的?”
冷嫦曦指了指妆台上的首饰。就算是待客周到,也不会有哪家主人将这些首饰拿出来给客人佩戴。那未免也太大方了些。
“那是为小姐准备的。”
“青桃,你不会是在欺负我不懂事吧?”冷嫦曦的话轻且冷,让青桃不禁打了一个哆嗦,急忙跪了下来,开口道:“不是的,小姐,青桃怎么敢欺负小姐呢,这些首饰确实是为小姐准备的。”
冷嫦曦冷睨着跪在地上的青桃,没有丝毫叫她起身的意思。孤身一人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冷嫦曦能相信的只有自己。
计收青桃
冷嫦曦上前两步,在青桃面前站定。沉默的气息在屋中回荡,冷嫦曦周身的冷冽也让青桃如沐寒冰。
“小,小姐,这个,真的,真是,是为小姐准备的,这个……”青桃期期艾艾地说着。
如果自己都不把自己当主子,自然就不会有下人把你当主子,在这个没人能信任的地方,若是失去了身份,那便真的只能被动挨打。因此,冷嫦曦的第一个下马威便是拿青桃开了刀。
当她觉得这个孩子被自己压得差不多了之后,这才徐徐开口:“谁会为我准备这些?”
“是王爷。”青桃听冷嫦曦开了口,心底稍微松了一口气,利落地回答。因为她觉得冷嫦曦不开口时的气场实在是太压人了。
“你们僖王?”冷嫦曦冷笑一声:“青桃,你不会是到现在还在耍弄我吧?僖王凭什么要给我准备这些?”
“小姐,青桃说的是实话!这些东西确实是王爷吩咐准备的,包括这间屋子都是前不久才布置出来。王爷说小姐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不方便外出,所以要把东西准备齐全了。”青桃紧张,将话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可这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冷嫦曦立刻听出了她这话中的端倪:“不方便外出?为何不方便外出?”
“其实具体的青桃也不知道,只是在两日前得了王爷吩咐,说是来伺候小姐。当时王爷只说小姐身份特殊,不能出府,要我好好陪着小姐,若是小姐有什么需要,就及时汇报。”青桃在冷嫦曦冷冽的气势压力下是问什么答什么。
“不能出府?及时汇报?”冷嫦曦眯了眼,面容更加森寒了几分。
从青桃的几句话中,她总算是认清了现在的形势——她被软禁了。看来那僖王确实在筹划着一些她不知道的事,并非单纯地要帮她躲过追兵。
“小姐,我知道的就是这么多了……”青桃的声音中带着委屈。
冷嫦曦睨了她一眼,淡然说道:“起来吧。”
“谢谢小姐。”青桃从地上起来,突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青桃,我相信你今天说的这番话应该是有人早就警告过你不能告诉我了吧。”冷嫦曦踱步到窗前,把窗户一把推开,将窗外的景色全都纳入眼中,顺便也杜绝了一些可能存在的眼线。
青桃瑟缩了一下,咬着下唇,一脸要哭的表情,双手不断地搅动着衣角。
冷嫦曦只需要一眼,就将她看了个明白。
“你入府多久了?”
“回,回小姐,一年。”青桃的声音细弱蚊虫。
一年,难怪如此稚嫩,冷嫦曦不过才稍稍一压,便全都说出了口,看来那僖王是将她小瞧了。若当真这样,那就好办多了。只有在敌人全面松懈的时候,进攻才有百分百胜利的把握,这松懈敌人就是制敌的妙招。
“青桃,你说若我去找僖王理论,王爷会怎么做?”冷嫦曦的话风轻云淡,但听在青桃耳中却如同晴天霹雳。
若冷嫦曦当真找僖王理论,岂不是摆明了告诉僖王是她青桃说漏的嘴吗?那个后果,她连想也不敢想,于是跪下急忙哀求道:“小姐,求您别去找王爷,若是让王爷知道是青桃说的,青桃的下场不堪设想啊!”
“我不说是你说的不就行了吗?”冷嫦曦的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她为青桃挖的陷阱,终于要开始收获了。不过她不着急,人的精神一定要被绷到极致才能一下摧毁。
“不行,小姐,我求求您了,这个事情本来就没有什么人知道,即便是小姐不说,王爷也会猜到的。小姐,求求您了,别去找王爷吧!青桃任您差遣,给您做牛做马都行……”青桃拼命的摇着头,只要冷嫦曦不说,她什么都愿意做。
冷嫦曦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站在,嘴角一抹笑意洋溢着得意,她等得就是青桃这句话。
冷嫦曦越是沉默,青桃就越是害怕,最后,整个人瑟缩在地上,不住地颤抖着。
“行了,起来吧。”对一个孩子,这个程度已经足够了,冷嫦曦声音稍微转柔了一些,一把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小姐……”青桃恳切地望着她,满脸泪水。
“你说让我差遣?”冷嫦曦没有回答她最关心的问题——她是否还要再去找僖王。
“嗯!青桃任由小姐差遣!”青桃见冷嫦曦面色柔和了下来,忙不迭地点着头。
“可是我如何敢差遣你?”冷嫦曦的声音轻轻的:“你今日都敢把王爷的交代透给了我,难保你明日不会把我的交代透给王爷啊。”
她冷嫦曦需要的是一个彻底听话的人,而不是双面间谍。
“不会,不会!青桃一定不敢,若是透露了一星半点,青桃一定不得好死!”青桃为了得到冷嫦曦的信任,竟然发着毒誓。
冷嫦曦得了保证,会心一笑道:“行了,既然你这么害怕,那我也暂时不去找王爷了。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跟着我若是嘴不严的话,下场可不比让王爷知道的好啊。”
青桃一面抹着脸上的泪水,一面忙不迭地点着头。
“青桃,你老家在哪?”冷嫦曦软了声,若无其事地同青桃聊起了家常,仿佛刚才那一幕压根就不存在一般。
“奴婢就是秀州的。”青桃抽噎着,敬畏地回答道。她挨了冷嫦曦这么一招之后,现在对冷嫦曦是有些害怕的。
“既然就是秀州,如何要卖身王府?”
“奴婢的爹去世得早,娘身体不好,常年卧病在床,还有一个年幼的弟弟。一家人的生活全靠青桃一人,若是不卖身王府,青桃实在不知道该去哪,要做些什么。”青桃的头低低的,那幼小的肩膀看起来单薄得让人有些心疼。不过才十四五岁的年纪,却如此的心酸。
冷嫦曦自袖中掏出一张会子交到青桃的手中:“这些足够你好好安顿家里了。你拿着,若是以后还有困难,再来找我。”
青桃第一次见到如此大面额的会子,抓在手中哆哆嗦嗦。最后,她“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磕着头道:“谢谢小姐,谢谢小姐!以后青桃就是小姐的人了,小姐让青桃做什么都行!”
冷嫦曦可是在胡萝卜加大棒这个现代教育体系的精髓荼毒下长大的,她可是深谙其道啊。看着青桃如此乖顺,她满意地拍了拍青桃的肩道:“行了,起来吧,还有事要做。”
巧写信
冷嫦曦在屋中转悠了一圈,最终停在书桌旁,她看着光秃秃的书桌,不禁心中冷笑,这僖王真是防备她防备得够彻底,竟然连一张纸都不留下。若派人取,那定然就会将自己置于他的眼下。
三十六计的首计瞒天过海就如此解释过:备周则意怠,常见则不疑,阴在阳之内,不再阳之对。太阳,太阴。既然想要瞒了僖王这个天,首先就要让自己暴露在他眼底!
“青桃,去给取笔墨纸砚来。我要画画。”冷嫦曦潇洒地往书桌旁一坐,声音上扬吩咐着青桃。
青桃得了令默默退出。冷嫦曦随后起身,走到衣柜旁,打开柜子一看,果然如她所料,入眼便是整齐崭新的衣服。看来僖王是早就算好了她今日入府匆忙,不会携带任何的行李。更确切地说,是僖王早就挖好了这么一个坑,算计着她往里跳。只是,当她跳了进去,僖王又有什么好处,就是她不得而知的了。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青桃端着一个盘子入了屋,恭敬地将盘子上的笔墨纸砚一一在桌上摆放整齐:“小姐,笔墨纸砚拿回来了。”
冷嫦曦点点头,吩咐她在一旁磨墨,自己则挑拣了一直狼毫,试了试手感。
冷嫦曦这厮从小琴棋书画一窍不通,稍微对她有点认知的人都知道,按照这个年代对才女的评定来说,这厮其实也可以被归类为草包的。然而,就是这么一名草包,现在突然想要画画,幸而伺候在一旁的是什么都不懂的青桃,若是灵善或者灵风,她免不了又要挨上几个白眼。
冷嫦曦将宣纸铺展开,袖子帅气地往上一挽,深吸一口气,提笔醮墨,在青桃的期待下就要往纸上画去。
她那架势不禁让人想起周星驰演的唐伯虎点秋香那部电影里的祝枝山,气势宏大的起笔,最后只在巨幅白纸的正中间画了一副小鸡啄米图。
果然,冷嫦曦这厮最终的结果同那祝枝山也没有两样,只见她一下笔,竟然是现代儿童画!说白点,儿童比她画得都要好。
一旁满怀期待的青桃,在瞥见冷嫦曦的画作时,双唇缓缓张大,眼角微抽,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冷嫦曦,突然出现一股无力感。
冷嫦曦画一张,揉一张,似有不满。不一会的功夫,地上铺了一层纸。青桃看着她每次画的东西都大同小异——全是看不懂的儿童画,但每次都会将画揉毁,实在有些摸不着她的心思,想问,却又有些畏惧冷嫦曦,最终什么也没开口,默默地站在一旁。
终于当拿来的宣纸用得告罄时,冷嫦曦长叹一口气,又重新将地上的画作捡起,一张一张地铺展整齐,之后全部交给青桃道:“帮我送给陈家交子铺的陈公子,问问他我这次画得如何。”
青桃接过那些儿童画,不仅手抖,就连心也抖,她很是同情那名陈公子。
看着青桃消失的背影,冷嫦曦嘴角泛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那些画当然是内有乾坤,那是给陈少煊他们捎的信,将其画成图,是因为她信不过青桃,一个能轻易就背叛了她主人的人,是随时都在准备着背叛你的。
青桃带着那些画走到门口就被拦了下来,李伯从她手中接过冷嫦曦那些儿童画,一张一张的过目,每看一张眉头就紧了几分,最后得出的结论就五个字——人不可貌相!
陈家交子铺的后院内因为冷嫦曦的离开而显得特别的萧索。几乎所有人的脸上都找不到笑意,下人们做事都小心翼翼地,就怕一个不小心成了出气筒。
李雪烟同杨戬将那些追兵耍得团团转,最后看着他们愤懑离开,两人这才回了陈家交子铺。谁想,才一踏入后院,李雪烟便察觉气氛不对。
她缓缓踱步到斜坐在长廊上的灵风面前,看着他一脸的深沉,推了他一把,不解问道:“喂,干嘛一副哭丧的脸,死人啦?”
灵风闻言,眼底一丝狠戾闪过,手腕轻动,顿时,腰间的软剑,缠上了李雪烟的手。
“喂,你这人,你这人怎么这样……”李雪烟心底大惊,一动不敢动,只是瞪圆了一双眼睛,狠狠地盯着灵风。
“收回你的话!”灵风冷声打断她的话:“收回你刚刚说的话!”
他语气中的暴戾让李雪烟胆战心惊,随后入院的杨戬,一见两人起了冲突,急忙赶来,拦在李雪烟身前道:“灵风,还请你把剑先收起来,雪烟一向大大咧咧,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你还请大人大量。”
灵风听闻杨戬的话,深深地看了一眼李雪烟,手腕轻转,那软剑瞬间便回到了腰间。李雪烟得了自由,摸着自己的手腕,冲着他吐了个舌头,随即躲在杨戬身后:“我不就是问他怎么了嘛,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哼!”
杨戬暗自拽了李雪烟一把,瞪了这个口无遮拦的祸茬子一眼,再望向灵风,徐徐开口询问:“冷姑娘和我五师弟安全到僖王府了吗?”
“到了,但他们只让她进去,陈公子反而被拦在了外面。”灵风满脸的凝重,之前他和灵善两人去打探消息,结果发现,僖王府戒备森严,别说混进去,就算是一星半点的消息都透不出来。因此,更加的担心。
杨戬听闻这话,面上也凝重了几分,径自揣测:“那会不会晚一些就出来了?”
灵风摇了摇头:“恐怕是被软禁了。”
李雪烟听灵风这么一说,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伸手捂住嘴,难怪自己刚刚这么说,灵风会生气,她眼底闪过一丝愧疚,也带着一点焦急。
“你主子都被抓了,你还在这干嘛?还不赶快去救她!”李雪烟性急,她推了一把灵风。
却被杨戬一把抓了回来:“你别瞎起哄,不去救自然有不去救的道理。”
李雪烟悻悻地一把甩开杨戬的手,狠狠地一跺脚转身回了屋。
灵风靠在柱子上,双拳紧握,他现在是一点头绪也没有,只能等着陈少煊这边的消息。
解画
经过一场血腥的洗礼,秀州城的街道变得人烟稀少,百姓人人自危,躲在家中不敢外出,就怕一个不查,刀剑不长眼,成了刀下亡魂。
那一地的横尸在府衙的打理下被一一清理,消失得无影无踪,也没有听闻任何的声张,想必是得了僖王的命令办理此事的。这兵荒马乱的年头,人命贱如草再次深刻地被诠释了。
将近下午,街道上一些胆大的人开始摆了摊——为了生计,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不过还是男人比较多一些,女人和孩子大多还是呆在家里。因此,在这样的情况下,一名娇小的女子独自上街,就显得有些扎眼了。
那女子圆圆的脸盘,看着就挺讨喜的,但那丰满的身姿却不尽人意。女子低着头匆匆在街上走过,往陈家交子铺的方向而去。
“姑娘,有什么需要?”陈家交子铺的小二见门口进来一位姑娘,细细打量了一番,觉得应该不过是个小婢,便打消了迎上去的念头,只在柜台后随便问了一句。
“我找陈公子。”女子的声音轻轻软软的,极其悦耳。
但那小二却没被这悦耳的声音所迷惑,他一听是找陈少煊的,当即趾高气昂地问道:“你是谁啊?我们家大公子岂是你想见就见的?”
“我是僖王府的青桃,给你们大公子送画的。”青桃被那小二这么一喊,瑟缩了一下,头压得更低了。
“僖王府的?”小二出了柜台,围着青桃转了两圈,嘴里啧啧有声:“就你也能是僖王府的人?”
不是他狗眼看人低,实在是他不相信僖王府居然用这样的丑女当女婢——宋朝的审美是以瘦为美的,像她这种脸圆胸圆屁股圆的大三元,那是小户人家都看不上眼的。在小二看来,青桃就是不自量力的女人,看上了他们家大公子,想找借口送情书。这样的事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我确实是僖王府的奴婢,是冷家小姐让我过来给大公子送几幅画的。”青桃的声音再低了几分。
那小二见她这幅模样,便觉得是心虚,因此更加不信,他冷了脸赶人道:“去去去,赶紧走,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就凭你那模样,还想见我们家大公子?”
青桃被小二尖酸的话语刺伤了自尊,她噙着眼泪,怯怯道:“我真是僖王府的人,真是冷家小姐让我过来的。”
“都说让你滚了,你——哎呦!”那小二话还没说完,便被一股力道推向了墙角,狠狠地撞在墙上,这是他今天第二次被推撞墙壁了,心底一股怨气“蹭”地一下跳了出来,他从地上跳起便立即破口大骂:“他奶奶的,那个不长眼的狗东西,居然敢推你二大爷!不想活……”
他话还没骂完,起身便撞入陈少煊那双冷冽的寒眸中,顿时噤了声,咽着口水,结结巴巴道:“大,大公子……”
“给我滚!”陈少煊暴戾地扫了他一眼,那小二立马消失在前厅。
“你是僖王府的?”陈少煊现在没空跟那小二计较,眼前的事才最为紧要。
“是……”青桃面对陈少煊时头一样压得低低。
“刚刚听你说是冷家小姐让你来的?”陈少煊眯了眼,心存疑问,那僖王府中没有一个人是他会去信任的,他怕这又是僖王的另一个圈套。
“是,小姐让我给大公子送几幅画。”青桃一面点着头,一面从袖中掏出那几张儿童画。
“画?”陈少煊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他谨慎地望着青桃。因为就他所知,冷嫦曦那厮可是琴棋书画一窍不通的另类。
“嗯,就是这个。”青桃将那些儿童画递给陈少煊,陈少煊深深地望了她一眼,随即缓缓将画打开,却在看到那画的内容时,突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她还说了什么?”算他实在能力有限,才疏学浅,那冷嫦曦的画他是实在看不明白的。
“小姐说让公子看看,这次的画画得如何。”青桃恭敬地说道。
陈少煊闻言眯了眼,他看着手中的画,信了青桃的说辞七八分。只是他不太明白这画的意思,也不明白冷嫦曦这句话的意思。
他一张一张地翻看着,心思深沉,暗自揣测良久,觉得兴许灵风能解开这画的意思。于是,他不动声色地说了一句:“告诉她,这画都太丑,让她下次重画了再拿来。”
他这样说也是有原因的,既然他不懂,又不能让青桃一直站在这等着,不如留下话尾,让冷嫦曦有个下次再送信来的借口。
青桃得了令,转身离去。
陈少煊则迅速飞身入了后院。
一直坐在后院中的灵风,听闻脚步声,急忙一个翻身跳下长廊,两步走到陈少煊面前,焦急道:“陈公子,可有消息?”
他的声音不大,但却足够让住在院中的人听了个清楚,顿时,灵善、李雪烟和杨戬全都从屋中一涌而出。
“僖王府戒备森严,没能探听到什么,不过回来时遇见一名自称是僖王府奴婢的人,她送来这个。”陈少煊将手中的儿童画递到灵风面前:“说是小宝儿让她送来的。这画中的含义我看不明白,不知道是真是假,所以拿来你瞧瞧。”
灵善一听是冷嫦曦送来的消息,急忙两步冲了上来,一把从灵风手中将那画纸抢了过去,她迅速展开画纸,看着纸面上的画,她手微微有些颤抖,神情激动道:“是小姐的,是小姐的。”
陈少煊一听当真是出自冷嫦曦手笔,急忙一把拽过灵善,急声问道:“说了什么?”
灵善把那些画一幅一幅地都细看了个遍,稍稍露出一抹淡淡地笑意道:“小姐说她暂时没事,虽然被软禁,但没被亏待,让我们放心。提醒我们,小心僖王。”
听灵善这么一说,灵风一直悬着的心总算稍稍落了下来。
一旁的李雪烟则从灵善手中接过那些儿童画,皱着眉头看了看,却怎么都看不出什么蹊跷,只是突生感慨:这个也能叫做画?冷嫦曦果真奇才!
抵不住好奇,李雪烟开口询问:“灵善,这不像画的东西,圈圈点点的,看不明白啊,你是如何知道这画中的意思?”
偶遇
灵善将那些画拿起,一一展现在众人面前,指着其中一幅道:“这样的画以前在冷家我见小姐画过,刚开始看不明白,见她画多了,也就知道其中的意思了。你看这个,一个人周围全是小点,说明她现在正被软禁,周围都是看守的人,而且人数不少。再看这张,一张床,还有一个金元宝,说明她有住的地方,吃穿不愁,没被亏待。还有这张,上面一把刀,下面一个金冠,这金冠的寓意就是僖王,刀则是在提醒我们要提防。至于其他的画,都是一些障眼法。看来小姐她自己也意识到僖王的危险了。”
听了灵善的解释,众人总算是松了一口,
“对了,小宝儿还托那女婢给我带了一句话,我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陈少煊见灵善解开了这画中的谜团,接着就想起了青桃带的那句话来。
“什么话?”灵风急忙追问。
“说是让我给她看看画,看她这次画得如何。”陈少煊蹙紧眉头照实说道。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灵善听了这话,迫不及待地追问。
“我说画得不好,让她下次画了再送来。”陈少煊如实回答。
听了他的答话,灵善顿时松了一口气道:“这样说就对了,小姐的意思就是要让你给她缔造一个传递信息的理由。”
“看来这个冷嫦曦还挺聪明的嘛。”李雪烟拿着那些画一面仔细端详,一面撇着嘴道。
“既然已经知道她目前是安全的,那我们现在所要做的就是查清僖王的目的。”陈少煊微微眯了眼,眼底划过一丝坚决,他定然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害冷嫦曦!
夏意渐退,秋意正浓,萧索的秋风如同一只沾染着金黄染料的笔,吹到哪里,哪里就被染上一层淡淡的金色。
僖王府内高大的梧桐被秋风一卷,几片枯黄的叶片随风起舞,徐徐落下,冷嫦曦伸手接住那下落的枯叶,看着其上那清晰的脉络,突然想起一句话:当华美的叶片落尽,生命的脉络才依依可见。
这秋天她年年都看在眼中,并没觉得如何特别过。但不知为何,今年的秋天却让她感到异常的倦怠和萧索,是因为她独自一人身陷囹圄的关系吗,还是因为原本以为会救自己的僖王突然不明所以地将她软禁的缘故?
冷嫦曦长叹一口气,恐怕这一招棋是赵瑗都未曾预料到的吧,否则他一定不会让她来秀州。只是这僖王,到底要利用自己做什么呢?她的心底隐隐腾起一股不安。
冷嫦曦所住的西厢房外有一座小花园,那花园栽满了四季的花,夏去秋来,许多色彩浓丽的花都已经渐渐枯萎,走完了生命中最后一程,将整个生命埋入土里,化作新生的养分。
而菊花却在秋风的感召下,一夜全冒了头,打了花骨朵,甚至有些花期早的珍贵品种都已经在秋风中绽放,向世人炫耀着华美。
可这样的华美在冷嫦曦的眼中却是如此的绝望,像是回光返照时那一瞬的灿烂。
她叹了一口气,缓缓推开门,走到院中,捧起一朵珍贵的紫色绣菊,细细观赏。同时,毫不意外地瞧见守在院落四处的守卫,这些明着说是来保护自己的人,其实都是被安排来看守她的,甚至是监视她的一言一行。
冷嫦曦冷笑,来僖王府已经五六日,她一直被遗忘在这个院落中。期间,冷嫦曦又让青桃送了一回信,但也不见僖王派人找上门。看来这僖王是在跟她比谁更能沉得住气。
这么想着,她手下捧着菊花的力道渐渐加重,最后,一朵珍奇的绣球菊在她手下支离破碎。
“青桃,僖王可曾说过不准让我走出这个院子?”冷嫦曦的口气带着浓烈的讥讽。
“没有,王爷并没有这么说。”青桃唯唯诺诺地跟在冷嫦曦身后回答。
“可我怎么来了僖王府这么多天,都没能走出这个院子呢?”冷嫦曦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那些正守卫在暗处的侍卫听了个明白:“你说王爷这是在为我的安全着想吗?亦或是在囚禁我?”
果然,当她话音刚落,眼角便瞥见一名侍卫迅速地消失在院外,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又回来站在门口。
“青桃,这府中还有什么地方好玩的?”冷嫦曦随口一问,她心底多了一抹计量。
“若说是风景秀丽的地方那只有王府的金林池了。”青桃只当冷嫦曦说的好玩的地方是漂亮的地方,于是,她想也没想地便脱口而出。
“走,带路!我们去金林池。”冷嫦曦唇角噙着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脚步一转,想着西厢房的院大门走去。
当她毫不受阻地从院门处穿过时,冷嫦曦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侍卫,看来她之前的揣测是对的,那侍卫就是负责打报告的!
既然肯将她放出院子,那么八九不离十,今日就会见到僖王了。正这么推测着,冷嫦曦远远便瞧见一行人缓缓往她这个方向走来,为首的一名中年男子精神奕奕,俊朗非凡,下巴上一撮小山羊胡让他显得庄重稳沉。
冷嫦曦眯着眼站在原地,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徐徐朝自己走来,她心底立刻断定,此人正是僖王!因为赵瑗的五官跟他简直太相像了。
“王爷。”当那人脚步在冷嫦曦面前停稳,冷嫦曦客气地施了一个屈膝礼。
僖王眯着眼盯着她,良久,发现她竟然没有丝毫惧怕,心底难免多了一丝兴味——几乎没有人能在他的视线下还能如此淡定自若的。
“你就是冷家的小姐吧?”僖王淡淡问道。
“是,我就是冷嫦曦。”冷嫦曦正想要抬头直视僖王之际,突然脑中闪过四个大字——韬光养晦。于是,急忙低了头,怯弱地回答道。
僖王见她这幅模样,不禁皱了皱眉头,突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看来刚刚是自己的错觉才会觉得她淡定自若
“本王最近事有繁忙,对冷小姐的照顾多有疏忽了,本想着改日亲自去看望,不想竟然在这遇见冷小姐。相请不如偶遇,若冷小姐不介意,陪本王聊聊天如何?”僖王的声音平平淡淡的,却带着一丝不容人拒绝之意。
会僖王
冷嫦曦闻言,半敛眼眸,僖王在明知自己和赵瑗早已定亲的情况下,还一口一个冷小姐,语气生分的叫着,那划清关系的意思甚是明显,真不知道他存的什么心思。
“嫦曦全听王爷的。”冷嫦曦悄然徐徐勾起唇角,笑意一闪而过,随即挂在脸上的又是一副怯懦的表情。
战术之一:敌众我寡,敌进我退,敌退我追。孤身陷入不可知的境界,切忌不可将自己的底牌都掀开,只有麻痹对方才能拯救自己。而冷嫦曦麻痹僖王的手段就是虚虚实实,给他一种自己很聪明的感觉,同时又让他发现其实她很平庸,在他觉得她平庸的当口,又偶尔流露出一丝聪明劲,令他抓不准究竟哪个才是她冷嫦曦。
那日,僖王在屏风后偷窥,她是知道的,既然那日已经让他见到了自己聪明的一面,那今日就要让他瞧瞧她平庸的一面。
果然,在她这句话一落句之后,僖王禁不住皱起眉头,有些耐人寻味地深深看了她一眼——这名女子怎么跟那日窥见的相差甚远,是那日的演技太过精湛还是现在的演技太过逼真?
“跟本王来吧。”僖王没再深想,因为无论真相如何,她的结局都是已经注定好的。于是,他淡然沉声,示意冷嫦曦跟上。
冷嫦曦始终低着头,一副没见过大世面的模样,让僖王突然瞧着觉得心烦。
僖王的脚步加快了几分,令冷嫦曦不得不碎步跑着跟上,她将那脚步故意弄出很大的声响,窸窸窣窣地,让人觉得甚是缺乏教养。
“冷小姐,这里你可曾来逛过?”僖王实在听不惯她那脚步声,不得已最终还是放缓了步伐。他缓步走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指着眼前的一潭碧波问着冷嫦曦。
而冷嫦曦却头也没抬,便随便找了一句标准的闺秀式答法:“回王爷,嫦曦不曾逛过,来王府之后便一直呆在西厢房内,从未踏出过房门。”
“听冷小姐的口气,似乎有责怪本王待客疏忽的意味啊。”僖王冷睨了她一眼,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子。
“嫦曦不敢,嫦曦从未如此想过。”冷嫦曦的口气中带着一丝急切,让僖王更加的失望了几分。
“这是本王特意命人精心打造的金林池,入秋时节最是醉人。秋风一吹,满树都染上灿灿的金黄。登上那边的望仙亭,看着一池潭水倒影下的金波,犹如置身金林一般。这金林池也由此得名。”僖王在谈及这金林池时,面容上带了几分笑意。看来这金林池确实是他最爱的地方。
“嫦曦受教了。嫦曦一直都期望能有幸见到瑗哥哥生养的地方,今日一见,果然觉得不同凡响。”冷嫦曦这话说得状似有口无心,实则确实故意的。
只见她在这话才一说完之际,僖王便收了脸上柔和的笑意,蒙上一层淡淡的讥讽。虽然他未出声,但冷嫦曦还是心下有了几分明了,看来她之前的揣测果然没错,僖王不喜欢自己绝大部分是因为她跟赵瑗的关系。
冷嫦曦心底冷哼,她是喜欢给别人插刺的,因为适当的刺激能让对方迅速地将自己的目的暴露出来!
“嫦曦什么都不好,唯独对以前的事总是记忆犹新。还记得以前瑗哥哥总是跟嫦曦说一些在僖王府的趣事来逗嫦曦开心,这一眨眼就过了十多年了……”冷嫦曦唇角泛着一丝醉人的笑意,柔和却生生地刺着僖王的眼。
只听他冷哼一声,毫不犹豫地打断她的话道:“冷小姐,年轻人就应该向前看,那些都是过往的的事了,也不用太记挂心上。今日你难得来这金林池一趟,不若好好欣赏一下这波光粼粼的美景。”
“王爷说的是。”冷嫦曦的声音立马又变得柔柔弱弱起来,但若细看,却能发现她眼底闪烁的狡黠。
跟着僖王,冷嫦曦来到望仙亭。这望仙亭果然是名符其实,整座亭子都是建在水面上的,波光就在亭脚下划过,微风一吹,吹皱一池秋水,泛着闪耀的金光,如同在仙境一般。
走入亭中,只见一张汉白玉的石桌上摆满了精致的酒菜,待两人入座后,一旁伺候的仆人才将那菜上的盖子一一揭开。精致的菜肴还冒着热气,散发着阵阵馋人的香。
冷嫦曦看着这一桌子的酒菜,心中暗自冷笑:这僖王的偶遇还能偶出一桌子的菜来,还真是奇迹。看来对方是有备而来。
“冷小姐不用客气,大可尝尝本王府中厨子的手艺。虽然我僖王府的饭菜不若金玉满堂那般声名远播,但味道却也是极佳的。”僖王待那些菜都掀了盖子,客套地对冷嫦曦说道。
“王爷居然也知道金玉满堂?是瑗哥哥告诉您的吗?瑗哥哥以前最喜欢到金玉满堂了,并且每次去都会带回许多好吃的东西,给我打打牙祭。有时也会带着我偷偷跑到金玉满堂,尝尝新出炉的菜色。嫦曦还记得,有一次瑗哥哥……”不过才一盏茶的时间,冷嫦曦扮傻子扮上了瘾,她乐得看僖王那张黑了一半的脸。
“冷小姐,都说是过往了。”僖王的声音冷了几分。
“啊!瞧我,一想起瑗哥哥就忘乎所以了。”冷嫦曦一脸娇羞的模样,看在僖王眼中甚是扎眼。
僖王的眼神冷了几分,他径自倒了一杯酒,缓缓带了口:“听说,冷小姐和瑗儿的关系一直很好啊。”
“是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况且还有婚约。”冷嫦曦低着头,暗自琢磨着这僖王接下来会会说些什么。她看他那副模样,估摸是要切入正题了。
“婚约?”僖王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眼底闪过一丝讥讽。
“是啊,皇上曾经在嫦曦一岁时口头许下婚约。”冷嫦曦的口气带着一丝甜蜜,那是刻意装出来的。
“原来是口头的啊,本王还以为下了旨意呢。”僖王冷笑。
“还没下旨,瑗哥哥说是要去请旨的。”
“冷小姐,本王奉劝一句,自古圣意难测,既然没有下旨,那便有随时变化的可能。”僖王的话如同当头一棒,狠狠地敲在冷嫦曦心上。此时,她似乎有些明白了僖王的目的,但却依旧不确定。
“嫦曦愚钝,不明白王爷的意思。”此时装傻是最好的方法。
“既然如此,那本王就挑明了说。不知道冷小姐可在宫中见过郭家小姐婉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