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言谈甚欢
“坐开点。”景语兰一着急,先说话再后缩,气息如兰,直直的扑在杨锐的脸上,两人像是气流交换似的。
景语兰不能抑制的脸红了,对于从未近距离接触过异性的女生来说,双方的呼吸交融,简直与直接触碰没什么两样。
杨锐看着她脸颊上的酡红,有些惊讶又有些得意的向后收了些,装纯洁的问:“怎么了?我说错话了?”
“没有,就是有些大言不惭。”景语兰也分辨不清杨锐是真的不懂还是装傻,但语气是没有初期那么客气了。
杨锐呵呵一笑,道:“你没看我卷子就说我是大言不惭,武断了吧,得,咱们现在先学英语,你也不用管我其他课程有没有时间,英语练习的时间,就是留给英语练习的,咱们以实际应用为标杆,高考我自己来处理。”
“你先向后坐些。”景语兰顾不得反驳杨锐,先用英语说了一句。
用英语来说,似乎能让心里的羞涩变少。
杨锐神色不变,看着她的笔记本,道:“我以为你要讲课,坐开的话,我就看不到笔记本上的字了。”
“你有近视?那要尽早配眼镜。”景语兰顺势看向杨锐的眼睛,只觉得黑漆漆的眸子异常的好看,瞅了一眼,连忙转头。
一时间,景语兰又慌乱了起来。
杨锐哪里知道多变的女人心,还顺着景语兰的话,道:“没有近视,但视力也不是特别好。”
他的视力其实非常好,现在又没有电脑和手机,连电视都是稀罕货,夜里点灯看书倒是有点费眼睛,但杨锐一直有注意,锐学组的经费可是买了多盏大灯亮在教室里,不仅是他,整个学校的学生都跟着受益。
不过,好学生的眼睛不好是很普遍的,80年代的眼镜很贵,度数不高的学生往往不去配镜,景语兰亦不会多想,微微皱了一下眉,道:“不讲从句的话,咱们今天就不用笔记了。”
“那还是别讲从句了。”杨锐也不是真的要占便宜,只是看到美女家庭教师什么的,下意识的有了联想,并少量的付诸行动罢了。
见景语兰脸上的红色至今未消,杨锐觉得今天家庭教师授课福利应该结束了。
向后看了看,狭小的房间也没什么地方了,杨锐干脆搬了个小板凳,坐到了炉子边上,问:“这样可以吗?”
“可以了。”景语兰突然变的不好意思了。杨锐这么痛快的坐到一边,说明他的心理是坦荡的,指不定原本没有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毕竟还是个高中生,也许啥都不懂呢。
景语兰自己胡思乱想着。
“咱们设定个主题吧,就说你的工作怎么样?”杨锐却是准备多了解一番景语兰。
在1982年遇到个美女也不容易,遇到个气质外貌都是上上的美女更难。毕竟,如今既没有高超的化妆技巧,也没有强悍的美颜ps,更没有能人所不能的整容技术,要天生丽质,且谈吐优雅,实在是一件小概率的事,就算不发生什么下特殊事件,聊聊天也是很愉快的。
对话原本就要有一个主题的,杨锐选择了主题,景语兰没有反对,权作默认。
她平常很少有机会与人谈论自己的事,父亲的身份和罪名,家庭的拮据和困难,只是不断的增加景语兰的压力。
如果不是运动结束,又有父亲的老部下帮她找了工作,景语兰早就崩溃了。现在即使勉力坚持着,母亲不停的上访,弟弟不断的待业,父亲虚弱的身体,也都像是重重的石头一样,压在她心上。
景语兰很需要一场畅快的聊天,用英语,用从句,用从句的从句的从句,将一切的不忿和重压,都宣泄出来。
为了避免再有特定用法被杨锐猜到,她时不时的还会蹦出一两个俄语单词。
杨锐不以为意,猜到也好,猜不到也好,这次聊天,亦是他自穿越以来,最舒服的一次。眼中看到的是亮眼美女,耳中听到的是侬侬软语,鼻子里嗅到的是芬芳气息
两人越聊越愉快。
景语兰一会儿用简单英语和杨锐聊天,一会儿用复杂英语和俄语诉说情怀,一会儿又纠正杨锐的语法错误,劳逸结合,效果颇好。
同时,杨锐也尽力做好一名学生的义务,不停的给自己的家庭教师添水,时不时的捣一捣房间中间的炉子。
小小的宿舍,很快热的穿不住大衣了。
景语兰自然而然的站起来,将风衣脱下来挂在椅子上。
她里面穿了件手工毛衣,纯黑色的细线织成,原本应当是偏保守的服装,套在凹凸有致的身材上,却变成了另类的诱惑。
“福利啊!有个家庭教师真好。”杨锐像是老地主似的吁一口气,再用捅条使劲的捣煤火,将炉子烧的更热了。
景语兰一无所觉,继续做着英语对话。
煤炉的温度终究有限,即使杨锐再怎么调戏里面的煤块,也不足令人热到穿不住毛衣。
相反,景语兰觉得环境不错,反而放松了不少。
直到下课的铃声响起,景语兰看了表,才惊觉道:“学生快放学了,咦,你怎么没上课?”
“我早就开始自习了。”杨锐调戏煤块也调戏累了,丢下捅条,伸了个懒腰,突然问:“饿吗?”
“啊?”
“我弄点吃的,你等等。”杨锐是家中常备美味,不如此不足以奋起余勇,想想鸭绿江畔的白头山家族每天都吃鱼子酱,想想北京机场每天都有飞机来往于巴黎运送红酒和牛排,奋斗的信念自然就强壮了。
景语兰却被眼前的环境和待遇给弄混了,疑问道:“你不等室友来了再做吗?”
“我没室友,这间房子是特批给我的。”
“这么好?”由不得景语兰惊讶,杨锐现在享受的的等于是教师待遇。而西堡中学的教师,或许在别的方面不如平江市的教师,住宿条件却是超过的。
西堡中学地盘不小,又是于半山,学校申请些砖瓦水泥,就能给每个教师盖起平房来。平江师范学院就不同了,家属区早已被老房子给填满了,五六十年代就在学校工作的老教师,也需要更大的房子来容纳两代乃至三代人。如景语兰这样的年轻教师,能住到单间就不错了,房屋面积还比不上杨锐的宿舍。
“我去拿东西,小心风吹进来。”杨锐淡定的笑了笑,转身去开门。他可不觉得十多平米的平房有什么好的,
门外。
张博明几乎都要冻僵了。
整排的宿舍前面是各自的柴房,里面堆着柴火、煤块、砖瓦、破旧的课桌等等半废弃物。
宿舍和柴房之间形成的甬道,整天都吹着风,异常寒冷。
要不是追逐美女而锻炼成的钢铁意志,普通人连十分钟都站不住。
张博明站了十分钟以后倒是想要离开,但到了那个时候,他已经僵硬的不想走路了。
听见杨锐开门的声音,张博明下意识的躲了一下,却是腿一软,栽倒在地,想想宿舍里的“欢声笑语”,张博明头杵着脏兮兮的土,险些哭出来。
“呦,您在这呢?”杨锐见到张博明也挺意外的。
“正好路过。”张博明抖抖索索的站了起来,却把头伸到门里,故作惊喜的看了一眼景语兰,咧嘴道:“景老师,我们正准备去食堂吃饭呢,你去吗?”
杨锐没给景语兰选择的机会,呛声道:“我正准备晚饭呢,不必去食堂了。”
张博明冻了小半天,不满都积累到了,满是讥讽的道:“你一个学生,能做什么饭?今天晚上,食堂准备了一锅羊肉,是赵校长专门招待各校老师的”
想着暖洋洋的羊肉汤,张博明就忍不住抽动鼻子,物资匮乏的年代,当官的家里也没有余粮,出来上班的,嘴里就更淡了。
杨锐听的呵呵一笑,说:“你晚上去食堂吃饭的时候注意下,看能不能找着羊肋排。”
“啥意思?”
“字面的意思。”杨锐说着话,推开柴房门,从里面取出一个盆,一口锅,一个袋子。
张博明就在旁边,抬眼一看,就见满盆的羊肋排,被洋葱、姜片、辣椒和胡椒腌着,还能闻到淡淡的黄酒味。
“这是什么?”张博明眼都看直了。两个脸大的盆,要是装满了肉,怕得五六斤重。
杨锐笑笑,故意道:“房间里烧着炉子呢,肉放不住,柴房里的温度刚好。”
“我说的不是这个。”张博明接着恍然大悟,道:“你偷食堂的肉?”
“食堂的肉是我送的。”杨锐撇撇嘴,道:“你们一群又一群的参观团,和蝗虫似的,你以为西堡中学的财务能顶得住你们这样吃?屁事不干,白吃一只羊,还不乐意?”
张博明被骂也不脸红,却是诧异的道:“你哪里来的肉?”
杨锐笑笑:“敢情我说了这么多,你就惦记着肉了?”
完了,他也不答张博明的话,端着羊肉盆儿,进入了宿舍。
张博明舍不得景语兰,跟着杨锐进门,还把门给关住了。
房间里炉子烧的正旺,张博明顿时觉得一股温暖之气笼罩着自己,舒服的直想睡觉。
然而,身着细线高领黑毛衣的景语兰却更抓人眼球,张博明盯着她,就好像已经到了梦境。
景语兰突然觉得很不自在,转身就将椅子上的风衣拿起来,套在了身上。
张博明来自的文艺之心备受打击:凭什么杨锐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你就穿毛衣,我来了,你就穿风衣?
噼啪
油溅的声音响起,却是杨锐将整盆的羊肉,都倒在了铁锅中,并在大火下翻炒,不一会儿,切成两个核桃大的羊肉块就变的焦黄诱人,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张博明喉头蠕动,脑中刹那间变的一片空白。
。。
第173章 热情似火
杨锐钻了实验室,几位女生就不可避免的撞在了一起。
原本,姚悦是做实验助手的,在西堡中学期间,除了吃饭睡觉,多数是在实验室里呆着,或者翻译论文写论文,或者做实验准备什么的,杨锐进了实验室,她是很高兴的。
于凤却不会让她独乐乐。
于凤虽然想写论文,但她的学术程度普通,本身也不怎么愿意和姚悦呆实验室里。且不说实验室里又闷又无聊,两个人做同样的事被比下去,这可不符合于凤的思维模式。所以,于凤宁愿每天接待参观团,说说笑笑的,还能给杨锐留下一个好印象。
但是,杨锐现在都不在实验室以外的地方露脸了,于凤就不得不也跑去实验室显示存在。
同样被迫去实验室的还有刘珊和景语兰。
刘珊平日都在教室里读书做题,也没有闲心关心杨锐的全部生活,但是,一旦杨锐完全不在教室里露面了,不止是她,其他锐学组的学员,也像少了主心骨一样。刘珊于是自告奋勇的前往实验室,表面上做着上传下达的工作,暗地里也在观察杨锐。
景语兰去实验室是没有办法。她是个有责任感的英语老师。杨锐的外公段洪昇给她帮了极大的忙,她也答应尽量传授英语知识给杨锐。
现在,杨锐每天呆在实验室里不出来,景语兰也就只好去了实验室。
景语兰是最后抵达实验室的。
她到的时候,杨锐以前训练的实验助手何成和姚尺,已经被姚悦和于凤所取代。
两人眼对着眼,胸碰着胸,身体四周像是笼罩着电流似的。
刘珊带着练习册,趴在最远的桌子处,做题的闲暇,盯着杨锐。
杨锐自己却是对周遭的环境一无所觉,他现在完全沉浸在实验中了。
新的实验仪器还没有买到,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能先做些前置实验。他期望建立植物提取法生产辅酶10的技术壁垒,这原本就需要大量的实验和大量的仪器。前段时间,杨锐受到预考的干扰,再加上仪器的缺乏,不能全力进行实验。
现在,确定了某些仪器的到港时间,杨锐就可以放心大胆的将实验以最优化的方式,快速的进行下去。
就步骤而言,做科学实验,其实很像是炒菜。
同时做西红柿炒鸡蛋、炒土豆丝和红烧肉,不用一个挨一个的准备西红柿、鸡蛋、土豆和肉,完全可以先做红烧肉,然后在炖红烧肉的过程中,洗净西红柿和土豆,并切块切丝。
做实验也是一个道理,有的实验是立刻出结果的,有的则不然。譬如细菌培养,有几个小时的,也有进行几天的。为了证明细菌不是自然产生的,而是由原有已存在的细菌产生的,巴斯德的鹅颈瓶实验足足放了四年之久,这么长的时间,实验人总不能一直盯着它,就像是炖菜一样,锅和火焰做它们的事,实验者抽空继续做其他的实验。
为了充分利用时间,杨锐将时间安排的无比紧张,以至于很难找到间隙。
在此期间,女孩子们做了什么,在想什么,他就完全顾不上了。
就算有时间,他多半也不会去管的。
猜测女孩子的心思什么的,从来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杨锐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把宝贵的时间和精力,用在这种地方了。
最会猜人心思的却是于凤,尤其是香港经理管慎,将一台崭新崭新的原子吸收仪送到实验室里之后,于凤几句话就把实验室的内涵给套了出来。
这实验室竟然真的是杨锐自己的!
别人告诉于凤这个消息,她轻易不相信,香港人说漏嘴了的消息,由不得于凤不信。
而以此为基础,再看杨锐,于凤的眼神是变了又变。
再怎么说,于凤也是读了四年大学的女生,实验室里的仪器有多贵,她就算没有刻意记忆,也知道个不离十。
杨锐的实验室里,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仪器,基本都是大学实验室里能见到的,最多是型号好点,适用性不同罢了。
于凤不管型号不型号,看仪器表面的按键就能猜到三五分真相。有屏幕的是最高档的,有小块液晶屏的更高档,按键式的比旋钮式的又要高档一点,写着欧洲字的比写着日本字的再高档。
用最低程度来计算,于凤猜测,这个实验室也值十几万人民币。
十几万人民币,能派多大的用途?
就弄了一个实验室?
照于凤的想法,真不如买两瓶茅台酒送给大学实验室的管理员,然后把大学的实验室随便用。
剩下的钱存银行,吃利息都能把人吃的舒舒服服的。
有才,长的帅,现在再加一个有钱,听说家庭背景也不错于凤不知道什么是高富帅,但她看杨锐的眼神,已然有了本质上的变化。
“不能把他让给姚悦。其他人就更别想了。”于凤的观念却是比姚悦更开放,更大方,做了决定以后,也更有执行力。
稍稍转转脑筋,她就有了想法。
“小心,让一下。”于凤装作路过,从杨锐后方擦身而过,挺翘的胸脯,自然的碰到杨锐的脊背。
实验室里有简易暖气通着,颇为温暖,所有人都只穿一件毛衣即可。
杨锐感受到身后软中带硬的触感,脑袋回想一下,瞬间就是一个激灵:没穿内衣!
有点像是被电车痴女了的感觉呀。
于凤亦有些害羞,同时,她也有了感觉,莫名其妙的转身回来,又蹭了一次。
这一次,她蹭的更缓慢,也更用力,胸前的小葡萄,几乎是整个扫过杨锐的背脊。
或许是太羞涩,以至于太刺激,哪怕是隔着衣服,触感都丝毫不弱。
20岁少女坚挺的就这样扫的杨锐心痒痒。
刘珊突然“哼”的一声,卷起卷子,直愣愣的出了实验室。
于凤也是“哼”的一声,继续做自己的事,她心里也羞的不行,却是表面上一点都不露。
一会儿,于凤又挨着杨锐,写起了实验报告,两人的胳膊和腿,都几乎贴到了一起。
这一次,姚悦和景语兰都发现了。
姚悦又气又怒,不知如何是好,景语兰有点好笑,又有些羡慕,她并不是真的想要做一个独身主义的女性,却是环境被迫她这样做。
看到于凤在勇敢的追逐自己的幸福,景语兰的也只剩下了羡慕。
原本枯燥的实验室,似乎也变的香艳起来。
杨锐被动的享受着这些,他的心思仍然放在撰写论文和做实验上。
植物提取法生产辅酶10是一项非常赚钱,也非常有价值的技术,整个日本列岛的生物公司,就凭这项技术,完成了数个工厂的升级换代。
然而,植物提取法不会等在那里,让杨锐慢慢的建立技术壁垒。
在做相似研究的不止有日本公司,还有英国公司,美国公司,荷兰公司,法国公司等等中小型生物技术公司,他们的团队至少都有三五人,多的有十几个人的。
杨锐只有一个人,算上实验助手,也拼不过人家。
一旦输掉了时间,前面的技术开发都可能前功尽弃。
对杨锐来说,在1983年初完成植物提取法生产辅酶10的相关技术是最后节点,再晚的话,就要准备打官司了。
他的资源,远没有充沛到如此境地。
不过,一旦成功,回报也将是丰厚的。
与组织提取法相比,植物提取法最大的优势就是低成本。
组织提取法要用猪心或牛心来提取辅酶10,且提取率很低,植物提取法的提取率也不高,但茄尼醇主要来自烟叶,总比猪心和牛心便宜,运输和储藏也方便的多,不计研发成本的话,植物提取发的成本只有组织提取法的一半。
1982年度的西捷工厂的产能是150公斤,实际销售额高达180万美元。可就是这样,它创造的利润也就是60万美元,分给杨锐的是15万美元。
虽然在传统行业,这样的利润足够令人兴奋的跳脚,但在动辄成百上千万投资的生物技术领域,60万美元也就是及格线罢了。
若是应用植物提取法,西捷工厂的成本可以一口气降到60万美元,使得利润增加一倍,达到120万美元。
放在全年来看,它的利润突破500万美元都很有可能。
最重要的是,组织提取法摆脱了最难的原料获取问题,产能可以大幅度的提高,进而提高总利润。
若是想在生物技术这个高投入高风险高回报的领域有所建树,这种程度的利润,才是杨锐的第一桶金。
所以,哪怕心里知道于凤的小九九,杨锐也没有时间做出回应。
现在抢出来的时间,每一分钟都是真金白银。
于凤初时觉得委屈,甚至是准备放弃了,但是,接下来的两天,看到杨锐像是写作业似的,一本一本的写论文,一本一本的寄论文,她又有了坚持的动力。
这样的金龟婿,以后可真不一定能碰到了。
已经到了大四,即将毕业的于凤,想法是越来越多。
。。
第177章 查账
在县级行局中,财政、电力这样的部门,既有权又有钱,是一等一的部门,公安、宣传这样的部门有权而缺钱,税务和工商有钱而缺权是二等的部门,县联社比起税务和工商,更缺权而更多钱,只能说是一个肥缺。
但是,就算只是一个肥缺,要坐稳了位置也是很不容易的,没有县里的强势人物的支持,没有一点靠山和背景,又怎么可能坐地捞钱。
谢科长与杨家没有特别亲密的关系,可同在一个城市,互相之间却熟的不能再熟,杨锐得了全省预考第一的消息,谢科长也是听说了的。
所以,当张博明和蓝国庆说明他们要找的是杨锐的时候,谢科长的第一想法是通知杨家。
这是白送上门来的人情。
至于省里领导的公子,谢科长也就是听听罢了,大家离的太远,几乎不可能有什么交集,天知道这又是哪位领导的第几位公子,谢科长也不指望着再升官了,县联社的位置,已经让他非常满足了。
在机关工作的人,都是浑身安着机关的,一碰就动,谢科长在路上稍微耽搁了一会,他的手下就将消息传了出去。
在县公安局刑警队的段航,第一时间收到消息。
他这个位置,注定了接触面广,又是老段家的孩子,几乎是每个单位都有一两个熟人。
接到消息,段航一边给西堡中学打电话,一边又给自己老爹打电话,让他探问是谁在找事。
两边都通知到了,他才给西寨子乡打了电话,给党委书记杨峰说明情况,然后穿上外套直奔显信用社。
差不多是他到的时候,张博明和蓝国庆也到了。
溪县是个中等县,信用社在最繁华的主街道上,占据了十几米长的街面,盖了两层楼,修了一个大院子。
如果不是外面挂着信用社的牌子,这里和邮局也没有多少分别。
柜台后的员工懒洋洋的,看到县联社的科长带人进来,虽然都站了起来,可那精气神,与吸过大烟的军阀老兵也没什么两样。
县信用社连县政府的二级机构都算不上,对普通职工来说,升职通道几近于无,加薪也绝无可能。因此,在这里工作的职工就是一个混字,对县联社也没有多少畏惧。
倒是信用社的主任,紧赶慢赶的从楼上下来了,叱喝了两声,用讨好的语气道:“谢科长来指导工作了,几位里边请,里边请。”
张博明突然有种想笑的感觉,这和他在书里看到的旧社会大掌柜似乎是一个样的。
蓝国庆轻轻咳嗽一声,道:“咱们就去里边好了,外面说话不方便。”
“里面请,小刘,去倒几杯茶来,没眼力价的。”信用社的主任违规打开柜台门,将几个人都放了进来,再关上铁门,将他们迎上二楼,笑道:“谢科长,今天是个什么主题?”
“这位是省公安厅的蓝主任蓝同志,这位是张同志,他们是来了解咱们信用社的一位储户的资料的,我来做个见证。白主任,西堡镇的资料,你这里都有副本吧。”谢科长笑眯眯的,算是用表情给白主任宽心了。
白主任惊疑不定的点了点头,沉闷的道:“副本按说是有,但我得找找。”
“白主任,你不用有顾虑,我们就是单纯的找一位储户的资料。”蓝国庆好言好语的说。
张博明沉默不语,他没有处理这种事的经验,不说话反而更好。
白主任连连应是,却是起身道:“我催一下底下人,倒一杯茶也耽搁这么久。”
刚打开门,就见一名小年轻端着茶壶上来了。
白主任气的给了他脑门一巴掌:“怎么现在才上来?”
年轻人很委屈:“我是小跑着送过来的。”
“没规矩,谁让你跑了!”白主任气就气他来的太快,生生毁了自己的借口。
蓝国庆哈哈一笑,说:“白主任,茶就不用麻烦了,咱们先看资料吧。”
“这个“白主任就看谢科长。
谢科长捧着肚子当没看见,扭头去欣赏风景了。
白主任有点理解了,扭头笑道:“资料肯定是有的,不过,我们的档案有保密制度,蓝科长的介绍信,给我们看看吧。”
蓝国庆一愣。看不到资料,这个差使就办砸了。
他这时候才觉得棘手,一边猜测着张博明要查的是何许人也,一边将白主任拉到一边,绷着脸道:“白主任先看我的工作证,是不是真的?”
“工作证没问题,但要从档案室取东西,您得有介绍信。”国内没有搜查令之类的东西,介绍信的威力则大大加强了,尤其是高级机关的介绍信,往往有着多种功用。
但正因为如此,介绍信的管理比法院的管理还严格,想要在白纸黑字上盖公章,非得有单位领导同意才行。
蓝国庆自然不能找省厅的领导给自己一封模棱两可的介绍信,不过,他有自己的办法。
在白主任眼里,这个原本笑嘻嘻的蓝科长,慢慢变的可怕起来,他的表情就像是派出所训斥街头混混时那样,两边鼓起,两眼圆瞪,牙根咬住了,说:“你要介绍信,我就回省厅去开,回来的时候,顺便带点人,把整个信用社都查一遍,你说好不好?”
这个威胁是比较难实现的,可白主任确实害怕。
他再次看向谢科长。
窗口前装作看风景的谢科长装不下去了,咳嗽一声,道:“蓝科长说笑话呢,让你找资料,你就找好了。”
“好好好。”白主任笑了两声,像是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要是蓝国庆真带人来查账,白主任宁愿把账本一把火给烧了。也是因为谢科长出现在面前,他才愿意拿资料出来。
张博明烦闷非常,总算等到了一句准话,不耐烦的道:“我们要找的人,明天预约了1500块的取款,从西堡镇的信用社取。”
“我这就去找。”
“派个人去就行了,哪里好意思让主任亲自去。”蓝国庆一把拉住了他。
白主任无可奈何,打了内线电话,让下面的人找了送过来。
一会儿,还是先前倒水的小年轻,将一个档案袋拿了上来。
白主任取出来瞅了一眼,就心叫不好。
杨锐开的账户,根本就没用假名,两个大大“杨锐”,立刻让白主任想到了他的背景。
全省预考第一的名头也许没什么用,名声却是刷起来了。
白主任尚在头痛怎么办的时候,蓝国庆稍微带了些劲,将白主任手里的档案袋给抢了过来。
张博明站在他的右侧,两人一起看了起来。
新开的账户,除了第一页的信息以外,只有两页的存取款的备份,里面多是数十上百元的收入,取款则是几次整百元的。
张博明没有看明细,而是先看最后的结余,结果发现有3000余元。
这里只是杨锐的部分存款,但在张博明眼里,已经多的无可复加了,他父亲蒙冤数年,国家补发历年工资,也不过5000余元,正经存下的几乎没有,他想不明白,杨锐是从哪里来的钱。
“肯定有问题。”张博明点了点结余,道:“一个高中生,怎么能有这么多钱。”
“一些是稿费,一些是借款。”段航拾级而上,正好回答张博明的问题。
“你是谁?”蓝国庆皱眉看向穿着警服的段航。
“溪县刑警队队长段航,我听说有省厅来的干部到溪县办案,特地带人来配合。”段航指了指后面,楼梯下方,能看到还有三四名公安站着姿势。
蓝国庆顿时嘴里一阵发苦,他是打着省厅的名义来帮人办私事的,最不想碰到的就是地方公安。
张博明听不懂他们打的机锋,疑惑的道:“段队长认识杨锐?”
“认识,他是我表弟。”
张博明“哦”的一声,说:“怪不得他们都躲着我,可惜,躲着也没用,这么大的一笔钱,已经超出他的稿费收入了,我觉得,您表弟有的解释了。”
“我刚才已经解释了,稿费,以及借款。”段航不为所动。
张博明步步紧逼:“借款是从谁那里借的,有借条吗?谁能证明?”
“我借给他的,一共12500块,我跟信用社要的长期无息贷款。信用社就能证明。”段航说的流利非常,这是他电话里和杨锐商量过的。
张博明的气势为之一顿,转瞬又笑了,说:“一万两千五百块,这么多钱,你借给一个高中生,他用来做什么?”
“建实验室啊,买实验仪器,买实验材料都要钱,反正是无息贷款,我贷来没用,就给了杨锐。”段航的解释,不光解决了资金来源问题,还解释了资金的去向。在大量现金交易的国内,杨锐的实验室也被部分掩盖了起来。
张博明不认识实验仪器,只是本能的觉得很贵。然而,12500块也着实不少,令其一时间没了主意。
眼看着就要无功而返,蓝国庆站出来,道:“无息贷款是有条件的吧,你怎么能借给杨锐?”
“我就是帮老乡完成一点任务,正好杨锐也要用钱。你要说借的不对,我承认错误。”段航一阵光棍气。
白主任此时也回过味来了,忙道:“确实是帮我完成任务。上面要我们贷款,县里愿意贷款,又有资格贷款的人却少的很,段队长给我们帮了大忙了,要不然,信用社当月的工资都要打折。”
不像是30年后,80年代敢贷款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敢贷款的人里面,符合条件的就更少了,银行和信用社为了完成任务,找亲戚朋友贷款,也是行业内人尽皆知的秘密,说出来还是不说出来,都算不得什么事。
唯一可能有点问题的,也就是“无息”两个字。不过,这笔钱只要能还上,段航连处分都不会受,蓝国庆也不能用此点来攻击他。
“我再看看。”张博明将杨锐的信用社资料抓在手里,一行接着一行细读。
段航撇嘴笑了笑,却道:“你们两个都是省厅派来的调查员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找我就行了。对了,我来的时候,给南湖地区公安局打了电话,通知了此事,局里的人一阵子也就到了。”
蓝国庆的马脸霎时间变白。
上级部门派了人来,地方部门派人接待是理所应当的,但他和张博明的组合,却实在是太不恰当。
这要是捅出来,可不是一个处分能解决的。
。。
第181章 三镇
“咱们信用社,就没有一个懂英语的?”白主任傻乎乎的看着“”,“”,和“s”三组字母,一边担心自己弄错了,一边又绞尽脑汁的想着什么人懂这些东西。
他的信贷员想说什么,却被旁边的记帐员抢先了:“懂英语的怎么可能来咱们农村信用社,今年分配来的两个中专生都想方设法的要调走,就是个南湖商业中专,就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南湖商业中专的学生不懂英语?”白主任皱眉问。
记帐员不屑的下眼药,说:“懂个屁,他们初中毕业就考的中专,又不考英语,除了古德毛宁,就是拜拜,做个账也不会做,弄个报告乱七八糟。”
初中生考中专是很不容易的,而且有年龄上的优势,若是六岁上学的话,十一岁就能读初中,十三岁就能读中专,毕业以后才十六岁,工龄会比别人长,学历也不差,升的往往比同事快,以后再读在职的大专和本科,什么都不耽误。
82年的中专生是79年考上的,现在属于较为值钱的品种,也很受各个部门的欢迎,在县一级政府,他们就是学历最高的。记帐员二十多岁,虽然是白主任的亲信,发展潜力却比不上中专生们。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中专生年纪太小了,十六岁毕业或者十七岁毕业的中专生还在叛逆期呢,也不会处理与同事的关系,招人嫉恨也很常见。
白主任不管底下人怎么斗,先解决眼前的问题最重要,想想道:“把字母抄下来,给他们送过去看看,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嘛。”
记帐员笑着打趣:“英语可比诸葛亮的工作难,不会也猜不出来啊。”
“不行就再去地区找人。”
“也是个办法。”
“等一下,我觉得,不一定是英语。”信贷员插了一句。
记帐员笑了:“不是英语是什么?”
“拼音。”记帐员回答。
白主任看了过去:“拼音?能说通吗?”
“能说通,我去地区的时候,就常见他们用拼音做简写。”信贷员停了一下,道:“要是在每个拼音后面加个镇字,就说得通了。”
“正?”
“镇子的镇,像是第一个,就可以是程集镇。”
白主任咦的一声:“那第二个呢?”
“朱河镇。”
“第三个是”
“毛市镇。”信贷员和记帐员异口同声。
白主任的脸色白了:“都是咱们溪县的镇子。”
“是。”
“怎么没有西堡镇,他们找的不是西堡镇的资料?”
其他人摇头。
“程集镇,朱河镇,毛市镇,去把他们的报表拿出来算了,我自己过去看。”白主任很不放心的去查账了。
半个小时后,白主任脸色灰败的出门,直奔县委而去。
三个镇的名字,其实是杨锐和段航,以及二舅两口子参详着写出来,因为这三个镇是溪县的大镇,也是经常出问题的镇子。
就溪县信用社的乱摊子,这三个镇要能干干净净才有鬼。
现在的问题,只不过是河东全省都将精力放在平反和恢复经济上,根本顾不着他们而已。
白主任自查自纠,一会儿就找出不少的问题,再回忆那张纸上的数字,他是越想越想。
这其实是生物脑的一个功能,也是正常人经常会有的错觉。生物界和心理学界有数个著名的实验,都是这样类似的。
杨锐活学活用,立刻将心里有鬼的白主任诳了。
事实上,骗他比骗普通人都简单。
普通人可不会随时准备着汽油烧账本。
白主任现在也是摸不清省厅掌握了多少证据,否则,他都不去县委,首先会先把账目烧了再说。
烧光了证据,大不了就是调职闲赋,他这几年也捞的够本了。不烧证据就是牢底坐穿的下场。
白主任越想越害怕,步子也越迈越快。
谢科长也在做着类似的事,或者说,溪县的班子,此时都被给搅和起来了。
窝案,谁不怕啊。
等段瑞也来到县委的时候,会议室都乱成了一锅粥。
有问题的官员自然是害怕的,没问题的官员也不轻松。这些年,没问题而倒掉官员还少吗?同事和上下级关系就是最好的攻击理由。
“老段来了,说说情况。”县委书记对段瑞还是熟悉的。他是空降干部,用人全凭手腕,对组织部的部长和副部长的履历,都捻熟于胸。
段瑞按照杨锐的剧本,道:“情况还比较复杂,您可能也听说了,我外甥得了全省高中预考的第一名,他以前其实还有在报纸和杂志上发表过文章,赚了不少的稿费。所以,省厅来的人,这次就是以调查他的名义来的。有点奇怪的地方,是两个人里,一个是省厅的科长,一个是机关学校的老师”
“老师,哪个老师?”老师也不能让人轻松。写大字报和闹事的,既有红五类的学生,也有红五类的老师,而且越是年轻的老师越是不安分。
段瑞说:“对方也许只是调查我外甥,段航和他们聊着天呢,看能不能得到点消息。”
“此事不能等闲视之。”县委书记才不相信省公安厅来的人,只是为了调查一个学生,就是调查段瑞,他都觉得大材小用。别看省公安厅的单位级别高,就感觉特别牛,可实际上,超牛的省公安厅,编制和县公安局也差不多,就是几百人,去掉派驻各地的干部,能用的人手并不多,所以,省厅督办的案件,一年的数量都有限,省厅派出来的干部才令人重视。
段瑞突然有种莫名的笑意,安静的坐回到后排的椅子上。会议厅的前排座椅,是要留给副处级和处级干部的。
县委书记继续在错误的判断上渐行渐远,说:“咱们要主动起来,省厅要查案,可以呀,我们溪县四套班子,全体上下,能配合的一定配合。但是,省厅不能把咱们所有人都蒙在鼓里,没有这样的道理,对不对?”
从他得到的消息来说,书记的决定是相当正确的。然而,他得到的消息是二手消息,本身就不够准确。
如果把白主任和谢科长放在这个位置上,他们就不敢做这样的决定。但他们把消息提炼了告诉县委书记,县委书记再综合情况做判断,结果就截然不同了。
这时候,他就是不考虑人家抓窝案的可能性,都不可能。
而抓了窝案,即使他这个外来户的县委书记没做错什么,也算是错了。
县委书记微微偏头,看向县长,道:“老李说两句?”
“我同意书记的意见。”县长难得少说话。
其他人见两人都同意了,也纷纷发言表示赞同
一圈说完,书记道:“没有其他意见,我就向南湖地委报告了。”
接着,书记要来了会议记录,检查以后,让参会的人都签字了,才去自己的办公室打电话。
县长也退席去打电话,会议厅又慢慢的起了议论。
不过,领导们做了决定,现在议论的价值就不大了,除了几个爱唠叨的,大部分人观察一下别人,都三三两两的散去了。
段瑞拿着大茶缸子,跟在出去,然后找了几个相熟的官员,聊了起来。
现在,自然是建立攻守同盟的时间。
书记的电话,打到了地委,就是一副很有心机的抱怨。
县长的电话也打到了地区行署,同样是很有心机的抱怨。
地委书记和行署的专业,听了抱怨以后,也不得不将电话打去省里。
在中央财税改革以前,全国的税收主要是给地方拿去了,因此,地方的话语权要比后世大不少。
另一方面,在地方工作的老干部和老红军也很不少,不是说欺负就能欺负的。与之相反,地方对抗上级的事例是屡见不鲜,而且赢者居多。
像是省长和省委书记这样的封疆大吏,对地方主官还有一定的威慑力,次一级的就不行了。省级机关固然拿捏着权力,可他们求到地方上的时候也不少。面对一个县的抗议,省公安厅的厅长都觉得挠头,最后不得不派了一名副手,去溪县处理此事。。。
第185章 看美女的正确姿势
在西堡镇这样的地方,人们的业余生活是朴素而乏味的,没有电影院,也没有,谁家要是买了电视机就是一个居民文化中心了。
张博明戴着手铐出现,简直如同一场大戏似的,瞬间吸引了无数的目光,几分钟后,由此带起的人群,就比明星出街还要多了。
围观的男男女女也不介意拥挤,还兴致勃勃的讨论警察抓人的原因。
“这是谁家的孩子,谁认识?”说话的人声音很大,不仅不怕别人听到,还巴不得别人听到。
街对面的人立刻接上了话,说:“平江来的,是省里的老师,前些天来我店里买过东西。”
西面的面店老板举起了手,吸引注意的喊道:“对对对,是平江的老师,和前些天的老师们一起来我们这里吃过饭,还说我煮的臊子好。”
“这是为什么被抓了?”
“平江来的老师,到西堡镇能出什么事?”
“不会是把人给杀了吧。”
“斯斯文文的一个人,咋会杀人了。”
“斯文就不会杀人了,哎呀,陈阿姨你也会说斯斯文文这样的词了?”
陈阿姨是个爽利的妇女,大着嗓门笑骂:“我天天卖菜给老师们,学两个词算什么”
杨锐听着听着笑了,这些人的议论,活生生的就是论坛加人肉搜索的模式,而且畅聊无限,连个管理的版主都没有。
段航带来的两个人,就能挡着人群不要拦路,抑制议论是没办法的,也没有抑制的必要,这里没人喜欢张博明,他的名声好坏,也无人关心。
景语兰却是升起了一丝的同情,虽然不喜欢张博明的轻浮,但他毕竟是相熟的老师。
于是,景语兰问道:“杨锐,你知道张博明怎么了吗?”
“你想知道?”杨锐反问。
景语兰迟疑的点点头。
杨锐有点不舒服的道:“你知道了以后,准备怎么做?”
“想办法通知他家里人吧。听说监狱的环境都很差,他又不是本地人,如果没人通知,他家里人或许还会以为人丢了。”景语兰认真的道。
杨锐摇头:“警察审问以后,第一件事就通知他的工作单位,所以,他家里人不可能不知道。算了,我去帮你问问吧。”
如果不是景语兰正好碰上,杨锐并不准备特意说明张博明的案件的。可既然遇到了,景语兰对他又有同情心,杨锐也就有了新的计较。
他挤到了人群里面,对押解张博明的二娃挥挥手,道:“我有位朋友,想了解张博明的情况,你一会儿把人送到了,能不能再过来,给说一下。”
“你不是知道情况?”二娃被人群吵的头昏脑胀,有点不想再跑一趟了。
杨锐握住他的手,笑道:“见到人你就明白了,不用特别做什么,就把案子的真实罪名,还有来龙去脉给说一下就好了。不用提我,我们去史贵家的小饭店,点好了菜等你。”
史贵家的饭店在西堡镇算是好的,二娃一听来劲了,却问:“你怎么不让你表哥过来说?”
“他不是我表哥嘛,人家万一以为他帮亲不帮理,那就起了反效果了。”
二娃侦查员的素质终于被点亮,嘴角挂笑,说:“是个女的?”
“是。”杨锐承认道:“是我英语老师,平江师范学院的。”
“老师?厉害。”二娃感慨了两句,趁机休息了一下,又去押解张博明去了。
他们要将张博明送到镇派出所,再等县拘留所派的车抵达,将人送上车,任务就算完成了。
杨锐回头,找到景语兰,道:“咱们先去饭馆里等着,他有时间了,过来给咱们说情况。”
“你认识这个警察?”
“乡里乡亲的,互相都认识。”杨锐说着领着景语兰去史贵家的小饭馆。
史贵忙着做销售,现在每个月仍能赚上千块,小饭馆就由老婆管理了,还从娘家找来了一个大侄子,每天忙里忙外的招呼客人,倒也维持的不错。
相对于一个镇里的其他饭店,见过世面的史贵饭店显的略微高档一点,景语兰见到摇摇头,说:“别到这种店里浪费钱了,咱们找个卖馄饨的等着好了。”
父亲没有倒台以前,景语兰是不缺吃穿的,如今父亲遭难了,她和母亲的收入不仅要支付日常的花销,还得存下钱来,用于上访的开销,也就变的节俭许多。
杨锐笑笑,说:“不光是咱们要吃饭,请来说话的公安,也是要吃饭的,去馄饨摊子,人家会生气的。”
景语兰没办法,道:“早知道就不让你去找他了。”
“不是你要问张博明的案子吗?”
“就是想打问一下,你如果说要请客送礼,我就直接打电话了。”景语兰紧了紧呢子大衣,跟着杨锐进了史贵的饭店。
杨锐这次有点高兴了,虽然不能证明什么,但在表面来看,张博明在景语兰心里,显然不值一顿饭钱。
一会儿,二娃哼着歌,叼着烟进了史贵的饭店:“史贵婆娘,给上几个好菜。”
做公安的,平日里没太多的进项,就是吃吃喝喝上有福利,二娃和尚他们跟着段航,平日里也是大嘴吃四方的主儿。
杨锐不以为意的补了一句:“上盘牛肉。”
在后厨的老板娘听到了,从小窗口探头看了看,笑道:“一听要牛肉的,我就知道是杨锐你来了,要怎么做?”
“二哥喜欢怎么吃?”杨锐对二娃客气了一句。段航能叫二娃,他却是不能叫的。
二娃听说牛肉,早就流口水了,仔细的想了想,觉得不能浪费了,便道:“你决定,好吃就行,好吃就行。”
杨锐也不推辞,高声问道:“湘姨,牛肉是什么时候的?”
“头天宰的牛,鲁西黄牛,最多四岁龄,不是耕地的牛。按你说的,选的是里脊肉。你今天要是不来,我就准备给你送山上去了。”史贵给杨锐做销售,杨锐又多在饭店里光顾,他家的饭店,自然会按照杨锐的要求,购买一些食材。
就牛肉而言,放养和饲养的区别就不像羊那么大了,美国和澳大利亚的牛肉多用放养的手段,只是因为放养的成本更低,而非放养的牛肉更好吃。日本著名的神户牛肉,就是饲养的和牛,而且,也不会像是传说中的那样喝啤酒做按摩,好的牛肉的核心是品种,其次是饲育方式和部位。
当然,牛龄也是挺重要的。不过,这个问题只在80年代显的重要,再过个十年二十年的,人们用耕牛渐渐的少了,想找老牛也找不到了。
杨锐琢磨了一下,道:“里脊肉用来炖的话浪费了,还不一定比牛腩好吃。既然肉还新鲜着,要不然,咱们就白切着吃,用高压锅先打了血沫子,再煮熟了以后,放盐和胡椒,最后泼热油在上面,像是凉菜,又可以趁热吃。”
二娃听着就馋了,连连点头,说:“就白切着吃,白切好。”
湘姨在里面听到了,说:“高压锅煮也要半个小时的。”
“等的住吗?”杨锐问二娃。
二娃像是点头娃娃似的,喝了口水,遮掩后,才道:“等的住,怎么等不住,咱们正好用这个时间说案子。”
他是小警察,平时下乡混吃混合,能见到一个大肘子,就算是招待周到了,多数时间见到的是红烧肉和大盆的鸡肉,遇到条件不好的,甚至只有鸡肉,所以,这次跟着吃牛肉,也算是开了洋荤。
整个西堡镇,除了杨锐这个不差钱又不省钱的吃货以外,其他人连牛肉都很少见到。
景语兰听的有些发呆,低声道:“你别花太多钱了。”
“没事,你们来了,就添双筷子而已,我自己平时也吃的。”杨锐鼓了一下胳膊,道:“你有看到我卧推的,锻炼很需要蛋白质的。”
景语兰才不会那么容易被骗,轻声道:“补充蛋白质,可以用豆腐或者黄豆的。”
杨锐呵呵傻笑两声,当没听见,又扭头道:“湘姨,煮肉的汤里不要放东西,肉煮好了,把汤放点盐和葱花,端给我们。”
二娃咕嘟一声,吞了口水,强迫自己转身,道:“景老师,你是想问张博明的事是吧?你是他的?”
“景老师是想帮忙,觉得张博明有点可怜什么的。”杨锐代替景语兰回答了,以免二娃有不好的联想。
二娃“哦”的一声,再看景语兰精致的五官,庆幸之余,道:“普通关系就好,张博明这种人,还是不要多接触为妙。”
“啊?”
二娃放低声音,道:“张博明犯的,是流氓罪。”
“啊!”景语兰轻叫一声。
二娃得意的笑笑,说:“张博明最厉害的罪名,是分别灌醉了四个女人,强行发生关系,如果法庭判的重的话,少说要在监狱里住二十年,除此以外”
“不用再说了。”景语兰听不下去,打断了二娃。
二娃有点尴尬,这样不行啊,不聊案子的话,怎么好意思等牛肉上桌。他组织了一番语言,再次开口道:“咱们不说刚才的了,不过,张博明这个人是有点怪的,他喜欢写诗歌,还喜欢画画,认识女人的时候,他就送诗歌,熟了以后,他就画画”
为了拖延时间,二娃给张博明短暂的犯罪过程拼命灌水,并且自己编造出一些情节来,听在杨锐耳中,张博明很快已经具有了变态杀手和连环凶手的特征。
杨锐也不去阻止,只当是听故事,同时坐在侧面,欣赏景语兰的面容。
在这个买本书都困难的年代,看美女的正确姿势,只能是看真人。
好在还有真人可看。
。。
第189章 危机公关
景存诚是见过世面的,六十年代,他就代表中纺去过日本,还去过坦桑尼亚等数个非洲国家,回来以后,他与当时对外贸易部的职员们一样,也都有外汇额度,可以带回家。
景存诚清楚的记得自己带回家的电风扇,老婆专门扯了两尺布,给电风扇做了个衣服,平时就摆在客厅里,只许看,不许用。
其后,景存诚升的越来越快,出国的机会也越来越多。当时的出国补贴都是美元计价,稍微节省一点,都是不少钱了,他也从来没觉得缺过钱。
作为少数几个有进出口权力的央企,景存诚做到副厅级的时候就开始经手上千美元,等到副部长的时候,一个批条几十万元亦是平常。
但是,回忆归回忆,经历归经历,景存诚在德令农场呆了近10年,美元是什么样儿的,也都忘记了,家里是什么情况,从家人和好友的信件中,也能猜度一二。
1000元外汇券,等于500美元,这是老婆和女儿无论如何都拿不出来的,大舅哥同样不可能拿出500美元。
这可是5000元人民币,不贪污不挪用公款,没有哪个普通人能拿出这笔钱。
莫非是上级部门拨付的?
景存诚不由自主的想到此点,旋即否决。
上级部门有什么理由,拨付大笔的外汇给个人呢,这是从来没有的事,至少不可能给副部级干部。
劳改农场的干部们同样疑惑。
作为司法惩戒机构,他们这几年过的也不容易。
虽然释放的干部从没有找回来的,可谁也说不上,下一位平反的是什么情况。
然而,平反的命令毕竟没有下来,一切都是猜测。
场部的干部依旧没有出面,他们本来就刻意疏远与关押人员的关系,不结仇的最好办法是不要接触,不得不与关押人员接触的陶峰就不一样了,他现在万分庆幸白天的时候没犯浑。
虽然也说了两句不好听的话,还将煤饼的钱揣到了自己兜里,但毕竟是给了煤饼和药的。
尽管如此,陶峰还是留在了景存诚的房间里,衣不解带的照顾着老张,并从看押室拿了大量的煤饼过来,将土炉子烧的暖烘烘的。
医生同样留在了这里,给张钧输了一晚上液体,不到天亮,人就清醒了过来。
景存诚见此,也就不管那么多了,在农场里呆了十年,喜怒哀乐早就尝遍了,他只当没这回事,吃了睡,睡了吃,每天照常参加农场的操练和工作,若有难友要帮忙的,亦是毫不吝啬。
1000元的外汇券,没两天的功夫,就借出去200多,1000元人民币也用掉了100多块。
在这德令农场,有太多人有太多的需求了。
景存诚的大舅哥徐武延迟了一天才来,随身带了一个大背包,里面有衣服、有食物,有书,还有报纸。
本地接近3000米的海拔,令徐武气喘吁吁,景存诚却是锻炼了出来,抢在陶峰前面,接过了包,说:“陶管教,东西应该是检查过了,我们自己忙活就行了。”
“我就是想帮帮忙。”陶峰有点讨好的笑着。
景存诚拍拍包,道:“陶管教忙着吧,我们说说话就好。”
“好好,有事找我啊。”陶峰恋恋不舍的走了。
徐武比景存诚小几岁,看起来却年轻不少,等陶峰走了,问:“这人不能信?”
景存诚“嗯”的一声,问:“你寄来的钱是怎么回事?”
“小兰有个学生,借给她的。”
“外国学生?”
“中国的。他外公出面请的小兰,段洪昇,以前是河东省轻工系统的,级别不高,认识不少人,也是转业干部,现在退休了。”徐武尽量将自己知道的信息说出来。
景存诚皱眉道:“他一个退休干部,怎么拿得出1000元的外汇券,小武,你可别犯错误。”
徐武也是个瘦干干的中年人,和他的同龄人的模样几乎一致,此时喘着气,边走边说:“钱不是段洪昇出的,是他孙子出的。”
“20多岁的年轻人,哪来的钱?”
“稿费,还有技术费,这个事情我怎么能不小心,我专门查过了,他半年前给好些杂志和报纸写了稿子,人家付给他不少的稿费。其中科学画报一家,就给了他2000多。”
景存诚打断道:“2000多稿费,还不犯错误?”
“现在不讲三高了,安全的很。”徐武笑了,说:“2000多的稿费的确不少,但国内毕竟是改革开放了,中央也说了,不再搞运动了,这个稿费的来源,总归是没有问题的。”
“改革开放自然是好的”景存诚沉吟片刻,没有继续说下去,这些政治问题是讲不清楚的,他也只能按捺住心情,又问:“2000多的稿费,借出1000是不少了,那1000元的外汇券呢?”
外汇券的计价单位是人民币的,也就是说,用人民币吃一顿饭是1块钱,用外汇券吃一顿饭也是一块钱。不过,能用外汇券吃饭的地方,可不一定会收人民币。所以,就连美国人来中国,都说中国的外汇券是特权货币,船员们则将之称作旅游货币。
可以说,外汇券在施行过程中,等于是中国有两种货币。
而这种货币的获取难度,又是最大的。
尤其是对中国人来说,合理合法的获得外汇,实在是艰难的不可想象。
县城就不用说了,一个稍微偏远一些的省份,每年想靠卖资源赚到100万美元,都像是西天取经里的九九八十一难,不光得自身过硬,还得找到靠山。截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
在1983年,中国的出口总额是222亿美元,进口是214亿美元,换言之,贸易顺差仅仅是8亿美元,如此精打细算的账目,中央全部捏在手里都不够,根本是地方政府难以插足的。
景存诚离开社会十年之久,思维也变的迟缓了,又问:“段家有海外的关系?”
侨汇是普通人唯一能获得外汇的渠道,至于出国公干带外汇回来,这种事情也就是北京才稍微能见到一两例,其他地方,只要想想2014年,身边有多少人能公费出国,再除以100,就能约略的理解到其中的难度了。
徐武嘴角挂了点笑,又收起来,严肃的道:“段家有没有海外关系我还不清楚,但外汇券,确实是小兰的学生赚的,就我刚说的,技术费。”
“什么技术能赚1000块外汇券,还是外汇券贬值了?”
“外汇券涨价了还差不多。”徐武摇摇头,说:“人家搞的技术我也不懂,大概就是有个英国的制药公司,来国内设厂,用了他的技术,给他付了一笔外汇,总共600美元,要都借给我们,好说歹说的,让他自己留了一百美元。”
这笔钱,其实是杨锐通过香港华锐制药付给自己的。
外汇现金在国内是没法用的。当然,在北京上海这样的地方,美元英镑都是硬通货,河东省毕竟落后,杨锐想用外汇,或者说,想买点进口的东西,就必须用外汇券。
而且,他换外汇券的外汇还得是有来路的,莫名其妙的一笔黑钱,虽然不会被立刻没收,被调查的可能性依旧是存在的。
景存诚更能体会外汇券的价值,叹口气,道:“人家一个学生,好不容易得了一笔积蓄,说是借给你们,你们就好意思收?这怎么还给人家。”
徐武也挺不好意思的,低头道:“这不是实在没办法了。他外公也同意了,说是等你出来了,会一次性补偿历年工资,到时候,人民币还人民币,外汇的话,按黑市的价格补上。”
景存诚眼神亮了一些,问:“平反的事,有希望了?”
徐武左右看看,趴在景存诚耳边,说:“我这次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咱们去前面说。”景存诚指着一处田垄。
两人坐在田垄,能看到四周的情形,觉得不会被人偷听了去,徐武才擦了一把汗,大口的呼吸着高原的空气,道:“事情有好有坏,我慢慢说吧。”
“你说。”景存诚坐在田垄上,虽然衣着如老农一般,眼神却是一如既往的犀利。
徐武看着此时的他,突然觉得很有信心,道:“中央搞平反搞到现在,我们觉得快要结束了,接下来,会有大批的人员被平反,等这一批结束以后,再想平反,就会更难了。”
“我同意。”景存诚天天琢磨着平反的事,也能从报纸上看到端倪。
徐武点头,说:“小兰的学生,杨锐,这个年轻人很有想法,他提出一个理论,我觉得有点意思。”
“哦,你说。”
“杨锐说,现在不能平反的就是三种人。第一种,是确实犯了错误,而且被人记住的。第二种,也是被人记住的,但是被人嫉恨的”
“分析的有点道理。第三种呢?”
“被人忘记的。”徐武看看景存诚的表情,说:“我们觉得,你应该是第三种。”
景存诚失笑:“没想到,我老景也有被人忘记的一天。”
徐武勉强笑了两声,说:“上面人做事,肯定是有板有眼的,但弄混了,弄丢了信息的也不少。我妹这两年去了几趟北京,也被接待了,但得到的都是些场面话,套话,我们觉得,不能再等了。”
“你们有啥主意?”
“杨锐把这个叫危机公关,首先一点,想请你写几封信,或者说明情况,或者陈情,还可以聊聊以前的事,总而言之,得找到帮你说话的人。”
景存诚不置可否的摸着下颌处的胡须。
“第二点,叫软文。我们准备找一些你老部队的战友,还有中纺的老同事,写一些文章,提一提你。”
“这有什么用?”
“三人成虎嘛,再者,帮你说话的人,手里要是拿些报纸,不是更有说服力?”徐武说到此处笑了出来,他乍听到此主意的时候,可是异常惊讶。
正如景存诚的表情一样。
。。
第193章 埋伏
韩大姐呆了一下,转瞬笑了出来:“和大姐开玩笑呢,你是和家里人来的吧,是不是你父母也是来参加供销会的?”
“我是以个人名义来的。”杨锐无奈的道。
韩大姐一副不相信的样子,笑道:“一说就说漏嘴了吧,这是外国制药公司的供销会,个体户可不能来。再说了,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个体户,白白净净的,受得了风吹雨淋的苦吗?”
“我说的是以个人名义,不是个体户。”
“啥是个人名义,等等,脚冷的很,我穿个拖鞋啊。”韩大姐是赤脚出来鏖战服务员的,此时才觉得脚冷,也算是反应迟缓了。
杨锐看着她的背影,心说:大姐你粗看真细,细看真粗呀,什么漏洞都能看出来,结果却是完全背离真相,还能不能好好的当居委会替补了?
一会儿,韩大姐再出来,穿了件外套,直接来到杨锐门前,问:“你爸妈在吗?我拜访一下。”
她从天津到平江,也不太懂与外国公司打交道的法子,现在看杨锐的年龄,想着他父母应该也是老资格,就想拜访一番。
“您还不信,得,进来吧。”杨锐也想了解一点捷利康的信息。现在不像是后世,各种讯息满天飞,以至于人们针对信息的主要工作是挑选和分析。现在的媒体,严格受到官方管辖,就算有点真消息,也全都是春秋笔法,细致一点的深度报导根本没有。靠谱的民间消息就更少了,而且,再是满天飞的小道消息,也不能做为重要工作的判断依据。
捷利康面向中国的合作刚刚开始,而且主要阵地就是京津地区。如河东省等大部分的内陆地区,更多的是捷利康的倾销地和原料供应区,从某种程度来说,地位与殖民地差不多,充其量,也就是印度之于英格兰。
杨锐觉得,不管捷利康将这个会议开在平江,是什么级别的,自己都应该有所准备。毕竟,捷利康在河东地区,最重要的资产就是西捷制药厂了。
韩大姐探了探身子,再走进房,看里面的套间,才道:“真的只有你一个人?”
“我都说了,您不信呀。”
“你爸妈出门去了吧。”
“得,您先坐吧,喝点什么茶?”
“没热水泡什么茶啊。”
“忘了。”杨锐拍拍脑袋。
韩大姐一笑,将一个盒子放在桌子上,道:“这是我从天津带来的大麻花,你们尝个新鲜。”
“真我一个人,没有我们。算了,我不客气了。”杨锐说着,打开包,从里面翻出两瓶可乐,一瓶递给韩大姐,一瓶自己打开,道:“我前面买的饮料,你也尝尝看。”
80年代的可口可乐就外观而言,与杨锐印象中的没有太大的区别,流线型的易拉罐,浑圆的罐体,沉重的手感,特别醒目的是罐体的图样,色彩鲜艳的如同一幅精美的图画,这在整个城市的色调都是灰蒙蒙的时代鹤立鸡群。
“可口可乐这是进口的东西吧?”韩大姐哑然。
杨锐点点头,说:“我在饭店的橱窗里看见,就买了两罐。”
说着,杨锐又笑道:“卖可乐的小姑娘开始还不愿意给我,说罐子是软的,怕我捏坏了,我给了她外汇券,她才像看外星人一样,给了我两罐可乐。”
“一瓶多钱?”
“一块五吧。”杨锐没细心算,他有十几万美元的家底,而且在不断的增加中,已经属于不用计较一块几毛的高收入人群了。
韩大姐却是“啊”的一声,放下了可口可乐,摇头道:“太贵重了,你自己喝吧,大姐我可喝不起。”
“韩大姐,您都是厂长了,还有啥喝不起的。”
“厂长也拿死工资,你想我犯错误啊。”
杨锐哈哈一笑,伸手拿了两个茶杯,然后“嘭”的一声,将易拉罐的拉环给拽开了。
少量的气泡被喷了出来,又迅速消去。
杨锐将可乐倒进两个茶杯,笑道:“这罐咱们一起喝,节省点。”
说着,他大喝了一口,无数的回忆涌上心头。
怀念这种东西,总是免不了的。
韩大姐有点不好意思的捧起杯子,好奇的看着杯子被吱吱的气泡填满又变成浅褐色的液体。
她稍稍的尝了一点,甜甜的、冰冰的的味道,有点像甜茶,又有点像煮过的葛薯,同时,还有一种从未品尝过的清爽感。
“好喝。”韩大姐是真觉得好喝。
在1983年用1。5元外汇券买的可口可乐,就像是2014年用150美元买的来自阿尔卑斯的矿泉水一样,总有好喝的理由。
同时期的国内饮料,还在采取糖精勾兑的方式产生甜味,可口可乐用的却是韩国进口的白砂糖,若是采用病毒营销的话,仅此一点就够炒作好些天了。
杨锐慢悠悠的喝完杯里的可怜,才问:“韩大姐,你们制药三厂,是准备和捷利康合作生产吗?”
“我们是有想法,能不能行还两说呢。”韩大姐喝了杨锐的饮料,也不好一言不发,迟疑了一点道:“其实也没啥秘密的,捷利康在天津的合作单位是制药二厂,主要是生产胶囊,还有两三种进口药。前段时间,一厂和他们没谈拢,现在看二厂生产的挺好,而且出口创汇了,也想加进来。我们虽然是陪跑的,可大姐我也想试试”
“制药厂的规模都不大,你们厂应该也有机会。”
“如果公平竞争就不用说了,反正都是新建工厂和生产线。”韩大姐叹口气,道:“市里是希望一厂和捷利康合作的,我们要是争取的话,结局难料。”
“就是得到了合作的机会,还是要让给他们?”杨锐很理解的问。
韩大姐无奈道:“除非捷利康方面坚持,不过,我们的工厂比一厂小,人员也比不上一厂,人家是没理由坚持和我们合作的。”
“那你还来。”杨锐也觉得希望渺茫,捷利康是个外国公司没错,却不是个傻公司,在没有必要坚持的方面,他们是不会惹中方不高兴的。这就像是日后的中国企业去越南投资,在合作厂商的选择方面,肯定要考虑官方的感受的。
韩大姐笑笑,说:“陪跑也不是白跑的,如果捷利康选中我们,就算让给一厂,他们也得补偿吧。”
“没有选中呢?”
“没选中就做配套了,我们本来就是原料厂。”
“你们是原料厂,是想借捷利康来升级是吗?”
“对呀,原料厂的利润太低了,制剂厂的技术含量比较高对了,你还懂这个?”韩大姐意外的看着杨锐,问:“你爸妈是做什么的?”
“反正不做医药。”杨锐也不解释了,心里也在暗暗思考。
弗兰奇别看是个大胖子,脑袋还是会燃烧脂肪的,他在中国呆了一段时间,又有多年谈判的经验,可以说,他发出的邀请函,肯定是有的放矢的。
而邀请杨锐参加“供应商大会”的唯一理由,就是杨锐的技术。
本来,谈技术是可以私下里慢慢谈的那么,弗兰奇的邀请,是不是一次伏击呢?
杨锐重新整理自己目前发布的技术,西捷工厂用的辅酶10的提取技术且不用说,到明年就该过时了,如果日本厂商的动作快一点,钱用的多一点,现在落后都有可能。
植物提取法生产辅酶10自然是现在的先进技术,但杨锐并未完全发布,尤其是重要的部分,连论文都未发表。
如此一筛选,那就只有一项技术露在表面了:精制茄尼醇。
这项技术,他不光完成了整体阐述,而且正如他所期望的那样,建立了一定的技术壁垒和专利壁垒。
借用香港华锐制药公司的壳子,杨锐可以通过这个自由港,很轻易的申请各种专利。
就像是30年后的中国一样,80年代的香港,满街都是专利中介和法律中介,而在大部分的国家申请专利,都用不着等到专利审批下来,只要递交了申请,它就是有效的。
某些大型制药公司,还特意申请专利,而不去通过,以形成专利潜水艇,对竞争对手造成杀伤。
杨锐肯定,捷利康愿意为此出一个好价钱。
茄尼醇可是好东西,它能生产的不仅有辅酶10,还有一系列的新药,尤其是七八十年代新发展的抗癌药物,其中有多种生产流程中,是需要茄尼醇的。
不过,粗制茄尼醇是不能用来制药的,而精制茄尼醇的成本,从来都不低。
杨锐的新技术,不仅能够省下一大笔钱,而且能够增加产量,进而增加营收。
毕竟,用烟叶生产的茄尼醇,原料的来源有限,想提高产量,新的提纯方法具有更好的效果。
如果采取正经的谈判方式,以杨锐上一次的表现来说,捷利康肯定出一个大价钱
相反,若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伏击杨锐,说不定就能省下一大笔钱。
杨锐不坏恶意的想,像是捷利康这样的大型制药公司,如果能通过某种渠道,掌握了自己手里的技术,说不定连专利都会罔顾。
专利官司是最烦人的官司之一,就他手里的十多万美元,还不够一年的庭审费用呢,根本用不着法庭审判,这个过程就能拖死他。
可惜,论文终究是不能作为生产指导的,而在这种时候,站在时间另一端的是捷利康。
他们不会放弃赚钱的技术,干看着它被淘汰的。
“韩大姐,自助餐我不去吃了。”杨锐不管有没有埋伏,都不想顺着这个顺序走下去。
韩大姐琢磨了一下“自助餐”的意思,诧异的问:“怎么不去了。”
“有点事情要做,对了,韩大姐,如果捷利康和你们合作,你觉得多久能正式投产?”
“那要看是什么设备和生产流程了,你怎么问这个。”
“我觉得,你们做原料厂反而比做制剂厂有机会。”杨锐接着道:“天津制药二厂正式投产了吗?他们用了多久。”
“三个月吧。”
“同样的设备,你们要多久?”
“也就是三四个月。你问这些干什么,我都糊涂了。”
杨锐就笑:“互相了解一下而已,你说,要是人家要求建合资厂,你们能接受的最低股份是多少?”
“这个我倒没想过,能建合资厂就再好不过了,人家给多少股份,我们不吃亏就行了。”韩大姐倒是颇为朴实。
杨锐失笑,又问:“天津市委呢,他们总有一个底线吧?”
“二厂合资的时候,谈了个30,我觉得,市委这次是想提高点股份。”韩大姐索性和杨锐聊了起来,说:“你不知道,二厂现在每个月能创汇十多万美元,国内销售的也好,每天拉货的大车就等在厂区外面,一生产出来,就拉走,一厂的人过来参观,眼睛都是红的,血红血红的。”
杨锐不在乎他们的销售状况,就国内求大于供的局面,正常商品都能卖的不错,出口转内销的药品就更不用说了,这是治病的东西,只要价格不离谱,各地的医院总要进一些,甚至宁愿积压一些。
他思考着问:“天津市委就是这么一个想法呢,还是有底气提高股份?”
韩大姐“嗤”的笑了,说:“他们能有什么底气。一厂谈合资的时候,深圳制药厂的代表就等在门口,你们平江现在也有一个捷利康的合资厂,叫西捷制药厂,你知道吧?”
“知道。”
“捷利康就一家,能合资的制药厂可多了,你知道全国有多少家制药厂吗?”
“不知道。”
“1800家。”韩大姐摇摇头,道:“领导拍脑袋,我们小卒子跑断腿了,他们的底气就是胡整不负责,一厂上一次,就是因为自持身份,要求高,人家就和二厂合作了,这一次你看看我巴不得一厂提个高要求。”
“这么说,你觉得制药三厂在合资厂里的股份,小于30,你也能接受?”
韩大姐奇怪的看了杨锐一眼,说:“当然能接受了,1800家制药厂呀,咱们不做,有的是厂子愿意做,再者说,我们制药三厂的全部家当都不到300万,能合资,就赚了。”
“20能接受?”
“能。”
“10呢?”
“10太少了,那不是给人白干活了。”韩大姐这次犹豫了。
“那15呢,你们只出人和地皮,其他不用管。”
“15也过得去。”韩大姐说着笑了:“你个小娃娃,谈起这些还头头是道的,像是懂行的一样。”
“我是懂行的。”杨锐说完,又认真的问:“制药三厂如果在合资厂里占15的股份,你觉得天津市委市政府能同意吗?”
韩大姐不屑的道:“由不得他们,总得同意。”
“这样啊。”杨锐点点头,突然又问:“你知道天津制药二厂的合资厂里,捷利康占了多少股份吗?具体什么条件。”
。。
第197章 第二股东
“不给生产企业股份不行!”海处长今天心脏就像是塞车时开了启停功能的破轿车一样,眉头深皱的说道:“没错,技术资本和渠道都很重要,但生产也很重要,你不给生产企业股份,生产企业消极怠工,造成的损失,比10的股份还要多”
“难道给了他们股份,就不用管理和监管了?”杨锐很无所谓。
海处长摇头:“生产企业里的门道很多的,原料的使用,成品的损耗等等,都有各种规则,人家要是拿了成品卖到外面去,咱们不就吃亏了,总之,股份和管理是缺一不可的,再者,你不给生产企业股份,也不符合相关政策。”
“国医外贸不是有生产企业?你们就不能组织生产?这样一来,你们既有了股份,又方便管理。”
海处长的嘴张了张,笑了:“21的股份再管理生产?小杨同志,不可能的。就算我同意了,下面的企业也不会同意,他们肯定得要求股份的,而且只会多,不会少。”
“不用你们下面的企业直接参与。”
“要国医外贸组织生产,但不要国医外贸的生产企业?”
“没错。我们反正是自建工厂,要什么生产企业。西捷工厂的时候,西堡肉联厂既是生产企业,又是原料提供商。现在不一样了,咱们直接采购粗制茄尼醇,不需要原料供应商了,纯粹的生产企业最多只能提供工人、管理和地皮,地皮不用担心,管理由国医外贸或者捷利康派人,工人直接招募,不就行了。给生产企业股份,完全是浪费。”在西捷工厂的谈判中,杨锐其实是坚持要求生产企业涉足的,因为他当时力量弱小,需要西堡肉联厂牵扯强大的国医外贸和捷利康。
如今,情况再次发生逆转。
杨锐不想生产企业分走股份,同时,他也有了一定的学术地位,没有捷利康的合作,还可以主动出击,寻找其他的制药商合作,所以,他此时坚持要将生产企业踢出去。
海处长犹豫了起来,这是一个新情况,往小里说,是国医外贸是否损失了股份的问题,往大里说,是国医外贸和国外制药企业的合作模式是否会发生变化。
不得不说,有了西捷工厂的第一次分红,再看到杨锐成篇的论文,海处长对杨锐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最起码,是承认他有相当的水平了。
所以,海处长多问了一句:“不要生产企业,你有把握建成一家全新的工厂吗?你要知道,工厂管理也是一门科学。”
“管理还请捷利康再派一名经理,像是西捷工厂的管慎经理那样,就挺不错的,他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到一万元,一年也就支出十万块左右,我觉得比较划算。”
弗兰奇缓缓点头。
海处长苦笑:“一年十万块,有什么划算的。”
“总比一年10的股份划算。”
海处长默认了:“工人呢?”
“麻烦国医外贸解决一些名额,我们社会招聘一些名额。”杨锐顿了一下,又道:“西捷工厂目前的工人数量超出编制,我们可以请一些西捷工厂的临时工过来,他们都接受了相应的培训,又三四个月的工作经验,非常适合新工厂。”
海处长对杨锐挖墙脚挖的这么冠冕堂皇感到佩服。西捷工厂的主要工人都是没编制的临时工,虽然工资给的高,但明显是缺乏安全感的,稍微鼓动一下,挖人想必不难
而且,因为三方在西捷工厂都有股份,调动西捷工厂的临时工是很方便的事,西堡肉联厂即便不高兴,也只能忍着,谁让他们塞人去西捷工厂,反而把真正干活的人放到一边。
海处长默默点头,问:“人够吗?我是说,怎么找来足够的工人?”
“只是精制茄尼醇工厂的话,用不了多少人,我估计,30到50人吧,熟练情况下,30个人应该足够了。”生物工厂一向都用不了多少人。
海处长和弗兰奇互相看看,依次道:
“咱们暂停一会。”
“我去打个电话。”
不一会儿,两人再次出现,桌上已换了全套的茶具。
“我们得重新谈谈股份了。”海处长笑的像是在狐狸窝里扫黄的狼似的。
“以三家为基础的话,确实应该重新讨论一下股份分配。”杨锐冲着海处长说完,又将目光转向弗兰奇,说:“捷利康公司对辅酶10,还有兴趣吗?”
“当然,辅酶10的市场前景很好,你想再开一家辅酶10的提纯工厂吗?”
海处长咳嗽一声:“咱们是不是先谈好精制茄尼醇的项目,再谈辅酶10。”
“我恐怕两者是一体的。”杨锐轻轻摇头。
海处长和弗兰奇都是业内人士,异口同声的问:“什么意思?”
“我最近正在进行的研究,是通过茄尼醇来半化学合成辅酶10,目前已经有了相当的成果,所以,我认为新建的工厂,应该考虑到茄尼醇合成辅酶10的问题。”
杨锐说到一半,弗兰奇和海处长就坐直了。
80年代的辅酶10根本就是有价无市,出现多少就能卖掉多少,而且,因为数量稀少,普通消费者根本接触不到它。
和精制茄尼醇相比,辅酶10的附加值更高。
当然,即使是高附加值的辅酶10,若是产量太少,也没有意思。总共只需要10个人,100美元投资的西捷工厂,就将河东地区乃至附近几个省份的猪心牛心采买一空了,继续采取组织提取法生产的辅酶10,想要扩大产能是很困难的。
但如果能采用茄尼醇做基料,情况就截然不同了!
事实上,凡是挂上化学合成法的药品,都意味着极低的成本。
维生素用化学合成法来生产,100粒的成本以“分”来计算,辅酶10尽管不可能降到这个程度,极高的成本优势却是摆在眼前的。
生产精制茄尼醇,还不是为了做药赚钱。
若是能直接生产高价值的辅酶10,那显然比生产维生素要好。
弗兰奇留了个心眼,问:“怎么没有见到杨先生的相关论文?”
“我准备论证结束以后,分阶段发表,嗯,算一下时间,第一阶段的论文,也差不多要发表了。”杨锐回答了一句,接着道:“现在,咱们能重谈股份了吧?”
“怎么谈?”
“海处长想怎么谈?”杨锐将这个烫手山芋丢回给了海处长。
刚才还在得意的海处长,像是在狐狸窝里被扫黄狼抓住的鸡似的,垂头道:“这个新情况,我们得重新考虑一下。”
“我们也要再评估一番。”弗兰奇也再次离席。
和杨锐不同,他们都是有老板和上级的人,自然得不停的沟通。
两人都没有想到,今天的谈判,会演变到需要沟通的地步。
要是按照海处长原本的设想,他最多就准备给杨锐5的股份。
可是,新工厂若是再次变成辅酶10工厂,兼且生产精制茄尼醇,这其中的利润和产业价值,就太出乎他的预料了。
弗兰奇关注的不仅是收入,更多的是技术。
正如杨锐最初开发辅酶10的植物提取法时做过功课一样,弗兰奇也做过功课的。植物提取法和半合成法生产辅酶10并不是什么新鲜的技术,却是该领域专家钻研二三十年也没有突破工厂化生产的极难技术。
过来阵子,弗兰奇回来了,盯着杨锐的眼睛,问:“你做到哪一步了?”
不用细说,杨锐也知道他说的是半合成法生产辅酶10。
杨锐想了想,说:“关键部分都完成了。”
“特拉普先生想了解详情。”
“等华锐公司帮我注册好专利,论文应该也发表了。”杨锐停了一下,道:“我以技术入股,希望捷利康能让出20的技术。”
他转头向海处长,说:“国医外贸的决定呢?”
“我们维持21的股份要求,粗制茄尼醇工厂可以由我们出资解决。”海处长增加了筹码的,一系列的粗制茄尼醇工厂建下来,恐怕也要上千万元,不过,国企向来都是不缺人民币的,无论是拨款还是贷款,此类问题解决起来都很简单,但对杨锐和捷利康公司来说,也是减轻了不少的负担。
杨锐点头,看向弗兰奇。
弗兰奇用花手帕擦擦额头,缓慢的道:“如果特拉普先生看过你的技术,并认可的话,我们让5的股份出来,但你也要注资,以保证工厂的进度符合大家的利益。”
“注资多少?”
“30万美元,相当于总投资额的10。”
“那就给我10的股份。”
“29的股份加上5的股份,你已经是拥有34股份的第二大股东了。”
杨锐撇撇嘴,心里已是同意了。按照这个分配方式,捷利康将有45的股份,杨锐全资的华锐制药是34,国医外贸是21,算是三赢的局面,毕竟,大家都有付出,也都有收获。
而捷利康要他出资,大约也是为了保证技术能够合理的应用在新工厂,毕竟,若是采用植物提取法和半合成法生产辅酶10,杨锐的技术是不可或缺的。
“我现在拿不出30万美元,可以延期支付吗?”杨锐问。
弗兰奇点头:“就以你接下来两个季度,在西捷工厂的分红来做抵押。”
“好。”杨锐一口答应。
三人明显都松了一口气。
喝了几口茶,海处长问道:“粗制茄尼醇工厂,你们有什么建议?”
“虽然在原料地建厂是个不错的选择,不过,今天参会的企业代表,作为竞争者也是不错的。”杨锐现在记起了天津制药三厂的韩大姐,想来,一个粗制茄尼醇的工厂的参与名额,也算是不错的收获了。
海处长同意了杨锐的建议,他也知道地方上的原料垄断企业有多难缠,笑道:“这方面,要小杨同志多多帮忙了,最了解技术的,我看还是你了”
半合成法生产辅酶10,还真不是一般的技术。
。。
第201章 无微不至
从兰州到平江的列车,在中午14点准时抵达了火车东站。
景存诚站在卧铺车厢的窗户前,俯视着站台。
十多年前,他走的也是这条路,从北京到兰州,从兰州到西宁,再从西宁坐三天的破车,前往德令农场。
期间,他短停平江,看到的站台,也是如今这个样子,只是站台上的人不同,火车上的人也不同了。
他站在了卧铺车厢里,而站台上的年轻人们胸前也没有了大红花。
景存诚贪婪的看着所有的一切,他想要了解更多,却又害怕了解的太多
一辆平江市委牌照的小车,吸引了景存诚的目光。
火车站台通常是不允许汽车进来的,换言之,能进来的都不是普通车。平江市委的个位数号牌自然不算是普通车,而它接待的,应当也不是普通人。
这列从兰州到平江的列车,挂有一个软卧车厢,景存诚因为还没有官复原职,所以只能用德令农场开出的介绍信,买硬卧车厢的车票。他猜测,这辆平江市委的小车,应该是来接软卧车厢的某位乘客。
景存诚的目光一扫而过,继续在站台搜寻着熟悉的身影。
“老景,下车了,是不是提不动行李?”睡景存诚上铺的路人,主动帮他把行李拿了下来,放在景存诚脚边,笑道:“怪重的。”
“不好意思,都是些书。”景存诚急忙道谢。他当年带到德令农场的许多书都逸散了,一些甚至被用来烧火了,现在带回来的,却是德令农场的场部特意买来送给他的。
对一所劳改农场来说,平反干部虽多,副部级的平反干部却是极少见的。
景存诚再三推辞之后,还是给收了下来,他在德令农场十年时间,交到了不少朋友,而这些朋友,还不知道要在德令农场里呆多久呢。
“要尽快将老张接出来。”景存诚离开的时候,把剩下的钱都分给了朋友,留给老张的最多,因为老张的身体也是最差的,景存诚很担心,老张是否能安全的度过这个冬天。
一个恍惚间,半车的人都走了下去。
景存诚的目光再次扫过那辆黑色的轿车上。
车门已开,一名靓丽的女子用手搭着凉棚,期待的看向火车。
而在另一边车门,亦有一名方头方脑的少年踟躇的看着脚下,她的旁边是位头发斑白的女人。
他的妻子!
景存诚的身体猛的一震,再顾不上其他人,提起行礼就往车下冲。
被挤到的人怨声载道,景存诚一边道歉,一边说:“我老婆孩子在下面。”
骂骂咧咧的人渐渐停了嘴,且将位置让给了他。
景存诚边道歉边下车,直直的冲向黑色轿车。
对面。
景语兰的眼中忽然蕴满了泪水。
对她来说,父亲仿佛从中年人,直接变成了老年人。
景存诚也是五味陈杂。德令农场太远了,所以他从不让妻子带女儿和儿子过来,事实上,就连妻子多次申请,也只在几年前来过一次,也是在那时候,他见过女儿和儿子的照片。
杨锐安静的坐在副驾驶座上,以免打扰景存诚和妻子儿女的团聚。
十多分钟后,景存诚才一抹眼,笑问道:“谁给你们借的车?”
“是杨锐从平江市委借的。”景语兰收敛心情招招手,将杨锐从副驾驶座上叫了起来。
杨锐利落的下车,谦恭的打着招呼,和景存诚轻轻握手,说:“景伯父好,路上辛苦了。”
“你好,你好”景存诚感慨万千,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是用左手轻轻的拍着杨锐的手背,一切尽在不言中。
“先去酒店吧,有什么话,以后再说。”杨锐温雅的笑着。从两人目前的关系来说,他算是景存诚的大恩人,但这个时间是属于景存诚一家人的,他没有必要迫切的展示存在。
景存诚点点头,看了一下只有五座的上海牌轿车,说:“你坐前面,我们在后面挤一挤。”
“不用,我把酒店都安排好了,你们先过去,我散散步就到了。”杨锐笑着将景存诚等人送上车,又介绍道:“王师傅是咱们平江市委尹书记的司机,车也是尹书记借给咱的,到了酒店,还有一位韩大姐等着,她是天津制药三厂的,你们有什么事,就找韩大姐帮忙,路上请王师傅多照顾,车开慢点,安全第一。”
后一句,他是在给王师傅打招呼。现在的司机的傲娇属性堪比航空业爆棚以后的飞行员,不小心就会得罪人家。
当然,得到尹书记授意的王师傅还是比较讲政治的,友好的说:“您放心,这段路咱们最熟了。保证安全舒适的送到地方。”
杨锐又向景存诚点头示意,目送挂着全数字号牌的黑色轿车缓缓驶离。
他其实挺想和景老师挤一挤的,就是时间地点都不合适。
车内。
景母坐在了副驾驶座上,让景存诚坐在后座中间,两边分别是儿子和女儿。
景存诚忍了又忍,才没有老泪纵横,情绪却是激荡的不行。
直到轿车过了平江市最繁华的十字路口,景存诚才问:“王师傅,咱们现在去哪?”
“您叫我小王就行了。咱们现在往平江饭店去。”司机握着方向盘,稍微偏偏脸说话。
任何挂着地方名字的饭店,在国内都是当地一流的标准。景存诚看看后视镜,问:“又是人家小杨掏钱?何必去什么饭店,就住家里不行?”
“我和小兰住在平江师范学院的宿舍里,景明住在学校,不方便。再说,你住过去,左邻右舍的要问来问去,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人家杨锐心细,安排你住在平江饭店,你就住两天,等从北京回来了,帮我们搬家,再和邻居们见面也不迟。”景母是做过副部长太太的女人,这些年生活艰辛是一回事,却从来不会小里小气。
景存诚“唔”的一声,不说话了。他现在还没有得到正式任命,所行所言都需谨慎,回到人多嘴杂的宿舍区,的确不是什么好主意。
司机安静的开车,很快将景家人送到了平江饭店门口。
平江饭店占地甚广,苏式的主楼也修的庄重气派,几根粗壮的圆柱子,将无用的大门向前延伸了十几米。此时国内少见的玻璃旋转门前,铺着又长又宽的红地毯,两名穿着鲜红色外套的侍者,笑容满面的看着轿车,态度和善。
从小就在贫困中长大的弟弟景明仰视着眼前的平江饭店大楼,脚步有些畏怯。
景存诚此时也反应过来,低声道:“太破费了,不想回去住,找个招待所不就行了?”
景母笑笑,说:“给你说是杨锐安排的,他说有人付账,不用你管。”
须臾,韩大姐穿了一身鲜艳的红色棉袄,从大厅里出来,笑容满面的招呼着他们,笑道:“这位就是景大哥吧,我是天津制药三厂的韩燕,来,我帮你们拿行李,小朱,动作快点,帮忙提东西。”
她身边也带着跟班呢。
景存诚一看这个架势,就问:“您也是领导吧。”
“什么领导不领导的。”韩大姐一甩手,笑道:“我们制药三厂就是个小厂子,我是厂长没错,不过,以后要跟着杨锐讨生活了,就是你女儿的学生,哎呀,这么一算,您高我三辈啊。”
让她插科打诨的,景家人都笑了起来。
景存诚更是心中大讶。他身在劳改农场,唯一一次见到大舅哥也比较早,得到的消息有限,其后的书信来往都要接受审查,却是连杨锐两个字都未涉及过。
他只当杨锐出身不错,却没想到这里听到了另类的内容。
一边向前走,景存诚就一边问:“韩厂长和杨锐熟悉吗?他还是学生吧,怎么和你们天津制药厂打上了交道?”
“杨锐可了不得,你女儿教了一个好学生啊。”韩大姐夸张的笑道:“现在不止我们制药三厂,天津三个制药厂,河东省的两个制药厂,还有广东和广西的厂子,都找上门了,杨锐做的技术是这个。”
她翘起大拇指,又说:“外国人都看杨锐的眼色,国医外贸厉害吧,这些天呀,国医外贸的海处长天天带着杨锐考察工厂,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说怎么该就怎么改,他说买什么机器就买什么机器,二话都没有一个,我们三厂也拿了一个名额,多亏杨锐帮忙说话,我想感谢一下,送多少礼,人家回多少礼所以说,你们别客气,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使劲命令。”
景存诚多少有些听明白了,杨锐因为本人的技术原因,竟然掌握着许多工厂的生杀大权。
做过中纺副总的景存诚很明白,对一家国企工厂来说,技术整改或者技术革新之类的权力有多大。国企工厂不像是私企工厂,你不能想买机器就买机器,想换生产线就换生产线,这些都得申请,要上级部门批准才行,申请的难度是很高的,不亚于一次全方面的政府公关。反过来,若是上级部门有意向给下属工厂增加机器,改进生产线,抢到此机会的工厂就能很容易的得到新机器乃至新的生产线。
另外,国企每年都要上缴利润,在早些年,所有利润都是要上缴的,一分钱都不能剩下来。而企业要用钱的时候,又要找上级部门要下来。
而作为工厂,增加机器,改进技术,更替生产线是必须的工作,三五年尚可,十年八年能坚持,十几年下来,就要落后淘汰了。80年代的国企不行,很多都是被运动给耽搁了。
到了80年代初,再投入已经是迫在眉睫了。对于想要新设备新生产线的工厂来说,谁有技改大权,谁就是再生父母。
唯一让景存诚想不明白的就是,杨锐怎么获得此权力的。
他犹豫了一下,问:“杨锐的技术厉害?”
“厉害,厉害的很,我这么说吧,他的水平就等于是制药厂的八级工。”韩大姐再次翘起了大拇指,这些天,他们和老外交流,用的全是指头。
制药厂有没有八级工,景存诚不清楚,可中纺下面的八级工,景存诚可是每个都认识,每一个都佩服。
当年的中纺总公司喊着大干快上,完成政治任务的时候,许多工作都是全凭高水平的工人用自己的技术完成的,可以说,某些项目之所以能进行下去,某些工厂之所以能达到一定的水平,全是依靠某一个或两个高级技工的,用他们开会时的话来说,中纺的总经理能换,高级工不能少。
但是,八级工都是用时间堆出来的,景存诚有些不相信,却没有说出来。
韩大姐察言观色,呵呵一笑,直接问:“不信?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景存诚奇怪,技术怎么看?难不成酒店还有工厂不行。
几个人在前面走,韩大姐带来的人推着行李车在后面走。81年河东省刚赚了些钱的时候,省委就命重金装修平江饭店,现在从接待大厅到后楼,几条主要通道都铺着瓷砖,墙壁和走廊亦是雕梁画栋,点缀着精致的壁画,高档感十足。
而景存诚等人进入的后楼,更是按照日本的酒店标准来装修的,一些材料也采买自日本和欧洲,水平比前楼高了两个台阶也不止,仅就这一栋楼来看,平江饭店应当是国内顶级的酒店了。
景存诚和老婆是越走越惊讶,等上了三楼,发现只有一扇大门,写着国宾套房的时候,更是大为诧异。
韩大姐笑着敲了敲门,就见四米宽的双扇门洞开,一间至少有八十平米,面朝南方,充满阳光的会客厅,展现在众人面前。
光洁的硬木地板擦的锃亮,是这个时代的中国见都见不到的东西,全套的中式家具古朴厚重,在瓷器和字画的点缀下充满了历史感,整套的皮沙发和谐的摆放在客厅中央,宽大而舒适。
电视、冰箱、空调,这些在其他地方难得一见的奢侈电器,错落有致的布置在房间的四角,难得一见的充当了工具的角色。
两名身材高挑的服务员站在朱红色大门的两侧,微微鞠躬,口称:“欢迎光临”。
十七岁的景明手足无措,面红耳赤。
韩大姐与有荣焉的笑道:“这个国宾套房除了客厅,另有四间卧室,五个阳台,三个卫生间,一个书房一个餐厅,还连着一个小会议室,平时只招待高级外宾,省级和中央的领导。这次能拿出来,就是因为杨锐的技术厉害,他给外国公司的一说,人家就开了房间,让给了咱们,而且,人家还把房钱都给出了。”。。
第205章 这么花钱你家里人知道吗
弗兰奇刚离开不久,海处长就敲门了。
海处长进来就开始道歉,话里话外想要要杨锐出力,让捷利康将更多的工厂放在国内。
杨锐极其敷衍的堵了回去。国内有一家精制茄尼醇工厂,就需要四五家的粗制茄尼醇工厂做配套,若是有两家精制茄尼醇工厂的话,杨锐肯定锐捷工厂遇到的第一个问题就是粗制茄尼醇工厂涨价,如果国内再出台一系列的保护政策,比如烟草产地保护,或者全面禁止从国外进口烟叶,那粗制茄尼醇工厂能很快涨价到利润比精制茄尼醇工厂还要高。
将自己的独家生意做成别人的独家生意,杨锐怎么会答应海处长这种要求。
说不通杨锐,海处长恹恹而去,准备过几天再继续努力。
建厂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他还没彻底失去机会呢。
海处长出去了,又有韩大姐来看情况,笑眯眯的说:“我看会议室里辩论的那么厉害,就来瞅瞅你好着没?”
“怎么会不好?”
“海处长刚才又来了,这些人的话,你听一半都多了。”韩大姐关心的道:“别让他们牵着鼻子走。”
“不会。”杨锐乐呵呵的招待了韩大姐一杯茶。
两人说了一会话,韩大姐笑眯眯的走了,须臾,敲门声再响。
杨锐此时无比怀念“请勿打扰”的酒店牌子,可还是去开了门。
这次进来的是景存诚。
景语兰像是心里有鬼似的,一下子站了起来,反而让景存诚有些奇怪。
不过,景存诚是来找杨锐,只是瞥了女儿一眼,即笑道:“我不请自来了。”
“哪里,我欢迎还来不及,景伯伯请坐。”杨锐挺殷勤的泡了茶,又从房间的柜子里找了两块糕点。
茶水配糕点,放在十年以后,也是极好的招待了。
景存诚从德令农场出来,还真没机会吃到糕点,但还是没去动它,浅浅的喝了一口茶,说:“我是来道谢的”
“景伯伯,景老师对我很照顾,帮忙都是举手之劳。”杨锐打断了景存诚,免得互相客套个没完没了。
景存诚曾经也是个惜字如金的男人,笑看了女儿一眼,回头道:“不谢是不行的对了,来平江几天了,还没有见到你父亲和外公?”
杨锐滞了一下,说:“您要是想说关于您的情况,我父母不知道,我外公,也就仅限于知道,他本人是不管的。”
这下子,景存诚愣了。
他其实得到过同样的答案,但总是不相信。或者说,因为他的大舅哥徐武和杨锐多次接触,于是相信杨锐能成事,景存诚却没有与杨锐实际的深入接触过,用通俗的观点,他自然不认为19岁的杨锐,能做出这么大的事。
有钱有外汇券是一码事,能将这些钱和外汇券用起来,那又是一码事,根本不咨询家里人,这又是一码事。
景存诚问:“你这样用钱,你家里人知道吗?”
“知道,他们不管。”
“为啥不管?”
“钱是我挣的,外国公司直接打入我的账户,他们想管也管不着。”
景存诚哑然失笑,说:“我第一年工作的时候,每个月把一半的工资交到家里去,我母亲说存起来,给我娶媳妇用,后来果然用上了,你就不想存点钱?”
在80年代听到40年代人讲60年代的忆苦思甜,还真是让杨锐有笑场的,他配合的道:“我存了呀。我早前就拿了2000多块给家里,我妈说给我存着娶媳妇,我后来就又拿了2000回去,她就不管我了。”
景存诚听的郁闷了,你说他炫富吧,不算,你说他和你认真聊天吧,有这么聊天的吗?
这要是两个闺蜜坐咖啡店里喝卡布奇诺说话儿,当场就该撕逼了。
景语兰坐在边上,看着老爹,反应有些迟钝,可等反应过来了,却是捂着嘴都没挡住,“哧哧”的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天鹅。
景存诚于是更郁闷了,没话找话的说:“你家里人对你是挺信任的。”
“我觉得,我妈可能觉得4000块够我娶老婆了,剩下的就让随我可劲的折腾吧。”杨锐随口说着。
“4000块确实不少了,你用在我身上的,可比这个多了。”景存诚接了一句,然后觉得有问题,怎么感觉像是自己等于人家两个老婆了。
这算是什么,三老婆比较贵?
杨锐的表情也有点古怪,说:“我就是借给您的,不算是用了。再说,我短期内也用不上这些钱,等您正式工作了,安定下来以后,慢慢还我好了,不用着急。”
“几千块的外汇,我短期内可还不上。”
“不急,都不着急。”
对话中,景存诚的大脑也飞速运转,是被迫的。
因为设想的情况,与现在语境均不同。
他本来觉得,此事和杨锐的外公有关。
段洪昇的资料在河东省是很好问到的,这是个深扎国企系统的老头儿,人脉深且广,而且眼光很准,多少次运动都顺利的挺过来了。景存诚能想出几十种理由,为什么景存诚要帮他的忙。
毕竟,中纺公司在全国的央企中,也是很著名的,而且势力庞大。所谓衣食住行,在中国的国企系统中,食和住都没有统一的机构负责,行者有的铁路系统,也就是现在的铁老大,衣就是中纺公司了。
80年代的轻工业是p的主力军,不管是用八万件还是八亿件衬衫换一架飞机,你首先得有衬衫。中国人能做自己的衬衫,都是60年代以后的事了,现在中国人穿的衣服,十件里有九件与中纺有关系。这么说或许不够深刻,换一种说法,80年代中国人穿的衣服,十件里有九件是给中纺抽了钱的。
全中国十多亿人,一人给我两块钱,这种是福利彩票,一人给我二十块钱,这就是80年代的中纺。
景存诚只要恢复了工作,即使不进中纺,也能帮杨锐的外公太多太多的忙了。
因为段洪昇的人脉广,他卖人脉都能卖出花来,景存诚这样的副部级干部,简直是不可多得的资源。
但是,此事若是与段洪昇无关,只与杨锐有关,景存诚就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莫非我真的老了?”作为一名久经政治考验的干部,景存诚一时间觉得茫然。
“景伯伯,你不用存着负担,我就是因为景老师的原因,正好手里又有钱,所以就帮帮忙。”杨锐继续安慰景存诚。
景存诚根本不信,能帮这种忙的,脑袋里装的政治信息又能少了去?
他沉吟片刻,说:“不管怎么样,总而言之,欢迎你来我家里做客,以后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一定来找我。”
“没问题。”杨锐一口答应了下来。
按说谈到这里,景存诚就该告辞离开了。
但景存诚眉头紧锁,却是没有要动身的意思。
沉默了一分钟,景存诚有些艰难的开口,道:“有些话,我本来是准备和你外公说的既然你做得了主,我想和你聊聊。”
“您说。”
“你和徐武做的渠道,能不能再动员起来?”
“您的意思是?”
“我想帮几个老朋友,德令农场的老朋友。劳改农场那种地方,环境很不好,有的人身体差,冬天就特别难熬。我想用你和徐武做的渠道,让他们也有机会平反。”
杨锐恍然,所谓的渠道,就是钱了。
将景存诚弄出来,杨锐陆陆续续的借出了上万元,另外还有上千美元的外汇,当然,这么多钱中有一半是出于保险的目的,比如送到德令农场的钱和外汇券,就没有发挥平反的目的。
但是,即使只要一半,那也是数千元,成本是非常高昂的。
杨锐想了想,实话实说道:“我现在还能拿出一些钱,但你要是想用来给老友平反,恐怕帮不了几个人。再者,同样的方式用的多了,就没有用了,写文章,开战友会这些,也不是适合每个人的。”
“不用那么麻烦,我准备直接去找办公室的人,说明情况。”景存诚笑笑:“我平反了,就证明我是没问题的,我可以为他们做证明呀,证明他们没问题。”
“这样会不会有危险?”
“做什么事没危险?我看我当年就是危险的事做的太少,才变的危险了。”景存诚慷慨激昂。
杨锐释然:“既然如此,您需要多少钱?”
“1万块,算我借你的。”景存诚竖起一根指头。
“爸爸。”景语兰忍不住了,一万元是多大的数目啊,要是比较的话,一万元能在现在的京城买一大套三室两厅的房子呢,若是在县城的话,买三个院子都不成问题。
杨锐咳嗽一声,说:“我有闲钱,钱用在这里,我也觉得值。”
景存诚赧然道:“我不能自己享福,放着兄弟朋友吃苦,小兰,对不起。”
景语兰微微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杨锐却是看看手表,说:“你稍等一下,我去找钱。”
“不用这么着急。”
“没事,早一天帮忙,也就早一天把人接出来。我随便问一句,您准备帮多少人?”
“几十人,要是能行的话,多帮多少是多少。”景存诚想帮的不止是德令农场的朋友,还有一些曾经的老朋友。
杨锐点点头,出门找了弗兰奇,然后写了3000美元的支票给他,又让他拿现金给自己。
他的分红都放在香港的银行里,买仪器用了大部分,剩下的虽然能够自由支取,可在国内还是不方便的。
弗兰奇没二话的给了钱。他手里也是有人民币的,但用黑市价兑给杨锐并不合适,还不如直接给美元。
绿钞在稍微大一点的城市都能畅通无阻的换成人民币,只是不能直接购物。
几分钟后,反思中的景存诚就见到了3000美元。
杨锐说道:“我在平江不好取人民币,这里3000美元,应该能换到2万人民币,你也可以换成外汇券来用,总而言之,祝你顺利。”
景存诚莫名的有所感动,不知道因为杨锐,还是因为自己的朋友。
。。
第209章 一切为了分班
西堡中学的学生们的反应,比杨锐设想中的还要激烈。
差不多是王国华放话出去的下午,来询问的学生就挤满了杨锐实验室的院子。
“怎么报名”和“我要报名”的呼声是最多的,要不是有卧推组的同学帮忙,院子都要被挤爆掉。
至于王国华宣传时所说的各种限制条件,都被学生们选择性忽略了,或者说,就算听到了,也要来试一试。
没办法,学车的机会太少了,驾驶技能又太好用了。
对西堡中学的学生们来说,如果考大学是一项重大机会,学车就是一项终身保障。
会开车,在80年代的中国是一项顶级技能,比开车床和航天飞机的都强。社会需求极大,而供应却极少,许多单位都要自己委托专门机构来培养。
相比满街的待业青年,任何一个人若是学会了开车,无论如何都不至于找不到工作。
但是,学会开车的成本也是很高的。
第一,学开车得有一辆车,无论是老解放还是新东风,如今都是各个单位的宝贝儿,数量很少,工作量很大,别说是用来学车了,正常使用都要被千叮咛万嘱咐,即使是老司机,也很难在这方面徇私。
其次,司机作为热门职业,工作同样很多,想找合适的教官也就不容易了。
不像是后世的驾校,一名教练给几十名学员上课,80年代的驾校规定是一对二,有时候还是一对一,再加上学车时间长达半年以上,覆盖了维修课程,这让学车的成本居高不下。
以最简单的单位委培为例,1300元是这个年代的友情价,而且是单位对单位,不赚钱的价格。刚刚开始富起来的个体户们也有去学车的,往往要花一两倍的价格。
若是比较来看的话,此时培养四名司机的价格,就能买一辆八成新的东风车了。
除了驾校,参军进入汽车班和读相关技校的成本会更高,不仅有门槛和不少于此的费用,还要耗费更多的时间,也是西堡中学的高中生们难以选择的。
杨锐释放出的机会,对所有学生的诱惑力都是巨大的。
不止是可能分到慢班的学生,不止是锐学组的学生,全校学生都眼巴巴的看着杨锐。
站在实验室的门槛上,杨锐是一阵郁闷,想了想,拍手道:“大家听我说两句。”
旁边人帮忙喊了两句,让周围渐渐安静下来。
“我说一下,买车练驾驶,现在是有一个想法,但什么时候能买来车,什么时候能找来教官,我也说不上,我也希望是一两个月内,但是,不能保证。”杨锐这么一说,学生们总算没那么激动了。
一两个月以后的事,就不用急在一时了。
杨锐稍等了几秒钟,接着又道:“买车是为了给同学们留个后路,因此,成绩好的同学,这次就不要抢了。”
“多好算好?”有人问了出来。
“预考350分以上的,包括鸿睿班的同学,就不要报名了。你们的目标应该是考本科,考大专,实在不行,也有中专可以去,高考以前,就不要学驾驶了。”杨锐定下的分数线,基本上只卡了鸿睿班自己。因为鸿睿班全员超过了300分,预考时超过350分的学生亦有半数之多,相比之下,西堡中学能达到350分,又不在鸿睿班的,也就是寥寥数人。
学生们发出一阵鼓掌声,他们也被高分的学生压的紧了,现在高分的反而不能学驾驶,即使是为了高考,似乎也是令人高兴的。
鸿睿班的学生互相看看,有些可惜,又有些如释重负。
350分在河东已经是高分了,就像是杨锐说的那样,这是往上窜一窜就有可能本科的分数,若是稳定成绩的话,考个大中专是不在话下。
当然,大中专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安慰奖,其价值和2014年的二本毕业生大概是差不多的,属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也没什么夸耀性质的成绩。
所以,掌声刚刚消失,就有学生叫道:“大中专毕业了还当不了司机呢,我不考了,学驾驶行不行?”
大中专和技校是一个档次的,能学驾驶的技校却比商业中专之类的还难考呢。
杨锐摇头,说:“你们考不考我是不管的,但车少人多,报名了也不是说就能学了。”
“还有啥要求?”
“我准备把车时分成两半,一半给鸿睿班的学生,一半给其他同学。分配的标准是公共劳动。黄仁,你给做一个表出来,给愿意做公共劳动的同学排名,按照小时和工作量排名”杨锐临时改变了初衷,这么多人激动的围着他,要是只把机会给鸿睿班的学生,实在是很难解释。
学车不像是上课,基本没有学不会的人,所以,能参加就能得到驾照,就等于是找了一份工作,上课则不然,高考的难度,没有人会忘记的。
黄仁答应了一声,问:“鸿睿班也是按照公共劳动?”
“当然,虽然是一条出路,但也应该是给愿意为其他同学帮忙的人。”杨锐暗自设想,即使不能按照后世驾校的比例,将同时学车的人数扩大到10个人,应当还是没问题的,两组就是20个人,也不算少了。
想到这里,杨锐又道:“弄两张榜,排名前10的,都能学车。”
“学到什么时间?”
“到9月份开学,差不多半年时间。对了,排名前十,可以学车的同学,必须请家长来学校,签署同意书,如果学车期间发生意外,我这里只负责医药费,不会给赔偿啊。”开车是件危险工作,如果真的发生意外了,身家丰厚的杨锐也不会撒手不管。但是,主动管和被动管还是不一样的。
学生们都不将这当作一回事,不停的问起公共劳动的细节。好在这些东西都是黄仁经常挠头的,西堡中学的面积不小,像是小树林、道路之类的地方,清洁都依靠学生,总是不容易。锐学组用的教室、实验室等等,只靠一个班的学生来做,也颇为辛苦。
现在有一群学生要求干活,自然那方便了黄仁的分配。
不过,黄仁也是相当机灵,一边分配干活,一边高声喊:“只给十个人报名,报名时间在40天以后,不能排到前十的就不要白忙活了。”
他越是这么说,就越是有人挤着要干活。
当然,这种情况最多也就是持续两三天,到时候,在排名上落后的学生,自觉没有机会的话,肯定不会如此积极了。
杨锐借机询问各科老师,将鸿睿班划分成了重本班和普本班。
现在给鸿睿班上课的老师,一半以上都是从外面请来的,经验丰富,基本不用思考,就能将学生按照程度划分。
杨锐很喜欢这种感觉,他做补习老师的时候,也会默默的记录学生水平。当然,后世的学校,是不让裸的排名了,但没有排名,又如何因材施教。
80年代就没有这么多的麻烦了,老师们明目张胆的将学生分了等级层次,学生也颇为认可,相比残酷的高考,高中期间的任何排名都是温润的。
校长赵丹年看到重本班的牌子,立刻就同意了杨锐的想法,并且又腾了一间教室出来。
一周后。
“重本班”和“普本班”的门牌就挂在了相隔几十米远的两间教室前。
此时,有关车的新闻刚刚消停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重本”和“普本”几个字所吸引了。
准备参加高考的学生,心里都有一个考上重点大学的梦,可敢于说出来的,就寥寥无几了。
在河东省,重点大学要有420分以上才敢报考的,事实上,这只是最低分数线,不好好报考,再加上一点点的运气,上了重点线,却读不了重点的比比皆是。
鸿睿班在预考期间,考出了好些个420分的成绩,但没人相信,鸿睿班就能考出一串的重点大学。
能考一个本科出来,都将是西堡中学破天荒的历史,何况是重点大学。
指指点点的声音永不会少,只是有了以前的教训,没有人在杨锐面前再胡说八道罢了。
杨锐也没有时间关注这些了,一方面,他在继续阅读脑海中的资料,以期提高自己的水平,并尽可能的将那些完整的技术梳理出来,另一方面,他还要自己读书复习。
作为曾经的补习老师,在这个全国统考的环境下,要是考分比普通学生还低的话,实在是愧对学霸的尊严。
不过,即使是曾经的补习老师,面对语文政治和英语,也免不了要不断的背诵和做题。
除此以外,鸿睿班每天也要消耗杨锐两三个小时。他的单科教学水平,不见得比专门请来的老师要强,但熟悉高考战术是他优势。
好在景语兰会时不时的来西堡中学陪他说英语,姚悦也一反常态的经常出现在实验室,尽管没有发生什么特殊事件,总是令杨锐这些日子不显的枯燥。
有时候,杨锐甚至会忍不住想:假如我当年高考的时候,有这么一个美到爆的老师假如我当年做实验的时候,有这么一个可人儿的师姐结果会不会截然不同呢。
。。
第213章 万事俱备
过了一周,杨锐的回信就被送到了北京钢铁学院的收发室。
收发室的老头见是特快专递,找了个学生替自己看门,就直奔化工系而去,洪亮的喊声,响遍大院:“涂宪,你的特快,涂宪,你的特快”
不明白的人听在耳朵里,就像是日本鬼子喊加油似的。
涂宪紧张的跑出办公室,拿到特快专递就给撕开了。
他担心是什么要事。
否则的话,谁没事会寄特快专递呀。
其实,还是有的。
比如说,不觉得一元钱贵,又抢时间的杨锐。
于是,看到内容的涂宪整个人都不好了。
收发室的大爷还很热心的问:“怎么了?年轻人有事别往心里去,说出来,说出来就舒服了。啊,有难处,咱们大家一起帮你想办法,是不是?”
院子里的教师们自发的围过来了,你一言我一语的说:“涂老师,有事说给我们听,能帮的我们一定帮你。”
“不行就找上面去,脸皮厚一点,声音大一点,保准成,谁家没有一两件难事啊,用得着他们的时候别客气。”
大家一个接一个的给出主意,说的是煞有其事。这年月,普通人的生活条件都不好,在北京的大学里工作,就算是出人头地了,亲朋好友需要帮助,老家里有事,通常都是找这些出人头地的孩子。
所以,学校教师收到特快专递,经常都伴随着求助的要求。
众人一看涂宪的表情,就觉得不离十了。
然而,结果是离题万里。
涂宪不得不苦笑着打断他们的话,说:“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没什么事。”
“那是哪样?”看门的老大爷不满意了。
涂宪陪着小心,说:“是一位教授寄来的信,人家可能是单位有条件,就给寄了特快专递。”
老大爷拖长了音,“哦”的一声,道:“我说呢,有多大的事要寄特快专递呢,现在人都发电报了嘛。也就你们的稿子,要邮局寄。”
旁边的讲师则是羡慕的道:“这是邮局上的人?寄个稿子也用特快专递。”
“应该不是邮局上的,说不上,或许家里人是邮局里。”涂宪自己也在猜测。
“寄的什么稿子?”和他同为化工系的老师当场就问了出来。
涂宪也没有要隐藏的意思,笑着举了一下,道:“就是交流一下,我问了几个问题,人家给答了。”
“这人厉害?”
“在s化学生物学上发表过文章。”他要是说个别的名字,别人可能还摸不准脉,s作为美国化学学会的简称,化工系的老师哪有不知道的。
几乎是立刻,就有人吸着气叫了起来:“s的期刊?”
“影响因子有四点多吧。”
“去年快5了,今年说不定还高。”影响因子是一年算一次的,算的就是过去两年该期刊的论文被引用的次数,与发表的论文的比值。
被引用,就说明有人以此为基础,有了进一步的开发和研究,自然证明了文章的价值。毕竟,人家一个研究团队,研究组,或者研究员个人,用大量的经费和时间做研究,而且做出了成果,被其他s期刊收录,不可能是闹着玩的,其引用的论文,显然也不能是闹着玩的。
像是s化学生物学这样的期刊,在英语为母语的国家,大约是中端到高端的水平,而在刚刚开始睁眼看世界的中国来说,已经高端的不能再高端了。
几年以前,这样的期刊还是内部刊物,在普通大学都看不到呢。
这些年,大学里学英语的气氛很浓厚,学生们在学,期望能公费留学海外,老师们也在学,同样想要留学海外,或者做个访问学者。
然而,他们学习的时间终究不多,即使是北京的学校里,能达到后世英语六级程度的老师也不多,s化学生物学足以仰望。
涂宪与有荣焉的笑了,说:“我昨天看了,比4。5还多点,人家发表了两篇文章了。”
“两篇s,厉害呀。”这位用错了简写,也没人在意。
大家尽情的表达着羡慕,一会儿散了开去。
涂宪回到办公室里,拿出杨锐的回信,认认真真的看了起来。
他目前选定的研究方向是植物提取,难度适中,实验条件也比较符合化工系,成果也比较有价值,与他从期刊中见到的杨锐的研究成果也比较相近。
杨锐做的茄尼醇提取,可以来自烟叶,也可以来自马铃薯叶片,前者是成熟的研究,后者是看似更有经济价值的研究。常见的还有毛地黄,它的提取物能用于心脏病的治疗,著名的莫如紫杉醇,从杉树的树皮中提取,号称是癌症的最后一道防线,对多种晚期癌症疗效突出,能有效的延长癌症患者的寿命,只是价格昂贵,每公斤要200万人民币以上,真正的用钱换命。
从熟悉的方向来看,任何一种中药,或者说,任何一种植物都可以提取出有效成分,但进一步的研究只会更难。
比如茄尼醇到辅酶10的生产路线,就自然而然的增加了茄尼醇的价值,可是这一步,却是很多人尝试,都没有走通的路线。
涂宪的基础很好,但在植物提取这个领域,只能说是入门,因此,寄给杨锐的第一封信,涂宪就以谦卑的语气,阐述了自己的理解,并附带上了一些问题。
杨锐的回信,全是对问题的解答。
可以说是,帮助巨大!
涂宪已经是讲师了,在高校体系中,这个职位高于助教,低于副教授,是中青年教师的过渡阶段,如果是本科毕业生,通常只要5年时间就可以进步,大专生要再加三四年,但不管是什么职称,涂宪已经脱离了学生的范畴,也脱离了新人的范畴,再想继续学习,反而更讲究机会了。
高水平的教授,人家还得愿意教你,同时,研究范围还相近和重叠,这种好事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涂宪如果加入一个团队,那还能得到团队领导的帮助当然,这也是不能保证的,如果团队领导很忙碌的话,手下人几个月见不到他都是常有的。
身在钢铁学院的化工系,涂宪就是想找一个团队都找不到。
杨锐的回答,对涂宪来说,意义非凡。
他贪婪的看着信封上的每一个字,仔细的品咂着其中的含义,像是嚼骨头似的,希望将里面的所有东西都吸出来。
晚间,涂宪没有像往常那样去食堂吃饭,而是请人帮忙带饭以后,继续呆在实验室里,开始做验证实验。
杨锐写的信并不长,涉及的内容却不少。如此一来,他写的也就不会太详细,涂宪想了解所有的内容,就必须自己做实验。
涂宪做的无比兴奋。
三天后。
涂宪又写了一封信,将自己验证试验时碰到的问题给写了出来。
寄出信件以后,涂宪灵感爆棚,迫不及待的开始撰写新论文。
同样是一个星期,仍然是特快专递,抵达了北京钢铁学院,信封里还附带了一些邮票,并让涂宪采用特快专递的方式,来往稿件。
在网络时代以前,信息传输的低效令人发指,打往北京的电话是长期占线的,电报更不适合非语言信息的传送,快递业也是不存在的,特快专递相对昂贵的价格,也只能保证三天内从省会到北京,杨锐寄的特快专递,都是请史贵带到平江再寄的。
涂宪不知道杨锐为何如此讲究时间,但还是随着他的要求,紧接着寄出了新的信件,问题也更难了。
杨锐再寄回来,这一次,他也像是考试似的,问起了涂宪问题。
涂宪像是个小学生似的,无比恭敬的回答。
两人如同笔友似的,信件往来不断。
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涂宪就变的不满足了。
他现在也明白杨锐要他用特快专递的心理了。
每次来往一次信件,就要耗费一周的时间,实在是太浪费了。
尽管妥善安排时间,能够提高一些效率,但总归没有面对面的说话来的方便。
邀请杨锐来北京钢铁学院的想法,再次萌生了。
不像是一个多月以前,这一次,涂宪越想越觉得靠谱。
杨锐的水平,他是绝对认可的,而有这一点,就现在的学术界来说,就是长坂坡的赵云,足以杀进杀出。
问题的关键,在于杨锐的想法。
除此以外,几乎是天时地利人和。
再一次信件往来以后,涂宪没有忍住,寄信给杨锐,说出了自己想要前往河东省,亲自拜会的要求。
他也不等杨锐的回信,当天就找了朋友,买了前往平江市的火车票,准备到那里再转车去南湖西堡镇。
坐在火车上,涂宪更是按下决心:不管杨锐提出什么要求,都要想尽办法,将他请到北京钢铁学院来。即使不能挖到人,也要请他来讲学。
北京钢铁学院想做北京科学大学,正是求贤若渴的阶段,一名够份量的生物系教授,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涂宪只等了解了杨锐的情况,就向系主任报告。
。。
第217章 做不了校友
涂宪没说在西堡中学呆多久,杨锐也没问,就给他找了一个教师宿舍住了下来,又给食堂的大师傅打了招呼,便每天泡在实验室里。
实验室就是用泡的,做实验和做饭差不多,小型实验就像是家里做饭,你看着人在里面不停点的旋转,饭和实验就做好了,中型实验就像是饭店的后厨,最好是有人帮手,主厨的工作量反而降了下来,时不时的都在等待。
杨锐现在做的实验,就算是中型实验了,没有助手很难进行下去,但有没有助手,又有很多时间是空闲的,属于闲的时候闲死,忙的时候忙死的状态。
每当闲下来的时候,杨锐习惯是阅读脑海中的论文和书籍,相对80年代能够得到的知识来说,现在复习后世的内容,会有很多的好处。
起码的一点,杨锐觉得,自己要是就这么读上30年书,再到2014年也什么都不用怕了。
任何时代,能够掌握全面的知识的人,都是不可小觑的。
而任何一个人,要是能一路学习30年,就算不能攀升到金字塔的尖端,也应该站在了高处。
当然,在其他人看来,杨锐就显的有点怪了,因为在他们眼中,杨锐纯粹就是发呆,最神奇的是,他长时间发呆以后,经常一跃而起,要么写一堆东西,要么做好几个验证实验。
涂宪能够理解,杨锐大概是在脑海中模拟了一些东西。
但是,这种理解也就仅止于表面上的理解了,毕竟,那么多的东西,那么多的实验,就这样在脑袋里面模拟,那得多复杂,多困难?
或许是想了解杨锐的工作方式,或许是想多了解一些植物提取方面的知识,涂宪就这样在西堡中学呆了下来。
他不说回去上班的事,杨锐更不在乎多一个免费的劳力。
事实上,他还想把这个好劳力多用一段时间。
“把离心机打开吧,咱们今天换两个变量,再做一组实验。”杨锐抬起头来命令一声,涂宪就颠颠的去工作了。
他接受了数年的专业训练,实验水平自不必说,难得的是他能单独进行实验,顶替杨锐工作或监管,这节省了杨锐很多的功夫。
今天刚刚从河东大学过来,给杨锐打下手的姚悦和吕芝好奇的看着涂宪,稍微有点放不开。
涂宪的样子就是老师的模样,在学生面前,还是有点震慑力的。
涂宪也看出她们是学生了,没在意,手上的动作丝毫不慢。
一会儿,实验准备完成了,涂宪秉承助手的职责,将位置让了出来,道:“可以开始了。”
“你来做。”杨锐点了点下巴。
“哦好。”涂宪稍微迟疑了一下,开口道:“你们两个配合我,梳辫子的,你同时负责实验记录,现在是废旧烟叶提取茄尼醇的第15组实验,8份各200克烟叶已粉碎,分别加入了1倍和16。5倍重量的丙酮溶剂,浸泡时间20个小时,过滤蒸馏出丙酮以后,残留物加入皂化液”
他看了一下手表,说:“现在给8份残留物分别添加不同的皂化液。”
姚悦和吕芝按照他的指示,开始准确称量不同的溶液。
这项工作繁琐细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涂宪绕着实验桌看了一遍,确认各项状态都正常,回过头来,站在杨锐旁边,像是聊天似的,道:“你这个实验室是捷利康赞助的,那等你上了大学以后,怎么办?”
“我去哪里,实验室就去哪里。”杨锐一句话就解决了涂宪精心考虑的问题。
涂宪皱眉说:“转移实验器械可不简单,要花不少钱的。”
“我知道。”
“捷利康愿意出?这么多的实验器材,估计要数千元呢,说不定还有损坏。”已经拆开的实验装备和新出厂的装备是不同的。另一方面,某些实验装备每次移动都需要重新调整,或者是定准,或者是固定等等,厂家通常会提供第一次的安装和调试服务,但不可能每次都提供安装和调试服务,如果是国内的装备也就罢了,国外的装备,往往派一名售后工程师过来,就要耗费上千美元,着实不易。
杨锐点点头,钱是他自己来出的,但不必向涂宪说明。而他在采购实验室装备的时候,就有考虑过转移的问题,只要解决好包装和运输的问题,并不会像是涂宪想象的那样,花掉太多钱。
涂宪暗暗咂舌,又问:“你准备去哪?”
杨锐瞥了他一眼,笑笑说:“现在还不确定,不过,到时候实验室可能还有扩展。”
“还会扩展?”
“会购买电子显微镜等大型仪器,规模也要增加一些。”杨锐环视一周,接着道:“到时候,还要请涂老师多帮忙。”
“哦,应该的,应该的。”涂宪立即回答,脑袋里几乎都没怎么想。
杨锐微微一笑,他要的就是现在的效果。
在西堡中学,他有魏振学做主要的实验助手,如果到了新地点再慢慢寻觅就太耽搁时间了,而且,大学新学期肯定会比较繁忙,杨锐也需要一个大学老师类的人物,来帮帮忙。
所以,当日看到涂宪的信件,杨锐立刻给予回信,而且不吝啬于将国内目前最先进的技术展现出来。
涂宪来到西堡中学,没有几天时间,果然陷在了实验室里不能自拔。
完全属于个人的实验室,所有的实验仪器都等着你用,而不是人等着实验仪器,这种酸爽,不是搞研究的人,大概是很难理解的。
要是做个比较的话,在普通的大学实验室做实验,就好像看电影看十分钟,立刻被人叫出去,再等40分钟,回来看十分钟,又被人叫出去。
个人的实验室,却可以让实验人员尽情的安排时间和仪器,实验材料也都可以留在实验室里,不用挪来挪去,更难的是,杨锐的实验室里,始终有实验助手。
涂宪在学校里才是个讲师,不管论文写的怎么样,都没有资格配助手,就是到了副教授,也不是必然能有助手的,如今提前享受到了不要钱的助手,自然觉得在杨锐的实验室里轻松愉快。
最难得的是,杨锐允许他自己设计实验,并撰写论文,换言之,做完杨锐安排给他的实验,涂宪自己想做什么实验,杨锐并不干涉,这与魏振学的待遇是一样的。
涂宪呆了还几天都没有回去,主要是受此诱惑。
“你如果能去北京的话,我估计做研究会方便的多。”涂宪脑子里想的是将杨锐弄去北京,他就方便的多了。
杨锐笑笑,说:“北京的大学,管理会比较严格吧。”
“有的比较严格,有的就不会了,不管哪种,你学习好,有成绩,管理的就松,否则就严,对不对。”涂宪拿出了一些老师的气势,语气接着急转而下:“当然了,你要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找我帮忙都挺简单的,我在北京认识不少人。”
“到时候,说不定真要拜托涂老师。”
“啊!不客气不客气,应该的,你有什么不明白的,直接问我就行了。嗯,你考试有没有问题,北京的大学分数都不低的。”涂宪受宠若惊,继而开始担心杨锐偏科了。
80年代的学生,偏科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发生之频繁,是显而易见的,首先一点就是老师的素质问题,一名正常的学生,如果上到初中刚开始学物理和化学,就遇到一名刚从中专毕业,走后门进学校,水平奇差的物理老师和化学老师,想不偏科,又何其困难。
即使将限制条件取消,用普通的中专生教初中生,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用中专生教高中生就更惨了,简直是惨绝人寰,可这样的事情,却每天都发生在此时的中国。
涂宪看着西堡中学,再想到杨锐的复读生身份,就对杨锐的学习成绩,报有深深的怀疑。
在这样一个山沟沟里面,能天赋异禀的写英语论文,做生物实验,已经是神人级的了,总不能指望他做更多吧。
然而,偏科严重的话,总分还是会受到很大影响的,生物、化学和英语三门课加起来,也才250分而已。
杨锐给了涂宪一个笑容,说:“我成绩还行,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不会耽搁。”
涂宪忧虑不减,道:“最好是读一个本科学校。本科和专科的区别很大的,就说实验条件,北京的二本,集齐你这样几个实验室都没问题,虽然分散在学校的不同院系,但因为每年都有拨款,现在建实验室的速度也在加快了。专科就不行了,只有重点院系有一两个过得去的实验室,大家还都抢着用。另外,住宿条件,教室,图书馆,校园面积,那都是有明显区别的。”
当然明显了,不同学校的等级,是被国家以文件的形式明确下来的,全中国的专科学校的拨款加起来,都没有北京的顶级院校的拨款多,学生人数却相差百倍都不止,每名学生平均享受到的待遇,自然也是截然不同的。
杨锐点头应是,再次给涂宪宽心说:“我肯定能考上大学的。”
“不能掉以轻心,一定要重视起来,高考是很难的。我说,马上也就是高考了,你要不休息一段时间,先好好复习。”涂宪是太想杨锐去北京了。
正在做实验的刘珊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杨锐预考第一呢。”
“预考是预考”涂宪看着刘珊和吕芝的表情不对,咦的一声停下来,问:“是哪里的预考第一?”
“河东省的预考第一,总分也可能是全国第一。”吕芝抢着说了,又道:“预考是省内排名,全国不排名。”
现在没有网络,他们也难问到其他各省的预考分数。
涂宪惊讶万分,又觉得遗憾道:“这么说,咱们是做不了校友了。”
“还是不做校友的好,我估计自己在大学,不会有多安分。”杨锐的话,令涂宪的脸色变了又变。。。
第221章 报考学校
杨锐看着刘珊将“距离高考还有33天”的倒计时表,撕成了“32”天,听到那熟悉又陌生的“呲啦”声,突然有种莫名的紧张感。
倒计时临近感觉到紧张,似乎是一种人类的共态。据说,即使是再顽劣或再优秀的学生,对倒计时表也会有畏惧感。
杨锐觉得很对,因为他本人是不应该有什么紧张感的,任何一名学生,当他能够保证数理化生物三门功课满分的时候,就不必有紧张感,光是这三门功课加起来,就有370分了!
只要不是偏科成钱钟书的程度,国内的高校都在敞开大门等待着他。
但是,杨锐依旧觉得紧张,即使他心里觉得没有必要。
谁如果再说,中国人不懂心理学,杨锐当面就吐他一脸的口水:小样,没参加过高考是吧?
高考,是人生中的第一次大考,也是一名少年能够感受到的最严肃,最重要,也是最紧张的时刻。
而且是连续三天!
落在1983年,高考制造的严肃和紧张就更强了。
当整个家庭都为了你的高考而付出,当亲朋好友都热情的关注着你的成绩,当高考失利的邻居扛着锄头,羡慕的目送你离开村口的时候,层层的压力,不需要更广阔的世界来展示。
与之相比,一切装模作样的社会做派,一切校园别扭,一切同学龌龊,一切老师与学校的不对付,都显的无关紧要。
鲤鱼跳龙门,胜者飞黄腾达,败者泯然众生。
杨锐将目光下移,望着刘珊惊人的翘臀,才觉得心情舒畅了一些。
现在的孩子只知道谁的脸长的漂亮,还不懂欣赏身体的美,男生们偶尔谈起刘珊,最多说她的鼻子小巧好看,眼睛又大又亮,根本没有察觉到她最大的优势。
杨锐因此有种偷挖宝藏的快感。当然,宝藏实际上是不属于他的,在这个纯真的年代,地下的东西都是国家的,你也别偷挖。
“刘珊。”杨锐叫住急匆匆往座位上走的刘珊。
“怎么了?”刘珊撑了一下腿,站到了杨锐面前。
“跟我去外面,聊两句。”杨锐收拾了一下东西,率先出了教室。
刘珊毫无迟疑的跟上去。锐学组是杨锐的锐学组,所有成员,都因为杨锐而联系起来,他们私下里也经常有各种活动,比如随便吃喝的冷餐会和自助餐,互相之间非常熟悉,更少隔阂。
刘珊尽管好强,却是将杨锐看作比较的对象,对他的命令和要求,刘珊还是执行的很好。
杨锐有点意马心猿,脑袋里胡思乱想着“出操学生”之类的小电影,然后找了处花坛坐下,问:“你的高考志愿,准备报考哪里?”
“不是高考结束了以后,才报考学校吗?”刘珊明显有些意外,语气都带了些颤音,越是接近高考,高考志愿就越是敏感话题。
杨锐拍拍旁边的水泥台,示意刘珊坐下来,道:“高考补习老师有两种,一种是让学生好好学习,奋力考试,然后根据估分来决定报考学校的,另一种,就是我这种了,我认为学生首先应该有一个目标,然后再好好学习,向着目标奋斗,现在33天了,我想和你们分别谈谈。”
见不是与自己一个人谈,刘珊放松不少,琢磨了一会儿,说道:“我也不知道现在能考哪里?就想考一个尽量好的学校。”
这个答案,与她曾经的目标已相去甚远。
曾几何时,刘珊只是想着能考一个大专,今年如果还不行的话,明年就考大中专了。
可是现在,刘珊悄然调高了自己的预期,只是她自己都没有预料到而已。
杨锐微微点头,道:“我觉得,你可以以重点本科为目标,河东大学,你喜欢吗?”
“挺好。”刘珊露出一丝笑容,接着就问:“你会考哪里?”
“我大概会去北京。”杨锐以前都没有仔细的考虑过这个问题,直到景语兰去了京城以后,他才发现,除非自己考去中科大,否则,北京基本就是唯一选择了。
相比北京,另外两个直辖市的大学竞争力有限。诚然,复旦、上交大、天大和南开大学都是好学校,但无论是名气、师资还是国家拨款,都让它们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尤其是985项目以后,中央一期就给了清华和北大各18亿元,复旦和上交大只各得12亿元,其中半数还是市级拨款。在1998年,6亿元能做的事情太多了,对于非盈利机构来说,已经不是努把力就能追上去的。
类似比例的拨款,自80年代以来,不断的拉大着名校之间的差距,杨锐想要好的科研环境和尽可能充沛的实验条件,选择北京是最划算的。
刘珊用“猜到”了的表情,却道:“为什么你去北京,我就要去平江?”
“河东大学比较稳妥,北京的重本比河东大学要高20分以上,不是说你考不上,是为了稳妥。河东大学也是非常不错的,毕业分配也容易分配到平江。”在河东省内,河东大学的最低分就是重本线,而北京的重本大学,即使是最冷门的专业,也会超过河东省的重本线二十分以上,这是因为有服从调剂的存在。
刘珊扁扁嘴道:“我要去北京。”
杨锐犹豫了一下,道:“以北京的大学为目标当然也可以。”
“你是不是在想,反正不是正式报志愿,所以随便忽悠我。”忽悠是刘珊从杨锐这里学来的新词。
杨锐愣了一下,旋即道:“具体报志愿的时候,肯定要根据你的高考成绩来做出微调,你想去北京,目前的成绩够了,但要读北京的重本,还得再努力。”
接着,杨锐又问:“如果同时能读河东大学,又能读北京的二本大学,你去哪里?”
“北京!”刘珊毫不犹豫。
“因为是首都?”杨锐倒是不觉得奇怪,有很多学生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正因为如此,北京面对外地考生的分数才会不断提高。
刘珊直直的看着杨锐,道:“你都能去北京,我也要去。”
“不管是什么理由,总之,也算是个理由吧。”杨锐干笑了两声,又道:“专业呢?想读什么专业?”
“计算机。”
杨锐身子一歪:“你想学计算机?为什么?”
刘珊有些不好意思了:“不是你说的,未来的计算机应用会越来越多,我们学的数学、物理和化学,都会在计算机上使用”
“那是你们问计算机有什么用,我才说的。”
“你说计算机那么有用,那我学计算机不对吗?”
“学计算机,其实不是学怎么用计算机,他们培养的是造计算机的,修计算机的,还有编计算机软件的”杨锐看着刘珊,再道:“计算机在国内的普及还要几年时间,现在学计算机,唔收入倒是会不错,虽然女孩子会累一点,但好像也不错。”
照杨锐的想法,现在的计算机难用的要死,简直是碰都不想碰一下。可要是从结果论的话,83年考计算机系,87年毕业出来,不要太抢手。在中关村里一个初中生都能月入上千元的年代里,正经大学计算机系的毕业生,拿到万元工资的都不在少数,规规矩矩的打工两三年,就能攒出第一桶金的职业,什么时候都是稀罕的。
杨锐不反对了,刘珊反而觉得不自在,问:“你觉得什么专业更好?”
“没有最好的专业,只有最适合的。”杨锐沉思了一下,认真道:“计算机行业是个男性行业,女人要出头是比较困难的,当然,就中国目前的现状,任何一个行业,女人要想做到金字塔尖都不容易,所以这么说来,学计算机是个不错的主意,我是没料到你会选这个。”
“如果让你选的话,你会选哪个?”
杨锐想了想,道:“经济系吧。”
“经济?”刘珊咀嚼了一下这个词,问:“为什么?”
“因为就理工科而言,经济系录取的人数最多,如果再选择服从调配的话,经济系是最容易读好学校,同时又专业不错的院系。”杨锐顿了一下,问:“服从专业调剂和服从学校调剂两者的区别,你知道吧?”
“知道。服从专业调剂是允许招生办在考生分数不够的时候,给考生换同校的非报考专业,服从学校调剂,是可以换学校。”
“如果想考一个好学校,又不是特别在意专业,理工科的学生报经济系是比较中庸的选择。当然,经济系的出路没有计算机系那么明确,但就现在来说,读任何一个专业都不错。”
“这是你的报考的策略?”刘珊眼神古怪的打量着杨锐。
杨锐被看的不自在的的说“是”。
刘珊摇头:“最好的策略,还是考更高分才对吧。”
杨锐哑然,本能的想要反驳,又放弃了,道:“算了,你如果能考更高分,当然更好。”
对这么一个要强的女孩子,他觉得还是等高考结束以后,再仔细谈话比较好。
刘珊少有的辩驳了杨锐,像是得胜的将军似的,昂首挺胸的回到教室,然后勾勾小拇指,叫道:“小黄,去外面听杨锐讲话。”
黄仁条件反射的放下笔,出了教室门,才喊道:“我什么时候变成小黄了?”
教室里一阵欢快的狗叫声,狐狸进村了似的。
。。
第225章 高考序幕
“咱们一边吃一边开会吧。”杨锐盘子里装着一块夹花的肥羊肉,边洒盐和花椒边说。
小食堂里,男生们一阵嗷嗷的狼叫声,女生们也毫不羞涩的抓起羊肉,脸上带着的红润是兴奋的。
“我简单的说一下,咱们锐学组的资金,又积累到3000多元了,而且,因为临近毕业了,再做基础投资也没有必要了,大家想想,这笔钱该怎么办?”杨锐边吃边说话,完全不在乎形象。
曹宝明吃的更猛,口气也很大的道:“继续买羊,吃他个天翻地覆。”
“60多人这么吃,可坚持不了几天。”王国华立刻反对,然后道:“每天买少一点肉,加餐。”
“现在不是有加餐了,再吃就胖了。”许静吃着肉的同时反对吃肉,膀大腰圆的体型,很没有说服力。
李学工少有的开口说:“买书怎么样?弄个小图书馆?”
“什么时候看呀,咱们毕业了以后,可就各奔东西了,总不能回西堡镇借书吧。”许静话音刚落,周围就安静了一下。
高考前的紧张和临近毕业的惆怅,一下子清晰了起来。
杨锐咳嗽一声,喝了口暖乎乎的羊肉汤,笑道:“都是年轻人,搞什么多愁善感嘛,各奔东西是好事,咱们家在西堡镇,总有回来聚会的时候,再者说,以后的通讯和交通越来越好了,只要有心,在一起玩的时间多的很,说不定什么时候,你们天天看照片都能看烦。”
年轻人恢复的快,苏毅很快笑道:“我以后工作了,攒钱先买一部照相机,不管照不照,都挂脖子上,以后拍了照片,逼着人看,不看都不行。”
“我要买辆汽车,东风车,自己开。”牛安出神的想着,他是锐学组内学车学的最好的,教练已经允许他单独开车了,不过,这次高考他还会参加,准备报考与车辆有关的大中专,如果考上,他就先别人一步,以后的分配兴许会好一些,如果考不上也没关系,就当提前工作了。
和牛安有相同想法的学生有好几个,都大叫着嚷嚷了出来。
杨锐等他们闹了一会,起身道:“我先说个建议,咱们参考一下啊。我的想法,先给每个人配两块大橡皮,像是巴掌这么大的橡皮,等考试快结束的时候,有时间的同学,可以把答案写在橡皮上,回来方便估分。”
“写在橡皮上可以吗?”
“当然可以。考场上会给大家发草稿纸,但离开的时候,草稿纸是不能带出去的。另外,咱们带的东西也会被检查,纸张即使是空白的,也是不允许带出考场的,所以,想要记答案,就要从文具上想办法。橡皮用来写答案是很方便的,就是要大一点,最好是白橡皮,等考试快结束的时候,大家将答案写在橡皮上,回来再抄在纸上,下一场考试还能用。”杨锐说的自然是后世的经验,也是老师们传遍全国的常用法门。
有学生担心的问:“监考老师不管吗?”
杨锐摇头,说:“你们卡着时间,在考试结束前5分钟左右再抄答案,监考老师多数不会管。这也就要求大家绝对不能提前交卷离场,除非是生病闹肚子,否则,提前离场会造成很多麻烦。”
“如果答的好,可以提前休息呀,要连考三天呢。”问问题的人越来越多。
杨锐抹抹嘴,擦干净手,认真的道:“都是年轻人,连考三天有什么辛苦的?你提前交卷休息产生的好处,哪里有将题目再检查一遍划算?高考场上,0。5分就有成千上万的人,你多看一眼,说不定就能将名次提高几千名,这种好事,是睡觉能替代的?”
旁人都笑了起来。
黄仁大声道:“那就先买两块大橡皮擦,有没有人还有意见?”
众人纷纷摇头。
杨锐再道:“大家集思广益,除了文具,家里有困难,需要帮助的,也都可以提出来,组里的钱就是为了给大家排忧解难的。心里不要有负担,咱们不是简简单单的同学,咱们同为锐学组成员,就是要互相帮助”
3000块的小钱,对于坐拥百万美元的杨锐来说,实在没什么意义,尤其他还是个学生,更少有大笔的花销。
可以说,除了买邮票以外,杨锐甚至想不到现在有什么合适的投资渠道。
过去一年的时间没有浪费,对杨锐来说就是最好的奖赏了,如果不是锐学组这笔钱不好直接分掉,杨锐连开这个会都省下了。
讨论到餐后,黄仁干脆找了纸笔来,将大家想要的东西记录下来,然后统一计算。
所有人都显的兴高采烈,这快要高考了,每个人都有需要买的东西,找家里要钱不是这一代人的风格,现在都讲究不给家庭增加负担,能从锐学组里拿到,那就是最好了。
初期也是因为杨锐的大方,才能聚拢这么多人。
现在的高中生也是有点小骄傲的,别的不说,现在出去工作了,人家问你的文凭,你抬头说一个高中,一点歧视都不会有,若是县镇机关的话,还会给你笑一个。
再过十几年,世道就不同了,那个时候,再说自己是高中学历,就得低着头说了。实在不想低头,就得买些东西抬价身价,有辆车是最好的,否则就得穿名牌衣服戴名表,还不能穿的太炫耀,又得让人看出来,确实是挺不容易的。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老师讲课的时间越来越少,学生们则不免浮躁起来。
当教室后方的倒计时被撕成个位数的时候,即使是鸿睿班的教室,也开始变的压抑起来。
另外几个班级更不用说,路过那些教室,都会让人紧张的喘不过气来。
校内外也开始出现打架伤人的事件,放在平时,这些都有记过处分的可能,但在临近高考的时间,学校除了加强教育以外,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的放过了。
杨锐经历过数次高考,但依然免不了紧张。
好在紧张并不影响他的工作步骤。
杨锐一方面保证自己的复习,一方面又将史贵调遣的团团转。提前租大巴,在县里包下招待所等等准备工作,一项都不能少。
高考前一周,一些学校开始放假,一些学校停止了正常的课程,却是将其他年纪的学生通通给放了假,令校园只属于高二和回炉班的学生。
西堡中学属于后者。
因为西堡中学是镇中,读书的学生来自四里八乡各个地方,有的学生家住不通电的山村,回家根本没有读书的条件,不如留在西堡中学,一方面节省来往的时间和精力,一方面能够集中精力准备考试。
这种时候,老师们都可以休息了,学生们是否上自习,是否做练习,都不会再有干扰。
一些老师不愿意休息,也会坚持上课,更有负责任的,晚间还去宿舍里给学生们上课。
其他班的老师怎么做,杨锐管不着,但就鸿睿班的老师,杨锐是坚决反对继续授课的。
离高考就这么几天时间了,此时再填鸭,效果实在有限,反而容易让学生顾此失彼。
晚上在宿舍授课更是不可取,睡前太过兴奋,容易让学生睡不好。
杨锐也不顶牛,就和老师们好好说明,很容易就说服了他们。
鸿睿班走到今天,他也是有威信的人了。
7月3号,周日。
陆陆续续有家长来到学校看孩子,随身有带换洗衣服的,有带鞋袜衣帽的,也有带钢笔尺子的。
校园内外,到处都能见到父母和孩子说话的景象,学校也紧急动员了一些宿舍出来,给远道而来的家长住宿,实在住不下的,就只好住在已经放假的那些班级的教室里面,好在天气正热,倒是不怕感冒。
杨锐的父母稍晚了两天,7月5号来到,一样带着干净的衣服和自家做的点心。
锐妈更是不由分说的让杨锐将衣服全部换新,伴随着浓浓的亲情的,还有浓浓的担忧。
这是新时代的战争,战场之上,不会有劈头盖脸的炮火,也不会有喷吐着火舌的机枪,相应的,抱头蜷缩和运气,再也不是幸存的手段。
想要从这个战场上走下来,需要清醒的大脑,睁开眼睛,直面残酷。
而战场的设计者,更将用尽一切手段和办法,绞杀着心存侥幸的人。
1983年,全国人口10亿2495万,17到20岁人口占比8。94,计9163万,同年,高中在校生700万,通过预考允许报名高考的学生167万,全国本专科录取人数39万,且本科不足10万人。
而在此前的77年到82年,全国大学一共录取了182万名大学生。
作为全国9000万名适龄青年中的一员,读高中已经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了,通过预考和通过高考,再要考上本科和重点,更是难的令人绝望。
这是一次只有百分之一的高中生,数千分之一的青年能坚持到终点的冲锋。
人们会为胜利者欢呼,却不会为失败者立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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