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哭声
第一天的考试已结束,相比中午,考生和家长们的时间也宽裕许多,不用急匆匆的返回消息,反而能够站在校门口,探讨一下今日的得失。
不像是后世,现在的家长、老师和学生,都不怎么懂得心理因素,有的家长自己着急,看儿子女儿表情不好,就当场拽着问成绩,问着问着,就有人哭了出来。
一个哭了,就有两个哭的,不多长时间,考场门口已经哭声一片,原本跌跌撞撞走出考场的王国华,呆在当场,反而哭笑不得,最后,听着考生家长老师和学生们的对话,他勉强笑了一会。
王国华考的也不太好,但在这有点特别的考试中,反而答出了一些冷门题,比如螺旋测微器,杨锐的实验室里就有,西堡中学的学生们做实验的时候都做过,有这么一层感性的认识,再看数据,就没那么困难了。平面镜和凸面镜也是一样,它们同属于较为偏门的教学设备,普通学校连购买正常的教学用具都没条件,自然不会买这些东西,杨锐的实验室却像是买大白菜一样的买了过来。
当然,有教学用具也不见得就一定能答出题目,但就平均得分来说,鸿睿班在这一项上,明显是跑赢了大多数人。
其实,这也就够了。
高考就像是身后有熊追,你是跑不赢熊的,无论学生的成绩有多好,只要这个世界上的知识没有被穷尽,选拔性考试就一定会分出层次来,所以,高考的关键是跑赢同时代的大多数人,而不是跑赢知识。
这就是中国学生的数学成绩普遍好于美国学生,东亚学生的数学成绩普遍好于欧美学生的主要原因。
同时,这也是高考专门学校为人诟病的原因,用“素质”教育的心理来思考:所有人都不要拼命学习,就算分低,还是那么多人上大学呀。
但是,作为当事人来说,与其期盼改革制度,不如顺应制度,找到利益最大化的方式,比如:努力读书,使用题海战术,读高考专门学校,出国读书,认一个有实力的干爹
当然,对于80年代的学生来说,除了努力读书,他们什么都没有。
要到1984年,中国才会有各种制度和特招,究竟有多少低分高能的学生因此得幸,不得而知,究竟有多少低分低能的学生因此得幸,也不得而知。
但是,要是84年以前的中国高考是超级公平的,想来是没什么问题的。
明确的规则,公平的考试,用分数说话,分高者享受国家拨款的高等教育,分低者回家种田做工,就考试本身而言,这就是人类历史上最公平的考试。
然而,公平并不一定意味着幸福。
杨锐听着周围各色的呼声、叫声、啜泣声,也没有急着回去,心中突然有种俯视的悲怆。
今天站在这里的学生和家长们,十之七八将会失望而归了。
诚然,全国的有幸参加高考的176万学生,将有39万人能够成为大中专生,但是,39万名额,并不是公平分配的。
就比例来说,直辖市的会更高,大城市的也会更高,小城市的次之,农村学生最少。
杨锐等人所在的考场是一中的初中部,分配到这里来的一中学生很少,甚至平江的学生都很少,大部分来自下面的县镇,而这些学生,恐怕连十分之一的名额都拿不到,至于本科,更是只有几十分之一的机会。
“真难啊。”杨锐叹口气,揪住王国华,返回招待所。
鸿睿班的学生,排成一个稀疏的长队,在斜阳的掩映下,静静的行走。
身后,依旧有哭泣声做背景。
王国华低声问杨锐:“我有几道题没做出来,这算是考砸了,还是没考砸?”
“物理?”
“嗯。”
“如果有三道大题没答好,算是考的不错,五道大题没考好,算是发挥一般。”杨锐不说具体的题目,只说数量。
当然,这种判断也只有他能做,其他人哪怕能做出个满分,纵观全局的判断试题难度却是不容易的。
王国华脸色好了一些,其他鸿睿班的学生也是如此。
经历过题海战术就有这种好处,什么偏题怪题和难题都遇到过,不止在考察冷门知识点的时候不吃亏,在题型作怪的时候更不吃亏。
像是多项选择和说理题,如果一次都没做过,见到肯定要懵,说不得要将题目的说明读上两三遍,才敢下笔去做,做对做不对且不说,耽搁的时间就要比别的学生长,偏偏这次高考物理又是量大水多,比别人少一两分钟,不说定就真要说做一道小题,少掉三四分之多,不能说是个小数字了。
相反,这样的题型,学生只要做过一次,即使印象不深,看到了也不会害怕,确认一下是怎么回事,很自然的就能做下去。
要知道,开辟一种新题型,可是比决定考察的知识点要难多了。像是选择题,就是国内教育界取来的西经,看图说话也是一种相当有特色的作文题,每年的高考,出题老师的时间也有限,能增加一种新题型,就算是厉害了。
而本届物理试卷的残忍,在历年高考中都是不多见的。
鸿睿班学生常做的锐学秘卷,多是00年以后的试卷,偶尔有90年代的试卷,也是因为比较有特色。
如此一来,他们做过的类型题就比同龄人多多了。
尽管面对“皇后陛下”,仍然不能全身而退,至少能够战胜其他的小伙伴。
心情好了,学生们说话的声音就大了,等步行抵达招待所的时候,大部分学生的表情都算正常了。
杨锐拽着卢老师,给他说明了情况,让他帮忙安慰,自己则回到房间复习去了。
同为高考生,他现在出面安慰的效果总不会太好。
平江市。
姚悦也在安慰妹妹姚乐。
姚家姐妹长的很像,身高也相差无几,或许是因为年龄小几岁的缘故,妹妹姚乐打扮的更可爱一些,红色系的衣着令皮肤更显白嫩,正是所谓水灵灵的小姑娘。
此时,姚乐眼中蕴着泪珠儿,令人更生怜爱之心。
姚悦紧紧的搂着妹妹,小声的重复着:“做错两道题没什么的,我高考的时候,做错的题多了,还不是考上了。”
“我要读化学系。”河东大学的化学系是国家重点专业,所以,尽管河东大学的录取线是重点线,河东大学的化学系的录取线却要比重点线高上好几十分。
姚悦只能不停的说“好好好”,且道:“我回来的时候,看好多学生都生闷气呢,还有人和你一样掉金豆子,肯定是这次的题出难了。”
“真的?”姚乐一路低着头回来,都没有看其他人。
姚悦肯定的说:“真的。”
又劝了一会儿,觉得姚乐的心情好了些,姚悦赶紧转过话题问:“你语文考的怎么样?中午都没来得及问你。”
“语文考的挺好。”姚乐回忆着,说了几道题的感觉,突然坐起来道:“姐,你给我的钢笔是哪里买的,我早上写作文的时候可流畅了,就像是”
她想了半天,用了个文青的形容:“就像是字从鼻尖里流出来了似的。”
“有那么厉害吗?”姚悦笑了。
“你试试。”姚乐从文具盒里拿出一支顶端有白色六角星的钢笔递给姚悦。
姚悦习惯性的在纸上划了几笔,却意外的看到了流畅的痕迹。
姚乐说:“厉害吧?这个笔只要打开就能写,不用划来划去的,更不用舌头舔,比英雄钢笔都好用,另外,笔尖也是有弹性的,稍微用劲压,笔尖都不会变形。”
国产钢笔最有名最好的当属英雄,而它也是最早被仿冒和山寨的,追求成本的钢笔一段时间不用,再用的时候就要在纸上空写几笔才能用,放的时间长的话,还要用沾水才行。
姚悦拿起白色六角星的钢笔看了一会精致的笔尖上的英文小字,又写了几笔,才道:“是姐姐的朋友送的,你要保护好了,别弄丢或者弄坏了。”
“这个笔很贵吧,像是外国人的笔。”
“我也不知道,听他说叫万宝龙,名字像是中国的吧。”姚悦也不能确定。笔是杨锐送给她的,姚悦当时也未多想,觉得一支笔又能贵到哪里去,就小心的收了起来,这一次,也是妹妹高考,她才将之启封,借给妹妹使用。
此时一试,弹滑与恰到好处的阻尼感,顿时让姚悦察觉到了它的价值。弄不好,笔尖上的黄色材料,会是真的镀金。
“盒子还在吗?给我看看。”
姚乐连忙将保存的好好的盒子拿给姚悦。
姚悦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遍也没有找到价格标签,或者能证明价格的东西,但考虑一番,她还是说:“先把笔给我吧,我改天还给人家,这个礼太贵重了。”
“再给我用两天吧。”姚乐摇着姐姐的手臂,道:“我用这支笔写作文,都比以前写的快呢,后天还有政治呢,等我考试完了,你再还给人家。”
和高考比起来,钱就是王八蛋,高考中的任何需求,哪怕是一丁点的助力,都为人们所看中,姚悦几乎没有犹豫的点头了,说:“都已经开始用了,你就再用两天,别给弄坏就行了弄坏了也没关系,大不了姐姐赔一支给人家。”
“姐姐最好了。”做妹妹的立刻施展天生的撒娇卖萌技术,接着又舍不得的道:“姐,你说,我要是考上了大学,能不能自己攒钱买一支这样的钢笔?”
“你有钱?”
“大学生不是给补助吗?我攒下来买。”姚乐想了会儿,迟疑的道:“这个笔不会像派克钢笔那样,是外国进口的吧。”
因为周总理的原因,派克钢笔俨然是中国人眼中的世界第一的钢笔,当然,就像是万宝龙一样,也没有多少中国人见过或用过真的派克钢笔,只知道它价格昂贵,仅有少数领导人用得起。
姚悦不确定的摇摇头,摸摸妹妹的头发,道:“闲下来我帮你问问,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考试。先去洗脸,都变成大花猫了。”
“不要,我要姐姐给我洗。”姚乐一脸的娇憨。
姚悦又好笑又无奈的取了暖水瓶,倒在洗脸盆里,再拿毛巾帮姚乐擦脸。
洗好了脸,两人的闲暇时间就此结束,姚悦去厨房准备肉菜,等着母亲回家来一起做饭。
姚乐乖乖的拿出英语书,从单词表的第一个字母看起,神情专注之极。
姚悦则可能的轻手轻脚,生怕打扰到了妹妹复习。
此时此刻,姚家所居的整个巷子都是安静的,邻居们自觉的放低说话的声音,不做有噪音的事情。
这就是高考日,全国都给它让路。
。。
第234章 钢笔女婿
姚母急不可耐的想要去西堡镇,却又因为姚乐的估分没有完成,不得不拖延下来。
大女儿的终生幸福固然重要,小女儿参加的高考又何尝不是终生幸福。
从父母的角度来看,子女考上大学,才算是走上了平步青云的坦途。即使是女孩子,读书也很重要,因为你书读的好,工作就好,嫁的也好,书读的差,嫁的差不说,工作还差,闹不好连个保障都没有。
要做个形容的话,大学毕业证才是自由恋爱证,有了大学毕业证,你想和谁谈对象都有了基础。对方家里即使是开国元勋豪门世家,这块敲门砖也是够硬了,它至少说明你本人有能力,总归是能够考虑的对象了。
姚母一边忧心小女儿的成绩,又为大女儿的钢笔女婿而操心,没有两天,就着急上火的嘴上起泡,赶紧在医院开了一管肤轻松,回家涂抹。
姚悦在家看到了就笑:“高考都结束了,你怎么反倒着急起来了。”
“我是为高考着急吗?我是光因为高考着急吗?还不是你这个小妮子。”姚母“啪”的一巴掌,就顺手打在了姚悦脑门上。
“哎呀,不是说好不打脑袋的吗?”姚悦捂着脑门抱怨:“打傻了怎么读书啊。”
“我看我打你的时候,你挺聪明的,最近两年没有打了,你才变笨了。笨蛋女子!”姚母越说越气,又打在姚悦刚刚松手的脑门上。
“妈”姚悦气的跳脚,对着镜子看了一眼,埋怨道:“都打红了。”
姚乐吃吃的笑了两声,然后在两人的目光中溜走了。
“你呀你,这么贵的东西,你怎么就敢收。”姚母使劲一拍桌子,结果拍的自己的手掌火辣辣的疼,不由奇怪的想:领导拍桌子,怎么就不疼?哎呀,脑子都被气糊涂了。
姚悦又好笑又好奇,将肤轻松拿过来,帮姚母涂在嘴角边上,道:“我不是解释了,我不知道这个东西有多贵,你就不相信。你想想呀的,就这么一个盒子,装一支钢笔,又不是金子做的,谁知道它能卖那么多钱。”
“比金子做的都贵。”姚母夸张的咧嘴,又道:“我这两天啊,想来想去的,就想你这个事,我觉得啊,这个笔不可能是他自己买的。”
“为啥?”
“你不是说了,他父亲是西寨子乡的党委书记吗?一个乡的党委书记,能有那么多的油水?不可能呀。”姚母这些天,把姚悦知道的杨家背景,问了个一清二楚,反而是杨锐本身,她草草了解一番,就准备见面再判断,免得女儿帮他胡吹。
此时,姚母逻辑关系明确的道:“他给外国人做技术,不管怎么和你吹牛,我觉得,累死累活赚个一千块,都是了不得的事了,让我想,一千块都不可能,100块还差不多。我们单位的锅炉工,也和杨锐一样,因为是临时工,那么辛苦的干活,一天八小时十小时的不停的铲煤,运煤,大冬天穿一件汗衫都流汗呢,你知道一个月多少钱?”
“不知道。”
“28块5的工资,多给5块钱的补助,总共33块五毛钱,整个锅炉房,还有清理下水道,什么脏活累活都丢给他,你说,外国人有那么多人请,为什么要请他?”
“他技术好呗。”
“技术好?”姚母不信,笑道:“咱们平江市技术好的人多了,当年下放到县里的专家,至今没有回去的还有。人家外国人就钱烧的,一定要给一个高中生成千上万块?还不是因为他爸,他舅舅?”
“他的技术是特别好。”姚悦不知道怎么形容,拿出魏振学举例,两人一起给杨锐做实验助手,她佩服杨锐没什么说服力,魏振学总是有些对比性的。
姚母身为省会平江人,却看不上南湖地区的煤科所,摇头道:“要是这么好赚钱,煤科所的人不行,煤科院的总行吧?煤科院的不行,还有北京的研究所呢,社会上的能人多了,不是他一个高中生好逞能的,你说的那个魏什么,我看就是个混社会的。”
姚悦知道自家老妈,主意拿的这么正的时候,就只能低头。
姚母说的有点高兴了,摸了摸下巴,虽然没有胡子,但派头和领导是一样的,缓声道:“我觉得吧,有两种可能。”
“还有两种?”
“当然。”姚母掰着指头,道:“第一种,外国人送了他一个钢笔,他不懂,转送给你了。你想呀,如果他懂,他送你的时候,是不是该说明一下,比如说,这个钢笔特别贵呀什么的?”
“但是,外国人送给他这么贵的钢笔,为什么不发钱给他?”姚悦装作不明白的模样。
啪!
姚母的巴掌重新落在姚悦的额头上,道:“我怎么知道,人家外国人是给小费的,这说不定就是人家顺手给的小费,正好遇到一个什么大的领导。”
“你又打我头。”姚悦一脸的冤枉。
“叫唤什么,找一个不好的男人,以后天天挨打怎么办?”姚母帮姚悦摸了摸,又吹了两下,说:“我也是为你好。还有,你说会不会是外国人给了他一个假货?”
“你不是拿去友谊商店找熟人问了?”
“他也半懂不懂的,这么贵的东西,谁见过啊。”姚母叹口气,又道:“或者是有海外亲戚,杨家有没有海外亲戚,你都不知道?这说不定是人家送给杨家的,这个杨锐不懂事,从家里偷拿出来,送给你了。”
“您现在已经说了三种可能了。”
“三种怎么了?”
“你前面不是说两种可能吗?”
“哎呦喂,你翅膀长硬了是吧?挑你妈的毛病。”姚母毫不犹豫的挥起了铁掌。
将姚悦赶走去帮妹妹估分,姚母坐在写字台前,将万宝龙的钢笔拿出来,又试着写了几笔字。
尽管好几天没用了,这支笔却依旧润滑的像是始终被使用似的,不仅写出来的线条流畅,线条的粗细也是非常稳定的。
“这要是假货,外国人的假货也做的太好了。”姚母暗自琢磨着,又拿起杨锐配送的四瓶墨水中的一瓶,仔细的琢磨上面的英文字。
钢笔和墨水,其实都是杨锐拜托香港经理管慎,过年的时候从香港带回来的,他手里的美元较多,买这些东西比在国内划算许多。当然,划算的万宝龙钢笔依旧很贵,总要数百美元,对这个时代的欧美人来说是奢侈品,对这个时代的中国人来说就像是天外奇谈了。
姚母没敢多用,试了试,就将之好好的放回到了盒子里。
原本,按照熟人的介绍,既然要归还给人家,就应该将里面的墨水洗出来。姚母生怕弄坏,没有敢洗,就想到时候再做解释。
合上盖子,姚母松了口气,再看看写字台上的其他陈设,不由自主的打开钢笔盒子,将之摆放在桌子中间。
好东西人都喜欢,姚母自然也不例外。
12号,姚乐终于估好了分,赶在报考志愿之前,与姚悦和姚母一起,前往西堡镇,准备归还钢笔给杨锐,顺便道歉。
不管这个钢笔是怎么来的,自家将之用旧了又还回去,总要有个说法的。
为此,姚乐也不能安安静静的在平江等着报志愿,而要跟着奔波。
姚母尤其担心杨锐知道了钢笔的价格以后,会作何反应。
倒是姚悦,显的轻松自如。她是用过杨锐的实验室的,也知道那些仪器的价值,最重要的是,他相信杨锐的技术实力。
这是她和母亲截然相反的地方。
对姚母这一代人来说,再值钱的技术,也不过是一张证书,一份奖状罢了,奖金100元,在这个年代都要领导们想来想去,何况是成千上万元。
以她的思维模式,也不认为有人能赚这么多钱,更不相信,有人千辛万苦的赚到了这么多钱,竟然拿去买了钢笔。
这年月,金戒指金耳环都不多见了,金项链更是稀罕,反而是玉器因为没有国际价格,出现的稍多一些。如果是这些珠宝中的任何一个,姚母尽管仍然会觉得突兀,可还是能够理解,但是
一支钢笔!
即使手里攥着它,姚母显然仍然不能相信。
这就好像突然有人告诉她,美国宇航员从太空中看不到长城一样!世界观都要因此而被颠覆了。
在重重叠叠的幻想中,姚家母女三人,来到了西堡中学。
假日的镇中,空旷而干净,纯净的空气和翠绿的树林,组成一副漂亮的小镇图画。
远远望去,西堡镇中学仿佛被绿树环绕着一般。
靠近教学区的操场,土地做了硬化,除了少数的尘土,并无想象中尘土飞扬的景象。
不过,与姚悦往日见到的西堡中学不同,今天的西堡中学,格外的安静。
三人找了好一会,才在食堂的院子外,听到里面隐约的争论声。
“不行!报考重点才是对学生们的不负责任。是,鸿睿班的成绩是比往年的成绩都要好,但你们要考虑到其他学校的情况,其他学校也会考的更好”
“稳妥的报一个大学就行了,最主要的是能上大学,对不对?”
“不行不行,不报大专,只报本科,滑档了怎么办?”
姚悦听到这里,才听到杨锐的声音出现:“大专是提前批次录取,如果报了大专,过线就会被大专录走,即使分数超过本科线,也没有机会上本科了,要我说,只要有机会,宁愿滑档,也应该尝试本科,重点更不应该放弃。”
“李学工,刘珊,许静,这前几名报本科,情有可原,你一口气报这么多的重点,你得为学生们考虑”尖锐的反对声,冲到天上,又散落在地上。
姚母稍微有点听明白了,说:“他们是为报志愿争论呢?”
“好像是。”
“我记得你说,杨锐预考就考的好,是他们学校还是县里的第一?他这次考的怎么样?看这个样子,能读个本科,说不定还能读重点,是吧?”姚母心念转动,觉得这钢笔女婿虽然可能复读了好几年,但要是也能考个本科,与女儿倒也般配。
姚悦轻声道:“是省预考第一。”
“谁参加的不是省内预考呀,别当你妈不懂,就咱们刚才经过的那个小县城,溪县是吧,一个县里能考几个大学生就不错了,预考第一又落榜的,多了去了。”姚母仍然不关心杨锐本身,心里总是琢磨着杨家等等。
。。
第238章 真理
在教室前方的黑板上,整整齐齐的列着鸿锐班学生的名字和估分,并按照前后顺序,排了下去。
赵丹年和刘康类似,依旧以老经验来判断,最初看到这个表的时候,他们都是不相信学生们的估分的,后来有点相信了,也是将目光放在了前列几个人。
从他们的角度来说,西堡中学能有个位数的人考上大学,就是邀天之幸了,后面的学生肯定是陪跑没错了。
否则,总不能一个班就有一多半的学生考上大学吧?那是什么话,和神话也差不多了。
此刻,赵丹年却不由自主的念叨起了神话!
因为平江一中的老师,判断的分数线和杨锐的一致。
在平江这块地方,现在也找不出比平江一中更有公信力的高考教育单位了,即使是平江师范学院的教授,脱离一线这么久,也不是做出如此现场性质的判断。
所以,在正式的分数线出来以前,352分就是最有可能成为大专分数线的分数。
也是成为大学生的门槛。
赵丹年用变调的声音数着:“一个,两个,三个五六七八三十一,三十二五十三,五十四!”
鸿锐班共有五十四人超过了大专线。
正好是一副扑克牌的数量。
1983年的中国,这大约是最幸福的一副扑克牌了。
赵丹年喘了几口粗气,仿佛数了54个数字,就将精力耗费了大半似的。
他顾不得身边缩着脑袋的刘康,从后面的桌子里翻出一个本子,自最后扯了一页下来,趴在讲台上,记下了54这个数字,接着问:“本科线是多少?”
“370。”来送消息的是学生高声回了一句。这个分数,同样比杨锐给出的分数线低了5分。
“数,数一下有多少。”赵丹年坐在了桌子上,眼睛赤红。
不用他说,大家都在数。
“27个。”一个女生用尖尖的声音喊了出来。
“27个,刚好一半。”赵丹年的眼睛都直了,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27名本科生在1983年是极其恐怖的,简而言之,如果一个县一年考了27名本科生,那它就可以被叫做是高考强县了。
溪县当然不是什么高考强县,在过去的几年里,从溪县出来的本科生,总共也没有27名,事实上,在前年,溪县总共就走了一个本科生,也就是说,溪县第一的分数,也就刚够本科线。
赵丹年已经能够想象得到,这个分数公布出去以后,学生和学生家长们排着队要进西堡中学读书的场景了。
自己估计也会非常忙,估计要到处做报告,讲办学经验。
赵丹年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脑门,心想:到时候就在门口挂个横幅吧,我校1983年届学生勇攀高峰
“重点线,重点线是多少?”赵丹年想到勇攀高峰,才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个分数线。
不怪他思维迟钝,西堡中学多少年没有看过重点线了。
自恢复高考以来,西堡中学就没有一个大学生,这里所说的大学生,是包括了大专和本科的,至于重点,南湖市都没有见过几个,看重点又有什么用。
现在自然不同了,赵丹年一把扯过对面学生手里的单子,看一眼它,又抬头看一眼黑板。
“七个人!”
“七个人”
“420分。”
“420分”
赵丹年说一句,其他学生就跟着说一句,用赞叹的语气。
420分,比杨锐预测的分数线高5分,其结果,是鸿锐班学生有可能完成7人读重点,20人读本科,27人读大专的壮举。
赵丹年在算这个数字,其他人也在算这个数字。
教室里安静的像是夜晚的小树林似的。
除了杨锐,即使是鸿锐班的学生,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不会弄错吧。”一名学生担心受怕的小声说。
许静呀的一声,呸道:“胡说八道,怎么会弄错,不可能弄错的。”
“是啊是啊,不可能弄错的。”其他学生也纷纷说。
“中专呢,中专分数线是多少?”一个弱弱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哦我看看。”赵丹年有点不好意思,扫了一眼,说:“325,预测中专的分数线是325分,咱们有12个人够这个分数。”
鸿锐班现在有72人,就是说,还有18人不够大专线,只能去读大中专,或者选择复读。
除此以外,还有6个人可能连大中专的分数线都不够,要么复读,要么回家。
这18个人都不自觉的低下了头。
鸿锐班的许多学生的基础是相当差的,尤其是应届班的学生,因为学制的关系,有几个才读了9年学,和后世初三学生一样。这些应届班的学生,学的好的,提升也不错,学的差的,等于是以小学生的水平去复习,然后参加了高考,能有300分出头,尝试一下大中专,已经是极大的提升了。
如果不是参加了鸿锐班,这些学生怕是连复读的机会都难得。他们在复习阶段,也能够了解到这种差距。
然而,失落是比较出来的。
如果是以前,分数不够才是常态,别说考上大中专了,应届生能通过预考就可以开心一阵子了。
可是现在,看到别人读了大学,自己只能读中专,甚至连中专都没得读,心里的不好受,就只有自己知道。
325到352分的大专预测线,也就是27分的差距,以马后炮的方式来说,27分太好拿了,政治多拿几分,语文多拿几分,数理化多拿十几分,还有剩下的。
但是,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在全国高考中,20分的档位里,不知有多少万的考生淤塞着。
刚够大中专分数的考生,增加20多分就能读大专,再要是增加20多分,却已经够本科线了,如果再多20多分,还能读一所好本科,再多20多分,差不多又够重点线了,重点线上20多分,能够探到知名大学的底线,如此再多20多分,则是名牌大学的底线,想读名牌大学的好专业,还是只需要20分,由此再多20分,又能上顶级大学了,而要比顶级大学的录取线高20多分,专业的选择也很多了,若是就此再来20分,差不多都到省状元的程度了。
可这些20多分,又哪是那么好得的,每一分,都是在血汗中浸泡出来的。
杨锐做老了补习老师,对这样的分数阶梯已有判断,所以早早的买了汽车,让自觉跟不上的学生学开车。
就社会地位来说,现在的司机和大中专的毕业生也相差不多,最多是比大中专的直接分配多了一个找工作的步骤,倒也不算麻烦
所以,杨锐也没有多说话,就让学生们自己调节心情。
反而是一直坐在教室里的刘康,现在的心情无法调节。
“不可能啊。”刘康低着头,思维逐渐陷入了混乱。
赵丹年从震惊中醒来,听到刘康的念叨,不高兴的道:“刘康,你以后专心做初中部的教学工作,不要再参与高中部的事了,知道吗?”
“校长,赵校长这个,他们的估分准不准还说不定呢。”
“答案都是记在橡皮擦上带出来的,怎么会不准,再说,有学生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吗?”
“那个,一中的预测线也有可能不准啊,对啊,一中也有可能出错啊。”刘康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喊,他不想烂在初中部里,西堡中学的高中部还能参加一下高考,初中部完全是附庸单位,别说挑战性了,收入和待遇都低一大截,最让刘康受不了的是,别人肯定会因此此事,以后对他指指点点。
赵丹年哪里管刘康的小心思,瞪了他一眼,道了:“猜测的话装自己心里头,现在要按照平江一中的分数线来报志愿,嗯,还有杨锐判断的分数线,综合来报考。去,把门打开,让家长们也进来,看看分数和分数线,高兴一下。”
他话音刚落,急不可耐的学生就将门打开,高声喊:“来看分数线了,来看估分!”
迫不及待的家长们,呼啦一声,就将教室给塞满了,还有进不来的,站在教室窗户跟前跳脚,高叫。
不过,大叫的家长们很快从“让让”之类的话,变成了“安静”的嘘声。
原来,一名学生站在家长们后面跳脚:“南湖一中预测的分数线出来了,出来了。”
“多少分?”刘康涌起最后的力量,高呼一声。
“大专线370分!”学生隔着人墙连喊三遍:“大专线370分。”
教室里,学生们的兴奋陡然冷却。
南湖一中的预测分数线,比平江一中高了20分!
如此一来,原本正在欢呼的大部分学生,都会面临降档的可能。
最麻烦的是,报考哪个学校,将变成极大的麻烦。尤其是本科线和大专线左右徘徊的学生,大专和本科可是不能同时报名的,大中专和大专,同样是只能报考一个。
从云端滑落的感觉,糟透了。
赵丹年也忍不住道:“怎么预测的分数线,差这么多!”
只有刘康精神了起来,故意板着脸道:“我就说,我的判断是有道理的,你们还不相信,幸亏志愿表还没填,要不然就出大事了,全部滑档了怎么办?那可就变成了大笑料了,西堡中学高分考生集体滑档”
“闭嘴!”不止一个人,将唾沫星子吐在了刘康的脸上。
但在骂过以后,沉着脸的依旧沉着脸。
刘康用手搓搓脸,不以为意的道“真理总是掌握在少数人手中。”
。。
第242章 高风险高回报
邵亮的父亲邵工是上班的人,平日里的工作虽然不忙,旷工却是不好做的,今天也没有来西堡中学。
不过,接到邵亮的电话,邵工却是借了一辆摩托车,赶了过来,只用了一个小时左右。
邵亮在校门口看着父亲惊险万分的骑上大坡,拐过大弯,不仅抱怨道:“怎么开这么快,没那么着急的。再说,你以前开过摩托吗?”
“开过,当然开过。你小子要是读了大学,我就买辆摩托,天天开。”邵工艰难地停好摩托,歇了一下,示意邵亮坐上来,缓缓地开进学校,同时问道:“杨锐说你能读本科?具体是怎么说的?你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我不是太明白,要不然,你一会问他?”
“问肯定是要问的,你明白不明白的,也给我说一下。”
邵亮想了一会,道:“大概的意思是说,各学校每年制定招生计划的时候,都是按照105或者110的比例做的,因为总有些人因为各种原因不报道”
“录取1000人的学校,会多录50人到100人,是这个意思吗?”
“是。”
“能理解,国家培养些大学生也不容易。不过,每年不能稳稳地少50个人或者100个人吧?”邵工隐隐的抓住了重点。
邵亮点头,道:“杨锐也是这样说的。他说,如果多一两个,或者少一两个,都算是正常,但也有特殊情况出现。”
“什么特殊情况?”邵工干脆将摩托车停在了路边。
邵亮斟酌着道:“他说了一种可能,就是一个本科学校,正好有专科的专业,然后,今年专科录取了110的学生,结果所有人都来了。另外,这个学校的本科也是按照110超额录取的本科生,结果只有90的学生报到”
“多出来的专科生,就有可能读本科?”邵工惊讶万分。
邵亮摇头:“不是这么简单,但按杨锐的意思,这时候,是会有些学校申请内部调整名额,或者加考,或者择优录取直接转院的,而且,一般只给分数线接近录取线的学生这个机会”
恢复高考之初,各种政策都在尝试之中,远没有政策成熟以后的严格。在此期间,总有些人占便宜了,也总有些人吃亏了。
大部分情况下,当事人都只能被动地接受结果。
除了杨锐这种情况以外,专科向本科的名额调整,根本是无法控制的。
相比邵亮,邵工考虑的更多,更担心的道:“要是简单些还好说,这么复杂的事,哪是咱们能弄下来的。”
他显然以为杨锐是准备让他们自己运作了。
如果能读本科,邵工倾家荡产的运作也是愿意的,奈何杨锐提供的思路,太考究运气,根本不是能够运作的,至少,不是他们这种普通家庭能够运作的。
邵亮同样担心,但还是秉承着对杨锐一贯的认识,道:“先去听听他怎么说吧,要我说,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没成功也还是读专科,又不损失什么。”
“怎么不损失?你一直都想去南方的,去南方读书多好?留在河东省,难道以后还回西堡肉联厂不成?”
“我回西堡肉联厂不行吗?”
“行,行啊,你愿意就行。”邵工叹口气,又道:“你没有见过人家外省的学校,校园也漂亮,技术也好,思想也先进,总而言之,能去南方的大学,总比留在河东省的好。”
邵亮不相信,笑了两声,说:“杨锐给选的学校,总归有本科有专科,比纯粹的专科学校好吧。”
“你是本科生就好了,如果没转成本科,专科生和本科生读一个学校,你觉得会不会有负担?”
“那会有什么负担。”邵亮不承认。
邵工也是读过大学的,哼了一声,道:“同在一个学校,教室紧缺了,就要紧着本科生用,宿舍紧缺了,也要紧着本科生用,毕业实习的时候,本科生去好单位,专科生去歹单位”
“我要是不试一下,不是只能读专科了?”邵亮立即反驳。
邵工笑了:“脑子挺灵活地。这个你要我怎么说,读本科当然好了,有本科有专科的学校,和只有专科的学校怎么选,只能看你自己了。你要是觉得自己无所谓,试试也就试试了,就是不要太看重这个,能读最好,不能读也没关系,你能考上大专,我和你妈就高兴得很了。”
邵工四十多的人了,早就不相信运气了。
不过,他倒是不反对邵亮去试一试。
如果不试一下的话,反而会有所遗憾吧。
邵工是抱着这么一个念头,同意杨锐的方案的。
实际上,这也是杨锐选择给邵亮介绍的原因之一。高风险的基础是高的承受能力,邵家的条件较好,邵工对邵亮的要求并不高,可以说,邵亮跳线成功或失败,都不会伤筋动骨。
而从另一方面来看,几年前就想着卖牛仔裤的邵亮,心理承受能力也比其他人要强,更能适应这大起大落的活动。
几分钟后,杨锐将写好的志愿交给了邵工,道:“按照这个上面的报,我觉得有三五成的机会,能跳线成功。”
“平江工业学院?”
“是。”杨锐接着解释道:“恢复高考的时候,平江工业学院将以前的工业高专给合并了,每年招收的专科人数很多。另外,平江工业学院也是个老牌大学了,冶金系和有色金属系的计划招收人数都很多,不过,他们最近几年的分数波动比较大,今年如果波动继续加大的话,本科和专科的招生工作都会出现问题的。”
“那也不是一定会从专科选人吧。”
“招生出现问题就要解决问题,我研究了一下平江工业学院最近几年的政策文件,他们是有这个趋势的。”杨锐是从答案逆推文件,算是找到了几篇线索。
邵工却是惊呆了,问:“你怎么会想到去看平江工业学院的政策文件的?”
“我时间比较多,瞎看。”杨锐根本无法解释这个问题,不过,也用不着解释了。文件是真实的,至于怎么找到的,总不会有人深究。
邵工却是看着杨锐,赞道:“聪明人就是聪明人,你看我一个做家长的,都不知道去看人家学校的文件哎,你看了文件,帮同学复习,还能准备高考,还考这么高分”
黑板上挂着的650分,尽管与其他数字大小一致,但在这样一间教室里,“650”就是比数字更显眼。
简直像是闪着金光似的。
“650分呀,总共就扣了40分?”邵工有点不可思议的说。
高考是杨锐自己考的,虽然多了几年的补习老师的经验,但是和那些考了五六七八年的老红军们比起来,杨锐在时间上并不占优势,因此,他还是挺自豪的道:“说不定扣的还回少点。”
邵工哑然,650分已经超出他得想象了,分数再高,他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
同样想不出眼前状况的还有西堡中学的老师们。
在杨锐的主持下,鸿睿班各生的志愿都填的相对激进,虽然都有保底的学校,但在整体分配上,仍然超出了他们的认识。
但是,杨锐上有赵丹年的绝对信任,下有学生和家长们的支持,其他老师即使有不同意见,声音也不够大。
曾经是声音最大的刘康,被赵丹年调去管杂物,就已经足够震慑人了。学校老师的上升渠道很窄,管杂物的老师更不用说,连评职称都会很麻烦,有此前车之鉴,学生们的志愿表都很顺利地递交了上去。
于是,学生们期待已久的假期终于来临。
直到分数线和录取通知书出现以前,大部分学生都可以痛痛快快的玩一个月。。。
第246章 他报哪个学校
胥岸青坐在家里,稍微有点心神不宁。
他担心的不是自己能否考上大学,他在意的是自己的名次,能不能拿下省状元,能不能拿下全国状元,是胥岸青目前最在乎的。
在考试以前,胥岸青的信心十足,他在自己做测试的时候,鲜少遇到有疑问的题目,但是,真实的高考与测试最大的不同,在于高考的答案是不能当场订正的。
做测试题的时候,偶尔的粗心和大意不是问题,既不受重视,也重视不起来。测试题考察的是题目是否会做,步骤是否清晰,答案是否正确。
而在高考期间,阅卷老师可不管你是粗心大意了,还是题目不会做。
他们就按照标准答案,一路批阅下去。
不会做的自然扣分,做错的自然扣分,大意的依旧扣分,粗心的依旧扣分。
胥岸青估分结束,竟而发现自己多了好几处莫名其妙的失分项,尤其是物理一科,有两道大题的中间部分出现了失误,以至于后面的答案接连出错。
这样的成绩,是否还能得到高考状元,胥岸青也说不清楚。
如果竞争对手也失误了,那自己的失误就被弥补了。
否则,全国性的排名,自己肯定要落后了。
站在书房里,胥岸青多少有些后悔,假如高考的时候,自己每次都考满时间,不说没有失误,失误必然要少不少。
那时候,哪怕自己是出于无聊,也会多检查两遍吧。
是谁说过,竞争到最终,双方比较的就是谁的失误更少了。
胥岸青想了半天,想不到答案,又将目光放在面前,继续动手撰写数字。
他将自己各科的分数,做出了最高和最低等几种可能,然后列出各种组合。
就表上来看,胥岸青能够得到的最高分是“635分”,主要失分在于化学生物和语文,还有意料之外的物理。
这个分数,比他预考时的分数提高了不少,但也有极大的可能,超出他的实际分数。
胥岸青越看越觉得懊恼,心想:再多十几分,状元就稳了。
“青仔,分数好像出来了。”胥母从外面进来,大声喊了一声。
“出来了?”胥岸青连忙跑出书房,就见客厅茶几上,堆了好些报纸。
“我把写了高考分数的报纸都买了回来,你的名字在上面啊。”胥母心情好的很,蹲在茶几跟前,将报纸一份份的展开来,找出有儿子名字的地方。
广东省高考分数线公布,里面自然要提到全省状元的名字和分数。
广东省理科状元627分,刷新记录,毫无疑问将状元的名号大书特书。
高考阅卷结束,文理科双状元介绍,又是将状元当了主角。
有关高考的文章,总体篇幅并不大,但数量却是不少,稍微大点的报纸,都会给出一个新闻来,而在讲究严肃性的同时,勾引读者的工作,就全部丢给状元了。
否则,枯燥的分数和分数线,置身事外的先生们可不感兴趣。
“青仔是状元了!”胥母一边乐滋滋的翻报纸,一边说。
胥岸青心思不定的看着报道,道:“我预考不就是第一,现在是状元,很正常嘛。”
“怎么能正常呢。分数不落地呀,什么都说不清的。现在好了,你现在是状元,到学校,大学老师也要高考你一年,以后去工作了,你也可以说,自己的83年的省状元,对不对?这个和预考是两回事的,预考得第一,高考完蛋,没人记得你。预考完蛋,高考第一,人人都翘大拇指的。”
“老妈你真会说。”胥岸青不由笑了出来。
“不是我会说,社会就是这样,只以成败论英雄。”胥母少见的做起来了教育家,说道:“咱们自家人都觉得你是状元的材料,可没有这个分数和成绩,别人不承认的。”
胥岸青无奈笑笑,换一个话题说:“比我想的分数低。”
“是状元就行了,你看这里,第二名和你差二十多分呢。”胥母指着茶几上的一篇文章。
“全省状元是拿到了,全国的就不知道行不行了。”胥岸青还是存着一丝期望的。广东、湖南山东等省,历来都是高考大省,分数线超过其他省一大截,在这些省做了省状元,就很有可能做到全国状元。
83年的高考,是最后一次全国一张卷,也是有全国状元诞生的最后一届高考了,在此之后,各省纷纷做了自己的高考试卷,而此类消息,也令胥岸青的渴望加大了。
“我给你看看,有的报纸,是有说别的省的分数线的。”胥母最少买了三十份报纸,一张一张的慢慢翻,有见到说其他省的文章,就给抽出来。
胥岸青坐在旁边细看,不是特别的专心。
这时候,胥母的动作停了一下,就在胥岸青以为她要抽报纸出来的时候,胥母将之迅速的翻了过去。
“不是?”胥岸青奇怪的问了一句。
胥母闷闷的“恩”了一声。
胥岸青觉得好奇,抢着将那张报纸给抽了出来。
第二版正中的黑体字,映入胥岸青眼帘:全省理科第一名无缘全国状元。
胥岸青眼都不眨的读了下去,并且很快锁定文中的数字与其前后文,只见这家报社的记者,以平实的语言表现着夸张:全国高考已确定最高分,为河东省第一名杨锐,670分!
语言确实平实,内容确实夸张。
胥岸青大脑,瞬间就“嗡”的一声,闷了。
不是全国高考第一名,他能接受,在高考估分阶段,他就发现了自己的失误。
在一场全国性考试中,发生了10分左右的失误,你不能指望对手会放过自己。
但是,670分却让胥岸青的大脑过热了。
书房的写字台上,还放着他对自己分数的预测,即使按照最高分来计算,即使他没有失误,化学生物和语文的失误,也会将他的分数打到650分以下,事实上,640分都是一个难以达到的高峰。
越是接近满分的成绩,就越难以加分。
这就好像是金属的纯度一样,什么都不准备的人,也有可能考到五六十分,就像是自然界会有百分之五十,百分之六十的金属存在一样,但是,当金属的纯度达到百分之九十,百分之九十九的时候,再要提高它的纯度,就会异常的困难,以至于不可能做到。
胥岸青将自己的大部分学习时间用在了化学和生物方面,但是,他不擅长这个,就总是会丢分。
胥岸青自己,一直以来是将目标放在650分的,他从来没有给人说过,因为只丢40分的高考考卷,还没有人见过,他不想别人贴狂妄的标签在自己胸前尽管他背后已经贴满了狂妄的标签。
然而,再狂妄的胥岸青,也没有设想过670分。
可是现在,他就看到了670分的考分。
“也许是弄错了。”知子莫若母,胥母想办法安慰胥岸青。
胥岸青将报纸的眉角翻了翻,摇头道:“广州日报,不会错的。”
“广州日报怎么就不会出错了,说不定印错了都有可能,等等,再看看别的报纸怎么说。”胥母买的报纸,有的是晚报,有的是早报,消息自然有先后。
而在广州日报下面,同样收到消息的官媒,接二连三的蹦了出来。
“670分,这人是怎么考的!”胥岸青瞅着杨锐的名字,心里是各种的纠结,其中滋味,也只有他自己,才能品咂一二。
忽然,胥岸青推开报纸,站了起来,道:“妈,帮我问一下这个学生考哪个学校,考什么专业的。”
。。
第250章 许静你的信
“女孩子读书有什么用,最后不还是要嫁人的?不是我说,你家许静虚岁20了吧,这要是再考一年,干脆就别嫁人了,做老姑娘的老姑娘算了。”带着泥土味的乡音从家里的院墙飘出来,像是钉子似的,甩入许静的耳中。
许静的父亲是村里的老好人,因为没有兄弟在村里,备受欺负,说话从来都是细声细气的:“她今年学的好,人家还给奖学金了,说不定就考上了。”
“考上了也没用。这如果真的去外地读书了,被外面的汉子骗了去,你一分钱彩礼都收不到,到时候咋整?读一个大中专,还不定分配到哪里去呢,你倒是想分配到平江市,谁不想分配到平江的?等毕业的时候,都是人家学校里的领导决定的,你老许家没有当官的吧?没有吧?”
“没有。”许静的父亲也是老实,就顺着对方的话点了头。
“是吧。八辈子都没有一个当官的,谁肯分配好地方给你。没人帮忙的学生,都是往边疆送的,知道边疆不?新疆的,西藏,云南的,还有珍宝岛的”这位是看新闻联播学政治的,将珍宝岛都给说了出来。
然而,许静一点想笑的意思都没有,她听得出里面人的意思,她更知道,自己老爹虽然是个好人,耳根子却软的很,一不小心就被人说动了。
要不是这样,她也不能复读三年。
是许老爹咬着牙在供着她上学的,同龄人里面,包括邻村的男生,都没有像她这样,读了初中读高中,读完高中又复读的。
别人家的女孩子,再怎么求父亲,也没有复读三年的,许静能熬出头,家里的付出不问可知。
许静也曾想,如果考不上大学,就要一笔彩礼,将自己嫁出去算了。只是,不尽力尝试,实在是心有不甘。
“小静考的很好,他们说小静能考上大学,今年也报了志愿,考大学,不是大中专。”许静母亲的声音,从院墙里投射出来,透着无奈。
“我知道,许静学习是有点能耐的,她要这点能耐都没有,我也不会上你们家的门,不过,考大学太难了,你报名了也没用啊,最后,志愿还是得报大中专,就这个,我看也悬着呢,前两年,你们家许静不是也报了,不是没上成吗?”
许静轻轻推开门,就见母亲低着头,站在柴房前面,周围除了父亲,还有家里的亲戚。站在她对面的,是个不认识的汉子,脖子上围着毛巾,衣着坎肩,脚下却踩着双混杂着泥泞的皮鞋。鞋的后跟和侧面都被黄土给糊住了,正面却只有薄薄的一层灰土。
许静的母亲也不知道是否听懂了对方的话,只是等他说完了,道:“报的不是大中专,我记得我们报的是本科,报的是本科大学。”
“本科?”穿着皮鞋的汉子哈哈大笑,说:“你知道咱们乡有几个人考上本科吗?一个都没有,还本科?本科有那么容易吗,我给你说,咱们王县长的儿子也复习考大学,我上次见了就说,秋叔问你,你准备考哪个学校,人家怎么说?考一个平江的大专就高兴死了”
“县长的儿子考不上本科,凭什么说我考不上本科。”许静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站出来将装猪草的背篓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穿皮鞋的秋叔被膀大腰圆的许静吓了一跳,转瞬笑了,说:“这位就是许静吧?恩,好久没见,身体还是那么壮实。”
“你认识我?”许静粗声粗气的。
秋叔一笑,说:“以前远远的见过,哎呀,你这个身体是真不错啊,学习也好,真好。我儿子是在咱们乡读的小学,和你一个班的,比较瘦,小雷,秋雷,你记得吗?”
许静在一群人的注视下,默默的扶起背篓,想了一会,说:“不记得了。”
“不记得没关系,没关系,总之呢,小雷今年也20岁了,和你又是同学,我就想,咱们能亲上加亲啊,让你们两个处处对象”
“你这是包办婚姻。”许静气的冒烟,又不知该如何反抗,四周都有亲戚朋友们看着呢。
“不不不,不是包办婚姻啊,就是介绍,你们处对象,处的好,就好,处不好,也没关系,对不对,许静妈。”秋叔的目光转向另一边。
许静母亲垂头不语。
许静气呼呼的看着他,道:“我处不好,你现在能走吗?”
“哎,你这个孩子,脾气还挺大的,脾气大也好,也好。”秋叔看着许静,心里想的是屁股大好生养,身体壮好干活,上到梯田去,估计连牛都省下了。如今养头牛可费不少钱,农忙的时候,借都没地方借去,儿子娶这么个老婆回家,省下的不是一星半点。
而且,还对下一代好。秋雷从小身体虚弱,长的又瘦又小,身高还不到一米五,和许静正相反,平衡一下,至少孙子辈能有点出息,许静说不定还能教他点东西。
秋叔为此准备了300块钱的彩礼,在塔前村,这是一等一的高价了。
当然,80年代的审美也帮了许静的忙。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中国社会宣传的女人形象的时候,多用的是“谁说女子不如男”之类的宣传语,花木兰之类的巾帼英雄人尽皆知,宣传画上的女人,也是来自铁路、石油等各条战线上的女汉子们,长成许静这种熊壮的女人,在结婚的时候并不吃亏。
许静的父亲依旧是老好人的表现,看秋叔叹气了,就担心的拉了拉许静的衣服,道:“和秋叔好好说话,你先回屋里去,这里没你的事了。”
“爸,我不嫁人。”许静的语气有点像撒娇,只是动作像熊,颜色却不像熊猫,卖萌卖的像是卖门的。
“你先进屋去。”许父又说了一句。
其他亲戚也纷纷劝说。
许静在一群人的围攻下,不不后退,眼瞅着就要退到房间里面去了,后怕的喊道:“爸,我今年肯定能考上大学!爸!”
院子里,瞬间寂静。
须臾,阵阵笑声响起。
就连许父,也是垂着头,唉声叹气,说:“这孩子,读书读的癔症了。”
“爸,我真能考上。”许静的眼泪顺着大脸就流下来了。
“我知道,我知道。”许父摸摸女儿的辫子,道:“爸也是为你好,大中专是分配工作,可要多上三年学的,到时候,你都24了”
归根结底,他认为许静即使能考上,也是考一个大中专。
这其实并不奇怪,因为全县每年也就几个人能考上大专和本科,而这些学生,在中考的时候,就能拿到全县前列的名次,许静没有考上县一中,再参加高考,原本就是奔着大中专去的。
大中专分配工作,这其实就相当于公务员考试,在不存在私企,甚至户口限制不能随意流动的年代里,这种考试的诱惑力比后世的公务员考试还要强。
许静一个劲的流眼泪。
许静母亲在旁说了一句:“不到二十四,也就是二十三!”
“二十三也大了,到时候,怎么给你找婆家啊。你秋叔家里认识人,你嫁过去,他想想办法,给你找份工作,不是省了三年的时间。”许父确实是权衡过利弊的。现在的大中专,除了能分配工作以外,其他待遇和高中是一模一样的,两者的学历也是相当的。所以,如果家里能有办法给找工作,谁都不会去读大中专的。
许静却是被父亲劝说的泪流满面,抽泣着道:“我不嫁人,我想上学。”
“你得为你爸考虑一下子不是?你读三年的书,你爸你妈,你家里人,又都得熬三年”秋叔笑着说话,语气却是有点不耐烦了。
许静带着哭腔道:“我不用家里的钱,杨锐说了,锐学组给奖学金,学校还给发生活费”
“这锐学组还能养你一辈子不成?姑娘,别倔了,听叔的一句,早嫁人,早生娃,早安生,早点过自己的小日子,啊?”
“呸,你骗得了我爸,你骗不了我。你要是有门路给人找工作,你儿子怎么还当着农民,你儿子要是有工作,你会来我们家提亲?”许静和杨锐等人呆的久了,说话的逻辑是下一层挨着一层的。
秋叔被问住了,也没话反驳了,但他有的是土办法。
只听秋叔“啪”的一跺脚,乔怒道:“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我实话实说,我没给小雷找工作,那是小雷没拿到初中毕业证,你要说我没本事给人找工作,我秋叔把脸搁在这里,谁家要找工作,晚上来找我,我白给他跑一次腿。老许,这门亲事没法谈了,咱们各回各家吧。”
他的话半真半假,却在后半截,点亮了好些人的眼睛。
在塔前村民的眼中,穿皮鞋的秋叔是一等一的能人,他要是真愿意给大家跑腿找工作,没有一个人不动心的。
给国家工作,可是旱涝保收,稳定又体面的好事儿,提着猪头拜不到庙门的村民,可是多了去了。
许父则被秋叔的以退为进给打动了,他回头看看五大三粗的许静,又想到她前两次高考失败的颓然,不禁命令道:“许静,你去里屋呆着去。”
许父喊了两个妇女,要把许静给劝进去。
许静不走,妇女们用力拽,也是没拽动。
两人增加到四人,四人增加到六人,最终,是八个妇女抬着手脚,把熊壮的许静给抬进屋里去的。
“喝水,喝水。”许父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许静在房子里被关了一天,第二天也没被放出来,反而闻到了久违的油香味。
那是许母炸馒头给秋叔吃。
两个馒头,切成片,在浅浅的油里炸了,略微撒点盐,又香又脆。
不过,许家很久没有这么奢侈了,自从自从许静读高中开始,就比以往,比邻人更加的节衣缩食。
许静的嗅觉带来汹涌澎湃的记忆佝偻着身体的母亲,捶着腰锄地的父亲,摘榆钱充饥的弟弟
是啊,弟弟也读初中了。
许静一边想,一边哭,鼻涕泪水,沾了满脸,怎么擦也擦不完。
院子里,秋叔坐在长椅上,吃着油煎的馒头,脖子仰望天空45度说:“你别看我们家小雷身体不好,手上灵活的很,做点木匠活什么的,容易换油腥。等结婚了,我在乡政府给他找个活,再给你们家许静找个工作,再生个大胖小子,这小日子就红红火火了”
许静的父母吃着蒸热的白馒头,在两边赔笑。
一会儿,昨天来的亲戚,又陆陆续续的赶到院子里,开始讨论更多的细节。
许静母亲进到房里,试着劝说许静。
许静呆坐在床上,两眼无神,既不说话也不动。
许母也不是个会说话的人,劝上两句,不知道说什么了,不得不请亲戚女人进来帮忙。
于是,房间里很快充满了女人们的声音:“这样多好啊”
房间外也充满了秋叔的声音:“我给你们说啊”
混乱,持续到了中午。
就在房间里的人疲倦欲死,房间外的声浪破翻天的时候,村里的大喇叭,意料之外的“咔嚓咔嚓”的响了两声。
“喂,喂喂”
“喂你妈啊!”被惊到的村民笑骂起来。
许静却像是只粗壮的幽灵似的,艰难的站了起来。
“我村长许三坝啊,通知个事啊,许静,许静你的信来了”
。。
第254章 彩车
赵丹年这一辈子,不知道上表过多少喜报。
在那风云激荡的年代里,喜报是人们政治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部分。
不过,喜报要做成什么样,以什么形式来报,却也有些默认的潜规则。
以粮食产量为例,如果是亩产万斤以上的大卫星,那就要开花车,游长街,派人专程前往县政府,市政府和省政府,通知报社,邀请记者,摄影留念,浩浩荡荡的前往省城报告喜讯。
如果是亩产五千斤或者三千斤的普通卫星,那花车游街就可以省下了,省政府也可以不用去了,到市政府或者地区所在地报捷即可,至于亩产一千斤的小型卫星,通常是县内自己热闹一下,贴几张大红喜报就算结束。
赵丹年对喜报中学的成绩,也有着类似的认识。
假如是有一个人考上大学,不管是什么学校,只要拿到任何一个大中专院校的录取通知书,赵丹年就准备将喜讯用红榜贴遍学校和溪县。毕竟,溪县内能够教出大学生的中学,也就是那么几个。
假如有七八个,或者再稍微多一点的人能考上大学这已经是赵丹年设想的最好情况了,他就准备去南湖市教育局贴捷报。
这种捷报就和大字报差不多,一样的红纸,一样的大黑字,只是内容是捷报罢了。
在80年代的中国,这种大字报就和30年后的自媒体差不多。
有名的家伙写的大字报的传播范围会很广,正如有名的家伙的自媒体会有很多人去看一样。有意思的大字报也会传播的很广,正如有意思的自媒体文章会被自发传播一样。
可惜,杨锐将西堡中学即将而来的第一个大学生的期待感都给杀掉了。
从预考结束以后,赵丹年就知道杨锐会考上大学,他知道,溪县教育系统的先生们知道,甚至南湖和平江教育系统也知道。
如果仅此而已,再贴红榜就只是锦上添花了,赵丹年向来不喜欢这种事儿。
可另一方面,杨锐和他组建的鸿睿班,也给了赵丹年以极大的惊喜。
7人得到大中专的录取通知书,54人得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其中还有20人是本科,8人是重点,更有杨锐这个拿北大通知书的全国第一。
这样的成绩,别说溪县一种和南湖市一中了,放在平江一中里也是拔尖的。
平江一中的生源和西堡中学可是两回事。就国内目前的教育体制,中考的时候,学生就已经分出了三六九等。全省最好的学生,至少是最有野心的学生,都会尝试着的报考平江一中,平江一中录取了全省排名前五六百名的学生以后,才轮到平江二中三中,以及南湖地区一中这些学校,西堡中学在这场抢夺生源的大战中,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抵抗之力,只能收罗一些愿意上学的学生,几乎没有资格挑三拣四。
即使是回炉班,要去平江一中读,也得是一中的学生,或者高考分数达到某个标准。
以两种极端的生源,达到更好的教育成果,这份惊喜不可谓不大。
喜报的规模,自然也可以无限放大。
赵丹年买了一板车的红纸,找了十几个毛笔字写的好的人,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写出了数百张的喜报,内容也是简单易懂的格式,只是修出了各种抬头。
杨锐被叫到西堡镇,下车就在客运站的门口,看到了西堡中学的大红榜:
喜报
西堡镇人民政府领导同志及西堡镇人民:
改革开放以来,在镇人民政府的正确领导下,我校的各项工作,一年比一年好。就在今年,我校师生同心协力,共有五十四人得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七人得到了大中专的录取通知书。在全省乡镇中学中居于领先地位,特向西堡镇人民政府领导和西堡镇喜!
杨锐北京大学。
许静北京师范大学。
李学工北京铁道学院。
今后我们一定继续做好各项工作,努力提高教育教学水平,培养好祖国下一代,为现代化建设多做贡献
南湖市溪县西堡镇西堡中学
1983年8月16日。
看着自己的名字,看着喜报的前提与奋斗目标,杨锐有种天雷滚滚的违和感。
不过,周围群众显然很适应这样的喜报,不仅有人大声的读了出来,还有人在一旁讨论。
杨锐捂着脸,上西堡中学去。
上了大土坡,满墙的红榜啥时间亮瞎了他的眼。
这里面,就不止是学校的喜报了,更多的还有一个个学生的喜报。
西堡中学今年算是有六十一人考了出去,那外墙就可以贴六十一张来自学生的喜报。当然,六十一张喜报是不够用的,所以还要再贴几十张的学生介绍和说明,或者教师自述之类的东西上去。除此以外,班级的介绍也必不可少。无论如何,赵丹年总是想办法让学校的外墙贴满了东西,看起来红彤彤的仿佛在搞猜灯谜似的。
“校长。”杨锐进了校门,就看到了赵丹年。
“来了。”赵丹年表现的比往日还要热情,使劲握着杨锐的手,笑呵呵的道:“去学校的东西准备好了吧,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不用,就是些衣服,也不用我收拾。”杨锐轻松的笑着,和其他即将离开父母的孩子一样兴奋。
因为就要离开父母了呀。
赵丹年笑着点点头,从身后的口袋里拿出一封信,道:“我也没什么好礼物,写了封推荐信。”
他将信交给杨锐,指着上面的名字道:“这个苏孝是咱们溪县人,西堡中学建校的时候,他还是县教育局的一个干事,后来调进了市新华书店,又去了北京,前几年还有回来住过一段时间,和我关系很不错。苏孝有水平,也爱才,你到了北京找他,有什么事,请教请教他,有好处。”
这是拉了一条路给杨锐,杨锐感谢的收下信,道:“我到北京,尽量不惹事,另外,传达您的问候给他。”
“不惹事也不怕事,做人就是这么一回事。”赵丹年展颜一笑。
“您今天找我,不止是说这么一件事吧。”杨锐乖乖的问了出来。人家都送了大礼包给自己,怎么也得配合一点。
赵丹年果然满意的道:“我准备向县,市和省级领导报喜。”
“送喜报?”
“还要披红挂彩的送喜报。我想借用你们锐学组的那辆车,把它扎成彩车,一路开到平江去。”
校长说披红挂彩,杨锐就想到自己回西寨子乡的情景,再说锐学组的车,不由笑了出来:“就那辆老解放,开两个小时就得坏一次,学生们可以练修车,咱们的彩车坏在平江大街上,那不是出丑去了?”
赵丹年“啊”的一声,皱眉道:“这我倒没想到。”
“您不用着急,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我正好准备再买一辆东风车。”杨锐紧接着道:“锐学组不是有好几个人都没考到大中专吗,他们都学了车,我就想凑点钱,买辆车,没找到工作的人就先换着开车,多少算是有一个收入。车已经选好了,我拍电报催催,让他们尽快送过来,扎成彩车。”
80年代的驾驶证是随便发的,关系够硬的,不用学都能拿照的驾驶证。学车组的学生基本都拿到了驾驶证,在南湖范围内找工作相对容易。
但是,找工作也是需要时间的,现在可没有什么校园招聘会,高中毕业生要进国家单位,总得一段过程,即使是他们最容易去的运输公司,也不是今天报名明天上岗的。
有鉴于此,杨锐在一个小会以后,用锐学组积攒的少量资金和自己的一笔钱,让史贵购买一辆东风车,给牛安等人去开。
如今运输货物的利润是很不错的,尤其是相对普通人的工资水平来说,货车司机是毫无疑问的高收入人群。当然,最高收入的是出租车司机,但在南湖这种地方,出租车暂时是没市场的。
一辆卡车带来的客观利润,除了分给司机一部分,更多的会收入运输公司或者个人名下。
到1983年,挂靠在运输公司名下,或者干脆承包了运输公司的个人非常多了,这些收入完全可以用来补贴锐学组和杨锐的收入。
如果是普通的运输公司,车主的主要精力都要放在如何管理司机上面。毕竟,从线路到收钱,许多都要经过司机的手。但是,若是由锐学组本身来经营,这方面的顾虑就可以少很多,学车组的学生们都是锐学组的正式学员,既能享受到锐学组的好处,又对锐学组有了相当的认同感,自然可以省去大部分的管理压力。
杨锐手里攥着大笔的现金,放着也是放着的,拿来投资运输,差不多一年多的时间就能回本,堪称是超高回报率的项目了,这样的好事,也就是资金无比匮乏的80年代才会比比皆是。
赵丹年稍稍有点犹豫,问:“车什么时候到,能来得及吗?”
“史贵在和跟前几个市的运输公司谈,就是价钱的问题,我给他拍个电报,稍微松一点口,明天就能把车送过来。”
“太浪费钱还是不要了。”
“本来也是要松口的,现在新出厂的东风车根本买都买不到,不抬点价格,人家也是不卖的。车的事交给我好了,披红挂彩这个,是不是有点太张扬了?”
“你说,是全国状元的名号张扬,还是披红挂彩张扬?”
赵丹年一句话就把杨锐给问住了。
“我去找几个学生,让他们帮忙准备扎彩车。”赵丹年说着往教室的方向去了。那里的教室人影憧憧,有些似熟悉似陌生的影子在飘动。
自分数线公布,未上线的学生就已开始了新一轮的复读,到现在为止,有的学生都上了一个月的学了。
但在杨锐眼里,却已是另一个世界似的。
。。
第258章 软卧包厢
火车缓缓启动,列车员来送了一次热水,包厢内就安静了下来。
杨锐又拍了两张照片,便将照相机交给了文思摆弄。
作为报社编辑,文思喜欢摄影,但接触好相机的时候并不多,尤其是红旗20这种旁轴测距的高端相机,好不容易得到它的摄影记者都爱护如己身,最多只能借给他把玩几分钟,拆换一个镜头都是不可能的。
杨锐却是将三个镜头都拿了出来,甚至拿出一个胶卷,随便文思使用。
他虽然有收藏的,不过,照相机这种东西,增值速度是远远赶不上通货膨胀的,所以,收藏只是对消费的一种解释罢了,他既然将之拆出来用了,其实就没有指望收藏它能赚钱。
文思显然有些乐不思蜀,一会的功夫,就坐到了杨锐这边,和他讨论起广角和标准镜头的区别。
杨锐有一句没一句的回应着,权当是旅途中的消遣。
文小满乘此机会,仔细的端详着杨锐的模样,越看越觉得好看,小心脏更是砰砰砰的直跳。
她对这次的旅途,实在是太满意了。
“烤鱼怎么不吃了?”马丽华轻轻的推了女儿一把。
文小满的脸瞬间红了一下,掩饰着用手捂住,说:“不想吃了。”
“刚才不是看你挺爱吃的?怎么了?”
“就是就是吃饱了。”文小满其实是不想自己狼吞虎咽的样子被对面的漂亮男生看到。
虽然烤鱼很好吃,虽然文小满很多时候都不顾及形象,但是,身着一身黄蓝相间的运动服的杨锐,也确实有点漂亮过头了,远远超过烤鱼的美味等级。
马丽华不太理解的看看残余一半的烤鱼,摇头道:“你平时都能吃两三碗米饭的,今天怎么吃这么少?是不是生病了。”
“没有哪里有,老师不是说让我们保持体型吗?要为明年考试准备了。”文小满深深的低下头,似乎在为这些年被消化的米饭而忏悔。
“这孩子”马丽华看看剩下一个半的烤鱼,道:“老文,别玩了,趁热把烤鱼吃了。这个,小杨,你也吃一条。”
“不用了,我出来的时候吃过了。”杨锐谦让了一下。
马丽华果然不再劝,又将半个烤鱼推到文思面前。
“我等会再吃。”文思忙着玩相机呢,忙不过来。
马丽华只好自己拿起来吃。她右边,老公盯着杨锐的相机看,她左边,女儿盯着杨锐看
马丽华突然心生警惕,用胳膊肘倒倒女儿,道:“你,看书去,作业都没做。”
“我做了。”文小满很不乐意。
“做了也看书去,曲谱背了吗?”
“背了。”
“背新的去。”
“哦。”文小满低低头,又瞅一眼杨锐,抽出本音乐教材,默默的哼了起来。
小姑娘的音调很不错,也成功的引起了杨锐的注意。
这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一双眼睛极有灵气,头上扎两小辫,活动而伶俐。
用超过时代的话来形容,这简直就是一只萌系的二次元女孩。
“真不容易啊,能在80年代遇到这么萌的女孩子。”杨锐暗自评价了一句,却也没有盯着人家看,转而打开姚悦送给自己的木盒。
木盒挺大,又高又宽。第一层打开,是炸成焦黄色的里脊和肉丸,闻起来就喷香扑鼻的。
第二层,是经典的宫保鸡丁,鸡肉的大小匀称,颜色鲜亮。
第三层,则是用一个小小的铁饭盒,上面还附着纸条一封:将热水灌入最下层,就可以保持饭菜的温度。
纸条上的字迹纤细,正是杨锐熟悉的姚悦的笔触。
杨锐打开铁饭盒,里面满满的装着颗粒晶莹的米饭。
“是你对象刚刚送的?”马丽华突然问了一句。
杨锐惊醒似的抬头,笑笑没说话。
文小满嘟嘟嘴,问:“杨大哥,你读北京大学,她呢?”
“她在河东大学。”
“那你们两个以后不是很难见面了?”
杨锐不置可否的笑笑。
马丽华拽拽女儿,道:“好好背书,管闲事。”
“不是你先问的?”
“我能问,你不能问。”
“独裁。”
“恩?”
“哦,知道了。”文小满再次嘟嘟嘴低下头,眼睛却是亮闪闪的看着杨锐。
杨锐也觉得不能让她再问问题了,于是笑笑合上木盒,拿出管慎买给自己的n,戴上耳机,闭目听了起来。
轻轻的音乐,从耳机中流淌出来,看的文思和马丽华目瞪口呆。
文小满反而雀跃的道:“是随身听,小月用的也是这种。”
“我记得你说过,小月的随身听是她爸爸从国外带过来的?”文思见杨锐好像听不到,若有所思的问女儿。
“是呀,放一张磁带进去,就可以边走边听了,所以叫n。”文小满读的是音乐,班里同学的条件都不错,也是见过这种新产品的。
“在家里听不是一样,干嘛要边走边听?再说了,后面有车过来都不知道,多危险呀。”马丽华很不满的摇摇头,道:“你说外国人也有意思,这么好的技术,做什么不好,做这些东西。”
“外国人的想法和咱们不一样。”文思说了一句,又将目光放在了照相机上。
这样的机会不常有,他想多看看,琢磨琢磨,反正在火车上,闲着也是闲着。
杨锐闭着眼睛,听着似曾相识又未曾听过的粤语歌,体会着时空流转的奇妙与属于自己的安静。
火车哐当哐当的向前奔跑,黑烟滚滚而出,喷向湛蓝的天空。雪白的云朵优哉游哉的在天上飘荡,似乎对地面上的一切都漫不经心。
窗外的绿树出现又消失,青山与小溪一闪即过,又反复出现,它们令画面变的单调起来,也令杨锐昏昏欲睡。
不多时,换了两遍的磁带自动停止,杨锐没有再换,翻了个身,发出均匀而细小的鼾声。
“唉,你说这个小伙子,家里是做什么的?”马丽华一拉老公,说起了八卦。
文思同志比划着相机,不耐烦的道:“你管人家是做什么的,河东那么大,我哪里知道。”
“这不是让你猜嘛。”
“我猜不着。”
“喂,我问你,你手里的相机,值多少钱?”马丽华换了个方式,问了起来。
文思稍微有了点聊天的兴趣,嘿嘿的一笑,说:“你别问多少钱,这个可是红旗20,你有钱都买不着。”
“怎么说?”
“这是70年做的相机,79年就停产了,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马丽华配合的问。
文思一笑,道:“太难做呗,你看这镜头,这机身,全都是仿德国人的相机,而且做的比德国人的还好,这些光学玻璃,那都是老师傅一个一个磨出来,总共就没产多少个,全给中央媒体了。”
“那你们社还有一个?”
“咱不是北京日报吗?近水楼台先得月,那老小子软磨硬泡要来的,都舍不得给人看,我这次回去,得和他好好说道说道。”
“那要是买不到,这个小伙子怎么弄到的?”马丽华问出关键问题。
文思想了一下,又摇摇头,道:“说不定他家里人借给他的?要不然”
“把话说完,急死人了。”
“要不然就是从香港买的。”文思说着摇摇头,道:“也不能,那太贵了。”
“多贵?”马丽华好奇的就是这种问题。
文思竖起三根手指,道:“三千多港币,参加了好几个展览会,就没卖出去几台,人家外国人都觉得贵。”
“三千港币?”马丽华重复了一遍,赶紧抓住文思的胳膊,道:“这么贵的东西你还玩?弄坏了你赔得起吗?赶紧给人家好好的放回去。”
“唉,你说话怎么就那么像我们社的摄影记者”
“你放不放?”马丽华举起了桌上的烤鱼。
“放,我放还不行嘛。”文思委屈的将相机给收拾起来,装好放在了桌面上。。。
第262章 第一第二
报名日。
北大各门大开,无数的高年级学生奔走于校园之中,帮着迎接新生。
大部分的新生都是被火车站的大巴送来的,一车接着一车,而每到一车的学生,学长和学姐们就会忙碌起来。
80年代的学生是如此的热情,以至于新生们总能得到终于来到梁山泊的愉悦感与满足感。
北京本地的学生,或者提前到达的学生,也可以自己乘车或骑车到学校,间或也有一两辆小车,驶入校园。
每辆汽车到场,都会引来异样的目光。
北大的学生,有理由高傲而自信,将自己放在天之骄子的位置上。
不过,80年代的汽车,仍然稀罕到令人觉得不平。
现在的车牌还是纯数字的,由代表省份的数字和另外5个数字组成,如北京就是31,由于只有五位数字,所以最多只能容纳十万辆车,此外,车牌分红蓝两色,实际等于北京市一共可以容纳十万辆小车和十万辆大车。
当然,车牌能够容纳10万辆小车,意味着小车总数还远远达不到十万辆的数目,普通的司局级干部,也难做到人人配车。也就是在北大的报名日,一天里才能见到十几辆或者几十辆的小车,大部分还是家长从单位借的。
十点钟。
又是一辆上海牌的轿车,缓缓驶入燕园。
司机将车横置于报名台前不远处,小跑着打开后门。
胥岸青蹬着纯黑闪亮的正装皮鞋,白衬衫白西裤,一声纯白的跨出后座,用手捋捋精心梳洗的头发,帅气的走向的报名台。
胥母轻轻的走下车,拎着一个小包,站在车跟前,打量着传说中的北京大学。
对中国人来说,这里几乎蕴含着一个人所期望的全部情怀,也传承着不止是本校学生,还是全体中国人的热烈情感。
这里,是少数可以说“学子”而非“学生”的大学。北大学子,即是希望,也是目标。
胥母心里,是满满的快乐与满足。
“老师你好,我是今年生物系的新生。”胥岸青自报家门,递上自己的证件。
负责报名的老师早就注意到胥岸青了,他客气的点了一下头,翻开户口本,道:“广东籍,胥岸青。”
坐在他左边的女生快速翻开记录本,道:“找到了,广东广州一中毕业,胥岸青,考分627,是广东省第一名,全国第二名。”
“627分!”围着报名处的某位师姐小小的呼了一声。
几百人报名以后,大家对常人无法达到的五百多分早就麻木了,也就是600分才能引起小小的波动。
不过,看到胥岸青“白衣胜雪”的笔体装束,暗自撇嘴的学生也不在。
“胥同学考的不错啊。”报名老师见他是全国第二,愈发的和颜悦色。
胥岸青矜持的点点头,说:“谢谢老师。”
“来的挺早的,还有六人宿舍,赶紧过去挑个喜欢的铺位。”报名的老师说着在桌上的表格上划了划。
现在的学校,一年才招几千人,但教室和宿舍却更紧张,六人宿舍和八人宿舍已经是较好的配置了,某些学校甚至有十人和十二人宿舍。
胥岸青再次微笑道谢,然后将位置让了出来。
“这是俺的通知书,是来这里吧?”胥岸青的后面,另一名学生将肩扛的大包,重重的丢到了递上,溅起些许的灰尘。
“没错,这里是报名处。”报名的老师转了一个方向。
一名女生从桌子后面挪了出来,站到胥岸青面前,大方的道:“胥同学,我带你去宿舍吧。校园很大的,乱走要迷路的,对了,你的行李多吗?放到三轮车上好了,宿舍区就不让轿车走了。”
“好,多谢了。”胥岸青的微笑像是训练出来的,礼貌又有距离。
“三轮车在下面,可以再等几个同宿舍楼的,一会儿一起走,有学长骑,挺方便的。”大方的学姐相当和善。
胥岸青无可无不可的跟在后面。
刚走了两步路,又有学生到了报名处,说:“我是杨锐,生物系的学生。”
这次不用老师吩咐,负责名单的学姐“啊”的一声,喊道:“你是河东省的杨锐吧?今年的状元?”
“是我。”杨锐递出了录取通知书。
胥岸青“嗖”的扭头。
只见杨锐穿着一身松松垮垮的运动装,随意的站在桌子前面。
他依旧是一身的阿迪达斯,不过,学生们都不认识这牌子,认识的也没把目光放在衣服上。
这里的一半人,大部分是男生,都念叨着670分,另一半人,大部分是女生,都忍不住的打量着杨锐。
放在30年以后,小姑娘们还有韩剧和高清图片看帅哥,1983年连海报和电影都少,帅成杨锐这样的,见过的真没几个,也就是隔着远远的瞅瞅电影里的人物,不说看电影的次数少,电影的清晰程度首先是个问题。
“全国状元是我们生物系的。”桌子后面,一名留着小平头的男生哈哈笑了起来。
“全国第二也是我们生物系的。”旁边人提醒了一声。
留着小平头的男人笑声更大:“没错,全国第二也是我们生物系的。哈哈,翻身了!”
胥岸青的眼皮跳了又跳。
他去报名,同学就要查花名册,杨锐报名,人家就直接叫出了名字。
第一的名字人人知道,老二无人知晓,这样的事情,他其实不止一次的经历了。
但是,他以前都是第一名的,如今却毫无悬念的做了第二名。
627和670分相差43分,胥岸青还真发不出脾气来。
再看杨锐,他原本觉得,会遇到一个乡土气息浓厚,死命闷头学习的同学,谁能想到,人家比他还帅气,比他还有风度。
“杨锐同学,你来这边,一起去宿舍,行李也拿过来吧。”陪着胥岸青的学姐也高声叫了起来。
“来了。”杨锐大踏步的走了过来,好奇的瞄了胥岸青一眼,算是打了招呼。
学姐却是大方的介绍起来:“杨锐同学,这位是胥岸青同学,他时这次高考的全国第二,巧了,也报的是生物系。”
“徐同学好。”杨锐笑眯眯的。
胥岸青没好气的道:“是胥,吏胥的胥。”
“啊?”杨锐没听明白。
“就是皂隶的意思。”学姐在旁解释。
。。
第266章 师姐驾到
“杨锐,有学姐来找。”邱夏进了宿舍,一阵挤眉弄眼。
“学姐?哪里的学姐?”蔡桂农一跃而起,扒着上面的窗户就往下看。
回过头来,蔡桂农已是兴奋的脸都红了,说:“好像有好几个学姐啊,是哪一个找杨锐?”
“啊,我没细问,应该是领头的那个吧,手里拿了一个篮子。”邱夏说着叹口气,说:“现在的社会啊,就是这么不公平,有的人成绩好,长的好,就有师姐送上门来,我们这样成绩普通,长的普通的,去找师姐,人家都不理我们,不患寡而患不均,这样的社会发展下去,可要怎么办啊。”
蔡桂农瞥他一眼,说:“成绩好长的好,有师姐送上门,长的普通成绩普通,师姐不理,这不是正常的?”
“但普通人是大多数啊,这样肯定会把资源集中给了某些人。”邱夏愤世嫉俗的指了指杨锐,道:“成绩好被分配多一点的资源,我也就认了,长的好看,这个是天生的呀,这个社会啊”
“这个社会,以后就会变成看脸的社会了。”杨锐忍不住附和了一句。
邱夏想笑又不好笑,怀疑的问:“你这是自嘲吧?”
“也许是真相呢,看你怎么看了。”
“不管怎么看,下去就知道了。”蔡桂农从衣柜里翻出一件衬衫,仔细的穿上,笑道:“杨锐,我陪你下去。”
“陪我下去做什么?”杨锐慢悠悠的穿上恤,然后换运动鞋。
蔡桂农呵呵的笑两声,扒着杨锐上铺的栏杆,笑道:“下面好几个学姐呢,你一个人哪里照顾的过来,我陪你下去,多个人分散火力,你也轻松点不是?”
“我我也去。”毛启明也开始翻箱倒柜的找衣服。
杨锐无可无不可的耸耸肩,准备出门。
董志成半躺在上铺看他的名著,水杯就放在床上,说:“一会回来报告情况啊,漂亮不漂亮啥的。”
“你转身探头不就能看到了?怎么能懒到这个程度。”扒完窗户扒栏杆,蔡桂农此刻又换到董志成的栏杆上扒着了。
“我这不是懒。”董志成依旧在看书,口中道:“我觉得眼睛看的不准,你们不光要看脸,还要听人家说话,注意人家做事,完了再给我一个评价,我下次再看,评价就准确多了。”
“你下次到哪里找人家去。得得得,我回来报告,不过我说,老董,就咱们宿舍的光线,你天天看小说,不怕把眼睛看瞎了?”
“高中考飞行员,人家说我一个大一个小,体检不通过,这眼睛保护的再好,也没啥用处了,不如看书,不如看书呐”
董志成一副感慨的表情,其他几个舍友都笑喷了。
到了楼下,蔡桂农穿的最正式,西裤衬衫白球鞋,虽然都有点皱,白球鞋也不太搭,但就现在的条件,换算到30年后,蔡桂农这也算是轻奢了,穿的乱只能说不讲究,鄙视也不好说出来。
杨锐的运动服装束长期不变,阿迪达斯的恤短裤比蔡桂农的一身要贵不少,但在这83年,它也就是好看点的运动服。
相比之下,毛启明的条件就差了不少,穿的是最普通不过的军绿色外套,在9月天里颇有些热,毛启明却是连扣子都没解开,因为他里面穿的是件汗衫,男生们打篮球跑步都喜欢穿这种,毛启明平时也穿,可是和蔡桂农和杨锐一比,他就不愿意了,只好穿了外套。
蔡桂农似乎是注意到了,下意识的解开了自己衬衣上的扣子,使之更加的松软发皱,也将格调降低了一点。
杨锐根本没在意这些细节,对他来说,基础款的阿迪达斯100多块一件,也就比地摊货强一点,董志成穿的衬衫皮鞋和毛启明的军绿色外套,孰优孰劣还真是难说,要是搞个时装比赛的话,毛启明的穿着估计还会以强烈的民族性而获胜。
归根结底,现在人的穿着普遍臃肿单一,杨锐也不是一头时尚狗,嗅不出繁复的味道来。
楼下的学姐却是看着杨锐的穿着,眼前一亮,继而再看杨锐,更是微笑满盈,走上来自我介绍道:“我是咱们学校女生部的万玉兰,这是李芳、林晓丹、王佳旭。”
四个女生穿的都是裙子,两黄两红,颇为亮眼。
同时,她们也都用打量的目光,仔细的审视着杨锐。
“喂喂喂,怎么都是这么看人呢。”蔡桂农保护杨锐似的,插了上来,同时挺胸抬头,展示自己。
万玉兰笑了:“你们是一个宿舍的吧?”
蔡桂农用眼神示意杨锐。
杨锐无奈介绍道:“这位是老蔡蔡桂农,北京人。这位是毛启明,才子。”
“哎,怎么我就是北京人了,启明就是才子了?”蔡桂农插科打诨的把四个女生都给逗笑了。
毛启明昨天能和戏剧社的人借来收音机与磁带,自然不是怯场的人,只是气场被杨锐压的厉害,这么会的功夫,毛启明也将气息调整好了,展颜笑道:“状元郎的眼光还是准的,一看你就知道你是北京人,你看我就知道我是才子。”
“北京人是他看出来的吗?那是我告诉他的。”
“我没告诉他我是才子,他怎么就看出来了。”
“你这好家伙,没看出来,你还会点诡辩术呢。”蔡桂农一撸袖子,大叫:“来来来,你我大战三百回合。”
毛启明反应的很快,唰的也摆出了架势,逗的女生们咯咯直笑。
杨锐捂着眼睛,有点不忍淬读,这和他在补习班里看到的某些场景何其相像。
“你们找我是为了什么?”杨锐打断了两人的闹剧。
万玉兰微笑道:“我们是代表女生部来送温暖的,呶,这里有几双鞋垫,都是女生们一起做出来的,请你分给同宿舍的同学吧,记得自己留一双哦,军训很需要一双好鞋垫的。”
“多谢,我就不客气了。”杨锐还真需要一双鞋垫,没有推辞的接过了篮子。
蔡桂农和毛启明反而有点不好意思,连声道谢。
“杨锐,你喜欢什么?小说、诗歌还是体育?”万玉兰再次发问。
“就你说的三样,我只能选体育了。”杨锐对伤痕什么的,真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万玉兰愣了一下,说:“不喜欢的男生,还真不多呢。”
“是因为你喜欢吧。”
“啊,是啊。”
杨锐瞅着面容姣好的万玉兰,轻笑道:“既然你喜欢,那你身边的男生肯定都喜欢了。”
他其实很想说,哪怕你喜欢,你身边的男生爱好也会变成。不过,现在说翔太重口味了,他也就引而不发。
万玉兰一下子听明白了,却是闹了一个大红脸。
“人家好心好意的喊你入社,你还这样说。”林晓丹嗔怒的打抱不平。
“我们入社呀。”毛启明一挺胸,又问:“你们是什么社?”
“什么社都不知道就入社呀”林晓丹卖了个萌,还是道:“我们是湖畔社,想入社的话,要递交入社申请的,杨锐,你也记得啊。”
“记得了。”杨锐笑着回应,同时打定主意,死也不加入这个俗名社。
万玉兰等人又说了一会话,看够了美男,才带着酸爽回去了。
杨锐回宿舍分了鞋垫,继续军训。
毛启明和蔡桂农回去以后,都写了入社申请,试图加入湖畔社,没有音讯以后,又期待着再能见到找上门来的师姐。
事实证明,这种大方又大胆的师姐,永远都是稀少的。
而军训则渐渐的变的与杨锐记忆里的一样无聊,一样无奈,一样的苦中作乐。
董志成得罪的教官也没有特意找过来,到北大军训的教官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对学生们来说,这是一次有趣的人生经历,而对这些教官来说,其实是很难得的人生际遇。短短的十多天的军训结束以后,学生们会回到课堂中去,负责训练的士兵,却有多人会因此得到提干的机会。
所谓“当兵提干”,有机会做军官,自然是士兵们最大的期待,在此背景之下,教官其实比士兵更怕惹事。
军训顺畅的结束,然后是例行的阅兵与总结,十天以后,方才进入到正式的教学工作。
而第一件事,竟而是英语分班考试。
进入2000年以后,很多大学都不再进行入学考试了,但在1983年,这项制度还是很有必要的,因为学生们的英语程度偏差很大,农村和乡镇中学的学生,大都存在英语偏科现象,大城市的学生好一点,但也有很多是哑巴英语,另一方面,很有学生接受了良好的家庭教育,英语水平却是高的出奇,已经到了能够阅读英文原著,与外国人直接交流的程度。
如果是在普通大学,自然是前两者的较多,但在北京大学,可以说是什么样的学生都有,数学满分而英语40分的学生,可以说是屡见不鲜。
此时,英语分班考试就变的非常必要了,程度最差的班会从基础教起,作业也会非常多,班则相对放松,自由度大大提高。
胥岸青摩拳擦掌,准备在这场面对全体新生的考试中,重重的狙击杨锐。
他家在广州,小时候就有归国华侨做老师,恢复高考以后,更是恶补过很长时间的英语,在高考的时候,他就几乎考出了满分的成绩。
相比杨锐这名西堡镇中学出身的学生,胥岸青的优势大的不是一星半点。
“这是迎头赶上不,迎头痛击的第一步。”胥岸青站在和煦的暖风下,恨不得考试现在就开始,然后坐在杨锐对面,看着他答卷。
。。
第270章 能看懂吗
比起陌生的四年级生钟志文,刘珊更信任杨锐。就内心情感来说,刘珊甚至是极为的佩服佩服杨锐。
全国状元,带着贫瘠的西堡中学同学考上大学,同时发表学术论文若干篇刘珊不知道别人能不能做到,也不知道钟志文能不能做到,但至少杨锐是说到做到的。
“别理他,我们做我们的事。”刘珊的声音不大,却让钟志文吃惊不已。
钟志文趁着刘珊没注意,向杨锐轻轻的翘起大拇指,做口型:“厉害!”
就钟志文想来,杨锐肯定是灌了无数汤给这女生。用来勾引女生固然是现今的流行风,但用论文来勾引也不差,格调还有所提升,只是大部分女生只听得懂,听不懂数理化,往往让80年代的工科男和理科男黯然神伤,不得不加入诗歌和美学的大军。
当然,他们以后会伤的更厉害。
“那边架子上的拿完了,再拿哪里的?”刘珊低声问了杨锐一句。
“从东边的拿起吧。”杨锐调整了一下,再次集中注意力。
他要赶在实验室重建完成的时候,做好新论文的准备,不过,与先前的赚钱论文不同,杨锐这次准备做的是纯粹的学术论文。
站在什么山头唱什么山歌,10年或者20年以后的北大,自然也是被金钱腐蚀的像是小商品市场的五金件一样,可在1983年,学术届仍然是非盈利机构,在这种地方,谈赚钱不仅不招待见的,还很麻烦。
就像是如今到中关村建立公司的中科院研究员们,便要面临拿着中科院的知识为自己赚钱的指责。
这种指责也不能说是没有依据,就是在国外,一家非盈利机构的雇员,也不能在受雇期间,或者刚刚结束受雇的情况下,在外开设一家公司,继续受雇期间的研究。
虽然有上层领导的支持,但中科院的相对性,还是令初期的陈春先等人惹上了很大的麻烦。与其说他们做了多少有价值的研究工作,不如说他们为后人的研究工作开拓了道路。
归根结底,早期的中关村并不是硅谷,仍然只是中国式电子一条街
杨锐手里的钱,已经足够短期的实验室建设和个人开销了,加上又有按季度的不菲分红,他对赚钱的兴趣也下降了一个台阶。
所以,杨锐决定先做点不怎么赚钱的纯学术。
当然,不怎么赚钱只是现在没有金钱收益,不代表以后没有,而且,除金钱以外的其它方面的收益还是很客观的。
比如说名气。
做研究的,没有名气,终究是玩不转的。
在北大这种地界,需要的也是名声。
杨锐以前做的学术论文,无论是植物提取法,还是辅酶10的生产,都是偏于实际应用的。
而国内学术界,或者说,是大多数国家的学术界,推崇的学术研究都是理论性的,比如陈春先身为中国科学院物理研究所的四大金刚,他做的最后一项学术工作是造了一台托卡马克六号,这是用来做受控核聚变的装置,用某位科学家的话来说,托卡马克有什么用?150年以内都是没用的。
但就是这种没用,让陈春先的研究价值大大提高了,因为超前啊。
不过,还是比不上霍金的黑洞研究,那东西至少1500年内没用。
杨锐正在准备的功能基因组相比以前,那是相当的理论和学术了,功能基因组至少20年内没啥实际用途,事实上,如果以80年代的眼光来看,功能基因组50年内都没有什么实际用途,而之所以这么快就找到了用途,其实是因为投入超乎想象。
美国大牛汤姆斯86年提出了基因组学,诺贝尔得主杜尔贝克当年又在科学杂志撰文称,应该从整体上研究和分析人体基因组,于是,美国人在87年投入了1。6亿美元,到90年启动人体基因组计划,经费飙升至30亿美元,接着是英法德日中的陆续参与,光是超级计算机就花了不知多少钱。于公益项目之外的塞雷拉基因公司,甚至为此专门购买了当时世界第三大的超级计算机。
杜尔贝尔劝说开展人体基因组计划的说辞,是攻克癌症。而为了攻克癌症,人类愿意拿出的经费,远超生物学家的想象。
事实上,自90年代以后的抗癌药品,大都是就基因层面来开展研究的,人体基因组计划,也因此获得了部分回报。
但在此之前,谁都无法料到这样的结果。
即使是汤姆斯和杜尔贝克也无法先知先觉。
杨锐可以。
顺着功能基因组学研究下去,自然而然的就是基因组学和人体基因组计划。
这就是又得名又得利的节奏。
参与基因组学的建立,那是何等的傲娇!这门学说是我参与创立的啊,就全世界范围来说,能够创立的新学说数量太有限了,单独的生物学就更少了。
人体基因组更不用说,20世纪末的生物学盛宴,有份参与的,履历上都闪着金光。
这样的机会,即使重生了,也就是这么一次,可以说,直到30年后,人体基因组计划仍然如明珠一般闪耀。
杨锐前世在实验室工作,既接触也参与过同类型的研究,不过,他当年能插手的,都是别人玩烂的题材,和现在的白纸一片,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一本接一本的扫着期刊,杨锐的注意力也越来越集中,表情却是越来越开心。
钟志文看的那叫一个别扭:你说你要是看杂志看的合不拢嘴了,那是乐的,你看期刊高兴个什么劲啊,难道看着核苷酸序列,能看出笑话来吗?
钟志文无奈的看着有漂亮女生给做搬运工的杨锐,强迫自己低头看文献。
文献无比的枯燥,艰涩难读,偏偏他被富教授抓去做助手,不看又不行。
因为现在的学校人很少,没有研究生和博士生当顶梁柱,教授们做研究,就只能抓差讲师和助教,讲师和助教都不够用的时候,就只能抓差大四生了。
这对某些学生是极好的事,对某些学生来说,压力就太大了。
钟志文虽然非常难得的考上了北京大学,但他的基础并不好,读期刊很困难,尤其是遇到外文参考文献的时候,往往需要回头去查原文,进度极慢。
“红袖添香真是好呀,不管文献读懂了没读懂,装作很懂的样子就可以了,哎,也怨不得人家高兴。”钟志文默默的想着,却是看着杨锐发起愣来。
“这个人好奇怪。”刘珊又报来一叠期刊,低声对杨锐说。
杨锐瞅了一眼,笑了两声,说:“上课听不懂的学生,都是这个样子的。”
钟志文没有注意到刘珊,眼睛却是看着杨锐的,见到他目光注视了过来,一下子反应过来,面露尴尬,说:“我看你们换书换的挺有意思。”
又是“有意思”这个形容。
杨锐撇撇嘴,顺口问道:“你说你跟着富教授学基因功能分析,到哪一步了?”
“什么哪一步?”
“就你们现在做什么课题吧?有论文吗?”
钟志文见他问的煞有介事,犹豫了一下,隔着过道,小声道:“我们在做基因分离,富教授还有一篇关于前体的论文。”
“论文发表了吗?在哪里。”
钟志文犹豫了一下,去从身后的书包里抽出一本期刊,递给杨锐。
这是一本外文期刊,名字有点陌生,已经被翻的边角翘起来了,钟志文显然经常去看。
富教授的论文在较前的位置,旁边划线做了笔记,大部分都是单词的翻译。
杨锐微微笑了一下,一目十行的看了下去。
s入门级的论文,杨锐迅速得出结论,同时问道:“富教授多大年纪?”
“30多。”
“富教授是个副教授?”
“是。”虽然有点绕口,钟志文还是听懂了。
杨锐点点头,将期刊递回给钟志文,说:“挺好的。”
他没多做评价。放在杨锐读研究生的时候,所有重点专业的研究生,毕业都要发表s级的论文,虽然80年代的s文章相对中国学者虽然金贵,但在北大这片地,也不好说是优秀了。
当然,富教授的最强实力肯定不是这么一篇论文,否则他根本就凭不上副教授。
可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富教授在基因分析领域的水平,也就仅止于此了。
哪怕是现在的杨锐,都不会轻易发表s入门级的论文了,免得降低了格调,只能说,富教授对于这片领域,也是处于学习状态。
这篇有关rn前体的文章,与其说是富教授的研究,不如说是富教授的学习报告。
杨锐就此了结到学校普通科研人员的水平,心里稍稍有点不以为然。
在尖端领域,中国学界的反应,还是相当迟钝的。
钟志文对杨锐的回应有点不爽,问:“挺好的是怎么个意思?”
“仅就这篇论文看,还是有水平的。”杨锐说的实在。一篇学习报告发表s入门级期刊,这与研究生用两年时间发表一片s入门文章还是有极大的区别的。当然,离牛的层次还是有点距离的。
钟志文却觉得导师很牛,面对杨锐的态度,皱眉道:“你看得懂吗?看不懂,有没有水平你怎么知道?”
。。
第274章 鹤立鸡群
唐集中看重杨锐,是因为他写的作业简洁清晰,思路明确。
这证明他是很好的科研民工的材料。明确的思路是科研人的方向感,简洁清晰的答案能够减少小老板和大老板的工作负担。翻译到工地,这就是力气大话又少的搬砖好手。
当然,杨锐的状元头衔也帮了忙,好成绩说明他有好基础,此乃做科研的最起码要求,否则,
杨锐被一房间人的目光看的有点不自在,想想道:“我就说点我了解的情况吧。我觉得双向电泳是一项很有前途的技术,尤其是当双向电泳斑点能够全面分析的时候,蛋白质组的分析就变得可行了当然,双向电泳也面临着一些问题,尤其是高分辨率和高重复性,高分辨率能够确保蛋白最大程度的分离,高重复性允许凝胶间配比”
杨锐足足说了五分钟,才渐渐停了下来。
唐集中和其他研究生都听傻了。
杨锐的一段话,既有对双向电泳的说明和了解,也有对双向电泳不足的分析和弥补策略,最后还有对其发展的猜测,可以说是干货十足。
这样的话,出自唐集中之口很正常,出自一名大一学生,不免令人觉得讶然。
杨锐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他已经发表了超过10篇论文,虽然因为缺乏网络等信息沟通方式,杨锐发表了多篇论文的消息尚未在校内传开,但终究是要传播开的,此时故作谦虚的说不懂,那就是糊弄人了,如果遇到脾性不好的,得罪人也是有可能的。
反而是正常发挥,即使让人觉得不可思议,至少态度是端正的。
唐集中想了一会,又问了杨锐几个问题,都得到满意回答,方问:“你自学了这方面的东西?”
“是,我看了些论文。”
“哦?谁的论文?”
杨锐一时语塞,旋即解释道:“我没有太在意作者的名字,因为主要是在图书馆看的。”
“刚入校就泡在图书馆了?”唐集中哈哈的笑了两声,表情似乎更满意了。
杨锐跟着笑了两声,再道:“我高中的时候也挺喜欢图书馆的,河东大学的图书馆藏书也算丰富,看了不少。”
这话半真半假,倒也解释的过去。
唐集中略显诧异:“高中的时候就看论文了?”
“是,当时闲的没事干。”
在场的一名大三生听到这里,忍不住嘀咕:“闲着没事干还考第一名的,有没有这么闲”
唐集中也不禁翘了翘胡子,北大每年都会招收数名乃至十数名的状元生,但像是杨锐这样的,他也是第一次见。
“说的非常好,有想法有预见,内容本身更是完全掌握了。不过,双向电泳是一项实验技术,不是理论知识,具体还要到实验室里实地操作才能切实了解,杨锐,你愿不愿意到我的实验室里来?”唐集中短短的两句话,就决定邀请杨锐进入自己的研究团队了。
其他学生徒自羡慕。
其实,即使杨锐表现的没有这么好,只要性格和知识掌握尚可,唐集中都会将他收入研究团队。因为大四的学生只能用一年,研二的学生也用不到两年,大一新生却能用四年,只要杨锐能够掌握基础知识,他的性价比就比其他学生高了。
当然,也是杨锐罩着状元光环,再加上日常的作业表现不错,唐集中才会相信他能学的比其他学生快,从而动了心思。否则,还是会从高年级生中选择优秀者。科研民工也是搞科研的,专业技能没有点出来以前,真的是只能搬砖。
“我已经有一个实验室了。”杨锐还是说出了拒绝的话。
唐集中不由站了起来:“有一个实验室了?在哪里?”
杨锐迟疑了一下,道:“在西堡中学的时候,因为捷利康公司要在西堡镇建立一个新工厂,我就去帮忙了,现在到了北京,但捷利康的业务也扩展到了京津地区。”
和之前一样,杨锐说的是实话,只是不尽然。
“英国的捷利康医药公司?”
“是。”
“捷利康是一个大公司,不过,捷利康的研发中心并不在中国,你给捷利康工作,很难学到真东西的。”唐集中希望劝说杨锐回心转意。
杨锐不好意思的笑笑,说:“我已经答应人家了。”
“咳咳”一名大四的学生装作咳嗽的样子,低声道:“机不可失。”
他不用说下半句失不再来,杨锐也知道他的意思。
能给唐集中这样的教授打工,实在是不可多得的机会。
如果杨锐不是满脑子的资料,如果杨锐不是在北大,事实上,能找唐集中这样的牛气教授做导师,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了,换在一个二本学校,唐集中说不定就是全校唯一挑大梁的大牛教授。
然而,杨锐还是委婉的道:“答应了人家的事情,不好反悔了,实在抱歉”
“没关系,你可以给捷利康帮忙,有空来我的实验室也是一样。”唐教授却是极为大度再次发出邀请。
杨锐赧然道:“总不能脚踩两条船。”
唐集中微笑道:“我这条船随便你来踩。”
“这个谢谢,但是,我觉得还是应该先结束捷利康那边的工作。”杨锐被唐教授的热情搞的手忙脚乱。
唐教授大度的说“好”,且道:“一定要来找我。”
“一定一定。”杨锐多少有点被触动。和他曾经的导师相比,唐教授的态度好的不是一星半点,更有难得一见的尊重。
杨锐尽管没有加入唐教授的科研团队,唐集中却要求杨锐留下继续参与讨论,显是有培养他的意思。
杨锐只好留了下来,就双向电泳聊了起来。
唐教授观察着所有人,时不时的说上两句,而杨锐的表现,自然而然的令诸人惊艳。
领先时代30年,杨锐必须非常注意,才不至于说出什么不应该说的话,可即使如此,杨锐仍然鹤立鸡群。
他读了四年本科,三年研究生,接受了四年以上的生物专业训练,杀死了成百上千只的小白鼠,浪费了数十万的实验材料,读了成千上万的文献资料。和办公室里可怜的学生们比起来应该说,根本就没什么可比性。
现在读大四的学生,是79年入校的,读研二的学生是81年入校,不论哪一年,这一时期的学校都处于百废待兴的状态,全校师生都要参加重建学校的体力劳动,除了和政治,学生和老师一无所有。他们不光没有材料和设备做实验,就是理论研究,都缺少国外文献的支持。
在这样的环境下,仅凭聪明才智是不够的,尤其是当杨锐的身体和智力都重回巅峰的情况下,更是让其他人变的弱势。
唐集中延长了半个小时,才依依不舍的将杨锐放走,而在接下来的一周里,他每堂课都会提问杨锐。
这让杨锐好好的刷了一遍名声。
也是拜杨锐所赐,整个生物科学专业的作业都增加了。
唐集中每节课都布置其他班两三倍的课程量,难度更是一次比一次高。
不过,现在的学生都是极乖的,逆来顺受指数高企,老师布置多少作业,他们就做多少。
杨锐虽然做的很快,也还是免不了要完成这些。
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要被逼成一名正常的倒霉大学生的时候,涂宪终于找上门来。
“地方找好了,你的实验室。”涂宪是骑着自行车来的,跑上楼来,已是气喘吁吁。
“是香港华锐的名义?”杨锐立刻从床上跳了下来,将涂宪拉到一边说话。
“是。按你要求的,区政府批准了,找了好几个人,华锐派来的香港人也挺用心的,天天跑着。要我说,就不要弄什么企业,本来就是一个实验室,放好仪器做实验就行了,你这个港资企业,弄不好是要缴费的。”
“缴费也没问题。”杨锐听说公司建好了,早就喜不自胜了。
国内目前是很难申请私人公司的,但要是港资的话,在全世界范围内申请专利都是没问题的。
。。
第278章 出版社
“老板,有牛肉吗?”杨锐钻进第三家店,满怀期待。
锻炼身体的消耗是很大的,没有充沛的优质蛋白,肌肉是不会凭空长出来的。当然,能够提供优秀蛋白的食材很多,杨锐专注牛肉而非黄豆的原因,只是因为嘴馋。
老板从厨房里走出来,瞅了一眼杨锐,又看了一眼他的装束,笑容满面道:“牛肉有啊,你想怎么吃?”
“有哪个部位的?”
“哎呦,遇到个行家啊”老板给杨锐倒了一杯水,倚着柜台,快嘴道:“里脊做炒牛肉,牛腩炖土豆,腱子肉白煮切片,你想吃啥,我就给你弄啥。”
“啥都有?”杨锐怀疑的看着小店。
店主一眼看穿杨锐的心思,笑道:“还以为是前两年呢?放心,最多一刻钟,肉就能送来,要不就来个炒小牛肉,小里脊下锅就熟,最快了。”
“来份大的,一斤起,再做个汤,来米饭。”杨锐毫不迟疑的坐了下来。
“一斤里脊肉,我给你加油加菜的做出来,算三块钱吧,汤用紫菜汤怎么样?整片的大紫菜,味道鲜的很,一毛钱一份。”
“行。不过,炒肉的油放少一点,能炒出来就行,我口味淡。”
“油少点啊,那这样,紫菜汤的钱,我给你折了,哎,米饭也给你折了,总共三块,米饭管够,汤一盆,行吧。”老板以为杨锐嫌贵,主动让了价。
杨锐应了,又叮嘱说:“做快点啊。”
“快,快的很。”老板进了后厨,就叫老婆去买肉了。
杨锐听到了一些,好奇的问:“老板,怎么我先前去的两家,都说没牛肉?”
“他们?他们不会做呗。都是些老土冒,弄两口铁锅就开张了,赚你们学生钱,他们哪敢做牛肉啊,做坏了你不给钱怎么办,是不是?”
杨锐哑然失笑,又问:“北京的牛肉好买吗?我在河东省的时候,吃牛肉都要提前预定的。”
“平常人家哪里舍得吃牛肉,不过呀,咱们北京是首都,那内蒙的牛羊,不都得往这边送,以前逢年过节的,大家切点牛肉,割点羊肉的回家,还得有专门的肉票,现在放的开了,咱们店里买肉也方便了,价格是没怎么变。”老板来了谈性,干脆坐在杨锐对面,和他聊了起来。
到店主老婆将肉买回来,正好有新客人上门,店主招呼着回后厨做饭去了。
杨锐打量着这间有些破旧的小店,颇有些感慨。
尽管身在北京,这小店的破旧程度,其实和史贵当年的小店没什么区别。
北京城里的店铺其实是很不少的,有名的饭店星罗棋布,细问下去,各个都有历史,有名人。
但是,这些饭店的服务态度实在是不敢恭维,吃东西吃出一肚子鸟气的实属正常。现今要是有网络,顾客留言板上肯定是骂声一片。
唯一有点服务精神的,就是市里的几个大饭店,比如北京饭店,长城饭店等,他们要么肩负着接待外宾的任务,要么肩负着接待领导的任务,总归不是给普通人服务的。杨锐即使拿着外汇券去吃饭,得到的服务也比不上洋人和大人们。当然,洋人和大人们能得到的服务也有限,倒是不用羡慕。
哗啦。
小饭店的门帘被从外面掀开了,丝丝冷风吹过来,让杨锐裹了裹衣服。
没有暖气的世界,恶意满满。
“杨锐。”进来的人不确定的喊了一声。
杨锐诧异转身:“史贵,你怎么过来了?”
“我到了你宿舍问人,他们说你出来吃饭了,我左右都没吃饭,就找过来了。”史贵跺了两下脚,也是裹紧棉衣,坐到杨锐对面,道:“你怎么换了这么一身衣服,要不是你背影眼熟,我就准备去下一家看看呢。”
“一言难尽。实验室好着吧?”
“基建都快做完了,接着就该是仪器设备入场了,这几份文件得你签字,然后传真出去。”史贵从包里掏出一个文件夹,递给杨锐。
文件夹里,都是要求仪器公司做售后转移的。
一些大型仪器和精密仪器,不能找搬家公司一般了之,如果去实验室观察的话会发现,很多仪器都是被固定在地面,并由专业人员确定了一些基本数值的。
移动它们,通常也需要原厂的协助,根据售后政策的不同,或者免费或者收费。
杨锐将文件扫了一遍,依次签上名字,道:“你得催一下他们,争取今年让实验室投入运营。”
“好,我回去就打电话”
“不用这么急。”杨锐将史贵拽住了,笑道:“我点了牛肉,一起吃,看看这家老板和你谁炒的好。”
史贵哈哈一笑,坐了下来。
杨锐又叫了两个菜,一并两瓶啤酒,和史贵边吃边聊天。
啤酒也是老板娘从外面买回来的,打开直往外冒气,杨锐赶紧倒杯子上了,说:“实验室做完了,你有什么计划?”
“我想着要不要把以前的营生给做起来,这不是还没决定呢。”史贵笑笑。
“以前的营生是卖教材还是开饭店?”
“卖教材有意思,饭店不想捣鼓了,人生地不熟的,不好做。”
“教材可不好卖,咱们的东西虽然不算盗版,它也是没书号的,数额不大还好说,数额大了,抓住了是有可能判刑的。但换过来说,数额要是不大,做这个做什么?”
史贵缓缓点头:“我知道这个道理,要不然也不会弃了河东的那摊子,不过,这不是熟悉的行当嘛。我想着,要不挂靠一个出版社。”
“专业做图书?”
“锐学密卷在河东卖的那么好,没理由在北京就卖不动吧。我在河东也赚到了些钱,如果挂靠到出版社,再买到书号的话,我觉得应该也能卖的不错。”史贵停了一下,又道:“我准备把以前的锐学密卷全印出来,再请人做新的卷子,像以前那样,源源不断的出出来。”
“如果真能挂靠到出版社倒也可以,你可以用全国高考状元亲测试卷之类的宣传语,授权给你。”杨锐笑了出来。
“我卖了试卷以后,也会立刻拿稿费出来的。”史贵笑着和杨锐碰了一下杯,道:“以后,您要是需要出版什么学术专刊之类,就来找我。”
杨锐笑了:“那感情好。对了,要挂靠的出版社找到了吗?”
“那个有一个人能帮上忙。”
“我也认识?”
“是。那个,是景老师的母亲,那天和我聊天说中丝总公司下面就有出版社,我如果想挂靠的话,找他们很方便,我还没有答应,就说要考虑一下。”史贵摸了摸脑袋,颇有些不好意思。因为景母这样说,明显是因为杨锐的原因,他本人是不好揽这么大的情的。
“中国丝绸总公司呀,他们的书号多吗?”
“中央企业,书号应该是不少吧。”史贵迟疑了一下,道:“这门生意,我本来是想请您合伙的,一直没有机会说,我是这么考虑的,我准备拿5万块钱出来起步,挂靠中丝总公司的话,我拿三成股份出来,自己留七成,赚了钱也以这个比例来分配,当然,稿费是另行计算的”
“不用给我干股,要合伙的话,我也出钱。”如果是出版社的话,杨锐也确实是有兴趣的,在国内出书不容易,出版学术书籍就更难了,这与欧美等国是截然不同的,其中的主要原因就是书号问题。
书号是紧俏资源,出版社出书要考虑到书号的成本问题,私人出书更要想办法找人托关系买来书号。
而在国内,评教授等职称的时候,经常会要求书籍出版等等。
假如手里有一个出版社,且不说自己方便,用来勾引其他研究员也会方便的多。
若是需要贿赂官员的话,价值不菲的书号也可以算得上是雅贿了。
史贵见杨锐答应,很是高兴,大喝了一杯啤酒,又低声道:“景家那边,是不是也应该给一些股份?”
“景家的话,我问问看吧。”杨锐到了北京以后,与景语兰亦是通信交流,正好借机见上一面。
第282章 小杨同志
景存诚回到北京,不仅将自己一大家子人给调回了北京,一些刚刚平反的老战友和难友,他也尽量想办法给留在了北京,这其中,杨锐留给他的外汇券,发挥了不小的作用,最起码,用外汇券买茅台是不限量的,买中华烟也是不限量的,这些东西,好用的时候自然是相当好用的。
他的老战友和难友们也愿意留在北京,和河东省平江市相比,北京的条件就太好了,尤其是公共设施,无论是澡堂、游泳池,公园、医院或者学校,北京的设备水平都超过其他省市一大截。
最重要的是,北京是中国的政治中心,而在税收改革以前,北京和地方的关系,更像是宋代的开封府与地方的关系一样。
离开北京就是贬斥,回到北京就是重用。
景存诚当年的室友张江、郭威和程裕都到了京城,前者的安排最好,去了卫生部的宣传司做了排名第7的副司长,虽然有点像是养老职位,但能在中央部委养老也算是不错了,而且,作为副厅级干部,只要熬的时间够久,未尝没有再上一步的可能。
郭威和程裕各自去了央企,至少解决了生活问题,心情也都不错,除此以外,景存诚还请了两名老战友来,一人在外交部,一人在教育部。
等他们到了,景存诚就像杨锐一一介绍,并道:“你们不是想知道我手里的外汇券是怎么来的?我实话实说,就是小杨借给我的,你们啊,现在都来拜见债主啊。”
“都说是债主了,还小杨小杨的叫,要叫杨兄弟。”张江说着就握住杨锐的一只手,另一只手拿酒杯敬他,道:“当年在德令农场,我发烧的时候就想,这辈子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后人怎么评说,我管不着,没有将自己最好的年华奉献给国家,反而浪费在了冷冰冰的高原农场,真是浪费了没有想到啊,老景先出去了,后来又把我们都给拉出来了,老景给我讲了你说的危机公关,说的太好了,太好了”
说着说着,张江说不下去了,一口气将杯中酒给喝空了。
景存诚见他眼眶红了,不由调笑道:“老张,你这么喝酒,浪费了我的好茅台啊。再说了,当年什么当年,不就是去年的事?”
“一想起来,就恍若多年呀。”
“酸。”程裕又瘦又小,却留着一脸的络腮胡子,用杯子一碰杨锐,笑道:“啥也不说了,小杨,不对,杨兄弟你还年轻,我们也挺年轻的,以后多多来往,有的是机会喝酒,话不能说尽了,对不对?”
杨锐笑着说“对”。
“不用说尽,我就说一个。”郭威也端着酒站了起来,道:“老景的大舅哥来的时候,老张正发烧,他自己昏昏沉沉的不知道,我们心里着急啊。农场里没药,嘿,有也不给我们这些人用,最烦人的是煤不够,煤要用汽车拉啊,费油的很,都是按人头分,我们把剩下的一点煤都给烧了,还是不够,就发动难友们捐煤,结果还是不够,我和老景去找管教要,也只弄到了几块碎煤,后来大舅哥就来了,拿了1000块的外汇券来的,1000块啊,管教当时摸不清来路,赶紧报告了厂部,当天就有医生来救人了,煤也送了好多块,那个冬天,暖和啊。”
“好多难友都是用老景的钱过冬的。”程裕擦了擦眼睛,感慨了一句。
景存诚哈哈一笑,道:“什么我的钱,是我们杨兄弟的钱。人家写稿子,搞技术赚的钱,不容易啊”
“哎,别说了别说了,姑娘都哭了。”徐武打断了他们的叙旧。
杨锐呼的一下扭头,果然见景语兰正不好意思的抹眼睛呢。
眼眶和脸颊微红的景语兰稍显媚色,完全可以用梨花带雨来形容,雪白而细嫩的肌肤呈现出强烈的对比色。
“我去给你们拿酒。”景语兰急匆匆的离席。
景存诚叹息一声,说:“回来以后都不愿意说农场的经历,行了,咱们喝酒”
“等等,我俩还没敬酒呢。”景存诚的老战友丁仁林端着杯子来到杨锐面前,道:“我先自我介绍一下,丁仁林,今年64了,我是咱们里面年纪最大的吧。”
“那肯定了。”几个人都笑着端起杯子。
丁仁林叹口气道:“我和老景他们不一样,他们年纪轻,有盼头,我早两年就没盼头了,就觉得不能带着污名死了吧,就这么坚持下来了,结果一来二去的,被老景给拉了出来。小老弟,你可能不知道当初将全部身家借给老景,会有什么结果,但我得说,我这条命是拜你所赐,你当初的决定,是一个正确决定。”
“说的好,老丁有水平。”张江现在恢复过来了,开始给丁仁林捧场。
“没水平,有水平的是小杨,全国状元,北大才子,而且不骄不躁”丁仁林没好意思说杨老弟,笑笑又道:“总之,我们这些人啊,都要感谢小杨,孔老二怎么说的?以德报德,以怨报怨,是不是?”
“现在不叫孔老二了,就叫孔子。”丁仁林旁边的王建国拍了拍他,从后面出来,道:“我也自我介绍一个,王建国,也是做爷爷的人了,能见着孙子孙女,是我最高兴的事,不瞒你说,我老王子女一共七个,孙子孙女也是7个,今年才见到面。儿女们今天也抢着要来,我没让来,要感谢也不在这一天两天,一句话两句话的,对不对,咱们今天先高高兴兴的,小杨,咱们俩来喝一杯。”
“我敬您的。”杨锐笑着和他碰了一杯酒。
至此,见面的仪式就完成了,一群人叙旧的叙旧,聊天的聊天,景语兰也回来陪着杨锐聊天,酒席上的气氛亦是非常不错,大家各聊各的,又好像在互相聊天,都是异常的开心。
等快要结束的时候,微醺的程裕拉着杨锐,似小声实大声的道:“别看就咱们这几个人,咱们今天时间紧,能联系到的人是这么些个,还有一些人正好都不在,开会的,学习的,到外地考察的,恩,还有到外地任职的,或者没有平反的,总之,以后咱们再抽机会见面。不过,你现在还是学生,这些老头子对你没用,我有用,我有用啊!”
说到此处,程裕啪的一拍桌子,手指四周,笑道:“傻眼了吧,还司长副经理的,都没用,小杨,我有用。”
杨锐扶住络腮胡子的程裕,笑道:“我知道,您在教育部,您肯定有用啊。”
“不仅仅是教育部哦。”程裕同志竖起了兰花指,道:“我是教育部高教司综合处的处长,副厅级的处长啊。”
因为平反的老干部太多,高待遇低职务的情况在这个年代非常普遍。
景存诚拉住程裕,笑道:“老程,喝醉了,说这些做什么。”
“得让杨锐知道找谁啊,你们这几个人,都没用,杨锐,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吗?”
“高教司是高等教育司。”
“对,高教司是专门管高等教育机构的,全国的大学都哎,也不能都是哦,部属大学我们管不着,副部级的大学我们也管不着,你们北大我们也管不着,不过不过啊,我能说上话,你有事,来找我,好使!”
“这个老程,行了,小杨明白了。”景存诚将之拉着坐下了,给杨锐解释道:“老程回来以后,没地方安置,本来要给派到大学了,我们想办法运作,这才进了部委,职位就没办法了,心里有点不痛快,不过,你在学校要是遇到任何问题,你找老程绝对好使,北大的也不敢得罪高教司的。”
杨锐默默点头,不客气的道:“我还真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景存诚立刻道:“老程这个人豪气,就是爱耍酒疯,等他醒了,我让他去找你。”
“不用这么急,到时候我再来找他。”杨锐也不知道自己的实验室建好以后,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景存诚点头说“行”,又道:“你要是找老程帮忙,得把这家伙乐疯了”
等把喝醉的老头儿送走,杨锐晚上干脆住在了景家,景语兰给他换了全套的被褥,又细心的铺好了才走。
带暖气的房间,2米宽的大床,还有厚厚的棉被和褥子,以及怀念已久的室内卫生间,甚至还有晚间的爱心夜宵,杨锐当晚就乐不思蜀了。
也只有住在了景家,才能察觉到这种干部小区的好处。
首先是小区的环境优美,虽然地处北京二环,但在中丝的干部家属院里,两三层楼高的绿树密密麻麻,因为楼间距很远,几棵树放在两栋楼之间,根本就不怕遮挡阳光。放在后世的商品楼小区,这样的容积率即使是远郊的别墅区也难得一见。
小区的安全措施更不用说,中丝自己的保卫处派人,24小时巡夜和站岗,根本不用担心小偷得逞以至于东窗事发,普通人到这样的小区来,用不着监控,三五个保安都盯着呢。
和楼外的环境相比,楼内的房间更令人羡慕。
不同于开发商普遍2。9米乃至更低的层高,景家一个月8元租金的房子层高足有四五米,丁点压抑的感觉都不会有。
由于景存诚是副部级,他们住的部长小楼是两家一栋小楼,二层虽然有3米多的高度,根本就是属于楼下的阁楼。
自然的,这样“层高不足”的阁楼,也是不算面积的,这让杨锐再次刷新了面积的概念。
“得在学校外面租个房子了,做好的衣服什么的也有地方放,恩,英语也需要加强一下,还应该继续聘请补习老师。”杨锐是带着朦胧的幻想陷入梦想的。
第286章 前程
杨锐和景语兰骑着自行车,走到哪里看到哪里,煞是潇洒。
只要不是上下班的时间,路上的自行车就不会拥堵,在宽敞的街面上骑行,也可以称得上是心旷神怡。
景语兰长发飘飘,有时候在前,有时在后,欢声笑语不绝于耳,更是令杨锐身边环绕着一股名叫快乐的气氛。
即使看到的家具不堪入目,杨锐也少见的没有觉得浪费时间。
他是个效率至上者,当年贴小广告的时候,都会想方设法贴的多点广点,买东西更是如此。
不过,因为是跟着景语兰,哪怕是在瞎转,却有美人在侧,这让闲逛似乎也变的有意义了。
“这个怎么样?”景语兰指着一个书柜。
“还行吧。”杨锐轻点了一下头,又指指旁边,道:“我看那个更好一点。”
景语兰看了旁边一眼,又扫了标签,眉毛一弯,说:“太贵了。”
“先看样子。”
“后面几个都是一批的,有便宜的。”家具店的售货员少的没有横眉竖眼,大概是两人长的太漂亮了,她也分辨不出两人的年纪,就问:“是准备结婚吧,其实书柜自己打一个就行了,店里的要贵一二十块钱呢。你们年轻人买一套沙发很好的,像是这种布的,洋气又好用”
景语兰最终红着脸从家具店里出来了,买了一套餐桌和一个书柜,说好送货的时间和地点。
“太能说了。”景语兰站在街上,深呼吸了两下,才很不好意思的道。
“你还没见真正的销售员呢。”杨锐不觉得怎么样,却是看着景语兰的样子有趣,问:“继续逛?”
景语兰调整好了心情,道:“床都没买呢,刚才的那张你看不上吗?”
“再找找。”杨锐还挺有逛街的兴致。
如果和30年后的家具相比,现在的家具无论实用性还是样式,都会显的更加中国化一些,换言之,就是缺乏时尚元素,不够洋气。
不过,在杨锐看来,中国化的家具没什么不好的。80年代的中国,再次打开国门,开始了新一轮的东西交汇,交汇的程度不深,所以是中国的工匠学习外国的东西。这使得中国的元素保持的较纯正,选择的外国元素也很肤浅,可从另一个方向来看,这种低调实用,简约又初具艺术感的家具,其实是非常有韵味的。
尤其是一些做工精良的家具,它们往往参考了国外的经典设计,融合国内工匠的手艺,配合现代设备,样式方面,其实很有后世的高级家具的感觉。
而在材质方面,80年代的家具更是完胜。
杨锐逛了一圈,几乎就没有发现非纯木材质的家具。或者说,非纯木材质的家具,反而会被单独列放出来,以显示其独特,数量极少。
虽然在许多物理性能方面,纯木的材质略有逊色,但就家具本身的属性来说,30年后的人们依旧对其有所追求,只是价格昂贵,以至于无从追求罢了。
至于纯木的粗细致密等方面的要求,相距三十年的差距就更大了,甚至只要比家具店出高一点的价格,在潘家园之类的地方,甚至能够买到老紫檀木的家具,如果不是60平米的房子太小,摆不开那些老式家具,杨锐早就直奔过去了。
当然,若是出于投资的目的,83年购买紫檀木还是太早了一些,它们的价格攀升是从90年代开始的,到了90年代中后期,当市场上的紫檀木被大肆收藏以后,才开始了飙升的过程,而且,与差不多同时起步的房价,更早起步的邮票以及前后数代的股市疯狂相比,紫檀木的流动性和回报率并不尽如人意,不能说是一种最佳的投资模式。
杨锐出于实用的角度考虑,还是陪着景语兰逛店。
在他身后不远处,郝玉默默的跟着两人。
郝玉不是有意要跟踪他们的,她原本只是心情不好,所以提前下班逛街而已。
她也没想到,会在街头碰见杨锐和景语兰。
遇见了,要想发现不了这两个人是很难的。
杨锐和景语兰的身高都超过了普通人,体型身材更是健美醒目,即使只是背影,也令人一见难忘。
郝玉不知怎么的,就跟了上去。
那或许是好奇,或许是无聊,或许是为了主任强行摊派的任务
郝玉也因此看着杨锐和景语兰说说笑笑的买家具,最后竟而买了冰箱、洗衣机和电视机。
郝玉同学毫无疑问的震惊了!
现在的电影都讲艰苦朴素,万恶的资本主义浪费金钱的片段是要被一刀剪掉的,所以,普通人也就看不到资本家是怎么花钱的了。
郝玉只记得,自家表姐买家具,足足用了半年时间,他们从婚前开始买家具,一直买到婚后,差不多是凑够钱了就买,发了工资就去逛,倒也开心。
至于电器,普通人结婚买几盏灯,买一个缝纫机,就算是电器齐全了,条件好点才会尝试买电视机和洗衣机,买电冰箱的更少。
仅仅是电视券等电器券就很难弄到,有的单位只给结婚的职工,而且要对方单位开出没有发放电器券的证明。
杨锐买电器用的都是外汇券,买的也是外国电器,比在国外购买贵了三分之一都不止。
这也是没办法的,景语兰即使能弄来电器券,也不可能弄来三张,而对杨锐来说,电视机没有可以,冰箱和洗衣机没有就遭罪了。
一台电视机800元的价格,就杨锐来说,也实在谈不上心理承受。他当年也是经历了创业的男人,在花钱如流水的痛苦时光中坚持了很久,现在享受花钱如流水的快乐时光,一点负担都无。
郝玉就看的有负担了。
她一方面羡慕景语兰的漂亮大方,一方面又惊诧于杨锐手里的资金充沛这么多钱,要是买了国库券,全所的人都不用均摊了,不光今年用不着均摊了,明年说不定都省下了,这样一来,每个月得多出十几块的现金。
要不是脸皮太薄下,郝玉现在就想冲上去偶遇了。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杨锐在景语兰的小意埋怨下,将她送回了家,自己返回宿舍。
他回到房间的时候,203寝室的卧谈会刚刚开始。
“杨锐回来了。”上铺的毛启明从窗口探出头来,上下扫了杨锐一遍,说:“图书馆早关门了吧,手上也没拿东西,你干什么去了?”
“瞎逛。”杨锐笑着脱了上衣,先整理明天上课的东西,又看了一圈,问道:“邱夏和蔡桂农不在?”
“邱夏去自习室了,估计要一两点才回来,老蔡去选去了实验室,你不知道?”毛启明擅长钻营,在每个系都认识人,消息也最是灵通。
杨锐摇头,说:“邱夏爱去自习我知道,老蔡去了实验室。”
“他们动力系的什么实验室,具体不清楚,就前两天的事了,你们说说,老蔡这命,真好,大一就进实验室了。”毛启明啧啧赞叹,他是真的羡慕,因为现在的大学生分配由学校一手掌握,而学校的分配原则就是按照成绩和户口所在地,简单的说,好学生先分到好的单位,也尽量按照学生志愿来做决定。
当然,毕业分配的学生志愿是比较模糊的,好坏单位也较为模糊,所以有比较大的挪移空间,但总的思路是不会变的,对于无权无势的家庭,学习就是好分配的唯一路子。
到实验室工作了,意味着目前的成绩和学习态度受到了某位或多位老师的认可在有些院系,进入实验室也是要经过讨论的,其结果就是分配的时候会占便宜。
对京城的大学的学生来说,最大的便宜就是留京工作了。
北大学生,如果留京,即使不去国务院军委这样的超牛单位,部委和直属机构还是装的下的,但如果不能留京的话,再强也不过是某省的省委,落差还是相当大的。
有点腼腆的侯兵也翻了一个身,叹道:“老蔡确实命好,哎,他们搞动力的还有实验室,我们学数学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数学多好啊,像陈景润那样,一个人就撑起一片天。”毛启明笑着说。
侯兵笑的苦涩:“我们还学微积分呢,老师说了,到毕业的时候,要把微积分计算练的像四则运算,就算我们出师了,接着还有什么拓扑学、微分几何、数值代数、概率论、复变函数总之,学前人的东西就够我学到死了,更别说做研究了。”
“不会吧。”
“怎么不会,我们系的董昊,入学的时候就自学完微积分了,现在都不用听课了,天天去老师办公室开小灶,等大学毕业,人家说不定把该学的都学完了,我们还学人家当年自学的东西呢”侯兵声声颓然,确实是受到打击了。
董志成此时从上面露出大脑袋来,道:“自学了微积分又怎么样,咱们这届的高考状元可是杨锐。”
“我可没有自学微积分的精神。”杨锐连忙摆手,数学这种东西吃的是天赋饭,一脑袋的资料也是闲的,水平不够的,和高水平的数学家聊天半个小时就得扑街。
侯兵却是振奋起精神了,道:“杨锐,我得批评你,你太得过且过了,你的成绩这么好,基础这么好,就该积极加入老师的实验室,别再耽搁了,这眼看着一个学期都过半了,再耽搁下去,明年的新生都要入学了。”
“老候的话实在。杨锐,你还不知道吧,你们系的胥岸青也进了实验室了,他是咱们这届的高考第二吧,也挺厉害的。”毛启明又说了一条消息。
“我再想想。”杨锐一笑。
毛启明奇怪道:“想什么?”
“总得想一个研究方向吧。”杨锐要把校内和校外的研究彻底分开,只有这样,才不会因为校内的实验干扰到校外的实验。如果校内的实验室的仪器都和校外是两个系统,总不能说校内外的实验有关系吧。
杨锐想着想着,慢慢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