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出逃(下)
第二更
……
心里翻江倒海的,只面上表情纹丝没动。
“……这雪真软,就像踩在毛毡上,又软又萱,真好玩。”一面踩着被吴妈妈特意扩大了的脚印,赵青轻松笑道,“……若七小姐在这儿,还不知有多欢喜呢,不用吩咐就首先跑到前头趟脚印了。”
若是前世的自己,也会这么干。
提到沈怀瑾,夏竹也笑起来。
“昨儿又把大奶奶院里给闹了个天翻地覆……也不知二太太那诺诺的性子怎么竟养出这么个混世魔王来。”
赵青曾阻止过蒲柳院的奴婢入份子,但在大奶奶等人的怂恿下,大家都不甘心,又以其他名义入了回去,如今听说官府要压价收粮,她们的银子很可能会血本无归,这些人肠子都悔清了。
可二太太是个没用的。
如今这府里能撼动大太太强迫她退银子的,也只有赵青和老太太了。
能帮他们一次,赵青就应该能继续帮他们第二次!
想是这么想,可他们也不敢当面来求赵青和老太太。
就纷纷找到沈怀瑾。
连磕头带作揖,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哀求她来找赵青,说都是她们被猪油蒙了心,受了大奶奶蛊惑,好端端的一次机会她们没把握……让她好歹求赵青能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哪怕按当初的价钱也好,只要能真金白银地握在手中就好。
明白自己当初误会了赵青,沈怀瑜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
淘气归淘气。沈怀瑾并非好赖不分,发现赵青一番好意竟被自己做了驴肝肺,她哪还有脸来见赵青?
又听说这些事情都是大奶奶背后撺掇的……这几个月来。他们背后没少使坏,就是为了孤立赵青和她们二房……沈怀瑾索性就趁二太太出门一股气就杀向了大奶奶的鸣翠轩。
大奶奶可没赵青那股虎劲和野蛮,看不顺眼就直接拎起来揍一顿。
而且,也不比赵青是个没男人撑腰的寡妇,沈怀瑾可是二太太亲生的嫡女,是沈府名正言顺的嫡七小姐!
尤其这风声鹤唳之时,他们可是偷偷地把二太太的珍珠潭都给押了出去。正有短处在二房手里呢,大奶奶哪敢跟赵青似的对沈怀瑾动粗?
为博一个贤名,只能苦口婆心地劝。
沈怀瑾哪吃这套?
越劝越来气。直把大奶奶的屋子砸了个稀里哗啦,坐在地上死活不走,一定要大奶奶答应把她屋里人的份子钱给退了……最后还是大奶奶拿了一套头面首饰再三央求了赵青出面,好歹把她给接了回来。
想起这些。春兰也咯咯地笑。“……这就叫恶人还需恶人磨。”
眼前闪过把大奶奶屋里闹得天翻地覆气焰嚣张不可一世的沈怀瑾骤然看到自己,立即就像老鼠见了猫,乖乖地从地上站起来,涨红着脸躲躲闪闪地看着自己的模样,赵青哑然失笑。
这熊孩子,做错了事情也知道不好意思。
吴妈妈却脸色煞白。
“三奶奶这是打算去哪儿?”一点进项都没有,又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离开沈府可怎么生活啊?大太太发现了也不会善罢甘休的。一定会让大爷把您抓回去。”
她们根本就逃不掉!
这帮丫头,怎么能这么大胆。若是她事先知道,一定会阻止的!
不知是冻的还是怎地,一路问,吴妈妈上下牙齿直打颤。
“三番两次让抛粮,如今又一语成谶,你以为我们不逃,大太太就会轻饶了三奶奶?”
“若真留在府里,大太太才不会放过我们呢!”
春兰夏竹异口同声道。
这话一点都不假。
只是,她们逃出去又如何?
不名一文,家里没个男人照应……又马上面临分娩……难道让她们这一群妇孺去沿街乞讨?
神色恍恍惚惚,吴妈妈一脚踩在雪窝里,身子一歪险些栽倒,被赵青一把拽住。
感觉到扶着吴妈妈的五指传来的轻颤,赵青幽幽叹息一声。
“吴妈妈也知道,珍珠潭地契一直没找到,大太太却以为在我手里……一旦官府不同意高价收粮,沈家败落,大太太第一个就会将我递出去。”声音顿了顿,“逃出去,总还有一线生机。”
吴妈妈就想起常听人说的,有官申大户人家的奇珍异宝,古玩字字画被人觊觎,常常会因此而招来灭门惨祸。
这就是古书上说的怀璧其罪吧?
沈家的珍珠潭可是连京城里的皇亲贵胄都眼红的名胜!
前几天白四老爷的嫡长子成亲,二老爷去吃喜酒回来,还说珍珠潭就是个祸根,说白四老爷偷偷告诉他说京城里有大人物看好了沈家的珍珠潭,外面都传言说三爷之死就和那人觊觎沈家的珍珠潭有关。
否则,以三爷在谭西省商界的地位和名望,就算做事张扬些,也不至于一夕间就被人杀了……如果沈家还依旧有钱有势也就罢了,一旦落败……吴妈妈脚下一滑,半条腿跪在雪地里。
“吴妈妈!”
惊得夏竹慌忙松了赵青跑过去。
吴妈妈腿软的向面条。
刚被夏竹拽起来,又双双都跌了下去……
折腾了半天也没爬起来,两人轱辘成沾满了雪的狗熊似的躺在地上。
赵青就皱皱眉。
“三奶奶您别再被拽倒了!”见她要上前去扶,春兰死死里抱着不撒手。
不是冷酷。
赵青可是有身子的人,一旦被拽倒,这冰天雪地的,求医都来不及,闹不好就是一尸体两命。
夏竹也急的连连呼喊。
“这雪底下有冰,三奶奶千万别过来!”又瞪向陈志,“……还不过来帮忙。”
生在佃户之家,哪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子,跟年画上的仙子似的,想上前去扶又怕亵渎了,陈志正犹豫着,听见夏竹叫,就慌忙跑过来,手伸到夏竹身前,见她瞪眼,又吓得缩了回去,转头把吴妈妈拽起来。
原是被吴妈妈压着所以才起不来,吴妈妈被拽起来,夏竹一咕噜身就爬了起来,一面拍打着身上的雪,嘴里嘟囔道:“……这该死的大雪,怎么竟下起来没完没了,难为我以前怎么会那么喜欢大雪天。”(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四章 封山
吴妈妈颤巍巍地拍打着身上的雪。
“谢谢小哥,我没事儿。”
看着吴妈妈纸白的脸,陈志嘴唇翕动了半天,最后一转身,又继续在前面趟路。
很想说些什么安慰一下吴妈妈。
可是,他又能说什么呢?
在他眼里,这样一群肩不能挑手不能担的妇孺,一点生计来源都没有,今日即便有幸逃出去,也是一个死!
不过是鹰隼注视下的蝼蚁在做无谓挣扎罢了。
在残酷的事实面前,所有的言语都是那么的苍白。
“吴妈妈放心……”赵青看着吴妈妈终于将身上的雪拍打干净,“一出古阑镇,我就雇辆马车将你送回来。”
强扭的瓜不甜,既然吴妈妈害怕,自己也没必要硬把她和自己栓在一起。
吴妈妈怔住。
把她送回来?
那怎么成?
她一走,剩下春兰夏竹两个不懂事的小丫头片子怎么能伺候好三奶奶?
她可怀着身孕呢!
稍一怔神,吴妈妈旋即就连连摆手。
“三奶奶放心,只要老奴有一口气在,就一定会护住您周全!”
说完,也不待赵青点头,一转身,率先跟上了陈志的脚步。
这吴妈妈也是个痴人。
以前跟着二太太,即便二太太是府里共认的懦弱无能,可她依然一心一意地伺候,后来奉二太太吩咐照顾赵青。那时候,赵青刚进门,在沈府举步维艰;为讨好大太太。所有的人都恨不能和她撇清关系,她却依然一心一意地伺候……
这也是老太太和她家三奶奶会选择她的原因吧?
否则,即便有老太太的吩咐,以她家三奶奶眼里不容沙子的性子,也会想办法给推了。
看着只一瞬间,脚步就变的格外有力的吴妈妈,夏竹一阵恍惚。
空气格外的静。
只听见靴底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怎么了?”
瞧见吴妈妈身子猛然一顿。夏竹问道。
“前面有人影!”吴妈妈声音发颤。
“是来接应我们的吧?”话是跟吴妈妈说,赵青眼睛却看着遥遥在前面趟路的陈志背影。
就看见陈志的脚步踉跄了下。
赵青心砰地跳了下。
她机警地看向左右,下意识地想找个能藏人的地方躲起来。
吴妈妈扶着树干将头探向树林外。
“好多人……奴才看着不像。”又不是荣归故里。一个逃跑的人怎么会安排这么大的仗阵接应?
春兰夏竹已双双冲过去。
看着两个冲动的小丫头,正准备隐身藏起来的赵青无奈地摇摇头,扶着一旁的灌木慢慢地跟了过去。
他们隐然已经站在了后山顶。
山下是一片挂满了皑皑白雪的长青松林,墨绿的松林中央。一条马车宽蜿蜒的山路被打扫的干干净净。路两边十步一岗,笔直地站满了人,穿了清一色雪白的外翻卷毛羊皮袄、头上戴了羊皮帽,和茫茫白雪融为一体,不仔细看还以为是谁家淘气孩子堆的雪人。
这么大的仗阵,根本不是一般人家的护院,他们是什么人?
到这儿来干什么?
赵青心一阵砰砰乱跳。
春兰夏竹刷地转过脸,怒视着陈志。“……你出卖三奶奶!”
“我……”陈志脸色煞白,瞪着眼说不出话。
夏竹贝齿紧咬着下唇。唇角渗出殷殷血迹。
虽然知道即便能顺利逃出古阑镇,在今后居无定所的日子里他们也将是九死一生,可毕竟还有那一丝生的希望。
现在,连家门都没出去就被堵在这里,她不甘心!
“谁!”
听到动静,不远处正清扫山顶大雪的两个彪形大汉抬起头,目光杀气腾腾,犹如凶猛的困兽。
几人止不住一哆嗦。
春兰夏竹差点坐到地上。
“贵……贵叔他们呢?”陈志哆哆嗦嗦问道。
什么贵叔?
彪形大汉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其中一个道,“这里已被清山了,你们是从哪儿来的,赶紧回去!”
清山?
原来她们根本就不是被人出卖了,而是运气太低,竟误打误撞地遇到有人封山!
也常听说有达官贵戚的内宅女眷要出门上香,官府就会提前封山清场。可据说那都是三品以上大员才有的特权,她们这一个小小的古阑镇哪有这种大人物?
再说,这附近也没寺庙啊。
土生土长在古阑镇,夏竹还从未听说古阑镇曾经有过这种事儿。
天,百年难遇的事情,怎么竟会被他们给碰上了?
春兰更是脸色煞白,“三奶奶……”她紧抿着唇看着赵青,几乎要哭了。
他们运气怎么会这么背啊!
“没事儿。”赵青摇摇头示意她们别声张。
自己上前一步朝两人福身施礼,道,“两位大哥承让了,小女子就是山下古阑镇人氏,回母家探亲,因贪图路近才误入此地……”怕这些人再去前山和人对质露了馅,赵青没敢说自己是沈家人,是前来祭奠沈怀瑜的,“见前山有人拜祭,不敢打扰,才绕到了这里……还望两位大哥行个方便,只是借道离开,小女子对天发誓下山后立即就离开此地,绝不打扰两位大哥的大事,更不会说出去。”
黄莺似的声音低婉清丽,有种沁人心脾的柔和。
两个大汉神色顿时缓和下来。
下意识打量起赵青。
她穿了件沾满了灰尘的宝蓝色素面锦缎镶灰鼠皮斗篷,头上戴了顶普普通通的浅灰色狐皮雪冒,帽沿上垂下一的缕黑纱把张小脸遮的严严实实。
目光落在赵青那高挺的肚子上,两人不由一阵犹豫。
相互看了一眼,正要闪身让开,身后传来一道威严声音,“……什么人在此喧哗!”
赵青抬头望去。
只见两人身后的树林中,缓缓走出一个二十多岁,穿了件雪白色银狐皮大氅面色俊朗的男子,身姿笔挺得如这茫茫雪山里的长青松。
只那么站着,便有种令人胆战心惊的气势。
这就是他们的主人了?
他是什么人?
看这仗阵,此人的身份也不能低了。
可惜,自穿越以来,她就一直被圈禁在沈府内宅,虽然对中州府直至整个谭西省官场商界的名人轶事耳闻能详,但见过的却只有傅万年苏道等寥寥几人。
也不知此人是不是他们中的一员?
这冰天雪地的,他巴巴地封了这后山做什么?(未完待续……)
PS:猜到是谁了吧?
前面有铺垫的,呵呵。
第一百三十五章 错过
赵青余光悄悄朝春兰夏竹扫去。
两人正一脸茫然地看着对面。
看样子他们也不认识,赵青不由为自己见识的贫瘠哀叹。
这若是沈怀瑜在此,怕是早认出是谁了吧。
正胡思乱想着,只听先前斥责他们回去的大汉正朝那男子躬身施礼道,“大哥,她们是贪图近路误入此地……”把赵青的话重复的一遍,“想从这儿下山。”
误入此地?
那男子就眯了眼睛,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赵青。
赵青连忙福身施礼,“这位……”正犹豫着怎能称呼,却见那男子猛一转身,“先带回去,关起来!”
嗖嗖嗖,立即从树从中涌出几个穿了雪白外翻毛羊皮袄的汉子。
扑通,吴妈妈身子晃了晃,一头栽到雪地里。
“大人饶命,我家奶奶只是误入此地,无心冒犯大人!”春兰夏竹双双跪了下去,一面拼命地护着身后的赵青,一面尖叫着辩解。
众人哪听这些,饿狼似的朝赵青扑来。
“站住!”
眼见冲到最前面的汉子手已经伸到了自己身前,赵青刷地抽出一直藏在袖笼中的银钗刺向咽喉。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劫民女,你们还有没有王法?”落在这样一群饿狼手里,她是决计没好了。
眼睁睁看着金光闪闪银钗没入赵青颈间的狐皮中,那汉子手堪堪地停在了她身前。回头望向发令男子。
没想到赵青会如此刚烈,发令男子也大出意外。
他皱皱眉,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让她走吧……”
正僵持见,林间一道淡淡的声音传来。
赵青转过头。
不知什么时候,侧坡不远处树木间,一道修长的身影正背对着她们站着,大氅雪白,黑发如墨,耀眼的阳光透过斑驳的枝桠落在身上。恍恍惚惚的,有种和光同尘虚幻。
直令得赵青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又是谁?
正看得出生,那发令男子已转过身。
“主人不可!”
那背影一动不动。
发令男子几步来到背影跟前。低声道,“……一个身怀六甲的人,就算贪图近路,也万没有徒步爬到这漫无人烟的山顶的道理。这几人出现在这里很古怪。主人仔细他们泄露了您行踪!”
“……告诉她不要把今天的事儿说出去就是,这样刚烈的女子,想来也是个重承诺的。”那背影缓缓地转过身,朝赵青望来。
赵青正被那发令男子一句“主人”震得目瞪口呆。
主人?
他竟然只是个奴才?
那树林中人又是谁?
这样一个举手间便可山崩地裂的强大人物却仅仅只是他的一个奴才!
赵青再一次朝那背影望去。
正对上一道鹰隼般犀利目光。
赵青心猛地一颤。
这目光,好熟悉。
一时间,赵青竟怎么也想不起来她曾在哪见过此人。
正要迈步上前仔细观瞧,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嘿嘿的冷笑声。
“哈哈,你们果然在这儿!”
赵青蓦然转过身。
只见身后的灌木丛一阵哗哗乱响。满头大汗的苏妈妈带了几个气喘吁吁的婆子小厮恶煞似的钻了出来。
完了!
整个人像掉进了冰窟窿,赵青脸色煞白。
“连路都清理好了。看来三奶奶做了不少准备啊!”苏妈妈冷冷地看着赵青,“只是不知道,好端端的,三奶奶为何要逃跑?难道……”
她讥讽地瞄向赵青高高隆起的肚子。
赵青却没注意苏妈妈话中有话的讥讽嘲弄。
她正震惊于苏妈妈说的,连路都清理好了几个字。
他们眼瞎吗,山路上那么大一群人都看不见?
瞪眼说是自己事先清理的?
目光又看向苏妈妈身后,大家也都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全没有看到陌生人的震惊……赵青突然回过头。
哪有什么人影。
她身后空荡荡的,只一条被清扫的干干净净的山路蜿蜒通向山下。
树桩似的十步一岗站立在山路两边的侍卫,发令抓她的男子,扫雪的汉子,树林中的神秘人,以及带他们来到这里的陈志,一个一个都已不见了踪影。
若不是春兰夏竹还半跪在地上,自己还滞留在这里,赵青真怀疑自己刚刚所见所闻是一场梦。
*****
看到赵青主仆被气势咄咄的大太太带回来,正和田妈妈说话的老太太手里茶杯咣当一声掉到地上。
田妈妈眼前一黑,扑通栽倒。
被一阵尖锐的刺痛疼醒,田妈妈才发觉自己正半跪在一块碎瓷上,就势伸手去捡地上的碎瓷片。
青梅画梅忙上前抢过去,“……田妈妈快起来,奴婢来就是。”
田妈妈这才强忍着膝盖上的剧痛,装作若无其事地站起来。
“这……这是什么回事?”老太太直直地看着赵青。
今天的出逃计划是她亲手策划,天衣无缝。
怎么竟会被大太太抓了回来?
太意外了!
更重要的是,就这样被抓回来,以大太太对她的积怨和对沈府的掌控,强行将一顶私奔的帽子扣在她头上……即便自己是老祖宗也保不住她啊……她们母子……这岂不是……被自己害了?
一瞬间,老太太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
她整个人都有些傻了。
震惊无比的声音里带着股连她自己都没发现的颤抖,老太太全没看到一脸冷笑地跟在赵青身后走进来的大太太。
第一次看到老太太竟如此失态,完全乱了方寸,田妈妈吓得一把捂住嘴。不敢回头去看大太太,更不敢出言提醒老太太,她浑身僵直地背对着大太太站着,一个劲地朝老太太眨眼。
老太太只见鬼似的直直地盯着赵青,急的田妈妈冷汗顺着额头冒出来。
“……奶奶明鉴!”田妈妈正无计间,就听赵青委屈至极的声音传来,“孙媳只是想早点下山回来,大太太偏说孙媳要逃走!”
“逃,逃走?”正收拾碎瓷片的画梅尖叫出声。
赵青一本正经地点头。
“前山被祭奠的人堵了,媳妇不过是担心凉着孩子,想从后山绕道回来罢了,谁知,大太太却一口咬定媳妇是想逃走!”看着老太太,“奶奶您想啊,孙媳当初是冥婚进门,一文钱嫁妆也没陪送,身上不名一文,孙媳逃出去指什么生活?”(未完待续……)
PS:一直在哈尔滨出差,这里连续下了两天雪,自己真正走在雪地上体会那种天寒地冻的感觉,我忽然觉得,让青青在这样的鬼天气里四处奔波,流离失所,实在不是亲妈所为……
所以,临时改变决定,把她送了回来。
呵呵……
这回猜到那男人是谁了吧?
第一百三十六章 气疯了
第二更
……
说着,赵青冷不丁转过身,咄咄地看向大太太。
“放着好好的三奶奶不做,我凭什么要逃?又为什么要逃?!”
不知是羞愤还是怎地,一改慢声细语,她声音格外地激昂。
原本辣气壮的大太太被吓得一哆嗦。
感觉好像错的真是她自己,一时间,她竟忘了回答,两眼傻呆呆地看着赵青。
屋子特别静。
老太太一动不动地坐着。
足足沉默了几息,她才惊魂未定地开口,“……你这衣服是怎么了,在哪儿磕的?”又道,“好端端的,怎么要从后山绕道,老天,可千万别伤到孩子。”
“衣服是五小姐的。”赵青就把换衣服的经过有选择地说了,“五小姐知道穿脏衣服不好看,哭闹着要换,孙媳穿着一身脏衣被众人围着,也直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又怕天寒地冻的伤到孩子,吴妈妈就想起后面还有条路能下山,大家才转到后山。”
“只是和五小姐换了衣服,不是磕到了哪儿?”老太太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赵青隆起的肚子,生怕一眨眼睛自己的这个重孙子就没了似的。
说的慢,实际上从赵青被押进门老太太失态到她抢先开口提醒老太太并转移大家注意,也只是一瞬间。
而原本以为抓到把柄辣气壮的大太太自一进门,就被赵青一番无中生有的狡辩气的七窍生烟。接着又被她先声夺人的咄咄气势镇住,一双眼睛自始至终都盯在她身上,全没注意到老太太的异常。
至于茶杯摔了。
大太太也只以为老太太是看到赵青衣服又脏又乱。担心孩子出事,加上老太太刚才的一番问话,大太太更不疑有他。
一场惊心动魄的危机就被赵青这么举重若轻地遮掩了过去。
田妈妈长长呼出一口气。
一时间,她感觉两腿发软,只想摊在哪个地方不起来,就向旁边挪了挪身子,悄悄扶着椅背稳住身子。这才偷偷朝大太太窥去。
大太太一张脸已经涨成紫茄子。
“什么只是绕道!”她争辩地看向老太太,“从不老山前的避雪凉棚到后山,路上光雪就有几尺厚。好人走都费事,何况怀有身孕的妇人……不是别有图谋,她舍得出这力!”
好似没听到大太太的质问,老太太紧张地看着赵青。
“……你这孩子。冻坏了吧。快上炕暖和暖和!”又吩咐正低头收拾碎瓷片的画梅,“快去给三奶奶端杯热奶来,再给大太太沏壶新茶。”
画梅应声跑出去。
田妈妈则亲自帮赵青解了斗篷递给小丫鬟。
瞧见她里面的衣服都湿透了,一面啧啧惊叫,“你瞧瞧,连裙子都湿透了!”一面招呼小丫鬟,“快扶三奶奶去净房洗漱了,换身干爽的衣服。”又特意抬高了声音。“怀着孩子呢,三奶奶可受不得凉!”
画梅青梅等人沏茶的沏茶。伺候赵青的伺候赵青,一个个忙的团团转,仿佛大太太是空气一般。
大太太感觉肺子要炸了。
“老太太!”她尖叫一声。
老太太摆摆手。
“事实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不是几句狡辩,拖一拖就能改变的,不急在这一刻,你也快回去换身衣服再过来说话。”
寡居的孙媳妇私自外逃,往小处说是想娘家了,往大了说那就是私奔!
关进祠堂都是轻的。
按祖宗的规矩就应该当众坠河处死。
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连一句都不问就让她去换衣服,竟让她舒舒服服地回话!
什么不急在这一刻?
这明明就是偏心!
偏心!
太偏心了!
大太太感觉自己要疯了。
“老太太!”她两眼发红,紧抿着唇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脸色微沉。
“比不上皇亲贵胄,可我们好歹也算是礼仪之家,你怎么连这点规矩都不懂?”还是,老太太看着大太太,“你是打算就让她这么浑身湿漉漉地站在冰地上和你对质,想把我重孙子折腾没了,嗯?”
这话就有些重了。
大太太又羞又气,脸色煞白。
“什么你重孙子,那孩子根本就不是沈家的血脉!”的话差一点就脱口而出,余光瞧见几个正忙碌的小丫鬟都停下动作,悄悄向自己瞄来,冲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人渐渐地冷静下来。
大太太也发觉自己刚才不顾形象地硬要拽着赵青对质是有些急躁了。
自己心里清楚那孩子不是沈家的不在乎。
可从老太太和满屋丫鬟婆子的角度考虑,他们早已根深蒂固以为那孩子就是沈怀瑜的,当然是以孩子为重了,若自己再继续坚持,大家一定会以为自己是图谋不轨了。
自己有理也变成了没理!
这么一想,大太太闷堵的胸口好歹顺畅了些。
只固执地不肯听老太太的规劝回去换衣服。
她一动不动固执地站在地当中,表面上一脸怒意,心里却盘算着待会怎么能一鸣惊人地把孩子不是沈怀瑜的事情抖出来,打老太太个措手不及。
最好能把老太太气吐血。
看她还偏心不!
一想起老太太的偏心,大太太就像吞了块破抹布,刚顺畅些的胸口又闷堵起来,连牙根都痒痒的。
小丫鬟端上茶。
大太太甩手推到一边。
老太太也不理会,兀自摘下金丝菩提念珠,一颗一颗地拨弄着。
表面上一派随意,老太太心却紧紧地绷着,暗暗盘算着待会赵青出来该怎么把这件事儿圆过去。
婆媳两人一坐一站,各怀心事。
气氛诡异的吓人。
小丫鬟蹑手蹑脚端进什锦攒花果盘,轻轻放在炕桌上,大气都不敢出。
洗漱完毕,赵青换了件淡蓝色滚边素面云朵暗纹对襟袄,深棕色挑线裙子,被夏竹扶着缓缓地走出来,在铺了松软的宝蓝色坐褥的太师椅上坐了。
看着她接过青梅递上的热奶喝了小半杯,老太太这才挥手打发了小丫鬟。
她看着大太太,“你刚才想问三奶奶什么,现在说吧?”
早憋的不耐烦了。
大太太当即倒豆子似的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最后道,“……不是和人约好了私奔,好端端的,她一个身怀六甲的人怎么能跑去这种连男人都回避的地方!”
也不遮遮掩掩拐弯抹角,大太太直接把这件事定性为私奔!(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七章 峥嵘
早就怀疑这孩子不是沈怀瑜的。
若之前还是猜测的话,那么经过这件事,大太太已经百分之百确认这孩子肯定不是沈怀瑜的。否则,她绝不会放着好端端的少奶奶不做,有福不享,却不要命地往外逃。
不是怕即将面临的滴骨验亲是什么?!
既然孩子爹另有其人,那么自己说他与孩子爹私奔也不为过!
滴定的语气铿锵有力,大太太目光咄咄地看着老太太和赵青。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脸上神色没动,老太太心却抽搐成了一团,拨弄念珠的拇指都微微发颤。
这种话也能说出口,真够不要脸的!
她是真打算置莹儿于死地啊。
只是,既然说了让他们对质,这时候自己却不好插嘴,老太太强稳住心神转头看向赵青。
赵青也毫不示弱。
“……都说了,我们是想绕路回来。”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绕路回来,你怎么听不懂!”她啪地一声把杯子墩到桌子上,“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跟人私奔了,还是你哪只耳朵听到了,拿出证据来!”
细瓷碰的桌案铮铮地响,连老太太都被震得一哆嗦。
这么久了,她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个看着弱不禁风的孙媳妇也有如此峥嵘的一面。
紧绷的心弦顿时一松。
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想要血口喷人趁机诬陷自己这个孙媳妇,大太太也得有那个钢。别偷鸡不成蚀把米,蹦掉了牙齿!
虽是府里有名的泼辣,可赵青说话一向慢声细语。动作轻缓沉稳,有种名门闺秀的风范。传说她力大无穷,可大太太也没亲眼见过,八成是以讹传讹……
自以为已经把赵青看透了,大太太怎么也没想到自被抓到就一直沉默不语的赵青竟然会做出如此强势泼辣的动作。
虽然丫鬟都被轰了出去,可当着老太太的面被一个后辈呵斥,即便有心理准备今天两人闹不好就会撕破脸皮大打出手。大太太脸还是有些挂不住,她脸色腾地一下直红到了耳朵根。
可是,说赵青私奔的确全是她猜的。
听苏妈妈说。当时现场就她们主仆四个,此外连只麻雀都没有,更别说接应她们的人了,她上哪儿去找证据证人?
对于这点。大太太也一直想不透。
没人领路。没人接应,她们主仆是怎么走到后山的?
下了山以后又打算怎么逃走?
张张嘴,想说句狠话给顶回去,可心思转了几个来回,大太太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证据能把赵青的质问给顶回去,情急之下,她脱口道。“既然说绕道,那你拿出证据来。”
她等的就是这句话!
见大太太终于被自己牵住了鼻子。赵青微微一笑,“吴妈妈可以作证!”
吴妈妈很快被传进来。
“……奴才的相公常去后山打柴,奴才也知道那条路。”早已定下心来的吴妈妈不紧不慢地把赵青一开始的说辞又添油加醋地重复了一遍,“最后道,见三奶奶冻的脸色发白,奴才就问大奶奶什么时候能下山,大奶奶说来祭拜的外客都排队上来了,怕是一时半时下不去……奴才这才商量三奶奶绕道的。”看着大太太,“若不信,大太太可以去问问大奶奶,是不是这么回事?”
怎么又扯上了大奶奶?
不过,既敢这么说,看样子她们的确是问过大奶奶的。
隐隐觉得哪儿不对,可被赵青一记重锤震得早已晕头转向的大太太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哪不对。
她索性胡搅蛮缠,“吴妈妈是你的人,当然向着你说话!这不算……”话音落地,想起什么,立即又咄咄问道,“三奶奶好歹也是双身子的人,既然想绕道回来,怎么不告诉大奶奶或方宝林家的,多派些人护送!”
“当时吴妈妈是想告诉大奶奶的,是我担心一旦几位奶奶小姐都张罗着从后山绕道,惊动了其他人,大家嘲笑我们家没规矩……”暗示这件事是大太太没安排好,“才吩咐柳嫂去跟您回禀一声,顺便找两只雪爬犁去后山接应我!”
“我根本就没见到什么牛嫂马嫂的!”大太太声音气急败坏。
把大家堵在山上,的确是她没安排好,被赵青当着老太太的面指责,她脸直热到了耳根。
吴妈妈心顿时砰砰地跳起来。
三奶奶什么时候吩咐柳嫂这些了,她怎么不知道?
她家三奶奶不是狡辩的太顺利了,乐极生悲,傻了吧?
怎么竟咬到大太太身上?
自被抓,大太太就一直把她们看的紧紧的,又没机会和柳嫂通气,一旦柳嫂把话说岔了,他们好容易争取来的大好的形式将毁于一旦!
老太太也惊悸不已。
暗叹赵青到底年轻,竟不知不觉把自己给绕了进去。
有心提醒一下,余光瞧见大太太正咄咄地看着自己,就硬着头皮喊了画梅进来,“……传柳嫂!”
画梅刚出去,青梅就敲门进来,“二太太来了。”
老太太沉吟了半天,才慢声道,“……让她进来吧。”
“听说你竟跑去了后山,到底怎么回事?”二太太一进门就拉着赵青上下打量,直看到她完好无缺,这才舒了口气,“还好孩子没事儿……可吓死我了!”
赵青就把事情简单说了,最后道,“……大太太竟诬陷媳妇是要逃走!”她难得地露出万分委屈的表情,争取第一时间博得二太太同情,把她拉到自己阵营。
“逃走?”二太太睁大眼睛,“好端端的少奶奶不做,你逃走干什么?”又道,“身上又没钱,离开沈家你指什么活?”想到赵青母子一旦离开了沈家庇护后的凄惨,吓得什么似的,“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可千万别做这种傻事!”
“谁说不是!”吴妈妈跟着点头。
这个二太太,她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见二太太明明也认定赵青的行为就是准备逃走,可说出的却句句是反驳自己的话,也不知道是误打误撞呢,还是有意为之?
恍然间,大太太竟有种被个傻子戏弄了的感觉。
直气的七窍生烟。(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八章 谁清的雪?
再忍不住,大太太厉声打断几人一唱一和的喋喋不休。
“这本来就是有预谋的!”
“我有什么预谋!”赵青毫不客气地反问道。
“如果这是预谋,难道五小姐自己撞了灰盆,哭着喊着让我屋里人赔衣服也是预谋?”
“女眷还没下山,就把苏先生引了上去,也是预谋?”
“……”
声音不高,却一声紧似一声,直堵的大太太哑口无言。
正吵闹间,柳嫂被带来了。
柳嫂说是因找不到大太太,她就找了苏妈妈,可她话还没说完,苏妈妈就摆手打发了她,“……于是奴才又继续找大太太,后来才听说苏妈妈已经带人去后山接三奶奶了。”
她的确去找过大太太和苏妈妈,不过不是让准备马车雪爬犁的,是查探她们的动向,为她家三奶奶出逃争取时间!
柳嫂冰雪聪明,在座除了老太太和吴妈妈,就只有她知道赵青今天的出逃计划,赵青一个眼神递过来,便知道怎么说,虽没事先通气,竟然和赵青说的严丝合缝。
连老太太都一阵恍惚。
这件事若不是她亲手安排的,她还真以为赵青去后山是为了绕道呢。
狐疑地看看赵青,又看看柳嫂,老太太心里对赵青用人观人的眼光又高看了一筹。
二太太却早已认定这就是大太太误会了。
只不敢明面得罪她,兀自在那儿葫芦搅茄子地和稀泥。“你这孩子,怎么这么鲁莽……”
直气得大太太脸色铁青。
而被匆匆叫进来的苏妈妈更是一头雾水。
她模模糊糊地记得柳嫂是找过她,可是。当时自己也正四处寻找大太太和大爷呢,哪有心思理会一个低贱的花婆子?
“奴才……奴才当时正忙着,也没注意她说什么?”对着老太太的凛冽目光,苏妈妈磕磕绊绊说道。
这意思就是确有其事了?
这回大嫂还有什么话说?
二太太看向大太太的目光已有些怨怼。
她不明白,自己明明已经在极尽所能地讨好了,要金给金要银给银,甚至还背着三奶奶信誓咄咄地向她保证。这孩子绝不会和瑞哥儿抢家主之位……她为什么还要如此诬陷自己的儿媳妇?!
屋里没个男人撑腰,这日子就是不好过啊,一时间。二太太打心底对赵青母子生出一丝心疼。
大太太却差点一个高跳起来。
人家的奴才没通气都能回答的天衣无缝,自家的奴才怎地一个两个地都这么蠢笨?
还是在自己这方占据天时地利,如此的强势下,她们都能把有理的事情给变成了没理!
“你确信。柳嫂有找过你!”尖利的声音有种歇斯底里的抓狂。怒目瞪着苏妈妈,隐隐地,大太太有种想吐血的冲动。
苏妈妈一激灵。
恍然间才发觉自己心慌之下,竟犯了一个非常白痴的错误。
正要改口,就见老太太神色蓦然一凛,“你这是逼着她说慌吗?”
大太太心里这个委屈啊。
“我……我……”了半天说不出话。
二太太就叹了口气。
“大嫂这是何苦?”她看着苏妈妈,“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你只管实话实说……”面色和善而大度,“你放心。即便大太太误会了三奶奶也只是一时不查而已,无论你怎么说,我和老太太都不会责怪你和大太太的。”
这也是二太太的心里话。
毕竟他们还要仰仗大房生活,就算明知道大太太是诬陷,也不能真翻脸。
大太太鼻子却差点没气歪。
谁怕你责怪了?
这根本就不是事实好不好?
一言不发,她目光咄咄地看着苏妈妈。
毕竟跟随大太太多年,苏妈妈也算成精了,眼见即成的事实无法弥补,她索性转了话题,“三奶奶既然说今天不是预谋,那后山的路怎么竟提前给清出来了?”
为了下山,那条路是一定要清出来的,这是个不可弥补也无法自圆其说的硬伤!
老太太心砰地一跳,她下意识看向赵青。
今天的震惊实在太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让她应接不暇,不知不觉地老太太已经把赵青当成了主心骨。
刷刷刷,众人的目光也都看向赵青。
尤其大太太,气急败坏的神色微微缓和,看向赵青的目光竟隐隐有丝笑意。
出乎大家意料,赵青眉头都没动一下。
她静静地看着大太太,慢声细语问道,“……大太太主持中馈,一定知道,这次冬至祭奠,清理不老山前的雪,用了多少人,多少时间吧?”
“二十五个人,用了二天!”
昨天祭房管事方宝林刚支了清雪用度,这些数字她记忆犹新,脱口便说了出来,“三奶奶问这个干什么?”
这和她是不是预谋逃走又有什么关系?
大太太不解地眨眨眼。
没理她,赵青转向老太太。
“孙媳没理过家,对这些也不懂,奶奶您帮我算算,按大太太报的这个数字,若把后山的路也清理出来,得多少人,多少时间?”
眸光微闪,隐约间,老太太眼角已露出一丝笑意,她顺着赵青的意思问道,“你说说看,后山清理成什么样?”
赵青就比量道,“……要比前山还宽,能走下马车。”
老太太睁大了眼,“能走下马车?”
“嗯,”赵青点头,“孙媳原本是想坐雪爬犁的,看到路竟被人清了出来,当时就惊呆了。”
这么宽的路绝不是贵叔清的!
她跟田妈妈说过,只简单清一下,能把人抬下去就行。
隐约间,老太太感觉到今天的事情有些不同寻常。
她心里莫名地一阵不安,却不敢直接问出来,旁敲侧击问道,“什么人清的?清那么宽的路干什么?”见大太太看过来,又补了句,“那可是三爷的坟茔地!”
赵青摇摇头,“……孙媳也不知道。”
屋子有些沉寂。
也觉得这件事大有古怪,大太太却也没在意,她隐约明白了赵青问话的用意,不由眉头紧蹙,心里盘算着这么扯下去没个头,是不是干脆一鸣惊人地把孩子不是沈怀瑜的事情给抖出来?
吴妈妈可没忘了这个茬。
见老太太神色恍惚,似是早忘了赵青先前的问话,便自作主张答道,“奴才斗胆算了下,至少要四十人,用二天才能清理完?”笑呵呵地看向苏妈妈,“苏妈妈也见过那条路,你算算是不是得用这么多人?”
苏妈妈把头扭到一边,没理她。
吴妈妈就撇撇嘴,目不斜视地挺直了腰。
跟着三奶奶这样的主子就是好,没理也变成了有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九章 护犊
赵青则看向大太太。
“大太太硬说那条路是我清的,可我一文钱都没有,拿什么雇人?连二门都出不去,我又怎么雇人打扫?再说……”她话题一转,“……又没有多累赘的东西,我清那么宽的路干什么?吃饱了撑的?”
大太太被问的哑口无言,脸一阵红一阵白。
争辩不过,苏妈妈索性把心一横,道:
“哪用你出头,方老爷就都做了,至于为什么要清那么宽……”她冷哼一声,“只有去问方老爷了!”
二太太满头雾水,“怎么又扯上了方老爷?”
苏妈妈就看向大太太。
大太太眉眼都没动。
得了鼓励,苏妈妈眉头一扬,“这还用问,当然是接她逃走了!”
她们怎么会这么想?
赵青和老太太同时睁大了眼。
没有谁比他们更清楚方家对这个未婚有孕败坏了门风的嫡亲女儿有多冷漠了,更没有谁比她们更清楚今天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了,这是明显的栽赃。
赤.裸.裸的诬陷!
而二太太早已彻底糊涂了。
“……好端端的,亲家老爷为何要接了她逃走?”
这话苏妈妈就不敢乱说了,她看向大太太。
众人也跟着看向大太太。
像是在紧张地做着什么选择,大太太身体绷直。
屋里落针可闻。
突然,大太太毅然道。“因为这孩子根本就不三爷的!”
啪……
老太太抓起桌上的茶杯就砸了过去。
伴着细瓷的碎裂声,那面二太太也凄厉一声,“说到底。你就是想要这孩子的命!”
一步窜到赵青身前,张开手臂,母鸡护小鸡似的将她护在身后。
“你敢碰她一下,我就和你拼了!”
兔子急了还咬人,她是真被逼急了眼。
爱子英年早逝,一度让她没了生的欲.望,如果不是还有这个孙子。她怕是也早已随儿子去了。
这个孩子,就是她唯一的精神寄托。
是她可以用生命去维护的珍宝!
发钗掉了,头发凌乱地垂到脸上。二太太两眼血红,随时准备拼命的疯婆子似的盯着大太太。
那样子,要多凶恶有多凶恶。
直让大太太心惊胆战。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大太太茫然地看着一地的茶水和破碎的瓷杯。
今天这件事情,明明就是这贱人准备逃走。明明就是被自己抓了现行。明明自己占着百分之百的理儿……怎么到最后自己竟成了无理取闹的那一方?
甚至连这个软弱无能踩死只蚂蚁都胆颤心惊的二太太都张牙舞爪地要跟自己拼命?
看着被气的脸色青紫浑身发颤的老太太,大太太一阵恍惚。
蓦然,她心里侯地窜出一股涛天恨意。
“这个是非不分的老不死!”
心里骂了一句,大太太狠狠咬了咬牙,把心一横,“不管你们信不信,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儿,这孩子绝不是三爷的。今天这件事三奶奶就是担心滴骨验亲,才勾结了方老爷里应外合想逃出沈家!”
老太太额头的青筋突突直跳。
大太太只当看不见。她话题一转,“我会加派人手看管丽景阁,从今天起,三奶奶不得踏出……”对上赵青幽深古井般目光,她硬生生地把丽景阁三个字咽了回去,转而道,“内宅一步,直到孩子生下来滴骨验亲之后!”
说完,不待老太太说话,大太太就一转身,带了苏妈妈推门就走。
不孝又如何?
整个沈府都被自己控制,惹急了连这荣寿堂都封了,看谁敢把话传出去?
谁又能把话传出去!
当年万岁不听话,曹操还要挟天子以令诸侯呢。
自己苦巴苦业养活着这么一大家子人,不感谢也就罢了,却还要处处受人牵制。
处置个不听话、范了规矩的小辈,放在别人家,就是当家主母一句话的事儿,可到了自己这里,却是绞尽脑汁也办不成!
为什么?
说到底,就是自己太和善,太顾忌脸面了!
横竖沈家已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中,这脸面,撕破也罢……
咣当一声,老太太的门被摔的三响。
屋里人俱一哆嗦。
哪见过这仗阵,柳嫂、吴妈妈早吓得堆成一团。
身子晃了晃,二太太一头朝地上栽去。
被身后的赵青一把扶住,“二太太!”
亲自守在门口的田妈妈第一个冲进来,正瞧见老太太嘴唇青紫,身子晃晃悠悠的朝炕上载去,忙上前扶住了,“老太太,老太太!”一面帮她捋着后背,一面呼喊着。
青梅画梅等人也纷纷冲进来。
招呼老太太的招呼老太太,拿笤帚的拿笤帚,打水的打水……
一时间,屋里乱成一团。
二太太终于透出一口气,被青梅和赵青扶到椅子上坐了。
“……大嫂变了,她怎么会变成这样?”今天的大太太,让二太太感觉极度的陌生,她万分失望地喃喃道,“……她为什么一定想要这孩子死?”
“还能为什么?”正喂水给老太太喝的田妈妈愤愤道,“当初大老爷和方老爷可是签了赌约的,若这孩子是三爷的,大房那头就得把家主之位让出来,她怎么会甘心!”
这件事是她亲自奉老太太吩咐筹划的,她和老太太都心知肚明,这事儿根本就和方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指责孩子不是三爷的,说赵青是为逃避滴骨验亲而逃跑,全是大太太无中生有。
也亏她能想出这些!
今天不是大太太提醒,大家都已经忘了滴骨验亲这个茬。
这说明什么?
说明大太太一直对那纸赌约耿耿于怀,处心积虑地想把这孩子除掉!
好稳稳地占住家主之位。
正因看透了这些,已无力左右大房的老太太才生出把赵青送走之心!
二太太只是软弱,并非愚钝,田妈妈一句话,她也瞬间便明白过来。
整个人顿时呆住。
全家都靠大房养活,若她一心想要这孩子的命,谁又能阻止?
这……岂不是……死局?
突然,她一把扑到老太太跟前:
“老太太也看到了,大嫂变了,真的变了,变得面目非;媳妇早就跟她承诺过只求三爷的血脉能平安长大,继承他的衣钵香火,绝不让他染指家主之位,可大嫂偏不相信……”她语无伦次地说着,“这个家不能呆了……不能呆了……你就同意分了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章 明月孤坟
第二更
……
二太太眼巴巴地看着老太太。
“二房什么都不要,田产生意都给大嫂,还有,二老爷说那珍珠潭也是个祸根,我们也不要了,都给大嫂!”她喘息了一下,“您就跟着媳妇过,您放心,只要有媳妇一口吃的,就绝不会饿着您……媳妇的头面首饰虽然没多少了,可三爷当年还曾给媳妇置办了一处庄子,我们就搬去那儿……二老爷不会做生意,可收收地租还行!”
分家,赵青也提过。
可是,有些事情,不是你放弃了别人就肯放过你!
大太太已横下心要圈禁他们,他们这一群妇孺又怎么可能逃出去?
看着二太太,老太太没言语。
“媳妇也算看明白了,大嫂是万不会放过这孩子的,在呆下去,莹儿母子只有死路一条!”二太太已呜咽出声,“媳妇不求富贵,只求三爷的血脉能平安长大!”哀鸣的语气,如杜鹃啼血。
连赵青的心都忍不住一颤。
望着二太太微微颤抖的背影,突然间,赵青感觉自己很卑微。
胆小的踩死只蚂蚁都会后怕好几天,可就是这样一个软弱无能的女人,却可以不顾性命地护在她身前捍卫她肚子里的孩子!
还有老太太。
风烛残年了,却把自己的养老钱全部赠送给她,亲自安排她逃出沈家,这点点滴滴都是如此地让人温暖……之前自己怎么竟忍心抛弃他们一个人逃命呢?
逃不掉也好。
大家就索性一起同舟共济。要活一起活,要死,就一起死!
一瞬间。赵青就暗暗做下了一个几乎影响了她一生的决定。
见老太太精神不太好,赵青也没敢回丽景阁,端了特意让罗嫂做的南瓜山药粥硬劝着喝了一小碗,伺候着睡着了,这才在隔壁的暖阁中胡乱地躺下来。
一觉醒来,老太太早就醒了,正和田妈妈小声说话。见她进来,就招呼了她上炕坐,一面吩咐画梅。“……给三奶奶倒杯白水来。”
扶着田妈妈的胳膊笨拙地爬到炕上,赵青一面偷偷打量老太太的神色。
老太太穿了件白底靛蓝竹叶刺绣镶边对襟褙子,花白的头发也重新挽了,耳垂带了对莲子米粒大的东珠耳扣。浑身上下收拾的利利索索。纤尘不染,全看不出上午刚刚经历那样一场打击,赵青就暗暗松了口气。
到底是老太太,只这份坚韧的心性,就是大太太所不能比。
想圈禁老太太,掌控沈府,大太太怕是还没那么容易!
“……听吴妈妈说,你们是被一群神秘人堵住了?”老太太挥手打发了屋里的丫鬟。只留了田妈妈。
“看样子来头不小……”赵青点点头,把上午被堵的事儿说了。最后提到那个发令让抓她的男子,“……只那么站着就有种无比威严,像座大山似的压的人透不气,气势和傅指挥使不相上下……可孙媳后来才知道,他竟只是树林中那个神秘人的奴才!”
“难怪你逃不出去,这样的人物却只是个奴才?”老太太错愕地睁大了眼,“那树林中到底是什么人?”
“他围了只雪白的貂皮毡帽,遮住了半边脸,又在暗处,孙媳也没看清,不过……”赵青话峰一转,“他看过来的目光倒有种熟悉的感觉,孙媳好像在哪儿见过。”
“你竟见过?”老太太坐直身子,“难道他是古阑镇上的?”脑海里迅速将古阑镇上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过了一遍,摇摇头,“我在这住了几十年,还没听说过有这样一个人物。”
他到底是谁?
跑那儿去干什么?
赵青眉头拧成了疙瘩。
“一定见过,可孙媳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他?”
“难道是柳河镇上的?”自言自语地嘀咕着,老太太眼前一亮,“你记忆恢复了?”又道,“是以前见过的人?”
赵青摇摇头。
“从前的事儿还是一点也想不起来。”
已经换了灵魂,她要是能想起来才见鬼了。
“是不是在三爷的百日祭上见过?”田妈妈插嘴道,“那天来的人最全,连原谭西布政使袁大人都来了,会不会是他?”
仔细想了想,赵青又摇摇头,“……那天孙媳下山早,也没注意谁是谁。”眉头蹙成一团,“孙媳实在想不起来!”
焦躁的声音中有股痛苦的无奈。
失去记忆,一定也很痛苦吧。
虽然很想知道那人是谁,可见她如此,老太太也不好再逼了她硬去想。
屋子沉寂下来。
想起什么,田妈妈忽然神色大变,“……他们突然出现在那里,会不会对三爷不利?”腾地站起来,“奴才找人去看看。”
“千万别去!”
怎么?
老太太和田妈妈双双看向赵青。
“孙媳被苏妈妈抓回来时,曾有个声音在耳边提醒孙媳,‘要想活命,就不要把今天看到的说出去。’孙媳当时吓了一跳,问春兰夏竹,才发现除了孙媳,其他人都没有听到……可见这些人都是有功夫在身,可能是用了传说中的密音。”
老太太也点头。
“不会功夫,也不能一眨眼就不见了。”
“以他们的身手,若想对三爷和沈家不利,一眨眼就能把沈府给灭了!”话是对田妈妈说,赵青眼睛却看向老太太,“我们现在找人去盯,只是自寻死路。”
认同地点点头,老太太眼中现出一丝迷惘。
她目光幽幽地看向渐渐灰暗下来的窗外。
会是谁呢?
竟能令莹儿如此熟悉。
是她失忆前的本能记忆呢,还是这三个月中见到的人?
他们封了茔地的后山,到底想要干什么?
*****
被暴风雪洗过的夜空分外澄明,如缀满宝石的蓝色锦缎,深邃,悠远。
逶迤的不老山前早就没有了白日的喧嚣。
而被车马人流踩踏过的山路有如一条奔腾的巨蟒,在白茫茫的雪地中显得格外张扬。如水的月光照在路两边树枝上倒垂的一道道尖锐的冰棱上,折射出一层五彩的光晕,给这空寂狰狞的矿野更增添了几分莫测的神秘。
簌簌……
随着一阵雪屑飘落似的轻响,一道白色影子无声无息地落在山腰处。
“秦爷!”不远处树后立即闪出一道人影,向那人曲膝行礼。
若赵青在这儿,就会发现,这被称作秦爷的,正是她白天在后山见到的,那个下令要抓她的男子。
“主人还没下来?”秦爷低声问道。
“没有……”那人影回头朝山上望了望,“都半个时辰了,这么冷的天……”语气中不无担忧。
秦爷就抬头朝山上望去。
明月下,孤坟前,一道挺拔背影孑然伫立。(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一章 奇女子
任凭肆虐的西风吹得雪屑翻飞,吹得树枝瑟瑟地响。
可那道身影却依然如湍中磐石般一动不动。
若不是事先就知道那就是自己的主子来拜祭故人,秦爷还真以为那是一尊京城名师雕琢的不朽名刻。
不知怎地,明明那背影刚直挺拔,明明知道那人只需咳漱一声便可能令这山河变色,可秦爷还是感觉到四周有股看不见的苍凉在荡来荡去。
凛冽的空气灌到脖子里,刺骨的寒。
秦爷一哆嗦,他下意识紧了紧衣领,抬脚想上前,却欲行又止。
吧嗒,一块冰凌落在坟前供台上,那身影动了下,恍然从追忆中清醒过来,他抬手扯了扯大氅,抖落掉上面的雪屑。
秦爷趁机走过去。
“主人……”
“通知傅万年了?”那身影没动,依然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坟碑上的悼文,是赵青在沈怀瑜百日祭上念的那篇,被老太太亲自令人刻成碑文,竖在这里。
“傅万年就在古阑镇!”
“他怎么来了古阑镇?”那身影回过头。
熹微的月光下,看清了容貌,英俊的面孔紧紧的绷着,眉眼都挂了寒霜,隐隐透着股凛冽的铮铮之气,只那么静静地站在,便有种摄人心魄的威压。
正是曾经为寻找七皇妃私出军营无意中在古阑镇救了赵青,知道沈怀瑜是因自己而死发誓待首战告捷后就来祭奠他的,统领西北五十万大军的镇武将军—李霁。
而被称作秦爷的。正是他麾下第一暗蝶,秦南。
隐隐感觉到李霁语气中的惊讶,秦南嘴角抽了抽。
“应该是来祭奠沈三爷的……沈三爷曾经对他有救命之恩。”遗漏了这么重要的信息。是他这个暗蝶失职。
可是,这也怪不得他啊。
自结拜后,主人就好像忘了沈怀瑜这个人似的,即没想再来见他也没跟谭西省军政界的要人打过招呼要他们关照他,自己还以为只是个不重要的人呢。
早知道主人如此看重沈怀瑜,他早就该在沈怀瑜身边加派人手,随时注意他的动向保护安全。说不定还能因此救了七皇妃,更不至于让沈怀瑜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丢了命!
忐忑地把沈怀瑜和傅万年结交的过程说了,秦南偷偷觑着李霁的神色。
李霁只喔了一声便又转头看向碑文。
秦南就暗暗松了口气。
想起什么。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什么事儿?”李霁好像背后长了眼。
“奴才询问了上午扣留的那伙人……”秦南道,“沈三奶奶上午去后山是打算逃离沈家。”
逃离沈家?
她一个沈怀六甲的女子?
李霁皱皱眉,“为什么?”
跟随多年。主子很少关心这种与朝政时局无关的琐事。秦南还真没心里准备。
他怔了片刻,旋即摇摇头。
“他们也不清楚,只说是老太太身边一个叫田妈妈的吩咐,让他们接应沈三奶奶离开古阑镇,至于沈三奶奶为什么要逃,要往哪逃,投奔谁都不清楚。”顿了顿,“奴才猜她可能预感到沈家要败……”
李霁蓦然转过身。
“镇上都传她是个世间少见的奇女子。”秦南连忙道。“不仅为人刚烈泼辣,眼光见识亦非比寻常。堪比沈三爷再世。”
“堪比三爷再世?”眉头挑了挑,李霁又慢慢地转过身。
这就是不信了?
秦南脸色涨红。
“是真的!”他下意识争辩道,“……她一早就发现囤粮有风险,甚至早在二个月前就曾提出要沈家悄悄把粮卖给杨家,放弃对西征大军供粮权的角逐……”把他一下午所打探到的都说了,叹息地摇摇头,“二个月前,连主人您都没发现这是个阴谋。”否则,他们也不会任凭粮价涨成这样,“只可惜,沈家有祖训不得女子经商,没人听她的。”他看着李霁背影,“……这样的见识算不算高?”又自言自语嘟囔道,“就算比不过沈怀瑜,至少也比过杨子骞了。”
李霁就想起那被马血喷溅的血迹斑斑的月白色褙子,和沉稳地握着车架的那只雪白柔夷……那是一个有着怎样胆识气度的女人。
冷静如铁却又柔情似水。
世上真有这样的女子吗?
注视着卑文上“死而魂不与妾梦相接”几个字,想起自己失散在外的妻子,李霁眉宇间没由来就生出一丝怅然。
见他没应声,似是相信了,秦南才又接着道,“她八成是感觉到沈家会有灭门之祸,才拼命逃出来,想给沈三爷留下一条后代。”声音里满是懊恼,“不想,竟被奴才给破坏了!”
若非被他们无意中给耽误了,今天沈三奶奶早就逃出去了。
她竟是被自己一行人破坏了计划!
李霁蓦然转过身,看向秦南的目光有些怪异。
秦南就擦擦汗,“要不,奴才今夜再去把她接出来?”
在古阑镇查探了一下午,镇上人满为患,以他天生对谍报的敏感,这些人都是冲沈家来的,因为,宫里那人看上了珍珠谭。
这些人,只等粮价一跌,就趁伙打劫。
看看那些人,一大半都是江湖黑道上的,沈家这次,怕是真的要血流成河了,而沈怀瑜因他家主人而死,无路如何,他的遗孀是一定要保的!
想到这些,秦南就有种自做孽的感觉。
白天自己干嘛要那么多心,偏偏与她一个妇人过不去。
李霁却皱眉不语。
接出来?
哪有这么简单?
因昭阳郡主,烈亲王对自己恨不能食肉寝皮,凡是自己在意的,不管有没有用,他都要除之而后快,以求扰乱自己心神,直接打败这场仗!
自己不出手还好,在这场劫难中沈家说不定还能逃出来一两个人,留下条血脉,一旦发现自己出手相救,怕是他的密蝶追到天涯海角也会将沈家人赶尽杀绝!
可是,自己不出手,难道就任他的遗孀这么被人杀了?
若不是因为自己,她今天也早逃走了。
眼前闪过白天见到的那道大腹便便的刚烈身影。
李霁眼底有丝挣扎。
有侍卫闪身上来,躬身给李霁施礼,“……傅万年来了,已经到了山下!”
秦南一激灵,一边吩咐人收拾供桌,“快,都浇上油烧了!”又转向李霁,“主人先从后山走,奴才下去挡一挡,待清理了这里,马上就去追您。”
这些东西,一旦被人发现,将会给他家主人惹来杀僧祸!
目光随着秦南的吩咐落到供桌上,李霁却眼前一亮。(未完待续……)
PS:这章涉及后面许多伏笔,不好写,推翻了两遍,改来改去的,耽误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布疑
第二更
……
“别烧了,我们走吧!”
李霁摆手制止了正拎了油桶要上前浇的侍卫。
“主人!”秦南低叫一声。
李霁率先朝后山走去。
这……这……
瞪眼看着供桌,秦南不知所措。
留下这些东西,宫里那位知道了一定会暴跳如雷!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无异于正面向那人宣战!
可是,主人羽翼尚未丰满,尤其现在,内忧外患的,又如何能经得住那人的疯狂报复?
连乔先生都说,这个时候,他家主人最好主动示敌以弱,凡事隐忍为上,千万不要和那人闹翻,怎么突然间竟又如此张扬?
来之前已经答应了的,这些东西祭奠完就都烧了。
主人,怎么突然又改变了主意。
想到此举将会给他家主人带来得麻烦,秦南嘴唇翕动了半天,觉得还是再劝一劝的好。一抬头,李霁身影已消失在月色中。
*****
虽是行伍出身,可一口气爬上山顶,傅万年也累得气喘吁吁。
手扶着坟前的常青树调稳呼吸,正要吩咐人拿香。就见正低头摆贡品的侍卫撞鬼似的嗷地一声窜过来。
“大人!”
声音因惶恐而格外高昂,静夜里尤为的凄厉,震得树上的雪屑簌簌地落。
傅万年皱皱眉。
“嚷什么嚷!没……”一面何斥,他低头顺着侍卫的目光望去。身子顿时僵住,“啊!”
只见眼前三尺见方的供案上,并排摆着三颗狰狞人头。
人头上鲜血早已冻成冰。罩着一层白霜,可在这静谧的深山孤茔中依然感觉瘆人。
绕是曾经横亘沙场,见惯了生死,傅万年也忍不住心砰砰直跳。
可他是一省都指挥使,不能在手下面前露怯。就慢慢地弯腰扶起滚到脚下的盛装贡品的朱漆雕花高甩提盒,片刻,才定下心神。抬脚慢慢地朝供桌走去。
几个大胆的侍卫也跟着走了过去。
“是青帮帮主穆山!”已有人认了出来。
“早就听闻青帮被人连根拔了,属下还一直怀疑这消息是假的,刚遣了人去查探。想不到竟是真的……”谋士原良壮着胆子紧跟在傅万年身边,一边说着,他脸色煞白。
身为谭西省有名的地头蛇,穆山早在官府挂了号。是以一眼就被认了出来。另一个是曾经带人截杀沈怀瑜的青帮副帮主张长生。
“这颗头是谁?”
来到第三颗人头跟前,傅万年认了半天,不认识。
众人俱摇摇头。
“想来一定也是那日参与围堵沈三爷之人……”原良说道,“这是有人为沈三爷出头了!”
“能会是谁?”傅万年蓦然转过头。
自沈怀瑜出事,他就惦记着为自己的兄弟报仇。
可是,连抓了几个青帮的人最后终于逼出了穆山,他才知道,青帮竟然早就投靠了南北镖局。传说中南北镖局背后有个手眼通天的主子,是个连他的主子也撼动不了的大人物!
这是不是真的。谁也不知道。
可是,光南北镖局的总把头也不是他傅万年能惹起的。
无奈之下,他退而求其次,主动让出双子河以南三百里水域十年的漕运,想换取当日亲自带人截杀沈怀瑜的青帮副帮主张长生的人头,谁知,那穆山嘴上答应的痛快,却迟迟以张长生已经外逃为由不肯交人……他的人出动了几次,均扑了个空。
不能为兄弟报仇,他心中一直有个遗憾。
不想,今日却有人活生生地把张长生包括穆山的人头都摆在了这里。
“沈三爷为人仗义,广交四海,这些年也确实交下了几个过命之人……”原良摇摇头,“不过,能够不顾南北镖局,做下如此大事的,也只有那些行事毫无顾忌的绿林好汉了!”
傅万年不置可否。
目光却落在尚未燃尽的供香上。
火还没灭,应该是发现有人来了,匆匆走的!
突然,他抱拳拱手朗声道,“好汉仗义,出手为我兄弟报仇,傅某感激不尽,可否出来一见?”
片刻,又喊了一声。
四野空荡荡的,只听见西风吹打树梢的呜咽声。
拜祭完,傅万年也没敢久留,带人匆匆登上马车,径直出了古阑镇,一路行走,傅万年心里翻江倒海的。
脑海里过电影似的里把沈怀瑜生前交的那些绿林朋友都过滤了一遍,却没一个能对上号的,心里暗道:“难道是我看走了眼,这些人中竟也有深藏不露的?”又摇摇头,“应该不会……”
正想着出神,马车突然停住。
傅万年差点撞到车架上,忙扶住车座,正要呵斥,外面已有侍卫问出口,“怎么回事?”
“前面有人拦住了去路。”车夫说道。
“谁?”
傅万年刚搂起车帘,就见一个浑身劲装的男子来到马车前,“我家主人要见大人,特命我在此等候。”
“大胆!”话音刚落,就有侍卫厉声喝道,“你可知道我家大人是谁?”
他家大人可是堂堂正正一省都指挥使!
岂是谁想见就能见的?
再说,要见他家大人也的自己来啊,怎么能让他家大人屈尊去见?
见那人无动于衷,侍卫正要上前,被傅万年摆手制止,他看向来人,“你家主人是谁?”
放在往常,傅万年也没这么好脾气。
可是,今晚的事情太诡异,让他不知不觉间就谨慎了几分。
“我家主人就在前面,大人去了就知道了。”来人脸上古井无波。
先前呵斥的侍卫也终于发现今夜的事情有些不同寻常,不无担忧地叫了声,“大人。”一边暗暗打手势让其他人戒备。
“这是哪儿?”傅万年朝车外扫了一圈,放眼茫茫,根本分不出哪是哪儿。
“通河县郊区,马上就到通河驿站了。”侍卫悄悄朝他摇摇头,暗示他别答应。
傅万年想了想,迈步跳下马车。
相信这太平盛世,还没人敢公然截杀朝廷命官。
退一步说,若真是灭了青帮的那伙人想杀他,单凭他这几个人也不够看,不如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要见自己,也好见机行事。
到底行伍出身,傅万年也有胆识,让来人在前面带路,自己迈步跟了上去。
身后的侍卫略一犹豫,吩咐车夫看好马车,带人匆匆跟了上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三章 十天
前面是一片低矮的村庄,大约三十多户人家,偶尔传来几声狗吠,愈发显得这深夜的宁静。
傅万年随来人走过一条漫长的乡道,在一幢低矮的茅屋前停下,那人轻轻敲了两下门。
吱呀一声,门被从里面打开。
一个白衣侍卫探头问道,“接到……”一眼瞧见傅万年,“傅大人来了,主人正等您呢。”
一脚迈进院子,傅万年便发觉这不到三丈见方的院落中表面虽不见一个人影,可暗里却隐藏了不下二十个暗卫,他心弦腾地就蹦了起来。
余光瞧见身后的侍卫被拦住,也没多言,心砰砰跳地推开门。
屋里陈设很简陋,门口生了两个火盆,迎面是一铺铺了簇新的靓蓝色团花锦缎被子的通炕,中间摆了张半新不旧的朱漆炕桌,一个身披雪白色貂皮大氅的男子正盘坐炕桌前批阅信函。
如豆的灯光照在身上,像洒了层金粉,整个人隐在一片朦胧中,宁静致远。
傅万年脚步就是一滞。
听到声音,那人抬起头,正是刚拜祭完沈怀瑜的七皇子李霁,他朝傅万年点点头,“万年来了。”
七皇子?
他不是在西征大营吗?
这时候跑到这里来……意味着什么?
两耳嗡嗡直响,心还懵懂,傅万年两腿早已自作主张跪了下去,“大……七……七爷。”
“你起来,坐吧。”李霁指着铺了鹅黄垫子的靠背椅。
傅万年小心翼翼地搭着椅边坐了。
“七爷怎么来了?”
“粮草准备的怎样了?”李霁啪地合上手里的信函。
“事情很扎手。杨家根本没囤粮,而沈家又坚持不肯降价……”把谭西粮市的情况说了,“属下已按您吩咐联合朱恩章上了折子。用了八百里加急。”自言自语地嘟囔道,“按说早就到了京城……只不……”
李霁摆手打断他。
“你的联名奏折已经被二哥扣下了。”
像诉说一件寻常小事,李霁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傅万年脑袋却翁的一声。
“这……这……”
这不是往死里逼他们吗?
高价收粮只有一个死,可手握整个谭西省粮草的沈家又死活不肯降价,这可如何是好?
强行压价不是不可以,就怕一旦闹出人命。被有心人利用,他一样是死……二皇子能扣押奏折,就能鼓惑这些人闹民变!
越想越怕。傅万年冷汗刷地落下来,“七爷什么时候要粮?”
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他总能想出办法。
“马上就要!”李霁说道,“七天前我军就拿下了甘下。察客达的二十万大军全军覆灭。”所以消息才能被他压住。准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取北楼关,“郭副将军已率四十万大军开拔北楼关,所带粮草尚可用一个月。”声音顿了顿,“十天……”李霁看着傅万年。“你最多只有十天时间,十日后必须保证第一批粮草准时起运!”
否则,军中就会断粮。
“十……十天……”嘴巴半开,傅万年彻底傻了。
李霁就叹了口气。
“所以,我才亲自来了。顺便也看看谭西省的粮市到底如何?”
更可趁机吸引住二皇子的视线,以便让郭闵按他的计策从容布局。
“可是……”
可是。属下现在手里一粒粮也没有,就算七爷您亲自来督粮,也没用啊。
话几欲脱口而出,又被傅万年生生地忍住。
他看着李霁,哭死的心都有。
秦南的情报比谁都详细,短短两天,李霁已经对谭西省形势了如指掌。也知道傅万年的窘境,他想了想,道,“沈德才为人心胸狭隘,目光短浅,你和他怕是谈不拢。”
想起沈大老爷那斤斤计较的性子,傅万年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可是,粮都在沈家手中啊。”
要买粮,自己不找他谈找谁谈?
似是在考虑什么,李霁低眉不语。
屋里落针可闻。
就在傅万年忍受不了这令人窒息的沉寂,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李霁忽然抬起头:
“听说你和沈怀瑜是生死弟兄?”
不带一丝烟火的声音平淡无波,听在傅万年耳朵里却有如暮鼓晨钟。
震得他耳朵嗡嗡直响。
“属下的确和他是生死兄弟……”他扑通跪了下去,把两人交往过程一字不拉说了,一面擦着额头的汗,道:“七爷明鉴,公是公,私是私,这件事涉及七爷的身家性命,属下绝不敢因此而公私不分!”
*****
这注定是个不眠的夜。
惦记着不老山后突然冒出的一群神秘人,老太太睡的格外不踏实。
刚闭上眼睛就梦见沈家败了。
自己这些人都被卖入了牙行,一会儿又梦见沈怀瑜刚做成一笔大生意,给自己带回了一尊金灿灿的观音菩萨,乐的她合不上嘴,亲自将金菩萨请进庵堂,刚点了香烛,就见眼前的金菩萨忽然变成了一只青面獠牙的恶鬼,顿时又有许多恶鬼从四面八方扑来,老太太哆哆嗦嗦拽下墙上的桃木剑一阵乱坎,厉鬼不见了……忽然又看见沈怀瑜披头散发地跪在自己跟前,说自己的房子被刨了,自己一个人在下面有冷又饿,求老太太下去陪他,老太太直吓得魂都飞了。
立即吩咐人去不老山查看。
果然,沈怀瑜的坟被刨了,尸骨撒了一地,陪葬的金银珠宝也不翼而飞,老太太忍不住嚎啕大哭……
忽然听到一声尖叫,老太太一回头,只见赵青浑身是血地躺在荒野中,小腹正中插着一把明晃晃的钢刀,半尺多长的刀口正汩汩地冒着鲜血,小腹中早已成形的胎儿僵硬成一团,惨不忍睹。
老太太哎呦一声,昏死过去。
“老太太,老太太……”
被急促的呼喊声摇醒,老太太才发觉自己梦魇了,青梅画梅正一个抱着她一个不停地给擦汗。
看到窗前泻下的熹微月光,抓着画梅温热的小手,一切都是真真实实的,没有冰冷,没有露着獠牙的厉鬼……老太太这才舒了口气。
浑身都被汗水湿透。
画梅唤人打热水重新清洗了,老太太已了无睡意。
倚在宝蓝色万字穿梅团花锦缎大迎枕头,一面拨弄着金丝菩提念珠,一面听田妈妈小声说话,好歹熬到四更天,老太太就迫不及待地让人去沈怀瑜的坟地查看。(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四章 传开
第二更
……
一听说老太太梦到沈怀瑜的坟被刨了,二老爷亲自带人拿着锹镐去了不老山。
而一早来荣寿堂请安的赵青,恍然感觉老太太一夜间就像老了许多岁。
用饭时见到她拿铜箸的手颤巍巍的,恍然七老八十,赵青心里一阵难过。
老太太,这是一点盼头都没了啊。
所以才会如此颓废。
回到卧室,老太太就闭着眼睛盘在炕上拨弄念珠。
见她如此,赵青也没回丽景阁,她索性带了青梅画梅将老太太屋里已有些凋零的花都搬了出去,又从柳嫂亲自打理的丽景阁后的珍珠塔中端了几盆刚打骨朵的花草。
在贴了九九消寒图那面墙下的拱桥形阶梯旁摆了盆三尺高的长青藤,墙角的三足雕花高架、窗前的矮几上分别换了木兰,金桔……
屋子里立即春意盎然。
连田妈妈都感觉到散发着淡淡幽香的空气焕然一新,充满着勃勃生机,笼罩在心头的阴霾顿时消散了不少。
见画梅又端进巴掌大小的一盆水仙花儿,赵青目光扫了一圈,最后放在了老太太身前的炕桌上。
把田妈妈吓了一跳。
那儿怎么能随便摆东西?
一面朝赵青打眼色,田妈妈一面偷偷打量老太太神色。
赵青恍然没看见,兀自接过小丫鬟递过的帕子。
“这水仙花儿啊,是最娇贵的了……”小心翼翼地擦着瘦长的剑叶上滑落的水痕。赵青曼声细语地介绍,“冷了也不行,热了也不行。又要光,又要水,还要适常给施肥……这就是人说的要冬无严寒夏无酷暑,孙媳压活这颗幼苗不容易,奶奶您可千万别给养死了。”
日子总要过下去。
人生苦短,高兴也是一天,悲伤也是一天。何苦一定要为难自己。
即便知道明天就会死去,那么,她们也要好好地过完今天!
无论如何。赵青都不希望老太太现在就倒下去。
老太太蓦然睁开眼睛。
入目尽是一片春意,一股清爽的淡香扑鼻而来,老太太神色就一阵恍惚。
“奶奶闻闻,香不香?”赵青抱了水仙花递过去。
老太太茫然地转过眼。
只见她穿了件沉香色素面妆花大襟袄。腕上带了只通体碧绿的翠玉镯。映衬着半截皓腕欺雪赛霜,正笨拙地半跪在炕桌前,小心翼翼地捧着巴掌大的水仙花盆送到自己跟前,软糯的声音亲昵柔和,有种春风拂面的温暖。
仿佛茫茫暗夜中忽然出现一道光亮,老太太满是阴霾的心头莫名地一亮,“香,香……”慌忙松开念珠接了过去。“好孩子,快放下。快放下……仔细摔着。”
也不知是怕摔着花儿,还是怕摔着人。
逗的小丫鬟咯咯地笑。
田妈妈紧绷的心弦也顿时一轻。
她慌忙上前一步接过去作势要继续放在炕桌上,“三奶奶说放在这里您每天看着浇水,看着他长大,就像看着自己孩子一样?”语气轻松,余光却紧盯着老太太脸色。
见她微微颔首,田妈妈手才轻轻地落下去。
压抑沉闷的空气顿时活跃起来,青梅画梅几个大丫鬟眼睛都微微发红,看向赵青的目光满是感激。
见赵青笑嘻嘻凑到自己身边,亲自接过画梅端上的茶递过来,老太太哪有不知道她的心思,温和的目光竟又失了神。
多好的孩子!
怎么竟生在了这样离乱的时机。
她这一生,有儿有女,原本儿孙绕膝,其乐融融的一家人,转眼间爱孙早逝,而她们这些人也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人灭了口……她老了,什么都见过,死就死了。
可自己这个孙媳,还是个孩子啊。
正是花骨朵一样的年龄。
还有自己这个未曾谋面的重孙子,也不知他还有没有机会来到这人世间!
悲从中来,老太太心里一阵阵酸楚。
不忍心破坏赵青刚挑动起来的气氛,她又强忍住了,正要说话,院子一阵骚乱。
“娘……”
就听见二老爷带着哭调的声音传来。
自十三岁分去外院,二老爷已经多少年不这么叫她了。
这是出了什么事儿?
竟激动成这样。
难道三爷的坟真被刨了?
这念头一闪,老太太心立时就一阵砰砰乱跳。不是被赵青扶着,差点就一头栽到炕上。
她抓着赵青的手,强自稳住心神,提着心看向门口。
“……张长生死了,人头就摆在瑜儿坟前!”一进门,二老爷就跪了下去,“瑜儿的大仇终于得报了!”
话没说完,已老泪纵横。
“张长生死了……”
老太太无意识地重复了遍,身子忽然一震,“你说什么?”
“还有两颗人头,儿子不认识!”
二老爷想笑,老泪却不控制的往外涌,喉咙里发出一阵咕咕咯的怪叫声,身子如风浪中的破船,剧烈地颤抖着。
他真的死了?!
一动不动地坐着。
好一会儿,老太太才哎呀一声叫出来。
“瑜儿,你终于可以瞑目了!”
压抑到极点的情绪瞬间爆发。
顷刻间,荣寿堂里哭声阵天。
听到哭声的大太太匆匆赶过来,得知竟有人把带人阻杀沈怀瑜的张长生的人头给摆在了沈怀瑜坟前,大太太大惊失色。
那可是名镇谭西省的青帮的副帮主!
当初接到噩耗,一听说竟是青帮做的,大老爷连想都没敢想去报仇。
那傅万年倒是有些血气,张罗着要替沈怀瑜报仇,可最后也不了了之……
现在,张长生的人头竟被生生地摆在沈怀瑜坟前!
这……到底是什么状况?
沈家,又会不会因此摊上官司?
消息一散开,阖府沸腾。
尤其沈家客房,就像一滴水掉进滚油里,立时炸了锅。
不知道怎地,和百日祭奠场面宏伟而来沈家下榻者却寥寥无几的情形截然不同,这次冬至祭奠场面虽不壮大,可沈家客房却人满为患,赵青对此心惊胆颤,大太太却喜出望外……不仅收了笔不菲的礼金,更壮了人气。
大老爷说,要联合抵制官府强行压价,还得靠这帮人!
也有不相信的,纷纷去不老山核实。
一时间,沈府门口热闹非凡,有单独的,有结伙的,不时有人离开沈府隐没在风雪中……
不老山下,一个不久前才从沈家出来的瘦高身影从山上飞奔而下,到了路口,却没选去沈家的方向,瞧瞧左右没人,一闪身钻入另一条胡同……(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五章 震慑
男子磕磕绊绊来到一户农家院儿前。
当当当,敲了三下门,片刻,又敲了两下,接着又敲了三下。
院里有人探出头,瞧见是他,立时拉开门将他拽进去。
院落很大,方圆十几丈,西面是个高大的玉米仓,仓外还垂挂着几串红辣椒、白蒜和金灿灿的玉米,东面是一排鸡舍,几只鸡正在院里啄食,安谧而宁静。
两人都没说话,一前一后推门进了屋。
和院里的宁静截然不同,一脚踏进门,一阵喧嚣扑面而来。
不大的三间草屋中,竟住二三十个汉子,俱是农夫打扮,有在里屋通炕上打呼噜的,有倚着地上草堆说话的,还有一大帮人正围在屋里唯一的八仙桌前支色子。
为首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彪形大汉,正扯着嗓子喊:
“要开了,要开了……押大还是押小,快点,快点!”感觉门口有冷风吹来,张口骂道,“谁又开门,不是告诉你们没事儿别他妈的进进出出的吗?”
“头儿,是黑子来了。”开门汉子解释道。
“黑子来干什……”声音忽然顿足,络腮胡子一脚就把腿边的凳子踢过去,“好容易混进沈府,不是告诉你有事我会找你,你他妈的自己跑出来干鸡毛,别以为只是帮妇孺就好糊弄,那沈三奶奶可是个比猴子还精的泼辣货,仔细她看出破绽,坏了大事!”
黑子吓得一缩脖子躲过飞来得凳子。
“头儿放心。那沈三奶奶被圈在内院呢,我又是随大家一起出来的,她发现不了……”他急巴巴地看着络腮胡子。“头儿,出大事了!”
“……鸡毛到你嘴里都成了大事!”一早就巡了一圈,风平浪静的,要出大事才有鬼。
沈家戒备森严,混进去不容易,黑子却如此大意,嘴里骂骂咧咧。络腮胡子恨不能一脚踹死他。
“是真的!”黑子慌忙把青帮的事说了,最后道,“我才从不老山回来。连穆山的人头都被供在了沈三爷坟前!”
呼啦一声,众人均聚了过来。
“连穆山都给杀了?”
“这他妈是谁干的?”
“穆山可是青帮帮主,连他都被杀了,这他妈要杀我们还不跟杀鸡似的?”
“……”
有人看向络腮胡子。惴惴的语气透着几分不甘。
“我们……还做吗?”
沈家的几个小姐一个比一个水灵。那人可说了,谁抢到是谁的。
不做太可惜了!
有想背水一战的,也有担心会惹来无情报复的……连刚刚还在通炕上打呼噜的都一个高跳下地,围到络腮胡子身边,大家议论纷纷。
络腮胡子面沉似水。
*****
“怎么可能!”
古阑镇西苑客栈内,裘老爷腾地站起来。
他震惊地看着地上的黑衣人,见他点头,裘老爷嗖地冲出客栈。直奔不老山。与此同时,古阑镇上人满为患的各大客栈俱有身影冲出来。络绎不绝地奔向不老山。
*****
“千真万确!”
而古阑县衙中,捕头马五正信誓旦旦地看着尹大人。
“属下亲自去了不老山。”把沈怀瑜坟前的情形说了,“真是大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明晃晃地做下这等杀人越货之事,全不把官府放在眼里……大人索性就籍此抓了沈大老爷,抄了沈家!”
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想到沈家囤的那几十万石粮食,马五腮边的横肉直抖,蓝哇哇的目光像饿了几天的狼。
抄了……沈家?
正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的心神无主的尹大人茫然的眼底就闪过一丝贪婪。
这,能行吗?
“应该,不会吧?”赵青则若有所思地皱皱眉。
敢把连傅万年都忌讳的青帮帮主人头摆在沈怀瑜坟前,那人一定也会考虑到地方官府的反应,怎么能任由尹大人藉此对沈家发难?
那他此举还有何意义?
除非尹大人脑袋进水了,觉得他的脖子比青帮帮主长得结实!
三年时间就从一个正九品的主簿耀升为正七品的县令,主政一方,尹大人也是个极其谨慎的人,想起沈怀瑜生前那些往来信件中对尹大人的评价,语气虽还犹豫,可赵青看向大太太的目光却格外坚定。
无亲无故却能为沈怀瑜报仇,此人义薄云天。
就算尹大人利令智昏,真的籍此发难,沈家也坚决不能按大太太提议,立即与这件事撇清关系,并提供沈怀瑜生前好友资料线索帮官府缉拿凶手,去枉做小人!
大太太却差点跳起来。
什么叫不会吧?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上嘴唇碰下嘴唇你说的轻巧,果真被官府抓了借口来抄家,第一个抓的就是大老爷!
涉及身家性命,这可不是讲义薄云天的时候!
脸色变了又变,“若官府抄上门怎么办,你出去顶啊!”的话几欲脱口而出,对上赵青那冷冷的仿佛能堪透一切的目光,又被大太太生生地咽了回去。
若对面只是老太太、二老爷和二太太这几个人,她这话百分之百能逼了二老爷主动跳出来承担一切。
可是,有赵青这个泼辣货在,事情发展最终会怎样就难预料了。
逼急了,讨要管家权的话她也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来!
难道就为了让二老爷出面背黑锅,就把管家权交出去?
那怎么行?
虽然沈家暂时在银钱周转上有些捉襟见肘,可库里还囤着近百万石粮食呢。
那可是好几百万两银子啊!
心思百转,她冷冷地哼了一声,“但愿三奶奶预言成真!”
说完,也不跟老太太打招呼,转身摔门走了。
这件事她得好好想想,怎么才能把这买凶杀人的黑锅让二老爷担了。
看着大太太悻悻的背影,老太太目光有些恍惚。
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媳一步步走到今天,老太太,也很寒心吧?
不想老太太再为此伤神,赵青笑着转了话题,“……奶奶这会儿不用担心了,敢觊觎我们家的珍珠谭,这些人就得好好想想他们的脑袋有没有张长生的结实,想想他们的势力有没有青帮大!”话说出口,赵青心里也一轻。
恍然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心上也一直压着块让人透不过气的千斤巨石。
此时松懈下来,就感觉手背一阵锥心的疼,赵青低下头。(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六章 初衷
只见手背上一片青紫,却是刚才老太太因太过紧张生生地给握出来的。
二太太还有些迷糊。
“三奶奶的意思是说现在没人敢……”话没说完,目光落在赵青手背上,顿时惊叫出声,“天,你这是怎么了?”
赵青下意识把手藏到背后。
却被二太太一把抓住。
无奈,赵青只好慢慢地把手伸开。
众人纷纷看过去。
“天,青成这样,你怎么也不吱一声。”唬的老太太顿时慌了神,“快去请马大夫!”吩咐画梅,“快拿烧酒来。”画梅刚转身又被叫住,“我记得副指挥使曾送了瓶专供内宫用的红花油!”
“没事儿,没事儿……”赵青忙握了老太太的手,“是孙媳皮肤太嫩,过一晚就消了。”抿唇一笑,恍如初绽的玉兰花。
看着赵青,老太太百味陈杂。
昨天从山上回来她就想给请大夫了,碍于大太太才没张罗,老太太此时哪肯作罢?
直到马大夫隔着纱帘给诊了脉,笑呵呵地道,“……三奶奶脉象沉稳有力,母子平安。”老太太才舒了口气。
一松懈下来,疲倦便如潮水般涌来。
老太太连午饭都没用就睡着了,赵青则回了丽景阁。
傍晚时分,驿站送来傅万年的信,约大老爷和杨子骞十一月初八在石洲驿馆会面,地点选择的很有技巧。石洲位于古阑县和中州府之间,两人连夜启程快马加鞭,各有二天左右的路程。
沈家特意隐瞒了杨子骞也同时受邀的信息。立即又在沈家客房引起不小的轰动。
傅万年,到底还是在意沈家的!
第二天早晨,沈家客房就开始有人陆续离开沈家。
而蒲柳园后花园的摘星楼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道白色影子,隐在落了一层厚雪的廊柱边,仿佛和天水容为一体。他望着沈府门口陆续出来的人,拧眉沉思。
一阵轻风飘过。
另一道白色影子轻盈鹅羽似的落在他身边。
“属下查了,是傅万年误打误撞。把青帮被灭的消息传了出去……”否则,看到那几颗人头,外人也只以为是哪个江湖义士出手替沈怀瑜报了仇,查起来也朴素迷离。现在好了……不用查。一得知青帮被连跟拔了,那人第一个就会怀疑到主人身上,从而疯狂报复!
男子蓦然转过头。
阳光下看清了脸,却是李霁麾下第一暗蝶——秦南。
他目光错愕,有着一丝不可置信。
“否则,这些人也不会这么痛快地离开沈府……”男子好似没感觉般继续回禀着,又疑惑道,“昨夜属下跟踪傅万年。他明明怕官府责难沈家,已经把人头收了起来。可不知为什么,后半夜突然又让人送了回去,还连夜让人四处造谣,说青帮是让人连根拔了……”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
傅万年以为他是在造谣,却没想到真被他一个屁蹦对了。青帮被连根拔了的消息一传出去,自然就没有人敢动沈家了。
那些眼热沈家珍珠谭的绿林强盗,谁敢认为自己的脖子比青帮还硬?!
秦南神色古怪,眼角直抽。
他又想起了昨夜的事。
主人秘密召见傅万年,他就守在门口。
两人的话听的一清二楚。
主人问傅万年和沈怀瑜的关系,他当时还以为,主人并非担心傅万年会公私不分,而是想怎么能借他之手把沈三奶奶救出来。
可是,直到傅万年满头大汗信誓旦旦地保证绝不会因私废公,主人也只是淡淡地点点头,又继续和他谈起如何筹粮之事,只言片语的暗示都没有。
他当时心里一直不明白。
明明一心要救沈怀瑜的遗孀,主人为什么不暗示傅万年,给他一次机会?
若果真傅万年为巴结他家主人,而不顾沈怀瑜遗孀的生死,如此狠绝,不仅要被人指破脊梁,单他家主人这一关他也过不去!
主人用人,最看重的还是德行。
对这种见势忘义卖友求荣的小人,是坚决不会重用的。
西征结束,傅万年的官运怕是也就到了头。
他心里暗暗为傅万年惋惜。
这傅万年表面上大大咧咧,实则粗中有细,胆识过人,是个难得的膀臂,尤其今夜,用这种方式引他来,固然是怕泄露行踪,可未尝不是他家主人对傅万年胆识的考验……他家主人是想重用傅万年!
把他塑成一把悬挂在西北的利剑!
西北之地,太重要了!
主人不得不小心了再小心!
没想到这傅万年竟利令智昏,在主人面前一点都不顾念沈怀瑜生前对他的救命之恩……他心里对傅万年也失望透顶。
送走主人,他就自作主张来了沈家。
傅万年猜不透主人的心思,他还是懂的,无论如何,他都要在沈家血流成河之前,救出沈怀瑜的遗孀,为沈家保住一丝血脉。
没想到,这傅万年那头信誓旦旦地答应了主人,转回头就来了这一手!
这傅万年,胆子够大的!
他这是嫌主人的麻烦还不够多?
竟利用到主人头上!
他倒忘了,傅万年哪知道灭了青帮的就是严厉威胁他不许因私废公的七皇子?
若是知道,给一百个胆他也不敢想出这计策去坑人啊。
原本自己还以为待那人查明青帮的真实情况,还需要一断时间,也够他们准备了,现在,却是时不我待!
脸色青黑,秦南正要说话,忽然神色一滞。
这是不是,就是主人的初衷?
沈怀瑜是为主人而死,而他对傅万年也有救命之恩,和傅万年是生死兄弟,两个人都要保沈家,都不忍心伤害沈家人……可偏偏地,沈家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掌控的所有粮食挑头和主人作对。
这是个不可调和的茅盾。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仔细想想,那人不过是利用沈家罢了。
若主人失败了,单为灭口那人一样也会灭了沈家满门,可是,主人若能接住那人这一轮暴风骤雨般的攻击,挺过去了,他日若有机会登上那九五至尊,沈家不愁再来一个百年盛世!
前提是,沈家必须有血脉能留下来!
所以,主人才突然改变主意,留了穆山的人头在沈怀瑜坟前,然后又籍口敲打傅万年。(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七章 风起
第二更
……
如此苦心安排,主人大约就是要借傅万年的口震慑住对沈家珍珠潭有觊觎之心的各路枭雄,从而保住沈家血脉吧?
主人,比自己更了解傅万年,早算准了他会这么做!
终于明白了主人的这番良苦用心。
不知为什么,秦南却感觉到一股无边的苍凉。
磕头的兄弟因他而死,本想能够照顾好兄弟的家人,他们却又阴差阳错成了你死我活的敌手,濒临绝境,他不得不牺牲掉兄弟的家人,这选择……何其惨烈,何其残酷!
可是,谁又知道,做出这样无奈的选择,他家主人的牺牲又有多大?
只为在暴风雨来临时一劳永逸地保住几个妇孺!
但愿,沈怀瑜泉下有知不会怨恨他家主人。
但愿,沈家人不会把这笔账记到他家主人头上,苦大仇深地给后代留下复仇的遗训。
看着又一批人离开沈府,秦南一转身走向楼梯。
“我们也回去吧。”
吓退了因觊觎珍珠谭而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的各路枭雄,只剩下那人的人马,傅万年应该能应付了吧?
既然沈家暂时不会血流成河,他也没必要留在这里了,他还要赶紧回去转移主人那些曝光的产业,铺子和密蝶营呢。
至于沈家依旧会被官府抄家灭门。
呵呵,从官府手中救出几个妇孺总要比从这些杀人不眨眼的绿林强盗手中容易的多。
相信傅万年也是这么想的吧?
有他在。根本不用他操心。
“……秦爷不接沈三奶奶了?”正默记沈家内宅地形,男人听了吩咐转过头,秦南的身影已不曾出现似的在楼梯口处消失的无影无踪。
侍卫挠挠头。
怎么又不用接了?
被傅万年闹出这么大动静。不赶紧救人走,他就不怕烈亲王一怒之下灭了沈家?
*****
灭了,沈家?
烈亲王府,二皇子正瞪着得了穆山噩耗,风风火火要去抄沈家满门的常宇。
常宇是烈亲王手下三大猛将之一,青帮就是他亲自收服的,穆山就拜在他门下。得了飞鸽传来的噩耗,他第一个就疯狂了。
只是,现在就灭了沈家。谁替他跟李霁抬粮价,圈他入局?
那不是给了李霁现成的机会将沈家的囤粮充公吗?
见过笨的,没见过这么笨的。
二皇子一脚将常宇踹到门口。
他暴躁地吩咐道:“……火速遣人去稳住青帮,务要将损失降到最小!”
青帮。是他花费无数心血才在西北按插的钉子。是他破坏李霁在西北布局的杀手锏,绝不能闪失了!
******
而身在内宅的赵青,不知道随着烈亲王和七皇子博弈的白热化,沈家已经彻底地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她更不知道,为了保护她们母子,保住沈怀瑜的唯一血脉,身处劣势的李霁竟不惜自己还没准备好就提前和烈亲王撕破了脸。把自己的破绽都亮在了他面前……
不过,看着客房的人陆续走了。赵青和老太太却都松了口气。
虽然官府的态度很不乐观,沈家前途依旧未卜,可没了必死之局,赵青还是感觉到前途一片光明。
不怕未来有多艰辛,就怕没有未来!
从荣寿堂请安回来,赵青索性应沈怀瑾死缠烂打的哀求带了大家去珍珠谭赏雪。
相反,大太太心却绷了起来。
不顾自己再三挽留,这些人是怕青帮被灭的事发,官府追缉下来,祸及自身啊?!
一面瞒了老太太吩咐梁总管亲自备了厚礼给尹大人送去,“……告诉尹大人此事与大老爷无关,若官府想查,沈家可以提供三爷生前所有书信札记。”一面令沈怀杰千万招待好马二公子和尹四公子,一面又逼了正在二老爷房里商讨如何寻找替沈怀瑜报仇的恩公答谢的四爷沈怀亮去客房吹“报仇之事全是二房所为”的风……
这面还没忙完,那面就接到了大老爷飞鸽传回的书信。
“……傅坚压价,速告文渊,按计行事。”
文渊,就是昌复生,昌文渊。
冬至和大老爷一起回了古阑镇,接到傅万年的信后,怕沈家这面没人照应,昌复生就主动留了下来。
之前他就给大老爷出了个联合谭西省所有商家抵制官府压价的主意,按计行事的意思就是按先前说好的,要大家联合闹事。
大太太明白这话的意思。
这太冒险了!
简短几个字,却恍然于无声处听惊雷,直震的大太太脑袋嗡嗡直响。
“快,快,请大爷和昌先生过来!”她颤着声音吩咐迎春。
而此时此刻,大爷沈怀杰屋里正火光电闪,硝烟弥漫。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沈大爷若有冤屈只管到官衙门前击鼓,自有县令大人做主……怎么可以私自聚众闹事,此事有损国体,有违天和!”马有年的二公子马俊脸红脖子粗地瞪着昌复生和沈怀杰,“这主意太荒唐!”
“大家这不是商量嘛。”见势不好,尹世哲忙巴巴地劝慰,“二哥既然觉得不合适,咱就不做,你可别气坏了身体。”
马俊一把推开他,“……这样闹不好就会引起民变!”
要的就是民变!
沈怀杰和昌复生在心里异口同声腹诽。
沈怀杰心里想着,“不把事儿闹大了,怎么会强迫傅万年改变主意?”
他嘴上却不敢说出来,做出一脸无辜,“马公子也看到了,若按这个价钱,沈家顷刻间就会倾家荡产!”
而昌复生心里却想着,“不发生民变,怎么能让这些人趁乱劫了沈家,把珍珠谭搞到手?”
助那人得到珍珠谭,他首功一件,那人可是许诺他升迁知府的!
心里想入非非,只脸上现出一脸义愤,他凛然道:
“说的轻巧,马公子可知道若按官府给的价钱,谭西省得有多少商家跳河?”咄咄地看着马俊,“去府衙门前击鼓鸣冤,马公子确信马大人就能为民做主阻止得了傅指挥使强制压价?”
这怎么可能?
都指挥使,那可是封疆大吏!
和他父亲的官阶差了可不是一星半点,若没有强势的后台和冲天的鸿运,那是穷他父亲一生也难以达到的高度。
傅万年的决策哪是他父亲一个小小的知府能阻止的!
被顶的哑口无言,马俊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