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遗物
“爸爸，你在吗？我回来了。”一踏进家门，何岚居然嚷嚷开了，她似乎恢复了精气神，脸上也绽出了笑容。
王越扶着她的那只手一阵颤栗，身上起了层鸡皮疙瘩，头皮有些发麻。他费了很大的劲才把目光重新转向何岚。
“爸爸，爸爸，你在哪里？”何岚急切地把所有房间看过一遍之后，又开始哭哭啼啼起来。
“岚岚，何叔叔……何叔叔……已经不在了，你……要节哀啊。”王越再也控制不住，泪水汹涌而出。
他知道何岚不是神经错乱。
何岚的痛苦他感同身受。
接下来两天，王越是寸步不离、衣不解带地服侍何岚。何岚既不吃也不睡，始终静默呆坐，犹如泥塑木雕。她也偶尔看一眼王越，目光中尽是让人害怕的绝望。
“怎么办？再这样下去，一朵明艳的鲜花就要……凋谢了。”王越看着何岚异常憔悴的面容，嘴唇都快咬出血来了。
还是送医院调养两天吧。王越拿出手机就要进行联系，发现手机上有好几条未读短信——好像是薛中元和徐一敏发来的。
这两天，他是一心扑在何岚身上，脑子里想的都是怎么善后的事情，根本无暇也无心和薛、徐两人联络。
略略看了一下，薛中元发来的短信大意是：何东垚的事情他已清楚，望妥善处理后事。
“还好，没在这个时候说到宝藏，算有人情味。否则我立马跟他翻脸。”王越心中对薛中元起了芥蒂：都是他要找什么宝藏，才弄成这样。
徐一敏的短信则让王越有了信心：“王越哥哥，好好照顾何岚姐姐，不能让她廋了一丝一两哦！呵呵，我这边不用操心。”
“嗯……一敏是刀子嘴豆腐心，真是个懂事的好姑娘。”王越感到了久违的温馨。
咦，还有一条短信，是个陌生号码：“你好，我是何司长的办公室主任丁石健，明天协同公安局来司长家整理遗物，同时给还何司长临终时的一些物品。多有打扰，敬请原谅。”
王越轻声地跟何岚说了这个事情。何岚只是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
王越默默地坐到她身边，右手握着她的左手，希望能温暖她的心。
良久，何岚突然长长叹了一口气，声音沙哑地说道：“王越，我……肚子饿了，帮我弄点吃的好吗？”
“好啊！好啊！”王越一听，喜出望外，开心得就像个刚得到心爱玩具的小孩子。
“只要你宝宝开口，就是南极企鹅北极熊，我也帮你弄。”王越欣喜地有点若狂了。
他像蓄势已久的弹簧，以离弦之箭的态势冲向厨房。一阵锅碗瓢盆碰撞声之后，热气腾腾的“山珍海味”搬了出来——一盘炒年糕。
何岚嫣然一笑，津津有味地嚼了起来。
王越通体舒畅：没事了，何岚已经度过难关了。
这一夜，何岚把王越“请出”了卧室，她要好好睡一觉。她给王越安排在何东垚的书房——因为家里已经没有其他地方可睡了。
王越心里有点别扭，毕竟何东垚刚刚过世，说不害怕是假的。但想想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在女孩子面前示弱，况且弄不好还会刺激何岚，他就装作欣然前往的样子。
来到书房，王越感慨良深：何东垚一个星期前还在这里谈笑自如，但转眼间物是人非，真的是“人生苦短，譬如朝露”啊。
可能连续两、三天没合过眼了，王越一躺到床上，就感觉眼皮沉重起来，不一会儿即起了轻微的鼾声。
睡了有两个小时，王越猛地从床上坐起，“拔剑四顾心茫然”。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醒来，好像并没有噩梦缠身啊。
……
不管怎么样，再也睡不着了，他索性就坐到书桌旁看起书来。何东垚学贯中西，书架上中外名著比比皆是，王越抽出一本《贞观政要》开始研读。他比较崇拜李世民，这本书阅过好几遍，经常手不释卷。但今天却始终无法集中精神。
“难道担心何东垚的魂魄回来看看？唔……不是的，好像是有其他事情。”王越搔头抓耳，心下不宁。
他的眼睛瞥到了书桌上的一排抽屉。一个念想在脑中一闪而过：“要不要打开看看？”
王越紧张地拉开一个个小抽屉，颤抖着双手翻弄起来。潜意识里，他还是希望能够有所发现。毕竟逝者已矣，若真有宝藏遗言，那应该将其转化为真金白银，深藏地下总不是办法。最多以后自己那一份与何岚分享，不就皆大欢喜了？
检查完几个抽屉，里面都是“精机局”的文件资料，王越毫无兴趣，不禁略感失望。他漫不经心地拉开最后一个抽屉，蓦地，他的两眼瞪得老大，里面是……一本书。
《透析末日：773种可能》——右上角大字标注为“精机局”内部刊物。
王越有些瞠目结舌：“真有这么一本带‘773’的书。何东垚在我面前撒了个谎……”
“嗯……他肯定是为了保密。这……无可厚非啊。”王越才感释然，心头又被一座更大的山压得喘不过气来，“为什么我能猜对？那个锦囊我和有什么关系？我到底是谁？”
此时王越已把宝藏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他翻开这本书一页一页仔细看了起来。书的内容非常惊世骇俗，讲了有可能引发世界末日的773种可能，让王越耳目一新。但光有书没用啊，锦囊呢？
王越赶紧四下寻找，但一切都显得徒劳无功。
“哎呀，锦囊可能还在何东垚脖子上。”王越醒悟了，同时有些沮丧，“何东垚的物事肯定被‘精机局’先检查过了，如果有锦囊的话，明天……公安局多半也不会带来了。”
王越气愤地将书甩在桌上，一掌拍下，似乎想将其四分五裂。突然，目光被后封面底部的一行蝇头小楷吸引住了。
“黑龙江塔河凤水山飞雁瀑盘古洞幽天顶九尾溪”
啊！
在这里了！
应该是这个！
何东垚已经翻译出来了！
王越心头狂跳，血气上涌，差点昏厥。
第三十二章 善后
第二天一早，公安局和“精机局”就登门造访了。
“精机局”来的这个人王越有印象，就是一个星期前陪同何东垚来北京南站接何岚的那个大汉。根据昨日的短信提示，王越知道他叫丁石健。
王越陪着他们整理何东垚书房里的物事，暗自庆幸自己先下手为强——将《透析末日：773种可能》先行藏匿。
经过一晚的调养，何岚的面色已经大好，逐渐恢复了红润。她倚在门边观望，一脸肃然。
忙活了半天，来人除了整理出一堆“精机局”的文件之外，没有其他重要的发现。他们造了张清单，请何岚签字确认，表示同意将这些东西送公家单位。
之后，他们拿出了几样东西：一块手表、一只手机。说这是何东垚出事时身上所配带的，现转交死者家属。
何岚睹物思人，眼圈不禁又红了起来。王越赶紧把这些东西收起，然后拍拍何岚的肩膀，示意要坚强些。
王越心中嘿然：真的没有锦囊！
临走，公安局那位同志看看何岚，欲言又止。王越意识到他要说的话可能会增加何岚的伤感，就打个手势，示意到另外一个房间讲。
“就在这里说吧。我没事。”何岚并未昏昏沉沉，对身边的一切洞若观火。
“是这样的，尸检结果出来了……”公安局同志偷偷看了下何岚，见她还算平静，就继续说道，“何司长是因为低血糖引发脑暂时缺氧，进而突然昏厥的。身上呢，除了擦伤、瘀伤之外，没有发现遭远距离射击的迹象。因此……我们基本判断……不是他杀。”
何岚微微点点头，一阵黯然：最重要的是人不在了，至于其他……唉！。
“精机局”的丁石健有些威严地看着王越，沉声说道：“何小姐就拜托给你了，可不能有闪失啊！至于何司长的后事，我们会尽力做好的。”
王越重重地点了一下头，目送他们离开。
“王越！”何岚突然伏在王越肩上，泪水倾泻而出，看来她已经忍了一会儿了。
王越用强有力的胳膊把何岚紧紧拥在怀里，心中七上八下：何岚已经离不开我了，我该怎么对她呢？
昨天晚上，王越无意间得到了记忆锦囊的秘密后，就在何东垚书房内来回踱步，盘算着今后何去何从。
当初在单位宿舍立志的时候，他把搞清楚自己身世作为首要的任务来抓，后来，误打误撞，变成替人寻宝了。
“现在看来，天意已定，我还是要回归正途啊。况且……何东垚也说了，锦囊之事可能关系到何岚生父的一些疑团，我探究锦囊背后的秘密，也是在帮这个可怜的小姑娘啊。”王越最后作出决断。
“至于薛中元那边……”王越灵机一动，“何东垚发生意外，那个宝藏遗言也不知是真是假。我就跟他说……发现点眉目，但不是很确定，可以去试试看。呵呵，这番远行需要大量资金……没有他这个‘银行’也不行啊。”
现在剩下的唯一问题就是何岚的处置了。
王越感到头疼。从意愿上，他想把何岚带上，毕竟人家现在无依无靠，可怎么跟她说徐一敏和薛中元的事呢。
“岚岚，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王越想先探探何岚的口气。
“我要去实习。这是爸爸给我铺好的路。今后，没有了他的照拂，一切都要靠我自己了。”何岚坚定地说。
看来她比预想的要坚强，这番话定是她这两天里面静坐沉思的结果。
事情好办了。王越看到了“光明”。
“王越，你……可不可以搬来北京？”何岚紧接着的一句腼腆之语把王越希望的肥皂泡戳破了。
“……”
“怎么了？你不高兴？”何岚看到王越沉默，不禁诧异。
王越心念电转，想到一个借口：“岚岚，我自己确实有点事情要去处理。你知道我在孤儿院长大，很渴望知道自己的身世。工作以后我在这方面也下了不少功夫。前两天得到一个消息，说关外一户农家可能和我有点关系。我想……去看看究竟。”
这番亦实亦虚的话透着一定程度的诚恳，何岚听后不住点头。
“嗯。这是应该的。要不……我陪你去吧！”何岚突然兴奋地说。
王越的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啊……不用了。你等我半个月到二十天，一完事我就回来见你，好不好？那边……天寒地冻的，人多了……会影响办事的。”
“哦！”何岚对于这么几天的小别还是可以接受的，她也怕成为王越的累赘。
“肚子饿了吗？”既然已经做通了思想工作，王越就适时地转移了话题。
“怎么，又是炒年糕啊？我吃腻了，呵呵。”何岚面现怯色。
“这回是乖乖隆地洞，韭菜炒大葱。”王越哈哈大笑。
第三十三章 远行
远山含秋色，大地现苍茫。
一列向东北方向飞驰的列车上，一对青年男女正偶偶私语，旁边一个消瘦的中年男子半寐半醒。
他们正是王越、徐一敏和薛中元三人。
在办理玩何东垚后事之后，王越就挥泪别何岚，踏上了新的征程。
令王越意外的是，薛中元没有对王越提出的宝藏路线图表示过多的质疑，好像还有些高兴。
“王越哥哥，何岚姐姐舍得你走啊？”徐一敏依偎在王越身上，吐气如兰。
薛中元现在对两小的亲密接触已经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她是想来，可我没办法……摆平你们两个啊？”王越轻轻捏了下徐一敏的下巴，无可奈何地说。
“咯咯。”徐一敏一声娇笑，坐直身子，以手支颐，侧着头道，“哎，对了，你说过我们的终点在那个什么河，是吧？”
“是塔河。其实那里也不是终点，只是火车只能坐到那里。剩下的路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王越的目光望向远方，透着无比的坚毅。
窗外，天空湛蓝，大地却一片萧瑟，深秋的气息已经弥漫在天地之间。
那里会是怎样的一种冰天雪地呢？从未到过东北的王越虽然怕冷，但也有些好奇。
一路无话，经过两天的旅途颠簸，他们也不知换了多少个车站，转了多少趟车，终于到达了塔河。三人坐上出租车，慢慢穿过县城。
王越发现这里河网密布，其水量之充沛比江南水乡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虽然天气寒冷，路边的白桦树、落叶松等已经是“赤膊上阵”了，但跟同样萧条的华北平原相比，这里树木的栽种密度明显高出许多，呈现出了良好的植被状况。
唯一不足的是，这里似乎人气不旺。
三人都已困倦不堪，在镇上找了家稍微上点档次的宾馆暂且歇脚。
在订房间的时候，王越使了个坏，故意只订两间房。徐一敏一开始还不知道，默默跟在王越后面。当得知两人要共用一个房间时，她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呼”的一下子冲出王越房间，又去加订了一间。回来后，寒着个脸，再也不和王越说话。
王越只是在心中暗暗发笑。
三人从下午三点开始睡觉，一直睡到晚上八点。由于户外气温已经下降到零下9摄氏度左右，不方便出去“觅食”了，就在宾馆内用了点饭：土豆馍和麻辣烫。王越原以为像徐一敏这种久在江南长大的女孩子会吃不惯这个，没想到她还吃得有滋有味的。
“干吗？我吃饭样子不雅吗？”徐一敏看到王越有点吃惊地看着她，很是不解。
“你……以前常吃这个吗？”王越睁大了眼睛。
“也不是常吃啦，一年中吃个五、六次吧……”
她的话被薛中元一阵猛烈的喷嚏打断了，之后索性噤声了，也不怎么吃了。
王越感觉情况有点怪怪的。
但转念一想：可能是女孩子爱干净的缘故吧。
饭后，他们找到宾馆前台，打听凤水山的事情。可一连问了几位，都不知有这么个山。
王越不禁郁闷。他从包中拿出地图，指着上面赫然标识的“凤水山”三字，再次向服务员讨教。
“不好意思，您说的这个山真没听过，可能不是一个旅游的地方。”服务员态度还可以，凑近地图看了一会，接着说，“看这座山的地理位置，应该落在盘古镇。嗯……这里每天有好几趟汽车去那里，要不你们到了盘古再问问？”
王越和薛中元对望一眼，暗中叹了一口气：看来好事多磨啊！
第三十四章 落水
回到自己房间，王越靠在床上，又琢磨起那二十个字来：黑龙江塔河凤水山飞雁瀑盘古洞幽天顶九尾溪。
“这前面几个字好解释，可后面一串又是洞啊又是溪的，真是让人费解，不知搞的什么名堂？”王越想得有些头大。
心中另有些忐忑：马上进入隆冬季节了，自然条件会迅速恶化，此行是吉是凶还真说不准啊。还有，一敏身体这么单薄，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我岂不是抱憾终身。嗯……到时叫她别进山了，老老实实呆在大本营……
正思忖间，“笃”、“笃”、“笃”的敲门声响起。
王越不用猜，也知是徐一敏。
她进来后，虎着个脸，突然用力推了王越一把，王越来不及调整姿势，导致重心失稳，就一下倒在了床上。
“干吗？你要……要霸王硬上弓啊？”王越喊道。
“你想得美！你看你，现在满脑子都装了些什么鬼东西？”徐一敏两手叉腰教训道，活像《故乡》里的那个豆腐西施杨二嫂。
王越只剩争辩的份：“我罪将安出啊？”
徐一敏愣了一下，没听懂王越的咬文嚼字。
看着王越嘴角带笑，徐一敏气不打一处来，厉声说道：“你为什么只开两个房间？你是不是……和何岚已经……”居然边说边哭了起来。
王越心下恍然：原来是为这个啊！唉，她的老毛病又犯了。
他正色道：“我绝没动过何岚一个指头。你也不想想，她父亲刚走……”
徐一敏意识到了自己的胡闹，吐吐舌头，就低头不说话了。
“那个装备准备得怎么样了？”王越岔开了话题，他也正好要了解一下这个情况。
“义父已经叫宾馆那边去弄了，应该……差不多了吧。”
“你义父真是神通广大，要什么有什么。呵呵，跟着他不会吃苦啊。”王越故意有心无心地提一下薛中元，希望徐一敏能抖点料出来，但徐一敏什么也没说。
“一敏，你说我们这次……能平平安安吗？”王越是想劝退徐一敏。
“王越哥哥，放心好了，义父做事稳当的很，绝对有保障。”徐一敏信心十足。王越奇怪她哪里来的底气。
但他没有问，知道问了也白问。徐一敏对他真心真意自然无疑，但总感觉有一层神秘的面纱若隐若现地遮在她脸上。
又闲聊了一会儿，王越打发徐一敏回房休息，毕竟今后几天都是体力活，需要养精蓄锐。
第二天清晨，徐一敏早早就来敲门，她说昨晚下雪了。看着她无忧无虑的天真模样，王越无比的羡慕。
去盘古镇的车子是一辆宽畅的公交车，王越三人选择在最后排就坐。
可能这里的人生活节奏比较慢，都九点钟了，上车的人还寥寥无几。
一路上，除了徐一敏对着车窗外的景色指指点点、叽叽咕咕之外，车子内听不到其他声音。
王越不禁打量起另外的乘客来。
有三个乘客坐在第一排，两个大人一个小孩，估计是一家门，从服色上看，还应当是本地人。
中间位置隔着过道，一边一个年轻人，左面这个头发剃得很短，根根如髭须般竖立，显得龙马精神。右边那个却长发飘飘，颇有艺术家气质。
王越正在为偌大一个车子有如此高的空座率而可惜的时候，车子一阵剧烈晃荡，引起前排的妇女一声惊呼。
“莫要慌，只是踩了一个深坑。”司机目视前方，若无其事地说。
这也太“临危不乱”了吧，难道要开到河里才算有事啊。王越望着一丈开外已经结冰的河面，心不禁扑通扑通直跳起来。
从塔河到盘古需要两个小时，随着中午的临近，路面上的人多了起来。
车子正在穿过一个一面临河的集镇，街上热气腾腾：分不清是包子铺飘出来还是除冰扫雪的人们呼出来的。
王越一时来了诗兴，低吟道：“紫烟捧日炉香动，万马千车踏新冻。”这是不久前他刚刚读过的一首唐诗。
蓦的，手背一疼，原来被徐一敏咬了一口。清晰的齿痕似乎表达了徐一敏对王越卖弄文采的抗议。
王越刚想报复，突然，“轰”的一阵震天巨响，车身猛烈摇晃，同时飞来一片玻璃碎屑。还没回过神来，车子已经失控，撞断河边护栏，一头栽倒河里。
王越摔在了地上，他极目四顾，没有发现徐一敏，正要挣扎着爬起来，“哗啦”一片破冰之声让他的心都快跳出胸腔来了。
要快！
这个时候王越已经听不到车内车外的救护声、喊闹声了，他一把抓住椅腿，霍地立起，看到徐一敏正躺在一个座位底下呻吟，似乎受了点伤。
王越一个箭步上去，像抓小鸟一样抓住她，把她从破碎的窗外塞了出去。
来不及调整喘息，王越一只手把牢椅背，一只脚伸出窗外，眼看着就可以全身而退了。
但说时迟那时快，车子突然猛地向另一边倾侧下去，估计是进水量已经由量变发生了质变。王越又重重摔回了车内，整个人浸泡在冰冷的河水中。
这种刺入骨髓的寒冷激起了王越最后一丝求生的愿望。他一边打哆嗦一边手脚并用地寻找窗户豁口。但河水以越来越快的速度灌入车内，很卡车顶渐渐隐没了。
沉下去的不仅是车身，还有王越的心。他的大脑已经一片空白。他知道自己完了。
“我就这么死了？我还不知道我爸我妈是谁，就这么死了吗？我还有很多很多事情没做啊！”王越想嚎啕大哭。
他的身体在逐渐麻木，手脚出于本能还在进行虚弱地挣扎。
忽然，耳边响起了嗡嗡声，他感觉自己在快速通过一条狭长灰暗的通道，通道两边有很多人在向他招手，一些是自己认识的，更多的是自己不认识的。
紧接着他居然看到了漂浮在水中的自己的身体，一群小鱼在旁边窃窃私语。
他还看到了两个银铃般大小的绿光球在接近他……
第三十五章 冠猴
盘古镇街上人声鼎沸，一片混乱。有奔走呼号的，有担水灭火的，有驻足观望的，有履冰救人的，……
沿街的一幢两层木结构建筑门窗尽毁，火光冲天，已被烧得乌七八黑。它斜对面的临河护栏被撞折一大段，河面上的坚冰破出一个大窟窿，几个落水之人载浮载沉，形状不忍目睹……
“瞧这情形，一定是那个火锅店爆炸了。”
“唉……作孽啊，还连累到公交车上的人……”
……
“大家不要嘀咕了，跟着我们救人。”
在几个头脑比较清晰的长者的组织下，掉进冰窟窿里的人一个一个被拉了上来。
徐一敏浑身哆嗦，嘴唇发紫。她是最先获救的人。两位大妈想要抱着她进暖和的地方更衣，她死活不愿：她要看着王越上来。
但最终只看到四个人：薛中元、两个年轻人、前排小孩子。哪里有王越的人影啊？
“还……还有……几个，救……救救……他们。”平常伶牙俐齿的徐一敏已经语不成声了。她身体发冷，可更冰的还是心里。
那些救人者面面相觑，颇有难色。他们也知道当下时间就是生命，可这种情况下怎么施救啊？
“专业救援队就快来了。”不知是谁“搪塞”了一句。
徐一敏的精神支柱瞬间垮掉了，伴随一阵急促的呼吸，她昏死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有了点知觉，感觉手背刺痛。缓缓睁开双眼，有些眩晕，之后，她逐渐看清了周边情况：这是一个很大的房间，灯光明亮但不刺眼，自己躺在一个床铺上，周边许多设备，一个白衣女孩正在抄录数据，一扇玻璃门上还赫然写有几个大字“ICU”。
徐一敏花了足足几分钟时间才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回想了一遍。
王越呢？
徐一敏的心脏猛地紧缩了一下，挣扎着就要起来。
“哎……你刚刚稳定，现在还不能下床。”旁边那个护士急了。
“我要去……找人。”徐一敏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异常。她实在太虚弱了。
“你有什么话，我帮你传达，好吗？”护士侧着耳朵过来。
“我要王越。”徐一敏怔怔地看着护士，像是恳求又像是倾诉。
“啊？”护士过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对徐一敏轻声说，“你还没苏醒之时，就一直在叫这个名字。他可是和你一道出事的……”
徐一敏点点头，眼中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你不要动，我帮你去了解下。”护士轻轻拍了下徐一敏的手，快步走了出去。
其实不用她吩咐，徐一敏根本没有力气弯起腰来。
徐一敏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她养了一会精神，攒足劲儿侧过头去想看看墙上有没有挂钟。
倒是有一个：九点一刻。但不清楚是晚上还是白天。
四周安静的吓人，徐一敏左顾右盼，发现偌大个重症监护室只有自己一个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油然而生。
看着天花板，徐一敏努力想排除杂念，但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却愈来愈强。
“啊！我刚才好像看到个什么东西。”徐一敏突然意识到自己变胆小的原因。
她再次向左缓缓转过头去——倒不是力气不够，而是怕那个东西就在枕边。
还好，谢天谢地，枕边没有，床边也没有。
徐一敏长出一口气，螓首刚要回归正位，双目余光所及，似有物体在动。
她鼓起勇气，猛地定睛一看，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我的妈呀，这……这是什么呀？
只见隔着钢化玻璃，一个“人”在向她挥手。
但那是人吗？
徐一敏“啊”的一声，充满了极度惊惧，本能地把头甩向一边。
“怎么了？”刚刚出去的那个小护士已经回来了，匆匆赶到床前。
“那边……那边……”徐一敏只是用手指了指，都不敢再看一眼。
护士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奇怪地说：“什么也没有啊！你莫不是产生了……”
“幻觉”两个字硬生生地卡住没说出来。
“不要胡思乱想。好好休息。”护士把徐一敏的手塞回被窝，并给她整了整被子。
徐一敏拉住护士的手，欲言又止。
她实在没胆气问王越的事。
护士拢了拢头发，微笑着说：“呃……现在还有几个人没醒过来，也问不出有没有叫王越的。”说话虽然不疙瘩，但目光明显游移不定。
“你撒谎！我问你，最后从河里救上来几个人？”徐一敏变得敏锐起来。
“呃……”护士似有难言之隐。
“姐姐，你告诉我真相好吗？我……能承受。”话虽如此，徐一敏的呼吸还是有些急促。
护士注视了徐一敏一会儿，最后像是下了决心，徐徐地道：“救上来共计五人，连你在内。”
徐一敏的胸口像是被重重捶打了一下，气血翻腾，两眼发黑。
良久，她才哭泣起来。
护士一边给她抹眼泪一边细语安慰。
“那……那辆车打捞起来没？”徐一敏好像想到了什么，哽咽道。
护士抬眼看着别处，似乎在回忆：“捞起来了。嗯……里面有三人……”
“只有三人！”徐一敏突然打断护士的话，有些质疑也有些兴奋。因为她计算过千万遍了，车上连司机一共九个人，假设没有被救上来的都已遇难了，那么打捞出来的应该是四人。可现在少了一个……
“打捞上来的是……哪几个？”徐一敏颤抖着说。
“我也是听来的，不知对不对……据说一个在驾驶室位置，可能是司机。另两个紧紧拥抱在一起，好像是对夫妻。”护士紧紧盯着徐一敏，生怕她有什么过激反应。
此时，徐一敏内心五味杂陈：没见到王越的尸体，总归还是报有一线希望；但一个人真能在那么冰冷的水底下逃出生天吗？
突然，一个怪异但可怕的念头在徐一敏心中冉冉升起：王越已经死了，他来找过我了，就是……那个怪物——一个穿衣戴帽、眼如铜铃、长满绒毛、两侧脸皮忽开忽合的怪物——好像是只……猴子。
第三十六章 分道
一天之后，徐一敏从重症监护室转到了单人普通病房，薛中元早早在那里等候。他告诉她其余落水人员无甚大碍，恢复较快，业已出院。
徐一敏只是“哦”了一声，显得心不在焉。薛中元眼中闪过一丝不快。
很长时间，两人陷入了沉默，谁也不开口。
突然，病房门“吱呀”一声开了，进来一个陌生青年男子。
令徐一敏奇怪的是：这个人竟然和薛中元相互点头致意。
接着薛中元把所有窗帘、门帘都一一放下，又去给房门上了保险。
徐一敏一脸讶异的同时，也有些微本能的恐惧：她又要恢复真实身份了。
“一敏，这位大哥你可有印象？”薛中元有些干笑地说。
徐一敏微微摇了摇头。
“他和我们一起坐的那辆公交车。”薛中元提醒道。
徐一敏不得不又打量下那个男子，看着他根根竖立起来的短发，忽有所悟：他就是坐中间排位置的那两个青年里面的一个。
薛中元再次警惕地看了下四周，压低声音道：“今天开个短会，传达上头指示。”
“是。世新领航，泽被苍生。”病房里的剩余两人似乎条件反射式地喊出了口号。
“他叫林云峰，隶属‘保勤部’，是会里派来支援这次行动的其中一员。”薛中元首先向徐一敏介绍了一下新人。
“徐小姐，好。”林云峰彬彬有礼。
徐一敏勉强笑了笑，算是回复。
“一敏，这次发生的意外情况我已经向胡总汇报过了。胡总很关心你呀。”薛中元的话略略带上了点暖意。
徐一敏似乎无动于衷，半晌才“哦”了一声。
薛中元忍了忍，继续道：“胡总指示说，时间不等人，接下去我们要全力以赴、以最快速度找到那个东西。”
林云峰听到“指示”两字，身子明显挺直了一下，以示尊敬。而徐一敏则一动不动。
“一敏，你可有什么不同意见？”薛中元注意到了徐一敏的怠慢，语气变得严厉起来。
“我只想知道……我们将怎样对待王越？”徐一敏一字一句，显是深思熟虑。
“王越？他都已经魂归天国了，还能怎么样？”薛中元几乎要咆哮起来。
徐一敏毫不示弱，据理力争：“不错，我们从一开始就在利用他。但他千辛万苦为‘世新会’做事，现在生死不明，难道我们就弃之不理？”
薛中元意识到当下不能和徐一敏顶牛，就缓和了语气：“一敏，你难道真的认为王越还有存活的可能？我会的宗旨是拯救芸芸众生，岂可为一人之故而耽误天下大事？”
徐一敏默然不语。良久，她缓缓抬起头来，对薛中元斩钉截铁地说：“薛主任，我不想参加下一阶段任务了，我要去找王越，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你敢违抗胡总的命令？”薛中元眼中射出一道寒光。
林云峰的脸色也变了，他觉得徐一敏也忒胆大了。
“胡总是我义父，对我有养育大恩。我不会反他……”徐一敏面无惧色，目光充满了坚定，“但我也不会对不起王越。”
“唉！没想到假戏成真了，叫你迷惑王越你却成了他的人！我怎么向胡总交代啊？”薛中元不无叹息。
徐一敏忽然莞尔一笑：“薛主任，我们立个君子协定好不好？”
“哦？”
“是这样，我们分开行动。你和林云峰去寻那宝贝，我呢去找王越。如果他还在世，我就缠住他继续完成‘世新会’的任务；如果他不在了，我料理完他的后事，就亲自赴世新谷向胡总请罪。”
薛中元看了看林云峰，做不出决断。
“如果薛主任不同意，那么只有任凭两位处置了。”徐一敏把被子一裹，侧过身去，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一敏。你是胡总的千金，我们自不敢对你用强。可是如果因此坏了事情，胡总也会受到两位主席的责罚的。”薛中元仍不死心，还在劝导道，“两个月前的长白山会议你应该还记忆犹新吧？这次的‘鸡翼计划’可是投入了本会小半的力量啊。看在我做过你几天义父的份上，你收回说过的话吧。”
“薛主任，我发誓，不管接下去发生什么情况，对‘世新会’的事我必定守口如瓶，也不会做任何破坏‘鸡翼计划’的事情。至于其他，我不想再多说了。”徐一敏一脸严肃地说完，索性把头埋到被子里去了。
“唉！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薛中元恨恨地扔下一句话，就拉着林云峰冲出了病房。
“王越哥哥，你能原谅我的欺骗吗？你现在在哪儿呢？你那边寂寞吗？我这就来找你了！”徐一敏任由汪洋的眼泪“肆虐”地流淌到床单上。
第三十七章 冥府
第二天，徐一敏就坚持出院了。
薛中元和林云峰没有再来“骚扰”她，估计已经整装出发了，徐一敏也乐得清闲。
她并不缺钱，就找人去弄了套高档潜水装备，并雇佣了几个民工，准备次日干活。
是日，气温仍在零下，但碧空万里，又是一个晴好天气。
盘古河边，已是人山人海，大家均听说一个妙龄少女要下河去找心上人，就都来凑个热闹。对于这幕即将上演的现代版“梁祝”，男女老少是众说纷纭。
“真感动啊！爱情就应该是这样的。”
“我看她是钻牛角尖了。”
“会不会有去无回啊？”
“唉，可惜啊！这么漂亮的人儿！”
……
徐一敏对这些闲言碎语一概充耳不闻。
她吩咐雇来的几个人敲开前几日破裂的那个冰窟窿，然后系好绳子，准备下潜。
这时，其中一个受雇的中年汉子突然热泪盈眶，哽咽着对徐一敏说：“小姑娘，还是别下去了吧。这里的水很深的，还有妖怪。我……我……我的小孩子就是在这里出事的，尸骨无存啊。”
另外一些好心人也开始加入力劝徐一敏的队伍。
徐一敏清了清喉咙，环顾一下四周，激动地大声说道：“谢谢各位！谢谢大家的关心！我准备得很充分，不会有事的。”
她怕无休止地耽误下去，一说完，就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纵身跳入冰窟窿中。
河水非常的冰，虽然徐一敏的装备有保暖功能，她还是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寒战。
下沉了大概有二十米左右，徐一敏才感觉两脚着地了。
“看来，确实名不虚传啊，可要小心了。”徐一敏心中嘀咕。
她打开照明设备，过了几分钟才适应河床的环境。
只见河底是厚厚的沙层，踩上去软软的。
蓦地，她发现前面不远处的沙子似乎有动静——在不断向外翻滚。
她慢慢地游过去，有些紧张——会不会真有妖怪或者怪兽什么的啊？
凑近一看，原来那里有水从河床底部冒出来，就像趵突泉一般。
再走几步，又碰到一个稍大一点的泉眼。徐一敏当然无暇欣赏这些河底美景，她在拼命寻找王越的踪影。
突然，她的眼睛一片模糊，不，是眼罩外面的水浑浊不堪。
天哪，那是什么？
只见一团直径在两米左右的东西被泥沙裹挟，还在上下跳跃。
徐一敏心里打起了退堂鼓，毕竟一介弱质女流嘛。
“不行，不能退缩！找不到王越哥哥，我活着也就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大不了死在下面。嗯，向前冲！”徐一敏内心在激烈斗争。
她控制一下身体，朝那团东西慢慢靠近。
在穿过了那迷雾般的面纱之后，她不禁哑然失笑了：原来还是一个“趵突泉”，只不过规模超大而已。
伫立时间稍长，徐一敏感觉身体热乎乎的。心中一动，拿出水下温度计来测试：17℃。
“唔……东本这一带火山极多，自是容易形成温泉，上次在长白上开会不也泡了几天温泉吗。呵呵……不过这次没时间啰。”
徐一敏刚想离开这个“温柔之泉”，突的有个念想：这里冲上来的水不是很急，口子又大，王越会不会掉落里面呢？
身随心动，她倒立身子一头就朝那个泉眼扎了进去。
本以为只要探进个半米左右就能见底，没想到一直下去两三米才发现庐山真面目：这股水流是由一个横向的通道过来的，可能有地下暗河。
“应该顺着水流的方向去找。”徐一敏打定主意。
但往前穿行了不过三四十米，头上撞疼了好几处不说，还被卡住了：通道变得比较窄，人难以通行。
徐一敏只有返至原处逆流而上。
这一回比较顺利，愈往前通道愈宽畅，只是身体越来越热。
突然，徐一敏模模糊糊感到有东西在闪动，好像是……火光。但一下就没了。正在怀疑是否自己出现幻觉之时，眼皮又跳动了一下。
“没错，就是火光。难道……别有洞天？”
想着想着，徐一敏浮出了水面。
啊！这是哪里啊？
原来她面前豁然开朗，已然到了一个空旷之处：头顶坚石不再是触手可及，目光所到幽暗难测，颇有“庭院深深深几许”般的景象。
徐一敏一只脚踏上岸，另一只脚还未离水，突然，万千道火焰齐射，“呱呱”之声大作。
她僵住了，吓得连后退都忘了。
火焰是一喷而没，但转眼又来。“呱呱”声尖锐异常，好像掺杂着动物怪叫声、女人尖笑声、垂死呼救声，甚至还有……诵经声。
难道……难道到了冥府？
徐一敏已经丧失了正常判断能力，她面色惨白，浑身剧抖，默默等待牛鬼蛇神的到来。
但没两分钟，一切……又风平浪静了。
她缓缓还过神来，再次打量四周：全部安然无恙。只是空气中充满了淡淡的硫磺味道。
“可能仅是自然现象吧，无需害怕。”徐一敏也是文化人，既然发现了端倪，就及时给自己打气。
可要再前行，却是不能，原来身上系的保安绳已经扯到尽头了。
怎么办？徐一敏看看身上的装备，有了信心：氧气还很足，原路返回没问题，我就暂时把绳子解了系在石头上，往前走走看。
走了约莫百来米，那个火光怪叫又出现了一回，由于已经心里有底，这次徐一敏不再心惊胆战了。
一路上，她发现地势在逐渐升高。不由得恍然大悟：这条地下河源头的水位肯定比较高，这样才会产生压差，从而在地质薄弱的地方形成涌泉。
正自得意间，忽然感到风声作响，似乎有什么东西飞过。
她大惊失色，猛一扭头……一个趔趄摔倒在了地上。
那是什么？尖尖的脸，长长的翅，两个小耳朵，好像还在微笑……
哎呀！是蝙蝠！好大的蝙蝠！跟猫头鹰一样大！
徐一敏顾不上倒抽口冷气，翻身就跑。耳边还不断传来很尖的“吱吱”声，不知那个蝙蝠追上来没有。
也不知跑了多久，徐一敏实在是上气不接下气了，只好捧着胸口弯下腰来狠命地喘息几下。
没想到腿一酸，居然跌坐下去。
她原本还怕会撞到尖石上，但感觉下面软软的，不是石头也不像松土。她不禁用手摸了一下：冰冷的，跟水管一样。但转念一想：不对啊，水管是光滑的，这个怎么还有鱼鳞呢？
低头一看，魂飞天外。
蛇！好多蛇！徐一敏竟然发现自己坐在一堆冬眠的蛇上面！
她身体里的潜力一下子激发了出来，双腿就像蓄了势的弹簧，一蹦老远。
更令她魄散九霄的是，沿途还有很多个一坨一坨的“柴堆”——全是蛇。
看来整个东三省的蛇都跑这里冬眠来了！
徐一敏发了疯似的狂奔，中途跌倒过好几次，都是被蛇堆绊倒的，有时起来跑了几十米才意识到自己手上还抓了两条蛇。
“王越哥哥，你在哪里？快来救我啊。”她快崩溃了，不断哭喊道。
第三十八章 鬼声
可空荡荡的山腔内除了她那凄厉的回声此起彼伏外，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出现。
徐一敏已经精疲力竭了，再也走不动了，也不想再走了。
身子不听使唤地慢慢瘫软了下去。
还好，屁股底下是硬的。
“难道我就命丧于此吗？”徐一敏心中喃喃道。
十八年的人生历程在她脑海中一一展现。
自幼孤苦无依，也不清楚亲生父母是谁，后被义父胡开基好心收养，才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
随着年岁渐长，她知道了自己所住的地方叫世新谷，谷里的人都属于“世新会”，义父在“世新会”中还享有较高地位，别人都称他“胡总”。
到了十五岁那年，义父突然跟自己说是时候加入“世新会”了。
从此，就跟着义父到处奔波，去过兴安岭、到过海南岛……东至南太湖、西及金沙江……三年间跑遍了大半个中国。
虽然她对“破旧立新，拯救人类”的“世新会”宗旨理解不深，兴趣也不是很大，但既然这是义父倾尽全力在参与的事业，她就必须义无反顾地支持。
两个月前，长白山会议上义父交给她一项特殊任务：接近一个叫王越的小伙子。当初觉得甚是好玩，就欣然领命了。
“没想到……我真的爱上他了。”徐一敏忽然嫣然一笑，“可能这就是天意！”
思绪回到了当前，徐一敏刚刚回暖的心又沉了下去。
接下来怎么办？坐以待毙还是寻找柳暗花明？
走回头路吗？氧量充足，回去找到系绳子那个地方就可以顺流而下重返盘古河。但那些蛇呢？徐一敏盯着身后不计其数的蛇团，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忍不住呕吐起来。
“不！绝不走回头路！”徐一敏十分决绝。
突然，她灵光闪现：“既然这么多蛇能进到这里，那么应该有个通道出去吧。对！去找找看。”
徐一敏求生的欲望重新燃起，她估摸一下体力，虽然消耗太半，但慢慢走应该不成问题。
她振作了一下精神，吃力地站起来，蹒跚着脚步向前移动。
可能上天也怜悯起徐一敏来，慢慢地减少了蛇阵的数量。
前行了约有二十分钟，徐一敏碰到一个岔路口。一边沿着地下暗河源头的方向，地势继续升高；另一边却陡转直下，不知通向哪里。
徐一敏正踌躇间，突然感到脖子上热乎乎的，似乎……似乎是有人在呵气。
“是王越哥哥！”徐一敏第一个意念不是恐惧，而是认为千呼万唤的王越终于出现了。
她以无与伦比的速度猛地回头，差点和身后的物事来个亲密接触。
两团绿光！铜铃般大小的绿光！还在上下左右微动。
“啊！有鬼！”徐一敏狂喊一声，以手遮面，向后便倒。
她放弃抵抗了，感觉这次无论如何都逃不了了，死就死了吧。
然而，半晌没有动静。
她把手指裂开一个缝隙，奇怪，绿光又悄无声息失踪了。
徐一敏大出一口气，一只手撑地，一只手向前摇晃，挣扎着要爬起来。
但伸出的那只手好像摸到个东西：毛茸茸的，带有热度，还有弹性。
“妖怪！”徐一敏还来不及闪过这个念头，两团绿光又倏地在面前亮了起来。
“哎呀，这是妖怪的两个眼睛！”这回距离适中，她大致判断了出来，心中骇然至极。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徐一敏双脚一蹬，竟然摇摇晃晃地又跑了起来，可能是慌不择路，也可能走不动上坡路了，她选择了那条下行的岔路。
徐一敏一边跑，一边不由自主地瞧瞧后面。
不看还好，一看吓破了胆：那“两盏绿灯”紧追不舍，但又不过分逼迫，好像在逗她玩。
徐一敏长这么大，何曾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她早就六神无主了，只是机械性地迈动着双腿，等待身体最后一丝力量用尽。
转过一个弯，徐一敏依稀发现远处有微弱的光芒：不是火光，不是妖怪的目光，而是……自然光。
她精神一振，觉得希望就在前方。
突然，静谧的通道中爆出几声“嘎嘎”声，就像沉闷的午后响起了惊雷。这声音不是来自后方，而是……前面。
天哪，难道还有一个妖怪？
“嘎”、“嘎”、“嘎”……这回是连续响起，而且在缓慢接近徐一敏。徐一敏听得非常真切：这似乎是骨骼关节发出的声音。她的脑袋嗡的一声，将要炸了：来的不会是个稍微带点血肉的骷髅吧？
第三十九章 重逢
后有追兵，前有堵截，徐一敏闭上了眼睛，心中默念：王越哥哥，我们黄泉再会了，下辈子咱们还做情人！
那个发出“嘎嘎”声音的东西似乎已经到了跟前，好像还伴有一点……沉重的呼吸声。
“难道要把我吃了？”徐一敏的眼睛闭得更紧了，“横竖一死，也不能被吓死。”
过了十来秒钟，那个怪物却只是贴着她的面皮东闻西嗅，并没有立即出手，可能它觉得徐一敏已是掌中物了，也可能吃“唐生肉”之前先要隆重祷告一番。
徐一敏都能想象到怪物一边张牙舞爪，一边口中涎水流淌的恶心样子。
“你倒是快点啊！”徐一敏就差喊出来了。
突然，“咕噜”、“咕噜”好几声怪响，似乎是从喉咙里冒出来的，又似乎是从肚子里发出来的。
难道它要开吃了？
真正死到临头，人的求生本能还是会发挥作用的。徐一敏大叫一声，转身要跑。
但一只胳膊好像被什么东西抓住了，她一摸，感觉很是冰凉，但似乎是个手状物。
“啊！鬼手！”徐一敏心中大骇。
她两个小手乱甩，想要把那个东西甩开。不想脚下一个踉跄，向地上摔去。紧接着她感到有个重物压倒了身上。
“啊！鬼压身！”
性命攸关的当头，徐一敏把最后一滴力气挖了出来，用力去推那个“鬼”。
手指触摸处，发现那个“鬼”好像有肉身，但身上什么都没穿。
“难道它还要先把我强暴？”徐一敏这一吓非同小可。
她守身如玉，自然不容“鬼”来玷污，手上的力气竟加强了几分。
扭打之中，那个“鬼”全身还是“嘎嘎”作响，喉咙里“咕噜”声不断，让人不寒而栗。
突然，一声怪响，徐一敏感到脸上热乎乎的，还有点恶臭味。
她情不自禁一摸：粘粘的，有点像痰。
难道是个人？徐一敏心中一动。
几乎就在同时，一个极度微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敏，是我。”
这是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了。
“王越哥哥？”徐一敏就像即将溺亡的人抓到一个救生圈一样，显得非常激动。
“嗯。”微弱的应答之后是一阵重重的喘息。
徐一敏兴奋异常，她确认压在身上的就是朝思暮想的王越。
四下里漆黑一片。头顶那盏矿灯已然不知去向，徐一敏摸了一下腰，还好，那个备用小手电还在。
不打开手电还好，打开一照王越，徐一敏是伤心欲绝。
只见王越：两眼深陷，面上无肉，脸色发黑，哪里还是以前那个翩翩佳公子啊。更可怕的是，他全身关节肿胀，形销骨立，活像个生化实验中的异形。
“王越哥哥，你怎么……怎么……变成……这样了？”徐一敏是泣不成声。
王越咳了一下，长长叹了口气，苦笑道：“能够捡回条命已经万幸了。唉！”
“那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事啊？”徐一敏扶起王越，从身上脱下件衣服给他当坐垫。
“是这样的……”王越抬头望了望黑咕隆咚的穹顶，像是在极力回忆往事，然后徐徐地道，“我落水之后，因为车子突然侧翻，加上河水极冰，因此失去了挣扎的能力。就在进入濒死体验的时候，两团绿光飘了过来……”
“啊？绿光！”徐一敏霍地回头，神情中充满了紧张。原来她因乍遇王越，高兴莫名，而把追她的那个绿眼妖怪给忘却了，现在被王越一提，一颗心又吊到嗓子眼上去了。
“怎么了？”王越关切地问道。
“刚才……它还一直在追我呢？我……我就是被它吓到了才跑到这里的。”徐一敏惊魂未定地说。
“哦！不用怕的。虽然我也不知道它是什么玩意儿，但它好像……没有恶意。因为我……应该就是它救的。”王越轻声安慰道。
“为什么是应该呢？”徐一敏有些不解。
“在水里见到那两团绿光之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也不晓得过了多久，我稍稍恢复了点知觉……”王越开始细述他的遇险经历，“初初的时候发现四周乌七八黑，以为到了阴曹地府。后来感觉自己的身体还能使唤，应该是活着的。只是身上的衣服不见了。”
“啊？”徐一敏不禁一声轻呼。
王越继续讲解道：“我虽能微微动弹，但浑身酸痛异常，要想起来却是千难万难。于是只好默默躺着，听天由命。还好地底温度较高，倒是可以支撑得住。”
王越好像说累了，停下来大口呼吸了几下。
徐一敏体贴地给王越捶捶背。但她突然意识到这么久了，她都是一直对着全身精赤的王越，心中不免一阵狂跳。
“后来，就在我饥饿难耐的时候，那两团绿光来了。”王越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笑意，“奇怪的是，它还带了一些东西过来。你猜是什么？”
徐一敏迷惑地摇了摇头。
“有矿泉水，有面包，有饼干，呵呵，还有一个香喷喷的鸡翅！”王越咧开了嘴。
“啊？！”徐一敏再度惊叹。
突然，她似乎想起点什么：“王越哥哥，那两团绿光……是不是……一只猴子？”
“这个……我倒不是很清楚。这里这么暗，我只能见到它的两个眼睛，其他的看不太真切。但应该不会是一个人。”王越感到有些奇怪，问道，“呃……你怎么这么问，你见过它的尊容？”
徐一敏就对王越讲了在医院重症监护室看到的那离奇的一幕。
“嗯……倒是有可能，它们的眼睛好像一般大。但它为什么要去呢？”王越似乎在自言自语了，“肯定是仰慕徐小姐的天仙美貌，要去一睹芳容啊，哈哈。”
徐一敏正要伸手拧王越的耳朵，王越开始剧烈咳嗽了起来。
徐一敏赶紧给他到处拍拍，良久，才平息了下来。
“一敏，我这次在冰水里泡得太久了，不但关节受损严重，肺也冻坏了，痰很多啊。你……要帮我一阵了。”王越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王越哥哥，你还跟我说这种话！”徐一敏深情地望着王越，微微嗔道。
王越心中大暖，脱口道：“真是我的好妹妹啊！哎，对了，你怎么会来这里呢？为什么刚才在远处大呼小叫？”
“你还说！你没上岸，我自然要来找你了。你不知道，我……我这一趟走得……真的……好辛苦啊！”想到沿途的艰辛，徐一敏一下子泪流满面，好像在外受了委屈的孩子见到了家中父母一般。
她哭哭啼啼地把这几天的全部经历都告诉了王越，当然略去了“世新会”一节。王越感动地痛哭流涕，捶胸自责。
第四十章 写字
两人唏嘘良久，开始讨论今后怎么办。
“王越哥哥，你过来的那个方向好像有自然光透进来，是不是个有出口啊？”徐一敏突然记起了这个事情。
“嗯……出口倒是有一个，可是我和你都没这个本事从那里进去啊。”王越有些苦笑道。
“为什么呀？”徐一敏侧着头问。
王越指了指洞口方向，解释说：“我去看过那个洞口，它虽然接近山脚，但却开在悬崖峭壁上，上下均光不溜秋，无处立足啊。”
“哦！那么……那只‘猴子’是从哪里进出呢？”徐一敏脑子还是比较灵光的，认为“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这个……我也不知道啊。每次……它都是从你来的那个方向过来的。”王越耸了耸肩。
“哦。”徐一敏很是平静，可能这次能见到活着的王越，她已心满意足了。
“一敏，你义父他……”这个问题王越一直想问，此刻已经憋不住了。
徐一敏迅速打断了王越，柔声道：“王越哥哥，我们不谈这个。现在第一件事就是治好你的伤，其他都不重要。”
“嗯。”王越历经大难，变得温顺了些。
他在徐一敏的搀扶下向那个透进自然光的洞口方向走去。
徐一敏借着微弱的手电光，注意到眼下这个通道时窄时宽，四周石壁都是多孔型样状，看来都是火山活动形成的，不由得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肃然起敬。
在距离洞口约二十米的地方，空间变得宽畅起来，光线也充足了些。徐一敏看到地上有各种各样的食物包装袋和矿泉水瓶子，估计这里就是王越这几天的“安身立命”处。
突然，徐一敏满脸通红，迅速别过了头去。原来她看到王越身上不该看到的东西。
王越也红了脸，嗫嚅着对徐一敏的背影说：“我……我的衣服在前面地上，要不……你帮我拿一下。”
徐一敏低着头把衣服递到王越跟前，又躲得远远的了。
“我……关节痛，自己……穿不了衣服。”王越难为情地说。
徐一敏害羞地一跺脚。但现在不是任性行事的时候，她只有闭着眼睛给王越穿起衣裤来。有时也会碰到王越身上的敏感部位，她的手就跟触电似的，立即缩了回来。
王越看在眼里，笑在心头。要是在平时，他必然对她“大耍流氓”，但今时不同往日，徐一敏孤身犯险，他深受感动。因此，他是咬着牙关积极配合。
“一敏，难为你了。”穿好衣服后，王越握着徐一敏的手，深情地说。
“你又来了！”徐一敏薄嗔道。
突然，她两眼瞪得老圆，一脸惊骇之色，望着王越的后面。
王越一扭头，原来是远处两盏“绿灯”冉冉飘来。
“啊，老朋友来了。”王越并不害怕，倒显得有些兴奋。
那两盏“绿灯”行进的时候，真个是敏捷异常、悄无声息。
以前，“绿灯”都是在离王越十来米的地方停住，然后将食物和清水就地滚过来，但这次，它似乎要和王、徐二人来个近距离接触。
随着“绿灯”的愈来愈接近，王越的脸色也开始变了，他感到有些毛骨悚然，徐一敏更是躲在王越身后，不敢伸头张望。
王越终于看到“绿灯”的庐山真面目了。
只见那个东西：个子不高；一个很小的鼻子向里凹着；眼睛圆圆的，犹如铜铃，占了头部三分之一面积；身上穿着不伦不类的衣服；晃动的“双手”长满了毛，不但亮而且黑里透黄；最为诡异的是……它脸部两侧好像有很多皱褶，并且这些皱褶居然在一张一合，就像鱼鳃一样。
“这是什么怪物啊？看上去最像猴子，但那个‘鱼鳃’，还有眼睛，怎么解释啊？”王越心中战鼓隆隆。
洞里一下子寂静无声了。两边都在对视。
过了约有几分钟，那个猴子突然从背上卸下一大包东西，放到王越面前，还指指点点，好像叫王越打开看看。
王越怀着好奇之心，就把包袱解开了，发现都是食物。他虽然对猴子的样貌有些“敬畏”，但心中着实感激，就对它点点头表示谢意。
没想到猴子“吱吱”怪叫，似乎有些着急，竟自己动手来把包袱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取出来。
各种各样的食物摆了一地，最后取出来的东西却让王越和徐一敏大吃一惊。
那是……几盒药还有……针管。王越粗粗看了下，都是针对他的肺冻伤还有关节冻伤用的。
“天哪，这是只什么猴子？莫非孙悟空转世？”王越怔怔地看着那只神猴。
徐一敏也不再害怕它的怪模样了，竟然对它嫣然一笑。
猴子似乎灵性异常，也回笑了一下，虽然笑容有点“惊世骇俗”。
但接下来的一幕却让王越和徐一敏……永世难忘。
那只猴子……竟然……在石壁上刻画起来。
王越和徐一敏凑近一看，天哪，是规则的汉字：“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了。你们还有什么需要？”
王越和徐一敏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极度的迷惑和莫名的恐惧：猴子会写字，太不可思议了，这个猴子不会被鬼附身了吧？
还是王越胆子大点，向猴子要过炭笔，也在石壁上写了一句：“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这么像人类？为什么要帮助我们？”
“这些暂时无可奉告。以后总有一天你会清楚的。”猴子推了个一干二净。
紧接着又在石壁上复述了一遍：“还有什么需要？”
王越看看地上的食物足够吃多日，想想届时身体应该也好得差不多了，就对猴子摇了摇头。
“保重。再见。”猴子迅速写下这四个字，然后一溜烟似地消失了。
“出路？”徐一敏突然尖叫了一声。
王越也反应过来了，他忘了问猴子从哪里出去。
半晌，并未见猴子的踪影。王越无奈地向徐一敏笑了笑。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啊！”徐一敏倒并未计较，而是豁达地笑道。
第四十一章 熔岩
接下来的几日里，徐一敏就像一个贤惠的妻子，悉心照料着王越，俩人之间的感情也得到了进一步的升华。
“一敏，我已恢复得差不多了。我看我们找出口离开这里吧。”王越舒展了一下筋骨，中气十足地道。
“离开？”徐一敏的话语中竟透着一丝不舍。
其实，这些天下来，她已经喜欢这里的生活了：与世隔绝，两小无猜。到了外面，免不了又要扛起世新会“拯救人类”的大旗，看薛中元眼色行事，继续违心地欺骗王越。
“怎么？难道要在这里终老啊？”王越以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徐一敏，似乎觉得她很滑稽。
“这里……其实也挺好的。”徐一敏幽幽地说。
“我的姑奶奶，你真把这里当世外桃源了？那只死猴子不来，我们再呆下去就要饿死了。而且……呵呵。”王越笑的有点鬼。
“而且什么？”徐一敏被引诱上钩了。
“而且……我身上很痒，真想把衣服脱光，你呢？”王越一说完，估摸到徐一敏要打他，就闪身避开了。
徐一敏作势欲击。但被王越一提，她也感到身上有些不舒服，毕竟好多天没有洗澡了。
是啊，锦衣玉食十几年，再想做回原始人可没有那么简单。徐一敏心中感慨大发。
她撅了撅小嘴巴，低声道：“哦。那我们走吧。”
两人整理了一下行囊，其实也只是搜寻出三包还未开封的食物而已。
王越最后轻轻摸了摸两边石壁，长长叹了口气。
虽然他嘲笑徐一敏对此地恋恋不舍，但他内心深处又何尝没有这种感情呢？毕竟，就在这里，他度过了一生中非常重要的几天。今后无论何时何地想起，都会回味无穷的。
两人打着手电，一路疾走——既然决定要出去，当然是越快越好。
很快，他们就到了当初徐一敏初遇“绿光”猴的那个岔路口。
王越还在东张西望，徐一敏却开口说要顺着地下暗河源头的方向前进。
“怎么这么果断啊？其实沿着你来的原路返回也不错啊。”王越建议道。
徐一敏的两个小手舞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行。那么多蛇在那里，打死我也不去。而且……这么几天了，即使能返回盘古河，那个冰窟窿可能也已合上了。那些民工……肯定以为我给妖怪吃掉了。”
“嗯。说得有道理。”王越赞道。
两人遂并肩朝地势渐高的坡面走去。
行了约有几百米，发现前面空间陡然收小，河边上只有三十公分左右宽的一溜小道可供跋涉。这样并排站立势必不能，只有鱼贯而行。
一路上，听着流水叮咚，两人却怎么也舒畅不起来，感到的只有无边的压抑和恐惧。特别是徐一敏，经历了数次心惊胆战的“奇遇”之后，已变得极为胆小。她很是紧张，心想若是这个时候出来个“奇葩”，将无法躲避，只有被活活吓死了。
还好，神佛保佑，有惊无险地穿过了这个“一线天”，突然，王越发出一声惊呼：“咦！”
走在后面的徐一敏不禁一阵颤栗，但她没听到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就稍含不满地对王越嗔道：“怎么了？别一惊一乍的。”
“这……前面有……八个通道，该往哪里走啊？”王越的声音听上去有点泄气。
徐一敏踮着脚，把头硬挤上王越的肩膀，其实她还是看不太清楚，只是感到前面似乎开阔了许多。
“嗯……我们就沿着地下暗河的方向一直向前吧，应该有出路的。”徐一敏灵机触动，大声说道。
王越却吱吱唔唔，半晌才挤出一句：“可是，问题是……河水……也分成了八道啊，一个通道一道。”
“啊？！”这一回轮到徐一敏惊呼了。
有这样的怪事？她一下冲到了前面，仔仔细细观察了遍，不由得呆若木鸡了。
王越到底是个男人家，比较能沉得住气，他拍了拍徐一敏的肩膀，然后故作轻松地说：“没有关系啦，一条一条走走看，总有一条是通到外面的。我们加快点速度吧。”
徐一敏已经完全没有了主意，一切依照王越吩咐。两人就选择了最左边的那条先试。
这条通道里的溪水较为充沛，溪边可供行走的石径也不宽不窄，两人几乎是并行向前。
待转过几个弯，徐一敏用胳膊肘捅了捅王越，细声说：“王越哥哥，你有没有觉得热起来了啊？”
王越点点头，但没有停下脚步。
再走一阵，徐一敏又喊起来了：“王越哥哥，不对劲。这上面还有水滴在不断掉下来，还……越来越多了。难道进了桑拿房啊？”
王越拿手电朝四下一照，确实，湿漉漉的石壁挂满了水珠，就像浴室的天花板一样。
“这里的水汽怎么这么多啊？”王越一边喃喃自语，一边蹲下来去掬溪水。
“啊！”他如探到了汤一般，手迅速缩回，大叫，“这水好热。”
徐一敏微微试了一下，感觉至少有个70℃。
“要不，我们回吧。”徐一敏眨巴眨巴地看着王越，心里着实不踏实。
王越迟疑了一下，坚定地道：“再往前看看，到了不能忍受的时候再后撤也不晚。”
两人就又“冒雨”前行了七八十米，浑身已经湿透了，也不知道是汗水所致，还是头顶的滴水所致。
王越看着徐一敏娇红的面庞，萌生了退意，刚欲转身，突然间眼皮跳动：前方拐角处似乎有红光闪现。
徐一敏也注意到了这个现象。两人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决定作最后的探险。
迎着高温，他们手挽手前进。
终于，转到了拐角背后，他们看到了……
一个大熔炉！
横亘整条走道，前后延伸有十来米的一个熔岩炉！
只见炽热的岩浆上下翻滚，不断有星星点点飞溅出来。但也奇怪，这些熔岩被很好地限制在一个略约长方形的槽内，并未向溪流处扩散，也未大肆流淌出来。饶是如此，近炉边的溪水也被加热得沸腾不止。
王越和徐一敏充满骇异地对视一眼，转身就走。
第四十二章 飞瀑
在返回的路上，徐一敏和王越均默默无语。
是啊！虽然此次观赏到了难得一见的壮观景象，但毕竟是出师不利，两人的心头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回到出发点，徐一敏率先打破了沉默：“王越哥哥，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啊？”
王越一边捧把溪水洗洗脸，一边苦笑道：“为今之计，只有继续往下试啊。”
他好像怕徐一敏心理负担过重，又宽慰道：“还有七条路可以走，机会多得是。”
徐一敏“哦”了一声，下到溪边，开始洗了起来。
这一回，王越决定走最右边的通道试试。
和刚才那个通道相比，这里是另外一番景象：溪水流动比较缓慢，几乎有点静止的感觉；岸边和水面的高下落差较大，想要蹲下来掬把溪水是不可能的；但这条通道也有一个显著的优点，就是异常笔直，走在上面要舒服得多。
为了怕徐一敏一不小心失足落水，王越走在了通道外侧，而让她靠石壁而行。
两人紧紧牵着对方的手，相互都能体会到彼此的关爱。
“一敏，都是我不好，让你跟着我吃苦啊。”王越有些心疼地对徐一敏说。
“王越哥哥，你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见外的话了，好吗？”徐一敏大声道：“人都会一死，关键要活得精彩。我觉得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特别充实。这次就是出不去，我也无怨无悔。”
王越感动得一阵微颤，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去亲了下徐一敏的额角。
又走了有个三五分钟，王越突然停住了脚步，悄声问徐一敏：“你……闻到什么没有？”
徐一敏却连连咳嗽了起来。
“怎么了？”王越一边给她拍拍后背，一边关切地问。
好一阵子，徐一敏才止住咳嗽，声音沙哑地说：“刚才一热一冷，可能感冒了。嗯……两个鼻子都塞住了。呃……你闻到些什么？”
王越皱着眉头道：“一种恶臭。好像是……动物腐烂的味道。”
“啊！”徐一敏心中咯噔一下：难道这又是一条死亡之路！
突然，一阵风响，紧接着又“啪”的一声，似乎有东西掉落在前面的石路上。
两人均好奇地顺着微弱的电筒光向地上望去，却同时发出了恐慌的尖叫：“啊！蝙蝠！”
王越是第一次见到，而徐一敏则是第二次看到这种肥硕的蝙蝠了。
只见眼前这只：身体一动不动，嘴巴还在抽搐，似乎即将死亡。忽然，它一个侧翻，竟然垂直掉落到溪中。
王越想再看个究竟，手电便跟了过去，却吓得全身冷汗迭出，徐一敏更是晕翻在地。
原来，此处略呈鼓形，且地势较为平坦，小溪流到这里形成了一个小湖，可现在湖中黑压压的一片，几乎全部是……堆积如山的……蝙蝠尸体，怪不得下流的水那么缓慢。
在王越的呼唤下，徐一敏悠悠醒转，她一边拼命抹自己的脸，一边哭道：“刚才……我……还用那个水洗脸……”
“呃……没事的。离得这么远！”王越不住安慰。
其实，他内心何尝不感到恶心，他不但用水洗了脸，还喝了一口呢。现在，他似乎能看到正在升腾而上的腐烂之气。
正懊恼间，又一只蝙蝠扑棱着翅膀一头栽倒这个尸堆中。
看来这里是蝙蝠的集体墓穴，那些自知生命将尽的蝙蝠都会自动到这里来报到。
“事情已经发生了，再怎么后悔也没用了。”王越内心稍稍振作了下，拉上徐一敏继续前行。
走了一小阵，徐一敏突然拉拉王越的衣袖：“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王越侧耳细听，感到隐约之间确实有一股沉闷的水声在远处响起。
两人都很奇怪，不自觉地加快了前进的脚步。
水声越来越清晰了。
“是瀑布！”两人几乎同时脱口而出，话语中充满了喜悦之情。
是啊，按照常识，见到了瀑布不就见到了蓝天了吗！
两人相互击打了一下对方的手掌，表示提前的庆祝。
然而好事多磨，前方似乎有根很粗的柱子从小溪一直延伸到深暗的穹顶，挡住了去路，王越和徐一敏只好抱着这个柱子，慢慢地腾挪过身子去。王越有个怪怪的感觉：若说这个柱子是天成的，其形状也太规则了，且硬度不像石头啊。
但希望就在前方，也没有过多的去想这个事情。
两人一溜小跑，转瞬就到了那个瀑布跟前。
然而……眼前的状况却是……大跌眼镜啊。
原来，瀑布倒是有一条，但竟然是……山洞内的瀑布。
只见一片光不溜秋的崖壁上，水龙倾泻而下，吼声不绝。但崖壁以上是什么，黑咕隆咚的啥也看不见。
王越和徐一敏像两只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唉！还是空忙活一场。”王越徐徐地叹了一口气。
休息了有半个小时，两人均感到肚子饿了，就享用了点所剩不多的食物。
“一敏，这个通道到这里已经是尽头了，崖壁上我们也上不去，只有原路返回了。”王越想要努力挤个笑容出来，却没有成功。
“嗯。”
两人起身走了没几步，突然看到了刚才挡住去路的那个柱子。
“咦，奇怪，好像不在这个位置的，还要远一点。”王越满腹疑惑，但此时此景，他不方便说出来，以免增加恐惧气氛。
徐一敏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没有察觉这个异常。
两人照着先前的做法，双手抱着柱子攀爬过去。
突然，柱子好像动了一下。
徐一敏吓得六神无主，差点失手掉到下面去。
王越扫视一下四周，很是纳闷：连块小石头都没掉下来，没有地震啊。
“不会是条超级大蛇吧。”诸般疑点在王越脑中汇聚，他渐渐地有了一个恍惚的答案。
徐一敏的脑子转得也不慢，她大喊一声“救命”，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向前猛跑，还接连摔倒了好几次。
王越定了定神，赶紧上去给她照路。两人踉踉跄跄地退出了这个通道。
第四十三章 绝境
徐一敏连惊带吓，十分疲惫，摇摇晃晃即将摔倒，王越一把撑住，扶她缓缓坐到地上。
很长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王越看着越来越少的食物，不由得长吁短叹起来。
徐一敏慢慢移动身子，靠在了王越身上，平静地说：“王越哥哥，不要灰心丧气。我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能是天意要让我们承受此番劫难。”
“嗯……一敏，我们破釜沉舟吧。”王越猛地迸出这么一句。
“……”
徐一敏似乎未理解王越的话，没有接茬。
王越一扬剑眉，豪气干云地说：“我听到我们两个的肚子都在咕咕叫了，索性来了风卷残云，饱餐一顿，然后痛痛快快地跟这个鬼洞作最后一战。若天意存我，则必能找到出路。若天意亡我……”
“则做个饱鬼总比做个饿鬼好，哈哈！”徐一敏打断了王越，但说出了他想说的话。
两人相视而嘻，好像面临的不是残酷的死亡而是一场有趣的游戏。
他们迅速将剩余食物全部搬入腹中，顿时感到精神奕奕。
“一敏，我有个想法……”王越注视着徐一敏，微笑着说，“这次试试你的手气。”
“啊？什么手气？”徐一敏莫名其妙。
“是这样，前面两次闯关都是我作的选择，结果却是一败涂地。”王越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继续道，“第三次你来选。但我们用个道具。”
说着，他把那个即将耗完电的手电筒横过来平放在地上，作了个旋转的姿势，示意徐一敏操作。
徐一敏会意了过来：是要玩轮盘啊。
“手电停下来之后，它的头指向哪个洞口，我们就进哪个洞。如果没有指向任何一个洞或者指向我们已经去过的那两个洞，那就重来。”王越紧接着又对游戏规则进行了说明。
“好，那我来了。”徐一敏兴奋道。她毕竟小孩心性，觉得甚是好玩。
但手一接触到那个电筒，她又有些微微发抖：两人的命运在此一举啊。不由得迟疑起来。
“不要有负担……生死契阔，与子成悦！”王越轻声道。
徐一敏听得浑身一震，尽管她汉语水平一般，但这两句《诗经》里的爱情宣言，她还是非常熟悉的。
虽然自己和王越早已亲密无间，但他始终没有明确提及过婚姻大事。现值此生死存亡的关头，他真情流露，表达了要和自己私定终生的意愿，怎能让自己不大受感动呢？
徐一敏突觉手上一股电流通过，手电跟着飞速旋转了起来。
慢慢地，手电停止了转动。它……直直地指向了从左边数起的第三个洞口。
“我们出发。”
王越一声简短令下，两人立即携手前行，生怕因疑生悔。
通道内流水潺潺，暖意融融，甚是惬意，一切都似乎昭示着这将是一趟完美的收官之旅。
“咦，怎么路越来越宽阔了？”行了五六十米后，徐一敏突然问道。
王越只是注意沿途有无鬼怪精灵，倒没在意这个现象。经徐一敏一说，他也感觉到了：刚进来时两人肩并肩稍嫌拥挤，现在已是绰绰有余了。
两人心下生疑，拿手电照了一下远方，不禁呆住了。原来前方已经看不到溪水了，整个平面都被凹凸不平的石路所占据。然而……水声却依旧响亮。
“无源之水！”徐一敏一声低呼。
“不，水在路下面。”王越从不相信虚妄之事，他猜出了答案。
徐一敏伸长脖子从当前的路(还只占整个平面的一半左右)的边缘向下望去，发现确如王越所说，到了前方，路是中空的，底下那条溪水依旧流淌。
王越不禁啧啧称奇：这里是洞中有洞，河中有河，堪称绝景啊。
两人当然没有心情在此流连忘返，反而加快了步伐前进。转眼之间，已经推进了几百米。
“不好。前面没路了。”王越眼尖，发现不远处赫然是一整堵石壁。
“啊？”徐一敏惊叫一声，赶紧上去打探。
果然，这是一个死胡同，连顶上都是封住的，没有通到外面的缝隙。
“这样，我们往回走到看得见溪水的地方，然后下到溪中，沿水而行。”关键时刻，王越保持住镇定，立刻作出了决断。
是啊，这个时候已经没有暂缓的余地了，已经没有退路了。
“好。”徐一敏也很果敢。
两人又回走了几百米，回到刚才感叹“洞中有洞，河中有河”的地方，先仔仔细细检查了遍溪水，确认没有异样，再小心翼翼下到水中。
情况似乎在好转。他们在溪中趟了一会儿水之后，就又发现可以落脚的岸滩。两人赶紧上岸——走在岸上总感觉要安全的多。
“哎哟。”王越突然喊了声痛。
“怎么了？王越哥哥。”徐一敏以为他受到袭击了。
王越摸摸头皮，又照照头顶，原来他被顶壁的一个突起碰了一下。他感到有些奇怪，因为进了这么多洞，还是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情。他忽然心中一动，拿手电朝前方投射过去，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原来，越到前面，空间高度越低。又走了几步，两人均需弯腰弓背才能避免和头顶的巨石亲密接触。也就在这里，他们发现了眼下这道溪水的源头——是从两块大石的中间狭小空隙喷流而出。
“唉！此路又不通，怎么办啊？”王越心下大急：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呀。
他偷偷打量了一下徐一敏，发现她竟出乎意料的宁静。
王越暗暗掌掴自己：真没用，还连累人家小姑娘。
但他不是轻言放弃之人，心念急转，快速盘桓应对之策：第一，还有几个通道未看过，总还存有一线希望，待会留下一敏在安全的地方休息，自己去逐个探一下；第二，实在不行，就回到原先疗伤那个地方，那里不是有个开在峭壁上的洞口吗，想想法子从那里下去；第三，最好弄点吃的。
一想到吃，他隐隐感觉肚子里的货正在“叽咕叽咕”地被消化，很快就又要肚皮贴背心了。
其实王越也一直在留心地下暗河中有没有盲鱼之类的东西，但到现在为止，除了几只蝙蝠和徐一敏所说的半死不活的蛇之外，还没有见到其他生物。蝙蝠是肯定不能吃的，那么那些蛇呢？
第四十四章 暗洞
王越想到蛇皮上粗糙的鳞片，不禁起了鸡皮疙瘩，有些想要作呕。
“王越哥哥，你在想什么呢？”徐一敏见到王越一动不动，关切地问道。
“现在所有事情都必须两个人商量着来，可不能一厢情愿。”王越心中默念道。
接着他便和徐一敏讲了刚才思索的“自我救赎”的法子。
徐一敏一开始还静静地听，当王越说到考虑要吃蛇时，她立时打断：“不行。我绝对不吃，你……也别想吃。”
说完竟然抽泣起来。
“我们不吃，我们不吃。另外再想办法。天无绝人之路的。”王越忙不迭地劝慰道。
他的内心在流泪，狠狠咬了咬舌头，暗自发誓：即使拼却性命，也要保得她的周全；如果两人实是在劫难逃，那也要让她活到最后。
撤退之前，王越又拿即将“寿终正寝”的手电巡视了一遍四周，想要确认确实没有合适的出路，以免留下终生遗憾。
突然，他的目光停留在通道底部右侧方位，那里有一块面积不大的地方似乎黑乎乎的，没有反射回手电光。
“一敏，你看那是什么？”王越手指指向神秘的一隅，充满疑惑地问身边的徐一敏。
徐一敏运足目力，使劲盯了一会儿，面呈兴奋地说：“好像是个小洞。”
“嗯。我也这么认为。要不去看看？”
“好。”
两人猫着腰向里走去，快接近那个洞口时，几乎要匍匐着才能前进了。
王越吃力地观察了下那个洞：仅能容一人爬进爬出，内部漆黑一团，不知通向何处。
之后他又用鼻子闻了闻，侧着耳朵听了听，最后点点头，自言自语道：“没有异味，似乎有微风，难道有戏？”
他忽然转向徐一敏，认真地说：“一敏，我们已经到这里了，好歹进去探一下，你看怎样？”
“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呵呵。”徐一敏好像很是坦然。
进洞之后四、五米，地势陡转直下，但空间却豁然开朗，两人由“古猿”进化到了“能人”——可以直立行走了。
就在王、徐二人坚信此洞必通往地底某个深处的时候，下坡路突然终结了，接下来一溜全是上坡路。更为奇怪的是，随着路径的抬升，空间竟然变得越来越狭小，两人还没来得及进入“旧石器时代”，就又被打回成了“类人猿”——爬行着前进。
“太诡异了。这个洞怎么像正弦曲线一样，下去又上来，两边还基本对称呢！”爬在前面的王越产生了种怪怪的感觉。
“啊，前面出洞了。”王越忽然大叫一声。
原来他听到了流水声。
但外面的光景还是看不清，因为依旧黑乎乎。
王越率先出洞，等把徐一敏拉上来之后，他才仔细打量周边情况。
“有鬼！”王越突然一声怪叫，手电也掉到了地上。
“怎么了？王越哥哥。”徐一敏急切地问道。
王越微微颤颤地把手电捡起来，交给徐一敏，示意让她看一下。
徐一敏照了一圈，也目瞪口呆了。原来眼前这个地方跟刚才那个通道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也有一股溪水从两块大石间喷流而出，空间也是同样的低矮狭小，甚至对面石壁上也有一个小小的洞口——适才两人就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先前那个通道的这个位置的小洞进入的。
唯一不敢确定的是：先前那个通道是否和现在这个通道一样，左右两边的石壁都有横向小洞。
王越比较迷茫：难道兜了一圈又兜回来了？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他勉强压制住心头的惊悸，沉声对徐一敏道：“这样，我们再爬一个暗洞试试。爬之前，先在石壁上做个记号，等下出洞后，如果没看到这个记号，那表示还有希望。如果看到了，那就GAMEOVER了。”
“嗯。”徐一敏重重点了下头。
王越和徐一敏趟过溪水，在石壁上划了个大大的叉，然后钻进了开在这个壁上的小洞。
一路上，王越心惊不已。太相似了：这个洞的路径也是先下行，并逐渐开阔，接着又上行，并逐渐缩小。
“难道真有这种怪事啊？这是个什么迷宫啊？”王越的信心快荡然无存了。
出得洞口，他先闭上眼睛祈祷了几秒钟，然后才抱着侥幸的心理扫视了下四周，但获得的却是无尽的打击：原来这里的“风光”和最早那个通道还是一般无二的，包括巨石中间的喷流、狭促的空间、以及石壁上的暗洞等等。
“世上哪有这么相像的地方？肯定是在原路打转了。”王越觉得都无需涉过溪水去检验石壁上有无那个叉了，他也没有勇气去做这个事情了。
徐一敏却比较执着，未作片刻休息便爬到对面石壁下方去了。
“不是刚才那个洞。”她突然大声欢呼。
王越顾不上喘气，也一骨碌地爬了过去，非常认真地检查了一遍：确实，石壁完好，没有那个叉。
“这是怎么回事？我的王大才子。”徐一敏高兴之余，竟开起了玩笑。
王越沉默不语。
突然，他一拍脑袋，大呼：“我知道了。”
迎着徐一敏好奇的目光，王越侃侃道来：“这个鬼地方不是有八条通道吗？我认为，除去最边上的两个通道之外，中间的六个通道其构造非常相似，并且这几个通道之间相互通过横向暗洞联通。当然……左边数起第二个通道和右边数起第二个通道之间应该是没有联通的。至于……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现象，我想大自然鬼斧神工，某些特殊条件下造就出这般奇迹，也不是没有可能。”
“嗯……那么其余通道我们还要一一去走吗？”徐一敏听了似懂非懂。
“我想不必了。我们不是用轮盘方法选出这中间六个通道中的一个进行了尝试吗？但事实证明，那个通道走不出去。如果我的推论是正确的话，剩下五个未全部走过的通道也是走不出去的。”王越双眼熠熠发光。
“啊？那……那不就是说我们死路一条了？”徐一敏声音微颤。
“也不一定。”王越似乎有了信心。
“哦？”徐一敏侧着头问。
“我在爬暗洞的时候，时而感到有微风吹过，也就是说，这个暗洞带不是封闭的。至于通向何方？我想首先可以排除通往熔岩通道和瀑布通道的可能，因为在探索这两个通道的时候，并未发现有这种小的横向暗洞。所以……最大的可能应该是通向外面。”王越激动地叙述了他的细致分析。
“那我们应该往暗洞带的哪个方向走啊？左边还是右边？”徐一敏大致明白了王越的思路，也接受了他天马行空般的想法，但接下来何去何从，她还不太清晰。
王越沉吟了一下，微笑道：“这一趟，我们是从左边数起第三个通道进来的，现在已经翻过两个暗洞，根据计算，目前所处应该在左边数起第五个通道，也即右边数起第四个通道。我想，为了省力省时间，还是先往右边去吧。那一侧如果有问题再返回也不晚。”
“好！”徐一敏精神明显一振。
第四十五章 谈心
两人就继续穿越下一个暗洞。
诚如王越所料，这个暗洞的结构和先前几个如出一辙。
徐一敏在对造物主的神通广大感慨的同时，也对王越的奇思妙想由衷敬佩。
不一会儿，两个暗洞就被甩在了身后。
根据王越的猜想，这时他们应该身处右边数起第二个通道。
这个通道的情况当然没有超出王越的推测：溪水从两块巨石间喷涌而出，头顶异常的低矮压抑，隔溪对面的石壁上赫然也有一个小小洞口。
“哎呀！”伴随着王越的一声疾呼，通道内瞬间变得伸手不见五指了。
徐一敏不用问也知道两人仅有的那支手电已光荣地完成了使命，耗尽了最后一个电子。
王越还在地上敲敲打打，试图让手电“起死回生”，至少来个“回光返照”。但一切都显得徒劳无功。
失去了最后一线光明，两人心中均增加了点沉甸甸的感觉。无边的黑暗也确实孕育出丝丝的紧张和恐怖气氛。
王越轻轻把徐一敏拉到身边，柔声道：“一敏，接下来我们要爬的是对面那个小洞……非常关键啊！能不能出去就在此一举了。我们先休息下吧！”
“嗯。”徐一敏缓缓躺地，头枕在王越的胳膊上。
王越一边努力调匀呼吸、积蓄力量，一边虔诚地祈求：若此次大难不死，今后必遇山拜佛、逢寺烧香。
其实徐一敏也在“临时抱佛脚”：她把从如来佛到观音菩萨到四大金刚等等大小神仙都在心中默默恭拜了一遍，祈求上苍保佑。
一时间，整个通道内除了流水哗哗，别无他音。
如此过了有个十几分钟，徐一敏忽然把头侧向王越这边，幽幽地说道：“王越哥哥，我们这趟真称得上是地狱之旅，吉凶难料啊！”
“嗯。”王越点点头。他其实更清楚眼前的恶劣状况，只是不想增加彼此的心理负担，因此未发表其他“高见”。
“我……我有几句话想问问你。趁现在……大家还……”徐一敏的话中却隐约透露出她的悲观情绪。
“哦！跟待会儿的行动有关吗？无关的就不要问了！”王越赶紧打断了她，并设定了提问范围，为的是怕影响斗志。
“不。我要问。我怕……今后没机会了。”徐一敏很是坚决。
“唉！”王越叹了口气。他大致能估计到她要说些什么。
“这些天……你想过何岚没有？我要听真话。”徐一敏不理会王越的“命令”，径直发问道。
“一敏，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聊这个？”王越少有地责备了下徐一敏。
“王越哥哥，我很珍惜我们之间的感情，难道你是逢场作戏？”徐一敏也毫不退让，并把这个话题提升到了“政治高度”。
看到“事态”将要升级，王越只有采取妥协：“想过的，每个我认识的人都想过的……你来找我之前，我一个人躺在那里，无聊地要死，只有七想八想喽。”王越认为这样说应该谁也不得罪。
徐一敏应了一声“好”，但紧接着又抛出个难吃的“果子”：“你……有没有喜欢过何岚？我要听你说真心话。”
王越差点背过气去：这个小丫头一直配合得很好，怎么此时此刻刁难起自己来了？
不过这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何岚那么美丽动人，是个男人都会动心的；可如果说自己喜欢过何岚，徐一敏能接受吗？
“一敏，何岚出身官宦但身世悲惨，我对她是又敬又怜。”王越似乎悄悄转移了话题。
“悲惨？”徐一敏不知何岚的真实身世，果然被诓了进去。
王越赶紧将从何东垚处听来的关于何岚幼年的事情全部倒给了徐一敏。
小丫头听闻之后果然安静了许多。
但王越却心潮澎湃。一则何岚旧事勾起了他对何岚的关心，二则自己的身世之谜又浮上了心头。
毕竟此次九死一生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主要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谁吗？
突然，王越心中一凛：万一出不去，那这个夙愿不就实现不了了吗？对，有些话我也得趁机套套徐一敏。
“一敏，有几个问题在我心中已经埋藏了很久，盘旋了很长时间，能问问你吗？我也担心……时间无多。”
“哦！好啊！”徐一敏回答的是相当干脆。可能无知者无畏吧。
王越却是几番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迸出句话来：“你义父……所说的方国珍宝藏和宝藏遗言……都是编出来的，是吗？我也要听真话。”
徐一敏有点眼冒金星，心脏猛然收缩，半晌说不出话。
她想不到王越是要问这个，也最怕他问这个。
她熟悉王越的秉性，既然存此疑问，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想要瞒他骗他，可能会适得其反。
但这个问题下面关联太多的事情了，诸如：她徐一敏为何要结识王越？薛中元为什么单单选中王越？到底要利用王越到何时？……
这些问题部分她知道答案，部分她也不清楚前因后果。一切都是“世新会”精心布置的一个局啊。
徐一敏是左右为难，内心饱受煎熬：尽自己所知跟王越坦白吧，对不起“世新会”，对不起自己的誓言；不说吧，就等于把王越从身边强行推走。
大急之下，她不由得哭了起来。
王越从徐一敏的表现已经知道了答案。其实他内心早就作出了决断：方国珍久在浙东，怎么可能把宝藏放到关外苦寒之地？薛中元巴巴地跟到东北来，说明他要的根本不是什么宝藏。
独自一人呆在地底的这段时间里，王越头脑非常清晰，他把几个月来的事情稍作整理，弄出个梗概来：第一，薛中元要的就是何东垚千方百计想破解的锦囊；第二，最初徐一敏可能是故意接近自己；第三，薛中元他们似乎了解一些自己的情况，甚或身世。
他本来是要以“真假宝藏遗言”为突破口，从徐一敏那里获知自己最想知道的事情，但现在徐一敏哭泣不止……
王越叹了一口气，轻轻拍拍徐一敏：“算了。你有难言之隐，不说也罢。”
徐一敏又抽啜了一会儿，最终哽咽道：“王越哥哥，我……对不起你。我有……骗过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