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避行江都
樊子盖病的很重,死亡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裴矩与樊子盖相交莫逆,得知樊子盖病逝,第一件事不是去济北公府吊唁,反而回到大业殿面圣,这有些不合常理。
李玄霸看着裴矩情深意切的模样,暗道在朝为官的人,果然都不能只看表面。
大业十一年时,杨广被困雁门关,若不是义成公主相救,只怕他再也没有机会回到东都了。
当然,在这件事中,除了义成公主,功劳最大的人就是樊子盖。
他先是劝说杨广死守雁门关,又设计将救援的诏书传了出去,由此,才有后来的郡守县令率兵救援。
裴矩在此时提及雁门关的事情,先不管是否真的出自樊子盖之口,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以雁门关之围提醒杨广,希望杨广能够不要巡游江都。
连李玄霸都听出裴矩的弦外之音,杨广如何听不出,但他却恍若未闻,给予樊子盖与济北公府一些赏赐后,便称身体不适,提前回寝宫休息了。
樊子盖征战一生,不谋权,不徇私,凡是府上物品,皆是杨广所赐,所以他甚得民心。
七月的天气已经有些炎热,樊子盖又无子嗣,裴矩等人便自作主张,在樊子盖病逝的第二天,派人将他下葬,当天洛阳到处都是哭泣之声,为他送行的,有一万多人。
“天下人,还是分得清善恶的。”李玄霸站在府门前,对着身边的魏征说道。
“济北公雅有干局,质性严敏,见义而勇,临机能断,保全都邑,百姓爱戴他,也是应当的。”魏征眼眶微湿,声音有一丝沙哑。
“你也不必太难过了。”李玄霸拍了拍魏征的肩膀,走进府里。在李玄霸看来,樊子盖现在身死,确实有些可惜,但如果再迟两年,只怕他会更加死不瞑目。
魏征看着送行的百姓走过大街,叹了口气,跟着进了唐国公府。
李玄霸昨日进宫,还未来得及请求杨广不带他去江都,所以下午的时候,李玄霸再一次进宫。
出巡在即,宫中一片忙碌景象,杨广却在御花园中垂钓。
李玄霸由太监带领,朝着杨广走去,御花园的美景,他根本无心观看。
“玄霸,你会不会钓鱼?”杨广听到脚步声,便知道来人是谁,头也不回的轻声说道:“有没有兴趣陪朕一起垂钓?”
“多谢陛下,但微臣真的不会钓鱼。”李玄霸告歉道。
“那你就老实的坐在朕身边,朕教你如何钓鱼。”杨广命人搬来木凳,放在自己身边,然后拍了两下,示意李玄霸坐过去。
李玄霸依命行事,坐在杨广身侧。他用余光看了一眼杨广,却发现杨广的眼圈微黑,眼睛有些肿胀。
皇帝也是人,是人都有感情,樊子盖病逝,杨广的难过是发自内心的,想到这一点,李玄霸稍感心安。
“钓鱼是很需要耐心的,有时候你可能等很久,也等不到一条鱼。”杨广一边盯着鱼凫,一边轻声说道:“还有就是要舍得放鱼饵,鱼饵越好,能够钓上来的鱼也就越大。”
李玄霸觉得杨广似乎意有所指,却又不得其意,所以只是轻声“嗯”了一下。
“你进宫见朕有何事?”杨广也不管李玄霸是否明白他的意思,语气平静的问道。
“微臣受陛下隆恩,效力于张将军麾下,如今寸功未力,实在无脸呆在洛阳,微臣请求,回到东郡。”李玄霸起身拜道。
“灵儿确实也不小了。”杨广偏过头,看着李玄霸一脸认真的表情,笑道:“既然如此,朕就不带你去江都了。江都美景甚多,你可不要觉得惋惜。”
“玄霸还年轻,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以后有的是机会去江都。”李玄霸道谢之后,恭敬的说道:“陛下,微臣还有一事想请,不知陛下能否恩准?”
“还有何事?”杨广重又将目光放在湖水中,随口问道。
李玄霸小心的舒了口气,说道:“微臣与公主情投意合,如果公主去了江都,只怕微臣要与她好些日子见不到了,微臣想恳求陛下,让公主呆在洛阳,这样,微臣才能与公主时常见见面。”
“儿女情长英雄冢,此言果然不假。”杨广打趣道:“此事朕说了不算,你还需问问灵儿的意思。不过,在她心中,你可比朕重要多了,其实你不问,朕也猜到答案了。”
“陛下何必取笑微臣。”李玄霸脸色一红,讪讪的说道:“对了,陛下此行江都,会将赵王带着吗?”
杨广见李玄霸问题一个接着一个,瞬间就没了钓鱼的心思,索性放下鱼竿,转身与李玄霸面对面,说道:“赵王又怎么了?”
“赵王毕竟年幼,正是要好好学习的时候,陛下将他带着,岂不是耽误了他的学业?”李玄霸矮了些身子,说道:“依微臣愚见,还不如让赵王在宫中陪陪公主,相互有个照应。公主那般懂事,一定会督促赵王成才。”
齐王已然失宠,在杨广心中,杨杲乃是日后的储君,自然应该好好培养。
“你果然想的周全。”杨广饱含深意的笑了笑,说道:“朕还没有立赵王为太子,你就急着与他拉拢关系?”
“微臣不敢。”李玄霸顿时觉得惶恐,跪倒在地,说道:“微臣绝对没有私心,还望陛下明察。”
杨广坐了很久,身体有些僵的难受。他站起身来,说道:“朕明白你的心思,你起来吧,陪朕走走。”
李玄霸想将赵王留在洛阳,是因为他隐约记得,江都之乱中,杨广的子嗣几乎被杀了个干净,好像赵王也未能幸免。
虽然已经到了夏天,御花园中却依旧春意盎然,许多罕见的鲜花植被,将御花园变的美轮美奂。各式各样的树木高高耸立,遮蔽阳光,让人在御花园中感觉不到一丝炎热。
“朕已经将成都召回洛阳,估计现在也快要到了。”杨广屏退左右,与李玄霸二人在御花园中随意的逛了起来。
“陛下打算带着无敌大将军去?”李玄霸随口问道,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妥,可是话已经说出口,无法收回。
“莫非你又有什么理由,认为朕不该带着他去?”杨广笑道:“你这一进宫,便将朕的一对儿女留在洛阳,难道连朕的爱将也要霸占?”
李玄霸连声称不敢,笑着说道:“微臣只是随口一问,并无他意,只是微臣与他有些日子没见,倒是有些想念。”
“你担心什么?你陪朕逛逛就回去,晚些时候,他一定会去唐国公府找你。”杨广说完,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人在朕身边,心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也罢,你爱去哪去哪,也省的朕看着你心烦。”
“那微臣就去找公主了。”李玄霸看出杨广并没有生气,嘿嘿一笑,告退离去。
杨广看着李玄霸的背影,皱起了眉头,喃喃道:“难道你真的没有私心?”
第九十一章 心灰意冷
樊子盖死后的第三天,杨广起驾江都宫,他命令越王杨侗、光禄大夫段达、右武卫将军皇甫无逸等人总管留守东都事宜。
杨广的车驾刚到建国门,前方便停滞不前,他连忙派身边的一名禁军前去查探。那禁军奉命骑马上前,看见一人跪在城外。
“陛下,奉信郎崔民象崔大人跪在城门外,前军不知如何处置,所以停了下来。”那禁军认识所跪之人,回到杨广车驾边上,躬身奏道。
“崔民象?”杨广皱了皱眉头,看了一眼裴蕴,淡淡的说道:“你去问他为何阻拦圣驾!”
那禁军沉声应下,骑马离去。
“陛下,崔大人说......”那禁军回来之后,面露犹豫之色,不知该如何启奏。
“他说什么?”杨广平静的说道:“你据实回答。”
“崔大人说,如今盗贼比比皆是,陛下不宜巡游。”那禁军从马上跳下,跪倒在地,俯首答道:“末将并无不敬之意,还望陛下明察。”
“哼!”杨广冷哼一声,怒道:“以前他去哪了?朕现在已经出了宫,他反倒跳出来,难道是想上演不畏皇威、忠言直谏之戏?”
天子动怒,他身边臣子、侍从皆跪倒在地,连大气都不敢喘。
“来人!”杨广轻喊一声,两名禁军出列,半跪下来,杨广命令道:“崔民象妖言惑众,罪不容诛,你们去将他舌头和下巴割掉,看他如何胡言乱语!”
那两名禁军身体一颤,相视一眼,等候片刻,见无人敢出声劝谏,他们又不敢忤逆杨广的旨意,只能依命行事。
不久之后,前方传来一阵惨叫声。
杨广听的有些心烦,又招来两名禁军,吩咐道:“这声音,朕听着不喜,你们去砍了他的脑袋。”
于是,崔民象连杨广的面都没有见到,便身首异处,暴尸城外。直到杨广车驾到了洛水边上,崔民象的家眷才敢痛哭着收尸。
李玄霸站在送行的文武百官中,脸色极为难看,待杨广登上龙舟,他便匆匆回到唐国公府,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久久没有出门。
李苟等人只看到李玄霸脸色阴沉的回府,又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能请魏征去询问。
魏征轻轻敲了敲门,屋内没有任何回应,他便推门直入,看见李玄霸失神的坐在椅子上,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公子,您这是怎么了?”魏征轻咳一声,走到李玄霸身边,询问道:“莫非公子劝陛下不要出巡,被陛下责怪了?”
李玄霸偏了偏脑袋,见到魏征,说道:“先生,有一个人想要钓鱼,另一个人劝告他,说湖中有会吃人的妖怪。钓鱼的人不仅不听劝告,反而杀了劝告的人,你说,这个人还有救吗?”李玄霸问完,有些呆滞的看着魏征。
魏征听着李玄霸的话,只觉得李玄霸有一种哀大莫过于心死的感觉。不过,魏征还不知道崔民象被斩之事,他想了想,回答道:“他做出这般不分是非的事情,且不说是否有救,小人觉得,这个人根本不值得去救。”
“是啊。”李玄霸喃喃道:“自作孽,不可活。”
李玄霸悲悯的表情,让魏征一阵失神,他沉默了一会,小心翼翼的问道:“公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昨日离开皇宫,我去了一趟国子监。”李玄霸自嘲的笑了笑,说道:“我劝公主和赵王不要去江都,公主答应了,赵王却并不理会我的劝说,好在他很听公主的话,终究是留在了洛阳。”
魏征不明白李玄霸为何提及此事,自然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静静的站在原地,等着李玄霸继续说下去。
“晚上的时候,宇文成都来到府上,想必你们也都知道。”李玄霸自顾自的说道。
魏征点了点头,想起昨夜李玄霸和宇文成都在房间里呆了很久,谁也不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只是偶尔会听到争吵声。
“我对他说,陛下江都之行,随时可能遇到危险,如果有机会的话,便劝说陛下回到洛阳。”李玄霸继续说道:“没想到成都直接拒绝了,我还因此与他争吵了一番,现在想想,还是他更加了解陛下。”
魏征听的莫名其妙,却也明白,李玄霸此时只想寻人倾诉,并不指望他回答什么。
“奉信郎将崔民象死了。”李玄霸说着说着,自己觉得无趣起来,慨然叹道:“为了劝陛下留在东都,他在建国门外阻拦圣驾,结果死了,而且死的很惨。”
李玄霸刚说完,魏征便明白了李玄霸一直想表达的意思。
想到自己刚才所言,魏征内心恐慌,不过又想到李玄霸的为人,他放下心来。
“公子的意思是,陛下想要借巡游江都的机会,将隐藏在暗处的反贼诱骗出来?”魏征坐了下来,说道。
“这只是我的猜测。”李玄霸叹息一声,百无聊赖的说道:“总之,崔大人死了。”
一国之君,掌握他人生杀大权,杨广动怒之下,杀了崔民象,这根本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魏征有些不明白李玄霸为何会如此耿耿于怀,难道仅仅因为崔民象死的冤枉?
其实李玄霸的思想,魏征不可能理解。
李玄霸虽然在大隋生活了半年多时间,也曾听说杨广残暴之类的话,但他并没有亲眼见过,如今目睹崔民象之事,顿时令他心灰意冷。
无论杨广因为什么目的,不愿别人阻止他巡游江都,但崔民象在建国门上表,完全是为了杨广考虑,为了大隋的天下考虑。杨广如何忍心当着几十万人的面,先是折磨崔民象,然后才诛杀他?
崔民象与李玄霸无亲无故,李玄霸甚至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人,所以他伤感了一会,开始担心另一个人的安危。
昨夜宇文成都与李玄霸争吵很久,但宇文成都武力冠绝天下,口才委实不行,最终败下阵来,答应了李玄霸的请求。
崔民象被诛之时,李玄霸看向宇文成都,宇文成都也回首看向他。
李玄霸在人群中微微的摇了摇头,也不知在人山人海之中,宇文成都是否看清楚了。即使宇文成都看见了,是否又能明白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呢?李玄霸担心的想着。
“我错了,我不该让你去劝说陛下,希望你能够明白我的意思,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开口。”李玄霸看着已经漆黑的院子,心中默念道。
屋外的天已经黑了,房间里也昏暗起来,魏征点亮蜡烛,烛光照在李玄霸的侧脸上。
魏征看着李玄霸稍显稚嫩的脸,突然觉得,李玄霸似乎成熟了许多。
第九十二章 拉拢人心
李玄霸不去江都的理由是为了建功立业,如今杨广已经离开洛阳,他自然也没有留下来的理由。
于是,在杨广离开洛阳的第三天,李玄霸与杨灵依依惜别之后,乘船去往东郡。
杨广下旨,让张须陀阻止瓦岗贼南下,无需主动出击,所以张须陀将罗士信、牛进达等人召回大营,日日练兵不辍。
李玄霸回到洛阳,所有人都以为他将会陪着杨广出巡江都。当李玄霸出现在营帐外时,张须陀与罗士信的脸色变了,秦琼等人则有些幸灾乐祸的偷笑。
“二位将军这是怎么了?”李玄霸进了大帐,张须陀二人的脸色还未恢复平静,李玄霸感觉奇怪,便关切的问了一句。
“玄霸,你回来了?”张须陀尴尬的说道。
李玄霸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我人都站在这里了,不是回来,难道是准备走么?
“忠勇卫大人,都怪士信无礼。”罗士信上前一步,拱手说道:“士信本以为您会陪陛下前往东都,所以恳求将军将大人的战马送给士信,还请大人见谅。”
“原来是这种小事。”李玄霸轻笑道:“如果罗将军喜欢,赤焰送给将军又如何?对了,玄霸正准备送一件礼物给将军,不知将军是否喜欢。”说完,对着营帐外叫了一声,肖校尉与一名禁军抬着一样用粗布包好的东西进入大帐。
二人将那东西放下之后,躬身退了出去。
李玄霸示意罗士信拆开看看,罗士信见肖校尉二人抬进来时,略显吃力,已经猜到粗布中是何物,高兴万分,拱了拱手,以示谢意,便急不可耐的去查看礼物。
张须陀等人也是万分期待,等罗士信拆开一眼,竟是一把长枪。
“此枪重一百六十斤,枪头乃是精铁所铸,无坚不摧。”李玄霸简单介绍后,说道:“不知罗将军觉得如何?”
“这礼物太过贵重,士信收之有愧。”罗士信的表情由欢喜,渐渐变为平淡,推辞道:“大人的心意,下官心领了。”
“罗将军不必客气。”李玄霸笑了笑,说道:“玄霸如今不能沙场杀敌,想要取得军功,难如登天,以后还要指望罗将军能够帮衬一下。如果将军没有一件趁手的兵器,在沙场上多有不便,玄霸没有军功,又如何能够迎娶公主?”
帐中皆为男子,除了张须陀年纪稍大,其余几人都是青年才俊,闻言忍俊不禁,皆笑了起来。
“士信,你就收下这个吧。”贾务本站出来说道:“这是忠勇卫大人特地为你打造的,除了你,军中谁还用的了?”秦琼等人纷纷附和,劝罗士信不要推辞,连张须陀都暗暗点头。
“既然如此,士信恭敬不如从命!”罗士信拜谢道:“这件兵器士信收下了,但大人的战马,士信必须要交还给大人,否则,士信宁愿终生不再骑马!”
“大家都是同袍,何必说出这样的话?”李玄霸佯怒道:“玄霸与赤焰已经培养出感情,你想要,我还不一定舍得给你呢!”此言一出,帐中又是欢笑一片。
众人在帐中聊了一会,大家发现张须陀一直欲言又止,便识趣的退出营帐,将空间留给张须陀与李玄霸二人。
“济北公病逝,你有没有去吊唁?”张须陀一脸沉痛的说道:“本将有心为济北公送行,却不敢离开,实在是觉得遗憾。”
樊子盖与张须陀同为大隋柱石,虽然很少见面,却彼此惺惺相惜,如今樊子盖病逝,张须陀难免会痛心。
“玄霸敬仰济北公为人,自然会去吊唁。”李玄霸也有些难过的说道:“可惜济北公一生效命朝廷,却没有留下一儿半女,实在是令人惋惜。”
“我想,济北公临走之前,想的应该不是儿女之事,而是有些悔恨自己不是战死沙场吧。”张须陀叹息道:“不知道本将是否会替他完成这个愿望。”
听到张须陀的话,李玄霸不由自主的看了他一眼,对他的看法也更深了一些。
张须陀征战多年,剿灭的逆贼有数十万之众,但逆贼不仅没有被剿灭干净,反倒是越来越多,张须陀又不是白痴,当然能够意识到,这大隋已经真的乱了。
但即便如此,杨广一道旨意,张须陀便将所有将士调回大营,一丝忤逆的意思都没有,这令李玄霸佩服之下,又有一些惋惜,一丝心疼。
李玄霸惋惜张须陀如此良将,却效命于杨广这样的国君;他也心疼张须陀东奔西走,不顾家人,全心全意为朝廷效力。
张须陀一时有感而发,说出了自己的心声,李玄霸脑子转的很快,明白张须陀话语中的含义——张须陀自己都觉得,有一天会战死沙场。
“张将军,如果连您都对朝廷不抱希望,这大隋还有什么指望呢?”李玄霸摇头叹道。
张须陀回过神来,笑了笑,不提樊子盖的事情,转而说道:“玄霸,你这次回洛阳,前后不过半个月,你在洛阳呆的时间,最多五六天,这么点时间,你是如何找人打造出那把兵器的?”
“张将军果然慧眼。”李玄霸也不隐瞒,回答道:“其实玄霸上次回东都的时候,便已经请人为罗将军打造兵器了,只是这次顺便带了回来。”
“为帅者,识人善用,这件事,你做的很漂亮。”张须陀点了点头,说道:“士信虽然勇猛,但为人太过憨厚耿直,你若是想与他结交,单凭那把长枪是不够的。”
李玄霸理解张须陀话中的意思,答道:“玄霸送他长枪,并非是为了收买人心,而是真心觉得,罗将军这样的猛将,配得上朝廷为他打造一件趁手的兵器。既然朝廷想不起来,玄霸只能替朝廷做了。”
打造那样一件兵器,需要花费不少银子。
其实张须陀早就有这样的想法,奈何囊中羞涩,况且他也不好差别对待军中将士,所以一直拖到现在,罗士信依然用着两年前的兵器。
李玄霸说完,张须陀低头不语,若有所思。
良久之后,张须陀抬起头,说道:“玄霸,你一心为朝廷考虑,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顿了顿,他继续说道:“陛下有意让你陪驾东都,你为何不去?你在军中的表现如何,想必你自己也很清楚,所以,不要用建功立业这种理由来搪塞我。”
“玄霸只是觉得自己不该去。”李玄霸淡淡的答道:“莫非将军以为,玄霸还有什么其他心思?”
“你遭遇雷击不死,有传言说,你是天将下凡。”张须陀说道:“正是因为如此,陛下才会派你到军中锻炼。我想知道,你是不是预感到了什么?”
“将军,你怎么会相信这种话?”李玄霸失笑道:“我如果是天将下凡,这天下的逆贼,还有活路么?”
张须陀虽然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却也明白,李玄霸所言非虚,叹了口气,让李玄霸回帐休息。
李玄霸走出大帐,回头看了一眼,心道:“我不去江都,还不是怕你出事?”
第九十三章 忠臣赴死
晚霞似火,在汜水中的倒影,似乎要将水面上的巨船焚烧干净。
在汜水两岸,聚集了许多百姓,他们隔着骑着战马的铁骑,远远的看着龙舟。他们的眼神,没有惊艳,更像是看着一座孤坟。
龙舟极为宏伟,高四十五尺,长二百尺,单是在两岸拉船的殿脚就有上千人,如此庞然大物,不管从什么角度去看,也与孤坟无关。
况且,萧皇后乘坐的翔螭,被称为“浮景”九殿的巨船,以及“白虎”、“玄武”各种名号的上千大船,如众星捧月般,将杨广的龙舟围在中间,又哪里能看得出“孤”字?
杨广出巡的声势确实浩大,除了龙舟和文武百官的大船,还有运载物资的船只一千多艘,十二卫乘坐的“青龙”等船近一千五百搜,旌旗蔽日,前后绵延数十里,首尾不相望也!
大风骤起,水面动荡,拍打着船侧,发出巨大的声响。船上的守卫如雕塑般岿然不动,对于登上龙舟的王爱仁熟视无睹。
王爱仁衣冠整洁,表情淡然。登上龙舟后,他并没有急着进入大殿,反而停在原地,看着落日渐渐消失,而后叹息一声,大义凛然的走进殿中。
龙舟共有四层,一层是内侍宫女居住之所,二、三层都是房间,金碧珠翠,雕镂奇丽,王爱仁低着头,直接走上第四层。
第四层是杨广上朝、就寝的地方,分正殿、内殿、东西朝堂。
内侍通报之后,王爱仁在内殿见到圣驾。
“如果你想说的话,是朕不想听的,朕劝你还是不要说出来。”杨广手中执笔,站着身子,在上好的宣纸上,画着外面的风景。
“微臣得陛下恩典,担任奉信郎一职,劝谏陛下本就是微臣的责任。”王爱仁俯首一揖,说道:“陛下,你可看过窗外的景象?”
杨广将笔放下,朝窗外看了一眼,轻描淡写的说道:“你想让朕看什么?”
“难道陛下看不见远方的硝烟?”王爱仁似乎看淡了生死,平静的说道:“陛下,如今盗贼猖獗,微臣恳请陛下回京。”
“朕以为,崔民象的死,会让你们闭嘴,没想到你还有勇气站出来。”杨广夸赞一句,说道:“朕问你,如果为了天下安定,你可愿意牺牲自己的性命?”
王爱仁凄惨一笑,答道:“君要臣死,微臣哪敢苟活。但还请陛下顾全大局,回京主持朝政。”
杨广没有理会王爱仁,他走到窗边,微风吹过,弄乱了他的发丝。
“崔爱卿的死,并非枉死,至于你,也必将会千古流芳。”杨广静静的站了片刻,头也不回的说道:“来人,将王爱仁拖出去斩了,记住,别弄脏了朕的龙舟!”
守候在殿外的侍卫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他们不明白,为何两人聊的好好的,陛下突然就要杀了王大人。
但君命不可违,他们只能假装冷漠的走到王爱仁身边,准备架起他。
“微臣说过,君要臣死,臣甘愿去死。”王爱仁甩开两名侍卫的手,继续说道:“希望微臣的脑袋与鲜血,可以唤起陛下的爱民之心。”说完,转身朝着殿外走去。两名侍卫对着杨广行了个礼,追了上去。
杨广面露犹豫之色,直到那两名侍卫消失,他才长吁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朕筹划了这么久,不能让任何人发现端倪,你们的家眷,朕会派人好好照顾的。”他的声音很轻很淡,淹没在水声中,连站在远处的李权志,都没有听见。
奉信郎王爱仁,隐妄言盗贼猖獗,触犯龙颜,被斩,尸体抛于汜水之中,任鱼虾啄食。
这个消息像风一样,传到大隋的每一个角落,不知冷了多少臣子的心。
消息传到东郡时,已经是八月份的事情了,除了王爱仁被斩,还有一道消息也传到了北方,那就是高凉通守洗瑶彻起兵作乱。再加上前些日子,冯翎人孙华聚众为盗,大隋真的满目疮痍了。
张须陀知道这些消息时,唉声叹气许久,然后在营帐中不停的擦拭盔甲,整整一天没有离开过,连饭食都省了。
秦琼等人虽然也感到无奈,不过这种事情,毕竟不是他们所该考虑的,他们像往常一样,用饭、练兵、休息,权当什么都不知道。
八月伊始,阳光明媚,微风吹起新鲜的泥土,沁人心脾。
一匹老迈的战马,被捆绑着架了起来,一众禁卫军将李玄霸、肖校尉与一名铁匠围在中间,使得外人根本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公子,这铁疙瘩真的有用吗?”肖校尉将信将疑的说道:“小人怎么没听过,用这种方法,能够延长战马的寿命?”
李玄霸紧张兮兮的盯着铁匠的动作,或许是为了缓解自己的情绪,他白了肖校尉一眼,说道:“你才读过几本书?这可是本公子读万卷书,才无意间发现的方法。”
肖校尉委屈的缩了缩脑袋,说道:“公子,您怎么可以这么笑话小人。”
李玄霸知道肖校尉脸皮极厚,比起李苟,有过之而无不及,也不理他,对着那满头大汗的铁匠说道:“刘铁匠,你不要着急,慢慢研究。”
刘铁匠擦了擦汗,转头对着李玄霸笑了笑,笑容中充满苦涩,他的余光扫向站成一圈的禁卫军,心道:“这种时候,我怎么能不紧张。”
当然,这些话心里说说就好,刘铁匠又回头继续研究起来,一会拿着那个铁块在马蹄上比划比划,一会又摸摸马蹄,重复了许多遍,终于忍不住问道:“公子,这铁疙瘩真的可以直接钉上去吗?”
“应该......可以吧?”李玄霸似问似答的说道:“要不,试试?”
刘铁匠手中的铁疙瘩,实际上是后世所谓的马蹄铁,李玄霸见赤焰奔跑后,马蹄容易受损,便想起现在还没有的马蹄铁,便在城中找人打造了几对。但他只是大概知道这个东西,具体如何使用,他也清楚。
被捆绑起来的战马已经老迈,将士只是出于尊重,才会一直浪费粮草养着它,如今被李玄霸借来做实验,倒也物尽其用。
刘铁匠咬了咬牙,便让肖校尉将马蹄扶稳,然后将马蹄铁钉了上去。战马似乎毫无所觉,依旧老实的躺在那里。
“大人,好像真的可以。”刘铁匠观察一番,见战马没有流血,也没有吃痛的样子,高兴的说道。
李玄霸也非常开心,点了点头,说道:“以防万一,你将另外三个也钉上。”
刘铁匠熟能生巧,很快将四个马蹄掌钉了上去,然后肖校尉将绳子解开,那战马站起来后,并没有什么不适应。
李玄霸高兴之余,又让肖校尉骑马奔跑了一圈,然后才发下心来。
为赤焰钉上马蹄铁之后,李玄霸将刘铁匠叫到身边,给了不少银子,对他说道:“你带着家人迁到荥阳,还是以打铁为生,顺便帮我打造四千只马蹄铁,现在给你的,只是定金,记住,这件事只能由你自己完成,如果消息泄露,哼!”李玄霸说完,做了一个砍头的手势。
刘铁匠开开心心的接过钱银,赌咒发誓道:“小人一定为大人保密,连家人也不会告诉,还望大人放心。”
第九十四章 调如晦、请玄龄
大兴城,隋朝的国都,自洛阳建成之后,又名东京。
魏征背着包袱,付了船钱,如同一个普通百姓一样,通过重重关卡,踏上了大兴城的土地。当然,如今的魏征无官无职,确实只是普通人。
李玄霸离开洛阳时,交代他一些事情。
经过多方打探,魏征终于知道杜如晦的行踪。
魏征是第一次来到大隋的都城,大兴的繁华,没有引起魏征的任何兴趣,他登上一辆牛车,直奔永平坊。
杜家也算是官宦之家,他的父亲曾任昌州长史,祖父与曾祖也都是周朝时的大官。
杜如晦虽然辞官,但对于杜家来说,丝毫没有影响。杜府富丽堂皇,单是院子,便占地十几亩。在大兴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能够拥有这么大的府邸,杜家的富贵可想而知。
也幸亏杜家如此富庶,魏征才能够在洛阳打听到杜如晦的下落。
魏征在杜府门前下了牛车,递上拜帖,守门的下人听说魏征是唐国公府的人,丝毫不敢怠慢,连忙跑进府里通报。过了一会,便回来将魏征引进府里,一直带到杜如晦的房间前。
房门大开,魏征抬头便看见一人独自跪坐在炕上,炕上有一案台,上面摆着棋盘、棋子,而那人正在皱眉思索,似乎是在自己下棋。
下人轻轻敲了敲门,杜如晦偏过头来,看了一眼,见魏征已经到了门前,连忙下了炕,连鞋子都未穿,出门相迎,二人相互揖了一礼,杜如晦将魏征请进房间。
“玄成兄,你从洛阳千里迢迢来到大兴,不知找克明有何事?”二人相对而坐于棋盘两侧,杜如晦开口询问道。
魏征拱手说道:“冒昧来访,还请克明兄勿怪,我受公子之命,前来请教为官之道。”
杜如晦笑了笑,说道:“玄成兄的为官之道,与我不同,我虽居于大兴,却也听说了玄成兄请见圣颜的事情,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如晦佩服。”
魏征苦笑着摇摇头,说道:“克朋兄,莫要以此事取笑我。”
杜如晦提起的,乃是魏征在东都碰壁碰了一个月的事情。
“岂敢。”杜如晦客气的说道:“忠言直谏,本就是朝臣的职责,无奈如晦贪生怕死,见不惯朝廷之风,只能拂袖离去。”
杜如晦直接承认自己贪生怕死,让魏征一时无话可说。二人沉默良久,杜如晦觉得无趣,又开始自己下起棋,
魏征坐下时,便感觉棋盘上黑白棋子的格局古怪万分,便借此起了话头,说道:“这局有何说法?”
“玄成兄觉得,这局棋白子胜,还是黑子胜?”杜如晦头也不抬的说道:“这只是我闲暇之余,随意摆下的,并无说法。”
魏征研究了一番,自觉没有遗漏,说道:“这盘棋看似杂乱,实际上不管谁先走,都是必胜之局。”
杜如晦轻笑一声,说道:“玄成兄可否有兴趣陪我走完这一局?”
魏征有些不喜杜如晦的性格,但李玄霸似乎很看重杜如晦,他必须要忍下,便答道:“恭敬不如从命!”
“玄成兄请。”杜如晦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让魏征先选择执白子还是黑子,然后又让魏征先手。
魏征拿着一颗白子,又思考片刻,而后沉默的放在棋盘上,棋盘上的格局,瞬间明朗起来。
“看上去,是我输了。”杜如晦依然保持平静的模样,笑着说道,然后下炕端了盆清水,又从棋盘上取了几颗白子,放入水中,不久之后,白子竟变成了黑子。
魏征静静的看着杜如晦的一举一动,内心甚是震惊。
李玄霸曾交代魏征,无论如何,都要将杜如晦请到洛阳,魏征开始还觉得杜如晦好高骛远,因为嫌弃官职低微,便辞官离去。如今看来,杜如晦的眼光确实毒辣。
魏征也是聪明人,自然明白棋盘上黑子与白子的寓意,杜如晦想表达的意思是:朝廷与逆贼看似旗鼓相当,但黑子只是黑子,白子却并非全都是白子。
“公主听闻克朋兄有大才,命你前往东都,教授赵王学业。”魏征知道,自己根本无法劝杜如晦进洛阳,便采用了李玄霸说的最后一个办法:以上压下!
......
离开洛阳,李苟很开心,终于不用被李九指一直纠缠不放,但李苟并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到达临淄后,立马前去拜访房玄龄。
房家乃是书香门第,听闻唐国公府派人来访,房夫人亲自出门迎接,倒是让李苟吓了一跳。
房夫人貌美,身材匀称,若是不看其眼睛,可谓是难得一见的女子,但可惜的是,房夫人的眼睛瞎了一只,空洞洞的眼眶,令人生畏。
“夫君在外忙于公务,不知这位大人找他何事?”房夫人款款一礼,轻声问道。
李苟连忙回了一礼,将目光从房夫人的脸上移开,答道:“我奉赵王之命,请房大人携家眷去洛阳。”
“这......”房夫人有些为难的说道:“公公身体不适,夫君时常在旁照顾,只怕无法离开,还请大人能够帮忙回禀。”说完,从袖中取出一些碎银,递给李苟。
李苟见到银子,眼睛一亮,不过他也知道事情轻重,推辞过去,说道:“东都名医无数,既然老太爷病重,房大人更该去洛阳了。”
房夫人一时没了主意,将李苟请进府里,又派人去寻找房玄龄。
李苟在房府等了半个时辰,房玄龄才满头大汗的跑了进来,见房夫人与李苟正在大堂闲聊,便擦了擦汗珠,又平复了一会,才缓缓走进大堂。
“房先生。”李苟拱手行礼,房夫人见房玄龄回来,对他点了点头,又对着李玄霸行了个礼,携着丫鬟退出大堂。
“不知这位大人找我有何事?”房玄龄回了一礼,询问道。
李苟自我介绍一番,然后将对房夫人说的话,又叙述一遍,只是语气更重了一些,有种不容推辞的感觉。
房玄龄不由自主的蹙起眉头,心中甚感不安,又问道:“李大人,不知赵王命下官前往洛阳,所谓何事?”
“小人只是依命行事,其他的并不清楚。”李苟客气的说道:“赵王说了,让房大人即刻启程,到了洛阳,先到唐国公府安顿下来。”
所谓赵王的命令,不过是杨灵公主的一句话,而杨广不在洛阳,杨灵又最听李玄霸的话。李玄霸在离开洛阳之前,让杨灵想办法,使赵王下令,调房玄龄进东都。
房玄龄官职低微,他的任免甚至都不需要朝廷下令,如果赵王亲自派人传他去洛阳,他如何能够不从?
第九十五章 房、杜至东都
盛名之下无虚士。
房玄龄、杜如晦二人到底多有才学,李玄霸其实并不清楚。但他们二人能够被传颂一千多年,一定不会是浪得虚名之辈。
杨广终究还是去了江都,历史的走向似乎并没有发生大的改变,这让李玄霸心生不安,所以才会立刻让魏征查出二人的下落,并让赵王将他们请到洛阳。
杜如晦听说赵王下令,让他前去洛阳,并未显得慌乱,淡定的说道:“如今我只是一介布衣,凭借长辈的庇佑,在府上逍遥自在,赵王为何要命我去洛阳?”
魏征此时也静下心来,一扫初到杜府时的不安。他从杜如晦平静的眼神中,看出一丝慌乱,猜出杜如晦并非像他说的那样,打算碌碌无为。于是,魏征缓缓说道:“君居大兴,却对洛阳之事了如指掌,难道不可以证明,你依然关心天下之事?”
杜如晦没想到无意间的一句嘲讽,竟让自己露出破绽。他沉默着将水中的棋子取出,拭去上面的水珠,微笑着说道:“克明虽为布衣,但在朝为官的长辈却不少,知道一些朝中的事情,也不算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那赵王的命令,你是听还是不听?”魏征自知才学不如杜如晦,也不争辩,再次将赵王提了出来。
赵王乃是皇子,甚至很有可能是下一任君主,杜家地位再高,也不敢违抗皇命。
杜如晦无所谓的说道:“洛阳繁华胜过京城,能够去洛阳生活,我又为何要抗命?”说完之后,重新坐回炕上,看了一眼魏征。
见魏征面露喜色,暗暗舒气,杜如晦拱手说道:“到底是谁让我去洛阳,还请玄成兄明示。”
魏征脸色稍变,故作疑惑的说道:“既然是赵王下令,自然是他想要请你去洛阳了。”
杜如晦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嘲讽,让魏征脸色异常难看。
“虽说赵王聪慧,但他今年刚满十岁,别说下令召我去东都,我甚至敢保证,他都不知道世上有个人叫杜如晦!”杜如晦止住笑,寒声说道:“如果玄成兄不愿说实话,那如晦即便是去了洛阳,也只会尸位素餐。”
“是谁请你去洛阳,想必你心中有数,又何必多此一问?”魏征叹了口气,说道:“以前我不明白,公子为何如此看重你,今日一见,才明白公子看人的眼光,却非常人可比。”
魏征口中的公子,自然就是李玄霸。杜如晦想了想,说道:“他想做什么?”
“虽然我与公子相识许久,但不瞒克明兄,我也不清楚公子到底想做什么。”魏征摇了摇头,说道:“如今话已说明,不知你有何打算?”
杜如晦捡起一颗棋子,用两根手指搓动起来,低头不语,魏征也不催促,耐心的等着。
“如果我不去洛阳,你们那位公子会如何?”杜如晦思考了一会,抬头询问道:“他既然让你只身来到大兴,应该没有逼迫的意思。”
魏征答道:“公子确实没有逼迫你的意思,但公子也说过,你不会拒绝。”
杜如晦瞬间对李玄霸生起好奇之心,赵王既然下令,他当然得去洛阳,但是否是自愿去的,差别很大,似乎李玄霸猜到自己会心甘情愿的去洛阳。
“他为什么敢这么说?”杜如晦不解的问道。
杜如晦即使再聪明,也不可能猜到李玄霸的想法,毕竟他从没有见过这位死里逃生的李家公子。哪怕后来李玄霸被召进洛阳,杜如晦依然没有关注过他。
所以,李玄霸能够猜到自己的心思,这让杜如晦很奇怪,很好奇,同时,也有一些害怕。
“公子说,这个问题,他日后会亲口回答你。”魏征含笑说道。
“既然如此,待克明收拾收拾,明日便陪玄成兄去东都。”杜如晦躬身行了个礼,说道:“刚才不知玄成兄来意,多有得罪,还望玄成兄海涵。”
魏征现在才明白,杜如晦竟是一直故意摆脸色给自己看,忙扶起杜如晦,奇怪的问他为何这么做。
“我总要搞清楚,以后会和什么样的人共事。”杜如晦笑着说道。
杜如晦才华横溢,本就不甘于默默无闻,他之所以会辞官,不过是觉得职位太低,无法施展自己的才华而已。
但这次去洛阳,情况将会变得不一样,他要面对的不再是杨广,而是杨杲。
魏征舟车劳顿,眼睛充满血丝,但完成李玄霸交代的任务,魏征很开心。他欣然地接受杜如晦的建议,留在杜府住了一晚。
一辆牛车上,房玄龄提出了同样的问题:李玄霸为何要请他去洛阳。
房玄龄年少成名,却并没有达到惊世骇俗的地步,他完全想不通,李玄霸究竟为何会想到他。
“公子的聪慧,岂是我等能够比得了的?”李苟装模作样的说道:“同样的,公子的心思也不是我们这些下人能够猜得透的。”
房玄龄与杜如晦不同。
杜如晦自称是平民,但谁都不会把他当平民看待,相反的,房玄龄虽然有个一官半职,可是在洛阳的官员看来,他和平民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赵王的命令,杜如晦想要推辞,总还有些底气,房玄龄却只能收拾家当,遣散奴仆,携家眷与老管家奔赴洛阳。
房玄龄的父亲病的不轻,必须有人照顾,恰好老管家无依无靠,便将他也带着了。
“忠勇卫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房玄龄好奇的询问道:“我只听说陛下打算将公主下嫁于他,却没想到,陛下一走,他已经能够左右朝堂了。”
“房先生说话可要注意一些。”李苟不高兴的说道:“请你去洛阳的是赵王,公子只是听闻先生有才,向赵王推荐了一下,你若是诋毁公子,可别怪小人不客气。”
正所谓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房玄龄正是地地道道的文人,自然不敢与李苟争辩,拱手说道:“在下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三辆马车缓缓驶入洛阳城门,一艘船也在洛水岸边停下。
唐国公府依旧时常传出兵器相撞的声音,魏征与李苟的离开,根本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今日二人同时风尘仆仆的进了洛阳城,有心之人才发现他们离开过。
用了晚饭,魏征将房玄龄、杜如晦二人请进书房,李苟在门外守着,不让任何人接近。
第九十六章 三人谋
九月的夜晚,不冷不热,房间中烧着香炉,本该清香的空气中,却弥漫着令人不安的气息。实际上,洛阳的气候很舒适,不安的,是人心。
李玄霸若是在房间中,一定会觉得意气风发,因为初唐最著名的三个人,现在都在房间中。
但魏征几人并没有这样的觉悟,毕竟此时的他们,名声不显,他们也不可能意识到,在以后的历史长河中,他们将会拥有何等的地位。
三人年纪相若,彼此相差不过五、六岁,相互客套一番,便没有了陌生感。古代的君子结交,确实要比一千五百年后更加容易、真诚一些。
“想不到唐国公战功累累,他的府邸竟会如此朴素。”几人各自落座后,杜如晦感概道:“如今还能够保持先帝之风的,想来也不多了。”
“确实如此,陛下大修宫阙,百官竞相效仿,唐国公有如此气节,确实难得。”房玄龄也跟着赞叹一句。
魏征见二人能够耐住性子,不谈论国事,心中对他们的评价更高了一些。他笑了笑,说道:“其实并非像二位想的那样,唐国公府会变成今天的模样,全是因为公子不喜欢奢华的装饰。”
“你的这位公子,倒是妙人。”房玄龄点了点头,说道:“不知这位公子请我们来到这里,为何他自己却不现身?”
房玄龄来到洛阳,其实有些身不由己,对于始作俑者的李玄霸,自然不会太过客气,所以话语中稍微有些不敬,更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李玄霸只是你的公子,与我房某断无关系。
魏征听出房玄龄话中的含义,不以为意的说道:“公子正在张须陀将军麾下效力,暂且还不知道二位已经来到洛阳。”
房玄龄与杜如晦二人显得很诧异,李玄霸既然不在洛阳,又为何会大费周章的请他们过来?
有才之人向来自负,房玄龄和杜如晦二人,一直以为李玄霸能够找到他们,必定是费劲了千辛万苦。殊不知,他们想的有些多了。
“我听说陛下本打算带着公主与赵王一起巡游江都。”杜如晦沉吟片刻,对魏征说道:“但忠勇卫大人进宫与陛下见了一面。陛下便将赵王留在了洛阳,不知忠勇卫可曾对你提过此事?”
房玄龄闻言,精神一震,也将目光投向魏征。
“确有此事。”魏征点头答道。
“齐王失宠,立储无望,赵王年幼,却深受陛下喜爱,不出意外的话,陛下迟早会将皇位传给赵王。”杜如晦侃侃而谈,说道:“忠勇卫大人劝陛下将赵王留在洛阳,说明他并不认同陛下的心思,陛下疼爱赵王,却又同意留下赵王,你们觉得这是为何?”
魏征最先知道事情的始末,早已仔细分析过,从容的答道:“说明陛下对于江都之行,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杜如晦与魏征谈论的话题跳转太快,房玄龄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疑惑道:“二位所言何意?”
其实房玄龄的聪慧,犹在杜如晦与魏征之上,只可惜朝廷腐朽,房玄龄绝望之下,不再关注朝政,做官也只是为了养家糊口而已。
但这并不代表房玄龄没有抱负。
“我们的这位陛下可不昏庸。”杜如晦带着一丝笑意,说道:“陛下一直想要征服高句丽,但国内叛逆不断,陛下岂会毫无察觉?”
联想到杨广这两年的举动,房玄龄更加不解,说道:“如果陛下真的了解天下形势,又为何不闻不问?”
“在陛下眼中,这些不过是普通百姓闹事罢了。”杜如晦淡淡的说道:“陛下真正担心的,是类似杨玄感那样的造反!他冒险巡游江都,就是为了将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引诱出来。”
杜如晦话音一落,房间内安静了下来。
魏征通过李玄霸的提示,也大概猜出了杨广的用意,只是不敢确认罢了。此时听杜如晦言之凿凿的说出来,对杜如晦佩服万分,更是震惊于他的胆魄,竟然如此随便的将这些话说出来。
而房玄龄一直认为杨广贪图享乐,根本没有仔细思考过杨广的意图,现在突然有人告诉他,杨广另有目的,房玄龄一时接受不了,需要整理一下混乱的思绪。
“克明,你还有什么见解,一起说出来吧。”房玄龄思考了一会,说道:“你说话时,似有不屑之意,想必对于陛下的想法并不苟同。”
“陛下小看了民怨,也小看了天下权贵。”杜如晦叹了口气,说道:“或许等那些人都跳出来的时候,陛下才会发现,天下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
言尽于此,魏征与房玄龄都听明白了杜如晦的意思。
“实不相瞒,我之所以来到洛阳,并非是为了报效朝廷,而是为了辅佐新君。”杜如晦目光如炬,盯着魏征与房玄龄二人,平静的说道:“我想,忠勇卫大人也是这个意思,不知你们有何想法?”
“陛下终究是失去了民心。”房玄龄感慨一句,说道:“如果忠勇卫大人真的有心匡扶大隋,乔松甘愿效命。”
二人说的话,可谓是大逆不道,但如今的天下,到处都是做出大逆不道之事的人,谁还会在意这个房间里的谈话?
“二位有才学,又有如此胆魄,在下实在是佩服。”魏征对着二人拱手一拜,说道:“我已经派人将消息传给了公子,想必公子应该很快就赶回来,将二位引荐给赵王。”
“不可。”房玄龄连忙阻止道:“陛下虽然去了江都,但洛阳发生的一切,都不可能逃过陛下的眼睛,如果让陛下知道,赵王在洛阳培植羽翼,只怕会惹恼陛下。”
“房兄说的对。”杜如晦点头说道:“这个时候,我们只能等。”魏征略一思忖,暗暗称是。
三个人都没有明说等什么,但彼此心知肚明。
“与你们二位相识,实在是三生有幸。”事情已经谈论完,房玄龄拱手说道:“现在,我对忠勇卫大人更加好奇了。”
“克明早就开始好奇了。”杜如晦笑道。
相谈甚欢,他们丝毫感觉不到疲倦,竟是秉烛夜谈,从文学到政治,从官员到百姓,想到什么就谈论什么,没有任何忌讳,半夜下来,三人发现彼此身上的优点,关系变的更加融洽起来。
李苟倚在门外的柱子上,听到房间里时常传出的笑声,嘴角不自觉的翘了起来。
一阵风吹过,李苟抬头看了看天空,只见一片黑云从远方朝这边飘来,似乎将要下雨了。他敲了敲房门,提醒道:“快要变天了,诸位先生早些回房休息吧。”
第九十七章 安抚
李兴亲自跑到东郡传递消息,但李玄霸收到消息时,并不像魏征猜测的那样,露出喜悦之色,反而轻叹一声,什么话也没有说,便让李兴先去休息。
李玄霸的反应,让李兴大感不解,不过他也没有多问,躬身退下,由一名禁军将士带去休息。
将房玄龄、杜如晦二人召入洛阳这件事,在魏征看来,是为了拉拢人才,辅佐赵王,但实际上,李玄霸的目的不仅仅是这个。
如果历史的巨轮无法改变,李氏真的应运而起,取得天下,那日后的玄武门之变或许也将不可避免。而房玄龄与杜如晦二人,正是玄武门之变的谋划者之一。
李建成与李世民二人,李玄霸更倾向于自己的大哥,他不希望出现玄武门的兄弟相残。
或许在历史记载中,李建成的表现不堪入目,但真正与李建成相识之后,李玄霸反倒觉得,李建成除了太过优柔寡断,其实才干并不输于李世民。
在帐中想了一会,李玄霸再次叹了口气,前往张须陀的大帐。
“张将军,如今没有战事,我想回一趟东都。”进入大帐,李玄霸直接道明来意,平静的说道:“府上有些事情,需要我回去处理一下。”
“唐国公府上下都不在洛阳,你回去能有何事?”张须陀正在考虑募兵的事情,头也不抬的说道:“你来到东郡不过数月,已经回去几趟,可考虑过其他将士的感受?”
李玄霸嘿嘿一笑,讨好的说道:“我在军中又无差事,白白浪费许多粮食,前两次是陛下召见,不得不回去,这次真的是有事情。”
张须陀抬头看了李玄霸一眼,眉头皱了皱,说道:“你是陛下的宠臣,你若是执意要回去,我也没有任何办法,但本将希望你,不要被感情所扰,耽误了前程。”
李玄霸惊愕一下,听出了张须陀的意思,忙解释道:“张将军,这次回东都,真的不是为了公主。”
张须陀显然不怎么相信,挥了挥手,说道:“快去快回,小心被陛下知道,责罚于你。”
李玄霸挠了挠头,行了个礼,退出大帐。心想:误会就误会吧,起码有个理由回洛阳。
“欠你的人情,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张须陀摇头叹息道,然后接着考虑募兵事宜。
古代的交通很不方便,李玄霸吩咐肖校尉去准备回洛阳的船只,自己则回到营帐,看着树在一侧的霸王枪,思考起日后的打算。
霸王枪原是罗士信的兵器,被李玄霸讨要了过来。罗士信正愁如何报答李玄霸,自然不会拒绝,亲自将霸王枪送到李玄霸的帐内。
如今魏征、房玄龄、杜如晦三人,都被安置在唐国公府,但李玄霸清楚,想要守住大隋,光靠这三个人是远远不够的。
文臣可以治国,却难以定邦,乱世之中,会带兵打仗的将领,要比什么都重要。
张须陀会带兵,会打仗,可他只忠于杨广,即便以后自己能够从李密手中救下他,很难说他会不会带兵跑去江都救驾。
至于其他的将领,李玄霸并不熟悉,也不敢贸然结交,正如房玄龄所说的那样,李玄霸并不想让杨广察觉他的意图。
想了一会,李玄霸只觉得心烦意乱,随手取起霸王枪,在帐中舞动起来。一百多斤的霸王枪,在李玄霸手中,如同一根木棍。
......
回到唐国公府的时候,李玄霸突然变的有些紧张。
他以赵王的名义,将房玄龄、杜如晦二人请到洛阳,但他并没有把握说服他们为朝廷效力,尤其是如今分奔离析下的朝廷。
而且,李玄霸真的不会与人打交道。
魏征几人相继来到李玄霸的房间,李玄霸一一见礼,毕竟他与房玄龄和杜如晦第一次见面,难免有些尴尬,倒是魏征与他们亲密无间,毫无隔阂。
“公子不必紧张。”魏征见李玄霸紧张的模样,笑着说道:“他们二位已经同意留在洛阳,听候公子的吩咐了。”
“此言差矣,我请二位先生来到洛阳,是为了让二位施展才华,报效朝廷。”李玄霸勉强镇静下来,对着房玄龄、杜如晦说道:“玄霸听闻二位有大才,不知二位可愿意为朝廷效力?”
房玄龄见李玄霸在这个时候,还如此谨慎,在心中赞赏一下,回答道:“公子的用意,玄成已经告诉说明,我与克明,愿意为公子口中的朝廷效力。”杜如晦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李玄霸闻言,明白他们二人已经知道自己的意图,也不再遮掩,说道:“陛下将朝廷中的精锐都带去了江都,如今洛阳守军薄弱,只能依靠坚固的城墙,若有贼人来袭,不知二位可有把握守住?”
“据我所知,洛阳依然有数万将士,只要将领指挥得当,洛阳便可用固若金汤形容,如何会守不住?”杜如晦自信的说道。
“公子为何会觉得,会有贼人袭击洛阳?”房玄龄没有回答李玄霸的问题,反问道。
“玄霸既然打算将二位引荐给赵王,自然要先确认一下二位的才学。”李玄霸面色不变,淡淡的说道:“再者,逆贼想要颠覆大隋,必然会企图攻陷大兴与洛阳,我随口一问,又有何奇怪?”
房玄龄本以为李玄霸会有什么独到的见解,见他只是随口一提,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其实,李玄霸要是知道房玄龄他们已经答应留在洛阳,根本不会千里迢迢的跑回来,一来,他不愿让杨广发现什么,二来,瓦岗寨一直没有动静,李玄霸不清楚李密是不是已经投奔瓦岗寨,他很担心张须陀的安危。
“玄霸这次匆忙回来,只是为了见二位先生一面。”李玄霸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些冷淡,笑着说道:“接到魏先生送来的消息,玄霸便一路赶回洛阳,身体有些疲倦,还望二位先生见谅。”
房玄龄与杜如晦确实对李玄霸的态度有些失望,但李玄霸既然道了歉,他们自然也不好摆脸色,皆微笑着说道:“公子客气了。”
“陛下离开之前,将洛阳交给越王负责,难道二位不好奇,我为何不请公主将你们引荐给他?”为了缓和气氛,李玄霸扯起话题。
有才之人喜欢显露自己的才华,李玄霸就给他们这个机会。
果然,杜如晦说道:“如果越王重用我们二人,只怕我们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如果他不用我们,岂不是浪费了公子的一番苦心?”
李玄霸笑道:“此言何解?”
房玄龄说道:“赵王若是继承大统,岂会放过我们这些为越王效力的人?”
这个问题本就不难,他们二人能够轻易回答出来,李玄霸一点也不奇怪。实际上,李玄霸问这样的问题,就是为了安抚他们,以免他们产生被轻视之心。
李玄霸忍住困意,一直与几人聊到深夜,直到魏征实在不忍心,劝说了几句,李玄霸才依依不舍的与房玄龄二人告别,放他们回房休息。
房玄龄与杜如晦岂能看不出李玄霸的心思,不过,他们不在意这些,他们在意的是,李玄霸真的很重视他们!
第九十八章 枭雄李密
瓦岗寨的牢房中,一名中年男子借着微弱的烛光,悠闲的读着书,似乎对于自己的处境一点也不在意。此人仪态俊美,衣着整齐,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壶热茶,一名小厮安静的跪在一旁伺候着。
那男子看了约莫一个时辰,便将一本书读完,然后他将书合上放下,揉了揉眼睛,以作休息。
“李先生,翟公既然不欢迎您,您又何必还要呆在瓦岗寨?”那小厮乘隙说道:“他已经将您关在这里半个多月,不闻不问,明显是不打算重用您。”
“这点屈辱都忍受不了,又如何做大事呢?”李密平静的说道:“虽然天下义军众多,但真正能够成事的,也只有翟公了。”
“王师兄也有些日子没来了。”那小厮有些担心的说道:“先生请他去献策,也不知翟公能不能听得进去。”
那小厮的话音刚落,王伯当便带着两名士兵进了牢房,恰好听到他的话,远远的笑道:“翟公深明大义,自然是听的进劝的。”
牢门打开,王伯当走了进去,对李密揖道:“这些日子,辛苦先生了。”
李密站起身来,微微一笑,说道:“有你的照顾,哪有什么委屈?”
王伯当与李密早已相识,李密跟随杨玄感造反,失败后一直在逃亡,期间曾开课授业,王伯当算是他的半个学生。
李密投奔瓦岗寨的时候,有人对翟让说,李密跟随杨玄感时,做了逃兵,劝翟让杀了李密,王伯当多番相劝,翟让才没有杀李密。
“翟公听了先生的话,对先生十分敬仰,派我来请先生过府一叙。”王伯当持着弟子礼,恭敬的说道。
李密点了点头,吩咐身边的小厮收拾了一下,然后陪着王伯当出了牢房,遇见牢头,李密还不忘施礼,以谢他这些日子的照顾。这小小的举动,令一直生活在阴暗中的牢头大为感动,同样让王伯当对他更加敬重。
三人来到翟让的府上,翟让早已设宴等候。
“李先生,我瓦岗寨的兄弟都是粗鄙之人,对先生有所怠慢,还请先生见谅。”翟让放下身段,拱手说道:“让一时糊涂,让先生受了不少委屈,今日特地设宴赔罪。”
“翟公何必客气。”李密面带微笑,回了一礼,说道:“寨中的兄弟义薄云天,看不起我这个逃兵,也是理所应当的。”
“以先生的大才,当然不甘心引颈就戮。”翟让请李密坐下,命人倒上好酒,笑道:“伯当已经解释过先生离开杨玄感的原因了,如果换是我,只怕也会与先生做出一样的选择。”
杨玄感起兵造反时,李密为他出了上、中、下三策,杨玄感却以下策为上策,直取洛阳,结果被李玄霸所阻,朝廷的援军又至,无奈撤军。
撤退的过程中,李密建议杨玄感直接退到潼关,李玄感不听,又派兵攻打弘农宫。结果三天都没能攻克,杨玄感才继续往潼关出发,但朝廷的追兵已经赶到,大败李玄感的大军。
“过往之事,何须再提。”李密不以为意的说道:“如今既然投奔翟公,只盼翟公能够广纳谏言,推翻杨广的暴政。”
“自当如此。”翟让敬了李密一杯,豪情万丈的说道:“先生献策说,让我夺取洛阳、大兴,想必先生心中已经有了妙计,此时左右没有外人,先生可愿说来听听?”
“翟公现在兵强马壮,可有担心的事情?”李密饮了酒,缓缓说道。
“眼看就要入冬,但寨中的粮草不足,如果将士们连饭都吃不饱,又哪来的力气打仗呢?”翟让叹了口气,忧心忡忡的说道:“今年闹灾,百姓自己都吃不饱,根本没有余粮可以购买。南方又有张须陀阻挡,不瞒先生,瓦岗与他交战几十场,未尝一胜。”
“张须陀此人,既会用兵,又会收买人心,他手下的将士无不为他卖命,此时与他硬拼,确实不大妥当。”李密心中早有计策,吊了一下翟让的胃口,说道:“但张须陀手中只有一万多人,根本不足以阻止义军南下,翟公何不绕过他,从荥阳抢夺粮草?”
“荥阳?”翟让略一沉思,拍案叫绝,惭愧的说道:“这么简单的事情,我们怎么想不到呢?”
“翟公一直想要打败张须陀,所筹划的,都是如何与张须陀正面交战,自然会忽略了其他的办法。”李密说道:“杨广远在江都,等荥阳太守将奏折呈递上去,我们早已回到瓦岗寨,张须陀根本无可奈何。”
“先生果然大才。”翟让再次赞了一句,说道:“多亏伯当相劝,否则让必然后悔终生。”
“翟大哥,李先生的话还没有说完呢。”王伯当笑着说道:“先生的计策,又怎么可能只取得这点利益。”
“难道还有其他好处?”翟让不敢相信的说道:“还请先生细细道来。”
“张须陀驻扎在东郡,虽然不敢主动攻我瓦岗,但毕竟是翟公心中的一根刺。”李密说道。
翟让点了点头,无可奈何的说道:“确实如此。”
“如今东郡大户基本已经迁走,在杨广心中,东郡可有可无。”李密继续分析道:“此时荥阳遭到攻击,杨广必然会调张须陀镇守荥阳,这样的话,东郡整郡都是翟公的了。”
翟让越来越佩服李密的才华,连敬三杯酒,才将心情平复下来,躬身拜道:“还请先生留在寨中,为我出谋划策。”
“我暂时还不能留在瓦岗寨。”李密扶起翟让,见翟让露出疑惑的神色,解释道:“抢夺荥阳粮草,其实并非难事,有伯当在,我一点也不担心。”
“莫非先生还有其他要事?”翟让不愿失去李密这样的人才,言辞恳切的说道:“只要先生愿意留下,让愿意满足先生的所有要求。”
“翟公多虑了。”李密笑道:“我并不是打算离开瓦岗,而是要壮大瓦岗。”
原来,李密在逃亡期间,结实许多豪杰,但这些豪杰各成一方势力,犹如一盘散沙,李密想把这些势力,聚集到瓦岗寨中,共谋大事。
“先生打算亲自去游说其他义军?”翟让担心的说道:“现在兵荒马乱的,让如何能够放心?”
“翟大哥,你就放心吧。”王伯当插嘴道:“朝廷两次抓住先生,结果先生还不是好好坐在这里?先生不仅谋略过人,武艺也是非常了得,翟大哥不必担心。”
翟让闻言,又看了眼李密,见李密自信的点点头,他才不再劝阻,赔罪的宴席瞬间变成了送别宴。
第九十九章 借兵
谁也没有想到,被张须陀压在瓦岗中的逆贼,会突然袭击金堤关,攻陷金堤关之后,瓦岗贼又直取荥阳,待荥阳太守反应过来,荥阳的许多县城已经被洗劫一空,沦为焦土。
荥阳太守杨庆惊恐万分,连忙上书请罪,折子以极快的速度,送到了杨广的手中。
正如李密所料,杨广知道瓦岗贼洗劫荥阳,大发雷霆,立即命人传旨,任命张须陀为荥阳通守,并让他舍弃东郡,带兵镇守荥阳。
张须陀接到圣旨,先是派人通知东郡各县,让各县的百姓及早迁走,又拖了两天,才拔营前往荥阳任职。
李玄霸早已回到军营,得知瓦岗寨的动向,便明白李密已经投奔瓦岗寨了,但他相信,凭借自己的记忆,一定可以救下张须陀。
荥阳北面的几个县已经荒无人烟,到处都是腐烂的尸骨,瓦岗贼遁去多日,杨庆依然不敢派人清理。
张须陀率军所过之处,皆让部下将那些尸骨掩埋,以免生出瘟疫。
“瓦岗贼打着拯救天下的旗号,却做出这般伤天害理之事。”张须陀感慨的说道:“若是真让瓦岗贼强大起来,只怕会成为一场灾难。”
李玄霸看着那些散发着恶臭的尸骨,胃里一阵翻滚,便将视线移开,回答道:“只要有战争,百姓便要遭殃,这是自古不变的道理。当年王薄造反,将军您斩杀那么多的叛军,结果王薄还不是好好的活着?”
“百姓愚昧,禁不住蛊惑,又怪得了谁呢?”张须陀谓然叹道:“如今东郡已失,陛下命我退守荥阳,这等于将整个东郡拱手送给瓦岗贼,如果他们故技重施,再绕过荥阳,我们又该往哪退?”
“张将军多虑了。”李玄霸安慰道:“只要将军守住荥阳,瓦岗贼便不敢轻举妄动。”
张须陀明白这个道理,但为了考考李玄霸,故作不知的问道:“玄霸此言何意?”
“河南郡乃是朝廷的根本,瓦岗贼想要攻陷,根本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李玄霸平静的说道:“如果他们强行攻城,张将军只要率几千人,便可以与洛阳的大军里外夹击,将瓦岗贼尽数消灭在城下。”
“你在军中待了这么久,总算是没有辜负陛下。”张须陀笑了笑,说道:“荥阳离着东都更近,你可千万别没事就往回跑了。”
李玄霸讪讪的笑了笑,尴尬的说道:“将军莫要取笑我了。”
说笑几句,两人的心情没有那么沉重,李玄霸犹豫片刻,说道:“将军,玄霸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将军能够同意。”
“什么事?”张须陀见李玄霸面色凝重,也不再打趣,说道:“只要本将力所能及,一定尽力而为。”
“我想领兵。”李玄霸看着张须陀,正色说道:“玄霸想要为朝廷尽一份力,还望将军答应。”
张须陀有些意外,说道:“以前我让你学着统兵,你以各种理由推辞,怎么现在突然又想领兵了?”
“以前玄霸自知能力不足,担心会影响到将军的部署。”李玄霸解释道:“如今我在大军中呆了半年时间,也算学了一些排兵布阵的知识,即便谈不上运筹帷幄,起码不会拖累将军。”
张须陀斟酌片刻,说道:“你想要多少人?”
“一千。”李玄霸答道,顺便观察了张须陀的表情,见张须陀没有丝毫犹豫,就准备答应,李玄霸继续说道:“骑兵。”
张须陀的脸色从平静变成诧异,然后又变成震惊,说道:“我没听错吧?”
骑兵历来稀少,张须陀的麾下,骑兵的数量也不超过两千,结果李玄霸开口就是一千,张须陀如何能够淡定?
“您没有听错。”李玄霸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玄霸愿意立下军令状,若是无法让这一千骑兵战力变强,愿意献上玄霸的头颅。”
“自从你来到大营的第一天,我就觉得你有些与众不同。”张须陀蹙着眉头说道:“我愿意相信你的能力,但兹事体大,本将实在不敢冒险。”
“张将军,您在东郡的时候,瓦岗贼便不敢来攻,如今据守荥阳城池,瓦岗贼必然更不敢侵犯。”李玄霸劝说道:“沙场对阵时,骑兵强于步兵,但固守城池,骑兵又能有何作为?将军倒不如相信玄霸一次,反正没有什么损失。”
张须陀依旧犹豫不决,李玄霸心里有些着急,只得继续说道:“将军若是还有担心,可以派秦将军或者罗将军到玄霸身边,他们二人的能力,将军应该不会怀疑了吧?”
李玄霸学会骑马不过两月左右,对于李玄霸的骑术,张须陀确实不敢恭维,只是碍于面子,不好明说。
“士信和叔宝都是善战之将,有他们帮你,我确实放心不少。”张须陀点头说道:“但士信勇猛有余,排兵布阵却并非他的强项,这样吧,我让叔宝帮你。”
其实,大军里的骑兵,本就是由秦琼和罗士信指挥,张须陀做出这样的决定,倒并没有出乎李玄霸的预料。
“多谢将军。”李玄霸拱手道谢,随即又说道:“玄霸还有一事需要将军帮忙。”话音刚落,张须陀的脸色又变得难看三分,李玄霸连忙解释道:“这次这件事,涉及到北方的突厥,还请将军先听玄霸把话说完。”
“突厥?”张须陀听到突厥二字,脸色变得冷峻起来,又突然想起一件事,便说道:“唐国公受命抵御突厥,你所提之事,莫非与令尊有关?”
唐国公李渊剿灭绛城反贼之后,杨广升他为右骁卫将军,让他和马邑郡守王仁恭一同北击突厥。但朝廷的骑兵根本无法与突厥相比,往往只能看着突厥骑兵抢掠完嚣张而去。
“不瞒将军,玄霸从一本古籍中,看到一样东西,名为马蹄铁,钉在战马的蹄子上,能够提高骑兵的战力。”李玄霸说道:“朝廷的骑兵之所以比不上突厥骑兵,主要的原因就是朝廷的战马不适合长途奔袭,又容易受到地面的影响。”
“马蹄铁?”张须陀想了想,恍然大悟道:“你之前问我要一千骑兵,也是想把马蹄铁用上?”
李玄霸点了点头,说道:“玄霸亲自试过,这马蹄铁确实有效果,赤焰钉上马蹄铁之后,速度虽然没有什么提升,但奔跑的距离远了许多,而且更不容易受伤了。”
张须陀低头看了看赤焰的蹄子,发现确实有铁片一样的东西,便说道:“你是想送一批马蹄铁给唐国公?”
“朝廷的形势,将军应该清楚。”李玄霸叹息道:“家父麾下将士虽然不多,却都是能征善战之人,若是被突厥牵制,对于朝廷平定叛乱,可谓损失巨大。”
张须陀自然明白这个道理,点头应道:“这件事本将断然不会拒绝,不过,我也有一事相请。”说完,带着笑意盯着李玄霸。
“我明白了。”李玄霸无奈的说道:“我会让他们多准备一千套马蹄跌,将军可满意?”
“花多少银子,本将军又不是不给你。”张须陀见李玄霸不高兴的样子,笑骂一句,然后继续说道:“等务本回来,我让他带兵将马蹄铁运送给唐国公。务本心思细腻,他去,你也放心一些。”
第一百章 几家欢喜几家愁
瓦岗寨劫掠荥阳郡,收获颇丰,瓦岗众将一扫阴霾,在议事厅中谈笑风生。
“翟大哥,你得李先生相助,简直是如虎添翼。”进攻金堤关时,徐世绩取了首功,心情大好,对李密敬佩万分,说道:“李先生不仅智力卓群,更是将诸多豪杰请到瓦岗,实在是了不起啊!”
在厅中坐着的,除了单雄信,王伯当等人,还有几位是最近才投奔瓦岗寨的,李密带着小厮,两人两骑,游走于各路义军中,劝说他们加入瓦岗寨,基本上没有拒绝的。
“我等一直想要投奔瓦岗,奈何无人引荐。”下座一人说道:“这次幸得李先生不嫌弃,引荐我等来到瓦岗,能够见到翟公,实在是我们的福气。”另有几人起身附和。
“既然诸位来到瓦岗,就都是自家兄弟,无须客气。”翟让意气风发,侃侃而谈道:“现如今,张须陀已经退到荥阳,这东郡就全是我们瓦岗寨的了,这么大的地方,足够我们逍遥快活了,任他杨广着急去吧!”
众人闻言,皆笑了起来。
“有酒有肉,岂够?”翟让一下子多出一倍兵力,实在是开心的无以复加,下令道:“来人,将荥阳的那些大家闺秀带上来。”
不一会,十几位妙龄女子像牛羊一样被赶进大厅,她们个个身材丰腴,容貌姣好,此时却因为慌乱,稍显凄楚,倒是更让人想要怜惜。
她们一进门,便见到一屋子的男子,顿时泪眼婆娑。
“这些女子你们随意挑选。”翟让大方的说道:“不过,诸位可不能太贪心,让其他兄弟在冬天睡冷炕头啊!”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
其他人笑过之后,各自选了一个女子,毫不客气的揽入怀中。那些女子自知反抗不得,只能忍受羞辱,强颜欢笑。
徐世绩似乎对女子不感兴趣,皱了皱眉头,自顾自的喝起酒来,不仅对周围的人熟视无睹,连场中跳舞的艳丽女子,也没有多看一眼。
瓦岗寨中一片欢声笑语,喝酒吃肉,李密与随行的小厮,却在炎日下咀嚼着生硬的饼子。
“先生,您真的打算为翟公效力?”小厮越吃越不是滋味,忍不住询问道:“您苦心经营这么久,才与那些人结交,如今却打算把这些人,全部送给瓦岗寨,您甘心吗?”
“瓦岗势大,如果我一个人投奔瓦岗寨,翟让即便重用我,我还是一个外人,一个谋士。”李密微笑着答道:“如今我劝说那些人投奔瓦岗,翟让还会轻视我么?”
“但先生不怕那些人被翟公收买过去吗?”那小厮担心的说道:“翟公手下那些人,也都不是平庸之辈,伯当师兄也对翟让推崇备至,想来翟公也有不凡之处。”
“玄英,论才智,你不输伯当,但是在看人方面,你还差了一些火候。”李密丝毫不担心的说道:“翟让虽然豪爽,但太过爱财,又没有远大的志向,他愿意安心做一方贼首,别人可不一定愿意,你且等着看看吧。”
“先生教诲的是。”李玄英躬身说道。
“张须陀已经退守荥阳郡,我们也快些完成任务,回到瓦岗寨吧。”李密眯着眼,抬头看了一眼远方的乌云,淡淡的说道:“快要变天了。”
李玄成嗯了一声,收拾一番,各自骑上马,在风尘之中走了起来。
......
大隋的边陲马邑郡中,太守王仁恭满面愁容,坐在其边上的李渊,脸上也是愁云密布,二人无意间相视一眼,各自叹息一声,显得很无助,很无可奈何。
坐在下方的几位偏将,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唐国公,陛下不舍得出兵,又逼着我们与突厥正面交战,以我们手中这三万多人,凭什么和突厥人打?”王仁恭越说越恼火,气道:“突厥骑兵来无影,去无踪,我们连他们在哪都不知道,这仗又该怎么打?”
“郡守大人先别着急。”李渊自己急的满头大汗,却安慰道:“我已经开始派人训练骑兵,让他们吃住仿效突厥,假以时日,应该勉强可以一战。至于突厥的行踪,他们无非是想抢夺过冬的粮草,我们只要把这些地方布置妥当,应该就无大碍。”
王仁恭顺着李渊的手指,看着地图上的几个位置,唉声叹气的说道:“要是分兵布置,只怕不仅防不住突厥兵,还会白白送掉将士的性命。”
“王大人所言甚是。”李渊勉强笑了笑,说道:“但突厥人口众多,一般的粮仓根本满足不了他们,所以他们的目标,很有可能是这个地方。”李渊点了点马邑郡北的一个县城,肯定的说道。
“这个地方确实最合适不过。”一位偏将皱着眉头,说道:“但此处地势平坦,骑兵来去如风,如果突厥人发现状况,想要逃走也是很容易的事情,我们的战马即使再训练,也不可能比得上突厥人的战马啊!”
“是啊,末将麾下的骑兵,马上的武艺不逊于突厥人,可是根本追不到人家,空有武艺却不得施展,一直觉得憋屈呢!”另一名偏将闻声附和道。
一时间,大厅中沸沸扬扬,却没有一个人能够出得了主意。众人说来说去,都归结于战马的问题。
大隋的战马比不上突厥,这样的情况又不是一天两天,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朝廷依然没有想到解决办法。
其实,这样的讨论已经持续了几天,只是一直没有进展罢了。
“报!”一名士卒跑进大厅中,对着王仁恭与李渊行了个礼,说道:“唐国公大人,洛阳送来一批装备,说是可以解决战马比不上突厥的问题,大人要不要去看看?”
“当然要!”未等李渊回答,王仁恭抢先道:“赶快前面引路。”焦急的模样,显然是病急乱投医了。
“郡守大人,唐国公大人,诸位将军。”肖校尉领着一百兵士,一路小心翼翼,终于将东西送到了马邑郡。
一千匹战马需要四千马蹄铁,这些马蹄铁,足足装了八只箱子。
王仁恭顾不得回礼,迫不及待的说道:“这箱子里装的是什么,赶快打开看看。”
肖校尉吩咐一声,八只硕大的箱子同时打开,露出里面黝黑的马蹄铁。
王仁恭取出一个,仔细琢磨片刻,便递给李渊,李渊接过来也看了一会,不明所以,二人将疑惑的目光投向肖校尉。
“这些东西是陛下命令忠勇卫偷偷打造的,至于如何使用,小人会详细解释的。”肖校尉不急不慢的说道:“两位大人,不知能否先赏口饭吃?”
此时众人才注意到肖校尉等人的衣着打扮,简直与难民没有任何区别,肖校尉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头,肚子却止不住的响了起来,引来一阵轻笑。
“来人,赶快命人准备饭菜,犒劳远道而来的诸位将士。”王仁恭回首命令一声,自有人下去准备。
接着,王仁恭命人将那些士兵带去休息,又请肖校尉进入厅中,先端了一些糕点让他充饥。
肖校尉胡乱塞了几块,又喝了些茶水,然后将马蹄铁的使用方法,详细的解释了一遍。
第一百零一章 执着的张须陀
金秋十月,大地一片萧条,除了洛阳、江都等繁华郡县,其他各地皆是满目疮痍,令人不忍直视。
朝廷的官员为了讨好杨广,横征暴敛,根本不顾百姓死活。
逆贼四起,百姓连树皮都啃不到,又哪来的粮食缴赋税?被逼无奈之下,揭竿而起的反贼越来越多,让朝廷彻底失去威信。
瓦岗寨抢掠荥阳,收获颇丰,重利之下,翟让忍不住想再去肆虐一番。但张须陀已经驻军在那里,这让翟让犹豫不决起来。
经过李密的游说,瓦岗寨如今人才济济,兵多将广,但这些士兵毕竟没有经过正规的训练,大多是活不下去的百姓,正面交锋,根本不可能打得过张须陀的大军。
翟让也并非无能之辈,但他的才学见识,并不足以谋取天下。
“翟公,您为何事烦恼?”李密前来拜见,看到翟让紧锁眉头,笑着说道:“现在瓦岗寨兵强马壮,翟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李先生,让突然觉得前些日子攻打荥阳之举,有些草率。”翟让请李密坐下,说道:“现如今张须陀被调为荥阳通守,我们想要再从荥阳谋取一些利益,实在是难如登天。”
李密面色不变,不慌不忙的说道:“翟公所言差矣,我们不仅要攻打荥阳,还要攻下巩县。张须陀虽然英勇善战,但他只有一人,翟公为何惧他?”
“张须陀诡计多端,又擅于用兵,我瓦岗将士在他手里吃了不少亏,实在是有些害怕他。”翟让已经彻底信服李密的能力,拱手说道:“当然,如今有李先生相助,或许可以打败张须陀,还请先生设下妙计。”
“大隋早已分奔离析,张须陀愚忠朝廷,必然想要一战定乾坤。”李密回了一礼,胸有成竹的说道:“既然张须陀想战,翟公也不能弱了瓦岗的威风,应该大胆的去迎战。”
翟让心里很苦,腹诽道:刚才我的话都白说了?要是能够打得过张须陀,我又何必龟缩在瓦岗寨里?
不过,为了防止被李密轻视,翟让镇静的说道:“还请先生明言。”
李密不假思索的说道:“密有上、中、下三策,翟公想要听哪一个?”
“先生只需提出上策即可。”为了体现自己礼贤下士,翟让说道:“让相信,先生的谋略,绝对错不了。”
“多谢翟公信任。”李密微微一笑,宠辱不惊,轻声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翟让的脸色变了几次,最终犹豫再三,沉重的点了点头。
......
“报!”张须陀正与诸位贾务本等人研究布防之事,突然听到帐外有士卒焦急的喊声,连忙派人将通报之人带进大堂。
“禀告将军。”那士兵灰头土面,一进大堂,便说道:“瓦岗贼首翟让,亲率三万大军,再次朝荥阳而来。”
“三万人?”张须陀闻言一惊,说道:“消息可准确?”
“卑职亲眼所见,愿以项上人头担保。”那士卒答道:“卑职发现他们时,贼军距离荥阳已经不足三十里。”
“再探。”张须陀闻言一阵心寒,吩咐一声,让那士卒退了出去。
张须陀曾多次率领一万兵马剿灭十万逆贼,三万人并不足以让他心寒,令他不安的是,瓦岗寨短短数月,便能集结三万大军。
难道朝廷真的如此不得民心?
恰好贾务本等人都在,张须陀也不多言,直接下令道:“整合大军,随本将前去杀敌!”
张须陀对自己麾下的将士很有信心,面对翟让率领的大军,张须陀毫无惧意,虽然有些感慨逆贼的势头愈发迅猛,但还是当机立断,准备率军迎敌。
众位副将也已经习以为常,躬身领命。
待众人离去,一直伫立不动的李玄霸突然开口说道:“张将军,瓦岗寨一直不敢正面交锋,如今知道您驻军荥阳,却仍然来犯,难道将军不怕逆贼使诈?”
“翟让此人空有武力,根本不擅用兵,又怎么会使诈?”张须陀不以为意的说道:“想必瓦岗寨中的粮草不足,所以才会企图强攻荥阳。”
张须陀与瓦岗贼打了数十场仗,尽数获胜,心中对瓦岗寨,难免有所轻视。
骄兵必败,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张须陀贵为一代名将,却也不能免俗。
“可玄霸还是有些担心。”李玄霸面露担忧之色,说道:“将军不如固守城池,只要保住荥阳,东都便可无虞。”
“本将军耗得起,天下百姓如何耗得起?”张须陀叹息一声,说道:“陛下巡视江都,政令不通,导致逆贼更甚,高阳已经失守,安定人世雄杀了临泾县令,起兵作乱。坏消息接踵而至,本将又如何能够安心守在这荥阳?”
“将军的心思,玄霸非常明白。”李玄霸躬身说道:“可是荥阳郡的地位,将军难道不知道吗?”
荥阳是中原的战略要地,向东是一片平原,向西是虎牢关。
虎牢关以西的巩县,有隋朝的大粮仓洛口仓,而且只要攻下巩县,便可谓真正的逼近东都洛阳。
张须陀犹豫片刻,终究舍不得放弃这次剿灭瓦岗贼的机会,说道:“本将亲率一万人前去迎敌,你与叔宝率领余下将士守城,如果贼军攻城,你们只要守住几个时辰,本将便可率军杀回来!”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李玄霸还能怎么劝说?
“张将军,那一千战马钉上马蹄铁时间不久,还需要磨合,这次只怕无法出战。”李玄霸想了想,道:“如今只有罗将军麾下的一千骑兵,对于大军的战力有损,还请将军再考虑一下。”
李玄霸曾命令铁匠躲在荥阳打造马蹄铁,但是一个人又如何能够完成任务?他想明白后,又命人召集十余位铁匠,总算将八千马蹄铁打造出来。
四千只马蹄铁已经被送往李渊手中,余下的四千只也已经钉在马蹄上,因为时间的关系,那些铁匠还在继续打造马蹄铁,为罗士信麾下的骑兵准备着。
实际上,战马钉上马蹄铁后,所需要的磨合时间极短,但李玄霸为了让张须陀改变主意,不得已撒了个谎言。
可惜依然无法打消张须陀出战的决心。
“即使两千骑兵都无法出战,本将军也有信心打败瓦岗贼。”张须陀脸色变得阴郁起来,冷冷的说道:“玄霸,你到底是不是真心为朝廷效力?”
大军将要出征,李玄霸却一直劝张须陀不要出战,这是动摇军心之罪,要不是罗士信等人都已经出去了,张须陀只怕要痛打李玄霸一顿。
“那玄霸在此恭祝将军旗开得胜。”李玄霸无可奈何的拱了拱手,出营找秦琼去了。
听闻张须陀要出城剿灭瓦岗逆贼,荥阳太守杨庆调了三千守备军给张须陀,张须陀自然不会拒绝。
祭旗之后,张须陀,贾务本、罗士信率领一万三千多人,浩浩荡荡的朝着北方而去。
第一百零二章 莫名其妙的战斗
张须陀率军刚出了荥阳,李玄霸便命令麾下一千骑兵集合。
名义上,李玄霸是这一千骑兵的将军,连秦琼都无权干涉他调兵遣将。
更何况李玄霸之前已经与秦琼商量过。
“叔宝大哥,多谢你这么信任玄霸。”李玄霸仰头说道:“如果真的只是玄霸多虑,将军怪罪下来,你便直说是我下的令。”
秦琼骑在一匹褐色战马上,微笑答道:“张将军常说你是福将,既然你说瓦岗贼可能设伏,叔宝带兵前去支援,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将军又如何会怪罪?”
一千铁骑整装待发,战马喘着粗气,与战意盎然的骑兵相呼应,远远看去,气势如虹。
“有太守大人麾下的守备军保卫荥阳,将军可完全放心。”李玄霸拱手说道:“起码支撑几天不成问题。”
太守杨庆谦虚一番,并不多嘴。
“嗯。”秦琼应了一声,说道:“你说的话,我会记住的。”说完,与李玄霸拱手道别,带着骑兵肃穆的出了城。
“忠勇卫大人,你为何让叔宝率军远远跟在大军身后?”目送秦琼离去,杨庆有些不解的问道。
李玄霸虽然作了布置,心里却依旧没底。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便与杨庆聊了起来,回答道:“张将军曾设下埋伏,打败过瓦岗贼,所以他不会提防瓦岗贼也用同样的计策。”
“你是担心瓦岗贼前后夹击?”杨庆一点就通,明白过来,又好奇的询问道:“你和叔宝说了什么?”
“我和他说了许多话。”李玄霸灿烂的笑了起来,接着神秘的说道:“但玄霸不能告诉太守大人。”
......
瓦岗军没有刻意隐藏行踪,三万大军行走在官道上,绵延数里,甚是壮观。
翟让一脸平静的坐镇中军,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紧张。但实际上,虽然李密布置周全,但翟让还是莫名的担心。
“将军,张须陀率领一万精兵,距离我军还有七里。”一名探子从前方过来,汇报查探到的消息。
“继续前行。”翟让淡淡的命令一声。
天色渐晚,按照目前的行军速度,瓦岗军到达荥阳城时,应该已经是深夜了。李密如此安排,自然是为了迷惑张须陀,让他以为瓦岗军打算连夜攻城。
张须陀确实中计了,他得知与瓦岗精锐相距不远,略一沉思,便下令大军加快行军速度,生怕瓦岗贼逃走。
将士们沉稳一致的步伐,惊动了林中的动物,不时有鸟儿飞向半空中。
两军都是走的官道,迟早会有碰见的时候。
“杀!”官兵与逆贼相遇,无需多言,士兵们近乎同时举起环首刀,杀向对方,一切来的太过突兀,又显得理所当然。
张须陀的大军士气高昂,武器装备又比瓦岗贼精良,所以将士们面对三倍于己的敌军,丝毫不觉得胆怯,一往无前的冲了过去。
罗士信、牛进达二人,更是身先士卒,手中的马槊挥舞,溅起一朵朵血花,蔚为壮观。
而瓦岗贼的前军,大部分都是刚刚投奔过来的,他们不知张须陀大军的厉害,自觉人数众多,也悍不畏死的冲向官军。他们落草为贼,心中对朝廷有诸多怨恨,此时一股脑的发泄出来的模样,倒也令人动容。
罗士信等人冲杀一圈,便率兵暂退,瓦岗贼以为官兵胆怯,前军如潮水般涌向官军。但等待他们的不是功劳,而是十几辆黝黑的战车。
战车周围布满锋利的刀刃,拉车的牛也披上坚硬的铠甲。
瓦岗军后方的士卒看不到前面的情况,依然朝前挤着,最前面的士卒又想要往后退,瞬间乱作一团,任由战车不断的收割生命。
张须陀骑在战马上,能够看见前方发生的一切,心中不免生出一丝得意:现在发生的事情,与他推测的没有丝毫差别。
瓦岗军用尸体阻挡住了战车,前军三千多人,瞬间损失将近一半,余下的人在一具具冰冷的尸体面前,早已失去勇气,纷纷往后退。
在后方等待他们的,不是支援,不是救助,而是一支支冒着寒光的箭。
“前军压上,不许撤退!”传令官挥舞令旗,传达主将的命令。
有些人以为那些箭支只是威慑,依然往后退去,然后几道寒光钻进这些人的身体,这些人一脸惊恐的倒了下去。
为了能够活命,瓦岗贼的前军只能回首面对官军。
战死的话,家眷还能得到一些抚恤,但如果是被自己人杀死,只怕家眷不仅得不到好处,还会落下骂名。
终究是死,又何苦拖累家人?
瓦岗贼的战力本就比不过张须陀的大军,此时军心涣散,他们除了麻木的胡乱劈砍,根本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翟让有些心疼的看着前方,但又想到今夜可以消灭张须陀,瞬间冷静下来,对身边的副将说道:“前军损失严重,下令撤退!”
那副将以为自己听错,迟疑了片刻,翟让双眼一瞪,那副将连忙派人传令,后军变前军,往后撤退。而前军残留的几百人,直接被遗弃了。
大军已经撤退,那几百人瞬间心如死灰,跪地投降,只求能够保住一命。
眼看翟让率军莫名其妙的撤退,张须陀哪会在意这些人,留下几十人将他们看押起来,率领其余的将士,追赶翟让。
“将军,穷寇莫追啊!”贾务本拍马追上张须陀,与他并排而行,劝说道:“贼军主力未损,我们不该冒险。”
“难道你以为,瓦岗贼愿意用三千条性命作诱饵?”张须陀含笑答道:“逆贼好不容易倾巢而出,若是错过这次机会,本将军实在愧对朝廷,愧对陛下。”
说话间,道路上随意丢下许多旗帜,甚至还有一些武器,想来是为了逃命,顾不得那么多了。这些画面,让贾务本对自己的担心产生了怀疑。
“贼军若不是惧怕将军,又为何慌乱而逃?”罗士信一身血渍,配上凶狠的长相,宛若炼狱中爬出的恶鬼。他露出一口黄牙,阴森森的说道:“即使他们使诈又如何,尽数杀了便是!”
罗士信自从得了李玄霸的礼物,可谓自信满满,早就想找徐世绩再打一架,此番连徐世绩的面都没有见到,他又如何甘心?
牛进达在一旁默默点了点头,他也觉得应该继续追击。毕竟之前冲杀之时,他看到了翟让在贼军之中,如果能够取下翟让的人头,那瓦岗贼便等于被消灭了一半。
“玄霸就不该送你这把玄冥枪。”张须陀笑着对罗士信说道:“为军将领,切记自己的职责,万勿争强斗狠。”
被道破心思,罗士信也不觉得尴尬,爽朗的大笑一声,说道:“忠勇卫大人有句话说得好,有仇不报非君子,这次我一定要打的徐贼心服口服!”
张须陀听到罗士信的话,心里生出一丝奇怪的感觉。
秦琼与李玄霸走的很近,张须陀已经知道,如今罗士信与李玄霸的关系,似乎也变得极好。
李玄霸送的长枪,罗士信命名为“玄冥”,这其中的“玄”字,正是代表玄冥枪乃是李玄霸所赠。
张须陀虽然奇怪,却并未怀疑李玄霸,因为他能够看得出来,李玄霸并没有刻意与罗士信等人结交。
但是,水到渠成的友谊,才是最真诚,最宝贵的。
第一百零三章 中计遇险
与杨庆道别后,李玄霸回到城楼之上,略显焦急的等待着。
能否救下张须陀,对于李玄霸来说很重要,除了敬重张须陀的为人,他还希望通过这件事确认一下,自己是否能够改变历史。
魏征、房玄龄等人正在唐国公府,他们没有投奔李建成和李世民,按理来说,这已经算是改变了历史的走向,但魏征他们是否会一直呆在自己身边,李玄霸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月色唯美,在这样的夜晚,几十里外却正在杀人,李玄霸想想都觉得有些可惜。
为了演的逼真一些,翟让并没有将李密的计划告诉太多的人,麾下将士抱头鼠窜的模样,令他不由自主的叹息一声。
月光将夜幕变的如同白昼,翟让隐隐看见前方的密林中,有人影攒动,大喝道:“官兵还有些距离,大家不要慌乱,保持阵型!”
在各位将领的督促下,瓦岗贼渐渐稳住了阵势,开始有条不紊的后撤。
张须陀率兵消灭瓦岗贼的前军,一直对翟让紧追不舍,其实相距本就不远。此时瓦岗贼的速度放缓,眼看大战就要一触即发,张须陀却忽然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将军小心!”一只冷箭从密林中射出,速度奇快,张须陀反应过来时,贾务本已经挡在了他的身前,箭从贾务本腹部穿过,露出锃亮的箭头。“林中有埋伏,将军快撤!”贾务本说完这句话,便昏死了过去。
贾务本在追击瓦岗贼时,一直观察周围的情况,所以冷箭从林中射出时,他最先反应过来,然后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张须陀身前。
其实不用贾务本提醒,张须陀也知道自己中了埋伏,因为从密林中突然冲出许多人,将他的大军生生的断成两截。
为了追上瓦岗贼,张须陀的大军有些脱节,此时被围困起来的,不过四千多人。
“进达,你与务本共乘一骑,士信,你带领骑兵杀出一条路,让将士们撤退。”张须陀当机立断的说道:“本将率领余下的将士,为你们断后!”
“将军,你先撤,末将留下来断后!”罗士信与牛进达同时说道。
“这是军令!”张须陀脸色一沉,不由分说,举起马槊,喊道:“摆阵!”
罗士信与牛进达眼眶湿润,拱手道:“末将听令!”然后,二人率骑兵朝后方冲去。
数百骑兵面对三千瓦岗贼,毫无惧意,罗士信冲在最前,玄冥枪一扫,便将围上来的瓦岗贼逼退。
“这次休想活着离开!”一直未出现的徐世绩,很突然的出现在了罗士信面前,在徐世绩身边,单雄信手持长枪,冷冷的看着罗士信。
“找死!”罗士信听到身后的打斗声,知道张须陀正在阻拦翟让的大军,所以他必须尽快的杀出血路,于是大喝一声,冲向徐世绩。
徐世绩以前赢过罗士信,见他冲向自己,面露喜色,拍马迎了上去。
但此时的罗士信,已经不是几个月前的他了。他冲到徐世绩面前,不由分说,举枪便刺,徐世绩马槊一提,挑开玄冥枪,两人错身开来,然后近乎同时回身向对方扫去,皆被躲开。
二人交战之时,单雄信也冲向牛进达。
牛进达的武艺,本就不如单雄信,更何况此时还要保护贾务本?只交战两个回合,便已经陷入困境。
罗士信一直关注牛进达的情况,见他危险,心中着急,但他面对的乃是徐世绩,一时半会根本不可能分出胜负。他思考一下,咬了咬牙,不再取巧,举起玄冥枪,重重砸向徐世绩。
徐世绩冷笑一声,不以为意,他清楚罗士信的力气有多大,所以并不担心自己吃亏,举起马槊,抵挡迎头拍下的玄冥枪。他甚至已经预测到,自己的下一招便可以将罗士信斩落马下。
但令他意想不到的是,罗士信势大力沉的一击,直接将他的虎口震麻,隐约能够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他胯下的战马,也忍受不了巨大的冲击,前蹄跪倒在地,差点将他摔落下去。
几个月不见,这家伙的力气怎么大了一倍还多?这是徐世绩此时唯一的心思。
罗士信一击得手,也不恋战,赶到牛进达身边,将单雄信逼退,然后迅速冲散瓦岗贼的阵型,带着牛进达等人逃出了包围。
见大部分骑兵都已逃走,张须陀松了一口气,不过看到瓦岗贼又慢慢形成合围起来,张须陀突然明白过来,自己才是他们真正的目标。
为了剿灭瓦岗贼,大军奔波十几里路,此时完全是凭借意志力在战斗,根本不可能支撑太久,于是张须陀一声令下,乘着罗士信杀出的通道还没有被堵上,让将士们冲杀出去。
绝境之中,人往往会爆发出超强的战斗力,张须陀一马当先,连砍数人,竟是无人能够阻挡他们撤退。
其实,如果不是徐世绩轻敌,搞得现在无法出战,只凭他一个人,便可以留下张须陀。单雄信虽然武艺高强,不过面对张须陀,依然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张须陀带着几十个人冲了出去。
依然还有三千余人被瓦岗贼困住,张须陀刚刚杀出去,命令那些人赶快离开,自己又回头杀进瓦岗贼军中。
“将军,你不要管我们了,赶紧逃走吧!”被围困的士兵哭喊着叫道:“贼军后方还有两三万人,我们根本逃不掉的!”
“本将军把你们带出来,自然要把你们带回去!”张须陀擦了擦脸上的血迹,面无表情的说道:“只要本将军还活着,便不会眼睁睁看着你们赴死。”
官兵遇到埋伏,士气其实已经变的低落,张须陀去而复返,让这些感激涕零的同时,斗志再次生了起来,也顾不得身上的伤势,咬紧牙关与瓦岗贼厮杀在一起。
“先生果然神机妙算,更是将张须陀摸的一清二楚。”翟让看着张须陀落魄的模样,笑着说道:“只要他再冲杀几番,活捉他也就不是难事了。”
“张须陀此人甚得民心,轻易杀之不得。”李密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说道:“刚才那一箭如果射中他,其实也就不用这么麻烦了,可惜了。”
李密箭术高超,他本想射伤张须陀,然后活捉他,如果能够招揽下来,当然是好事,如果他誓死不降,那也只能暗中杀了。
“这张须陀倒也真是了不起,居然一人一骑,又杀了出去。”翟让紧紧盯着张须陀,敬佩的说道。
“不用着急,他还会回来的。”李密平静的说道。
大地微颤,李密平静的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然后看向前方。
张须陀确实杀回来了,但张须陀并非孤身一人,在他身后数十米远的地方,一群骑兵杀气腾腾的冲向这边。
第一百零四章 历史的转折点
李密的计划堪称完美,他利用张须陀急着剿灭瓦岗军的心理,布下请君入瓮之阵。他又故意放走罗士信等人,消弱朝廷大军的实力,只是为了活捉张须陀。
谁都清楚,张须陀是朝廷的柱石,也是他麾下将士的灵魂,只要张须陀投降,那罗士信、秦琼等将领自然会跟着投奔瓦岗寨。
但李密少算了一个人,他也无法算到有人会清楚他的想法。
骑兵天生就克制步兵,罗士信等人之前被困在人群中,战马提不起速度,还有应对之策,但秦叔宝他们现在全速冲锋,瓦岗贼根本毫无办法。
李密看到远处的骑兵,便知道想要留下张须陀再无可能,便劝翟让下令,消灭被围困在军中的朝廷官兵,以让单雄信等人撤退;而张须陀已经冲进阵中,他率领手下将士奋勇杀敌,不让单雄信等人有逃走的机会。
无奈的是,张须陀麾下的将士早已力竭,根本没有办法阻挡住单雄信他们,各自交出数百人性命后,单雄信还是率军冲了过去。
“此地到处都是碎石,骑兵的冲锋不会太快。”李密毫不慌乱,平静的说道:“他们若是敢冲进来,必让他们有去无回。”
道路并不宽阔,瓦岗贼也再难形成合围之势,便有条不紊的撤走。
秦琼率领骑兵,从张须陀身边经过,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在他身边,不是别人,正是去而复返的罗士信,而且他胯下的战马,竟是李玄霸让秦琼带来的赤焰。
一千多骑兵声势浩荡,杀气腾腾的冲向瓦岗贼。
李密回头看了一眼,眉头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暗道朝廷的将士难道都没有常识?不过当他发现那些骑兵的速度并没有放缓,而且战马也没有任何不适应,心中生出一丝不安的感觉。
将交战的地点选在这里,并非李密随意为之。
张须陀的骑兵虽说不如突厥,但战力依然很可怕,为了以防万一,李密特地选择了这段碎石比较多的路,战马行走在这样的路上,必然会减缓速度。
所以李密很不解,为何秦琼他们竟然丝毫不受影响。
翟让率军先行撤退,李密带领数千人在后方保护。
“弓箭手准备。”李密冷静的下令。
先前为了活捉张须陀,弓箭手一直没有动用,箭支还算充足,所以李密一点也不紧张,而且单雄信与徐世绩二人护在他左右,这二人的武艺,李密清楚的很。
瓦岗贼逃跑的速度,本来就没有秦琼率领的骑兵速度快,如今李密又让弓箭手停下来射击,无疑是让他们送命。但军令不可违背,数百弓箭手战战兢兢的举弓,拉弦。
并非所有人的射术,都像李密那般强大,只见一支支绵软无力的箭支射出,有些还没有到达秦琼面前,便已经无力的落地。
不过,随着距离的接近,瓦岗贼的弓箭起了效果,秦琼与罗士信等人还能扫落箭支,但其他人做不到这一点,不时有人跌落下马。运气好的只是受点轻伤,运气不好的,连命都丢了半条。
李密也没想过弓箭手能够阻挡住朝廷的骑兵,他的目的只是为了让骑兵的速度缓下来,只有这样,他们这些人才有一战之力。
秦琼以损失数十骑的代价,终于冲进了李密的军中,罗士信紧随其后,手持玄冥,骑着赤焰,如同魔神降临,令人不寒而栗。
“且战且退,保护中军。”李密再聪明,此时也想不出办法,只能命令士卒与秦琼他们厮杀,以保护翟让等人尽可能的撤退。
今夜的损失,全都是他李密的责任,如果连阻挡追兵的任务都完成不了,那他也没脸回瓦岗寨了。
阻挡不是击败,李密也没不敢妄想用三千步兵击败一千多的骑兵。
李密的装束很显然,让人一眼就发现了他的存在,而且徐世绩与单雄信守在他身边,更让人确认他的身份很特殊。
罗士信与秦琼直接杀向李密,徐世绩和单雄信则上前抵挡,李密泰然自若的指挥着瓦岗贼布阵,短时间内谁也奈何不得谁。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瓦岗贼的损失越来越大,徐世绩之前体会到了罗士信的可怕,小心翼翼的应对着,终究还是落了下风。
李密看到徐世绩危险,又估摸着拖延的时间已经足够,他便当机立断,下令撤入林中。只要进了树林,骑兵根本不可能追进去。
瓦岗贼逃命的本事倒真的无法小瞧,不消片刻,已经基本逃光,单雄信挡开秦琼的攻击,拔马就走,秦琼冷笑一声,也不去追,反而杀向徐世绩。
徐世绩乃是瓦岗武力最强的人,更是翟让最重视的将领,李密自然不敢让他战死,只得骑马上前相助,单雄信好不容易脱离战场,见李密和徐世绩都没走,也只能回头救援。
李密的箭术了得,武艺却实在一般,只打了十几个回合,便有些支撑不住,眼看就要被罗士信斩杀,一个黑脸胖子冲了过来,喊道:“主公莫怕,咬金来也!”
陈咬金一人一骑对战数名骑兵,不仅没有落败,反而将那些骑兵尽数斩杀,此时脱开身子,又见李密处于险境,赶紧前来救援。
这陈咬金早年聚集数百人造反,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归附李密,但因为身体肥胖,又有些憨傻,所以一直没有得到重用。但他敬佩李密的志向,依然对李密忠心耿耿。
陈咬金一加入战团,罗士信与秦琼二人压力骤增,好在瓦岗贼大部分已经逃走,其他骑兵围上前帮忙,才使得他们没有落入下风。
眼看麾下的骑兵一个个被杀,秦洛煞是心疼,连忙下令道:“让开道路,让他们走!”骑兵让开一条道路,李密等人小心翼翼的冲了出去,然后拍马就跑。
“你先前说,玄霸让我们留下徐世绩,这样空手回去,如何向他解释?”罗士信看着逃走的几人,心有不甘的说道。
“我率骑兵出城,最重要的事,是救张将军。”秦琼平静的说道:“他们几人武力不弱,如果继续打下去,将士们损失将会更为惨重,玄霸若在这里,也必然会选择放他们逃走。”
罗士信想了想,觉得确实如此,也就不再争辩。清理完战场后,他们二人率领将士们与张须陀汇合。
张须陀的目光有些呆滞,坐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这一战,说不上谁胜谁负,双方各有伤亡。
实际上,瓦岗贼损失的兵力更多,但张须陀却觉得,这一战自己败了。贾务本身受重伤,还没来得及回到荥阳,便一命呜呼,这让张须陀更加自责。
“将军。”秦琼与罗士信下马,拱手行了个礼,轻声唤了一句。
张须陀抬头看了看他们二人,沉默着点点头,又看了看惨烈的战场,说道:“回去吧。”
大军一路沉默着回到荥阳,李玄霸远远看见,立马命人打开城门,迎接大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