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引狼入室(上)
“买卖自由,觉得价不合适可以不卖!”恼羞之下,马俊脱口道,“难道官府还敢拿刀逼了沈家开仓抢粮不曾!”
不卖?
难道就让粮食烂在仓里?
心里怒骂不止,沈怀杰瞪眼看着马俊不言语。
“马公子说的对!”昌复生一拍巴掌,“买卖买卖,就是自愿买自愿卖,沈家不能强行要求官府高价买,官府亦不能强制沈家压价卖!”
他怎么竟跟着附和起来?
沈怀杰一头雾水地看着昌复生。
就见他微微笑道:
“怀杰也别着急,横竖这大冷的天粮食也坏不了,觉得价钱不好,咱就不卖,官府还敢强行开仓抢粮不曾?”不着痕迹地将了马俊一军,“若官府怕耽误了镇武将军西征要强买,怀杰只管去衙门前击鼓便是!”
“是啊,是啊。”正满头大汗和稀泥的尹世哲听了不假思索就连连点头,“沈大哥觉得价格不合适就不卖,今年雪这么大,粮食囤到明年开春,说不定还能卖个更好的价钱呢,沈大哥千万别意气用事,坏了朝廷的规矩,让我父亲也难做?”
这怎么行?
耽误了西征军的战事,可是杀头的大罪!
毕竟只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学生,马俊哪能斗过人老成精的昌复生?
总觉得哪儿不对,可一时又说不上来,更不知该怎么给顶回去。
话不投机半句多。
他一甩袍袖,推门就走。
“二哥。二哥……”终于迟钝地发觉自己刚才的话得罪了马俊,吓的尹世哲跟头把势地追出去,“全是兄弟不对。您千万生气……”
马大人可是他父亲的顶头上司,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抬脚想跟着追出去,沈怀杰又颓然地跌坐到椅子上。
昌复生就皱皱眉。
“怀杰快去,无论如何也要把马公子留住,仔细他走漏消息!”
一面催促,昌复生暗暗后悔。
早知马俊少年血气,这么刚烈。沈怀杰又这么窝囊,今天真不该心生侥幸地拉拢他,妄想把马有年拖下水。没得被他走漏消息,被傅万年知道了生出戒备之心,坏了大事!
正后悔不跌。
一抬头,沈怀杰还神色泱泱地坐在那儿。
昌复生脸色更加不虞。
张嘴就要呵斥。一转念又忍了下来。低头弹了弹绵袍上的灰尘,再抬头时已是一脸的祥和。
“大老爷还在石州府呢,仔细被马大人知道,扣押了你父亲向傅指挥使邀功。”嘴里不着痕迹地威胁着,脸上却一片慈爱,他笑呵呵地推了沈怀杰一把。
沈怀杰一激灵,立即风风火火地推开门。
门外耀眼的阳光照着大地,放眼尽是一片白茫茫的。哪有马俊的影子?
想了想,沈怀杰抬脚朝院门走去。
刚出院门。迎面正碰上一脸沉吟的尹世哲,忙快步迎了上去,“马二公子呢?”
“走了。”尹世哲声音冷冷落落的。
沈怀杰大惊失色。
“你怎么让他走了?”一把抓住尹世哲,“他走哪条路,我们快追!”
尹世哲就皱皱眉。
拍苍蝇似的扒拉开沈怀杰的手。
“走就走了,追什么追?”
没看见尹世哲眼底的厌恶,沈怀杰急的面红耳赤,“我父亲还在石州,别让他走漏消息给马大人扣押了!”
尹世哲不认识似的瞪眼看着沈怀杰。
“你父亲一没偷,二没抢,马大人扣押你父亲干什么?”
大家只是说说,又没真的暴乱。
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儿,马有年凭什么抓人?
若是吆喝一声就吓的半死的小老百姓还好,受了冤枉不敢申,也没处申。
掌控着所有军粮,沈大老爷现在可是谭西省的焦点人物,甚至远在京城都有人在关注他,并且和傅万年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么敏感的人物,没有确凿证据,谁刚轻易动他?
那马有年果真莽撞,被傅万年趁机钻了空子达到目的,最后一顶强行锁拿商家逼迫降价的帽子扣下来,马有年不死也得脱层皮!
白白地便宜了傅万年。
被他兵不血刃地就筹齐了粮食。
别看傅万年、朱恩章、马有年这些人见了面都嘻嘻哈哈的,亲密无间,可背地里大家盯的紧着呢。
什么趁你病要你命、见缝插针、釜底抽薪、掺沙子、挖墙角、过河拆桥等十八般手段,只要有机会就无所不用极。
只要能达到踩下别人自己升上去的目的就行。
沈怀杰不懂。
可从小随在父亲身边,尹世哲却熟谙此道。
见自己点了半天他还懵懵懂懂的,心知他是被人利用了,也不点破,索性拉了他,“……你放心,我已让郭全跟去了,让他去客栈住也好,省得大家一见面就磕磕绊绊的。”
沈怀杰想想也是,就点点头。
刚转过身,又有些不放心,逐又回过头,“……他会不会让人把消息传回去?”
尹世哲无语,使劲瞪了沈怀杰一眼。
沈怀杰面色讪讪。
“我不是怕被傅指挥使知道嘛。”
“我们还巴不得他知道呢。”尹世哲就一哂,“想联合商家闹事也不过就是想阻止他强势压价罢了,果真引发民变,第一个遭殃的就是傅指挥使,他比谁都害怕,如果事先得到消息让他心生忌讳,不敢再强行降价,这比什么都好!”
最重要的,一旦引发民变,他父亲的政绩也没了!
“这就是人常说的敲山镇虎,你懂不懂?”尹世哲就势敲了敲沈怀杰的头。
沈怀杰顿时如醍醐灌顶。
“我这不是关心则乱嘛。”他嘿嘿地笑,“你不知道,几年前我曾跟三弟过过一次堂……这以后一听到衙役抓人,我这两条腿就发软!”拽了他往回走,“走,我们去跟昌先生说说,这样让马二公子把消息传出去敲山震虎更好,也省的真闹出民变不好收拾!”
那昌复生可没你这么好糊弄!
心里冷哼一声,尹世哲一把拉住他。
“算了,我瞧着这昌先生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这么进去,他还不知道又怎么墨迹。”话题一转,“走,带我去看看珍珠潭……早就听说你们沈府珍珠潭的冬景别具一格,可惜,我到现在都无缘一见。”
沈怀杰回过头。
尹世哲就讪讪地撇撇嘴。
“说句实话,你那个三弟也真是个荤腥不进的主儿……”(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九章 引狼入室(下)
想起沈怀瑜生前对眼前这位尹世哲的霸道,沈怀杰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别说你,他连我这个亲大哥都不给面子,一句话不对心思说翻脸就翻脸……还好他死的早……”
尹世哲咧咧嘴,没言语。
兀自朝沈家珍珠谭方向走。
沈怀杰抬脚跟了上去,走了两步,想起赵青那比沈怀瑜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泼辣手段,又扑棱站住。
“还是算了,珍珠潭已经被我母亲封了,外院那个门也早被堵死了。”为方便生意上的朋友来游玩惊扰到内宅,沈怀瑜还专门在外院修了一扇直通珍珠谭的月亮门,当年珍珠谭各处都有专门的小厮看守,只和丽景阁相通,严格说起来,和内宅是不相通的,“不似当初三弟还没成亲,如今丽景阁也住着内眷呢,太不方便,待囤粮事了……”
本想说待囤粮事了我母亲腾出手收拾了那个浑身是刺的三奶奶再带你去看。想到这些都是沈家的家务事,又把话咽了回去。
转而道:“腾出空,我找人好好收拾了,再请四弟去看。”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尹世哲满脸失望,“就怕到时雪都化了……”
“要不……”沈怀杰就想了想,“我带你去摘星楼吧,那里有七层高,也能看到珍珠潭全貌,也很幽静,是个喝酒赏雪的好地方。”
虽然也是内宅禁地,外人不得入内。可相较于赵青的泼辣,二太太要好说话多了。
尹世哲听了眼前就一亮。
“早就听说沈三爷孝顺,特意给二老爷二太太修了座摘星楼。足不出户就可一览古阑镇全貌,将珍珠潭美景尽收眼底!”声音忽然一顿,“听说那里可是你们家的禁地!”
眼角余光挑衅地瞟着沈怀杰。
沈怀杰就笑了笑。
禁地?
那也得分对谁。
如今的沈家正处在内忧外患之计,都巴不得量阖府之物力,结这些人的欢心呢。
尤其这尹世哲,背靠着尹大人,仗着雄厚的家底出资建立海棠社。招揽了古阑、新川一带几乎所有才子佳人。
别看这些人一个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见天只知道风花雪月。她们背后的家势却不容小觑。
聚拢起来,那就是一股庞大的力量!
昌先生说了。这次联合商家抵制官府压价说不定就能用到他们,让他一定交好了。
听丫鬟说沈怀杰带了尹世哲过来,要上摘星楼,二太太立即让人将后院的角门开了。又遣丫鬟婆子去打扫灰尘。烧炭盆,沏热茶,一面又遣人问要不要备酒备菜……直忙的人仰马翻。
呷了口小丫鬟递上的热茶,甘爽顺滑,满口余香,尹世哲不由惊讶出声,“……是新下的大红袍!”
因先帝最喜大红袍,早在建德年间大红袍就被列为贡品。
头春二春全部都要送到进宫里。寻常百姓和一般官员根本喝不着,只有那些重臣和贵胄才会偶尔得到宫里赏赐。到了永平年间,因当今万岁刚继位时年纪尚幼,还不能喝茶,也不在意这些,才渐渐放宽了,偶而有二春茶流到市间,但一般人也根本喝不到。
在京城贵胄间能喝上大红袍,是一种身份象征!
此时见一向眼高于顶的尹世哲都露出惊讶之色,沈怀杰眼角眉梢尽是自得。
“是新下的头春茶,三弟今年夏天从武夷带回来的!”
尹世哲目光闪闪地亮起来。
“沈大哥可要给我带些回去些,也给海棠社那些人尝尝。”
沈怀杰顿时如霜打的茄子,蔫了下来。
“通共就一斤,都给了老太太和二老爷,我父亲也只得了一点,我这还是借了四哥的光,第二次品尝呢。”
尹世哲微微有些失望。
他目光又看向远处,把沈府浏览了一圈最后落在珍珠潭上。
就见峰峦叠嶂碧水氤氲的珍珠潭上,巧夺天工的亭宇楼阁、淳朴自然的树木山石,俱笼罩在一片琼瑶中,山光妩媚,水色旖旎,恍然一幅变幻莫测的水墨画。
自以为早已览遍群山的尹世哲一时间也不由啧啧称奇,感慨万千,“……这沈三爷也真是个人物。”
曾经那么不起眼的一坐野潭水翻手间就被他变成了座美幻美仑的人间仙境!
沈怀杰也冥冥自得。
“这还是半年前就封了无人清理,凋零了呢。往年繁荣时那才叫美,三弟特意把那些亭角飞檐都用了大红,尤其对面的玉檀山壁上斜插的那溜装饰飞檐,顶角都被三弟用了大红,夏天隐在一片葱郁的绿树中虽然有些点缀,倒也不是多么出奇……我当时只觉得有些奢侈,觉得三弟是穷人乍富,想张扬又没张扬到正地方……谁知一到冬天竟变了韵味,这是因为没人清理,那些檐顶都被大雪埋没了,往年这时候三弟都会让人特意把那些红顶露出来,远远望去,就好似皑皑白雪中盛开的点点红梅,要多美有多美,直像……直像……”
直像了半天,也没能找出一句贴切的语言来形容。
沈怀杰讪讪地转了话题,“还有那个珍珠塔,往年都养满了花儿,五光十色的……”
说了半天,感觉身后特别静,就一回头。
却见尹世哲正望着珍珠潭方向两眼发直,迷离的目光中有种赤.裸.裸的渴望。
不知怎地,明明尹世哲嘴角干干净净,沈怀杰却恍然看到他嘴角正有涎水哗哗地流出三尺长。
猛把他吓了一跳,抬头顺着他目光看去。
只见瑶池仙境般的怡然亭中,三个女子正笑嘻嘻地给矗立在凉亭中间的一个呆头呆脑憨态可掬的雪人描眼睛,为首女子穿了件雪白的羽纱面鹤氅,镶了圈纯白色银狐皮的帽斗映得一张巴掌大的俏脸如真似幻。
正午的阳光透过光洁的大红色亭柱折射到身上,散发出一层金红色的光晕,整个人都飘飘渺渺朦朦胧胧的,给这黑白的水墨画凭添了一股钟灵秀气。
不是正带了春兰秋菊赏雪的赵青是谁!
沈怀杰呼吸猛地一窒。
绕是经常见面,绕是知道她早已身怀六甲,只是那笨拙的腰身被宽大的鹤氅遮掩了,可他还是忍不住打心里泛起一股想上前拥入怀着好好怜爱一番的冲动。
喉结剧烈地蠕动,沈怀杰狠狠咽了下口水。
“他妈的,这珍珠潭不是早就封了吗,她是怎么进去的!”
借着一声怒骂,沈怀杰好歹稳住心神。(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章 算不算有缘?
“她是谁?”尹世哲问道。
“她就是我们府冥婚进门的那个三奶奶!”
原来她就是那个连苏道都夸赞的沈三奶奶?!
尹世哲眼底顿时闪过一丝咄咄的光彩,恍然饿了几天的狼忽然看到一头小肥羊。
“果然是闻名不如一见啊。”他感慨道,“冬至那天被马二哥醉酒耽误了,没能在不老山见到她,我正遗憾呢,不想今日就见到了,你说……”目不转睛地看着赵青身影,尹世哲低迷的声音因压抑而有些嘶哑,“我和她这算不算是有缘?”
沈怀杰顿时起了一身鸡皮。
他蓦然回过头。
正对上一双色眯眯呆滞的眼。
不知怎地,沈怀杰瞬间就想起这位尹世哲有特别嗜好,曾经不到半年屋里就死了两个大丫鬟的传言。
顿时如三九天被浇了一头冷水,沈怀杰激零零打了个寒战。
“你……”想起什么,他回头冲角落中大气不敢喘的两个小丫鬟摆摆手,“你们都下去。”
两个小丫鬟得了特赦般快步走出去。
沈怀杰这才轻咳一声。
“我们府这位三奶奶可不同寻常,你别看她娇娇柔柔的,长得人畜无害,骨子里辣着呢。”想起她直面指责大老爷的事儿,“惹恼了连我父亲都敢顶,如今我父亲见了她都绕着走!”
尹世哲怔了下,随即哈哈大笑。
“泼辣好啊。泼辣好啊……越辣越有味道!”笑声忽然一顿,他转过头,“我听说你们家有规矩不准女人做生意。却没有规矩不允许寡妇再嫁,正好你现在缺银子,你看看……不如……”
尹世哲拉长了声音,意味深长地看向沈怀杰。
那怎么行?
真把她卖了,传出去,他沈家的颜面何存!
更何况,柳河镇还有个方老爷呢。
他可是给沈家担保了三十万两银子的。他的女儿万万不能出事!
更何况,她还怀着沈怀瑜的唯一骨血呢。
就算他想卖,老太太、二老爷二太太也绝不会答应!
沈怀杰瞪眼看着尹世哲。
“怎么?”
尹世哲脸色一沉。
沈怀杰脑袋立时耷拉下来。
“她可是连苏先生都高看的人。在古澜镇声望高着呢,三弟的百日祭奠上你也见到了,那些人有多么仰慕、尊崇她……”余光忐忑地瞄着尹世哲的神色,“要女人。我屋里那些小丫头个个都水灵灵的。随便你挑……你可千万别打她主意。”
尹世哲却想起给马俊接风时席上作陪的裘老爷酒后悄悄跟他说的话。
“……我家主人对珍珠潭势在必得,沈家其他人俱无可惧,他唯一顾忌那位声望极高的沈三奶奶。”
身为沈怀瑜的未亡人,她便是珍珠潭名正言顺的主人,只要她活着,苏道、傅万年以及和沈怀瑜有过命交情的那些江湖义士就会一力保她,不会让人动珍珠谭。
除非她死了!
既是必死之人,怎么也不能便宜了别人。怎么他也要先尝尝滋味。
想到这儿,尹世哲眼底就闪过一丝狠色。
他冷冷笑道。“……是啊,和你们沈家来往的都是布政使,都指挥使、知府啊……我父亲算什么?”
沈怀杰急的面红耳赤。
“四弟……”
尹世哲话峰蓦然一转。
“可你别忘了,我还有个海棠社,那是一股什么力量……想阻止官府强势压价,只要这些学子愿意联合请愿,比什么都好使!”他看着沈怀杰,“沈家仓里可压着近百万石粮食呢,价格稍稍波动一两,那就是近百万两!”
反之亦然!
这可不是儿戏。
一步登天,或一步地狱,全在他这一念之间。
三九的寒天,沈怀杰额头的汗珠却刷刷地淌,“四弟也知道,她可是,她可是……”
磕磕巴巴地擦着额头的汗,连沈怀杰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尹世哲摆摆手,“我知道,她和沈三爷没成亲就有了孩子!”
沈怀杰动作猛然一顿。
是啊,他怎么忘了这个茬。
这个三奶奶面上看着端庄稳重,贵不可攀,骨子里却风流着呢……若是让她和尹世哲把生米做出熟饭……
是她自己放荡风流,不守妇道,方老爷敢说什么?
苏道,傅万年又能说什么?
连老太太二太太也只有失望的份,恨不能杀了她以清门户!
如此一来,即结交了尹世哲,又为母亲除了心腹大患,何乐而不为!
越想越觉得此计可行,他目光偷偷睨向尹世哲。
只见他穿了件宝蓝色步步高升团花绵袍,面色白净,身体修长,往那一站也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又扫了眼斜搭在太师椅背上的米白色豹纹镶边的翻毛大氅,还别说,这尹世哲虽然暴戾嚣张,嗜好特别,可不说话只站着那里,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翩翩公子。
否则,海棠社也不会有那么多女子为他倾心……
本就是个风流的,那三奶奶见了他不动心才怪!
念头闪过,沈怀杰目光闪闪地亮起来。
*****
客房中的昌复生却脸色青黑。
“……他竟然和尹四爷去了摘星楼?”
扮成他贴身小厮的死士吕诚点点头,“他根本没去追马二公子。”
“这个废物!”昌复生一拳拍到桌子上。
“马俊已离开了古阑镇,我们要不要……”吕诚抬手比量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算了……”昌复生摇摇头,“他父亲是知府,做了他会惹来麻烦,你派人在路上缠住他,在这面乱起来之前,别让他回到中州便是。”
吕诚应声便走。
又被昌复生叫住,“……石州那面有没有消息?”
“傅万年坚决不肯涨价,大老爷正在客栈想办法呢。”
“凭他那榆木脑袋能想出什么办法!”昌复生冷哼一声。
吕诚没言语。
“你立即传信让他回来,就说……”昌复生低头想了想,“上赶着不是买卖,我们这么急巴巴地围着傅万年转,倒让他以为我们着急,推三阻四地漫不经心……横竖粮食都在我们手里,傅万年急我们不急,就回府里坐等傅万年亲自上门!”
要趁乱将沈家一网打尽,最好把大老爷也诓回来。
免得还要派人单独对付他。
吕诚应声出去,昌复生目光呆呆望向窗外光秃秃的老槐树。
粮价是肯定涨不上去了。
只是,明明知道杨家没有粮食,傅万年为什么还约了杨家?
他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又什么时候出手?
自己这面可是万事俱备,就等傅万年出手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二章 紧迫
第二更
……
石州驿馆中,杨子骞和傅万年正大眼瞪小眼僵持着。
呼啸的北风吹得窗棂咚咚地响,窗上的冰花偶尔溅到地上的炭盆中,顿时冒出一股轻咽,发出毒蛇吐信般嘶嘶的声音,给原本就紧绷的气氛凭添了几分阴森。
杨子骞额头就渐渐有了汗珠。
他轻咳一声,打破沉寂。
“……不瞒大人,杨家仓里通共不到十万石粮食。”
傅万年眉头都没皱,他大咧咧道:“镇武将军说,你有办法弄到粮食!”
杨子骞一激灵。
他有办法?
七皇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料定自己能找到当年太祖皇后用过的那条密路吗?
念头闪过,杨子骞随即又摇摇头,暗道,“不对,若是知道有密路,傅万年自己早就带兵去南州运粮了,哪还用坐在这里故作沉稳地跟自己墨迹?”
杨子骞余光又偷偷向万年觑去。
他大马金刀地坐在太师椅上,脸上大咧咧,可支在桌面的手却紧紧地绷着,上面的青筋都一根一根清晰可见。
杨子骞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傅万年,也没有把握!
可那是什么办……杨子骞身子蓦然一颤。
七皇子是想让杨家出头逼沈家首先降价放粮!
若傅万年出头,未免有官府强势压价收粮,欺压百姓之嫌。一个不好就会引起谭西省各商家的联合抵制……难免要遭到御史弹劾,惹人诟病。
而自己出手,借助生意人之间的借贷。聚众讨债,靠纯生意的手段来打压沈家,逼迫沈家不得不低价卖粮还债,即解了征粮之急,又无后顾之忧……
还如愿地拿到了官府今后十年的合作权。
这巨大的好处,那七皇子一定也料定自己不会不答应。
好个七皇子,竟对自己的心思都了如指掌!
杨子骞心一阵砰砰乱跳。
只是。他蓦然抬起头,“我听说大人和沈三爷……”
话没说完,就被傅万年打断。
“这个你不用担心。公是公,私是私,一码是一码……这次你若肯帮西征大军这个忙,镇武将军心里自会感激你!”
感激?
你别秋后算账就行了。
心里腹诽着。杨子骞沉吟不语。
傅万年挺直的后背渐渐渗出一层透汗。
******
给老太太送完虾仁海鲜粥。夏竹正拎着空提篮往回走。蓦然瞧见丽景阁前人影晃动,夏竹脚下一滑跌到地上。
手按雪地爬起来,顾不得扑打身上的雪,夏竹一闪身躲到旁边的冬青树后。
只见丽景阁门口,沈怀杰正呵斥为圈禁赵青而临时加派的几个婆子道,“……都回门房去老实呆着,哪也不许走。”又吩咐身后的小厮,“给我看好了。谁也不许出这个院儿!”
夏竹一激灵,转了身就往荣寿堂跑。
沈怀杰则朝系了米白色豹纹镶边翻毛大氅负手立在门口打量丽景阁牌匾的尹世哲打了个眼色。
“……她可是我们府里有名的泼辣货。能不能降服就看四弟的魅力了,可千万不能用强闹出人命来。”话语虽是阻止,可最后一句话里有意加重的语气却耐人寻味。
尹世哲嘿嘿地笑。
“大哥只别听到点动静就乱闯便是。”
沈大哥变成了大哥,沈怀杰立时就咧了嘴呵呵地笑。
*****
夏竹则拼命地往荣寿堂跑。
高甩提篮早不知扔到了哪儿,绊倒了,爬起来,爬起来,又绊倒……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快点找到老太太!
浑浑噩噩地撞到一个人身上,夏竹扑通跪倒,“求求四爷,救救三奶奶!”
正奉了大太太吩咐四处寻找沈怀杰的沈怀亮见夏竹浑身是雪,衣裳破碎,骤然吓了一跳,“三奶奶怎么了,她在哪儿?”
“在丽景阁!”
*****
没有了死亡威胁的日子,连空气都充满了欢愉。
看着小丫鬟叽叽喳喳地堆雪人,赵青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可也知道沈家正面临内忧外患,不是放纵的时候,把暖炉交到左手,一面接过秋菊手里的碳块,嘴里吩咐道,“……去山上看看七小姐玩够了没,该回去了。”
秋菊应声而去。
赵青一手捧着暖炉,低头在用鸡蛋大小的鹅卵石镶成的雪人眼睛上细细地涂起来,画好后,退后几步,端祥了一会儿,又让春兰团了个雪团把鼻子垫高,塑成一个肥大俏挺的鼻尖。
“再有点红色就好了。”在鼻尖和唇边点缀了,就像前世商场窗前悬挂的小丑,看了就让人缅怀。
“之前也没想要堆雪人,就什么都没带。”画眼睛的碳还是现从手炉中取的,春兰说着,又商量道,“要不,奴婢喊个人回去取些胭脂来。”
“算了,就涂成黑鼻头好了。”
想起前世许多同事都为自己的黑鼻头烦恼,常买些黑鼻头贴或用鸡蛋清敷,直是费尽心机地,赵青心里顿时生出一股恶趣,索性使劲在雪人鼻子上涂了两下。
春兰见了就咯咯地笑。
听到脚步声,以为是秋菊回来了,赵青头也没回问道,“七小姐呢,还没玩够?”
半天没声音,正要回头,就听春兰发出一声尖锐叫声。
“啊……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谁来了?
怎么把春兰吓成这样?
赵青听了心就碰碰一阵乱跳。
只身子没动,她抬眼朝水面望去。
波光粼粼的水面中,倒映着一个瘦高的披了件米白色豹纹镶边翻毛大氅的破碎身影。
正是被沈怀杰放进来的尹世哲。
他双腿微岔,背负双手,做出一脸悠然的模样笑盈盈地看着她背影。
赵青目光又向水面更深处望去。
尹世哲身后再无别人,狂跳的心才稍稍稳了些,她深吸了口气,慢慢地转过身。
真够沉稳的!
放在其他女子,早就和那个小丫鬟一样惶恐莫名惊叫不已了。
脸上微笑依旧,尹世哲心里却震撼无比,暗道,“难怪外面盛传此女气度非凡,非常人能比,单这份泰山崩于前都不眨眼的沉稳,就是一般男人也做不到!”
至少他就做不到。
待看到赵青转过身来,露出一张莹白如雪,精致如画绝美的俏脸来,尹世哲顿时就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一阵窒息。(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二章 遭遇
太美了!
刚才只是远看,就已经令他心荡神摇。
此时此刻,尹世哲已是三魂去了六魄,哪还有最初那玩玩之心,只恨不能倾尽所有博得佳人一笑,盖座金屋给藏起来,谁也不给看。
“尹……尹四爷是怎么进来的?”从最初的惶恐中回过神,春兰闪身就挡在了赵青身前,“这是内宅禁地,请尹四爷快点离开。”
真聒噪!
尹世哲皱皱眉。
张嘴就想呵斥,又怕毁了自己在佳人心目中的形象。
他强忍住耐心,谄媚笑道,“早就听闻沈府的珍珠潭了,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没有打扰妹妹吧?”直接忽视了赵青已婚妇人的身份,称她为妹妹。
他右手摸向腰间,想抽出折扇做个帅气的摇扇动作,一把摸空了,才想起这是数九寒天,没带扇子。
就笑了笑,高声吟道,“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早就传闻妹妹倾国倾城,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文绉绉一副故作高深的模样令人发指。
若是平时,春兰早就笑破肚子了。
可是现在,她却实在笑不出来。
瞧见尹世哲死死地挡住去路,嘴里越说越下流,尽是调戏之语,情急之下,春兰一把扑过去:
“奴婢拦着她,三奶奶快走,吴妈妈他们都在后山!”用劲全身力气将尹世哲撞到一边,死死地抱住他的腿。“三奶奶快走!”
正拿腔做调,尹世哲差点被春兰撞倒,脸色顿时涨的通红。
他一把抓住春兰的头发。强忍脾气低喝道,“闪开!”
头皮被拽得生疼,春兰被迫仰起头,正瞧见尹世哲另一只手向自己推来,吭哧一口就咬了下去。
“啊……”
立时传来一声杀猪似的哀嚎。
出生就是官二代,从小娇生惯养,尹府中的女子。包括海棠社那些千金闺秀哪个见了他不是娇嗲嗲一脸谄媚,让往东不敢往西?
尹世哲还是第一次经历这个。
本就是个暴戾的,恼羞成怒。此时哪还顾得美人在前,一脚就朝春兰踹过去。
到底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春兰那点力气哪是尹世哲的对手,身子顿时跟破败柳絮似的飞了出去。落到雪地上又咕噜噜滚出老远。不是胡乱中一把抓住栏杆,差点掉到珍珠潭中。
“春兰!”
一切都发生在时光电闪间,赵青甚至来不及阻止,春兰身体已经软软地落在地上。
赵青顿时血色全无。
久违的“当机”的再一次出现,整个人如木雕般僵住。
昏昏沉沉中,被一股冰冷的刺痛疼醒,春兰一睁眼正瞧见尹世哲嘿嘿笑着一步一步走向僵立不动的赵青。
吓得她立即扯了嗓子大叫,“三奶奶快走。救命啊!救命啊!”
用劲全身力气向尹世哲爬去,血地上留下一道殷虹的血迹。
好好的兴致都被这个丑女人给败光了!
心里一阵烦躁。就快到赵青身边的尹世哲又猛地一转身,紧走几步来到春兰身边,抬脚就踹。
春兰绝望地闭上眼睛,嘴里依然撕心裂肺地喊着,“救命!”
她死不足惜,三奶奶千万不要出事。
“住手!”
终于恢复了知觉的赵青怒喝一声。
尹世哲的脚堪堪停在春兰脑门边,回头看向赵青。
“我们有话好说,你放了她。”赵青声音几近哀求。
“妹妹求我,这都好说!”尹世哲嘻嘻笑道。
“……救命!”
睁开眼,春兰又扯了嗓子大喊,破碎的嗓子几近嘶哑。
尹世哲不由一阵恼怒,蓦然回过头。
本来想要再踹一脚,对上春兰的倔强目光,尹世哲索性又把脚收了回来。
他冷冷笑道,“喊啊,你使劲喊,看有没有人来救你。”
话是对春兰说,目光却耐人寻味地看像赵青。
赵青身子一震,蓦然转头看向丽景阁方向。
*****
沈怀亮也正看着丽景阁。
丽景阁?
那不就是三奶奶的院子吗?
为什么还要救她?
“到底怎么回事儿?”他看向夏竹。
“大爷带人闯了进去!”
二话不说,沈怀亮抬脚就朝丽景阁走,“你快去找老太太!”
******
珍珠潭中,赵青正和尹世哲冷冷地对视着。
“……妹妹现在明白了?”尹世哲问道,“沈家已经将你送给了我。”
本意是想好好哄弄,让她心甘情愿地跟自己的。
可惜,计划没变化快,既然已经撕破了脸,他也只能霸王硬上弓了。
机会只有这一次。
为得到她,今天他必须把生米做成熟饭!
女人嘛,就是这样,别看一开始千不愿万不愿,可一旦被破了身,立马就会变成一只柔顺的猫。
念头闪过,尹世哲迈向赵青的脚步更加坚定。
逼的赵青一步一步地往后退去。
“三爷生前好歹也算是谭西商界名人,如今他尸骨未寒,尹四爷就做出如此人神共愤之事,就不怕被各界名士质责,不怕海棠社的众才子佳人唾弃?”
无论如何,海棠社总是这尹世哲的软肋。
一面小心翼翼地朝怡然亭边退,赵青目光紧紧地盯着尹世哲。
出乎意料,非但不惧,尹世哲哈哈大笑。
“唾弃?”他冷哼一声,“妹妹可知道你在古阑镇的名声有多响?在这些学子心目中的地位有多高?他们有多崇拜你?”
赵青沉默不语。
尹世哲自问自答道:
“我告诉你,妹妹若肯参加海棠社,就是当仁不让的社长!”说着,他话题一转,“果真妹妹就这么随着沈家的败落不明不白地死了,这些人还不知道会有多伤心呢……若是他们知道我这是为了救妹妹于水火,还不知有多感激我呢!”
“救我?”
赵青一头雾水。
“妹妹可能还不知道,有人看中了你们沈家的珍珠潭,又有官府不肯高价收粮,这次沈家是在劫难逃了!”感觉赵青已是自己的囊中物,尹世哲也不着急,极尽耐心地解释道,“……妹妹若肯从了我,我自会替你开脱,那人知道你已该嫁给我,与珍珠潭再无瓜葛,自会留妹妹一条活命。”
能说服赵青心甘情愿随了自己总比用强好,看着眼前这镜花水月般的容颜,尹世哲心里痒痒的。
若有可能,他是真不舍得让美人垂泪啊。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赵青:“妹妹是聪明人,你该知道怎么选择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三章 冷水澡
第二更
……
原来如此!
赵青恍然大悟。
心里不由对尹世哲这奇葩的脑回路感到无语。
她冷笑一声。
“即便看中了珍珠潭,想要趁机落井下石,他也得摸摸自己的脑袋有没有青帮硬?”又道,“尹四爷想动我,最好也摸摸自己长了几个脑袋!”
他父亲毕竟是古阑县的父母官,能不起冲突最好,如果可以,赵青还是想吓退他。
还真没想过这些,尹世哲怔了怔。
随即又呵呵笑起来。
“青帮算个屁!”他冷哼一声,“怎么比得了南北镖局背后的主子!”
后背堪堪地倚到栏杆,赵青身子一震。
咣当,她手里的暖炉掉到地上。
“妹妹现在知道怕了吧?”尹世哲的声音格外轻柔。
赵青面色阴郁。
她低眉沉吟片刻,随即果断地摘下手套,朝尹世哲缓缓地伸出手。
“啊!”
刚扶着栏杆站起来的春兰惊愕地捂住嘴。
看着伸到近前的一双葱白柔嫩的小手,尹世哲骨头都酥了。
“妹妹放心,我会好好待你的。”生怕碰怀了稀世珍宝般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过去。
指尖碰触的瞬间,尹世哲浑身一阵酥麻。
赵青却脸色一变。
她一反手握住尹世哲的胳臂,迅速伸出另一只手抓住他肩膀,舌尖一顶上牙膛。猛一用力,尹世哲百十多斤的身子生生地就被举了起来。
这娘们,真够阴的。怎么一声不响就动了手?
话说,这真是女人吗?
怎么这么大劲?
尹世哲整个人都懵住了。
“哎呦,我的手哎……”刚喊了一声,身子就嗖地落入刺骨的潭水中。
整个过程,赵青连眼皮没眨一下。
直看到尹世哲掉进水里,她才轻轻呼出口气,转身看向春兰。
惊呆了的春兰一把扑过来。“三奶奶!”
“没事了,没事了!”赵青轻轻拍着她后背。
折腾了半天,尹世哲才冒出头。被刺骨的潭水冰得连骨头都钻心地疼,他破口大骂,“臭娘们……”
刚一开口,就咕咚咕咚喝了一口水。
冰冷的潭水一入肚。尹世哲就感觉连心脏都结成了冰。直是又惊又怕,再不敢乱喊,手刨脚蹬地往亭边爬。
好在水性不错,一番挣扎总算抓住了怡然亭边的木栅栏,“……臭娘们,快拽我上去!”他气急败坏道。
正检查春兰身上伤口的赵青听了就一阵犹豫。
那面春兰却不知哪来的力气,弯腰操起一根扫帚劈头盖脸就朝尹世哲砸去,“……打死你。打死你!”一面打,一面喊。
柔韧的竹条抽在被潭水冻的发紫的皮肤上。立时就起了一条红檩子,尹世哲杀猪似的哀嚎起来,却不敢松了手,只拼命地把头埋在胳膊里。
而珍珠潭外的角门处,沈怀杰和沈怀亮正咄咄地对视着。
“她毕竟怀了三哥的血脉!”沈怀亮脸色煞白。
沈怀杰冷冷地笑。
“躬道那孩子到底是谁的野种!”
“大哥,你这样会出人命的!”沈怀亮声音几近哀求。
“来人,把四爷给送……”沈怀杰话没说话,就听珍珠潭里面传来一阵杀猪似的哀嚎。
是尹世哲!
他这是怎么了?
场上所有人都睁大了眼。
顾不得沈怀亮,沈怀杰一个健步冲了进去。
略一犹豫,沈怀亮跟着走了进去。
“这……这……”
一踏进怡然亭,沈怀杰就被眼前情景惊呆了。
印象中本应该苦苦哀求的赵青主仆两人正好端端地站在亭子中,而本应该意气风发的尹世哲此时却半个身子浸在潭水中,死猪似的一动不动地趴在那儿。
谁能告诉他,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不是说他学过功夫吗,怎么连个孕妇都收拾不了?
“……他是大爷放进来的?”正错愕着,耳边传来赵青清冷的质责声。
声音不高,轻细如黄莺,听在沈怀杰耳中却恍如暮鼓晨钟,但觉脑袋翁的一声。
他想起了这件事儿的后果。
尹世哲吃了这么大个亏,他会轻饶了自己吗?
而且,一旦被老太太知道这件事……他不敢想下去。
怎么办?
“大哥……”沈怀亮刚叫了一声,却见沈怀杰猛地抬起头。
“那人是谁?”他指着尹世哲问道。
众人全都愣住。
“他不是……”沈怀亮话没说话,就被沈怀杰打断,“三弟尸骨未寒,三奶奶就私自与人约会,暗通取款,到底想置三弟于何地,置我沈家于何地!”
无论如何,今天他都要把赵青私会情郎这件事坐实了!
眼前是吃了亏,可事后若能抱得到美人归,相信尹世哲的怒火也应该能平息了吧?
若小厮在缉拿的过程中装作无意中被她挣扎落水,这孩子准没!
只要孩子没了,这府里就再无人替她说话!
越想越觉得此计可行,沈怀杰又猛喝一声,“来人,将三奶奶和此人全绑了,押起来!”
在场众人一个二个全都傻了。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不明所以。
空气落针可闻。
“还愣住干什么?”沈怀杰勃然大怒。
回过神,春兰老母鸡似的把赵青护在身后。
“你血口喷人!”
赵青一动没动,她压低了声音告诉春兰,“……别挣扎,会掉水里。”
春兰一怔。
那面众小厮瞧见沈怀杰打眼色,已经回过味来,呼啦一声围上去。
沈怀杰冷冷地笑。
有力气是吧,就不信这么多人还治不了你?
有能你就把这些人都扔水里去!
“大哥!”沈怀亮一步窜过去死死地拦在赵青身前,“你到底干什么?”
和赵青不同,沈怀亮可是大太太的掌中宝,一旦他失足落水,有个闪失,他们这些奴才几条命也赔不起!
尽管得了暗示,对上沈怀亮的决然,众人也没人敢上前。
一时间竟僵在了那儿。
沈怀杰就皱皱眉,“你闪开!”
沈怀亮无言地挺了挺胸。
“三嫂,三嫂!”
“三奶奶!”
正僵持不下,听到呼救声的吴妈妈带着沈怀瑾等人跟头把事地从后山赶了过来,沈怀瑾迈着小短腿冲在前面,一路跑一路急喊。
沈怀杰脸色大变。
他气急败坏道;“……连他也一起给我扔下去!”
只要这件事既成事实,就没人能改变得了结果!
大家都看到了又如何?
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能带给沈家多大利益!
赵青一激灵。
他这是狗急跳墙,什么也不顾了!
瞧见沈怀杰竟亲自带头冲过来,心里顿时一阵绝望。
难道,她今天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三章 签约
正无计间,就听见一道苍老的声音骤然响起。
“我看谁敢动!”
声音不高,却恍如惊雷般震的空气都嗡嗡地响。
场面顿时一静。
“老太太,老太太来了!”春兰喜急而泣。
已冲到沈怀亮身前的沈怀杰一个趔趄,险些栽倒。
他一手抓着沈怀亮的肩膀,勉强站稳了身子,越过沈怀亮肩膀看向赵青的目光如困兽般狰狞。
春兰见了就一哆嗦。
赵青却眼皮都没动。
她冷冷地提醒道,“大爷再不把尹四爷捞上来,他就没命了!”
尹世哲死了,沈家吃不了兜着走!
“啊!”
沈怀杰一激灵,冲过去一头就扎进冰水里。
众人眼珠子都快凸出来。
赵青差点笑出声。
这倒霉孩子,是真懵了。
******
拿着和杨子骞签订的供粮契约看了又看。
再一次确认杨家真真实实地和他按八百文每石为限,粮价低于八百文时按市价签了供粮契约,傅万年心头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西征军的粮草,终于搞定了!
松了口气的同时,傅万年打心里佩服七皇子,暗道,“七皇子真是神机妙算,竟算准了手里根本就没有粮食的杨家会跟我签契约。”
目光迷离,那夜被李霁召见的情形又浮现在眼前……
骤然被李霁质问他和沈怀瑜的关系,直惊的他魂飞魄散。
他再三发誓不会因私废公。七皇子却一直面无表情。
额头的汗珠一滴一滴地往下落,衣服都粘到了后背上,正当他心胆俱裂。想要磕头谢罪时,七皇子竟淡淡地转了话题。
“……而且,我还听说沈大老爷这些日子正上蹿下跳,串联了谭西省各界准备联合抵制官府压价。”
他当时就傻了眼,想都没想就脱口问道:“七爷听谁说的?”
这事儿他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话问出口,他心噗噗直跳。
沈大老爷可不是沈怀瑜,生性豪爽广交四海。以他那狭隘心胸,怎么可能有人听他的?
太不寻常了!
心里总觉得这件事非同一般,可他还来不及细想。就见七皇子从炕桌上抽出一封信扔过来,“你自己看……”
是一封由沈德才牵头谭西省各商家联名签定的攻守同盟起誓书。
他当时脸都白了。
他听见自己磕磕巴巴的声音,“属……属下……”
“沈家是靠不住了!”七皇子摆手打断他,“杨子骞虽然背靠朱恩章。可却是个懂得取舍的生意人。虽比不上沈怀瑜,却也算是人中龙凤了,你抓紧时间找到他,以八百文每石的价钱把供粮契约签下来!”
和杨子骞签?
他眨眨眼。
“杨家手里根本就没有粮食啊?”的话脱口就说了出来。
“他会有办法弄到粮食的!”七皇子淡淡的声音透着股成竹在胸的自信。
他不由好奇地倾过身,“什么办法?”
七皇子笑而不答。
笑容从容而自信,带着一丝淡淡的疲惫,一遍一遍在傅万年脑际回荡,他不由苦笑地摇摇头。
想不到。真如将军所料,杨子骞竟真签了呢。
只是。直到现在他也想不明白。
那杨子骞,打算怎么弄粮食?
******
而中州府朱恩章的别院中,杨子骞正愁眉不展地说着他新得到的信息。
朱恩章腾地跳起来。
“怎么会,贤侄消息从哪来的!”他错愕地看着杨子骞,“我竟一点风声都没听说!”
根本就没有的事儿,你要听到风声就怪了。
心里腹诽,杨子骞面上却露出一脸的忧心。
“伯父也知道,杨家囤了六七十万石粮呢,小侄不得不花费血本打探这些信息……”含糊不清地暗示消息的来源绝对可靠,“千真万确,傅指挥使早在两天前就派人去南州筹集粮草了……想必您也听说过历史上有名的中州之役,当年太祖皇后就是带着粮队骑兵由双子河南岸密路一夜间由南州直达中州城外的。”
这么有名的战役他怎么会忘了?
只是……
“那条密路不是早就被官府封了吗?”朱恩章瞪眼看着杨子骞,“早就没人知道了!”
“太祖皇后就身居后宫,难说她当年没留下什么秘辛……”
“你是说……”朱恩章声音发颤,“镇武将军知道那条密路,告诉了傅万年!”同样身居后宫,只要有心,七皇子的母妃就能拿到那张地图!
朱恩章一瞬不瞬地看着杨子骞。
杨子骞沉默不语。
朱恩章汗珠刷的落了下来。
这傅万年,真够狠的!
联名奏折还没回音呢,他竟然就一声不响地准备从南州运粮。
“那杨家……”
那杨家岂不是完了?
话到嘴边,朱恩章又生生地咽了回去,他惴惴地看着杨子骞,心提到了嗓子眼。
杨家,可是他能否在谭西省站住脚的经济后盾!
杨子骞神色就一暗。
“就怕这样一来,谭西省还不知有多少粮商要跳河,怕是……”声音戛然而止。
怕是伯父这个布政使也保不住!
这话杨子骞没说出来,朱恩章心里却明镜似的。
他脸色顿时煞白。
“杨家不是已偷偷把粮食卖给沈家了吗?”一直没说话的师爷朱盎突然开口,又补偿道,“外面可都是这么传的!”
“我那是为迷惑外人,是为拒绝大家要我出头联合抵制官府压价收粮……杨家仓里的粮食还一粒不少地囤在那儿呢。”杨子骞一脸委屈,“这可是聚众闹事,就算为了伯父的政绩,我也不能牵这个头!”
的确是这样。
果真这些人聚众闹事,联合抵制粮价,一个不好,他这个一省父母官头上的乌纱帽首先就会搬家!
“……贤侄做的对!”朱恩章连连点头,心里却跟困兽似的几欲暴走。
事情怎么竟会闹到这田地?
这可让他如何是好?
蓦然间,朱恩章感觉不知不觉间,他早已被架到了鼎炉上。
进也不是,退也不行。
心里越发地后悔当初真不该那么挤兑沈怀瑜,好歹也是一省布政使,干嘛非要跟一个商人过不去?
现在想想,管他杨家还是沈家,只要对自己服服帖帖就行。
沈家生意好了,还不一样增加自己辖区内的税收,何乐而不为?
又何至于闹到这田地?
真是笨啊!
此时此刻,朱恩章恨不能给自己几巴掌。
唯一欣慰的是,杨家一直不肯与这帮人同流合污,宁可编造谎言退出竞争,也不肯应大家所求联合商家闹事。
杨子骞,还是一心维护自己的!
只是,傅万年暗中已打算绕道南州收粮,这让他怎么跟杨家交代?(未完待续……)
PS:嘻嘻,如大家所愿,把沈大爷弄水里了。
ps今天足足忙了一天,连午睡都没有,下班后回到宾馆就一直昏昏沉沉的,直到快九点了才进入状态,更的晚了,很抱歉。
第二更怕是码不出来了,明天再两更吧。
第一百五十四章 联姻
两章合一
……
“都说宦海莫测,这商海比宦海还可怕啊。”朱恩章叹了口气,“贤侄可有何打算?”
“就按这个价儿签吧。”杨子骞声音里满是无可奈何。
“你……”朱恩章错愕。
“如果不签,杨家的粮就只有烂在仓里了。”杨子骞苦笑,“哪怕价儿再低,只要抢在他从南州征粮之前签了,好歹也能收回些本儿。”
朱恩章于心不忍,“这样杨家可亏大了。”
连一直对杨子骞心存质疑的朱盎也彻底信了他,露出一脸同情。
“总比赔光了强!”苦涩地摇摇头,杨子骞神色突然变的格外坚定,“只要伯父在谭西省,杨家何愁赚不来银子。”
一句话说到了心里,朱恩章感动莫名。
“好,好,好样的!”拍拍杨子骞的肩头,“果然后生可畏!。”
杨子骞微微地笑。
笑容一敛,他又露出一脸为难,“只我认赔,沈家未必会认赔,就怕他一听我签了契约,把粮食囤长了毛也不给我……”似是在犹豫什么,他声音缓缓的,忽然抬起头,“这个还要伯父帮忙!”
朱恩章想都没想,爽朗道:
“只要别让我去求傅万年把契约分开签,其他事情贤侄只管说!”
周旋了大半天,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杨子骞心头一轻。
******
被老太太送回丽景阁,赵青才一阵后怕。
早就知道人在穷凶极恶时。都会垂死挣扎。
可她还是低估了大老爷和沈怀杰!
好险!
今天若非夏竹反应机敏。
若非沈怀亮的牵绊拖延。
若非丽景阁的奴才红了眼,纷纷拿了锹镐菜刀要拼命,吓呆了那些小厮。被迫将老太太放进去,若是老太太再晚来一步。
一顶通奸的帽子就被沈怀杰实实地扣在了头上!
自己不死也得扒层皮。
欣慰之余,他一阵阵的心悸,这一次是幸运,下一次呢,下下一次呢?
她不会每次都有这么好运的!
而且沈家正面临巨变,谁知道明天又会发生什么?
不行。她得说服老太太给雇几个像奉天朝那样的护院做贴身保镖。
哪怕工资由自己出都行。
只是,内宅是禁止外男入内的,她怎么说服老太太呢?
保镖。又去哪里找呢?
要是驰风能回来就好了……
赵青望着玻璃上的冰凌花发呆。
夏竹端了豆腐枸杞鲫鱼汤进来,“……罗嫂炖的,给您压压惊。”
“春兰怎样了?”赵青回过头。
“马大夫说要将养些日子。”夏竹盛了小半碗豆腐枸杞鲫鱼汤,用汤匙搅拌了会儿。试试温度正好。这才递给赵青,“三奶奶尝尝。”
赵青一点胃口都没有。
正要摇头,想到肚子的孩子,又伸手接了过来。
“嗯,好喝!”
味道甘美,入口清鲜,倒真把那寂静无声的食欲给勾起了三分,一口气把小半碗汤喝了个干净。
夏竹眉开眼笑。
又说起外面的事情。
“大太太准备了大礼让四爷亲自带着。连同没了半条命的尹世哲一起送去了尹府……老太太要罚大爷跪三天祠堂,被大太太以大爷刚落水。差点冻没了半条命为由阻止了,说是先记下,以后大爷身体调养好了再跪!”语气愤愤不平。
赵青脸色表情纹丝没动。
沈家生意都在大老爷手里,控制着整个沈府财政和武力的大太太一天比一天跋扈,一天比一天嚣张,老太太还能压住她,全凭一个孝字,凭大太太对脸面的顾忌。
现在彻底撕去了这层遮羞布,这府里还有谁能钳制她?
说是最高领导,如果把沈府比作一个国家,那么,如今的老太太就像一个没有财权和军权的傀儡总统。
在大太太眼里,听话点会有善终,不听话的话……就难说了。
被人养活的滋味真不好受!
第一次,赵青生出要培植自己的势力,打破沈家不准女人经商的祖训的念头。
就算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也要自己挣钱养活自己!
*****
鸣翠轩里,大太太正劈头盖脸地训斥围了一层厚厚貂裘蜷缩在床上不停地打喷嚏的沈怀杰。
“……明知道她力大无穷,你还让尹四爷一个人进去!”
若是多带几个人,今天哪容那贱人脱了身?
说不定这事儿早成了。
现在可好,鸡飞蛋打。
心里恨急了,对沈怀杰临时起意要将赵青送给尹世哲之举,大太太是非常乐见其成的。
只是,她也没想到,那尹世哲竟会这么窝囊,连个怀了孕的女人都收拾不了,想到这件事还不知道怎么收场,不由拿眼使劲瞪沈怀杰。
沈怀杰这个委屈啊。
“他说他学过功夫的……”
大太太眼前就闪过快冻成冰茬的尹世哲满头满脸都是包的狼狈相。
不由一阵错愕。
“会功夫怎么竟被个女人打成那样?”
鬼才知道他怎么会被打成那样?
沈怀杰没言语。
大奶奶嘤嘤地哭个不停,“大爷怎么竟吃了这么大个亏……”
“闭嘴,我还没死。”沈怀杰心里一阵烦躁,
哭声戛然而止,大奶奶吓得大气不敢出。
屋子沉寂下来。
四爷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怎么样?”沈怀杰紧张地问道,“尹大人怎么说?”
大太太把手心都掐出了一片青紫。
“……一瞧见尹四爷的模样。尹夫人当场就昏了过去,尹大人把母亲送的礼物都扔了,让人乱棍将我打了出来。”四爷揉着被打得青紫的胳膊。
“天。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大太太顿时慌了神,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破家县令,灭门知府。
沈家这次可真要大难临头了!
“快,快请昌先生!”沈怀杰顾不得浑身发冷,一个高蹦到地上。
昌复生很快被请了来。
听说赵青天生力大无穷,竟把尹世哲给打了个满头包。他静坐在那里好半天没回过神。
大太太和沈怀杰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看着他。
“……为今之计,只有将三奶奶送去尹府,若能讨得尹四爷欢心。或许免了此劫。”足足有半刻钟,他才开口。
他还是低估了沈家的这位三奶奶!
原本以为趁乱连她一起弄死,神不知,鬼不觉的。珍珠谭垂手可得。
现在想来。他想简单了。
尤其灭了青帮的那个人,也只希望沈三奶奶母子能活着吧?
昌复生在心里反复地盘算着,虽然他的主子说不怕那个人,可是,这样的狠辣角色,能不沾惹最好。
若能兵不血刃地把这位身份敏感的沈三奶奶送出去,让这泼辣货脱离了沈家,他们的行动就更方便了!
大太太和沈怀杰却嘴巴半开。合不上。
将三奶奶送过去?
那怎么行?
她还怀着三爷的骨血了呢!
“老太太和二太太绝不会同意!”大太太头摇成了拨浪鼓。
沈怀杰也面色死灰。
大奶奶却一哂。
“这有何难!”她冷笑到,“母亲就让人把荣寿堂蒲柳园和丽景阁都看紧了……”变相地提醒大太太索性连老太太都给圈禁了。“再派几个孔武有力的把她绑了塞到轿子里,谁敢拦着轿子出府?”只是,她话题一转,“得有人去尹府和尹大人表明我们的意思,尹大人同意了才行。”
对于赵青,大奶奶算是恨到了骨子里。
都是这个贱人,今日她若好好地顺从了尹四爷,立时就能为沈家拉来一股强大的助力,哪有这飞来横祸!
不是那个贱人,自己的相公怎么会被冻没了半条命,怎么会三番两次受老太太罚?
不是那个贱人背后撺掇,那些入份子的奴才哪会视自己为眼中钉,闹得她现在连屋子都不敢出!
明明是为了大家赚钱,如今却闹得里外不是人。
都是这个贱人害的。
想起这些,大奶奶牙根痒痒的。
活该他被尹世哲那个变态折磨,最好让她天天生不如死,想起传言中尹世哲那特殊的嗜好,大奶奶打眼底露出一丝熠熠光彩。
沈怀杰却有些忐忑不安。
“这……能行吗?”他呆呆看着昌复生。
圈禁老太太,那是大逆不道,那可是要天打五雷薨的!
“总比被尹大人逼上门来,抄了家要好。”昌复生慢条斯理地喝着茶。
沈怀杰一激灵,顿时蔫了。
“昌先生说的是……”大太太点点头,只是,她又摇摇头,“就怕尹家不答应。”
毕竟是一个婚前就不贞洁的荡妇,就算脸蛋再俊,也是个残花败柳,做官宦人家的姨娘还是高攀了。
昌复生脸上就露出一丝难色,犹豫在三,他毅然道。
“为了沈家,少不得我就辛苦一趟吧。”
大太太千恩万谢。
“那就委屈昌先生了,若尹大人但有所怒,您千万要忍耐些。”
委屈?
昌复生心里冷笑。
这三奶奶是傅万年挖空心思要保的人,他只要把这话告诉那尹思成,他感激自己都来不及呢。
果然,听了昌复生的分析,尹大人顿时拍手叫好。
“好!”他哈哈大笑,“我就听信昌先生一回,待明日世哲醒来,就让他亲自带了聘礼上门求娶!”
儿女嘛,就是用来联姻的。
能傍上傅万年和苏道这两位大靠山。别说一个平妻之位,就是娶她做嫡妻也值!
求娶?
昌复生腮帮子上的肌肉自抽。
他只是来商量着给抬进来做妾的啊。
大太太和大奶奶听了,眼底竟同时流露出一丝艳羡。这个贱人,“也不知道她哪辈子修来的,竟有这么大的福气。!”
那尹世哲,自己的亲生女儿,还是黄花大姑娘的五小姐都攀不上!
整整一天,沈府异常的宁静。
第二天一大早,大老爷就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听到尹思成准备和沈家联姻。想求娶赵青为平妻,他吃惊之余,心里却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那个泼辣货走了最好。
有她在府里。自己做什么都感觉如芒在背,像被个豹子盯着。
尤其能和尹家联姻,得到尹思成支持,无异于雪中送碳。
听到大太太的问话。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面无表情地喝着茶,心里却在暗暗盘算着:“老太太和二太太一定不会同意这件事儿,下聘那天得想个借口躲出去,免得尹家人来求娶时自己在场拦也不好,不拦也不好,被老太太扣上一顶不孝的大帽子……”
******
“……用飞鸽传书给杨善堂,让他立即组织人去沈家追债!”
“传书给马先生。让他火速组织人替债主写诉状,准备击鼓鸣冤!”
“传信给杨宏。让他再召些人手,加紧寻找那条密路!”
“……”
一回到府邸,杨子骞就开始马不停蹄地安排起来。
一项项指令从他手中流出,被随风,随波迅速传递出去。
“铁侍卫来了。”随波带了铁全武进来。
杨子骞放下笔。
把刚写好的信连同朱恩章给尹思成的亲笔信一并用火漆重新封了,交给铁全武。“把这个连夜交给杨善堂。”又沉声道,“要换马不换人,务必在两天内赶到,一定要亲手交给他!”
望着铁全武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杨子骞神色从没有的凝重。
六天,他只有六天的时间了。
六天之内,若弄不到粮,违了契约,杨家将会被满门抄斩!
也不知在官府和西征大军捷报的双重高压下,沈家会不会就犯?
沈家只要稍微挣扎一下,自己就可能面临军法处置!
千万不要出事啊。
千万不要出事啊。
抚案的手不知不觉攥成了拳,杨子骞感觉他从没有这一刻这么紧张过!
而朱恩章却从未有的轻松。
没想到那杨子骞竟会这么识大体。
有杨家散出几十万两银子,再加上沈家所有家产,这窟窿也差不多给平了,即便还会有粮商想不开自杀,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一大早,他就拿了竹枝逗弄窗前的鹦鹉。
有小厮拿了拜帖进来,“……门外有个叫涂卓仁的求见大人?”
“没说什……”声音忽然顿住,朱恩章蓦然转过身,“谁,涂……卓仁?”
“是涂卓仁。”
“快,快请!”
这涂卓仁,别看他无官无职一界布衣,此人却出身二皇子府。背景非比寻常,自己能从区区知府一跃成为布政使,说是因为平定隋云山贼暴乱有功,主要还是靠他走通了京城里的关系!
不敢怠慢,朱恩章亲自把涂卓仁迎进上堂。
“……我还是晚了一步!”一听说杨子骞已于昨天按每石八百文的价钱签了契约,涂卓仁顿时扼腕顿足。
“怎么?”
朱恩章大惑不解。
能说服杨子骞低价放粮,即稳定了局势,又解了兵部的燃眉之急,他以为自己手段够强了。
换一个人来任这布政使,面对如此窘境,也未必有他处理的好!
正沾沾自喜呢,他怎么竟这一付死了娘的表情?
“大人好糊涂!”涂卓仁脸色涨红,把烈亲王的安排扼要说了,最后道,“……南州等地的粮价之所以不涨,是因为王爷连续遣了熊大人和方大人出京巡视,强势平息当地的粮价?”
朱恩章目瞪口呆。
这竟是,有预谋的?
可是,果真用高出周边各省近十倍的价格收粮,他这个配合调粮的布政使也脱不了一个贪墨的罪名啊。
再说,七皇子又不是傻瓜,他也不可能同意高价收粮啊。
满腹委屈,朱恩章却不敢说出来。
涂卓仁却明白他的意思,不由失望地摇摇头。
“……在隋云山我与大人一夕长谈,以为大人是个胸有韬略的人物,想不到,大人目光竟也如此短浅。”若不是这些事情只能意会,不能言传,更不能留下只字片语的痕迹,他又何必亲自赶来,“能在袁大人的任令函就要下来的头一天把人换了,主人就能保你在这场风波中平安无事!”
能在任令函下来的头一天把他换上来,那人就能无需任何理由顷刻间将自己下入大狱。
朱恩章整个人僵住,脸色如白瓷般苍白。
空气落针可闻。
突然,朱恩章腾地站起来,“来人,请杨子骞!”
门外有侍卫应声出去。
很快又返回来,“……杨子骞今儿一早就动身去了古阑镇。”
“追!”涂卓仁气急败坏,“驿站有快马,无论如何一定要把他给我追回来!”
空气有些闷。
朱恩章一把推开门。
一股凛冽的西风直面吹来,寒彻心底,他抬头看着万里银装,心里波涛翻滚。
这杨子骞,动作真够快的?
听说尹思成曾经是沈家的坐上宾,和沈怀瑜好的穿一条裤子,希望尹思成即便拿了那封信,也不要立即就为难沈家啊。
千万,千万要追上杨子骞啊。
否则,他立即就会被那人碎尸万段。
*****
十一月十一,天空万里无云。
一大早,身子刚刚恢复了些的尹世哲就骑着系了红花的高头大马,带着媒婆,吹吹打打地来到沈府求亲了。
二十四台系了红绳的聘礼,迤逦排出去半条街。
“快看啊……”
“快看啊……”
“尹四爷要求娶沈三奶奶了!”
“尹四爷要求娶沈三奶奶了!”
“……”
街道两边,人山人海。
潮水般的人群自动地将下聘队伍后面堵得严严实实,人们俱想亲眼看看,沈家三奶奶,这位古阑镇上曾被传为传奇一般的人物改嫁的宏大场面!(未完待续。)
PS:嘻嘻,青青要收保镖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雌威
看着一地狼藉的聘礼,尹思成脸色铁青。
“……真是给脸不要脸!”
啪……
桌案上的朱砂壶被一把摔到地上。
当着满县的百姓,被人强势退了聘,这让他这个父母官的脸往哪搁?
脑际中不受控制地一遍一遍闪着街头那万人空巷的热闹景象,尹思成脸色青了红,红了青,直恨能不有个地缝钻进去,或着干脆从古阑镇上消失……
太丢人了。
真是丢到了姥姥家。
啪……
又一只上好的青花瓷花觚被狠狠地摔在地上。
屋里众人俱一哆嗦。
“到底怎么回事?”尹夫人声音发颤。
这官家的媒真不好说!
媒人正婆子战战兢兢,“我以为大人和沈家早说好的,谁知沈家除了大太太,其他人竟都不知道这件事儿……”
若早知这样,给多少银子她也不会去做这个媒!
闯一辈子的脸面今天算是全丢光了。
心里埋怨,瞧见尹家人一个个脸色青黑,正婆子却是不敢像平日做媒那样开口抱怨,她喘了口气,继续说道:
“一听大太太竟要把三奶奶改嫁给四爷,平日绵羊似的二老爷嗷的一声就蹦了起来,死活不同意!”冷哼一声,“到底是个软蛋,被大太太找了几个护院连唬带吓,直接就给架了出去,谁知大太太刚拿出提前写好的放妻书,正要交换八字庚贴。不知怎么得了信儿的三奶奶就带人冲到厅外闹起来……”
想起当事的情形,正婆子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她看着尹夫人比量道:“拎着杯口粗的棒子,不管不顾的。见到系了红绳的礼盒就砸,其他人就跟着往外扔……也不知道她哪来的那么大的劲?”
“她天生就力大无穷。”提到赵青的天生大力,尹世哲立时感觉手碗隐隐做痛。
尹夫人彻底惊呆了。
“这……这……”
这哪是大家闺秀?
整一泼妇!
不是传言她是个貌若天仙倾国倾城的绝世美人吗?
不是说她是个身怀奇才的奇女子吗?
传言也说沈家的这位三奶奶有些泼辣,可尹夫人以为就像她们这些内宅妇人一样,大家聚在一起也常说谁家谁家的媳妇厉害,谁家谁家的媳妇泼辣,可也只限于口舌不饶人。背后算计人的手段心机狠辣些罢了。
她还从没听说过有哪家的媳妇拎着大棒子亲自上阵的。
毕竟是身份尊贵的县令夫人,好歹没把泼妇两个字说出口,她嘴张了半天。最后说道,“她这么……这么……沈家就任她胡来,没人站出来管管?”
不是圈禁了吗,怎么还能任她这么折腾?
只这话都是昌复生来义亲时私下里说的。尹夫人也不好当着正婆子抖出来。
“谁敢惹她啊?!”尖利一声。正婆子声音又缓下来,“因冒犯了四爷,她原是被禁了足的,谁知一听说四爷来提亲,她竟亲自带了丽景阁的奴才拿刀的拿刀,拿棒子的拿棒子簇拥着她一路朝外冲……”看着尹思成和尹夫人,“你想啊,她是主子。又怀着沈三爷的唯一骨血,谁敢动她?”
尹夫人就点点头。
“她打了别人没事儿。一旦伤到了她,那可真就捅破了天!”不说沈家,就是对正在沈家提亲的尹家人也没法交代,更没法对沈怀瑜生前那些好友交代。
“先前也有大胆的婆子以为她只是虚张声势,拦着路不让过,被她二话不说一棒子就给扫到了路边,半天都爬不起来,其她人哪还敢拦?一路跟着边走边退就浩浩荡荡地出了垂花门来到外客厅……”
“不是还有护院吗?”尹夫人道。
那么多人,连二老爷都能给架走,竟治不了她一个妇人?
“大家原先也以为她会像二老爷那样闯进外客厅内理论,大太太也早准备了七八个膀大腰圆的护院,打算她一冲进去就立即关起门来个瓮中捉鳖,直接绑了噻轿子里让四爷带回来。”
那怎么竟没有成?
尹夫人瞪眼看着正婆子。
“谁知她根本就没进去!”正婆子嘴角直抽抽,“非但没进去,她直接就在门外一顿痛砸,待大家听到动静跑出来,厅外已经聚满了人,有下人奴才,也有客房的客人,其中不乏有沈三爷生前的好友,一听说我们要强娶沈三奶奶……当时就炸了。”
饶是常给人做媒,脸皮练的有鞋底厚,提到当时的情景,正婆子也止不住脸色通红。
“我当时都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话说出口,才发现这话有些不妥当,有伤尹家颜面,又赶紧转了话题,“见她闹的实在不像话,大太太索性召了二十几个护院,硬生生将看热闹的撵了,虽还有沈三爷生前的一些好友不肯走,可面对那些膀大腰圆满脸煞气的护院,也不敢真动手……”
“倒真是个狡黠的。”尹夫人心下骇然。
尹思成脸色非常难看。
被她这一闹,他尹家仗势欺人强娶沈怀瑜遗孤的罪名是实实地扣在了头上。
一旦传到傅万年的耳朵里,他这县令也别当了!
“沈家打算么处置这件事儿?”他冷冷问道。
为今之计,只有强迫沈家主动在傅万年面前把一切责任都揽过去。
正婆子一哆嗦。
“还没……商量……”
还没商量?
那你们这么多人都是干什么吃呢?
就算害怕沈三奶奶撒泼,难道连向沈大老爷沈大太太讨说法也不敢吗?
想到他们竟连句场面话都没说就灰溜溜地回来,不仅坐实了强娶的罪名,还令尹家颜面尽失,尹思成脸色发青。
正婆子讪讪道:
“倒不是怕了,实在是这沈三奶奶拼的连命都不要了,大家根本就顾不上商量这些。”
尹思成皱皱眉。
尹夫人忙打岔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说。”
“撵走众人,大太太就带人直逼沈三奶奶,也没敢发脾气,只好言好语哄着她,说这件事大家只是商量又没定下来,让她先回丽景阁等着,还让她放心,无论如何不会委屈了她……谁知,见大太太带人靠近,三奶奶索性扔了棒子,一把抓过身边婆子手中的菜刀就架到脖子上,呵斥众人往后退,眼见她脖子上雪白的银狐毛都见了红,本想趁她麻痹大意让众人一拥而上捆了她的大太太才真的怕了……”
“后来呢?”
“三奶奶就要求大太太给准备马车要回方家!”(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六章 李嵬
第二更
……
按礼俗,此事应该由沈家把放妻书交给方家,尹家从方家迎娶。
只因没把方家放在眼里,大太太才毫无顾忌地和尹家勾结。
现在她要回方家求援?
那怎么行?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一旦方家闹起来,告到府衙,她和尹思成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无论如何,打死也不能放她回方家!
“……大家就僵在了那里。”正婆子道。
“天,竟当众抹了脖子……”尹夫人惊呼出声,“她这是真不要命了!”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上拉下马,我今儿终于见识到了。”想起赵青的杀伐果断,尹世哲语气中竟带了一丝由衷的钦佩,“……还别说,她砸东西的动作还挺优雅的,不紧不慢的,一棍子下去盒子就瘪了。”
尹思成鼻子差点没气歪。
“孽畜!”
尹世哲一哆嗦,慌忙闭了嘴。
正婆子继续说道:
“大家退回厅内,昌先生就出主意说三奶奶不过就有一把憨力气,身子到底笨拙,让大太太找两个身手敏捷的,出其不意夺下她手里的菜刀……大太太就让人叫了护院头领奉朝天,据说此人是江湖人,身手极好,他身后还跟了个细瘦男子,看着年纪也不大,只以为是奉朝天的跟班,当时谁也没注意他,谁知一听说院子里正拿菜刀和大太太对持的女人就是沈三爷的遗孀。大太太叫了奉天朝进来就是为了捉拿她送给四爷,而奉天朝得了大太太吩咐当真悄悄地靠向沈三奶奶,此人当即就翻了脸。和奉天朝动起手来……”
“此人是谁?”尹夫人惊呼出声。
“是沈三爷生前一个贴身侍卫的弟弟,叫李嵬……”尹世哲插话道,“他哥哥叫李武,就是这次在双子河同沈三爷一起遇难的那个……”
李嵬兄弟两人打小失孤,四处流浪,三年前因偷盗一个富商,正被人当街踢打。遇到外出行商的沈怀瑜救了他们,见两人还算伶俐,就把李武带在身边。弟弟李嵬则送去了中南山习武。
听说哥哥遇难,李嵬就拜别了师傅下山,要为兄长报仇。
到了古阑镇才知道青帮早就被连根给拔了,哥哥的大仇得报。李嵬欣慰之余。就打算留在沈家,以报答当年沈怀瑜的救命之恩。
此时哪容许这些人欺负赵青,闪身就挡住了奉朝天。
大太太见了立即吩咐其他护院一起上,而一直被赵青惦记的驰风也不知从哪冒了出来,捡起一把镐头不要命往上冲……
而先前留在院里的那几人见大家动了手,也呼啦冲上来,有保护赵青的,也有帮李嵬的……
场面顿时乱成一团。
说到最后。尹世哲嘴里满是钦佩,他咋咋呼呼比划道:“不愧在中南山习了三年武。这李嵬也真是了得,都没用驰风几个怎么动手,转眼就将包括奉天朝在内二十几个护院都给打趴下了……”也不知道他是哪伙的,表扬起敌人来眼睛都不眨。
尹思成狠狠瞪了他一眼。
尹世哲立即闭了嘴。
正婆子才又接过去道,“见再赚不到便宜,而再闹下去就要出人命,四爷才出声喝止,起身带了大家离开了沈府……”
所以连句讨说法的场面话都没敢说!
尹思成又狠狠瞪了儿子一眼。
尹世哲立即缩了缩身子。
嘴里却委屈地嘟囔道:“好歹三奶奶现在也是古阑镇的名人,我是担心场面那么乱,一旦她出点事儿,丢了性命,被苏先生和海棠社那些崇拜她的学子才女闹起来,连父亲都得受牵连!”
“我当初不同意这门亲!”尹夫人气的直哆嗦,“凭我儿子,要才有才要势有势,容貌也不比谁差……什么样的大家闺秀找不到,偏偏去求一个寡妇。”满身晦气不说,传出去也好说不好听!
还好没成。
否则,真娶这么个泼妇进门,尹家就别想有一天好日子过!
只是,她不想娶归不想娶,赵青当众扔了尹家的彩礼,尹家就这么退缩了,那以后还怎么在古阑县抬头?
自家的老爷可是古阑县的父母官!
“你懂什么?”尹思成怒不可抑。
不说这沈三奶奶名声响亮,自己儿子不介意他寡妇身份娶了她会传出一段佳话,单说她是沈怀瑜遗孀这个身份,就值得他倾力交好。
昌复生说得对,沈家马上就要倾覆,而有那个南北镖局的主人势在必得的珍珠谭在,这沈三奶奶母子必死无疑,这时候让儿子娶她,就等于救了她一命。
傅万年、苏道对自己一定会感激有加。
他们绝不会亏了自己。
把她母子攥在手里,他就等于抓住了一个平步青云的如意符!
可现在被她这一闹,相信不用三天就会人尽皆知,原本那沈三奶奶心仪他儿子才貌甘愿以身相许的佳话转眼就变成了自己强取豪夺。
传到傅万年耳朵里,他会轻绕了自己吗?
想起外面传言的,那傅万年别看着大大咧咧,实际却是个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枭雄,冷汗顺着尹思成额头流下来。
怎么会这样?
昌复生不是说这件事儿天衣无缝吗?
他不是说那大太太已经完全控制了沈家,连沈家老太太都听她的吗?
怎么连个身怀六甲的小辈都治不住?
此时此刻,尹思成恨不能一脚把昌复生踹死,心里直把昌复生祖孙十八代都慰问了个遍。
他倒全忘了,今天自己的儿子也带着十多个侍卫在场的,也没能敢把那位泼辣剽悍的沈三奶奶怎么样。
******
沈府外客厅
赵青和大太太还在剑拔弩张地对峙着。
透过客厅的大玻璃窗,昌复生神色复杂地看着赵青,目光晦涩。
一滴一滴,赵青颈上的血越滴越多……
雪白的银狐皮转眼就殷红了一大片。
恍然皑皑白雪上傲然绽放的簇簇红梅。
大太太脸越绷越紧。
“我发誓,立即就遣人去柳河请方老爷过来!”终于,她严肃地举起手,嘴里连连保证。
无论如何,今天绝不能让她回到方家,从而将事情闹的无法收拾!
“三奶奶先回屋包扎了伤口,若大太太请不来方老爷,我就亲自护送您回方家去!”李嵬劝道。
缓缓地,赵青扔了手里的刀。(未完待续。)
PS:我家青青流血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鸡血
坚持回方家,赵青也不过就是怕闹成这样,沈府已没她容僧地。
如今有抬手就撂倒一大片,武功盖世的李嵬在,她倒也不怕大太太再耍花样。
呼啦,春兰夏竹等人立即围上来。
夏竹接过杜鹃送来的白纱将赵青脖颈包扎了,由李嵬和驰风以及丽景阁一干奴才簇拥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荣寿堂。
如今这沈府对于她,也只有老太太的荣寿堂是最安全的了。
正紧张地聚在老太太屋里等消息的二太太和几位奶奶小姐咋一瞧见满身是血被夏竹香彤扶着走进来的赵青,一个个都跟见了怪物似的瞪眼看着她。
尤其沈怀瑾,一双漆黑的大眼亮晶晶的。
太厉害了!
这才是她心目中的偶像!
连老太太的目光都直愣愣的,跟不认识似的。
太彪悍了。
她不还是一副娇弱无力的模样吗,外面刚刚传回来的那些事儿真是她做下的吗?
外客厅那些事情,若说是个像罗嫂、段宝瑞家的那样五大三粗的婆子做下的,大家会惊诧,却不意外。
可是,让她们相信丫鬟接二连三来禀报的那些轰动整个古阑镇的事情都是眼前这个白皙娇嫩,柔柔巧巧的小女人做下的……众人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她挥棒子砸东西的模样。
叽叽喳喳的屋子瞬间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好半天。二太太才回过神。
她一步窜过去扶了赵青,“天,这怎么满身是血。到底伤到了哪儿?”那面老太太也惊慌失色的喊人传大夫,一面招呼画梅青梅,“……快扶到炕上来!”又吩咐素梅,“快去,把那碗还温着的老母鸡汤端进来。”
赵青听了心头就是一暖。
来这儿之前,她还真担心老太太会因此对她心生芥蒂。
“奶奶,我没事儿。”清浅的笑容有丝淡淡的疲倦。
老太太心都抽搐成一团。
“在大雪地里站了半个多时辰。好人都受不了!”伸手拉了她就往炕上拽,“大夫马上就到,莹儿先上来躺一会儿。”
屁股一沾到炕边。疲倦便如潮水般涌来,赵青一头朝前栽去,老太太差点被拽下炕,直唬的脸色青灰。
“三奶奶!”
“老太太!”
“……”
一阵刺耳的尖叫。众丫鬟婆子纷纷拥上来。
赵青好歹没栽到地上。田妈妈大声喊了两个粗使婆子进来,“快,将三奶奶抱上炕。”
香彤弯了腰给脱鞋。
夏竹则小心翼翼把溅满血的大氅解下递给小丫鬟。
那面画梅青梅早已跳上炕,铺褥子的铺褥子,撤桌子的撤桌子。
待赵青被抱到炕上,中间的炕桌已被撤下,铺上了宝蓝色的团花锦缎褥子,放了半新不旧的姜黄色锦缎大迎枕。
实在累急了。赵青也不矫情,合衣躺了下去。
画梅忙拿了床锦被给轻轻盖上。
见她脸色发白。紧闭着双目,二太太又惊又急,在地上团团地转着,“……再去催催,大夫怎么还没来!”又转道炕边,“你感觉哪不舒服,没事儿吧?”又问,“要不要先喝点鸡汤?”回头接过小丫鬟端上的老母鸡汤要亲自喂。
吓的夏竹忙抢了过去。
赵青勉强睁开眼,“我没事儿,就是累,歇会儿就好了。”心里暗暗叹息这俱身体太不顶事了。
放在前世,这才哪到哪儿!
前世为处置一件紧急事故,她曾经坐了三个小时的飞机,之后又坐了近四个小时的短途轿车,奔波了足足一整天,到达目的地后便马不停蹄地开工,直忙到凌晨4点,草草睡了一会儿,不仅如期参加了八点钟的董事会,而且依然神采奕奕。
老太太索性将正伸了脖之往炕上瞅的众位奶奶小姐撵了出去,“……这没什么事儿了,都散了吧。”
马大夫早就被传进府就候在外院,待屋里清净下来,小丫鬟已经带他候在了门口。
听到隔了纱帘给赵青诊完脉的马大夫说,“三奶奶脉象平稳,只是劳累过度,好好修养几日就没事儿了。”时,老太太和二太太同时舒了口气。
“三奶奶脖颈上的伤口还是让马大夫给瞧瞧吧。”瞧见赵青脖颈上还有殷殷血的往外渗,二太太心都揪成了一团。
男女授受不亲,让马大夫处置不合规矩。
可是,人命比天大!
尤其她还怀着自己的亲孙子!
心系赵青的安慰,老太太和二太太不约而同地忽视了这些礼俗规矩。
已恢复了些精力的赵青却扭捏起来。
“没事儿的,就伤了点皮儿,回头让夏竹给重新上些药就是。”
老太太眼睛一瞪,“……这血都浸透了,还说没事儿!”径直招呼马大夫给换药,“你只管给好好清洗上药,有我亲自在这里守着,能出什么事儿?”
赵青抿嘴不语。
见她死活不肯让马大夫瞧伤口,老太太又是担心又是心疼。
心里还暗暗好笑,敢在那么多男人面前轮棒子砸东西,眼皮也没眨一下,泼辣的像个悍妇,现在倒扭捏起来。
“好孩子,你现在不比別时,还怀着孩子呢。”她拉了赵青的手低声哄着。
低缓的语气透着股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的纵容。
赵青就压低了声音悄悄道:“奶奶先让他们都出去吧。”
老太太怔了下,随即便摆手挥退众人,连二太太都被遣了出去,只留了正拿湿帕子小心翼翼给赵青擦脸的夏竹。
赵青这才扶这夏竹的手笨拙坐起来,“……我没有受伤。”
“你没有受伤……”无意识地重复了句,老太太声音忽然顿住,她瞪眼看着赵青,“你……没……”
没受伤,那怎么会出这么多血?
“这是鸡血!”
夏竹掩了嘴笑。
“从丽景阁出来前,三奶奶特意让罗嫂杀了只鸡,将血滴入柠檬汁搅拌后用羊皮革装了几个小袋系在了脖颈上……”解下赵青脖颈上的白纱让老太太看,“奴婢初时也不知道三奶奶这是干什么,直到她拿刀对着脖颈……若真伤了,奴婢们哪能再让三奶奶在雪地里站着?”
老太太仔细看去。
果然,赵青脖颈上并排裹了三个半寸宽铁片厚的羊皮革,中间的一个被割了条一寸多长的口子,还隐隐往外渗着鲜血。
老太太哭笑不得。
“这……这……你这孩子,下次可别这样,吓死人!”(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八章 谁更狠
摘下皮革。
老太太又仔细查看了半天,果然没伤到肉,这才舒了口气。
万分庆幸道:“还好这是冬天,你系了围领,若是夏天还不被人一眼看穿!”
若是夏天,她也不会这么做!
心里嘟囔了句,怕老太太心有芥蒂,赵青主动握了她的手。
“奶奶,孙媳这也是没有办法了!”一双美眸泫然欲泣,“即进了沈家门,孙媳这辈子就生是沈家人,死是沈家鬼!”
身为现代人,赵青根本就没有从一而终的想法。
尤其自己根本就没接触过沈怀瑜,还谈不上为他守身如玉,可形势所迫,她是死也不会嫁给尹世哲的,少不得要发一番铿锵之词了,黄莺般轻细低软的声音透着股义无反顾的果决。
一时间,老太太即欣慰又难过。
欣慰的是幸亏自己这个孙媳是个刚烈的。
否则,今天真让大太太把她嫁给声名狼藉的尹世哲,她沈家的脸面也彻底没了。
难过的是大老爷大太太竟连商量都没商量她,就擅自决定和尹家联姻……
她这是打定主要做那无父无母被千夫所指的禽兽!
一股低迷的气氛瞬间荡漾开来。
“三奶奶说这叫以暴制暴!”
拿过案上托盘中准备的新白布,夏竹替赵青重新包扎了,大着胆子说道。
老太太依然心有余悸,“你这孩子。下次可别这么冒险,一旦吓不住她可怎么办?”
那她就只有死!
刚才的话虽是哄老太太,可也是实话。
连老太太都被圈禁了。大太太是打定主意要强势把她送给尹家赔罪了,她也是真没办法了,只能拼死赌一把。
她赌即答应了尹家,大太太就不敢让她死。
赌她只要把这件事情当众闹开,那么,尹家人也不敢让她死!
大太太不是想用绝对力量控制她吗?
那她就以绝对力量反抗!
看一看到底谁更狠!
前世她就知道,狭路相逢。要威慑对手,不仅要对敌人狠,也要对自己狠!
“这不是吓住了嘛。”不敢告诉老太太自己当时真是抱着死志去拼的。赵青索性撒娇道。
说着,她神色忽然一正,“大太太今天彻底失了颜面,心里还不知怎么恨孙媳了……孙媳想求老太太让驰风和李嵬暂时驻进丽景阁……”想到老太太也同样被圈禁了的事情。“这样也可以让他们帮您出府传信儿。”
这怎么行?
内宅哪能让随便让男人住进来!
老太太想都没想就摇摇头。“不行?”
早料到老太太不会轻易同意,赵青已想好了说辞。
“若真想为非作歹,即便李嵬不在内宅一样,孙媳今儿亲眼看着他一纵身就跳上了屋脊……”把李嵬一个人就对付十几个护院的事情说了,看着老太太,郑重道,“非常时期,当用非常手段!”
老太太身子一震。
傅万年冬至没来。压价收粮的态度昭然若揭,这一次。怕是沈家真保不住了……一旦沈家落败,被债主追上门来,这沈府还不知是乱成什么样……若能有个人贴身保护她母子……老太太毅然招呼门外的小丫鬟,“带李嵬进来。”
见老太太开了门,候在暖阁中的二太太第一个就走进来。
听老太太说她亲自查看了赵青的伤,不碍事,二太太心里还是担心,却不敢忤逆老太太,只拉着赵青的手叮嘱她这几天就在屋里好好静养,千万别受了风,又叮嘱她再不可这么鲁莽,“……凡事儿都有老太太给做主!”
唠唠叨叨地说个没玩,仿佛忽然间就变成了八十岁的老太婆。
她是心里不安,话才这么多吧?
有丝暖意划过心底,赵青为自己的欺骗感到内疚,可有些事情,她也没有办法。
二太太生性懦弱,又没主见,喜怒哀乐全在脸上,知道了这件事难说哪天不会说漏嘴,一旦被大太太知道今天自己竟然使诈,怕是下一次真就被她逼上了绝路!
说着话,李嵬被画梅带了进来。
“……我怎么记得李武是一年多前才跟了三爷的?”
听李嵬说他们兄弟是三年前被沈怀瑜救了,二太太就皱皱眉。
身为亲生母亲,二太太对伺候在儿子身边的每一个人和事儿都记得非常清晰。
李嵬面无表情。
“哥哥最先是被安排在粮肆打杂,后来三爷见他做事却伶俐,就带在了身边亲自调教……这些都是哥哥写信告诉我的,他具体什么时候被带进沈府,我也不清楚。”
这话一点毛病都没有,二太太就点点头。
赵青却看见李嵬垂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攥着,额头有汗珠隐现,心不由一咯噔。
正要开口质问,时光电闪间,她忽然想起了一夜间将青帮连根拔起的那个人,想起不老山后的树林中那道有着一双鹰隼似的犀利目光的神秘背影,想起了沈怀瑜坟前的那三颗人头……赵青开口道:“今儿的事情多谢你了,不是你,我怕是早被绑去了尹家……你想要什么?”
李嵬眼底闪过一丝困惑,随即就摇摇头,“三爷生前对我恩重如山,能保护三奶奶是我的荣幸。”说着,他面色有些犹豫。
赵青就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嘀咕道,“你身手这么好,真想雇你做我的贴身护卫啊……”声音不高,却正好能让李嵬听到。
他眼前一亮,“能为三奶奶效力,奴才但死不辞!”
赵青错愕地抬起头。
李嵬顿时挺了挺胸,目不斜视。
一副标准的死士模样。
没经过特殊训练,是绝不会做的这么自然!
心里对自己的猜测又肯定了几分,赵青面上却露出一丝犹豫之色,“我是冥婚进的门,手里没有陪嫁,也没体己……”
声音故意顿了顿,赵青就看见李嵬放在腿侧的手握成了拳,嘴唇剧烈地翕动。
赵青仿佛都能听到他在心里喊,“雇我吧,雇我吧,我不要钱!”
她淡淡一笑,继续道,“若留下来,我一个月只能给你一两银子,如何?”
啊……
二太太嘴半开半合地僵住。
没银子她有啊,怎么能给这么低?
沈家的护院哪个低了一两半?
身手好的,都是二两。
只三招就被这李嵬打败了的那个奉天朝的月利还四两呢,这么好的身手,怎么能给一两银子?
这不是打脸吗?
要知道,但凡习武的人,都是有傲气的。
一时间,二太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九章 催债
放在以前,听赵青要雇护卫,她第一个就发对。
可经历了今天的事情,尤其二老爷一个响当当的主子爷,竟被大太太强势令人架回来,令一群婆子看着她和老太太不准去外客厅,让二太太打心里发寒。
而自己这个儿媳妇又是个天生的惹祸精!
若她身边能有这么个武功高强的人保护是再好不过了。
她是生怕这事儿被赵青一句话就给搅黄了。
老太太也疑惑不解。
不是说要雇他做贴身侍卫吗?
怎么这竟是要往外撵的架势?
不过就一问一答说了几句话,她这是又觉得哪不妥,发现了什么破绽?
老太太狐疑地看向李嵬。
似乎也没想到自己一身的绝世武功,竟被卖的这么便宜,李嵬呆怔怔地看着赵青,整个人都傻掉了。
“如何?”赵青又问了句。
“好!”
回过神,李嵬下意识身子一正。
他果然是奉命来保护她的!
赵青心里顿时一轻,一股淡淡的暖意荡漾在心底。
瞧见赵青明显松了口气的模样,时光电闪间,老太太也幡然醒悟,不由赞赏地点点头。
她真是个人精。
喝了碗老母鸡汤,浑身暖洋洋的,赵青身子都没挪就昏昏沉沉地睡了。
傍晚时分,陆续开始有人来沈府催债。
一瞬间,整个沈府都弥漫了一股紧张气息。
听说府门都被追债人围住了。大太太整个人都哆嗦成一团。
她六神无主地看着大老爷,“你说,这会不会是尹大人为报复我们。暗中鼓动的?”
******
古阑县衙,尹思成正瞪着桌案上一厚摞讼状,面沉似水。
和他的郁闷不同,铺头马五却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活该倒霉,谁叫沈家好死不死地在这节骨眼上得罪了他家老爷!
“催债的都已经把沈府围住了……”他看着尹思成,“属下这就带人去连夜把沈家给抄了?”
抄家啊。
听说沈家可是堆满了金山银山。连主子身边的小丫鬟都不是一般人家的小姐能比。
发财了。
这下可要发大财了!
马五看向尹思成的目光都蓝哇哇的。
抄家?
尹思成狠狠地瞪了马五一眼。
“……你就不怕傅万年把你脑袋砍了?”
气急败坏的声音暴躁如雷,尹思成这个郁闷呀。
明明恨的沈家要死,明明他收到了这么多诉状。有足够的理由去抄了沈家,一血前耻,可偏偏地,沈家背后还有个傅万年。令这本就混乱的局势更加晦暗不明。
尹世成感觉自己都快憋出内伤了。
正烦躁间。有小厮进来回禀:“……中州杨家的大先生杨善堂递帖子,想拜见大人。”
杨家人?
他和杨家八杆子打不着,突然跑这来干什么?
“不见!”
话说出口,尹思成猛然想起杨家和朱恩章关系密切,忙又叫住已走到门口的小厮:“……让他明儿一早过来吧。”
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杨家正和沈家打擂台,这杨家人,见见也好。
尹思成捋着胡须想着。
*****
星光璀璨。月色皎洁。
一队用稻草包了马蹄的骑兵正悄无声息地走在中州通往北楼关的官路上。
扑啦啦……
随着一只信鸽落在队伍后方的一个暗卫肩头,那暗卫立即催动战马。来到队伍中央一辆遮的严严实实的马车旁,低低叫了声,“七爷!”
厚重的马车帘被撩开,露出一道柔和的光亮。
李霁正坐在平铺的地图前宁眉沉思,还不时地拿碳块在地图上做着记号,听到叫声,他头都没抬,“什么事?”
“秦爷的人已顺利潜入沈府,留在了沈三奶奶身边。”
李霁喔了一声,继续在地图上一个山包前做了个三角形标记。
“杨子骞拿到了朱恩章给尹思成写的亲笔函……”那人声音顿了顿,“今儿傍晚,已开始有人陆续去沈府讨债了。”
李霁手指顿住。
“不愧是中州陶朱公,他动作倒是很快!”他慢慢抬起头。
瘦削俊美的脸上有丝淡淡的疲倦,他抬手轻轻柔了柔太阳穴。
“很好!”他吩咐道,“传信给郭闵,让他明日把甘下大捷的信息报出去吧。”
*******
赵青一觉醒来,已经月上柳稍。
罗嫂炖了党参红枣鳝鱼汤送来,在荣寿堂用了饭,赵青回到丽景阁倒头又继续睡。
觉睡饱了,赵青神清气爽,脸上看不出一丝疲色。
见她脸色又像往常一样红润,夏竹等人彻底放下心来。
用过早饭,打发了香彤、巧兰秋菊冬梅分别去缀锦园等各处盯着动静,赵青这才倒出功夫让人把驰风叫了来。
“……你干什么去了,这功夫才回来!”见到驰风,夏竹劈头就问。
驰风脸腾地涨红。
“奴才早在冬至那天就回来了。”
那怎么不捎信儿进来?
心里疑惑,赵青却没问出声。
“一回到古阑镇奴才就去了不老山,还是晚了一步,三奶奶已经下山了,奴才追到山下,却被阻在府外,找了许多人给您捎信儿,一直捎不进来……”驰风解释道,“今儿上午奴才终于找到了罗爷,才知道你和老太太都被大太太圈禁了,正商量怎么能打探到老太太和您的情况,就听见街上锣鼓喧天,尹四爷要上门提亲,奴才就跟了过来,在外院门口又被拦下,幸亏罗爷急中生智掏银子召集了几个瞧热闹的缠住护院,才得以让奴才冲进来。”
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驰风也没再啰嗦。
他直接问道,“……不知老太太和田妈妈怎么样,罗爷很担心。”罗爷是田妈妈的丈夫,在府外替老太太打理陪嫁的田产。
“告诉罗爷,老太太和田妈妈都很好,让他只管安心守住老太太的田庄地产别出事儿就是。”赵青道。
驰风点头应是。
又跟赵青说起沈家外面各处的生意也大都因资金吃紧停业了,只粮肆还开着,可因粮价太贵,生意也不是太好,门口还三五不时地有人闹事,而裕盛堂总号也时不时地有人去催债,逼的新上任的大掌柜天天东躲西藏的……
沈家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大家叹息了一番,驰风最后提到兑票的事,“……二百两银子已经足额兑了,加上傅指挥使给的,一共一千二百两,都在罗爷那儿放着,三奶奶什么时候用?”
“傅指挥使给的?”赵青怔住。(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章 吐血
第二更(两章合一)
……
“在古阑镇口遇见的,他正带了侍卫匆匆往回赶,见到奴才,也是又惊又喜。”驰风说道。
“古阑镇?”
赵青吃了一惊。
驰风点点头,“冬至那天他应该是来古阑镇了,只是没让我们看见。”
只微微皱了皱眉头,赵青就淡淡道,“你接着说。”
“听说奴才要回府找您,他当即就给了奴才一块对牌,让奴才去卫所取一千两银子带给您。”
“他給你就要?”夏竹瞪了他一眼。
这些官老爷的人情可不是那么好还的!
“奴才哪敢要他的银子?”驰风十分委屈,“他说这是给三爷后代的,比起三爷当年对他的恩惠,这点根本不算什么……还让奴才转告您和老太太,所谓不破不立,只要能保住三爷的血脉,沈家一定会东山再起,让老太太千万要往开里想,见他说的诚恳,奴才只好收了下来。”幽幽叹息一声,“三爷生前常说,一饮一啄,皆由前定,让我们行走江湖能与人方便时就尽力结个善缘,能伸手时就伸一把……现在想想,果然如此。”
若非他生前广结善缘,又哪有这身后子嗣的福泽?
更没有李嵬会主动跳出来保护她!
只是,李嵬背后的主子到底是谁呢?
心里也感慨万分,赵青却无暇顾忌。
赠金赠言,傅万年这意思是……粮价不会涨。他决定牺牲沈家了!
“他没说最终会怎么收粮?”
“奴才正要问,他已经打马走了。”驰风说道,“想是怕奴才追问这些。才回避了吧。”
连提都不让提!
赵青叹了口气,“……他这是打算回去找杨家签契约了?”
驰风怔住,“杨家哪有粮食?”
“我们沈家有啊。”目光呆呆地看着窗外,赵青声音空洞洞的,仿佛从云端传来。
利用杨家打压沈家,官府就会置身事外,就不会引起粮商的联合抵制。
背靠朱恩章。只要杨家收购到沈家的债务,去官衙求一纸抄家的文书易如反掌!
原本尹思成也算和沈怀瑜有些交情,杨家拿来朱恩章的信函他或许还会从中斡旋。悄悄透透风的……
可惜,自己昨天毫无留情地当众羞辱了尹家人,怕是尹思成接到朱恩章的信函立即就会来抄家吧?
想不到,压倒沈家的最后一根稻草竟然是自己亲手所放!
一时间。赵青心头泛起一股淡淡的苦涩。
驰风却满头雾水。
“粮食在沈家。他为什么要跟杨家签?”
有小丫环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沈府已经被追债人围住了,已经告到官府,说是就要来抄家了!”
*******
缀锦院里,大太太浑身抖成了一个筛子。
“……完了,完了,这下真完了!”她语无伦次地说着,“都是这个贱人。不是他得罪了尹大人,就算这些人告到官府。也不会马上来抄家!”
坐在太师椅上的大老爷脸色还算镇静,只身侧不停打摆子的手泄露了他的惊慌无措。
以为傅万年会利用官府势力强制压价,他原是打算好了的,要联合谭西省众商家抵制,可是现在,官府还没开始压价,自己却被债主逼上了门。
欠了六七十万两银子啊,放在谁都会告到官府要求抄家还债!
这完全和预想的不一样。
怎么办?
他该怎么办?
额头的汗珠滴滴哒哒地落下来,大老爷脸色死人般的灰白。
大太太嘴里兀自不停地嘟囔着。
“完了,完了……”
“我们怎么办?”
“去求傅万年?”
“对了,马二公子还在古阑镇没走,老爷去找他求求马大人?”
求马有年?
大老爷目光亮了亮,随即就摇摇头,“远水解不了近渴。”
中州府离古阑镇要走四五天,而尹大人若想抄家一个时辰就能过来。想想也是,大太太手边的茶杯咣当掉到地上。
茶水渐了一身,她连躲都没有躲,依旧那么直愣愣地坐着,呆呆地看着大老爷。
足足半刻钟,她才嗷地一声哭骂出声,“都是那个贱人!”看着大老爷,“要不,我们把她绑了送去给尹大人赔罪吧?”
“你闭嘴!”大老爷一把将桌案上的茶壶扫到地上。
不是他们母子出的馊主意,沈家哪能一夜间就得罪了尹思成?!
抄家的知府,灭门的县令啊。
这节骨眼上。
大老爷直恨不能上前给大太太几巴掌。
正闹着,金玉脸色发白地跑进来,“……尹大人刚下了公函,给老爷一天时间筹措资金还债,若还不上,明日便要带衙役抄家还债。”
一天?
那叫七八十万两银子啊。
一天时间让他去哪筹?
这不是把人往死里逼吗?
大老爷直愣愣地看着金玉,人好似呆傻了般一动也动不了。
从没见大老爷这样,金玉吓的六神无主。
正要开口招呼,又有小丫鬟匆匆跑进来,“……不好了,不好了,西北传来战报,镇武将军取得甘下大捷,粮价一下子就降到了二两银子!”
噗……
一口鲜血喷洒而出,大老爷直挺挺地栽到地上。
“老爷!”
凄厉一声,大太太刚起身要去搀扶,身子一歪,也直挺挺地向后仰去。
******
京城,烈亲王府。
“真的。连根拔了?”
二皇子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
“是真的。”鲍成瑞恭敬递上一封厚厚的火漆信,“出手又狠又绝,分散在西北几省的青帮所有分舵都在一夜间被灭了。帮内老少无一活口,是以被灭了月余我们竟一点消息都不知道……”声音里有股战战兢兢的惋惜,“这一下,王爷辛辛苦苦在西北建立的根基都被毁了!”
自三年前北楼关一战成名,西北的军政便被七皇子一手把持。
从此便成了烈亲王的一块心病。
筹谋了近三年,他们才悄悄绕过七皇子将青帮收归旗下。
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还没见利。就被人连根拔了。
这些,都是他们始料不及的!
鲍成瑞一阵恍惚。
就算是百年难遇的经商奇才又如何?
左不过是个末流行当,还能真翻了天去?
如今可好。为了一个沈怀瑜,暴露了西北青帮这张绝密底牌,把老本都彻底赔了进去,这到底值不值?
冥冥中。他有种本末倒置。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
“一定是他做的!”常宇腾地站起来,“我现在就灭了沈家满门!”
动不了七皇子,动他想在意的人她还能够!
青帮里的那些徒子徒孙一个没剩,常宇是真红了眼。
烈亲王皱皱眉。
鲍成瑞忙上前一把将他按在椅子上。
“沈家暂时还动不得,王爷还要指着他和傅万年打擂台呢。”
常宇眼睛一立。
鲍成瑞话峰一转。
“你放心,待王爷事成,少不了让你去报仇。”看了烈亲王一眼,见他低眉不语。就大胆说道,“沈家囤了近百十万石粮。哪怕每石三两,少说也有三百多万两……待他卖了粮,常大哥再出手,仇也报了,银子也得了,何乐而不为?”
烈亲王赞同地点点头。
鲍成瑞嘴角就露出一丝笑意,“现在,我们就暂时先看着他们狗咬狗吧。”
狗咬狗?
常宇眨眨眼。
怎么咬?
刚要询问,常宇忽然神色一顿,旋即哈哈大笑。
“好,好,我就让沈家先多活一段日子。”
眼底闪过一丝阴鸷。
“我真想看看,当我们的镇武将军亲眼看到自己就载在他心心维护的沈家人身上时,会是什么脸色?”
眼前闪过七皇子被雪片似的弹劾奏折推向断头台的情景,烈亲王满是阴霾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
压抑的气氛顿时一轻。
鲍成瑞趁机转了话题,又说起其他事情。
首先提起自己的手下翻遍了宜春河下游每一寸土,昭阳郡主至今下落不明,不过七皇子也一直没找到她,他的人至今还在宜春河上打捞……熊大人、方大人也不负王爷厚望,在震慑性杀了几个囤粮大户后,几个月以来,无论谭西省粮市如何风起云涌,南州、常肃等地的粮食一文都没涨,价格安如磐石,各地布政使奏报收成的奏折不日就会进京,南北镖局调集的一万多镖师已分散进入中州、古阑等地,只可惜了,先前被重赏召集来的那些绿林好汉因青帮的覆灭,都被吓退了,不过,这也不怕,有那一万镖师再加上那些无知百姓就足以发起民变了……
涂卓仁这时间大约也早到了中州府,有他亲自坐阵,朱恩章那面是再不会出什么岔头的,“……过些日子,也会报上谭西今年的收成。”
很平淡的一句话,被鲍成瑞特意拉长了音调。听在烈亲王耳朵里就有种特别的意味……
朱恩章的收成奏折,一定也能令人满意吧?
烈亲王阴郁暴躁的情绪瞬间安稳了许多。
“春种秋收,结网捕鱼……”声音低沉沉的,烈亲王猛然将手里的信握成团,手背上的血管虫蛇似的弯曲鼓起,“是该收网的时候了!”
如静湖投石,空气顿时荡起一层涟漪。
“好,奴才立即给户部过个话。”鲍陈瑞站起来,“西北战事吃紧,王爷特别吩咐,西征军的一切用度请示手续要尽力从简,一切以保障西征胜利为要!”
“奴才也通知南……”
“西北战报!”
正说着。大太监曹纯满头大汗闯进来。
“镇武将军取得西北大捷,察客达的二十万大军全军覆灭,八百里加急的捷报不日就会进京!”
“什么?”烈亲王腾地站起来。
“赵副将军不是说他们又被察客达逼退了二十里吗?”
计谋百出的鲍成瑞也大惊失色。话几乎和烈亲王同时脱口而出,旋即想起赵桑不同寻常的身份,声音戛然而止,他脸色瞬间变的煞白。
“我们都上了镇武将军的当!”曹纯颤巍巍把才从信鸽腿上取下的纸条递给烈亲王。
甘下大捷?
有赵桑给敌军提供楚军信息,楚军不是一直在败退吗?
怎么突然就胜了?
如此以来,谭西的粮价如何还能涨起来!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一边将纸条撕的粉碎,烈亲王暴躁困兽般地在地上来回走。
“赵桑呢。本王要把他碎尸万段!”
*****
“每石二两银子?”
“怎么会降的这么快!”
看到传信小厮战战兢兢地点头,朱恩章一屁股跌到太师椅上。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涂卓仁更是两眼都冒出了血丝。
筹谋了这么久。最后却功亏一溃,主人还不得刮了他?
不行!
他蓦然转头看向朱恩章,“大人不能这么算了!”微微嘶哑的声音有种穷凶极恶的挣扎,“我听说已有商户跳河了。外面乱成一团。那我们就索性就血洗沈家,干脆把粮草一把火烧了,让他更乱一些!”
这话什么意思?
这是想让自己带头闹民变?
自己可是朝廷命官!
朱恩章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
“坏了主人的大事,你我都得被千刀万剐!”涂卓仁恶狠狠道。
朱恩章一把抓住他。
“你别忘了,连青帮都被连根拔了,这些人不会让你轻易动沈家的!”
涂卓仁身子一僵。
朱恩章声音缓下来,看着涂卓仁一字一字说道,“……我手里没有兵。就算豁出去了,仅凭这几个衙役捕快根本就不是那些人的对手!”
他手里还有一万镖师!
涂卓仁眼底都冒出了红丝。
不过。朱恩章说的也对,能一夜间灭了青帮,一万镖师也未必是这些人的对手……拳头伸开了握上,握上又松开了,他眼底蓦然闪过一丝断然:
“那就先生擒了沈三奶奶,做人质!”
朱恩章睁大眼。
涂卓仁寒意森森的声音透着一股恶煞般的狠戾。
“花血本替沈怀瑜报仇,就不信他们会眼睁睁看着他的遗腹子死去,从此断子绝孙!”
*****
血洗沈家,抢粮民变?
望着刚从信鸽腿上解下的字条,裘老爷身子如得了疟疾似的打起摆子。
这……这……
主子,这是要造反吗?
不够就一个珍珠谭,值得吗?
******
“民变?”
昌先生也大吃一惊。
受主子所托,他潜在大老爷身边,准备的就是要联合众商户抵制官府压价从而引发民变,抢夺珍珠谭,可是,那是在官府强行压价收粮的前提下啊。
是出师有名!
现在让他带头民变?
这粮价又不是官府强制压下的,让他如何搞民变?!
兴无名之师,自古有几个有好下场的?
不是说都在掌控中吗?
怎么会变成这样?
乱了,全乱了!
如笼中困兽,急促地在屋里转了几圈,昌复生猛地一把推开门。
一股凛冽的寒风直刺面门。
激灵打了个寒战,昌复生下意识地紧了紧衣领,迈步正要出门,迎面几个黑影带着股寒风冲过来。
正是沈怀杰。
“先生,先生……”一眼瞧见昌复生,立即急促叫道,“您快给想想办法,沈家大门都被追债的堵死了,张罗着要开仓抢粮呢!”
看着沈怀杰,昌复生眼底闪过一丝狞笑,瞬间便掩了去,他抬脚迎上去:
“走,去看看!”(未完待续。)
PS:才码完,两章合一的大章啊,相当于三更,姐妹们多支持些,给几张票票
第一百六十一章 肠子悔青了
沈府门前,人山人海。
“还钱,还钱!”
“镇武将军已取得西北大捷,粮价铁定是只跌不涨了,再不抓紧要银子,要粮食,晚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人群中有人趁乱大喊。
恍然一滴水落入滚油中,原本疯狂的人群立时就炸了锅。
“还钱,快点还钱!”
“大家一起冲进去开仓分粮啊!”
“……”
骚乱如钱塘江潮,一波猛过一波汹涌而来。
好在沈家也有准备。
丈余宽的朱红大门连用了三根碗口粗的杆子并排别了。
三十多个膀大腰圆的护院手持棍棒刀枪凶神恶煞似的立在门前……
被疯狂人群推到最前面的一排人被迫硬生生止了步。
银子固然重要,可生命更重要!
“沈大老爷呢,让他出来!”
“借银子的时候他是怎么说的?”
“现在竟成了缩头乌龟!”
“……”
大家极尽所能地谩骂嘲讽,想逼沈家人出来给个交待。
沈家护院一个个脸色紧绷,一言不发。
恍然弥勒佛前的泥塑金刚。
僵持紧张的气氛如上满弦的发条,一触即发。
而缀锦院中,也乱成了一团。
丫鬟婆子蝗虫似的进进出出,端水的端水,拿笤帚的拿笤帚,端盘子的端盘子,一个个惨白着脸惶惶不安如末日降临。不时还有小丫鬟跑到门口大喊,“……快去拿参片!”这个刚走,那面杜鹃又跑出来。“大夫怎么还没来?”
“大门被堵死了,传大夫的人根本出不去。”有婆子在杜鹃耳边压低了声音小声说。
“那可怎么办?”
杜鹃一下子慌了神。
她一把抓住那婆子,“大太太好歹醒了,可一直失魂落魄的,大老爷自吐了血就一直昏迷不醒。”一改平日的耀武扬威,她声音里带着股哭腔,“嬷嬷好歹给想个办法。请个大夫进来给瞧瞧!”
婆子直皱眉。
她有什么办法?
外面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门口又一忙乱,杜鹃就听到有人大喊,“老太太来了!”
不是被圈在荣寿堂吗?
怎么竟出来了?
一时间。杜鹃全忘了府里所有青壮婆子小厮都被大奶奶临时调去守护垂花门了,骤听这话,吓得直打转,“这……这可怎么办?”
果真被老太太见到大老爷大太太这个狼狈样。还不知道怎么编排呢?
六神无主地打着转。杜鹃一回头正撞到端了盆水往外走的小丫鬟身上,伴着哗啦啦一阵乱响和尖叫声,她落汤鸡似的跌到地上。
门口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眼见让人往里报信来不及了,杜鹃顾不得训斥小丫鬟,她抹了把脸上的水,一咕噜爬起来四处找地方想藏起来。
“哎呀,我的姑奶奶……”婆子一把抓住她,“都什么时候了。还藏着掖着?”
杜鹃一怔神。
田妈妈画梅等人已簇拥着老太太走进来。
杜鹃忙垂手立在墙角屈膝施礼。
乱成一团的小丫鬟也都纷纷退到两边福身施礼。
老太太看都没看,径直进了屋。
和院里的兵荒马乱不同。正厅中静悄悄的。
两个小丫鬟蹑手蹑脚地收拾着地上的碎瓷片。
苏妈妈则带着迎春和茉莉正围在软塌前,一面掐着双目紧闭手脚抽成一团的大老爷的人中,一面低声呼唤着,而面容憔悴的大奶奶正接过桂花端上的茶水喂大太太,“……母亲好歹喝点水,外面一大摊子事儿等着您主持呢。”
大太太呆滞的目光空洞洞的。
大奶奶脸色不由一阵苍白。
她强压下心头的惶恐,回头吩咐人再去催大夫,一面嘴里言不由衷劝道,“……母亲也别这么灰心,虽然降到了每石二两银子,可那也是有价无市……昌先生说,只要我们不开仓,任凭这些人叫喊的粮价再低,官府也没处买……昌先生正和大爷在想办法呢。”
大太太空洞的眼底浮现出一丝光彩。
桂花手里的托盘却差点掉到地上。
不开仓?
大门都被赌了,官府也下了通告马上就要抄家还债,她们不开仓,能行吗?
“……这是怎么了?”一脚门里一脚门外,老太太就瞧见抽成一团的大老爷,身子不由一滞。
咣当……
大奶奶手里的茶杯掉到地上。
她僵直地站着,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转过头,“老……太太……”
呼啦一声,屋里的丫鬟婆子乌压压跪了一地,“老太太!”
大太太身子一震。
人也清明了些。
目光聚焦,她正瞧见众人簇拥着老太太颤巍巍的走过来,大太太顿时又一激灵,心里还有些糊涂。
自己又没遣人请。
她怎么出来了?
在这个时候……想到自己和大老爷不顾老太太苦口劝说,执意继续囤粮,甚至圈禁了她……要是早听她的话把粮食偷偷卖给杨家,好歹也能赚几十万两啊。
沈家又何至于落到今天的地步?
退一万步,当初自己稍微听听劝,不借那三十万两银子,不收最后这几十万石粮,仓里囤粮的成本就不会这么高!
就算降到每石二两银子,也不过赔个操心费罢了。
有官方今后十年的合作权,多少银子挣不回来?
现在可好,怕是把包括珍珠谭在内的所有房子地产全卖了也还不上那些债务啊!
此时此刻,大太太肠子都悔青了。
更怕老太太是来找后账的,一时间,她恨不能变成隐身人。
心里翻江倒海的,大太太表情更加木诺,呆怔怔地看着老太太一言不发。
看着眼前的一切,老太太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小丫鬟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喘。
屋子里落针可闻。
“哎呀,都楞着干什么,快把大老爷的衣领解开!”
田妈妈首先回过神。
她一步窜道大老爷的软塌前,“怎么没叫大夫?”一边招呼小丫鬟帮大老爷按揉抽搐成一团的四肢,嘴里吩咐道,“荣寿堂还有马大夫当初开的方子,素梅快回去取了,好歹先应应急。”
当初沈怀瑜去世,老太太哭的死去活来,几度昏死,一直伺候在身边看着大夫救治,田妈妈对这些颇有经验。
素梅应声跑出去。
大太太这才看到软榻上抽搐成一团的大老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