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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号交响曲 命运全文阅读

作者:老榔头     第五号交响曲 命运txt下载     第五号交响曲 命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45、后事二

    晚上躺在床上,秋鲁因大脑过于兴奋而失眠。

    胡思乱想中,他突然觉得周宇的事情,自己似乎处理得有些草率欠妥当。隐患的确是消除了,但消除隐患的过程却有些让人感觉不清不楚。

    全国知道周宇牵涉进副统帅案件的人数,往大处估算也不满三位数,整个范城区域自己是唯一知情人。未与其他常委沟通,也未得到上级的指示精神,自己凭什么擅自授权樊二柱带队缉捕,且行动中又将其击毙呢?消息的来源和自己断然的举措会不会引起别人的猜疑?是否有些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让人往父亲身上主动联系呢?

    还是有些欠稳妥呀!

    一整天都自得意满的秋鲁,此刻懊恼得恨不能给自己两嘴巴。

    本来是决定明天一早再前往樊村处理周宇事件善后的,但现在他实在无法继续躺下去,于是披衣起身,下楼到了值班室,让值班室的师傅到小罗家里去一趟,让小罗准备车并顺带通知李进等在家的常委,他要连夜赶往黄集公社……

    “秋主任,这么晚了还拉着大家一起去黄集,是否生什么大事情了啊?”

    汪主任照例请假缺席;陈永福因恼怒秋鲁在处理金光路事件中的霸道,也拒绝一同前往;人保组王抗生组长和一个副主任出差。九个常委此刻来了五个,但这个数量秋鲁觉得足够了。少数服从多数,五个常委做出了决议,就代表多数人同意,完全符合组织原则,其他人即使有所不满,也得老老实实服从和执行组织决议。

    县里统共只有三辆小车,屁股下的这台嘎斯,还是自己假公济私从部队借过来用的,此刻因保密需要和确实无法再往里塞人,秋鲁亲自担任了驾驶员。

    一路上,秋鲁一直在斟酌如何措辞,怎样把自己从知情不报和阴谋策划者摘除出来的前提下,将事情告知车上的常委们,并获得大家对周宇处理的支持和认可。上车后四男一女五个人都沉默着不开腔,但心底的疑问都写在脸上,最终还是由和秋鲁关系最密切的李进组长问出来了。

    “黄集那边击毙了一名逃窜的反革命分子,我想带大家一起去现场处理。”秋鲁以尽量轻描淡写的语气解释道。

    “秋主任,这年月哪天不死个万儿八千的反革命?文化革命运动以来,光文攻武卫一项,少说些也死了几百万人。就说去年到今年清理份子的运动吧,省里不是还一下子就清理出了十几万人!前几天你在省城的时候,不是一天就曾经枪毙了好几十嘛!”

    笑着开口的是县里分管工业和基本建设的副主任周齐勇,他的意思大有责怪秋鲁小题大做,半夜胡乱折腾人的意思。秋鲁理解他的想法也代表了车上所有人的心里所想,于是干脆将车停靠在路边,待四个男人就近悉悉索索放完水,抽着烟活动筋骨,第五个女人也下车忸怩走拢来,这才低沉地说道:

    “死的这个人,有些不同一般人啊!”

    “有什么不一般的?刘、邓、陶、王统统都打倒了,运动中省部级也不知死了多少,我们这旮旯地里还有特别的吗?”

    “老周,你这张嘴还是少说一些吧!你这辈子吃了不少类似的亏,祸从口出的道理你又忘记了?”李组长好心地提醒道。

    周齐勇也算是秋鲁保下的老干部之一了。分管的业务很精熟,但说话很直爽,性格有些憨,为此运动前以前得罪过不少人,秋鲁初当军代表时为他兜下不少麻烦。所以老李才时不时敲打几句。

    “老李,我可不会学你那样装孙子。今天我就纳闷了,陈岗村的知青那边,老陈折腾了好几天,还闹出那大的动静,为啥你一去平息得这般快爽。原来是人家知青提啥要求,你毫不迟疑就答应啥要求。这叫啥调解矛盾?完全是送子娘娘嘛!”老周调侃着老李。

    “老周,尽快平息事端那是我的意思,有事我会担着的。你别怪罪老李。”

    老李还没来得及解释,秋鲁就接过话头把责任揽过来。

    唯一的女常委,分管妇女工作并协助秋鲁分管全县宣传的华屏,听秋鲁大包大揽一说,有些夸张地娇嗔道:“秋主任,所有的责任您都扛着,荣誉也总是我们这些人分享,那怎么好意思嘛。”

    这华屏是结合进常委的群众组织代表。*前是县豫剧团一个不太有名的小演员,长得很有几分姿色,被团长看上但没能弄上手,所以很是吃了些年的憋。运动中因为历史积怨,率先起来造了团领导的反,并顺理成章接管了团里的权利。以后,一些文艺界的群众团体大联合后,她就成了县艺术界群众组织的一号勤务员。秋鲁将她拉进班子,除了常委必须有女性的硬杠杠外,也是因为她长得虽漂亮,政治头脑却一般般。正应了她的名字,是用来充当花瓶的。

    “各位,我秋鲁不是装英雄充好汉,我也是迫不得已。这样说吧,今天这里没有一个外人,全部都是咱们革命队伍中的同志加兄弟……”

    “秋主任,还有我这个阶级姐妹您可别忘记了。”华屏又着娇嗲。

    “华主任,我哪里敢呀。真是生天大的事儿了。要不然我也不至于不和你们通气,就急急忙忙将老李推上前去,不计血本的抚平陈岗的知青闹事。”

    “我们**人,天塌下来都不弯腰,还有啥事我们经受不起的?”

    半天没吭气的武装部长大李,冷不丁瓮声瓮气地插了句。这人是秋鲁的铁杆,名叫李铁,他也不是要驳秋鲁的面子,而就是这脾气。

    “秋鲁,有什么事儿就直接说吧,既然你自己都说这里没有外人,你要不说就是和我们大家见外了。”

    老周一愣起来,连敬语也忘记了。他觉得秋鲁的话有些浮夸,秋鲁能看到的内参,他们这些县团级领导也都能看见,他老周更是在地区也有许多老关系,小道消息他并不认为比秋鲁来得慢。

    “这几天我请假回省城的事儿大家都知道吧?就是因为这次回城,我才意外得到了一个绝密消息。这个消息我敢肯定全国目前知道的人不会过这个数。”秋鲁说着,举起了三根手指头摇摇。

    “啊!三个人知道的事,秋主任也能探听到?”华屏又夸张地表演起来。

    “华屏,别打岔,秋鲁的意思是三位数的人。”

    老周听秋鲁这么说,也有些相信了。关于秋鲁的身世,他也听到了不少小道消息。既然秋鲁说是从省城打听到的消息,他认为有可能是真实的。因为秋鲁的确具备这个有利条件。

    “在场的人,大家都是党员,是坚定的无产阶级战士,我相信应该能够将我今天所说的话,保密到中央的正式文件下那一天吧!”

    秋鲁宣布消息前,异常严肃的语气,让在场的几人都肃穆起来。秋鲁敢于今晚对大家提前讲述一零一的事件的经过,不仅是出于现实的需要,也是他认为事件生接近一周了,上面想继续保守这个秘密的可能性越来越小,估计很快就会有正式的文件出台,否则,光是谣言和小道消息就会让整个国家陷入恐怖和惊惶之中,政府正常的运转将会完全瘫痪。

    “这是我们党内从未有过的浩劫……”

    “比王明、张国焘事件还严重?那岂不是第十次路线斗争了?”

    华屏这次的插嘴表演演砸了,三个男人都不满意地盯着她,意思是让她闭嘴。她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地笑笑,不再说话。

    “就像华主任所说,估计以后被定性为第十次路线斗争也是说不准的。”

    秋鲁顺势安慰华屏一句,华屏投来感激的目光。

    “到底怎么回事儿?”周奇勇急不可耐了。

    “副统帅出事了。”

    “啊!……”

    “我的天啦!”

    四个听众都脸色大变,惊恐万状地以各种语气表示着自己的震惊。

    “具体情况呢?”老李最先平静下来,补充了问了一句。

    秋鲁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太清楚细节。但继续抛出更大的炸弹:“细节不清楚,但据说可能与谋刺伟大领袖有些关系。”

    “一、二号对掐?天啦!”

    “完了,我们这个国家完了!”

    老周和大李痛苦地蹲在地上;华屏花颜失色,惊恐地紧紧捂住了自己的俏脸;只有李进勉强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也脸色惨白得像一张纸,他声音颤抖着说:“秋主任,这种谣言可不能相信和传播啊!晚上睡觉前,我们还对着伟大领袖的画像和他的题字,向领袖和他做过晚汇报的。如果搞错了,那就是事关生死的政治罪行啊!”

    “我敢拿这事和大家开玩笑?我秋鲁还不至于幼稚到这种地步吧。”

    秋鲁正色将上午樊村生的事情简单讲述了一遍,最后加重语气说道:“今天在樊村错当作劫持人质坏分子击毙的那个人,据说现场有人认出了他的身份。死者是鄂豫空军的一个正师职干部,过去就是副统帅线上的。如果不是阴谋泄露担心被抓捕,他跑到樊村那么偏僻的地方躲藏干什么?又凭什么劫持人质?事后接到报告,我起先也没当回事儿,可晚上睡觉时将两件事往一块联系,就再也睡不着了,不然哪敢半夜打搅各位的清梦!”

    “死得好!敢参与谋害伟大领袖,犯案后还敢劫持人质,这样的人确实该死。”华屏想起秋鲁原先正是鄂豫空军派出的军代表,认为他能认识被击毙的人一点不奇怪。

    “这个人是否副统帅线上的人,是否错杀了,这些都等待中央随后传达了正式精神,再依据文件精神定性!我现在想说的是,授权黄集民兵去抓捕坏分子和解救人质的行动,是我秋鲁个人批准的;在行动中可以视情况将坏分子当场击毙也是我同意的。无论今后上面如何为副统帅的事件定性,无论如何认定周宇的真实身份,但击毙这个人的行动都是我下的命令。如果有什么责任,由我秋鲁一个人承担;如果组织上认为我们的行动是正确的,所有的荣誉属于我们这个集体,大家意下如何?”

    “秋主任,您……”华屏哽噎着几乎说不出话来。

    像秋鲁这样敢作敢当的硬汉子,正是她心目中完美的英雄化身,她恨不能当场扑进他的怀抱为他分担些责任,只可惜他不是自己的男人。

    另外三个男人缜密思考片刻,也庄重地点点头。

    “那就算通过组织决议了?”

    “我坚决站在秋主任一边。如果杀错了人,我陪秋主任担着。”

    华屏无所畏惧地攒紧拳头,坚定地表态道。

46、后事三

    五大常委齐聚小樊村,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县里常委们云集小小的樊村,毕竟是樊村甚至是黄集公社当地从未有过的盛况,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所有被惊动的老乡,以及已经到来和得知消息后正陆续往当地赶来的干部们,都拼命打探樊村到底生了什么样重大的事件,才会一次性惊动县里这么多的大人物到来。

    从昨天上午对土寨的搜剿,和其后寨内传出的枪声分析;以及对樊二柱到大队部所打两次重要电话中遗漏的只言片语的汇集,生产队加上大队的干部们,通过拼拼凑凑勉强判断出樊村击毙了坏分子。但坏份子为什么会躲在樊村的坟场;坏分子到底什么身份、长什么模样;犯了什么了不得的罪行能惊动到县里的大人物,这都是到来的人们津津乐道揣测和谈论的东西。常委们没人有胆子敢上前打扰,当事人樊二柱甚至其家里人,自然成了所有人打探消息的对象。不过樊二柱嘴紧,且紧紧跟随着秋鲁寸步不离,找不到好机会接触,其他一些配合过樊二柱参与行动的民兵们,此刻就成了香馍馍。

    秋鲁等人凌晨到来后,尽管一再嘱咐樊支书等队里干部,不得对外泄露常委们此行的消息,但好奇心害死猫,经过村干部对家属、家属再对亲朋好友、好友传好友这层层所谓的隐秘转述,大批闻讯而来的区、社、大队三级干部,还是在天破晓前赶到了常委们的临时办公地点——樊村的生产队部。

    本来围坐品茶闲聊,一边听樊二柱讲述事情经过,一边等待天亮的常委们,看看越挤越满当当的大屋子,都有些头痛。秋鲁皱着眉头,先将樊二柱拉到墙角小声耳语了几句,然后起身大声逐客道:

    “樊二柱,赶来的同志们都辛苦了,你将他们都请出屋吧。白天还有许多革命工作等待他们处理的。”

    樊二柱是除了五大常委外,此刻樊村内最威风的人,他起初临时带领几个民兵,充当常委们的警卫人员,持枪守候在队部门口。进屋听秋鲁皱眉低声吩咐完毕后,很不客气地挥舞着半自动,将聚集在屋内的所有区里、公社、大队和小队的干部们都往屋外赶。上午他给秋鲁打电话时,有些人没少给他难堪,所以他也想趁机给他们些颜色看看。

    “请知青工作组黄莲师傅、公社的黄主任留下。”秋鲁补充了一句。

    留下的两位脸上露出惊喜和无尚荣光的得意摸样。黄莲昨天一拿到牛凤的证词,将俩大男人留在省城押送肇飞,自己当天就连夜赶回,此刻刚刚到屋。

    秋鲁之所以要留下黄莲,是因为她是知青工作组的负责人,还是个女人。昨天闻兰的电话中特意提到了她,说对她印象很好,让自己有机会多关照她。秋鲁想,自己待会要去慰问俩被周宇绑架的女知青,旁边男人陪同不太方便,所以临时想到了她。至于留下公社主任黄向阳,主要考虑的是善后的系列问题必须由黄集公社负责。

    “二柱,那个知青陆一凡起床了吗?如果起来了,就让他来见见各位领导吧。”

    樊二柱和樊村的樊支书,正在安排人赶着搭设过河进寨的便桥,秋鲁和常委们交流两句后,临时决定抽空召见一下举报人陆一凡。

    常委们的到来,早轰动了樊村周边四村八里,樊村里鸡鸣狗叫的,哪里还有人睡得着!陆一凡更是望眼欲穿地等着秋鲁前来兑现电话中的承诺,所以早早就守候在屋外,怀里还揣着他用购买证弄回的那瓶白酒。他知道常委们不会在意他的小礼物,可那是他的一份心意不是?这可是态度问题。

    和那些出屋后不肯轻易散去的社队干部们一起,陆一凡此刻蹲在地上和身旁的人聊着天吹着牛,他心里很想将自己的丰功伟绩卖弄一番,但又没那个胆量违反保密的纪律,面上还得装着特谦虚矜持地,向几个围绕着他打听现和追踪犯罪经过的干部们,摆着手说“不太清楚”。听到樊二柱呼喊领导召见,他忘记长时间蹲着会导致腿脚麻木,兴奋得一跳老高,结果腿脚一软一屁股跌在地上,引得周围的人哈哈大笑。

    “小陆同志,你今天所做的事情,证明你的阶级觉悟和革命警惕性都是很高的。但据樊二柱同志汇报说,你很谦逊地表示过不要组织上的奖励和表彰?”

    握着陆一凡的手,秋鲁眨眨眼睛,对他嘲弄地笑笑。

    “秋……主任,我不是那个意思……”陆一凡以为樊二柱没将自己的原话转达,恼怒地瞪了樊二柱一眼,又结结巴巴欲对秋鲁解释。

    “行了,和你开个玩笑,也想同时检验一下樊二柱同志的革命纪律性。现在让政宣组的李进同志向你宣布吧。”

    “陆一凡同志,是这样的,今年我们县推荐的工农兵学员中,有两个人因为政审不合格被退回了。因为你最近表现极为突出,配合组织破获了大案,我们组织上准备破格推荐你为候补人选。你觉得这个奖励如何?”

    今年的入学指标!陆一凡被突然降临的巨大幸福感击晕过去。

    “其中一个名额是夏江大学,另外一个是华中工学院,你准备填表申请哪一所学校啊?”

    居然还可以自主选择!

    陆一凡的父母运动以后还一直偷偷崇信着上帝,他认为这一切都是那个上帝的恩赐,于是他仰望着室内的屋顶,目光呆滞地喃喃感激起上苍来。

    “还有时间,你可以仔细考虑一下。”

    见陆一凡愣忘记回答,李进笑笑后跟着常委们迈步出屋。

    当接见他的常委们都出屋了,陆一凡这才渐渐醒悟过来,急匆匆追出屋,高声叫嚷着:“我要去夏江大学,我要去夏江大学!”

    拖在最后的李进,和蔼地笑笑说:“秋主任估计你会这么选择,申请表已经给你留在樊村长那儿了。目前学校已经正式开学,你赶紧完成各级政审手续,争取国庆节回省城后就直接到学校报到吧。”

    “感谢组织,感谢李组长!”

    “要感谢就感谢秋主任吧,不是他特意将两个名额留下以防万一,你今年是没有机会的。”

    李进拍拍陆一凡的瘦弱的肩膀,很煽情地说:“一张薄薄的申请纸片,也许就是改变一个人毕生命运的通行证,你在笑的同时就有许多人会哭。到校学好知识后,要记得多为党和国家多做贡献,少考虑一些个人的私利,你要对得起我们这些把你推荐出去的同志们。”

    作为政工人员的李进,不过是习惯性以这样的口吻出言勉励着这个即将奔赴大学的年轻人,但他的话陆一凡听来,就似在有意敲打他敏感的神经末梢,提醒他说,为了这薄薄的一张小纸片,寨内已经躺着一具死尸了,今后或许有更多的鲜活生命还会变成同样的尸体。

    陆一凡想到这些,心脏不由抽搐起来,脸色也变得蜡黄,怀里的酒瓶掉在地上摔破了他也没有现。

    寨外的小河上,一道窄窄的浮桥已经临时搭设好了,因两个女性拒绝过河前往坟场,四个男性常委加公社黄向阳五个男人,在樊二柱和两个村里的民兵保护下,越过浮桥翻越寨墙走到了村里的坟场,参与了对被击毙的反革命份子周宇身份的认证工作。

    周宇身体上部搭盖着一件旧衣服,樊二柱掀起遮盖的衣服后,围在尸体旁的所有人,只是快扫视一眼地上的死人后,就将目光转过去瞅着秋鲁。

    凝视周宇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孔,许久后,秋鲁默默点点头,然后转身沉重地走开了。

    “老熟人?”

    趁大李和周奇勇给周宇拍照,黄向阳从旁协助翻弄死者搜身的当口,李进走到脸色阴郁的秋鲁身边,递给他一只烟,帮他点着火,然后很关切地轻声问道。

    “有好些年没见过他了。”秋鲁点点头,深吸一口烟,嗓音低沉地说:“他以前在空司时,跟过我父亲很多年,以后才外放空35军的。如今的身份是司令部的正师职办公室主任。”

    “你是说跟过秋司令?你们居然有这层关系!”

    “嗯。”这是秋鲁第一次对同僚正式亮明自己的家底。

    “会影响到秋司令吗?”李进能体会到秋鲁此刻复杂纠结的情绪了,他也为秋鲁担忧着。

    “难说……党史上搞株连的事情还少吗!你这个秀才饱读诗书,应该对此最清楚明白不过。咱们这些小人物,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吧!”

    秋鲁深吐一口浊气,似乎想将心内的郁闷排遣掉。

    “就是那个小兵蛋子认识他?”

    李进用下巴颏示意了一下在周奇勇等人身边警戒的樊二柱。

    “不是他将消息告知我,我从哪里得知劫持人质,又被击毙的居然是这位老兄?”秋鲁苦笑着翘起嘴角,接着解释道:“樊二柱目前在空35军通讯营,也算是周宇的部下,所以才认识他。”

    “樊二柱也知道了周宇参与副统帅事件的内情?”李进有些疑惑。

    “老李,别那么敏感。我知道的你想法就代表了今天来樊村所有常委们心中的想法,他们只是不敢坦率的将心中的疑问痛快说出罢了。你是个心底无私和信仰坚定的人,所以是你先开口问,但你老李就不相信我秋鲁的党性原则?”

    李进的眸光紧盯秋鲁的双瞳,似乎要看穿秋鲁心中真实的想法。见秋鲁无所畏惧地也用眸光迎着自己,李进侧开脸摇摇头说:“这事儿有些棘手。替你分担些责任我老李不怕,就怕大家的肩膀扛不起这幅重压。杀错了人,那就不是你我这些人能说得清了。”

    “你们都不知道的内情,他一个小兵蛋子从哪里去得知消息?”

    秋鲁一屁股坐在了一个坟包上,又示意李进坐在自己身边后接着说:“这样跟你解释吧,整件事情的经过纯粹就是误打误撞。樊二柱从知青陆一凡那里探听到有个写反动信件的小孩躲在寨子中,然后就打电话告知了我,当时我只是让他带人去抓捕那小孩,根本没想到是周宇躲藏在那里。现寨内躲藏的人绑架了两个女知青做人质后,樊二柱或许是救人心切,或许也考虑到和那小孩是邻居,平日也有些交情,于是就孤身过河前去,打算与寨内的人谈谈,这才现居然是周宇在寨中,于是谈话中趁机夺枪击毙了他。我也是完事后,才知道被击毙的人是军区可能正在缉捕的要犯周宇。”

    “秋主任,你能肯定周宇被军区缉捕?”

    “我也是回省城处理丧事时,无意间从贾司令员那里听说的。不过一个正师职干部擅自脱岗,这个事情起码是属实的。周宇和副统帅的养子关系密切,彼此走动很频繁,如果副统帅真的出事,周宇不敢说必定参与了其事,知情不报的罪名那也逃不了。”

    李进听说消息的来源渠道是鄂豫军区一把手,估计这事十有*是靠得住的。点点头表示赞同秋鲁的分析,但有些担心的问道:“那如何向上面解释这事?说知道周宇的身份吧,副统帅的事情上面还没正式传达,也没缉捕周宇的命令,我们要是给人一个提前知晓的印象,上头也许会通过调查消息来源,追究泄密者的责任,这样岂不是让贾司令员为难?要瞒着周宇的身份吧,中央一旦给副统帅的事情定了性,咱们范城的大量工作白做,放弃了到手的功劳不说,还会让人说我们政治敏感性差。真是叫人两难全啊!”

    “是啊,现在军内人心惶惶,都害怕沾染上这倒霉的事儿,就怕人们胡乱猜疑是军区长们下令灭口的。所以我们处理问题的关键,是报告给军区还是不报,以及给上面的汇报怎样措辞,还有就是递上去的时机把握问题了。”

    “军区那里我个人认为可以由你非正式通报。至于怎么写主动权在县里,但是什么时机才算合适呢?”李进还是有些不放心。

    秋鲁思忖片刻,胸有成竹地说:“等最高层内部传达后,但下面又暂时不知情的时候,我认为就是合适的机会。”

    “咱们这偏远荒凉,连当天的报纸都得隔上两三天才能送到的的旮旯地方,只有你才有及时把握这个时机的能力。”

    “老李这么说,那我也只好勉为其难了。”

47、现场一

    “二柱,早上对常委们讲的不错。记住,今后在任何场合,对事件经过的讲述都要与今天的说法保持一致,你就是为解救被绑架的俩女知青,才勇敢地扑上前去夺枪的。当时你心中的想法,就是黄继光扑向敌人碉堡时所想。要挡住反动派的子弹,保护被劫持的女同胞。这样才能最好地体现革命战士无私无畏的光辉形象,也符合当时的实情。”

    与两个女干部一起前往晒谷场知青屋的路上,秋鲁拍着樊二柱的肩头,语气很亲昵地赞扬着樊二柱在常委们面前的表现。

    从县城出后,五个常委始终形影不离,有些话秋鲁一直找不到单独的机会和樊二柱交流,现在几个男性常委都留在了寨内坟地勘查现场,两个女干部又落在后面叽叽咕咕聊得正起劲,所以秋鲁抓紧机会开始叮嘱、敲打樊二柱。

    “俺就是按您电话中的交待的……”

    “别胡思乱想!我交待给你的,也是党教导我的。你刚才说的就是完整的事实,事情的经过也就是那样。你是击毙了周宇以后,向我电话汇报时,通过我的讲述才知道他可能参与了反革命*的,是这样吧?”秋鲁看看蹑在身后几步远,正亲密闲聊的俩女干部,沉下脸很严肃地告诫着樊二柱。

    “可是……”樊二柱有些转不过弯。

    “有些事情我现在不方便告诉你,保密纪律不允许。”

    秋鲁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再纠缠下去,他相信樊二柱会无条件服从的。

    “俺明白了。俺过河就是抓肇辄和解救女知青。”

    见樊二柱果然不再纠结于心中的疑问,秋鲁也放缓语气,笑着打趣道:“这次回乡探亲,是不是因为提干了专程回家找对象呀?”

    樊二柱想摇头否认,然而一张脸涨得通红,表情也极为忸怩。

    “是不是看中谁家的姑娘,但人家不给你面子呀?”

    樊二柱轻轻点头,秋鲁却朗声大笑起来。

    “还有人会拒绝我们的英雄?这样吧,慰问工作结束后,我亲自去瞧瞧,看哪家的仙女这么高的眼界,居然连我们樊排长都看不上眼。”

    “秋主任……俺想……”

    “在老领导面前羞涩个什么!我替你做主了,她能拒绝你,还能拒绝党组织的安排?”

    秋鲁的承诺就等同板上钉钉了。别说秋鲁主动代表组织做媒,多少人上杆子巴结着,想让秋鲁到婚礼现场露个脸,白吃白拿做个证婚人都不能够。樊二柱大喜过望下有些语无伦次。

    “俺愿为老领导去堵抢眼,如果眼睛眨巴一下就不是革命军人了。”

    这种安抚方式果然一击奏效!秋鲁也舒心地畅笑起来。

    刚看见蓝蓝,秋鲁就忍不住侧过头,朝把守大门的樊二柱瞅了一眼,眼里的意思询问道,是她吗?见樊二柱望着自己只顾嘿嘿着傻笑,秋鲁微不可查地点点头,夸赞樊二柱有眼光。

    “两个小同志,怎么称呼你们呀?”

    蓝蓝有些胆怯地看看身旁的吕继红,见她面无表情就似未听见秋鲁的问,只好硬着头皮羞怯怯地说:“我叫牛蓝蓝,她是吕继红姐姐。”

    吕继红?秋鲁的记忆力可是非同寻常,一下就将肇飞案的女主角与对面的人对上了号。不过他就似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一样面上波澜不兴。

    “到范城几年了?”秋鲁亲切地问蓝蓝

    “去年热天,初中毕业后下放到这里的。”

    蓝蓝习惯性侧过脸垂下长睫毛,眼睛不敢与陌生的秋鲁对视。

    “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呀?”

    秋鲁已经现吕继红对自己一行人的冷漠,尽管不知原因,但也不打算再向吕继红提问,免得自讨没趣,于是继续和蓝蓝亲热地聊着。

    蓝蓝很不情愿回答这个问题,但在秋鲁貌似亲切,实际有着无形气场的官威下,仍然老实乖巧地回答道:“有个养母,在省歌舞团工作,是跳芭蕾舞的演员。”

    “牛凤?”

    秋鲁的问话几乎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蓝蓝惊讶,华屏与黄莲瞅着秋鲁也诧异无比,似乎对秋鲁认识或听说过牛凤这号人物感到不可思议。

    “华主任,别这样看着我行不?让人?的慌。牛凤*前大大有名的,芭蕾舞中跳白天鹅的那个,你们以前是同行,应该比我清楚。”

    “我当然知道牛凤,但秋主任怎么会往她身上联想呢?莫非……”

    华屏娇笑的调侃让秋鲁有些尴尬,他摇着手苦笑道:“看来不解释清楚,光华主任好奇心这一关就难过去呀。”

    “那您还不赶紧交代,要不然我还真会胡思乱想的。”

    华屏见秋鲁这幅可怜样,更是娇嗔无比。黄莲也打趣插言:“我们知道蓝蓝的养母是牛凤不奇怪,可您从哪里听来的呢?莫非也喜欢那踮着脚尖的洋舞?”

    “是这样,我继母在省歌舞团,前几天我回家的时候,因为我妹妹要上台扮演个小角色,她非拉我一起去看彩排,结果……”

    面对俩女人的好奇心,秋鲁逼不得已三言两语将认识牛凤的经过提了几句。

    “这牛凤还真是个怪人,什么人都敢出言顶撞!”

    “什么怪人,完全就是一猛人嘛!我华屏当初在豫剧团时,如果像她这样,早死得骨头渣子都没影了。她真好命,得亏没遇见了狠人,要是遇见的是我们原来团里的那货……”

    “是啊,闻主任多好的人呀,连我这女人看见都喜欢……”

    黄莲刚见过闻兰,对她的印象大好,对老熟人牛凤居然连闻兰这等身份的人都敢招惹大着感慨。

    秋鲁不想谈话被俩女同伴扯得离题万里,更怕把闻兰拿出来做话题,忙摆手打断了华屏和黄莲的话头,继续温言对蓝蓝说:

    “你养母牛凤是个对国家有用的人才,你应该好好向她学习,争取长大后也多为党和国家做贡献。我听樊二柱汇报说,你们在坏分子面前表现不错,敢于挺身起来反抗,没有给组织抹黑,你们的行为,并不比你们知青同伴陆一凡的壮举逊色。”

    秋鲁的赞扬让蓝蓝羞涩不已。而秋鲁提到陆一凡时,吕继红黯然无神的眸中,掠过一丝期盼,她舔舔干涸的厚唇,沙哑着嗓门说:“领导,我能不能向您反映一个问题?”

    “很重要?非得这个时候说吗?”秋鲁眉头紧锁,他原准备露个面说几句慰勉的话后就离开的,遇见蓝蓝,考虑到要安抚樊二柱,破例多讲了几句。他已经预料到吕继红说出的话,不会是自己想听到的东西。

    “对你们领导来说可能是小事,但对我一个姑娘家,以及对另一个您批示要严肃处理,但其实很无辜的人来说,就是非常要紧了。”

    “小吕,我们能不能以后再谈这事?领导们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探望和慰问你们,你要懂得知足啊!”

    黄莲有些急了,她不停地给吕继红使眼色,企图让她闭嘴。但吕继红无视她的暗示,眼神直愣愣地瞄准了秋鲁,她希望秋鲁能给她一个说法。

    昨天公社知青工作组就吕继红的党内处分问题,召开了一次党小组会议。黄莲作为党小组负责人,将吕继红在检举肇飞一案中所挥的作用,以及她与肇飞生非婚性行为的事情,客观地向全体与会人员进行了通报。会上,按照黄莲的提议,党小组经过讨论后决定给予吕继红记过处分,但将处理意见呈报到党小组的上级组织黄集公社革委会党组审批时,公社黄向阳主任认为处分太轻,为此,两黄之间就吕继红的处分问题生了正面争执。

    公社黄主任认为,吕继红与一个坏分子搞到一起,还生男女关系,完全丧失了阶级立场,必须从党的队伍中清除出去;黄莲不懂那些大道理,但她认为吕继红经过自己的劝说后,已经按照组织意图写下了交待材料,这就是很好地将功补过了。处分太重,似乎成了自己说谎话欺哄人家骗取口供,让自己今后无颜面对吕继红。再说脱帽右派算不算坏分子,黄向阳说了不算数,必须由更高级的领导定性。双方为此互不相让,还爆了口角。

    刚才将吕继红叫进屋时,心里藏不住事的黄莲,忍不住将支部会议的经过,以及自己与黄向阳生争执的事情,完完整整对吕继红述说了。吕继红听的过程中一言未,只是紧咬牙关,目光晦暗地静静听着,黄莲只道她是暂时有些想不开,本以为多过些时间就会好的,没料到她此刻当着县里领导的面就作了,这让她后悔不迭后怕不已。

    黄莲咬着耳朵,飞快地对秋鲁解释着昨天讨论处分吕继红的事情,秋鲁一边听着,同时凝视着吕继红干涸的嘴唇。待黄师傅说完,秋鲁有些自嘲地笑笑说:“既然小吕同志说得这么严重,我如果不听她说出来,岂不是犯了脱离群众的官僚主义嘛。”

    “秋主任……”

    黄莲还在徒劳地阻拦着,但秋鲁也有些恼了,他制止了黄莲的开腔。

    “你可以陈述你的观点。但请你记住,言语中既不得污蔑组织,也不得涉及其他不相干的革命群众。否则,组织上会更严厉地处理你的问题。”

    “我和肇飞犯了什么大罪?是什么招惹得您要批示:严厉打击、绝不手软?”

    “你是在责备我的举措不公正吗?”秋鲁沉下脸。

    “两个相爱的人,我们之间做了什么事情,你们组织上管的着吗?”

    “你这是党员说的话吗?你的党性原则到哪里去了?与一个右派份子纠缠不清,我们放在一旁暂且不论,肇飞不请假就擅自脱离群众的监督,这算什么行为?算不算逃逸?”

    “肇飞不是已经脱帽了吗?凭什么还要被监督劳动,并且说他是坏分子?”

    “是否坏分子要由他的行为和语言来判断的。拒绝劳动改造,还敢流窜作案,脱了帽子也可以再给他重新戴上。”

    秋鲁朝着吕继红讥讽道:“你的话能代表组织?对肇飞的处理是组织意见,不是我个人的行为。我以前认识你和肇飞吗?我们之间有私仇?我秋鲁需要通过打击你们来展示我的权威?”

    “我说不过你,我自动退出组织总可以吧?”

    “党组织是你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门?从你第一天宣誓要加入组织的那一刻起,你就等于将自己的一切交给了党。现在不是你**不**的问题,你适才的表现,已证明你不配加入我们这个光荣的队伍,你回去等着接受组织的严厉处罚吧!”

    秋鲁面如寒霜的说完后,甩手退出了知青屋。

    华屏尾随着他出屋后,黄莲顿下脚步,恨恨地瞪了吕继红了一眼,本想责备几句,瞅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责难的话终究说不出口,深深叹息一声后也跟着离开了。

    “秋主任,小吕平日不这样的,今天她是有些犯糊涂了……”

    黄莲小心翼翼地为吕继红赔着小心。

    “她糊涂?我看是你有些糊涂!”

    “秋主任的意思?”

    “黄师傅,你不能不讲原则地总做老好人。那小姑娘犯了错,我们要帮助她真心改正错误,不能像护着雏鸡的老母鸡似的,一味放纵和护短,这样只会任其朝更危险的深渊滑下去。”秋鲁语重心长地说。

    黄莲见秋鲁的话语虽很重,但脸色并不似在屋内时那么严厉,这让她又看到为吕继红继续转圜的希望,她嚅嚅地说道:“秋主任,事情我都摸的清清楚楚,那姑娘与肇飞就是恋人关系。我也是为了组织考虑,才答应出面让那姑娘按专案组的要求写的供述。我现在被搞得是里外不是人。吕继红那边因为处理太重不待见我;黄主任那边又说我立场有问题。我本来是想专门给您再汇报一次的,可您刚才……”

    “我秋鲁是那么不讲道理,听不得不同意见的人吗?我在举报信上批示的是要严厉打击嚣张的右派份子肇飞,不是要打击这个懵懂无知的小姑娘。黄向阳拿根鸡毛当令箭,那并不是我的本意。该怎么处理小吕是你工作组的职责,老黄那里,你按组织原则上报就行。”

    秋鲁也拿这愣脾气、说话一点也不懂得转弯的黄莲没法,只好明明白白告诉他,刚才之所以语气严厉地训斥吕继红,不过是为了维护基层党组织的威信,自己并无意重处吕继红的想法。吕继红该受到何种处理,由知青工作组根据其错误的性质和程度具体拿意见,无需考虑自己的想法和身份地位。

    黄莲抚着胸口大大地吁了口气,总算安下心了。

    华屏在旁边习惯性表演道:“黄师傅,我不是说过嘛,秋主任是最懂得怜香惜玉的好人!您可别瞎操心,糟蹋了他这份人情喔。”

    “行了,华主任。秋鲁是讲人情,但更讲究组织原则,别把我当烂好人。”

    “老周,我看华主任几次捂鼻子提抗议,你也不自觉些把烟拧熄掉。还有滋有味抽着这呛人的土烟卷,这烟叶子味道真的很好吗?”

    在樊村的生产队部重新会齐后,五个常委举行了一个符合法定人数的小型常委会,先由武装部长李铁通报了验尸和现场勘查的情况。由于没有人保组公安人员到场,他就是五人中的专业人士,主讲的任务自然毫无争议地落在他的肩上。实际上四个男常委都到了案现场,需要听情况通报的也就华屏一个女人,她因为胆小,不敢踏足坟地,更不肯过河进寨瞧死人,所以只能由大李再转播一遍现场情况。

    大烟鬼周奇勇趁此机会,卷起一个硕大的喇叭筒,猛吸着樊村以品尝名义呈上的生烟叶子,很惬意地享受着片刻的清闲。华屏捂着鼻子,眉头轻蹙了几次以示抗议,但老周装着没看见,还是李进出面调笑着来了一句。

    “确实不错,我还想带些回去呢!”

    “不是说宁要无产阶级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嘛,这可是那个右派份子肇飞种的玩意呀,你不怕犯路线错误?”李进调侃道。

    “扯淡,这烟叶子上又没有写着右派俩字,我怎么就不能抽了?”

    周奇勇见大李对华屏讲述完毕,赶紧在地上拧灭了还剩余小半截的喇叭卷,不好意思地对华屏笑笑,又转头对秋鲁问道:

    “秋主任,听说王抗生到省城,是专程去抓捕那个右派份子了,人保组到底打算如何处理这事儿?”

    人保组成立专案组,专门处理肇飞*女知青并畏罪潜逃的案子,虽然是一桩没有上常委会讨论的小事,但在座的常委们毕竟都有所耳闻。方才秋鲁中途退场,要去慰问被绑架的女知青,是华屏陪同前往的。华屏回来后,立马扬她饶舌女人的八卦精神,将被绑架的女知青中,有一个是肇飞*案的当事人和受害者,但反过来苦苦哀求秋鲁从轻处罚施害人,且以**要挟的过程,眉飞色舞地广播给了大家。这会儿李进提到肇飞,周奇勇好奇地探究着事情的处理,其他常委也拿眼睛瞅着秋鲁,表情似乎是说,我们都很好奇呢!

    “具体该做何种判决,肯定是由老王他们人保组那边商量后拿意见。不过我倒是有个新想法,看能不能在审判定罪的过程中,引入人民群众的参与和监督,从机制上做些改革。”

    “秋主任的新想法,肯定有独到之处,也正是我们在革命实践中,力求探索和创新的东西。不过人民群众具体是怎么个参与法呢?”

    对李进所关注的操作细节,也是秋鲁正在思索的问题。他在几次回夏江的过程中,听说砸烂“公检法”后的其他省市,已经有了一些实施人民群众参与新司法实践的具体案例,但到底是怎么做的,因为都只是口口相传,没有文字材料做参考,因此,虽然他很想在鄂北省内率先学习借鉴,给自己的政途添加一些亮点,但苦于一些关键的地方没有想透彻,所以迟迟未能实施。他觉得今天大家都因肇飞的案子,对他分管的司法工作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且来的几个人,也算是他秋鲁一条线上的,因此,假如在本次常委会上,通过了授权县人保组进行司法改革的决议,那么自己就可以大展拳脚拿肇飞来祭刀。

    “我是这样考虑的……”因为事前未作好准备,秋鲁小心斟酌着言辞,竭力回忆着一些自己听说过、但此刻记忆已模糊的其它省市的案例:

    “我们这次的大革命运动,为什么老人家要号召人民群众起来砸烂‘公检法’?就是因为它已经腐朽堕落成了资产阶级专政的工具,在司法审判过程中,未能体现广大群众的意志,成了官老爷玩弄和*人民群众的工具。所以我们的新司法实践,就要从此处着手进行改革,充分挥群众渴求参与司法审判的积极性。具体的不太成熟的想法是:先由人保组根据案情的情节,拟出一份初步的审判词,再依据犯罪情节轻重,对量刑做一个大致圈定,然后将案件的罪证材料和人保组的审判词及初步量刑意见,交由广大群众讨论修改,通过后再执行。”

    “秋主任的基本想法我很赞同,只是想做一些补充。”李进毕竟饱读诗书,对司法问题也略知一二,他提醒几个常委道:

    “人保组的初步量刑,应该是一个可以选择的范围,而不是具体的某一个量刑级别。比如说大致可判十年有期徒刑的,我们可以将十五年、十年、七年等等的几个答案都事前写在裁决书上,交给广大群众讨论后,自主选择答案一二三,这样就避免了群众心底尽管觉得人保组的量刑不合适,但又没有其他标准做依据或参考,不好意思推翻原定的量刑处理意见的尴尬。”

    “两位的意见,我举双手赞同!让人民群众参与党和国家的政治*,都有资格当上审判员,扬眉吐气地出自己的心声,这正是我华屏毕生追求的目标,我愿意为此坚决站在两位革命同志一边。”

    华屏夸张的语气尽管有表演的成分,但确实至至诚。*前她只是一个命运受人任意摆布的小人物,即使有些微的话语权,也不会受觊觎她美色的剧团领导的蹂躏,被他们从舞台上撵到台下做道具保管员。所以听了秋鲁和李进的言,她激动得泪光莹莹,挥舞着小拳头以示声援。

    “华主任人民审判员这个词用得好,只有我们社会主义的新中国才会出现这样的壮举,让人民群众站在舞台上,尽情挥他们的才能,充分表达他们的意志。”

    秋鲁对华屏微笑着鼓起掌,将一顶高帽子轻飘飘送给她戴上。华屏见秋鲁对她的言大加赞许,更是媚眼如丝地飘飘然起来。

    “我愿意为秋主任的新司法革命在前面趟地雷,粉身碎骨也甘心情愿!”

    华屏说了这些似乎还意犹未尽,然后故意一语双关地献殷勤道:“只要秋主任看得上我这几十斤,尽管拿去吧,您愿作什么都可以的……”

    “咳咳……”

    见其他常委都露出暧昧的笑意,秋鲁有些尴尬地干咳了两声,借以打断了华屏的插言。

    “人民审判员在素质上应有些基本的要求,比如成分、职业、最低文化水平等等的,否则判决书也看不明白,审判的对象是否有罪心里也是一本糊涂账,那就与我们的初衷有些背道而驰了。数量也应该有所限定,总不能审判一个人,让全县的干部职工和贫下中农,都扔下手中的革命工作集体参加吧?”李进又进一步补充道

    “老李的这个补充我不完全赞同,凭什么要剥夺人民群众参与的权利!”

    华屏有些不满意李进的补充言,还故意瞪了他一眼,似乎眼前言的不是李进,而是打压得她长期不能喘息,还不能以言语反抗的原剧团领导。

    “是不是可以根据案情的需要,只选择与被审判者有关的群众参加,而且对人民审判员实行轮换制?”老周姜是老的辣,一话就缓解了华屏与李进的对峙。

    “是呀,不识字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将量刑书上的几个选项,印上方框或者圆圈,让不识字的人打钩打叉总会吧!”大李又瓮声瓮气插了一句,一针见血的言让李进也点头赞同。

    “大家说的都不错。今天趁大家都在,我们就干脆具体讨论一下在范城开展革命司法新实践的问题吧。我的想法也不是凭空飞来的,别的省市已经有走在我省前面的了,我也是受它们启示才想到这些。如果我们县里在鄂北省内率先开始试点,其他地区也能跟进,那我们范城就起到了领头羊的作用,诸位出倡议的同志们,可都是革命的有功之臣啦!”秋鲁笑眯眯环顾大家提议道。

    “行,就借今天这机会议议!”

    其他四个常委,也异口同声支持秋鲁的提议。

48、现场二

    本来是谈论周宇事件善后处理的常委会,因为一句玩笑话偏离了原定的轨迹。五个常委吵嚷着,气氛热烈地讨论了一阵子司法改革后,由秋鲁做总结、李进执笔,草拟了一个简单的纪要,并约定回县里后继续征求其他今天未到场常委的意见和建议,完善后再文实施。对于这种能为多数人脸上添光彩的事情,秋鲁向来并不专断,相反,他更乐意实行*集中的原则,以保证他亲民的形象。分润点功劳算什么,范城毕竟是他秋鲁的一亩三分地,别人的光彩都少不了他的;同样,出了事情还不是得自己担着!

    正事终究不能不谈,秋鲁连夜将一干人拉到樊村,毕竟是为周宇事件擦屁股来的,议完司法的事,秋鲁用目光示意李进先言。李进按照他和秋鲁在坟场内交换的意见,对周宇事件的善后处理,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华主任,你看老李的处理意见有什么不妥的吗?”

    华屏可能是刚才的谈论耗费了她大量的热情,此刻情绪仍沉浸其中无法自拔,她对秋鲁的问有些不明所已,蹙着眉很纠结地问道:“秋主任,对那个小姑娘的处理,您不会按议定的新司法规则进行吧?”

    “哪个小姑娘?”秋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就是肇飞案的受害人,姓吕的那个小姑娘呀。”

    “华主任,你扯哪里去了。”秋鲁有些哭笑不得。

    这华屏是他常委中用来当花瓶使的,但这女人的智商实在让他头疼,往往想支持自己一把,话却常常说不到点子上。今天议论司法改革时,好不容易清醒明白了一回,也表演得不错,但这会儿仍激动得不能自拔,连刚才李进讲了什么也稀里糊涂没弄清楚,居然蹦出这样令人啼笑皆非的问题。

    看大家都默不作声瞧着自己,也都想弄明白的样子,秋鲁只好很大度地表态说:“吕继红是肇飞案件的受害者,即使说了错话、做了错事也是人民内部矛盾,怎么能用司法程序处理她的问题呢!适用她的是党章的纪律处分和行政处分,司法审判不能乱用在她的身上。”

    “秋主任这样说我就放心了。黄莲刚才给我一说,我还真担心黄集的黄向阳揪着她不放呢!那黄向阳就不是什么好东西,那双狗眼,总往人家姑娘们身上不该瞧的地方乱打量,我都看着恶心。”

    华屏捂着胸,一幅如释重负的样子,一双妙目还朝秋鲁不停地放着电。常委们对此也习惯了,微笑着将脸侧转开去,抽烟的抽烟,喝水的喝水,等着秋鲁和她继续言语纠缠。

    “华主任,老李的意见,是谈的怎么向上汇报周宇事件的经过,没谈肇飞案的处理。我想听听你的看法。”秋鲁无奈,只好将李进的建议再重复向她讲述了一遍,然后征询她对李进建议的意见。

    “哦,这事儿呀!我听秋主任的,您说怎样就怎样,我总是听您的,无论何时何地。”

    “哈哈……”

    华屏对秋鲁的暧昧和言语*,大李还只是克制着微笑,憨直的老周禁不住放声大笑起来。李进勉强忍着,脸上的肌肉不停颤动,显然也快撑不住了。

    华屏娇媚地对老周吐吐舌头,还娇嗲嗲补充说:“我说的是事实嘛!我们女人在男人的事上就是缺少言权。秋主任是革命后代,又是革委会党的核心小组负责人,以后县党委恢复后,还是我们的第一任县委书记,他在我上面,我不听他的听谁的。老周你这个该死的,不会想到别的什么地方去了吧?”

    华屏不解释还好,这解释的话一说,所有人包括秋鲁在内,都禁不住“扑哧”一声大笑起来。李进的高度近视眼镜,因为脸部肌肉抖动得太厉害,还掉在了地上。只能边笑着边在地上乱摸寻。

    “老李,你可别瞎摸一气。摸错地方,小心华主任那位找你拼命啊!”

    见口无遮拦的周奇勇又趁机调侃,华屏红着脸,用她绵软无力的小拳头,羞恼地在老周身上乱捶了几下。

    “哎,秋鲁。我说你的婚事也得赶紧解决了吧?快三十的人了,不解决个人问题,以后是否会因此影响到进步?组织上和咱们常委同事也不放心呀!”

    大李与秋鲁的关系毕竟不同于一般人,他作为过来人和老大哥,收敛笑容后,很认真地趁机规劝道。他对*的华屏总有些不放心,害怕秋鲁经受不住她的诱惑,犯下生活作风错误,那对秋鲁和自己都是巨大的打击,所以他必须时时刻刻保持警惕。

    秋鲁苦涩地勉强笑道;“请大家放心,过了最近几天,将手头的急事处理了,我一定请在座的几位喝喜酒。”

    “啊!……”

    “好!”

    几人又惊又喜,对秋鲁终于解决了个人问题感到由衷高兴。华屏揪住秋鲁一条胳膊,非要打听出女方是哪里的,干什么工作,长相、家境如何等等。似乎有一条不能让她满意的话,就不肯善罢甘休似的。秋鲁甩不开华屏的纠缠,只得简单将闻慧的基本情况介绍了一下,最后还团团抱揖不忘记提醒道:“她是我继母的侄女,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脾气不是太好,如果以后有某处言语或行为得罪在座各位的,务请大家包涵,我这里先赔礼了!”

    “唉,我们县里的那些姑娘们,看来不得不死心了。老李,你们政宣组的几朵花,你以后可得看紧点,别让她们晓得了消息作出傻事呀!”华屏长吁短叹地,也不知是为姑娘们还是为自己叹息。

    “接着谈正事吧!我个人的事,大家过两天见到她本人,就什么都清楚了。”

    将其中的厉害关系摆明后,常委们很快就按李进的基本意见,达成了暂不确认周宇副统帅同党身份;并视中央精神传达时间和内容,具体决定案件的上报时间和层次两点共识。

    秋鲁把玩着周宇那支精美的64式手枪,向负责验尸和证物采集的周奇勇和大李问道。

    “老周、大李,仅仅是这几样证据有些单薄啊,能不能再补充一些?”

    “除了你手中的那支枪,还有一本可以确认死者身份的党员证,再就是几件换洗的衣物,以及一些钱物粮票之类的东西。如果两个女知青不愿意出具被绑架的书证,仅凭这些想给周宇定罪确实有些困难。”

    “没有找到任何笔记、地图、命令等文字之类的东西?”

    “也许有,但没现。”周奇勇有些泄气

    “大李,你是行家,说说你的看法。”

    “现场清理得非常干净,估计是搜捕前有人通风报信,所以他做好了善后工作。但我分析周宇死前手里原来应该掌握有这类东西。要么掩埋了,要么销毁了。仔细搜索可能会有些收获。”大李翻看着手中的小本本,按现场勘测记录说出了自己的分析。

    “搜捕前有人通风报信的疑点可以排除。秋主任解释情况时不是说了嘛,当时根本就没有人知道是他躲在那里,只以为是那个写反标的小孩躲在寨子中,所以秋主任才让樊二柱带队去抓捕的。樊二柱也是进寨后才认出他的身份,也只以为他犯了什么事情,想绑架俩女孩做人质好掩护逃窜,压根没可能知道他躲藏的真实原因。我问你,如果不是秋主任告诉你,你能知道周宇为什么跑到樊村来?”老周反驳道。

    大李挠着头皮答不上来,但总觉得现场勘测和樊二柱讲述的夺枪救人质两者之间,有些什么地方对不上,但他也说不出来。

    秋鲁斟酌了片刻,点点头,很谨慎地推断道:“我基本同意大李的分析。周宇跑到这儿躲藏,应该是熟悉樊村周围的环境。樊村附近一定有他的同伙或者同情者的,否则,他怎么生存下去?即使他手中有钱有粮票,但没有人卖给他食物,他这几天是怎么度过的呢?所以说,证据肯定有,只怕是我们没能够找到而已。”

    “是不是把樊二柱和樊村的书记再找来问问?”李进很谨慎地建议

    “可以。再进一步了解一下详细情况也好。刚才问话时,毕竟周围闹哄哄的,就怕有所疏漏。”

    门口站岗的樊二柱去通知樊支书了,几个常委放松地闲扯起来。华屏还想再向秋鲁打探一下闻慧的情况,秋鲁唬得赶紧躲开去上茅房,大李、老周也跟着。

    “秋鲁,那64式不错吧,看上去真精美呀!”大李一边嘘嘘放水,一边与秋鲁闲扯。

    “确实是好枪,目前只有极少数军队内的高级干部手上才有那玩意。我也是回家时,才在贾司令员那里见过这玩意。”

    “能帮我搞一支吗?我知道你有办法。”大李打蛇随杆上,涎着脸说。

    秋鲁知道他是个枪械迷,见着好枪就似见到美女的色狼,眼里放着异彩。今天见识了周宇那把配枪,爱不释手下不忍痛快作为证据上缴,所以变相和自己讨价还价。

    “可惜啊!如果不是文化革命开始,这种64年就定型的枪支,本来是可以大规模生产的,也许早就批量装备部队了。现在军工生产不正常,要想再生产出这种好品质的枪支就是奢望了。”

    “都说抓革命、促生产,现在***革命天天抓,生产也没见有人促进,像这样再过几年,别说生产64了,只怕说不准还会像大跃进那样饿死人的……”

    “老周,怎么说话呀,你也想被打成右派?”秋鲁有些恼怒老周的大嘴巴。

    “哎哟!你要不在旁边时时敲打,我这嘴巴还真难自己管住。我又犯错误了。”

    “行了,樊二柱和樊支书到了,咱们进屋吧。”

    “我的枪呢?你想趁机撒赖呀?”大李对秋鲁紧追不舍

    “行行,我记在心上了,有机会找你老领导贾司令帮你问问好不?”

    对李铁这个贾司令的前警卫员,秋鲁没法子干脆地拒绝。

    正是老贾对自己极为亲近,才将他辗转调到范城县里给自己当暗中的帮手,并且还想把亲儿子海南也丢在自己身边锤炼。此刻见老周先进屋了,他才敢显露彼此的关系。

    “樊队长,最近见过村里有陌生人来过吗?”

    秋鲁很和蔼地对满脸惶恐的樊村生产队队长问道。

    “俺莫见有人来过。”

    “寨子里死的那个人你认识吗?”

    “不认识。俺没进寨子去过,也没见过死人,咋知道死的是谁呢!”樊书记的头摇得像拨浪鼓。

    走在路上时,樊支书已经逼着樊二柱,将领导们召见的原因问清楚了。他确实见过周宇,但从来没将秋鲁询问的死人,和前些日子樊二柱带他到肇飞家见过的部队长联系起来想过。有人被打死在寨内,樊村的先人们被惊扰了将近两天的事情,他也只是模模糊糊了解一点大概情况。

    樊二柱在执行秋鲁保密命令的时候,对参与行动的民兵们都再三提出了保密要求,无关人等,就是自己亲爹和兄弟姊妹也不敢提及。再加上所有的时间几乎都守候在土寨子边,防备消息泄露,因此,樊支书确实不知道寨内死的人是谁。他原本以为是肇辄,但樊二柱告知他是另外的人时,他还为有外来人惊扰了樊村祖先的安息地而勃然大怒。

    送樊支书离开后,秋鲁为了避嫌,将盘问樊二柱的工作交给了大李。

    “二柱同志,你是党员吧!”

    “俺是党员。俺以党性原则保证,俺说的都是组织上想知道的话。”

    樊二柱如今久经风浪考验,加之秋鲁的再三提醒,他很狡猾地没有说自己的回答是完全真实的,只保证是领导们需要的。大李人粗,没有听出其中的玄机。

    “你很早就认识周宇吧?”

    “刚进部队时俺就认识。”

    “你进寨子之前不知道里面是周宇吗?”

    “俺不知道。”这是事实,所以樊二柱话说得很有底气。

    “当时是怎么个情况?周宇没露头?”

    “没有。躲在坟包后面,俺只能听见声音。”

    “你为什么要一个人过河进寨子?”

    “当时因为是俺带队抓人,所以寨内的人就让蓝蓝喊话,说他绑了俩女知青,如果俺不一个人进寨谈判,他就要杀人。”

    “你和他谈判了吗?”

    “莫有。”

    “他不和你谈吗?”

    “是俺不和他谈。俺告诉他,党组织是不容许和坏人谈条件的。”

    大李满意地点点头,其他人也用眼色对樊二柱的回答表示赞许。

    “夺枪的经过呢?”

    “俺听出他的声音以后,想起他是个近视眼,在部队打靶时枪就老是打不准,于是就想着趁他不备夺下他手中的枪。后来瞧见他转身去看人质跑没跑的时候,俺就扑上前去。他惊慌失措的朝俺开枪,但枪没打响,还慌得将手枪掉在了地上,然后转身就跑……”

    大李现了什么地方不对劲。验尸时,中弹部位是在胸前,而樊二柱说的是周宇逃跑时被击毙的,那么枪口应该在背部。于是他锐利的目光盯着樊二柱,继续问道:“他中枪时,是在逃跑还是面向你扑来?”

    樊二柱心底瞬间有些慌乱,眼角余光下意识地朝秋鲁瞥了一下,现秋鲁岿然不动神色淡然,于是他镇定下来,平静地说:“他跑了两步,又转身想重新拾起枪支,但俺比他先一步跑到了坟包拾起了枪,然后朝扑过来的他开了一枪。”

    “这个问题就谈到这里吧。”大李没有从樊二柱的话里现什么破绽,于是继续下面的提问。

    “周宇在樊村有什么熟人没有?”

    “以前有没有俺不知道。但俺回家探亲时,见过他与老右派肇飞见过面,当时,樊支书和俺在一起,可以为俺作证的。”

    “樊支书刚刚不是说不认识周宇吗?”老周有些诧异,接了一句嘴。

    “俺没告诉他寨子中死的人是周宇。”

    “组织纪律性很强啊!樊二柱,遵守保密纪律这方面你做的不错。”秋鲁插言似表扬也似敲打。

    “这个肇飞有问题!抓到后要好好审一审,或许从他身上能挖出些线索。”大李思考了片刻,对秋鲁提议道。

    “确实是一条新线索,值得深挖。”秋鲁点头肯定了大李的提议。

    对肇家父子和周宇的关系,他和樊二柱都心知肚明,但谁也不好主动提及,免得大家将肇飞案与周宇案联想起来。此刻大李的建议正合他的胃口。

    “二柱同志,你可以带领民兵到肇飞家搜索,找一找有没有周宇的相关证物,现后及时给我们汇报。”

    大李对樊二柱下达了搜索令。

    “是,保证完成任务。”

    樊二柱立正敬礼后转身欲走,但秋鲁叫住了他,补充吩咐到:“周宇和肇家家人常去的地方,都可能有罪证线索留下,你的搜查工作必须仔细一些。这可关系着我们伟大领袖的安危啊!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的事情了。你的假期到了吗?”

    “探亲假还有两天到期。”

    “县里帮你续假吧。这段时间就算我们向部队借调你,你必须等周宇事件的全部工作完成以后,才允许回到部队。”

    “是。”

    “大家有补充的吗?”秋鲁环顾常委们问道

    “没有了。”

    大家都摇头,华屏更是流露出满脸倾慕敬服的小儿女神态说:

    “很全面!”

49、革命伴侣上

    闻慧来了。

    站在出站口的通道上,空着双手神态慵懒的闻慧停下脚步,一边悠闲地抚着她军帽下那烫过的披肩卷,一边对拎着大包袱小袋子双手不得闲的小罗,用她那极美也极有杀伤力的眸子,朝他推来的自行车瞥了一眼,那个意思似乎是在说,你就用这辆破车来接我这远道而来的贵客?

    站在这里的闻慧有些鹤立鸡群,对身旁川流而过人群中向她投来的好奇、欣赏、崇拜、叹羡的各色目光,闻慧就似根本未看见。

    小罗是第一次接触闻慧,好在他还算有些眼色,他知道闻慧是对他的接站方式不满意了,于是赶紧解释说,从火车站到县革委会大院不到一公里路程,走过去也要不了几分钟,秋鲁打算安排她入住的做新房的粮食局仓库那套小楼更近,就在火车站背面的公路旁,只有几百米路程。

    闻慧此行携带的行李太多,自行车确实无法驮运;同时,坐了一晚上的硬座,闻慧感觉身体很疲倦也很不舒适。听了小罗的解释,她只是淡淡地告知他,如果没有车来,她只好返身乘坐最近抵达的火车,原路返回省城了。

    闻慧说话时带沪江味的国语,也似吴侬软语般悦耳动听,语气也不太骄横,但其中居高临下颐指气使的味道,是小罗平生第一次领受。他没有接触过真正的贵妇,不知如何应对,闻慧的这个要求让小罗感觉十分为难。

    周宇在办公大楼内开会,委托他将闻慧接到后,直接送到粮食局仓库的那套小楼安歇。

    出前,小罗考虑到县里车辆紧张,连秋鲁平日工作出行,也极少动用革委会车队的三台小车,上下班从来都是安步当车的,况且这两天县里事儿多,需要用车的部门更多,三五步路程,步行也就几分钟的事情,何况自己也骑来自行车以备拉行李。因此,小罗出时未提前要求后勤服务组做派车的安排。此刻让他到哪里临时找台小车来!

    闻慧这么一闹气性,让小罗既尴尬又紧张,顿时手足无措。

    秋鲁最近两天,因金光路事件中他的失措行为而极不待见他,如果再因办事不力得罪未来的主母,他这个机要员也就不用再干下去了。好在他有些急智,放下闻慧的行李抱声歉,转身就朝站长办公室跑,他打算利用火车站的那台铁路专线电话,绕几个弯辗转接通县革委会后勤组,让他们赶紧派车来。

    谢天谢地的是,今天县里所有的大人物都云集在院里开会,暂时还用不上车;下面各组各办的工作人员,也没人有胆子敢要车出去办事,所以三台车中,除一台车押送犯人到黄集公社,其余两台都还暂时停在院里待。

    后勤组何组长听说是这事,考虑到从华屏嘴里流传出的秋鲁马上就要结婚的小道消息,所有筹备、安置、接待等等工作,估计少不了自己的事儿,趁此机会提前与闻慧接触一下,征求她的意见很有必要,所以干脆自己跟着小车一块来了。

    闻慧上车后,不同意直接去粮食局仓库那套小楼歇息,坚持要到秋鲁工作战斗的地方观摩一下,于是,小车就改变方向,驶往了县革委会大院。

    闻慧的到来,在县革委会大院内,掀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波澜。

    一身合体草绿色军装的闻慧,军帽下披肩短的梢烫成了大波浪卷,额前的刘海还进行过电烫处理。沪江女子特有的风韵,知识女性举手投足间自然显露的优雅,让院内所有代表着这个小城各方面最出众的一群女孩子,感到了无形的震撼和深深的气馁;再加上闻家遗传的天生美貌,和良好家世培养出的贵族气质,以及睥睨众生、顾盼自若的眼神,使院内所有暗恋和倾心于秋鲁的年轻女干部,顿觉撕心裂肺般地痛苦和绝望。

    华屏的小道消息流传得还不太广泛,仅有的几个知情人,都是有一官半职的领导干部,也都是成了家立了业的中年人。因此,不肯老老实实呆在秋鲁办公室休息的闻慧,在大楼内各办公室之间,似宣示主权般洋洋自得地四下走动时,迎接她的是一片“嗡嗡”的交头接耳声,和无数双嫉妒、不甘或挑衅交织的目光,不过更多的还是黯然、晦涩的眸光。

    闻慧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她此行的目的,就是为示威而来的。

    政宣组的丹丹,当闻慧离去后掩面失声恸哭;坏脾气且率直的孙红梅,则对着闻慧离去的背影吐了一口唾沫,然后低低诅咒她,断言她要不了多久必定会被秋鲁抛弃;其余的姑娘们则花容失色,低垂着头颅一言不,眼里全部噙着泪水。

    闻慧想到了示威和宣示主权之行的后果,但没有预料到的是通过她此行,为这个小城市的未来,带来了一股追求时尚的风潮。

    秋鲁一早就参加了常委会。

    全体在家的七个常委,加上与闻慧同车返回,中途出席的王组长,八个常委就周宇事件的定性,以及秋鲁抛出的在范城动群众参与审判工作、开展司法改革的动议进行了协商讨论。

    关于周宇案件,主讲的大李按昨天五人小范围内达成的一致,解说得很是含糊不清。通报了周宇的身份,但有意隐去了周宇参与副统帅政变的背景;述说了事件生的经过,但根本未提及秋鲁事前的授权。好在王组长是自家人,有的是机会常委会后再向他交底;陈副主任是农民大老粗,压根听不出其中的玄机,大家也不想让他得知其中的玄机;王主任向来不多事,故意装糊涂。于是常委会很快就按昨天商议的处理原则作出了正式决议。

    做决议的过程,陈副主任还有些责怪大李小题大做,死个把坏分子,居然要上常委会讨论处理善后。大李对此只是好脾气地笑笑,未置一词的多解释。

    议及司法改革,所有的常委全部预料之中地反响热烈。除了昨天谈到的内容,大家又集思广益地补充了不少新建议。陈永福更是提议说,司法改革这个词,很容易让人联想起遭到批判的康、梁的改良主义,和曾国藩、左宗棠等人的洋务运动,所以冠以司法革命是最响亮、最符合大革命运动潮流的,因此,建议文件中应使用司法革命一词为好。

    革命是什么?老人家说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暴烈行动!秋鲁心底鄙视陈永福的不学无术和胡乱套用典故,但脸面上笑吟吟地大赞着陈副主任的建议高明。他秋鲁需要的只是通过决议,叫什么名字有个屁关系。就比如陈永福改名成陈永贵,他就真能变成大寨的陈永贵?

    从烟雾腾腾的会议室出来,秋鲁捧着手里装茶水的罐头瓶往自己办公室走去时,所有路过的办公室,不分男女的全体人员,都用一种怪异的眼色,躲躲闪闪地瞅着自己,这让他感觉特别奇怪。

    进到自己办公室的外间,小罗一见他进门,就诚惶诚恐地接过他夹在腋下的笔记簿和手中的罐头瓶茶杯,不等秋鲁开口询问,就用嘴朝内间撸撸,示意闻慧在里间。

    “山东,会议开完了吗?我还等着你送我去你宿舍休息呢!我可是一天一晚上没阖眼,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听到秋鲁进屋的脚步声,闻慧有些做作地迎出来,还夸张地彰显着彼此的亲昵。

    秋鲁眉头不易觉察地蹙了蹙,但当着小罗的面他不好作,勉强挤出一丝淡淡的笑容说:“那怎么不直接回宿舍啊?是小罗没将我上午要参加参加常委会的事情告诉你?”说着还侧过脸,有些恼怒地瞪了小罗一眼。

    冤枉啊!小罗心底哀叹。

    不是这个*迷人的女军官坚执不肯直接回宿舍,还非要到办公室来显摆一圈,引得全大楼的女孩子天怨人怒,自己哪里敢将她带到这里来?自己简直像窦娥一般冤屈,还不能出声申辩。所以一张脸憋涨得通红,神情极不自然。

    秋鲁何尝不知道这是在冤枉小罗!他都能猜出满大楼的人们,为啥会拿那种异样的眼神瞅着自己了。不是闻慧招惹了大家才怪了!

    “你不陪着,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我哪里睡得着呀!”

    见秋鲁不满意地用眼睛瞪着小罗,闻慧更来劲了,有意当着外人撒娇。

    “我送你过宿舍去吧。”

    “谢谢呀,山东。还是你懂得体贴女人。”

    说着闻慧还挽住了秋鲁的一条胳膊。

    秋鲁无奈,老老实实拿起了她的手提袋,落荒而逃式转身朝办公室外疾走。

    他可实在是怕了这个女人,太善于表演了。有时候入了戏,连明明知道她是在装模作样的自己,都情不自禁地随着她的表演沉入剧情中,就似“聊斋”中半夜在荒郊野外破庙中苦读的书生,见到摸进屋里的来历不明的美女,明知她是披着画皮的狐狸精变的,但还是忍不住被吸引,甘愿围绕她的石榴裙转悠,最后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习惯睡午觉的秋鲁,下午上班时哈欠连天。

    将手里已签好字的结婚申请报告递交给小罗时,秋鲁脸色怪异、难堪极了。大中午和闻慧情不自禁地一度缠绵,折腾得他腿脚软,困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你过江到地委去一趟,帮我将报告直接交给革委会冯主任。然后告诉他,我未婚妻闻慧来了,我们打算趁这个机会举行一个简朴的革命婚礼,恳请她的冯叔叔务必拨冗参加。”

    小罗走后,秋鲁躺到自己办公室内的那张行军床上,他想趁机补个瞌睡。他此刻实在有些坚持不住了,比加了一晚的班更困倦。

    迷迷糊糊中他还在想,在闻慧这个女人面前,自己的所谓革命坚定性,和在外人面前惯常具备的所有矜持、沉稳都破碎得干干净净。自己就是一叛徒蒲志高,只要她招招小指头,自己就像叭儿狗似地匍匐在她面前,乖乖地、心甘情愿地听任她使唤和摆弄。

    这个妖精似乎从小就有不同常人的勾人魅力,而且特别善以身体做武器,秋鲁有限的几次性经历,都是和她在一起时偷偷尝试的。而且次次都是自己情绪最低落、最不待见她的情况下。心底明明知道该拒绝的,可躯体完全不听大脑指挥,最后总是灰溜溜败下阵来。就像今天一样,明*底极不甘愿结婚的,可经过她摆弄着衣扣欲脱还休的一番搔弄姿后,他不知不觉坐到了她的床头,手也伸进了她的内衣中。最终,自己从她身上爬起身后,还乖乖地按她的意思写下了结婚申请报告,并老老实实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刚沉入浅浅的梦中,电话铃声就将他吵醒了。是自己办公桌上的那台红色保密军线,不是小罗办公室的外线,他不得不有些恼火地爬起身接下了。

    “山东,慧慧到了吗?”是继母闻兰打过来的,秋鲁有火没地方作,勉强按捺着将闻慧安全抵达和结婚的安排简单述说了几句。最后临挂电话时,他还忍不住抱怨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中午必须休息的,否则整个下午就泡汤了,干嘛非得这个时候打过来?”

    “山东,整个早上都没有接到你们报平安的电话,我有些不放心。”

    “我看你和我一样是不甘心。既然这样,当初为什么又那么积极撮合我们呢!悔不当初了?”秋鲁毫不留情地揭破她的心事。

    “我……婚礼时我也想过你那儿,可以吗?”声音不像继母,更像受气的小媳妇。

    “我的婚礼你这个当长辈兼当月老的,当然得到场了!提前把眉眉一起带过来,到江对岸的隆中和襄阴古城游览一下,趁这个机会好好休息几天吧!爸爸的事办完后,我看你似乎还没正正经经歇息过的。”

    “山东……谢谢!”

    这个女人的眼泪真多,就跟林黛玉似的泪腺达。而且跟她那个侄女性格是两个极端,一个永远贪心不足,一个又太容易满足。自己刚给她说了一句暖心窝子的的话,她就因感动哽咽着说不出话了。

    刚挂了闻兰的电话再次爬上床,桌上的电话又响起了。

    “你还有完没完?有话不一次说完,偏偏要分两次讲,你自己不嫌烦吗?还没到更年期,怎么就变得这样?里?嗦!”

    以为是闻兰再次打来电话,秋鲁的压抑的恼怒再也无法控制,他对着电话大吼着。他没现自己对闻兰说话的口气,与对其他人文质彬彬的态度完全不同。

    “山东哥,这么大的火,是闻阿姨招你惹你了啊?”

    “哦,海南?大中午找我有啥急事呀?”秋鲁听见是贾海南的声音,心情平复下来。

    “没急事就不能打你电话?你这个七品芝麻官架子还蛮大啊!看来我不用干什么人民审判员了,也得先去弄个县令做做,也好体验一下你的官威……”

    贾海南从小就不怕秋鲁,还常常故意撩拨着他,此刻同样闭口不谈一句正经话,杂七杂八乱开了一通玩笑。

    “闻慧来了,搞得我午睡都没睡成。我从小离家寄读,被学校逼出了睡午觉的毛病,毕业后这些年也保持了这个习惯,哪怕就是一个中午没睡午觉,整个下午就肯定打不起精神,什么事也干不了。”

    秋鲁捂着嘴里不停涌上的哈欠和涎水,强撑着解释道。

    “你那毛病我当然知道!还记得小时候我和眉眉有一次趁你午睡时,往你鼻子里挤牙膏的事儿吗?半管子牙膏挤进你鼻孔,都没能把你从梦中弄醒,这样的事情我怎么会忘记呢!”贾海南哈哈大笑起来。

    “既然知道,你还故意中午打电话吵我的瞌睡?”

    “那我可要挂了啊!你别后悔就行。”海南威胁道

    最近两天,秋鲁为了及时掌握最高层的消息,他每天都与贾海南保持着热线联系。贾司令毕竟是长辈,他胆子再大、关系再密切,也不可能像和贾海南这样肆无忌惮乱打听。

    “有消息了吗?”

    “消息不少,你想听哪一个?”贾海南调戏道。

    “随你便,正着讲、反着讲都行。反正瞌睡已被你吵没了……哈欠。”

    一句话没说完秋鲁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惹得听筒对面传来一阵刺耳的大笑声。

    “告诉你吧,我按照你的要求,昨天到市人保组报到上班了。因为单位暂时没有安排我具体工作,闲极无聊,就将近期组里已处决的死刑犯的审判记录,和他们的家庭及社会关系档案,全部搬出来一件件查阅。就像你说的那样,通过阅读审判案卷,可以学到不少有用的东西,为以后社会秩序恢复后,重新组建法院或者检察院做些准备。东翻西捡的,终于让我找到一件很感兴趣的东西。”

    “什么东西啊?居然能让你这公子哥感兴趣。”秋鲁想着与闻慧的事儿,心不在焉地顺口接了一句,否则他会被贾海南无聊的废话急死。

    “我才不感兴趣呢!是你感兴趣。”

    对面的贾海南说是不感兴趣,语气却透着兴奋。

    “行了,再卖关子我就上床接着睡觉。我的时间金贵得很,下午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办的。”

    “我找到你托我打听的那个秋晨家的卷宗了,里面还有那个小姑娘的相片。喂,山东哥,你可真敢下手呀,我看那照片上清纯的摸样,大概十五岁都没到吧,就这样的幼儿你都敢祸害?”

    “秋晨?”

    最近几天诸事缠身,秋鲁已将那个单薄的身影,从脑海中淡忘得一干二净。他感觉那个与自己有一夕之欢的女孩子,离现实中的自己距离太遥远,就似隔着一个世纪的人,正在翻阅着书上前世纪的一张黄的老照片。虽然当时有些感慨,有些隐忍不住的冲动,但阖上书本后,一切印迹就消逝得无影无踪。

    “是啊,正是秋晨。我今天上午还专门到她家住的街道去了一趟,想亲眼见识一下你的小女朋友,可惜没见着。”

    贾海南兴致高昂,秋鲁隔着千山万水似乎都能看到他眉飞色舞的兴奋样子。

    “她跟我没关系,就是我们这里插队的一个知青,因为家里的事情来找过我帮忙。而且我估计你压根没认真阅读档案,她今年十七岁了,不是什么十四五岁。你看的照片应该是她几年前照的。”

    “鬼扯,那么多人没见你好心帮忙过,你有那份好心肠?我看你对即使不相干但挡你去路的人、或者招惹了你的人,恨不能打倒后再踩上一脚呢。”

    尽管是开玩笑,但贾海南率*直的话,仍让秋鲁难堪极了。好在是隔着电话,否则真有些无地自容。自己真是那样的人吗?秋鲁想想周宇,想想肇家父子,他难以对电话对面的人说出硬气抗辩的话,只得转移话题。

    “你能不能说些有意思的事情?我不想和你纠缠这事儿,你刚才说有好些事要告诉我,说些别的消息吧。”

    “我非说说秋晨不可,你也必须老老实实听完,不准中途岔开话题。”贾海南面对秋鲁是少有地固执。

    他确实被这个女孩子可怜的身世触动了。

50、革命伴侣下

    上午他按照人保组档案记载的秋晨家的地址,以工作回访的名义找到了她家居住的那条小巷子。

    这是京广铁路外临近郊区后湖的一片叫“板子桥”的板皮棚户区,几万户人家都居住在以各种不同建筑材料搭建的、杂乱无序完全没有规划的临时建筑中。虽然叫着街道,但在这里贾海南没有见着一条正式的街巷,几万户人家的破屋子,为了省下一面墙壁的费用,都是一家挨着一家的墙壁搭设建造的。盖屋子所使用的建材,转头瓦块、铁皮木板、油毡篾席什么都有;前后两排房屋之间的距离,也容不下一辆三轮车通行。贾海南当时就想,如果点上一把火,只怕会一口气烧毁上千户人家,死他个几百口人吧!

    当他在居委会的老大妈带领下,踩着污水横流的地面上做落脚点的半截砖块,从不到一个肩膀宽窄的所谓巷子里,捂着鼻子,忍着周边难嗅的腐臭气味,好不容易找到秋晨的家时,他被眼前的惨状震慑了。

    可能是没有地下排水系统的缘故吧,阴暗狭窄的这间黑屋子里,前半截稍低的地面上,流淌着齐脚脖子深倒灌进来的污水,上面还漂浮着粪便、烂菜叶子、死猫死耗子等小动物的腐尸。一张木板床,一张看不出颜色的五斗柜,再加一张油腻腻缺了一条腿,暂时用木棍支撑着的饭桌,这就是秋晨家全部的家当。

    贾海南难以置信地问带路的大妈,这真是秋晨的家吗?手臂上戴着红袖标的大妈,很肯定地说这里就是已被枪决的坏分子余忠东的家,她掌管着周围几百户人家的管理权,没有一户人家的基本情况她不清楚的。

    她告诉这个人保组的后生说:余忠东是区里电镀厂的电镀工人,早年死了老婆,*的第二年,大姑娘秋幕也在武斗时也被人打死了,他当时也受了重伤,还留下了一点残疾,走路时,腿一瘸一瘸的。去年市里抓捕份子,他这个小学文化、毕生未出过省的造反派小头目,不知是有什么对头惦记上他了,居然被人告,当做京都的份子抓进去了。他家已经下放插队的小女儿秋晨赶回来,想疏通关系搭救他,但跑了几天后,活人没见着,反而被公安押着去为她爹收了尸。

    最近几天,街道人保组逼着户口已转到农村的她,赶紧离开城里返乡,但居委会觉她的神经似乎受刺激后有些不太正常,家里脏兮兮的不打扫,还常常一个人跑到附近工厂排污水的后湖边,整天地着呆气,也不知是不是想不开打算投湖自尽,所以居委会暂时拖着没有执行上头的命令。

    贾海南与戴着红袖标的大妈聊着的时候,有个二十来岁,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色的那类人,贼头贼脑地探头朝屋里偷窥,贾海南以为是小偷,朝他吼了一声,那家伙飞快地溜走了。

    大妈笑着解释道,跑走的那个青年也不是什么坏人,只是居委会内一个好吃懒做,死了爹妈的二流子。高中毕业后没有下乡,城里不给安排工作,拿着一点街道放的生活补贴,成天游手好闲乱窜悠,还经常有些小偷小摸的行为。他死去的爹以前当过街道的副主任,要论根底也勉强算是干部子弟,还是呼喊着她们阿姨伯母长大的,只是因为他老夫少妻的爹,由于老来得子过分宠溺,才落得今天这个凡事瞧不上眼,但又事事做不来的窝囊像,所以大家也都睁只眼闭只眼不计较。

    贾海南问居委会的大妈,说秋晨家穷到这份上,还有东西可以让他偷吗?大妈说或许是他二十五六的人想媳妇了,八成是看上了秋晨,所以常常上门骚扰或者献殷勤。

    等了好久也没有见着秋晨返回,贾海南无奈告辞的时候,居委会的大妈还告诉他一件更让他震惊的事儿,说就是这样的破房子,还是电镀厂出钱搭建的,目前秋晨的爹死了,还是作为反革命份子被枪决的,工厂研究后决定要收回房屋,另行安排给其他厂里的人家居住。

    感到揪心难受的贾海南拉下脸问大妈道:你们居委会就不能帮帮她一个孤女?刚才还为秋晨家里的事儿唏嘘感慨,泛着些同情话的大妈,立刻警觉地说贾海南立场有问题,并且怀疑起他的真实身份来,让他出示外调的介绍信,否则就要扭送他到人保组。

    贾海南是一时冲动才到这里来的,哪里会带着这玩意。最终还是由大妈陪着到街道,给市里的人保组打电话落实身份来历后才得以脱身。

    “我明天还要去的!这小丫头太可怜,看得让人心酸,我总想为她做些什么心底才踏实,晚上才能睡得着。而且听那个老大妈的意思,她还有自杀的倾向,我担心她想不开跳进了后湖。”

    贾海南是蜜罐子里长大的,毕业后又直接去了部队,不似秋鲁这样,因特殊的家庭原因和支左,早早就与社会最底层有过接触,因此,对于上午的经历念念不忘。秋鲁能理解他这种少见多怪的同情心,于是淡淡地说道:

    “我原来也是因为同情心泛滥才想着帮她一把的,但事情一忙,就把帮他父亲疏通的那事儿忘记了。我如今在范城,一年难得回几次省城,想帮她也鞭长莫及,你能顺便帮她一把也好。不过我要提醒你,凡事别违背现行政策,也别逆潮流而动,否则,冲动之下不仅仅会影响到你本人,还会影响到你的全家,懂不懂?”

    “我就不信对她这种特殊情况的处理,国家没有相关文件和政策,我待会就去查阅,非给她办个留城不可。而且要是厂里敢将房子收回,我一定要让他再乖乖退回来,要不然我就不姓贾了。”贾海南斩钉截铁地着誓言。

    秋鲁对贾海南的承诺,当然没有丝毫怀疑。有贾司令做后台,在鄂北地面上谁有胆子不给这个第一衙内面子,那就是自己找死。不过他认为贾海南的话,终究是冲动下的誓言,经不得时间检验的。也许过上几天,不需要任何人提醒敲打,他就会为自己的幼稚感到后悔。

    “妈的,这个深挖运动,居然成了某些人任意陷害仇人的工具了。要让老子查出是谁干的,非找个机会搞死他不可。”

    “借着某场运动搞死对手,连你刚参加工作第一天的新人都有这种想法,别人为什么就不能这样想、这样办?政治是什么?不就是人与人斗嘛!……透*别的消息吧!这个话题太沉重,你我脆弱的精神此刻都背负不起。”

    秋鲁实在听不下去了,他几乎是求着海南换话题了。

    海南如果由同情秋晨,转变成政治上不理智的乱冲动,这要是让老贾知道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自己让海南帮了个小忙,那还了得?自己岂非成了老贾眼中的罪人了。

    同时,秋晨的事,只是自己急欲掩埋的一段灰色晦暗的记忆,贾海南却偏偏非要活生生再把它挖掘出来曝光,让自己的灵魂重新背负无情无义的恶名,这让他秋鲁情何以堪!

    “第二件事,尤和尚要回鄂西探亲,我家老爷子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全程陪同,所以我推荐了你。”

    尤和尚和自家老爷子的渊源,秋鲁是清楚的,不仅是老乡,也曾经做过多年的搭档。尤和尚是今上眼前的红人,自己今后要在仕途上展,少不得他的提携和帮忙。贾海南帮自己争取到这个机会,确实是动了脑筋的。一来可以让自己与尤和尚趁机加深感情,二来也是给自己一个回老家看看的机会。

    “没问题。大概是什么时间?”

    “估计国庆节左右吧!”

    陪闻慧回沪江探亲和补办婚宴酒席,以及主持县里的国庆庆典都是小事,就怕与县党委的成立庆典相冲突。秋鲁为此有些犹豫。

    “会不会因此影响县党委的成立庆典呀?我还特意请了你家老爷子等省里和地区一大帮人的,如果我这个主人都不在,那……”

    “你傻啊?你不晓得把尤和尚也趁机拉去给你抬庄!”

    “是啊,真是忙糊涂了!一打两就的好事,怎么连这也没想到。”

    适才谈及秋晨时的灰暗心情顿时一扫而去,秋鲁笑呵呵地问道:“还有什么好消息?”

    “你想要的好消息没有,坏消息还有几条。”

    “别闲扯,我就快上班了。没时间和你这个闲人磨牙。”

    “山东哥,你们范城的知青和农民干仗的事儿,有人捅到省里了,你要小心些啊!”

    秋鲁的脸色阴郁下来。

    这是***谁吃饱了撑着,没事找事将一桩已经顺利平息的事儿,故意往上捅呢?回头非让人保组查查。找出了那个家伙,自己绝不手软。秋鲁片刻间就拿定了主意,下次开常委时,必须强调一下保密的问题了。

    “很严重吗?”

    “谈不上,只是听见省革委会机关这边有人议论,老爷子他们在军区那边都还没听说。我这也是提前给你提个醒,让你早做准备。”

    “谢谢!向你致以革命战友般的敬礼。”秋鲁是真心感谢海南的及时提醒,不过话说得有些夸张风趣罢了。

    “去去,少来了。你是我哥,老爷子说过的,这辈子我得跟着你混,我这也是为自己今后着想。”

    “我感觉你家老爷子真是英明神武啊!他那叫慧眼识人,现在就料定我秋鲁日后一定成器,早早就把你托付给我照看了。”

    秋鲁说着心情格外畅快地哈哈大笑起来,此刻他才彻底摆脱了闻慧也好,秋晨也罢,包括周宇在内所有最近一切事情抹在他心头的阴影。有贾老爷子、尤和尚等一帮子父亲的老朋友在身后顶着,什么风浪和沟坎自己过不去?

    “还剩最后一件事,我说以前,山东哥你最好找枝笔准备记录一下。”

    “上头的文件下来了?”秋鲁对此特别敏感,最近的所有的热线电话,都是为了能在第一时间了解这件事情。

    “嗯!只在省部级传达,暂时不对外公布。上头担心一旦将事件传达下去,会引起全国震荡。”

    “好。你稍微等一下,我把笔记本拿来你再说。”

    秋鲁挂了海南的电话,看看手腕上的表,已经是两点一刻都过了。与贾海南的一通电话,居然占用了差不多一个钟头。

    他给自己到了一杯茶水,润润喉咙后,这才开始认真阅读刚才匆匆记载的,字迹潦草不堪的中央关于副统帅叛国出逃的通知。这是贾海南趁贾老爷子午休,照着他的笔记本念的,应该是绝对真实和完整的文件精神。

    “通知”总共六条。

    第一条是讲述事件经过的。9月13日凌晨,副统帅携妻和子,全家三口从山海关登机,向外蒙、苏联方向飞去。飞机跨越国境线后,于蒙古境内温都尔汗附近坠毁。同日,其死党两人,挟持直升机一架向境外飞越,但为空军战斗机迫降。迫降后,机上人员自杀,从直升飞机上查获大批绝密文件,胶卷、录音带,并有大量外币。

    第二条是一半定性一半叙事。说副帅是野心家、阴谋家,一贯反党反领袖,从党的九届二中全会以来活动不断。本次起事阴谋的暴露,是其女儿举报的。

    第三条是定性。将副统帅叛逃定性为党内的第十次重大路线斗争;第四条是布置当前和今后一段时间任务的;第五条是提示。副统帅叛逃暂不对外公布,一切外表保持不变;第六条是要求举报告密的。有相关消息要直接密保中央。

    秋鲁看了几遍后,掩上笔记簿静静思索了一会。他感觉这个第五条和第六条,为自己把握关键时机,并以最妥当的方式上报周宇事件的处理,创造了极为有利的条件。

    原来还说改日再召开常委会,研究知青与农民冲突事件的保密问题,现在他感觉有些坐不住了,得找几个稳妥的常委们议议,赶紧把上报材料搞出来,否则自己一个人把秘密闷在心里瞎琢磨,迟早会憋成疯子的。于是他走到外间小罗的办公室,拿起了外线电话,给人民武装部和政宣组分别打了电话。

    也许是他从来不直接和下属办公室联系的缘故,也许是电话的传音效果太差,接电话的两个办公室都没听出他的声音,只告知大李部长和李进组长不在办公室,但肯定没有出院子,也许一会儿就会回来。

    秋鲁撂下电话后,有些心神不定或者是兴奋过头,他当即决定去下面亲自走一趟。

    走进政宣组办公室的时候,秋鲁现上次见到的几个漂亮女孩子,除了丹丹外,其余全部都在办公室内。只是她们见到秋鲁后,没有了上次的兴高采烈和神采飞扬,倒是个个都有些无精打采地沉默着。

    秋鲁对她们的心事心知肚明,但也不说破,只是对那个叫孙红梅的女孩,若无其事地询问道:“你们李进组长呢?我找他有些事儿要谈。”

    “在华主任办公室。她们在商量黄集公社群众审判的宣传工作。”

    “哦,这样啊!”

    秋鲁退出了办公室。

    既然知道了李进的下落,他决定先回办公室,再往华屏那里打电话。既然老李、老王、华屏这些人近两天都是忙着司法改革的事儿,大李估计也差不多。

    “秋主任……”

    秋鲁回到办公室才现身后多了一个尾巴。

    政宣组的孙红梅站在自己身后,低垂着头,脸色蜡黄表情也是讪讪的的,没有了上次的泼辣和飞扬跳脱。

    “小孙,这是怎么了,我秋鲁得罪你们了吗?个个都给我脸色看。”秋鲁为了调节气氛,装作什么也没意识到地开着玩笑。

    “秋主任,丹丹病了。”

    “丹丹病了?上午我还见着她的,怎么这会儿就病了?病得严重吗?”秋鲁有些诧异。

    “很严重。”孙红梅点点头说。

    “告诉李组长了吗?”

    “没有。”

    “为什么不通知领导?小孙呀,我得批评你了。你这叫不关心同志,也是目无组织纪律的现象。通知组织,一是工作纪律的规定,另外也是对同志的关心爱护。让领导们知道丹丹生病了,领导们可以去探望她,送去组织上的关心和党的温暖;也可以帮助她及时解决一些个人难以解决的困难,所以你应该赶紧和李进同志汇报一下。”

    “没用的。”

    “为什么这么说?”

    “丹丹是心病。跟李组长一个大男人说了没有用处的。”孙红梅苦涩地摇摇头。

    “那和谁说了才有用?”

    秋鲁心底已经感到有些不妙了,但仍装作啥也不明白。

    “和您说了也许能管用。您如果能去一趟,也许丹丹就会好起来。”

    “我?我又不是大夫,能治好她的病?再说她是个未婚女孩子,我这个男领导怎么合适去。”

    秋鲁的头摇得似拨浪鼓,他还在勉力强支撑着,他实在不敢?这趟浑水。

    闻慧上午到这里来干什么?嘴里说的动听,是来参观自己工作和战斗的地方,但稍用心去品味,就知道她明明就是来敲打自己和那些女孩的。她要向那些存着心事攀高枝的女孩子们提醒,秋鲁已是有主的了,你们给我收敛些,也把不安分的心死了!同时也是警告秋鲁,快把你的花花肠子收起来,我会时不时过来检查的。

    “您的话是说李组长不是男人?”

    孙红梅又变得伶牙俐齿起来。她对秋鲁的退缩有些不满意,下意思就讥讽了一句。

    “小孙,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因为……”秋鲁觉得有些解释的话,让他这大老爷们实在难以启齿,只能结结巴巴地打住。

    “你想看到丹丹死吗?她说过的,今天见不到您,她就去死。去不去您自己三思。”

    孙红梅说完这话,自己也眼噙热泪,转身就朝办公室外走。

    秋鲁大唬,一把拉住孙红梅的手腕将她拖回办公室,随即意识到这个动作有些暧昧不合适,又赶紧松开自己的手。呐呐地央求道:“你能不能代表我去探望一趟丹丹?既然她将什么心事都能告诉你,那么你们肯定是最亲密的朋友了。你要劝她想开些,不能随便就将生命抛弃了。我们的身体都是属于党、属于人民,不是自己可以随便糟蹋的。”

    “那我以什么名义去呢?”孙红梅凝视着秋鲁的眸子,狡黠地问道。

    “……”

    这个问题秋鲁实在没胆子接上,只能出阵阵苦笑。

    孙红梅伸出一支手来,在秋鲁的脸上轻轻抚摸着。然后,趁着秋鲁尴尬地左支右绌的机会,她另一只手搂住秋鲁的脖子,用红唇飞快地在他脸上吻了一下。

    “我就说是你的革命伴侣行不行?”

    “啊!你这样哪里是去做思想工作的,完全就是去谋杀了。”

    “放心,是革命同志!我刚才说错了。”

    一串清脆的笑声,从孙红梅跑出去的走道上传来,让秋鲁目瞪口呆。

51、审判上

    肇飞十八号从省城被押送回,未在县城做停留,当日即押往他下乡所在的黄集公社,这两天一直关押在黄集的民兵营部。

    县里关于进行司法改革,组织群众参与审判的事儿,经过常委会讨论通过后,正式的红头文件已经飞下。黄集公社被选择为改革试点,肇飞*女知青的案件,也被挑选为第一个实施司法改革的案件。当然因为一切工作还在紧张的筹备过程中,所以暂时还对外保密,但社队干部们已提前传达了。

    头一天,也就是十七号,樊二柱带领民兵对肇飞家进行搜查,在肇飞家的被子中,樊二柱搜出带短波的晶体管收音机一台,而且一个懵懂的民兵战士,无意间拧动开关后,恰恰传出一阵怪腔怪调的西洋音乐,然后就是叽里呱啦的洋人说话。上缴专案组后,专案组给予参与的民兵表扬后,为此也给肇飞新增加了一项罪名:收听敌台,里通外国。此刻,立下一功的樊二柱,正带领一群兴奋不已的民兵,在周宇曾经藏身的土寨内四处挖掘。秋鲁临走前向他稍微透露了一些信息后,他与秋鲁的判断相同,认为周宇一定在土寨内掩埋了一些参与叛乱的罪证,所以他誓非得将证据找出不可,哪怕惊扰祖先、挖地三尺也在所不惜。

    樊支书和他爹樊老旦,见他大胆妄为地挖掘村里先人们的坟地,动了祖宗们的风水,嘴里不敢以封建迷信的那一套阻扰,但私下动了很多乡亲们围堵,竭力阻止他们破土开挖,但二柱很坚决地派人将村里的老少爷们和姑娘婆姨拦在寨外,根本就不允许大家过河,因此掘坟行动进行得还算顺利。

    吕继红被公社知青工作组的黄莲大姐叫唤到了黄集。

    知青工作组的办公室,与公社革委会办公所在的地方隔着一条土路对望,都是一溜的大平屋通间,外面围着一个土坯墙砌筑的宽敞但破旧的院子。

    吕继红进知青工作组的时候,现对面公社办公室院子的大门口,居然有持枪的民兵在把守,凭她的经验,估计公社是出了大的情况。但为的是什么,她也没心情往深处想,她已经淡出了干部们的革命队伍,正等待着组织上的处理,因此,除了与自己或肇飞有关的事情,她对任何事物都失去了关注的兴趣。

    “四眼狗,你给我老实站着,跑这儿来干啥?”

    刚要进黄莲的办公室,就见陆一凡兴冲冲地从屋内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张表格,于是吕继红怒气冲冲地问道。

    “我……”

    陆一凡与吕继红碰了个顶头,面上有些挂不住的尴尬和忐忑,呐呐着说不出话来。毕竟是道行还浅的年青人,做了亏心事后,心理还没修炼到能无动于衷的地步,他见到神情泱泱的吕继红,心里涌出的内疚和不安让他下意识想躲避。

    “举报信?又想着陷害谁了?”

    吕继红轻蔑地哼了一哼后,也懒得再搭理他,错身朝黄莲屋里走,但与陆一凡交互而过的瞬间,她伸手突然夺下了陆一凡手中的表格。

    “噫!好事嘛,要上大学了。”吕继红瞥了一眼手中的入学政审表,嘲讽道:“不晓得又靠出卖哪个人用他的鲜血换来的?”

    “吕继红,你说话客气些!少在我面前摆谱。你自己做了错事别往我身上赖,敢作就要敢当。再说你现在已不是社队干部了,没资格教训我。”

    陆一凡瞬间的慌乱之后,似完全变了个人,口吻很强硬语调也很冷漠。

    “狗东西,我姓吕的往日是瞎了眼,居然没识透你的本质。”

    吕继红骂完后扔下手中的表格,头也不回的进了屋。

    “小吕,大姐也很为难,公社黄主任的意思,你要不去的话,公社很可能坚持将你的事情作敌我矛盾处理。那就不是简单的党纪和政纪处理了,大姐所有先前为你做的努力也就白费了啊!”

    黄莲一脸的为难,但话还是说得很客气很亲切。

    吕继红在肇飞案件中,作为当事人应受的处分还没有最终定案。但吕继红进屋后,黄莲已第一时间给她打了招呼,让她思想上得提前有所准备。

    行政上的处分意见是公社革委会直接做出的。撤销所有的行政职务,包括:大队妇女委员、民兵排长、铁姑娘战斗队的副队长,甚至还包括小樊村的记工员等等不起眼的兼职;党内的处分,因为她在县常委们面前,当着几个常委的面替肇飞求情,并以**相要挟,因此,知青工作组讨论后认为她完全丧失了革命立场和党员的先进性,原议定的记过处分太轻,建议修改为劝退出党,并参加政治思想学习班学习,提高思想觉悟。肇飞的审判工作一完成,就执行上述党纪政纪处分。

    同时,黄莲还告知吕继红,在公社革委会讨论其处分问题时,黄向阳主任坚持让吕继红必须参加对肇飞的批斗和公审大会,并以自身的受害经历为例子,亲自揭批判肇飞的罪行,宣誓与肇飞划清界限,否则就不能作为人民内部矛盾处理。

    吕继红感到极度地绝望。

    为了她的组织,为了她过去的信仰和忠诚,她牺牲了一个姑娘家的名节,牺牲了所有的政治前途,换回来的居然是这样残酷的回报,这让她听完黄莲的话后,觉得似一盆冰水浇到了她的全身,股股寒气从头一直寒到了脚底板。忍不住的委屈泪水夺眶而下,她哽噎着大声嚷嚷道:“大姐,我要是上了台,把那事儿都当众说出来,今后还能够有脸活下吗?”

    “小吕,大姐不是答应把你换到其他地方吗?”黄莲劝慰到,但也知道自己苍白的承诺,不会有什么作用。

    “我就是一破鞋了,人家嘴里不说,还能阻止人家心里不去想吗?换到哪里都一样的。”

    “小吕,你还是我们的革命同志。”

    吕继红无力地摇摇头,表示黄莲的好心建议,对自己已起不到任何帮助作用。进屋前仅留的一丝幻想破灭后,她不想再开口和黄莲说话,以沉默来表示对她的不满。

    “公社已被县里选择为群众审判的试点单位,肇飞那件事情,也准备作为群众参与审判的第一件案子。不过肇飞押送回来后不是太配合,态度据说很恶劣,而且,从昨天起还以绝食对抗组织。要不我为你再争取一个机会?你去劝劝他,做做说服工作,让他配合公社顺利完成上级组织交办的任务,这样我就可以再为你说话求情了。”

    昨日提审后,肇飞就开始绝食对抗,专案组王组长早上临回县城前拜托过黄莲,让她做做吕继红的工作,想利用吕继红与肇飞的特殊关系去化解缓和彼此的对立情绪,以确保审判工作的顺利进行,避免公审大会前生意外。黄莲原来没指望能说服吕继红的,她对小姑娘食言了一次,未能保住小姑娘的政治前途,甚至连名声也未保住,所以再也不敢对王组长打包票。

    “老肇回了?”

    吕继红用惊异的眼色询问到。黄莲点点头表示确实如此。

    “他在哪儿?”吕继红的眼神再次询问

    “在街对面的公社大院关押着。”

    “嗯!”

    吕继红轻点头颅表示接受黄莲的提议。这让黄莲有些喜出望外。

    其实黄莲的诱导吕继红根本就不相信。不是不信任黄莲这个人,而是不信任黄莲的那个组织。但是能利用这个机会再见见肇飞,这是她愿意的,也是她心里早就打算好的想法。

    公社革委会门口把守的俩民兵没有为难吕继红。

    她是肇飞案件当事人的事情,目前还仅仅限于社队领导层和案件相关的专案组人员知晓,执勤的民兵仍然把她当做自己的战友和领导看待,对于走进院子的吕继红,他俩还报以微笑算是打招呼。

    执勤时是不允许交谈的,别的地方可以随便些,但这里是公社驻地,最近两天,又有很多区、县的领导们进进出出,一个不小心就可能铸下大错。

    吕继红走到专案组的门口时,门虚掩着,屋内传出了几个人研讨案情的对话声。于是她刻意停下脚步,好听听他们是如何为肇飞的事件定性的。

    “你们别看这家伙文文弱弱的样子,骨头还是很硬的。和我们一起乘火车回来的路上还有说有笑,但将三项罪名往他跟前一撂,他就再也不开口了,后来干脆绝食抗议。”

    话的声音有些耳熟。吕继红想了一会,猜出了是谁。不正是专案组那个穿白制服姓白的小警察嘛。上次在村里,专案组让自己写事件经过时,一听到有人询问事情生的细节经过,他就双目闪烁着炯炯的异光,似乎特别来劲。极恶心的一个家伙!

    “三项罪名?原来不是说两项吗,怎么又成了三项?”屋里这位显然是刚加入进来的,有些孤陋寡闻,对新增加的罪名不太清楚。

    “原来的两项,一是以恋爱为名,腐蚀拉拢革命干部,骗取女知青积极分子的信任后,伺机*破坏上山下乡运动;第二项,擅自脱离群众监督改造,潜逃外地继续伺机流窜作案;昨天樊村那个回家探亲的樊二柱搜出带短波的收音机后,专案组又为肇飞新拟了一项,即对社会主义祖国极端敌视,长期收听敌台,为亡我之心不死的帝国主义收集情报。”

    “那他绝食抗议的是哪一条呀?”

    “哪一条?”姓白的小警察冷哼一声说:“在省城的时候,我们为了方便监管,是和他住在一间屋子里的。因为不是正式讯问,所以和他谈到第一条时,他振振有词地说他与那个女知青的事情是他私人的问题,不属于应该向组织交代的范围,为保护女方的名节,他有权拒绝回答一切相关问题的细节。还拿美国佬的什么**权来说事儿,说人家那里都是这样,凡是涉及男女**的事情,是绝不会公开审理的……”

    “**是什么?”有人插话问道

    “我也不懂。好像就是说……反正就是不想让人知道的男男女女的事儿吧。”

    “别打岔,让小白接着说。你们是怎么反驳他的?”

    “你们都知道,老王是最恨假洋鬼子的,身上抗美援朝留下的美国炮弹片都还没取出来。他一听肇飞那崇洋迷外的怪调调,就拍桌子摔椅子地吼道:你以为你还在美国呀,讲什么个人私密?我告诉你,这是在新中国,所有的一切都是属于党、属于国家和伟大领袖的,包括人的生命和思想。我看你是人在新中国,心还留在美国佬那里。就凭这一条就可判你一个仇视社会主义的罪行……

    “说的痛快,就该狠狠打击他的嚣张气焰!后来呢?”又有人忍不住接腔,但屋里其他人显然很不满意,打断了他的插话。

    “王组长一句话就让他哑口无言了。”小白说

    “什么精彩话这么厉害,能让伶牙俐齿的臭老九都答不上来?”

    “老王说,就借用你的所谓**权回答你吧。你说男欢女爱的事情是你们俩的私密事儿,属于**权保护的范围,那么为什么又扯出个牛凤在其中?三个人的事儿也属于**?肇飞一听这话就焉儿了。”

    “精彩!”

    “漂亮!”

    屋里人齐声喝彩,吕继红也苦涩地紧咬双唇。

    这正是她的心结,如果不是因为其中穿插了那个牛凤,自己也不会因为一妒之下,被黄莲的花言巧语哄骗着写下旁证,导致事情最终完全偏离轨道而失控。

    “那第二项罪名他认了吗?”有急不可耐的人,焦急地言欲得知事情的全部经过。

    “擅自脱离群众监督改造、潜逃外地继续伺机流窜作案这一条,肇飞不知是如何想的,很爽快地承认了。不过辩解说,最初他是向樊村的樊书记请过假的,出门时还托人向公社和大队捎带过请假条,至于为什么公社没收到假条,他也不太清楚。假是因为特殊情况,来不及向组织申请追加请假时间。而且他回城也绝非我们臆断的那样继续伺机流窜作案,他哪里也没去,什么也没做。”

    “他离村时请假了?真的假的?”

    “他离村的那天,确实向樊村的队长请假说到邻村的,但后来回省城请没请假就不知了。反正我们问他托谁请的假,他竟然不肯交出人。其实他承认不承认潜逃都无所谓,被我们当场抓住时,身上没有合法外出证明总是事实吧!”

    “是啊,没有介绍信外出,现在都是当做流窜犯处理的。”

    “收听敌台的事儿肇飞如何辩解?那也是事实吧。”又有人好奇地询问

    “你说这个啦?那更好笑。我昨天拧开收音机旋钮,放着他天天偷着收听的波段,恰好先是一段靡靡之音,然后就是叽里呱啦的洋文。我指控他收听敌台企图里通外国时,他居然嘲笑我们专案组的所有人说:你们听得懂广播里是什么语言,说的是些什么吗?”

    “***,态度还真顽固。我们这十里八乡确实没人听得懂他收听的那玩意。不过插队的知青不是学过外语吗?他们也不懂?”

    “知青大部分是学俄语的,剩下几个学英语的,那文化水平与他也差了十里八里地,别说听懂了,就连是不是英语都不敢肯定。”

    “那岂不是不能定他这一条罪状了?”

    “老王是什么水平?你以为你没办法人家就没辙了?当时就指着他的鼻子训斥到:我们是听不懂,但是我们革命干部和进步群众,除了伟大领袖的声音和党的指示,需要去收听美帝苏修的反动宣传吗。当场驳得肇飞哑口无言,只能狡辩说我们是欲加之罪!”

    “你这一说我倒是想起来,王组长今天怎么没有见着?”

    “回县里赶去汇报了。我们人保组非常重视常委会交办的这项重任,王组长作为县司法改革领导小组的副组长,还兼任着肇飞专案组的组长,昨天常委会后一赶来,就亲自带队到大李村蹲点选定了召开公审大会的地址,此后又忙于从贫下中农中筛选人民审判员,组织干部们审议公审大会的流程,拟写公审大会的审判词,确定量刑标准等等,当然,最重要的事情是提审肇飞,落实相关证据。由于其中有大量的工作需要和县里各部门衔接,或者是征求常委们的意见,所以秋主任电话一来,就连夜返回县城了。”

    “可不是嘛,我也和小白一起,陪王组长他们熬了一夜,到现在都没阖眼呢!哎,小白,早上王组长接电话时兴高采烈的,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呀?”

    “你们别到处乱传我就告诉你们。”

    专案组的民警小白,神秘兮兮、洋洋得意地吹嘘到

    “到底什么事儿啊?”

    “据说咱们县里的一号人物秋主任要办喜事了,而且对象还是个极洋气、极漂亮的大城市姑娘、现役的革命军人。昨天一到咱们这里,就把全县的漂亮姑娘们给震慑住了。我估计王组长是赶回去参加秋主任婚礼的,汇报只是个借口。”

    “真的很漂亮吗?与肇飞搞上的那个姓吕的比较怎么样?”

    “姓吕的要与秋主任的对象比,那给她提鞋也不配。什么货色嘛,破鞋一双!”

    吕继红再也听不下去了,羞愤、委屈和后悔的泪水,似滔滔江水般朝外涌着。但这也只是一瞬间,片刻后,她定下心来擦干泪水,脸上恢复了往日骄傲,用劲一脚揣开了屋门。

    屋里大约有五六个人,由于背对光线的缘故,没有看清进屋的人是谁,其中一个人怒喝道:“谁让你进来的?这里是你随便可以来的地方吗?”

    “不是你们请,我姓吕的会闲得无聊到这里来?”

    “吕继红?”小白诧异地问道

    吕继红高傲地仰着脖子,似乎她不是他们嘴里的那双破鞋,而是骄傲的公主。

    “你是来劝说肇飞的?”

    这个女孩的性格,他上次就有所见识,既厉害又泼辣。她已经吃过一次专案组的亏,现在居然还能赶来帮助专案组,这令他完全没有想到。

    “带我去见他吧!不过我有个条件,如果你们不答应,我姓吕的立马掉头走人。”

    “你说,只要不违反组织原则,我可以代表王组长答应你。”小白很谨慎地试探道

    “我给老肇做思想工作时,你们可以在外面把守着,但不得偷听我和他之间的说话。”

    屋里的几个男人都对视着暧昧地笑起来。或许是同时想到了那个所谓的**权问题,也或许是想到其他什么下流的地方了。

    小白思索了一会后有些犹豫地说:“那我们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传递消息,准备给他通风报信呢?”

    “我已经被你们排除在革命队伍以外,连他被押送回来的事儿都不知道,还有什么消息值得我去通风报信?不是黄莲大姐强迫着,我会闲极无聊到跑几十里路来跟你磨牙?你的意思是不需要我去做工作了,嫌我来得多余吗?”吕继红冷冷地哼了一声,作势欲离开。

    “行,就按你说的办。但我告诉你,肇飞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就会再多出一条拒绝改造、对抗无产阶级专政的新罪名。”

    小白陪同着吕继红往关押肇飞的那间屋子走去时,忍不住再次提醒道:“你劝他放聪明些,务必好好配合组织完成本次的群众审判工作,而且我也不怕提前知会你一声,三条出路和结果会等待着他,一是死刑、二是无期徒刑、三是二十年有期徒刑,他想选择哪一种结果就看他的认罪态度了……量刑书我们就要放给明天所有参加公审大会的人民审判员,他们都是黄集的贫下中农和革命干部,只要肇飞认罪的态度不能让他们满意,他们的小指头随意勾选一下,肇飞的性命就算完结了。”

    “山东,你是让我专程去一趟京都,把这些东西亲自送到京都军区李政委和纪政委手里吗?”

    在县人保组的一间烟雾缭绕隐秘的会议室里,四个大男人,也是县里关系最铁的四个常委坐在一起,兴奋得有些忘乎所以,大李也忘记了要保守与秋鲁之间私谊的秘密,用部队大院中常用的称呼,一边拍着秋鲁的肩膀,一边下意识问道。

    李进和王抗生都有些讶异,他俩这才现秋鲁居然在县里还藏着个卧底。好在都是一个战壕的战友,暗箭也不是用来伤害自己的,所以没有大惊小怪。

    本来只是秋鲁、李进和李铁三个男人,因为避嫌而躲到这个往日县公安局的院里来开小会,听秋鲁传达昨天收到的京都消息,但会议中途樊二柱来了,并带来了秋鲁望眼欲穿的特大喜讯,所以秋鲁尽管认为王抗生组长还达不到亲密战友的那个份上,但最终还是破例将他也招进了小会议室,将喜讯也与他一起分享。

    樊二柱挖出了肇辄埋藏的那本周宇的笔记簿。他以为是周宇自己埋藏的,根本就没往肇辄的头上想,只是随意翻动了几页,就知道这一定就是秋鲁想要的东西,也猜出了秋鲁为什么敢下令让自己对周宇开枪的缘故了。但他不敢多看,这个事情越了他的认知范围,多知道可不是好事情,于是立即乘坐肇飞专案组落在黄集的那台小车,亲自赶来县城向秋鲁报讯。

    将车留在黄集待命,这是秋鲁亲自吩咐的,为的就是第一时间掌握樊村的动态。

    “当然要你亲自去了。我们这些人谁也没有你方便,你动身前给贾老爷子打个电话,让他通知京都那边的专案组接站。你要把东西亲手呈送给那两位领导,中间不能经过任何其他人的手。”

    既然大李无意间把彼此的关系揭破,秋鲁也不想再藏着掖着。李铁给贾老爷子当警卫的时候,老爷子还在京都的总参工作,贾家和自家是住在同一个家属院子的,所以双方惯熟得很,说话也随意。自己因为尤和尚回乡的事儿,随时要做好接待准备工作,县里的全局也得自己坐镇,那么自己不能去京都的情况下,也只能麻烦大李跑一趟了。

    “李政委我跟老爷子那会儿也见过,但纪政委那边……”李铁毕竟是粗人,有些担忧自己见到两位高层长不会说话,坏了秋鲁的大事儿。

    “行了,我会把情况提前给贾司令员说清楚的,让他直接把情况转述给那两位。你过去后什么也不用开口说,这样总可以吧!”

    “那样当然好了。”李铁嘘了口气,放下了心中的担忧。

    “老李、老王,我向你们告密吧,咱们武装部李铁部长,可是深藏不露的显赫人物,以前是跟着贾老爷子混的,现在又马上就要与京都的两位大人物搭上线,未来的前景那叫一片光明呀!你们以后要进步,可得抱紧他的粗腿啊!”

    李进与王抗生对视了一眼,似乎心中豁然开朗,便随着秋鲁的笑声哈哈大笑起来……

    “砰。砰……”

    会议室外传来轻叩门扇和呼喊他名字的声音,听到那熟悉的喊声,秋鲁有些恼怒地无声环视身旁的几人,那眼神明显是怀疑其中某位将自己的行踪泄露了,但他们几人都很坦然地看着他摇头。他们都是久经考验的老同志,还能不明白今天会议的重要性!

    “山东,你躲的真隐秘,害得我和华主任好找了一阵子吖!”

    站在秋鲁面前的是他那千娇百媚、光彩照人,让人一瞧见就忍不住犯晕的未婚妻闻慧,她侧后站着的是华屏。

    华屏在闻慧对着秋鲁娇滴滴着娇嗔时,不动声色地给他递了一个眼神,又轻摇了一下脑袋,意思是我也没办法,是她逼着我带来过的。

    “慧慧,你不是在家布置新居吗?怎么有空跑这儿来啊?”

    当着众人的面,秋鲁没那个胆子对他恼,只能不动声色地轻声问道。

    闻慧顾盼自若地轻笑着与几个常委打了招呼后,冲着秋鲁眨眨眼睛,又撇一撇红艳艳的小嘴说:“我有事找你,中午等你也不回,这不是嘛,只好委屈自己过来了。”

    “我们还在开会呢,回去再说不行吗?”秋鲁轻蹙眉头,声音有些责怪地问道

    “我爸爸打电话来,告诉了我们一个好消息,我有些忍不住想提前和你分享嘛!”闻慧撅起嘴有些撒气地嘀咕道。

    “行行,既然你忍不住了,那现在就说吧。”

    秋鲁本来是虚应着闻慧的,没料到闻慧的的小嘴一张,吐出来的话让包括他在内的所有在场人都大为震惊。

    “章乔春叔叔听爸爸说过我们的事儿后,亲自给我们写了一幅字儿,说是为我们的新婚志喜祝福,已经裱糊好专程空运到省城了。我们婚礼时,他让地区的冯叔叔亲自送过来。”

    听到闻慧嘴里章乔春副总理如雷贯耳的大名,听到他为秋鲁的婚礼亲笔题写贺词,且还是委托地区一把手亲自送来,一帮县里的小常委岂能不震撼!几个男人面面相觑,华屏甚至激动地搂住闻慧的肩膀,在她耳旁好生地恭维了几句。

    秋鲁也震惊,但他不是高兴而是气恼。

    他竭力想在父亲的那帮老帅伙伴们面前摆出姿态,显示要和章秀才一帮子新贵割裂开来,为此甚至在父亲的葬礼上都对章乔春爱搭不理的,可这个政治上浅薄的女人,居然虚荣地把她家与章乔春的关系,硬拿出来亮相在众人面前炫耀,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让自己所有的努力白费了嘛!

    怒冲冠的秋鲁,一把摘下头上的军帽,狠劲地扔在地上,拉长了脸转身朝会议室外扬长而去,把一帮子感觉莫名其妙的人都愣在那里着傻气。

52、审判下

    关押肇飞的地方是并列在一起的两进大屋子。

    小白未得到王组长的授意,不敢直接放吕继红进里间,就让她在外间隔着门板与肇飞对话。两个负责监视的持枪民兵,则把守在外屋的大门外。吕继红说话声音小一些,里间的肇飞听不清,如果声音大了,门外的民兵也能听见,这让她很是纠结。

    “老肇,我给你说了半天,你是听见没听见呀?”

    隔断里间和外屋的那扇门板上边有窄窄的缝隙,吕继红贴在门板上,眯缝起眼睛后,可以清楚地看见里屋的肇飞盘腿坐在床板上,似泥菩萨般闭着眼一动不动。吕继红隔着门小声唠唠叨叨述说了半晌,也不知肇飞听没听到她说话,总之是没有搭理她。吕继红的好脾气消磨殆尽后,终于像往常和他说话那样吼叫起来。

    肇飞眼皮眨了眨,身体似乎也在吕继红惯常的淫威着后下意识晃动了一下,但很快又保持了平静。

    “你还没死啊?快给我滚到门边来,我有话和你说。”

    在门外俩民兵的掩嘴嗤笑声中,肇飞果然乖巧地下床走到了门扇旁边,背对着门板盘腿坐在了地上,但依旧不说话。

    吕继红直起身走到大门外,朝俩仍在笑个不停的民兵柳眉倒竖地喝叫到:“离我远点,别影响我的工作,否则我就去告诉公社的黄主任。”

    她估计凭这俩民兵的地位,应该不知道她目前的真实身份和处境,于是耍着惯常的威风赌着试了一把,果然一击奏效。

    “不好意思啊,吕排长。我们走远一点,绝不影响你的政治思想工作。”……

    “老肇,我对不起你,我不该给专案组写那个证明材料的。都是黄莲哄着我,让我一时鬼迷心窍才上了她的当。我现在也后悔来着。”

    女人总是在大事和小事儿上掂不清轻重。在吕继红的想象中,肇飞拒绝与自己说话,肯定是因为自己写了不利于他的揭材料才会如此的,所以她满腹的心事,也只好从这里述说开来。不消了他的怨气,她估计肇飞难得听进她其它的劝告。

    “你为什么非要去找牛凤那个老妖婆,还竟然跟着她跑到了省城?……不然我也不会气成那样,被人轻巧地三言两语就骗了。他们明天还要逼着我上台,拿我俩的事儿现身说法,让我在批斗大会上言揭批你的罪行……你说说,我以后如何在人面前抬起头?”

    吕继红抹着滚烫的眼泪,骂一声说一句,一把鼻涕一把泪好歹把黄莲让她来的目的说清了。但肇飞听完后只是叹息了一声就没了下文。

    “老肇,我求求你,快答应我一句吧!你再不说话,我就直接去死算了。”

    “……”

    “我吕继红什么都给你了,难道我犯一次错你都不能原谅?你还是男人不是?是个男人就赶紧说话,不然的话,我就像周宇那样去死。我死了,辄辄说不定也得跟着完了。”

    吕继红说完这句话,再次贴着门扇从缝隙观察肇飞的动静,她惊喜的现肇飞竟然转过了身体,侧对着门扇,身体正在轻微颤抖,似乎是在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肇飞,你听到我说话了?”

    “说吧,我听着。”

    “老肇,周宇死了,被樊二柱带领的民兵打死的,当时我就在他身旁……”吕继红急匆匆将土寨子生的事情告知了肇飞。听完吕继红讲述的经过,肇飞很平静地喃喃道:“早就预料到了的结果!”

    “预料到了?你知道周宇干了什么?”

    “猜的!”

    “他把辄辄也扯进去了。他到底干了什么?”

    “过几天你就会知道的。他的事儿隐瞒不了几天,到时候你一听广播或看报纸就能知道。具体的内容我说不清,说了你也未必懂得。”

    “他还让肇辄给他传信,结果辄辄一出去,刚到县城就被樊二柱诬陷写反动信件举报了,现在全县估计都在抓捕他。你快教教我该怎么帮辄辄啊!”

    肇飞低头思索了片刻,摇摇头说:“你帮不了他!樊二柱没那大的能耐调动民兵,也没胆量打死他的领导周宇,这一定是那个收信人在授意他杀人灭口!肇辄也是因为同样的事情才遭到诬陷的。”

    “那怎么办呀?如果辄辄也被抓住了……”

    吕继红不敢想下去了。这父子俩都出事了,那肇家就算遭遇灭顶之灾了。

    “没有办法了,听天意吧!”

    “肇飞,我不想失去你呀!你和我一起跑,我们俩找个没有人的地方躲起来好不好?”

    “……”

    “求你了!你点个头,我晚上就来救你。”

    “红红,别干傻事!你要真是喜欢我肇飞,把我当你的男人,那你就听我的话。跑是跑不了的,这满天下没有容纳我们的净土,连刘、邓、陶、王都逃不了,何况我们这样的小人物。保护好你自己就是对我最大的爱护。”

    “那怎么办?我明天不上台,你肯定活不成;我上了台,或许你还有一线希望,但我也没脸再活下去了……”

    吕继红哽噎得没法再说下去了,想到明天的公审公判大会,她的心如同刀割,肝肠寸断的感觉似乎已在让她身体缓慢失血。

    “红红,坚强些,你是我肇飞的女人,我肇飞只要活一天,就不会容忍自己的女人站在台上让人指着鼻子羞辱的。”

    “老肇,这可是你说的话呀,你要是个男人,这辈子不准再反悔的!”

    吕继红说完这句话,不待肇飞回答,转身跑到外屋的门口大叫大嚷起来。

    “怎么回事儿?”

    跟随者俩看守民兵气喘吁吁赶来的小白,极度不满地瞪着吕继红问道。

    “肇飞同意吃饭了,他不再绝食。你快让人拿些食物来,我亲自给他送进去。”

    “真的吗?他有这么乖巧?”小白有些狐疑地打量着吕继红

    “白干事,你要这样说,我立马就走,你可以另请高明。”

    吕继红恨恨地回瞪着他,还不屑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你稍等,我给县里打电话请示一下。”……

    关押肇飞的里屋的门锁打开了,手里端着碗筷的吕继红走进屋后,用拿着筷子的那条手臂,指点着尾随其后小白民警娇斥到:“你给我出去,别老跟着我。他要是跑了,你让人把我毙了可以吧?”

    小白民警对这个横蛮的女孩恨得牙痒痒,但又无计可施。她是黄集公社的干部,还是城里下放的知青,他管不着她还得求着她办事,所以只能干瞪眼睛把一肚子的气憋着。两人用互不买账的眼神对峙了了良久后,小白终于灰溜溜退出了屋子。

    “老肇,快亲亲我。”

    吕继红一放下碗筷后就将身体投入到肇飞的怀里,用她的厚厚的嘴唇找寻着肇飞的嘴巴,并将肇飞的手硬塞进了自己的衣襟内,让他抚摸着自己丰满的坚挺。

    待两人停止了气喘吁吁的身体纠缠后,肇飞将吕继红的身体托抱起来走到床边。自己坐下后,又把吕继红横放在自己的双腿上,抚摸着她的小辫下颧骨高耸的脸庞,有些心疼地说道:“你自己这些日子只怕都没好好吃过饭吧?”

    “成天想着你和那个牛凤在一起鬼混,你让我怎么吃得下去饭?”吕继红娇嗔着在肇飞的胸脯上轻咬了一口,鼻子里还故意“哼”了一声以示不满。

    “我们能不能不提她?”肇飞苦涩地笑问道

    “谁想提她了?还不是你招惹的!我的男人不去招惹别人,我吕继红会去主动招惹别人吗?”说着吕继红还在肇飞的男根上掏摸了一把,气哼哼地轻吟道:“把你这玩意给割下来,看你还能不能去招蜂引蝶。”

    “红红,时候不多了,我们说些正经事吧!”

    “你说吧,我听着呢。”吕继红枕靠着肇飞的胸肌,惬意地闭上了眼睛。

    “以后如果遇见了肇辄,你替我转告他一句话……”

    “什么话?你自己不能对他说?”

    “对自己的女人要宽容些。女人们犯了错误,只是男人没尽到保护的责任,不要去责怪她们,她们都是无辜的……”

    “哎,老肇,我怎么感觉你这话像说的是我呀!”吕继红的眼泪又开始滴落。

    肇飞没有搭理吕继红的插嘴,继续说道:“如果没有本事保护好自己所爱的女人,那就尽量别去招惹她们,更别轻易承诺要一辈子照顾她、爱护她!因为一旦承诺了,自己的肩膀又没有那样宽厚,就是在为自己、为自己的亲人招惹仇人。”

    “你是说蓝蓝?”

    “我说的是任何人,也包括蓝蓝在内。”

    “听不懂!”

    “我告诉你一个人名,是辄辄妈妈的一个亲戚。如果有了机会,让辄辄按照我告诉你的地址去找他。”

    肇飞将嘴贴在吕继红的耳朵边,低低地说了一个名字和他家的地址。然后将吕继红抱起来,让她骑在自己双腿上面对自己坐好,用深邃的眸光凝视着她的双眼,好久后叹息着问道:“记住了地址吗?”

    “叽里呱啦的一大串洋文,很难记住啊!”

    吕继红有些苦恼地不停回忆着肇飞俯在她耳边交代的那个地址,过了一会她似乎有些醒悟地蹙眉道:“老肇,你怎么像交待后事啊?你可不准干傻事,刚才你还教训我来着……”

    “吕继红,你的思想工作办完了没有啊?再不快点我就不客气了。”

    外屋响起了小白有些惊慌的催促声。随后,公社黄向阳主任那令吕继红听见就恶心的声音也随之传进屋来:“那个烂货又在趁机春?把她给我直接送公社学习班去!明天大会一结束,就当场宣布对她的处理。”

    鄂北大地上,秋日的阳光格外温暖和煦,早起的社员群众像过节一样,穿着簇新的衣裳,头上扎着白毛巾,胸前别着伟人像章,手里握着红宝书,似赶集一般喜气洋洋成群结队来到了大李大队的晒谷场。

    大李大队的晒谷场上,早两天就搭设好了高高的舞台,这是为公审公判右派份子肇飞准备的。这成群结队来到的贫下中农代表,都是第一次被选拔为人民审判员的社员,他们来到这里是参加批斗坏分子肇飞,并预备投下量刑书那庄严一票的,为此他们早就商量好要在他们具有自由裁决权的白纸片上,将肇飞勾选死刑那一项,也看看杀人过程好过过眼瘾。这个偏僻的地方实在缺少能娱乐他们情绪、刺激他们神经的大事儿了。

    县里的领导、区里的领导,公社和大队、小队的干部们也都早早来到了会场,为范城司法革命的第一次试点来贡献力量了。几千份的量刑书专门印刷好了;准备悬挂在肇飞脖子上示众的大木板也做好了,上面坏分子肇飞的大名已提前打好了大大的红叉叉;宣传人员手中的照相机也掀开了盖子;主持会议的黄向阳主任,侧身征求了县人保组王组长的意见后,亮出他那高亢的宏音,对着台下队列整齐的一溜串持枪民兵高喊到:“将坏分子肇飞给我押上台来,接受广大人民群众的批斗和审判!”

    台下顿时爆了经久不息热烈的掌声,待掌声停止后,台上的各色大小人物,都听见了一个令他们沮丧尴尬的消息,右派份子肇飞自绝于人民,昨晚已经悬梁自尽了。

    作者题外话:第一卷到此结束。

    朋友们可能感觉这就似一段灰色的记忆,有些沉重压抑。

    不过到了第二卷你就有完全不同的感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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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于5o年代。曾插队、当兵、务工、经商,当过多年记者。著有《惊世救赎》、《看谁在线》、《中国女性个人奋斗报告.》等多部作品,另在各类报刊表小说、散文、报告、人物专访百万字。

那个晚上他刚将她推倒就要入港。…

    天渐渐黑了下来,月光下的葡萄园,夜幕给披上了一层朦胧的幔纱。戴花儿挨着王宝强坐在凉席上,仰望着一闪一闪的星星。夜幕下的葡萄架下,一对相爱的男女,谈论着牛郎织女凄美的爱情故事,此景,颇有一番诗情画意。

    “宝强哥,在织女星与牛郎星中间隔着一条银河,你能看见吗?”

    “星星最多的那一长条就是银河吧。”

    “嗯,织女与牛郎被银河相隔,每年7月7日才能在鹊桥相见一次。”

    戴花儿说着有些难过,“相爱的人一年才能见一次,相见时难别亦难,想必他们日日都在盼望着第二年的重逢吧。”说着头不由得靠在了王宝强的肩膀上。

    王宝强趁势搂着戴花儿,“花儿,哥心里只有你,咱永远都不会分开的。”

    “嗯,宝强哥,高考分还没……”

    没等戴花儿说完,王宝强把话抢了过去。

    “今年考不上有明年呢,你去上大学,哥好好种葡萄,等有钱了,什么事都好办。就是你去城里上大学,会不会不要哥了?”

    “宝强哥,我永远都不会忘了你的,感觉肯定考不上了。”

    “对与我来说,你上不上大学,都是你,哥不在乎。”

    王宝强抚摸着戴花儿的脸,开始亲了起来,戴花儿紧紧抱着王宝强,任其爱抚。相爱男女情深意切时,情到深处难以控制的就是本能。

    王宝强呼吸急促,“花儿,哥想你。”说着把戴花儿的小背心掀了起来。

    “宝强哥,我不是在了么。”

    “不是,哥想你想的厉害,想要你,给不?”

    王宝强的手摸到了戴花儿丰满的胸部,少女的胸柔软,富有弹力,摸上去感觉到从未有过的舒服。王宝强第一次摸女人的胸,还没等戴花儿说话,像失控了似的把戴花儿压在了身下。

    “宝强哥,不要。”戴花儿由喊着的音慢慢变成了呻吟声。

    平时把戴花儿说出的话当圣旨的王宝强,此刻,什么都听不见了。

    王宝强正要进入时,“宝强,宝强?”一个男人的声音打断了兴致正浓的一对恋人,“王宝强,在不在?让二丫请你到家里都请不动,还得亲自来请你?”原来,是喝了酒的刘根。小白“汪汪”大声吼叫着,冲着声音狂奔了过去……

    戴欢的格言是,“微笑是最好的掩饰,”所以一直保持着微笑。屋里只剩下自己时,顿感疲惫,浑身无力地坐在办公椅上,看着窗外,视线有些模糊。刚刚生的一幕,就象时间被凝固了,使得戴欢不知现在是哪年哪月哪日,只有之前的片断记忆。

    回想自己这十年的艰辛,由一个乡下姑娘成了都市女人,由一个打工妹到现在幼儿园的领导,过程中的悲与欢、心酸与痛苦、失败与成功、结婚、离婚……,所经历的一切,真的是不易。而这来之不易所拥有的,是靠自己的努力,自己的付出才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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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号交响曲 命运介绍:
如果你习惯吃洋快餐,如果你连“大仲马”和“基督山”也没听说,那请勿入内。这是一部“基督山恩仇记”似,讲述一个男人和三个男人的战争;也讲述一个男人和俩女人缠绵的故事。其实如果你看过“基督山伯爵”,本故事的情节就完全不用听我罗唣。这本书适合边品茗、边散步,躺在藤椅或秋千上慢慢咀嚼;如果你心态浮躁静不下心来,干脆就把它当做擦屁股纸随手扔了吧。 可以自夸的说这是本好书,适合你的父母和爷爷奶奶,但未必适合你的口味。如果你是因为某段文字的标题吸…第五号交响曲 命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第五号交响曲 命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第五号交响曲 命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