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争议与合作
贺海川担心的问题,果然成真。
在外购蒸发结晶器方面,西堡肉联厂内是有统一的认识的,他们确实需要一台蒸发结晶器,最好是较为先进的半连续蒸发结晶器以取代用了将近20年的老家伙,从而提高目前脏器生化制药班组的水平。用市场经济的话来说,也是提高产品附加值的好办法。
没有立刻采取行动的原因是外汇问题。肉联厂每年卖出的白条肉能赚得上百万卢布,在苏联搞休克疗法以前,这些卢布的价值超过等值的美元。但是,这些外汇都被外贸部门拿走了,肉联厂得到的是官方汇率的人民币,要用外汇,还得向外贸部门打报告,说明用途且被批准以后,才能有相应的额度。
如果是能够直接赚取外汇的理由,外贸部门通常也不会卡着他们,比如屠宰车间目前使用的一些分割机器,还有最重要的冷库,就是从捷克和东德整体进口的,花费不菲。
但像是蒸发结晶器这种仪器,要想审批通过就非常麻烦,为了尽快落实此事,西堡肉联厂内也有购买国产仪器的倾向。
然而,无论是购买外国货还是国产货,都需要中介机构,肉联厂门路不熟,找也找不到人。
给他们做中介的是生物器械所,一个挂靠在平江生物研究所名下的承包单位。
正如这个年代的大多数公司一样,生物器械所是纯粹的皮包公司,一手拉上游,一手拉下游,自己既不进货也不生产,更不负责售后。
所长夏侯欢就是平江生物研究所下海的研究员,借着自己对行业的熟悉,承揽了许多购买仪器的生意。
为了做成这门生意,他很容易从本院找来了两名专家,试图说服西堡肉联厂购买德国货而非国产货。
贺海川原本是为了驳斥他关于“德国货”的观点,现在,携笔记而归的贺海川却是要自制结晶器,这就等于将夏侯欢彻底丢开了。
后者自然据理力争,找来的专家也很有分量,有一名平江生物研究所的副所长,属于本省的行业权威。
这要是21世纪的工厂,两名年轻技术员的意见自然是没人理的,可在1982年,贺海川和宁民这两名中专生却是脏器生化组的技术骨干,找遍肉联厂几千号人,比他们更懂蒸发结晶器的,一个都没有。老工人和老技术员不懂,厂长和领导干部也不懂。
换言之,贺海川和宁民实际上代表的是甲方。
因此,虽然他们年轻又缺乏权威,却让厂长摇摆不定。
对技术人员来说,这确实是一个美妙的时代,你用不着熬20年,熬死领导熬死老人,熬死师兄打败师弟,干掉试图谋权篡位的小新人只要大学毕业,只要大学毕业,不用998,不用668,一张四毛三的文凭,再加上一两年的资历,就能成为一个工厂的技术大拿。
后世能够与之相比的,也就是军校毕业生了。
只是如此一来,矛盾不可避免。
贺海川听了杨锐一节课,像是被洗脑了一样。
夏侯欢不甘心到嘴的兔子跑了,可他又不能硬来,这种感觉,就像是刺猬交配似的,一边被母刺猬扎的呲牙咧嘴,一边还要勉励坚持,不坚持,这交配就进行不下去了。
搞了两天时间,还是敲不定此时,夏侯欢咬牙将西堡肉联厂的几个相关人员请到了平江,又将平江生物研究所的所长沈平辉请来作陪。
80年代不敢贪污的官员比较多,不敢吃喝的官员一个都没有。
西堡肉联厂总厂的厂长等一票人,为了这一顿饭,毫不客气的坐火车前往平江。
贺海川紧随左右。
到了餐桌上,他先吃了一肚子的凉菜,就开始与夏侯欢辩论。
夏侯欢喝酒都喝不下去,无奈之极,他本来是想用旅游加酒饭打通关系的,没想到还得争辩,却也只能勉力继续。
平江生物研究所的所长沈平辉本来就当是自己是个陪客,听了一会,觉得有意思了,突然道:“你们说的公式,拿给我看看?”
夏侯欢不想横生枝节,连忙道:“不知从哪本书里抄来的公式,纯粹是浪费时间,要是一个公式就能做出结晶器来,人家德国人的公司早都玩完了。”
“这是结晶器的结晶动力学公式,是根据我们的图纸来做的,怎么是抄处来的?”贺海川很不服气,却将公式拿出来给沈平辉看了。
沈平辉年届五十,相当于本省生物界的学官,他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只有一行字的公式,让沈平辉看的眉头一皱,再仔细看,眉头皱的更深。
“就这么一点东西,谁知道是不是胡乱写的。”夏侯欢郁气难平。
“是不是乱写的,沈所长看的出来。”贺海川是个很有聪明劲的家伙,一句话就让夏侯欢闭嘴了。
厂长看出了蹊跷,笑眯眯的夹了块豆芽,吃出“沙沙”的声音。
“这是谁写的?”好半天,沈平辉才抬起头来。
“是个高中学生。”夏侯欢没好气的说。
贺海川马上追着道:“他在生物化学与生物物理学报上发表了一篇论文。”
“哦?什么内容?”
“用紫外分光光度法重新测定辅酶10的吸收系数,我带了期刊来。”贺海川早有准备,将一本生物化学和生物物理学报给拿了出来,交给沈平辉。
夏侯欢撇撇嘴,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这个年代,能在这种期刊上发表文章,你说他不学无术是说不过去的。他本人从研究所下海的时候,都没有一篇这种文章,充其量是中学生导报的水平而已。
正是因为学术无望,夏侯欢才下海经商的,现在让他争论一篇国内核心期刊的论文有没有价值,他也说不出口,研究所的所长就在边上坐着呢,编也不好编啊。
沈平辉将杨锐的论文看了一遍,品咂了一番,道:“有点味道。”
正如杨锐所期望的那样,他写的这种论文,很难挑出错来。
沈平辉也不在乎杨锐的高中生身份了,拿出一只笔来,开始大段大段的推导公式。
现在的研究所里,不止有高中学历的研究员,还有只背过毛选的研究员,能写出一篇标准论文的,已经算是有水平了。
当然,在沈平辉看来,这条公式更有水平。
“这个杨锐在哪里,能请过来吗?”沈平辉算了两张纸,突然抬头问了一句。
“他在西堡中学呢。”贺海川回答了一句,忽然醒悟过来,问:“公式是不是有用?”
“有点意思,有没有用,要做出了东西,实地验证才知道。”沈平辉是看着夏侯欢的面子,说的比较收敛。
在饭桌上写了两页纸的推导公式,对沈平辉来说,可不是有点意思。
“生物研究所有兴趣一起做吗?”贺海川抓住机会,拉沈平辉下水。
后者犹豫了一下,却是看向夏侯欢,道:“要不然,你也参与进来,一起把这个蒸发结晶器做出来?看这个公式,结晶的速度估计和德国仪器差不多,成本只要几千块人民币。”
夏侯欢负气道:“我没什么兴趣。”
“你的器械所想一辈子做中介?”沈平辉瞄了夏侯欢一眼,道:“国产的仪器越来越多了,还有出国买设备的,肯定是越来越多人都不通过你了,再说,做这一行的人也越来越多了,你以后吃什么?”
夏侯欢迟疑片刻,问:“这个蒸发结晶器真的能用?”
“做出来才知道。”沈平辉没给准话。
夏侯欢低头想了一会,却是看向贺海川和厂长,敬了一杯酒,道:“既然沈所长这么说了,要不,咱们一起做一台出来看看?”
厂长问贺海川:“你觉得呢?”
“咱们厂也就需要一台,最多两台够用。不过,我不会做,得找杨锐。”贺海川和夏侯欢也无私怨,只是公事谈不拢而已,要是能一起自制蒸发器,西堡肉联厂花的钱更少,生化制药组照样得到机器。
夏侯欢有了做仪器的念头,不由问道:“杨锐肯帮忙吗?”
“他本来说是想让我们一起帮忙做另一套结晶器出来的,要是做出来卖的话,就不知道他怎么想了。”贺海川之前没有提到此事,本是准备谈妥了再说的。
“给他一套当然可以。”夏侯欢答的痛快,道:“都说到这里了,直接去找杨锐吧,来来来,喝一杯喝一杯”
平江的饭局越喝越热烈的时候,杨锐也将他的第二篇论文邮出了国:用皂化法提取辅酶10并提高其产量。
不用于他上一篇论文呢,这篇可是结结实实的重量级文章,绝对是各个医药厂商感兴趣的东西。
后世做博导硕导的老板们,孜孜追求的,也就是这种能换来真金白银的论文了。
新论文的篇幅不大,不是因为缺乏内容,而是没必要将关键内容都描述出来。除了论文以外,杨锐也认真的附上了一封投稿信,说明了自己的身份的同时,也将自己上一篇论文挂了上去。
第83章 不平等合同
从赵丹年的校长室出来,夏侯欢浑身透着凉劲儿,像是大热天被井水浇透的感觉。
学校的实验室是杨锐自己建的,仪器、容器和材料是杨锐买的,连房子都是杨锐自己起的。
随便算算,这不就要几千块钱?
夏侯欢没问到更多的信息,赵校长也不会把锐学组和杨锐本人赚钱的事告诉他,可就是几千块钱,也把夏侯欢给惊住了。
他在生物研究所里的时候,每个月的工资带奖金拿下来,统共是43块5毛钱,多一分都没有。
因为家里三个孩子渐渐大了,夏侯欢也有了沉重的经济压力,加上不喜欢研究岗位,又掌握了一定的门路,于是毅然下海经商。
一年多的中介做下来,夏侯欢最富的一个月能赚两千多块,去掉来来往往的车费、红包和请客吃饭,落到手的有一千五元,少的时候,也有四五百的利润。
如此积累下来,夏侯欢的存款多达一万五千块,是真真正正的隐形富豪。这也是他敢承包研究所工厂的主要砝码。就算自己一毛钱都不赚,这笔钱也能给他支撑一年时间。
可以说,赚到了同事30年工资的夏侯欢,既感慨命运之奇妙,也自傲于本人的能力与实力。乍听校长说杨锐自建实验室,夏侯欢第一个反应是不信,第二个反应是“糟糕”。
能花几千块钱自建实验室的人,那还真看不上一个月几十块的奖金。
夏侯欢的脸有点发烧,更多的却是焦虑。
不用说,杨锐要一台紫外分光光度计,绝对不是开玩笑了。
习惯了给职员一个月35块工资的夏侯欢,对杨锐的要价,实在是难以适应。
一万多的仪器,就是淘换二手,也得五六千吧,就这还得搭个人情上去。
用这么大的价钱,换一张图纸?值不值?算成本收益,自然是值的,可夏侯欢的心里,怎么都拧不过这个弯。
这可是五六千块钱,比他翻新厂子花的钱还多。就这么轻飘飘的送给一个高中生,哪怕是能自己赚到几千块的高中生,夏侯欢心里总是有点膈应,让他觉得对方赚的比自己赚的还多,还轻松。
可要说不同意,夏侯欢手里又没有别的好项目,像这种技术难度高,制造难度低的仪器,他其实一直有观察,都没有适合的。
“得让老刘他们再算一遍。”夏侯欢没有立刻做决定。他在平江混的人头熟,随便找一名副研究员帮忙两三天,包一张十元红包,再包两天的烟酒茶水就算待遇优厚了。
夏侯欢吝啬的时候,请人家加了一个月的班,也就给25块钱。
现在想想,这些研究员和杨锐比起来,各个都是活雷锋。
“现在的年轻人,了不得啊。”夏侯欢沉闷的颠回平江,再次聚拢人员,然后开出了四百元的奖励,希望他们能破解了结晶器的图纸。
结果,四百块钱也没花出去。
两鬓白发的刘研究员说了:“你要算,我们也是能算的,但多久能算出来,真不好说。”
“今年肯定是算不出来了。”和他一起来的李研究员好心的给出了时间。
刘研究员赞成的道:“明年说不定有什么讲座,再算上放假的时间,能不能算出来,也难讲。”
“还得再请几十个大学生来帮忙算,要不就找几十个计算机时。”
“我哪里能找到计算机时,那东西排一个月的队,也就能用两个小时。”夏侯欢腆着脸问:“再能想想别的办法不?就这么一张图纸,咱们把它解出来,怎么还要一年两年的”
“这要是国家任务,调集几十名精兵强将,配合各种先进器材做逆向研究,几个月拿出成果是没问题,否则嘛,呵呵”两鬓发白的研究员点起一根大雁塔,吐出两个小烟圈,他就是来帮忙的,自然一点都不着急。
夏侯欢急的抓耳挠腮,把一群打零工的研究员送走了,又去找西堡肉联厂的贺海川。
贺海川自然也做不出蒸发结晶器,他本就是因为看不懂图纸和原理,才回头去找的杨锐。
于是,夏侯欢转了一圈,不得不第三次回到西堡中学。
夏侯欢都为自己三顾茅庐给感动了。
可惜,杨锐一点都不感动,见到夏侯欢的第一句话就是:“紫外分光光度计拿来,否则就请回吧。”
夏侯欢苦笑:“我这还没见到东西呢,就得花万多块买仪器,我也没那么多钱啊。你看这样如何,让我把蒸发结晶器先生产出来,有了回款,我再给你买紫外分光光度计。”
“你要是倒闭了呢?”
“啊?”
“你要生产蒸发结晶器,需要我付出劳动,我付出了劳动,你要给我报酬,至于蒸发结晶器卖不卖得出去,和我有什么关系?”杨锐现在的态度,妥妥的是大学期间的导师真传,只听他声音悠扬的道:“我知道你们做生意的都喜欢拖欠,制造商拖欠原材料商的,销售商拖欠制造商,我不是商人,我就是个做研究的,你不给我紫外分光光度计,那就一边玩去,对了,显微镜我没动,你随时可以拿走。”
夏侯欢听傻了,心道:你也太不客气了。
要说有一丁点选择,他现在都是转身就走。
但他都来三次了,说明是一丁点选择都没有了。
其实,只要蒸发结晶器做出来,前景还是很不错的。夏侯欢如此安慰着自己,咬牙道:“这样吧,你保证让我独家生产这款蒸发结晶器,再帮我解决所有的技术问题,我就弄一台紫外分光光度计给你。”
“第一,我只解决图纸上的问题,并保证图纸上的蒸发结晶器是可生产的,至于生产中的问题,我不懂,你得再找人处理。其次,不是随便一台紫外分光光度计就可以的,最起码是国际主流水平,也就是你们生研所现在用的那种型号,或者更好的。另外,我不知道你们和西堡肉联厂怎么谈的,我另外还要一台结晶器,是恒温结晶器,和这款有区别,你得找人给我敲一个出来。”杨锐不在乎这个蒸发结晶器的图纸,在国际市场上,这款产品已经没有技术优势了,在基本功能上和西堡肉联厂准备购买的德国货,机电方面还有缺憾,也就是结构比较成熟,在国内还有利用价值。
但是,一来国内目前还不能申请专利,二来,杨锐拿出的蒸发结晶器的图纸是国内90年代末做的,本身就有侵犯国外的专利,去外国申请也没意义。
正因为该图纸价值有限,杨锐才白塞给了贺海川。
不过,白给贺海川是因为大舅在西堡肉联厂,又与韩森不对付,白给夏侯欢是不可能的。
搞学术研究的人都知道,一个人的研究成果是有价的,究竟多高的价值,既与成果的价值有关,又与研究者有关。一个博士生主持研究出一套抗癌靶向药,打包出售兴许只要几十万,换成一个大犇,同样的东西人家都不好意思开价百万。
杨锐今天要是把图纸给便宜卖了,明天就有人敢开更低的价格。
相反,他现在开价几千块,日后再有人要价几百块的时候,总得配个厚脸皮才行吧。
夏侯欢对再敲一个恒温结晶器没意见,心里还想着买一送一的好事,浑不知杨锐有无数种技术保密的法子,点头道:“那咱们签个书面合同?”
“不签,签了有什么用?”杨锐不想这个使用了国外专利的图纸交易细节落在纸面上。
夏侯欢意外的道:“您得保证独家授权给我啊。”
“我独家给你,但我不签字。”
“为啥?”
“不愿意。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下次来,请带仪器过来,否则就别来了。”杨锐再次让人把夏侯欢给架了出去。
“我怎么知道你不会卖给另一人?”
“我说不会就不会,要不是怕麻烦,我自己建厂都生产了。”杨锐挥挥手,算作告别。
夏侯欢没爆发,默默的忍受了杨锐的不平等合同。
在80年代的中国做生意,你就得忍受各种奇怪的人和事。
可以说,80年代的生意人,除了赚到钱以外,收获的快乐和幸福并不多。因此,许多商人赚到了钱以后,都想尽办法的转行了,不少富二代选择做官和移民,也往往来自于父辈的熏陶。
夏侯欢见过比杨锐更苛刻的客户和官员,在确定自己处于劣势以后,他总算摆正了自己的位置。
再怎么说,这都是一个百万级的市场,只要前期付出一两万的成本,再过三五年,就有可能变成百万富翁。
这种诱惑,夏侯欢是无法拒绝的。
接下来的一周,夏侯欢使出浑身解数,终于从平江金属研究所,给杨锐弄了一台八成新的日本产紫外分光光度计,一共花了六千八百元,外带400元的红包。
接着,他又找了一名相熟的研究员,和厂里的技术员一起,去听杨锐讲解图纸。
杨锐却没有立刻给他们讲解,让三人先在西堡镇住下来,说自己要算一段时间,才能整理出东西来。
其实东西是在脑子里呢,他却不愿意立刻说出来,免得对方觉得亏本。
而在夏侯欢着急上火的日子里,杨锐认认真真的把这台紫外分光光度计安置在了实验室的东南角,然后兴致勃勃的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几个实验,做了起来。
三天后,他的“整理”工作尚未完成,期刊生物化学系统生态的样书却寄了回来。
出乎杨锐意料的是,这本来自外国,写着英文字母的信封,却在整个西堡镇引起了轰动。
第87章 典型不由你
赵丹年在外逗留一个星期,回来以后,颇有些志得意满的找到杨锐,问:“最近做了些什么?”
杨锐闷闷的道:“写了两篇论文,再没什么事了。”
赵丹年的老皱纹像是活了过来似的,在脸上拧了一个“结”字。他本来是准备随口问问,顺便炫耀自己的工作,全然没想到会有这个答案,只得继续问:“两篇论文,发表到哪里了?”
“还是之前的两个期刊,一篇在国内,一篇在国外。”
“那你怎么看着,像是不太高兴?”
“进步比较小,就现在的实验条件,最多再发表两三篇文章,就该炒冷饭了。”杨锐的心情的确不怎么样。作为一名小新人,杨锐很清楚自己的背景单薄,论文的实力也不够雄厚,所以,他新发表的两篇论文,都选择了相对熟悉的期刊,希望能因此增加中签率。国外的生物化学系统生态本身就是s检索的期刊,影响因子虽然偏低,却也符合文章的水平,生物化学与生物物理学报目前虽然未能被s检索,却也算是很有潜力的国内期刊,用于提高著作者的声望很有用处。
但是,不能发表更有分量的文章到更有分量的期刊上的主要原因,是锐学组的实验室基础太差,而且,目前的环境缺少杨锐熟悉的网络论文检索功能。
在这种情况下,杨锐就是想抄一些厉害的文章也很困难高质量的论文往往需要高质量的引用,一篇论文引用二三十个条目都是很正常的,而要找到这些条目,杨锐需要的可不仅仅是查找二三十篇论文。哪怕图书馆里有着充足的国内外期刊,允许杨锐自由的翻阅,写一篇够分量的文章,估计也要一两个月的时间,更别说河东省的图书馆是如此的落后了。
另一方面,高质量的生物类论文,通常也需要高质量的实验室。以80年代的标准来看,想克隆羊都可以,只要先建设一个数亿美元的实验室,想做人类基因图谱也可以,只要先建设一个数亿美元的实验室
“十年窗下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这样的故事在科学界,其实更适合理论物理学和数学。比如80年代的新英雄陈景润,就不需要多少实验器材,写出一本书,交给别人去读即可。霍金只有一个手指头能动,想做实验也做不成,但他大脑清楚,仍然能继续研究。
做生物研究就没有这样的便利了,实验室里少一台设备,关键步骤就无法进行,而每次实验的具体数据都可能是不同的。用断档的数据去发表论文,也就是糊弄一下国内期刊,碰上较真的大牛们,这样的论文是很难通过的。
赵丹年却无法理解杨锐的不快,掐着指头道:“你已经发表了两篇文章,现在又发表了两篇,接下来还能继续发表两三篇?你哪里觉得不舒服了?”
要不是校长和学生的关系,赵丹年现在就准备摸摸这个青年的脑袋,莫非用的太多,烧焦掉了?
杨锐被校长这么一问,也觉得有点怪,遂解释道:“我原本想着发在国外的论文能有点别的收获,最近一直没消息,也就没钱更新实验设备,对了,您去找老师,找到了吗?”
“暂时先确定了一名语文老师,明天就能来学校。”赵丹年对杨锐所言的“收获”还是有点兴趣的,不过,他对炫耀成就更有兴趣,于是重新拿捏起校长的“莫测高深”的笑容,道:“你知道我发表的通讯,送到哪里去了?”
“河东教育报,您说过的。”
“在河东教育报上的通讯已经发表了,另外,经过我一位老朋友的帮忙,这篇通讯里涉及的人和事,会被重新采访,发表在中国教育报上,有名有姓。”赵丹年迫不及待的炫耀,皱巴巴的脸颊都泛着光。中国教育报是国家级报刊,且是教育系统唯一的国家级报刊,作为一家镇级中学,登上这种报刊的几率连万分之一都没有。
可以说,赵丹年能得偿所愿,是天时地利人和,不仅仅是一个老同学,一名特殊的学生就能达到此目标的。
杨锐却没有赵丹年意料之中的喜色,特意问道:“有名有姓的意思是?”
“你的名字,我的名字,还有西堡中学的名字,都会登上中国教育报,以后,你就是咱们河东省至少是南湖地区的教育典型。”赵丹年爽气的道:“你得准备一下,中国教育报的记者这两天就到了。”
杨锐苦笑:“咱们不是说好了不树典型的吗?”
赵丹年不解的问:“你怕什么?”
杨锐回忆着自己所知的典型工作,道:“做了典型就得四处演讲,还有无数人参观,浪费时间的很,要是再写什么报告材料”
不等杨锐说完,赵丹年哈哈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喘气:“你这个典型,要四处演讲,还差得远呐,再说,咱们西堡中学也没钱让你四处去演讲,车费我都拿不出来。你知道全国一年有多少个典型吗?”
“多少?”
“几万个总少不了,就咱们河东省,从劳动模范到三八红旗手,还有这种十佳青年等等,仅省级的就要上百人,南湖地区还要照原样评一遍,那你有没有见过这几百人,有一个到西堡中学来的?”
“好像是没有。”
“所以说,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赵丹年颇为感慨,道:“咱们西堡中学到地委,开车要四五个小时,到平江要一天,你说有几个人愿意来参观学习的?”
“好像,是远了点。”
“所以说,你别担心那些,认真把记者采访的环节做好。另外”赵丹年话锋一转又道:“中国教育报来人,省市县三级的教育局肯定都要派人来陪同的,再加上其他单位的随同人员,估计也有不少人,你最近得好好表现。”
“您刚还说穷在闹市无人问”
“做的好了,咱们也能富一下子。”赵丹年因为荣誉而振奋的心情是杨锐无法理解的,倒是通过荣誉来获取好处的心情,比较贴近杨锐的思维模式。
西堡中学富一点也好,锐学组如今每月补贴学校数百元的水电费,新建房屋和教师补贴之类的事儿也是锐学组掏钱,算起来总有一两千元了,学校要是能因此承担一部分费用,锐学组自然更加宽裕。
另一方面,杨锐的锐学组除了回炉班和应届生,也少量招募了几名高一学生,等待杨锐毕业,这些学生仍然会留在西堡中学的锐学组分部里,杨锐虽然不会撒手不管,但他们若是能得到更好的教学条件,总不是坏事。
“我一周最多只拿四个小时来接待这些人。”杨锐给了一个数字。
“没问题,没问题。”赵丹年嘿嘿的笑了两声,双手背在身后,唱着沙家浜的词儿穿过的操场: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拢共才有十几个人、七八条枪
杨锐摇摇头,心想:这老男人还真是不靠谱,一边口口声声说不愿意费劲树典型,一边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要树起典型了。
这里他是猜对了也猜错了。赵丹年要不是知道老同学黄卫平给教育系大佬做秘书,而且该教育系大佬已经因为杨锐前期发表的一系列赚稿费的文章知道了此人,他的确不愿意费劲,也无处使劲去。
偏偏黄卫平或他背后的人物对此事也有兴趣,与赵丹年是一拍即合。赵校长不想办法利用此事才是怪了。
回过头来,杨锐检视了一遍自己的实验室,又将做实验助手的何成叫了进来,再加上休息中的魏振学,三人一起奋力搞卫生。在杨锐想来,校长所谓的好好表现,也就是搞卫生了吧。
魏振学把何成等学生培训的差不多了,最近也开始做自己的实验了。不过,杨锐遇到一个人比较难做,或者要等待数据的实验,还是要喊魏振学帮忙。后者一个人忙活两个人的事,累的够呛,清洁了几台重要仪器,就趴在实验台上睡着了,一会儿,连鼾声都有了。
杨锐诧异的盯着面色红润的魏振学看了片刻,叹口气,过去将实验台上翘起的无水乙醇的盖子给扣上了。
魏振学砸吧砸吧嘴,一副我还没到量的酒鬼模样。
第103章 终见面
南湖火车站。
巫尘远和海处长等人,站在接站的人群后,像是几个普通人似的,等待着抵达的人流。
两人身后各有一名省城的公安,然后是打着瞌睡的陆成才和老李。如今的普通工作人员都回京了,留下的杂活全都交到了后二者身上,光是跑腿诸事,就累的够呛。
今天又是从早到午的等候,因为京城有数班车路过,他们也不清楚杨锐是从哪辆车上下来的。京城虽然有人帮忙,可要想铁老大全力配合,区区一家央企还是不够看的。
为了避免错过,六个人天不亮就开始等了,直到艳阳高照,依然没有见到杨锐。
“不会错过了吧。”老李动了动麻酥酥的腿,实在是站不住了。
海处长稳稳的定着,道:“能做的,咱们都做完了,现在只要把一件事做好,就可以事半功倍,所以,必须得做好。”
“啥事?”
“等。”海处长瞟了他一眼,回头继续束手而立。
两名省城的公安发出窃窃的笑声,他们是习惯盯梢的人了,并不觉得一个上午烦闷,只是暗自腹诽央企人的工作无聊罢了。
巫尘远双眼虚无的瞅着前方,也不知道在想些,任谁经过二十多天的马拉松找人,激情都会被消磨干净了,若是负着气找人,烦闷更不用说,偏偏他是最高负责人,甚至不能像海处长这样,说上两句怪话提神。
老李是块滚刀肉,又是巫尘远的下属,不怕海处长,忍不住又贫了一句:“就怕杨锐今天不回来了。”
海处长动动嘴唇,没再说下去,大家心里都不痛快,工作却得继续。
南湖站是个小站,既没有站前广场,也没有大面积的候车室,出站的通道并不宽,还有半扇铁门被关着,所有的挤出来的人,都得从他们面前经过,要说错过,可能性并不大。
可正如老李所言,他们并不知道杨锐坐的是不是今天的车。要是在北京耽搁了怎么办?这年轻人要是突然想瞻仰一下纪念堂,再顺便吃个大前门的烤鸭怎么办?
“做点事真难啊。”海处长暗叹一声,整了整衣襟,继续站岗。
又是一大波人涌出了火车站。
提篮子的,扛大包的,还有人背着二八的自行车顾盼生辉,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把东西放上去的。
国人对这种环境自然是熟悉之至,陆成才等人也没有多看,他们关注的是单身的客人,至少不会背着大件的包袱。
百多人的队伍,来的快,也去的快,就在这波人将走完的时候,陆成才突然发现一个熟悉的影子:“杨锐,杨锐!”
陆成才恨不得跳到100米高,用湖南话宣布自己找到了杨锐。
太不容易了!
有这么躲着人的吗?
我们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你知道我们最近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你知道看领导的冷脸有多难受吗?
你知道你耽搁了多少事吗?
你知道国医外贸和捷利康的签约有多重要吗?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就这么一走了之,你对得起我们吗?
陆成才有太多太多的话要说了,脸上的激动,像是看到了10年不见,移情别恋的初恋女友似的。
恨啊!
怒啊!
说不出话啊!
巫尘远和海处长也好不到哪里去,还是老李放松,笑道:“这家伙搬了两个箱子下来,是跑京城买东西去了?”
巫尘远这才注意到杨锐身后的两个大皮箱,没做多想,皱皱眉道:“王队长,金队长,麻烦你们两位先把他控制住吧。”
“嗯。”省公安厅派来配合的两名警察连手铐都没带,就拿着证件上去了。
走到一半,却见六七名五大三粗的学生,越众而出,超到了他们前面,拍着杨锐又跳又笑。
说是学生,是因为面向稚嫩,说是五大三粗,练了三四个月卧推的壮硕少年,还真有发育加快的趋势。
王队和金队互相一看,得,也别想什么强制措施了,上去好好说话吧。
“杨锐是吗?请跟我们走一趟。”
“有事吗?”杨锐早看到两名警察服饰的人了,向旁边的曹宝明叮嘱一声,转身就从越了过去。
金队和王队一个错愕,连忙追在后面,像是跟班似的。
曹宝明跟着杨锐,和其他人抬着大皮箱。南湖火车站的地面虽然经过了硬化,依旧是凹凸不平的拦路,走人尚可,拖皮箱就勉强了。
出站总共就是一条路,杨锐快步来到了巫尘远等人面前,然后问身后的金队长:“是他们找我?”
“是。”金队长挺好奇的,按说中学生不尊敬警察,也该有点畏惧吧,这个杨锐却是截然不同的表现,像是面对一个普通人似的。
巫尘远却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肯定不是好奇,痛恨又有点太矫情了,他就直愣愣的看着杨锐,像是要看出花来似的。
“火车站也不是谈话的地方,去我爷爷那里吧,你们开车来没有?”杨锐若无其事的,仿佛久不见面的老朋友似的。
他当然淡定了,82年坐火车去北京是挺累的,但也不算是毫无收获,至少在几个大的图书馆里,让他找到了不少有用的期刊和书籍,复印虽然花了一些钱,总共算下来,也就是700元左右。通过他曾经发表过文章的期刊社,他还买了些本年和去年的期刊,并复印了更多。
不像是平江,京城搜集和订阅的国际期刊是相当全面的,在没有网络的前提下,也让杨锐充分了解到了目前科技发展的程度。
另一方面,他还抽出了三四天时间,顺便写了一篇有关碱皂化的中文论文,交给了生物化学与生物物理学报,算是刷了一些存在感。
应该说,如果杨锐之前对捷利康公司的谈判目标不够清晰的话,他现在就非常清楚自己手里的技术的价值了。
投资百万英镑,不说能赚到多少利润,至少是抢占市场的好手段。
同时,北京之行也令杨锐更充分的了解到这个时代,就生活水平来说,即使是21世纪人,在82年的北京生活一段时间,也能轻松适应,只要有钱,尤其是有外汇券,高端的享受并不会真的落后国外,某些方面,比欧美中产阶级要过的还好。
这也坚定了杨锐高考的心情,西堡镇实在不是一个好生活的地方,两个地方,就像是隔着一个世纪那么久远。
准备的气势十足的巫尘远发现公安没拦住杨锐,他自己又带着许多人,也不好用蛮,干脆亦步亦趋的随着杨锐的脚步走。
本来,以他的休养和身份,这时候总该说上两句场面话的,夹枪弄棒先舒服两句。但是,看看杨锐年轻而沉静的面容,巫尘远准备好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默默的离开火车站,默默的抵达干休所,然后看着杨锐默默的给爷爷送礼。
坐到餐厅的桌子上的时候,巫尘远才缓过些劲来,面露冷然道:“杨同学在京城玩的可好?”
“挺不错的,我还多写了一篇文章,给您看看。”杨锐一点都没有体会到巫尘远语气中蕴含的怨怼,从随身的皮包里掏出一份打印文件,递给巫尘远道:“我重新思考了一下碱皂化生产辅酶10的优劣,又想出一个新点子,因为实验条件不充沛,我就先写了出来,发表成论文,等其他人验证吧。”
巫尘远心里咯噔一声,顿时顾不上置气了,立刻拿起打印文件,看了一会,发现自己看不懂,又塞了一半给海处长。
两个男人头碰着头,将一篇文章给看完了。
也就是两千多字的普通论文,里面还夹着几个图标,海处长看了个大概就去翻下面的结论,继而沉声道:“你等于再次公布了一个关键点。”
“嗯,我是这么考虑的,既然都是为了国家,我也不要藏着蹑着了,干脆都公布出来算了,还能提高咱们国家的生物制药水平。我觉得,你们的意思也是这样,要不干啥拼命的找我?”杨锐仿佛真的不知道似的,无辜的道:“我担心用嘴说不能说明,所以就写成论文了,对方期刊已经接受,最近两周应该就能发表了。”
科技期刊的周期还是比较长的,没有赶上时间节点的话,往往是需要等待的。杨锐也是发表了一篇论文以后,才有了直接投送的资格。
巫尘远眼睛都瞪红了。杨锐展现出了一个他最不愿意见到的场景:所有技术资料全部公开。
在国内计划经济时代,研究者在公开期刊公布自己的研究成果及技术细节是有传统的,无可厚非。
然而,国医外贸却是想要借此与捷利康公司做交易的,如果技术资料全部公开,杨锐固然得不到直接的好处,却能得到名声,国医外贸能得到什么?
“你这是威胁我们了?”巫尘远心里的怒火,像是被埋藏在了煤堆中似的,只能暗暗的燃烧。
杨锐摊开手,道:“谈不上威胁,我觉得,反正我也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赚点名声也挺好的。”
“你这篇文章,不一定能发表的出去。”巫尘远回看了海处长一眼,道:“你也别小看了国医外贸,我们在国内生物界也是响当当的国企。”
“生物化学与生物物理学报。”杨锐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
巫尘远一时反应不能:“什么?”
“论文会在这份期刊上发表,你们国医外贸够牛,打电话吧,如果对方说不能刊登,我就当你们响当当。”杨锐说着招招手,要了一瓶小香槟,默默的喝了起来。
除了干休所这种地方,像小香槟这种饮料,也不是想买就能买的。
巫尘远脸色铁青,要组织一篇文章刊登,他确实是能做到的,问题是,代价多大?
生物化学与生物物理学报是国家级期刊,也就是主管领导是国家级单位,要讨这么个人情,他也是很费事的。
而且,只要论文水平过得去,杨锐照样能投其他的期刊,他甚至能投外国期刊。想到弗兰奇看到的两篇文章,巫尘远的心顿时静了下来。
不能再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论文的事不急,咱们先谈点别的。”巫尘远微微坐直身体,腰部前倾,彻底将自己转换成了谈判状态。
第107章 重来
压价是谈判的基础,但压价也是极难的部分,特别是国医外贸这样的企业,站稳了都不容易,何谈去压价。
然而,海处长看的出来,杨锐这家伙是认真的。而且,这家伙的认真不在于要求国医外贸压多少价,他最认真的部分,其实是警告国医外贸,不要在制造公司和销售公司的协议之间搞猫腻。
而国医外贸方面,原本确实是将之作为盈利的机会的。
如果留给制造工厂的利润够充分,销售公司的股份也就不值钱了,这是一个利益输送链条,究竟哪边留大头的问题。
最初的协议,以杨锐的提法,制造公司的利润只有10到30,剩下的全要给销售公司。
如果国医外贸在销售公司有较多的股份,这种分配,他们自然是欢迎的。
然而,如今在销售公司拥有较多股份的是捷利康和杨锐,那作为制药工厂大股东的国医外贸,起了别的心思,也是很正常的。
当然,要施行也不容易,毕竟有西堡肉联厂夹在其中,他们会更在乎制药工厂的股份。
“不行,得回去说一声了。”海处长将杨锐送到煤科院,按捺不住心情,匆匆回到了招待所。
会场上,巫尘远果然将留存利润的目标,增加到了60,不是他不想加的更高,而是他认为,60利润水平已是制造厂所能达到的高点了,就他的估计,留给销售公司的利润,肯定达不到20。
弗兰奇默许了巫尘远的做法,原因却是截然不同,按照捷利康的计算,辅酶10初期的利润超过200,留存50也算正常。
双方各怀着心思,倒是让谈判变的顺畅许多。
海处长提醒了巫尘远一句,也没有立场为杨锐打算,就此作罢。
四天后,制药厂的股份谈判基本完成。
捷利康公司获得了49的股份,西堡肉联厂留下了15,而国医外贸得到了36。按照这个分配标准来分配60的总利润,巫尘远自然满意之至。
这时候,他的心情也变好了,乐呵呵的邀请杨锐,继续销售公司的谈判。
杨锐等了一天,才重新来到平江,顺手寄出自己的新论文。
与以往不同,这一次,巫尘远、海处长、弗兰奇以及西堡肉联厂的厂长等人,全都在门口,迎接了一下杨锐,正如他们对其他的谈判方一样。
现在,确定了股份分成比例和利润数的三方,迫切的希望谈判能够顺利完成,继而得到自己期望的那笔利润。即使是股份最少的西堡肉联厂也不例外,因为国医外贸答应给他们更多的外汇留存。
所有人都不想节外生枝,于是,连杨锐的大舅段华都被利用了起来,来到前台,准备招待和安抚杨锐。
看到这一幕,杨锐笑的有点诡异,与各人分别打招呼,然后和大舅段华握手。
“回去别给你妈说我做什么了。”段华在杨锐耳边说了一句,又道:“都闷着头准备坑你呢,小心些。”
“您这么说没关系?肉联厂的厂长就在后面呢。”杨锐奇怪的压低声音。
“人家也没想偷偷的坑了你,四方会谈,就谈呗。”段华无所谓的道:“反正,我们厂想要的都拿到了。”
“那可不好说。”杨锐笑着还了一句。
段华看他的眼神,顿生不妙之感,忙问:“你有什么主意?”
“先给我看看你们的谈判的决议吧。”杨锐整了整自己的运动服,坐到了一群西装革履的家伙当中,气势却是十足。
“杨锐同学都说不参与制造工厂的谈判了,现在再看谈判协议,不太合适吧。”陆成才代替副总说话。
杨锐微笑:“这是合理要求。”
弗兰奇不想进度被耽搁,示意了一下,就让人拿出了中英两个版本的合约。
国内目前都没有懂得国际法的律师,要做出简单有效的合约,且是中英两版的,难度可想而知。
巫尘远闻到散发着油墨香的合同,挺自得的道:“老李,给我换一杯茶,接下来的时间可漫长着呢。”
他准备好好的维护自己的谈判成果。
杨锐打开合同,默默的看着。
协议并不厚,算上前面没意义的内容,也就是几十页而已,更多的部分都在规范双方的行为,想来是捷利康公司的要求。
“怎么样?”巫尘远看着杨锐翻了一遍,笑吟吟的问了出来,心情似乎挺不错的。
杨锐瞄了他一眼,叹口气,道:“你们的协议里,包括了制药公司和销售公司的相互协议,并且确定了利润留存?这似乎超过了第一轮谈判的范围吧,销售公司的谈判还未进行呢。”
海处长在杨锐的目光下,心下暗叫不好,忙道:“这种国际谈判,我们都是学生,都在学习当中,先期的谈判有助于我们互相了解对方的要求。”
“但是,第一轮谈判影响到了接下来的谈判,如此一来,销售公司的谈判显的没什么必要了。”杨锐当着诸多谈判人员的面这样说,引得场面一时尴尬。
国人此时还是很注重脸面的。
弗兰奇微笑,道:“60的利润留存是我同意的,给制药公司留下充沛的利润,也能激起他们的工作热情,如果产量增加的话,销售公司的利润也不会少。”
杨锐笑着摇头,道:“很不幸,我并不认为给制药公司更多的利润留存,会增加他们的产量,制药工厂的工人会从西堡肉联厂挑选出来,而且长期处于合资企业的管理之下从管理的角度考虑,我认为给予制药公司大量的利润以刺激产量,不如直接给予工人以激励,毕竟,首期工厂只需要10人左右,脱产人员不超过一个”
“工厂只要10个人?”弗兰奇和前几天的海处长一样,瞬间抓住了重点。
杨锐颔首:“按照目前的投资额,我们完全可以将工厂的自动化程度做高一点,人员安排减少,有利于管理。”
“这是好事。”弗兰奇连连点头。他最怕合资工厂的管理问题了,在过去几天里,甚至在过去几个月里,捷利康公司和国医外贸都曾因为工人问题一度中断谈判在下岗政策以前,工人至少是中国名义上的先进阶级,不管怎么对待,只要牵扯到外国公司,就是很敏感的。
“很高兴能与你取得共识。”杨锐说了一句场面话,合上手边的合约,道:“既然如此,你们得重新进行一轮谈判了,这份协议,我不认可。”
“杨锐同学,关于制药工厂的管理,你可能了解的不太清楚”巫尘远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喝了一口茶,准备开始解释。
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事情,都是可以解释得通的,谈判不就是这么一个过程吗?
然而,杨锐显然不准备听他的解释,只见他向弗兰奇微微一笑,又转向其他人点头示意,接着就整整衣服,直接离开了谈判室。
巫尘远尚未醒悟过来,就见杨锐的背影离开了走廊。
“这算什么!”好几名中方谈判组的成员都目瞪口呆,更有人生气的叫了出来。
“他是老大。”弗兰奇有所预料,耸耸肩道:“我早说过,咱们的协议,杨锐是不会同意的。”
“那也不能这样走掉呀,无组织无纪律!”巫尘远真的快要气疯了,这反反复复的多少次了,再有耐心的人,也该受不了了。
弗兰奇撇撇嘴。
巫尘远不能就此罢休,向捷利康的人道了一声抱歉,叫上老李,就追了出去。
40岁的男人,跑的飞快,总算在招待所外的公交站拦住了杨锐。
巫尘远迫不及待的喊了起来:“杨锐!你这是做什么?”
“该说的话,前几天,我给海处长说了,你们既然不听,也就别指望我会认可。”杨锐眉头都不抬一下。
巫尘远的怒气能点燃头发,也不客气的道:“国医外贸做事,用不着你来认可。”
“知道了。”杨锐没和他争辩,也用不着争辩。
巫尘远很快醒悟过来,如果没有杨锐的认可,他们就拿不到技术,而拿不到技术,他们的谈判也就毫无意义了。
呆立了片刻,巫尘远将自己升起的脾气重新压了回去,叹口气道:“你一定要等我们谈判结束,才说不行?”
“你们的谈判我没参加。”
“提醒一声也能省下这么多人大把的功夫。”
杨锐回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背对着巫尘远,道:“首先,在谈判开始的时候,我就提醒了海处长,我想他也告诉了你。其次,别使坏这种事儿,我以为用不着提醒。”
巫尘远顿时语塞,一会儿,道:“重新谈判,捷利康公司一定会提出过分的要求,如果你愿意退一步,我们一起重新讨论”
“我不会参与制药工厂的谈判的。”杨锐打断了他的话。
这时候,公交车也到了,杨锐立刻上车,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
“现在怎么办?”老李用佩服的眼神望着公交车的大圆屁股,在国企多年,他没见过这么有性格的家伙。
巫尘远像是没听到似的,呆呆的盯着前方,浑身一丝力气都没有了似的。
第115章 洁净厂房
对于杨锐送来的名单,西堡肉联厂的领导们其实是很有修改的想法的,只是因为香港经理的坚持,他们才勉强应承了下来。
既然如此,领导们自然不会去争取珍贵的编制,最终,进入名单的十五个人,唯有以临时工的身份,进入西捷制药厂。
为了让有编制的工人和无编制的临时工区分开来,西堡肉联厂又煞费苦心的创立了几个办公室岗位,如人事科、劳资科、仓管等等,总共安置了8个人,正好留下宁民和贺海川,两个没有裙带关系的原脏器生化车间的年轻工人。
原本应该是10名工人,1名脱产管理者的高科技工厂,由此变成了17名工人和9名脱产管理者的有中国特色企业,脱产人员的比例从不足10,跃升到了35。工厂的人均产值不等投产,就降低了一倍还多。
杨锐对此无可奈何,来自香港的经理管慎,骂骂咧咧的十分钟,也捏着鼻子认了。
同样觉得不爽的还有西堡肉联厂的领导们。他们也觉得自己付出良多,放弃了不少。
毕竟,这么大的一个工厂,除了厂长副厂长,还有党委书记和副党委书记,工会主席和工会副主席,纪委书记和纪委副书记,这些都属于总厂的厂领导,下面的分厂也有一模一样的四套班子,再加上总厂的部门领导和分厂的部门领导,西堡肉联厂拿的出来的科级以上干部有好几十个。
如此多的人,人人都有亲戚朋友等着安排呢。
不像是30年后,80年代除了公务员、事业编和企业编,几乎没有像样的工作。个体户仍然是受歧视的对象,动不动就会被打击投机倒把办公室抓进去,私企还不允许成立,偶尔有一两个挂靠在单位的个人企业,不是山穷水尽的,人也不愿意去。
走后门找工作是这个时代找工作的唯一方式。如果说六十年代还有企业面向当地招工的,到了上山下乡开始以后,失业人口都多到要赶人去农村的程度,企业又怎么可能面向社会或农村招工。
偶尔出现的空缺,要么给工厂子弟,要么给亲戚朋友,要么给关系户的亲戚朋友。
这就是一人升天全家得道的年代。
一个人在工厂做领导做干部,亲戚朋友求上门来,鲜少有断然拒绝的。若是再亲一些的兄弟姐妹,儿子女儿,侄儿侄女,帮忙也是减轻自己的负担。
最起码的一点,现在的工厂是全额报销医药费,有养老保险,而且不会开除的。
给人找工作,算得上是天大的一份人情了。
有欠下的人情,很多时候,也要通过这种方式来偿还。
中国的人情社会,就是如此一点一滴的炼成的。被人帮,就要帮人,帮人就要请托,请托就要还债
放弃15个名额,任由香港经理和杨锐去安排,在肉联厂的领导们看来,已是极大的忍让了,也就是涉及外事,他们才能无声无息的做到这一点。
捷利康方面也希望尽快完成与国医外贸的合作,从而拓展他们在中国的业务。因此,捷利康尽其所能的调配仪器,待协议正式签订,立刻从香港调配仪器。
国医外贸的垄断地位也发挥了作用,大量的仪器基本没有在海关耽搁,就送到了西堡镇。
仪器大都用木条箱装着,自火车上卸下来以后,就用专门的平板车运过来。
西堡肉联厂也做了充足的准备,将一个6米高,2000多平米的旧厂房粉刷一新,厂里甚至组织了专门的文工队,挂了条幅,准备载歌载舞的欢迎西捷制药厂的成立。
然而,见到仪器的时候,杨锐有了新的想法。
“我们应该重新做一套空调系统,提高药厂的洁净水平,这么好的设备,用敞开式的厂房浪费了。”杨锐用过煤科院的设备,也见识过西堡肉联厂的脏器生化车间的水平,再看香港运来的新设备,顿时觉得高大上了。
捷利康的首席技术官特拉普正在检视设备,听到杨锐的话,好奇的问:“提高洁净水平的意思,是做洁净车间吗?”
“只需要级非无菌净化,保证换气次数和静压差和温湿度,基本就差不多了。”高级的无菌车间非常昂贵,在高端制药工厂也非常有用,但做辅酶10还不至于用它。
当然,一定程度的洁净车间能够提高产品的品质和产率,就长远来看,显然是有利可图的。
特拉普想了一下,问:“你会设计洁净车间?”
“不会。”
“还好。”特拉普哈哈的笑了出来:“你要是说会做,我就得后悔自己过去这些年做了什么。”
杨锐笑笑:“捷利康能请人设计新的车间和空调系统吗?”
弗兰奇一直听着他们的对话,这时候站出来道:“新的洁净车间和空调系统,肯定会增加预算的,预算增加,需要重新签订合约。”
“算借款给西捷公司好了。你们购置的仪器也能最大程度的发挥效果。”杨锐简单的解释。
“借款也需要一系列的程序,为什么不能就用现在的厂房?”弗兰奇也不愿意节外生枝。
“最多一二十万美元而已,80万美元的仪器都买了,也不差那些吧。”杨锐坚持了一下,又问:“特拉普先生,您的意见呢?”
“唔新的洁净车间和空调系统显然是有利的,但是,你能确保它们运转正常吗?”
“派人来设计,安装,然后教会我们用。”杨锐说的挺干脆的。工业用的空调系统不便宜,通常也要安排人来教的。
特拉普仔细考虑了一番,转身对弗兰奇道:“安装空调系统,洁净车间,对于产量会有促进作用。”
“那也应该在预算中做出来,不是全部用来购买仪器。”弗兰奇有些抱怨。
特拉普耸耸肩:“你的意思是同意了?”
“我向总公司申请吧,额外费用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自从到了这里,就没有正常行使过计划。”弗兰奇叹口气,出门去了。
“好吧,我找几个认识的家伙,谈谈空调系统。”特拉普在纸上写了几个名字,也准备离开。
“等一下。”杨锐叫住了他,道:“西堡肉联厂的人可能过来,你如果能留下来说明一下,能有不小的帮助。”
“过来?你怎么知道?”
“建洁净工厂是在西堡肉联厂的车间,弗兰奇告诉捷利康总部,就会告知西堡肉联厂,再者,借款也需要西堡肉联厂同意。”
“这样好吧,我再等一会。”特拉普从包里掏出一本期刊,默默的看了起来。
一本期刊差不多看完的时候,西堡肉联厂负责联络西捷制药厂的副厂长郑建明就冲了进来:“现在的厂房还不行?”
“我们想要更好的。”杨锐顺便充当了翻译。
“更好的?这就是我们最好的厂房,重新粉刷,重新漆过,你知道花了多少钱吗?”郑建明颇有气势。
杨锐摊手,道:“我说服捷利康再借20万美元,重建厂房,你说你们花了多少?”
郑建明语气一滞,又醒悟过来,问:“捷利康借20万美元是什么意思?”
“捷利康会向西捷制药厂借款20万美元,从而重建厂房,如果是投资的话,要重新分配股权,商讨起来比较困难。20万美元,等到辅酶10正式投产,一两个月就能收回投资。”
“如果不能收回呢?20万美元的借款总不能总厂出吧。”郑建明的嘴都是苦的。
杨锐微笑,道:“咱们还是想点乐观的事,比如,无论如何都让这个制药厂成功?”
“即使失败,也不能让总厂负担20万美元的借款!这可不是从银行借的钱。”郑建明咬着牙说。
杨锐笑了,说道:“郑厂长,制药厂成功了,您是西堡肉联厂负责的副厂长,肯定要受好评,要是失败了我觉得,投资80万美元,有全面设计的制药厂都失败了,也不在乎20万美元的借款了,是不是?”
“你这么说总之,欠外国公司的钱,还是不太好。”
“增加20万美元的投资,绝对会让制药厂的成功率增加。”杨锐说的半真半假。
郑建明不由自主的问:“真的?”
“当然。”增加了产率和质量的辅酶10,毫无疑问会让成功率增加。
“捷利康公司肯借款吗?”郑建明此时方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杨锐搓搓下巴:“不好说,很大几率吧。”
“我要是向党委会报告了,捷利康又不肯借了,就不太好了。”
“借钱这种事,变卦也正常吧。捷利康要是不肯借,咱们再想别的办法,藏着不说,等捷利康的消息过来了,被问起来就更不好了吧。”
郑建明显然不是个太有主见的男人,皱了一会眉头,点头出去了。
特拉普合上期刊,奇怪的问:“你说服他了?”
“大概吧。”杨锐不确定的说。
“看来用不着我出现了。”
“他还没决定,大概要报告给总厂,如果您能写一封说明信给他们,会很有帮助。中国官员喜欢书面文件。”
“没问题。”特拉普答应的很爽快,他也想做一个不错的工厂出来。
第133章 植物提取法
“我们写什么论文?”快到图书馆的时候,姚远没有再走,而是扭头问了起来。
杨锐轻笑,道:“这么说,你是愿意加入团队了?”
“团队?还有谁?”
“我有4个实验助手,都是西堡中学的学生,你以后会见到。他们做基础的工作,不会在论文上挂名,除非他们的水平上升。除此以外,我还邀请了一名煤科所的研究员,职称大概是副研究员或者助理研究员吧,叫魏振学,他是搞化学的,但也能帮上忙。如果一篇论文他大量参与了,他也有可能成为第二作者。”杨锐略微详细的说明了一下。
姚悦讶然的眨眨眼,问:“煤科所的研究员,为什么要给你做第二作者?”
“你以为煤科所有几个人能在外国期刊上发表文章?”杨锐好心的没有透漏魏振学的二性,顺便往自己脸上贴金。
身在大学,尤其是给教授打下手,姚悦很清楚研究所的人有多难伺候,于是立刻采信了杨锐的说法,并道:“你可以找研究员做助手,为什么还要找我合作?学校里有些年轻老师,估计也愿意吧。”
姚悦的表情狐疑起来,显然是担心杨锐心存不良。
杨锐心想:现在的女学生戒心也太强了吧,以我见多识广的眼光,这姑娘这姑娘确实长的挺不错的。
装模作样的咳嗽一声,杨锐变的严肃一些,道:“学校的老师,或者研究员,都会要求第一作者,现在不要求,之后也会要求。而我组织的团队,第一作者只能是我,除非是你单独完成的论文。”
“煤科所的研究员呢,他不要求第一作者?”
“他是搞化学的,要生物方向的第一作者干什么?再者说,这个人比较特别,嗯,算是个特例。”
“你就不担心我要求第一作者?”姚悦笑的眉眼舒开。
杨锐耸耸肩,问:“你会用英语写论文吗?”
姚悦表情一僵:“不会。”
“那没办法了,主要研究由我完成,主要内容由我撰写,你只能乖乖的做第二作者。”杨锐说的很是自如,丝毫没有讨价还价的尴尬。
姚悦盯着杨锐的脸看了半天,展颜道:“所以你说学英语重要是吧?”
杨锐哈哈一笑,伸手道:“欢迎加入团队。”
姚悦抿着嘴,冰凉的小手与杨锐一触即回。
“你还没说要写什么论文呢?”姚悦的声音不期然间变的柔软许多、
“从简单的开始,植物组织提取的辅酶10。”杨锐其实更想直接研究新药什么的,但新药的研究成本极其高昂,批准上市的流程之复杂,实在不是一个人能做的。
国内目前也不允许个人研制药物,向国外销售的话,光是一类的认真,就能拖死一家小型生物公司。
相比之下,继续杨锐已经熟悉的辅酶10的提取,既方便发表论文,也容易获得资金回报。
当然,植物组织提取辅酶10,也是一个很有前途的产业方向。
和猪心牛心等动物组织相比,植物组织显然会便宜不少。
然而,植物的品种极多,不同种的植物的不同部位所含的辅酶10亦不同,提取方法更是千差万别,如何选择,就是考验研究者的难题了。
只要想一想,要测定数十种,数百种乃至上千种的植物,这个工作量就令人绝望。
历史上,由于化学合成法和微生物培养法始终难以工业化生产,确实有不少的研究者,尝试了爱迪生似的笨办法。
最终,烟叶从众多候选者中脱颖而出。
在杨锐的印象中,这项技术成果最早出现在80年代初,应用在80年代中旬。日本公司也是借此一跃成为辅酶10的主要生产国,年入数亿美元。
杨锐觉得,用西捷工厂分到的钱,开发新技术,截胡日本公司,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过,杨锐不愿意为了装样子,就自己测试几十上百种植物,这时候,实验助手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
当年爱迪生要是没有实验助手,一个灯泡实验能做到老死。
姚悦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定义为劳工的角色了,反而是颇为兴奋的道:“我看了你写的文章,碱皂化法提取辅酶10,你想把它延伸到植物组织上?”
“我们首先要找到我们想要的植物组织。”杨锐顿了一下,又道:“你的首要工作还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查资料,看看国内其他机构和个人,有没有类似的研究,以免撞车。将他们的研究数据搜集起来,减少我们的研究范围。这项工作,你能完成吗?”
姚悦有点虚,还是说了“能”,并道:“我在实验室里也做过类似的工作,但是几个人一起完成的。”
杨锐毫不犹豫的道:“辅酶10的植物组织提取法,在国内的研究应该不多,你一个人能完成。”
姚悦默认了,又低声道:“外国文献也要查吗?我有点看不懂。”
“现在就开始学,学术英语的话,两三个月就应该有效果了。”
“两三个月?”姚悦明显不相信。
杨锐当场掏出纸笔来,写了两个句子,道:“英语论文都会用固定的句式,就像是这样。哪怕是英国本土的学者,也不会像是写小说似的写论文的,他们本身就考虑到会有许多非英语国家的读者。至于本身母语就不是英语的作者,更是会使用标准的语言。你所需要的,就是背下常见的专业英语词汇,熟练掌握固定句式,用心一点,两个月就能读论文了。当然,撰写还是有困难的,你得练习一两年。”
和英语专业的家伙们相比,杨锐的英语是很不好的,但他读的文献够多,写文章时用的也很熟练,结果就是,让他读英文原著的小说,困难的像是两周便秘蹲坑似的,但让他读论文和文献,轻松的像是痢疾拉稀似的。
姚悦看杨锐如此自信,只好轻轻的点头,说:“我回去就背单词。”
“背一个月的单词,就可以开始看文献了,只看生物专业的。否则单词永远也背不完。”
“我知道。”姚悦被杨锐又说的笑了起来。
“那下个月见。你到时候给西堡中学打电话,我们再约时间。嗯,最好是你到西堡中学来看一下实验室,也和其他的团队成员见个面。”杨锐说着起身道:“你回去忙吧,我闲逛一下你们的图书馆。”
姚悦乖乖的点头,看着杨锐穿过走廊,突然有点怅然若失。
杨锐漫步来到河东大学图书馆。这是个传统的长条形建筑,中间有七八米的宽度,是纯粹的玻璃幕墙,在82年看来,算是相当新潮的设计了。
来来往往的学生不多也不少,和杨锐上大学的时候的人数频率差不多。考虑到现在的学生人数要更少,倒是能说明来图书馆的学生比例较高。
杨锐在门口徘徊了片刻,就拿着介绍信钻进了期刊和杂志阅览室。
门口织毛衣的大妈瞅了他一眼,既没有看学生证,也没有看介绍信,像是看到了空气似的,放任杨锐进入。
杨锐左顾右盼一番,果然见到了几个锐学组的成员。
大学最吸引人的就是图书馆了。在这个文青的年代,电视和广播节目都相当少,书籍是最好的娱乐和学习方式,免费的图书,就像是免费的一样吸引人。
阅览室里的差不多每张桌子都有人坐,许多学生就站在书架边上看杂志。
杨锐溜着边看了一圈,就见曹宝明站在体育杂志的类别下,认真的像是朝拜似的。
走过去一看,这厮看的竟是健美杂志,而且看的是穿着严实的黑白女性健美选手的照片。
“你原来喜欢这个调调。”杨锐好奇的调侃。
曹宝明慌的险些将书丢出去,见是杨锐,才松了一口气,气道:“趴耳边说话,要吓死人不成?”
“你不是一向觉得自己的胆子够大吗?是啥把你胆子弄小了?”杨锐说着就拿他手里的健美杂志看,且笑道:“没想到,现在还有这种杂志,就是印刷的差了点,全彩的就好。”
曹宝明嘿嘿笑着不吭声。
“这里没汽车杂志?”杨锐开口问。
曹宝明皱眉道:“你要学汽车原理还是汽车维修?刚才好像见到几本。”
“杂志,汽车杂志,就像这本一样。”
“没见,好看?”
“好看,里面有穿比基尼的美女做车模什么的,比这个有意思的多。”
曹宝明的脸瞬间红了:“还有这样的杂志?”
“国外过分的杂志多了,香港的杂志花样都多的很。”杨锐说着,拍拍曹宝明肩膀,问:“看了河东大学,感觉怎么样?”
“好。”曹宝明认真的评价了一句,又道:“真好。”
“北京的大学更好,资源集中,图书馆更多,思想也更开放,现在去的话,还能见到不少健在的大师。”杨锐随便挑了一本杂志翻着,声音压的小小的。
听到北京的名头,曹宝明有些退缩:“北京的大学很难考吧,哎,等你考上了,我以后就去北京找你玩。”
“你上次月考是全班前15吧,只要按照我的节奏学,考一个北京的大学绰绰有余。”杨锐眉毛挑了一下,将杂志放回去,又找其他学生说话去了。
曹宝明留在书架处,像是个刚刚被人非礼过的彪形大汉,满脑袋的混乱思维。
大学是人生大事,对80年代的学生来说,几乎能够决定一生的命运,即使曹宝明这种大大咧咧的学生,也不由的陷入纠结。
。。
第137章 金光闪闪
杨锐见到姚悦的时候,两个女生肚圆的几乎坐不起来。
吕芝无比满足的拍着肚子,像是一只长毛狗似的半躺在实验室的院子里,在灯下迷着眼,说:“你们的伙食太好了,说一斤面,就一斤面,不像我们学校的厨师,一斤粮票就两个小馒头。”
她如同喝醉了似的,用手比划了一下馒头的大小。
杨锐忍不住一笑:“两拳大的馒头,不能算小了。”
“没油水,哪里够吃”吕芝这时候才看清逐渐走近的杨锐的模样,不知不觉的脸红了,话到嘴边,也不说了。
如同男生见到美女会变的呐呐不敢言,女生见到帅哥,亦是同样的紧张寡言。
当然,得帅到一定程度,才能开启此光环。
像杨锐这样天生长的帅,后天锻炼好身材,又颇有气质的,站出来就有震慑全场的作用。
吕芝再是傻粗的性格,终究是个大学女生,又是飘扬着情怀的80年代大学女生,现在没有西子捧心,已经是很注意仪态的结果了。
杨锐微微一笑,又向姚悦打了个招呼,掏出钥匙,去开实验室的门。
姚悦看到想站起来,尝试了两下都没成功,颓然放弃,赧然的在后面说:“厨师人太好了,特意送了我们两碗面汤,说原汤化原食,就是份量太多,又舍不得浪费。”
“吃的好就行。一会儿,你们看了实验室,可以住女生宿舍,那边还有空床位。晚上走山路不安全。”杨锐推开实验室大门,喊了一声“老魏”,又道:“里面还有两道门,有更衣室换白大褂,没人用的你们都能穿。中间是除尘系统,站一会门才会开,我先进去。”
“好的。你先进去,我们随后就来。”姚悦亦是稍稍有点慌乱。
吕芝等杨锐走远,捏了捏姚悦的脸,做凶神恶煞状,道:“小妮子,你怎么不早说?”
“早说什么?”姚悦明知故问。
“这个。”吕芝用手指围着自己的脸画圈,压低声音道:“比电影里的明星长的都好,我说,你们好了没?到哪一步了?”
“胡说什么呀,我不听你说了。”姚悦甩着脑袋,似乎想要将声音驱逐出去。
吕芝咯吱了她两下,同时笑道:“不说什么?怪不得你千里迢迢的要到乡镇中学来做实验,又是杨锐长,杨锐短的,原来是这么一个杨锐。”
姚悦严肃道:“我真是为了写论文。”
吕芝同样严肃:“我信。你一定是为了陪杨锐写论文,才来的,是吧?”
“再这样,我真不和你说话了。”姚悦嘟嘟嘴,做出生气的模样。
“不说就不说了。”吕芝又笑了两声,再次放低声音,又道:“咱们是好姐妹,我得警告你一句,做实验就做实验,别太拼命,乡镇中学没前途的,你得为自己以后打算。”
“又胡说什么,我不就是为了以后打算才做实验的。人家能发表论文到国外,答应给我第二作者署名,能署名,为什么不做。”
“我可不是胡说。论文不论文的,以后再说。乡镇中学能建起什么实验室,你小心被人家骗了。要我说,玩两天就行了,他要是真想做实验,叫到学校来做。”吕芝将姚悦拉了起来,帮她拍打了两下裤子,声音小小的劝说。
姚悦默不作声,说到底,吕芝也是为了她好,乡镇中学的实验室,不管在哪个时代,不靠谱的程度都与指望猫能看家护院一样这种事情有时候会正好发生,可大多数时候,它都理所应当的不发挥作用。
在全国一盘棋的计划经济下,北京永远获得最好的条件,其他地方,只能在某些方面得到等同于北京的待遇。上海的工业基础最强,它自己生产出好东西的时候,通常能给自己留一份,由于直辖市的自主权较大,条件倒也不错。其他城市根据它们的行政等级就等而下之了。省会集中全省最好的资源,副省级城市分润部分资源,强势地区得到残渣,并主要让给地区所在地。至于县城和乡镇,在80年代都是濒于破产的状态,除了用政府信用到处打白条和开罚款以外,基本没有什么资源可言,别说是建实验室了,修路都要天时地利人和才行。
如果不是西捷制药厂的消息传播甚广,吕芝估计都不会让姚悦来西堡镇。
姚悦悄然握拳,希望西堡中学的实验室能如杨锐所言,或者,至少有杨锐所言的二分之一,三分之一的水平。
只要有个差不多的基础,做一些普通的实验,应该还是可以的。
姚悦回忆着杨锐写的几篇论文,对此并不是特别肯定。
毕竟,杨锐写的论文,都是捷利康尚未资助以前的,那时候的条件,可不允许他用太好的设备。
不过,这几篇论文也给了姚悦些许信心。既然杨锐以前能写出类似的文章,以后说不定也可以。
有意无意间,姚悦将西堡中学的实验室的水平,放在了很低的程度。
毕竟是一个乡镇中学,在牌子挂的越大越有钱的时代,乡镇中学的拨款,确实很难给予人信心。
姚悦和吕芝等了一会,穿过铁门,就见侧面开了一个更衣室,上面挂着换衣间的名字。墙上挂着多个白大褂,两人脱掉外衣,找了合身的白大褂换上,没有多少扭捏。
在没有摄像头、针孔摄像机以及网络的年代,更衣间里还是有最基本的信任的。
吕芝顺手扯了扯白大褂,觉得材料还算不错,走两步,又发现有口罩放在盒子里。
她仔细看了一会,才拿出两个,递给姚悦一个,小声道:“新的。”
姚悦小心道:“就这么用了,不太好吧。”
吕芝大咧咧的道:“管他呢,兴许本地产口罩呢。”
她看穿戴整齐了,推开里面的门,就觉得一阵凉风吹过。
“进来了?在中间再站一会。”杨锐的声音隔着一道玻璃门传来。
吕芝被吹的头发乱飞,隔着毛玻璃门也看不清里面的场景,无聊的评价道:“一个实验室弄三道门?浪费不浪费。”
除尘设备运行了两分钟自动停止,玻璃门打开,吕芝一马当先走了出去,然后就站着不动了。
近百平米的实验室,中间是两台实验桌,四周是仪器台,各种变压器和插销板就贴在墙上,弄的乱七八糟。
要是论整齐,这个实验室肯定要得不及格。
可是看仪器,吕芝就说不出话了。
入目所见,她认识的仪器不到三成,怎么说?
杨锐的声音从实验桌的一头传来,有点沙哑的说:“你们先看看仪器,有不会用的就记下来,我找说明书给你们。对了,英语背的怎么样了?”
“背了100多个单词。”姚悦声音柔弱,很有淑女风。
“一周背了100多个单词?不错啊,再接再厉。嗯,仪器的说明书用的英语难一些,有些我让人翻译了主要部分,有些没有翻译,用的时候再详细解释。”
“这些都是西堡中学的仪器?”
“是。少数是我们自己买的,大多数是捷利康送的。感觉怎么样?”杨锐不说是自己的,免得引来其他麻烦,不过,等他离开的时候,这些仪器都是要带走的。
“挺好的,比我们在学校里用的好多了。”姚悦依旧是细声软语。
吕芝突然很想鄙视一下自己的室友,刚才吃面的时候,可没见她有多淑女。不过,实验室里的仪器,吸引了吕芝太多的注意力,以至于她没有多余的表情去做表达。
河东大学的学生还是有些见识的,吕芝和姚悦都是大二,却因为各个实验室缺人,经常前去帮忙,认识了不少东西。
其实,就是不认识,看看外表和仪器上数量繁多的按键,也能对价值有相当的判断。
实验室里的东西,从来就没有便宜的。
就国内的科研环境,一只针管大小的微量可调移液管,若是要求严格一点,都得从国外进口,价格高达千元。
吕芝相对熟悉的旋转蒸发器算是一种常用的实验室设备,河东大学生物系就有两台,用于快速精馏液体和蒸发溶液,价格高达上万元,但旋转瓶的容量仅1升,属于小型旋转蒸发器,吕芝不止一次的听到做实验的老师抱怨旋转蒸发器太旧太小。
而在她面前,就有一台中型旋转蒸发器,标注着“10”的字样。
10的中型旋转蒸发器,河东大学亦是有的,就放在学校化学系的实验室里,是河东省唯一的一台,据说自比利时进口,售价高达4000多美元,贵的离谱,生物系每次要用,都得提前预约,填一堆的表格,并忍受化学系老师不厌其烦的抱怨。
吕芝最讨厌代老师去申请这种仪器,用起来更是麻烦,每次都要先检查,且在对方的监督下使用,用完又得立即清晰关系。
而在西堡中学实验室,10的中型旋转蒸发器并未受到额外的优待,没有披红挂彩,没有特殊的案台,更不会有人一堆的表格要填。
即使从位置来看也知道,这不是西堡中学实验室最珍贵的仪器。
吕芝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看似落败的西堡中学,怎么能建起这样一个实验室。
就是一台旋转蒸发器,都能把西堡中学买下来吧,何况还有许多她都不认识的仪器。
某些家伙,一看就是价格昂贵,要静心伺候的。
还有进门的除尘设备,现在想来,也不像是简单的吹风机。
“捷利康给了你们多少钱?”吕芝带着半个傻妞的基因,满脑子的疑问,抑制不住的问出来。
正在用滴定管的杨锐一个不小心,就滴了两滴液体下来,吓的抹了把汗,暗道“还好没到最后一滴”。他摆摆手,直到把滴定完成,方道:“3万美元。”
杨锐其实还花了2000多美元,用来购买一些配件等等。不过,捷利康的3万美元是官方公开的数据,他用不着隐瞒,多花的2000美元是自己的事,也用不着说出来。
吕芝当场就是膝盖一软,道:“3万美元,不是要顶30万人民币?”
“官方牌价不是10倍吧。”杨锐有意混淆。
“外汇比10倍的人民币有用多了,听说买电视机,只有200多美元就够了。”吕芝呆看着周围的仪器,顿时觉得它们散发着金光似的。
。。
第141章 审稿
坐在河东大学生物系的实验室里,姚悦一边给真空干燥器计时,一边静静的阅读论文。
同组的男生李强刚刚给一堆培养皿做了菌落总数的记录,总算有空揉揉微酸的脖子,看姚悦的清闲样儿,不禁问:“姚悦你怎么不练习仪器了?”
“我想先看看理论。”姚悦随便给了一个答案。
李强不理解的道:“看理论什么时候不能看,上机的时间可不多。”
在实验室帮忙的学生是分组的,每组四五个人,每过几天到实验室做几个小时的实验助手,其性质与何成等人差不多。对于已经是大学生的他们来说,跟着导师做实验是非常好的学习机会,用空闲的仪器练手是你争我抢的好事。
姚悦以前也是如此,但是从西堡中学回来以后,她受到杨锐的影响,观念变了。
河东大学的普通仪器设备很多,尤其是国产型号,随便学生们使用,姚悦却是早就练熟的。学生们争抢的好仪器很少,大部分在西堡中学实验室都能找到,姚悦不开机练习仪器不能说是浪费时间,但也很没效率。这些空闲,不如用在阅读期刊和学习实验系统操作上。
当然,这也是因为姚悦有机会接触西堡中学的实验室了,她才有此底气。
平时抽空零敲碎打的练习仪器,在不能使用耗材,不能开机的情况下,姚悦一天也接触不了一个小时的重要仪器比较稀少和贵重的仪器,要么看护的很紧,要么用的人很多,空闲的时间自然少。
但在西堡中学实验室就不同了,除了杨锐和魏振学以外,何成等人都是实验助手,从来不会妨碍姚悦的练习。同样是紫外分光光度计,姚悦在西堡中学用了半天就学会了,而她在学校实验室呆了大半年,单独接触的时间还不到2个小时,开机操作更是一秒钟都没有,每次都是看着师兄师姐们掀开红布使用,用完再盖上。
所以,作为实验室里帮忙的十几个学生之一,姚悦不经意间就转变了学习方式,也不跟着其他人去抢空闲的重要仪器了。
同组的李强没有这样的条件,反而觉得姚悦有自甘堕落的嫌疑,着力劝了一会。
姚悦随口敷衍,李强暗叹一口气,扭头又折腾培养基去了。
接下来几天,姚悦除了上课,就是默默的背英语和看文献,老师们都不管学生平时做什么,倒是实验室的学生们,对姚悦的行为颇有微辞。
“看她每天化妆打扮,是不是交了男朋友。”
“不像哦,再说了,靠男人不行的,毕业分配的时候,什么都不会怎么办,到了单位,总不能说自己会看书吧。”
“姚悦最近好像在背英文,说不定是想出国。”
“留学这么好的事,怎么可能遇到她头上,她现在实验都做的少了,更别想出去。”
现在没什么娱乐项目,大学里除了学习,八卦也是调剂了。当然,谈恋爱也是调剂,但敢这么做的其实并不多。因为现在的大学是分配制度,学校的辅导员若是知道某两个人在谈恋爱,到了毕业分配的时候,就会特意将两个人分在不同的城市。
是的,如果知道两人在谈恋爱,就要把他们分配到不同城市,即使两人学业已然结束,且是22岁左右的成年人了。
这种残酷的潜规则,滋生了许多痛苦的故事,在许多人一辈子会在一个城市,一个单位干到老的年代里,80年代的毕业分手,比21世纪的毕业分手,更有现实的压力。
比如同在京城的大学上学,毕业了以后自然想要留在京城,两个人谈恋爱的结果,却可能是一个人留下,一个人送回原籍的地县,或者更惨,双双送回原籍。
周围的学生谈论的多了,姚悦也间接的知道了这些议论,却是除了恼怒以外,别无他法。
莫名其妙的,姚悦就将自己的烦恼写在了信里,寄给杨锐。
写信的时候,姚悦觉得很快乐,但当她将信封投入邮箱以后,却突然后悔了。
让杨锐看到自己写的东西,会不会当做我在发牢骚?
姚悦想将信取出来,却已经不行了,只能听之任之。
令姚悦没想到的时候,几天以后,杨锐的回信就来了。
在一串安慰性的前沿以后,杨锐建议道:“我的经验是,一篇好的论文,足以震慑一切宵小。日前所写的综述,我已投出,有很大的几率通过。我目前正在撰写新的综述,接近完成,本周内即会寄出,希望你的综述也能早日铅印,它会解决你的所有疑惧”
回信很短,只有三四百字,却让姚悦心情大好,她反复仔细的读了两三遍,才珍之重之的收起信件,擦干眼角,继续读起了文献。
综述就是前人文献的总结和分析,通常用不着新做实验,正好适合姚悦的情况。
不过,就和杨锐读研时的情况一样,一名普通的在校学生,想要发表一篇综述并不容易,即使写的好,编辑也会考虑是否有必要,以及是否有价值等等问题。
遇到一些稿件充沛的期刊,综述往往是第一时间被挤下去的。学生写的综述更是如此。
即使是河东大学的教授,也没有把握一定能让学生写的综述上期刊,除非是给钱就上的垃圾期刊。
但杨锐就不一样了,综述的目标之一就是对未来研究的指导和预测,最起码是高屋建瓴的分析,而杨锐恰巧知道未来的发展方向。
因此,在姚悦将粗制茄尼醇的研究进展的第一版的稿子寄给杨锐以后,他只用了半天时间,就将修改意见寄了回去。
而姚悦的原稿,也被改的乱七八糟。
乍一看到满篇的红纸,姚悦是心中一凉。谁都知道,一字不改不是好消息,大量修改也不是好消息。
姚悦鼓起勇气,仔细的阅读下去,惊讶的发现,杨锐不是全盘否决,而是改的很细。
而在最重要的总结部分,杨锐更是对粗制茄尼醇的种种研究,给出了评价,并要姚悦着重其中的某几种,深入分析。
尽管自己写的第一篇论文并不顺利,姚悦的心情却变的好了不少,她知道杨锐有多忙,在她想来,杨锐要写这样一篇修改意见,耗费的精力和时间恐怕比自己写一篇还多。
感动之余,姚悦也默默的增加了工作量。
第二版再次被大量修改,第三版好了一些,要求细化的数量仍然达到三分之一。也是这个时间,杨锐寄出了自己的第二篇综述,并开始了第一阶段的正式实验。
姚悦就此在杨锐的指导下,利用学校的设备做实验。
所用的材料,杨锐会委托学生送过来,姚悦自己带去实验室,也没人说什么。
除了那些盖着红头巾的重要仪器是学生们不能随便用的以外,普通仪器,学校倒也不吝啬让学生们使用。
即将毕业而写论文的学生,以及一些老师,偶尔都会自己买材料做实验,杨锐只是做的频率高了一些,数量多了一些。
这让实验室的怪话又多了一些,姚悦绷着脸只当不知道,就这么做实验写论文的捱了下去。
直到天气转冷,学校都开始生炉子的时候,姚悦的首篇论文才通过了杨锐的验收,在他的指导下写了投稿信,寄给了生物化学与生物物理学报。
与杨锐发表第一篇论文时的情况一样,姚悦同样缺少资历。而她撰写的又是综述类文章,在期刊登载的几率又小了一些。
好在杨锐现在可以附在投稿信上写一篇推荐,从而让姚悦的论文通过编辑审核。
这也是科研资历的好处,毕竟,能在一篇期刊发表两篇论文的作者,也算是同行业人士了。除了杨锐这种特例以外,这种人一般都是有名有姓的研究者,且比期刊的普通编辑更具有学术素养。
出于对同行业人士的专业信任,在没有大方向错误的情况下,期刊编辑一般也会将推荐的论文交给审稿人。
当然,审稿人是否会通过姚悦的论文,就要看论文本身的内容。
杨锐的推荐信的作用,就是帮姚悦度过编辑这一关。否则,若是期刊正好供稿充足,或者审稿人缺乏,编辑可能直接将资历不足的姚悦刷掉,让她转头它刊,连审稿人都见不到。
姚悦由此进入了心情不定的等待阶段。
同时,杨锐送来的实验内容也越来越多,姚悦不得不整日价的呆在实验室里。
同学和实验老师都以为她在准备毕业论文,虽然大二就开始准备毕业论文早了一点,但在刚刚恢复高考的这几年里,大家都很忙,老师的管理更松,姚悦用的既然是自己的材料,也就没人管她。
当然,说闲话的人永远都不会少的。
姚悦坚持到了平江第一场雪落,才终于在宿舍门口的传达室里,见到了来自生物化学与生物物理学报的信封。
“我是姚悦,取信。”姚悦掏出学生证给传达室的阿姨看了,迫不及待的拿起了信封。
。。
第145章 审稿人
姚悦将杨锐搜集来的外国期刊都看了个大致,又对比杨锐列的清单,将涉及到相关技术的文章摘出来,仔细对比以后,写成条陈,注明在纸上。
这样杨锐再核对参考文献的时候,就能减少工作量,只看被挑选出来的部分。
期刊是从捷利康的香港公司寄来的。他们还负责转送来自总公司的信件,除此以外,不定期有来自美国的技术札记n,可以用于检索最新的技术工艺,免得专利和技术撞车。
姚悦学习的很努力,但也有看不懂又章,这时候,她就会标注出来给杨锐。
杨锐的英语水平其实也一般,但他看的外国文献实在不少,读研的头一年多时间,他在实验室的工作就是姚悦目前的工作。在有网络的情况下,一个学生一天能读十几二十篇小论文,训练的相当充足。
两个人合力,一个星期就将积累的参考文献填的差不多了。实在找不到记忆中的参考文献的,杨锐就摘出来尝试走别的路子,或者以猜测的语气行文,若是还不合适,才自己撰写。
实际上,植物提取法和半化学合成法生产辅酶10的技术,也就是未来两三年的技术,该有的参考文献都差不多有了,需要杨锐补充的,也就是寥寥几篇罢了。
姚悦做的很开心,因为杨锐已经在两篇论文上,给了她第二作者的署名。
她却不知道,自己已然在杨锐的剥削下,将一个以辅酶10的生产工艺为核心的大网,缓缓张开。
周六。
田世昌使劲的蹬着自行车,抢在天黑下来,带着两个脑袋大的包裹来到西堡中学。
他是来参加本周的锐学组聚会的。
校园内安静的像是鬼片里造气氛的时间段,只有几个教室的灯还亮着,其中一间是鸿睿班的教室,另有几间是给高二和回炉班的学生们用的。
鸿睿班的教室里满满的是人,还有老师坐在教室里,随时等人来问问题。其他几个班虽然也有老师随堂,留下的学生却不多。
几个月前,锐学组刚刚赚来钱给学校交电费的时候,每个班的学生都恨不得整夜整夜的呆在教室里,似乎灯光下的每分钟都是赚到的。
然而,少年的热情来的快也去的快,没人监督的情况下,今天少来一个小时,明天休息一晚的人就渐渐多了起来。
到现在,还能维持一半左右的人数,已经说明渴望大学的学生们的自制力很强了。
鸿睿班自然不会全凭自制力,他们有老师的监督,还有互相之间的督促,而在课表排列时,晚上自习时间也从来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田世昌见时间还早,将自行车停好,就去小食堂里帮忙。
杨锐每周都会召开锐学组的集会,通常是茶座沙龙的形式,一群人坐着聊聊天,讨论一些最近的课程,并决定接下来的福利待遇。偶尔,当锐学组有较多结余的时候,杨锐也会组织一场冷餐会将钱花掉,同时提升锐学组的品质和凝聚力。
如今能够提供的食物并不多,背靠西堡肉联厂,冷餐会所能提供的美食也不过是一些肉肠、饼干,但在80年代,这种冷餐会已堪称豪华。50多人的平均花费在5元以上,一场下来就是近300元。
杨锐只办了两场冷餐会,就让锐学组和其他班级的关系产生了天然鸿沟。
毕竟,锐学组和其他班级的差距太大了。
半年前还是一模一样的学生,就因为加入了一个学生组织,于是不仅进入了更好的老师授课的班级,还能有奖学金报偿家庭,现在更享受其他人享受不到的美食和福利任何圈外人都会觉得愤愤不平。
杨锐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随着高考和大学,锐学组和其他学生的距离会越拉越大,除非西堡中学还有人能考得上大学,否则,十年或二十年以后,鸿沟自然形成。
现在就有了隔阂,在杨锐看来,反而能够坚定锐学组的信心。就像是美国的兄弟会组织一样,加入兄弟会的学生与没有加入兄弟会的学生,本来就是两类人。
田世昌脱离了学校,不太清楚这里发生的事,但他仍然喜欢锐学组的氛围,同时喜欢锐学组的冷餐会。
“今天准备的是什么?”田世昌进入热腾腾的厨房,顿时觉得眼镜片都被蒸汽给盖住了。
大厨从灶后露出一个脑袋,看了一眼,笑道:“小田来了,每次你都来的早,今天的主菜是熏肉,买了20多斤,再就是鸡爪,正蒸着呢,我前段时间学了个新菜谱,淮扬菜,试试看怎么样。”
“您做的一定好。熏肉和鸡爪都哪里买的,弄的不少呀。”田世昌一下子觉得口水丰富了。
大厨得意的一笑:“50多斤肉才熏了20多斤出来,能不好吗?两条好腿肉呢。”
“从西堡肉联厂拿的?”
“可不是。”
“鸡爪呢?”
“西堡肉联厂和叶县的屠宰场换的,他们不是给东欧出口鸡胸肉吗?剩下的下脚料,就都散开卖了,西堡肉联厂送了一堆猪蹄过去,换了一车的鸡爪,我去捡了些。”大厨边做菜边说话。
国内还很少大批量的养殖肉鸡,土鸡也往往是以活鸡的形式贩卖的,所以分割鸡肉在目前的市场上难以见到,有也是出口企业剩下的。西堡肉联厂的猪蹄,同样是出口剩余产品,但比鸡爪要好卖的多。
两人有说有笑的,不到10点钟,就将剩下的几道凉菜给弄了出来。厨师又抓了些挂面丢在边上,笑道:“这就行了,谁想吃面了,过来说一声,我再弄。馒头就在灶上热着,想吃的过来拿。”
田世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满足的道:“要是天天都能吃这些就好了。”
“做梦呢,一个人算下来要四五块呢。”大厨挺着大肚子在灶台上蹭了蹭,艰难的弯腰,低声道:“别让人听了去,幸好咱们在学校,要不然,票你都弄不到。要我说,这么吃,可是要败家的。”
田世昌嘿嘿的笑了两声,道:“等以后日子好起来了,总有一天能天天吃肉。”
“我估计等不到了。”厨师叹口气:“你们赶上了好时间呐。行了,东西摆出去吧,他们也该回来了。”
两人一起动手,一会儿就摆出了七八道菜色。
虽然以冷餐会的标准来看,档次低到没有,但就国内目前的经济状况,至少在乡镇地方,这样的聚会豪华到爆了。
如果不是杨锐反复说明锐学组的性质,指不定有人要带家里人来聚餐了。
鸿睿班照例提前一个小时结束自习,一窝蜂的涌入食堂,还有人高喊着“夜宵”的口号,直冲厨房。
冷餐会自然是随便吃喝的,但总有吃不饱的学生准备先大吃一通,再出去细嚼慢咽。
杨锐也属于肚子容易饿的一类人,他等了一碗挂面,又给自己配上熏肉,呼噜呼噜的吃光了,才出去坐在椅子上,和锐学组成员一起聊天。
田世昌借机将捆好的包裹拿过来,道:“今天送到西捷工厂的期刊,另外还有一封信,我顺便拿过来了。”
“信怎么送到西捷工厂了?”杨锐有点奇怪。
田世昌摇摇头,道:“是英文的,从伦敦寄过来的,我想是不是什么捷利康寄过来的信。”
“捷利康寄信过来不如打电话给香港经理。信在包裹里?”
“是。”
杨锐将之拿到小桌上,就着灯光拆开,找出了一封大大的信封。
生物化学系统生态杨锐只扫一眼就认出了上面的长串英文。
不熟不行呀,他都在上面发表了两篇论文了。
他最近写的几篇论文中,头两篇也是投寄给了它们。
按照规律来说,只要论文水平相差不多,投寄给熟悉的期刊是有更高的录取几率的。当然,很多学者都希望自己的论文投寄到更有影响力的期刊,在时间不紧张的时候,他们都会选择高影响因子的期刊投递,被拒绝以后再投寄给下一级的。
杨锐的目标是技术本身,发表论文只是为了完善其技术壁垒,自然会优先选择好发的期刊。
再者说,生物化学系统生态终归是s期刊,影响因子低是低了点,也不能说弱。
而在杨锐最近做的几个实验中,较为重要的论文是发表在几家影响因子较高的期刊上的。这也是他自信水平比较高的论文才会如此做。
毕竟,杨锐两辈子加起来,也没有发表过高影响因子的期刊,即使是照抄,也得有一个适应过程。
“没问题吧?”田世昌吃着鸡爪问。
“没问题,应该是论文发表了。”杨锐抽出里面的信纸来看了下回答。
“哦”田世昌音没发完,忽然叫了一声:“论文发表,又是发表在外国期刊?”
“还是以前的期刊,没什么稀奇的。嗯,别传出去,锐学组内知道就行了,闹的人尽皆知,又是麻烦。”杨锐故作镇定。他其实也挺高兴的,这说明后面的一系列文章都会顺利起来。但也正是考虑到后面的一系列论文,他才刻意低调一些,免得引来太多好奇的眼睛。
田世昌却不觉得这种事情能低调的起来,他哑然道:“您这是发表的第三篇外国期刊了吧。咦,里面是不是还有一张信纸?”
杨锐倒出来看了一眼,略显意外的挑挑眉毛。
这次不止田世昌,旁边的刘珊也好奇的问:“是什么?”
“这家期刊,就是生物化学系统生态,请我做审稿人。”杨锐读了一遍短信,简略回答。
刘珊问:“审稿人是什么?”
“就是判断其他投稿人的论文是否合乎要求的人。”
“就像是考试阅卷老师?”田世昌瞪大眼睛,觉得杨锐身上的光环闪亮无比。
。。
第149章 考砸了
溪县将几所学校的教室都腾了出来,也不能保证所有来参加预选的考生都能单人单座。
好在预选是由省一级来组织的,也不需要像高考那样严格的考场分配制度,杨锐坐的教室里就塞了40人,这在正常的班级里算是人少的,但在正式的考试里则显的有些拥挤了,眼神好的学生,说不得要占些便宜。
许静与杨锐一个教室,这个虎背熊腰的女子坐在最前面,宽厚的脊背像是一座山似的,将她后面的两个小伙子都给遮蔽了起来。
在她右后方,一连几个都是西堡中学的学生,杨锐叫不出名字,但觉得颇为眼熟。
他们也高高兴兴的聊着天,显然觉得位置有利。
杨锐暗自笑了两声,考场作弊也是技术活,考前斗志昂扬的学生,在落针可闻的考场里,兴许会缩手缩脚,不动声色家伙,说不定反而肆无忌惮。
恢复高考的头几年,作弊是一个躲不过的话题。因为高考的价值太高,以至于铤而走险不仅因为有利可图,还因为无路可走。
对许多学生来说,如果面对的是作弊还是做农民的选择题,选作弊的明显是聪明人。
家长们作弊的危害其实更大,最初的几年,如果能找到有力的替考者,监考几乎无从下手。若是本县的实权人士作祟,作弊就更容易了。比如77年的河北故城县的县委书记,就打通了一串关系,给女儿改考号、换座位,还找了其他公社成绩好的学生跨区应试,给女儿保驾护航。他如果成功了,不等自己退休,女儿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当然,作弊的危险总是有的,学生自己作弊也就罢了,场外作弊的风险却是相当高,每年都有超过万分之三的考生被抓出作弊,免不了会有各种麻烦。
杨锐在观察其他人,其他人也在观察杨锐。
事实上,但凡走进这间教室的人,目光首先就会放在杨锐身上。
长的帅是一方面,穿着打扮才是最主要的。
在1982年的内地小县城里,杨锐就穿着来自香港的全套阿迪达斯,现在的学生兴许并不认识三叶草的标志,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察觉杨锐的鲜亮。
同时,为了考试时看时间,杨锐还戴了一块全钢的上海表,售价125元,外带6张工业券,后者属于锐妈存下的家当,其总价相当于职工四个月的工资,农民家庭全年的开支。
这样的表,一般的老师都买不起。尽管现在的教师和工人属于高收入人群,但他们的负担一样沉重,月光族对80年代的工薪阶层来说往往不是一种选择,而是一种必然。
全身光鲜又长的帅,坐在考场里的杨锐,简直像是80年代的展示模特一样。就连他自觉平常的毛寸,在一水儿平头的学生中,都显的另类。
如今的监考老师喜欢的是朴实老实的学生,不喜欢杨锐这种“出彩”的人,等第一次钟声响起,即道:“都坐好了,发卷子以后,不许说话,不许交头接耳,不许东张西望,作弊被抓住要通报学校和教育局,是很严肃的问题,不要以身试法有问题先举手,等老师到了,允许你说话,你再说话。另外,提前上厕所,中途不允许上厕所,明白吗?”
他几乎是看着杨锐的脸在说话。
不过,未等杨锐有所表示,一名学生首先忍不住起身,道:“我要上厕所。”
有了一个起头的,立刻有六七个人站了起来,往外跑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地震演习。
杨锐眼观鼻,鼻观心,不受监考老师的骚扰。他这一辈子,做的最多的就是考试和读书,可以说,他有限的生命,要么用来读书,要么用来教人读书了,对于考场,简直熟悉的像是自己的手心手背一样。
这一次,他还是准备以领头羊的身份,再做一次考场上的领头羊。
预选考试是全省范围的考核,等于说是全省的学生都要参加考试并排名,前面的40有参加高考的权力,后面的60就等下次。
杨锐虽然挺自信的,但要说就一定能比其他几十万名学生考的好,他也没有这么自信。
80年代的中国考生,大部分都是在运动后期的“读书无用论”中成长起来的,让他们唱红歌,跳忠字舞,一个比一个高兴,但总有一些学生,还是因为家庭或自己的原因,喜欢读书并且读书的。
更有一些学生,纯粹凭着聪明,能用几个月或者几年的时间,读完别人十几年读不清楚的书。
作为一名曾经的普通人,杨锐也不敢说自己就一定能赢过妖孽们。
“只能尽量答一个高分了。”杨锐搓搓手,并给自己鼓劲。他的目标从来都不是通过预选,而是想借预选的全国性排名,竖立起自己的标杆地位。
他要将自己锐学组核心的地位,一次又一次的强化。
发表了论文到外国期刊的少年,在预选中考了一个好名次,也并非什么出奇的事。
总得有人名次超前吧。
“都坐好了,现在准备发卷”监考老师瞅着一群尿频的学生落座。
语文试卷也随之发了下来。
杨锐自前向后的扫了一遍,才慢慢的做了起来。
语文和政治是他的短板,得尽量少丢分,才有机会在全省排名中名列前茅。好在他的脑海中有各种字典和政治书籍他自己读书时看过的书,不可避免的被记录了下来,虽然经过了很长时间,某些课程的调整却远没有想象的大。
作文同样可以借用脑海里存下的文章,杨锐毫不在意的参考着它们来写作,反正都是存在自己脑袋里的东西
许静就不像杨锐这般游刃有余了。
她的成绩在鸿睿班里是顶好的,但在去年,她也不是那么轻松就通过预选的。在正式考试以前,许静大约复习了一个月左右,就像是西堡中学的其他学生一样。
如今,在完全没有复习预考的情况下,许静看试卷的时候,多少感觉有些陌生。
前天晚上,她还在复习动能定理呢,语文却是有好几天没看了。
预考语文试卷的开头,就是给词语注音。
许静平常说话就有口音,方言用的比普通话顺畅的多,现在看到第一道题,瞬间就懵住了。
按照鸿睿班的复习步骤,给词语注音根本就不是重点。因为修正它的难度很大,赚到的分数却不多,说不定高考的时候都不会出这样的题。
可以说,在杨锐的设计中,词语注音是被放弃的。会的人就做,不会的人就猜,鸿睿班的目标不是国内顶级的高校,尽量让最多的人考上大学,才是鸿睿班的主要目标。
名牌大学和普通大学之间虽然也有极大的鸿沟,但这道鸿沟,是不能与本科与高中之间的鸿沟相比的。
然而,听杨锐说明的时候很冷静的许静,看到第一道题就不会做,冷汗刷的就下来了。
她太担心预考不过了。
如果预考不过,无法参加高考,以前的复习自然是白费。不仅如此,家里人或许还会逼自己去嫁人。
连预考都不能通过,继续复习也就没了意义。
许静能够继续读书,原因之一就是她的成绩够好,好到家里宁愿咬着牙供她读书。
一旦预考失败,家中的老父老母,却不会理解复习与否的区别,他们只知道女儿的成绩大大落后了
背着孩子,踩着浑黄的泥水锄地割草喂猪,被喝醉酒的男人拳打脚踢。
想到这个画面,许静就不寒而栗。
“选吧。”差不多纠结了五分钟时间,许静才将这道选择题完成。
几秒钟后,许静又将之改成,才强制自己看向下一道题。
而在这份卷子里,拦路虎明显不止一题。
许静的双手很快沾满了冷汗,教室里的温度似乎也上升了,让她的棉袄都黏到了身上。
她不停的搓手,才能握紧油滑的钢笔。
连续数题,许静只能凭借本能做出来。
“还有30分钟。”监考老师的声音,像是催命似的,将许静整个人炸醒了。
她自己没戴手表,不由的左右张望,想确定时间。
监考老师立刻厉声道:“不要东张西望,做自己的卷子。再看的话,我就收卷了。”
许静连忙将目光收回,整个人已经紧张的不知如何是好,她还有半张试卷没做,几乎全部是大题,还有重中之重的作文题。
“当题做不完的时候,要转换思想,不要觉得自己会丢多少分,要想自己能抢回多少分。”杨锐的声音,不知怎的回想在许静脑海中,她再顾不上其他,集中精力去抢分。
杨锐始终都没有交卷,他认真的答题,认真的检查,尽可能有效的使用时间,进而保证自己在最容易失分的科目上少失分。
他看不到虎背熊腰的许静的表情动作,即使看到了,也帮不上忙。
直到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杨锐才注意到许静整张脸都是苍白的。
“怎么了?”杨锐升起不好的预感。
“没考好可能,考砸了!”许静低着头不敢看杨锐,声音呜咽的道:“好多题我都会做,来不及做了。”
此言一出,不止许静哭了出来,刚从隔壁教室里出来的刘珊也开始掉眼泪。
同样来自西堡中学的普通版学生诧异的望着这一幕,心情迥异。
。。
第153章 偶遇
“这车是不是到西堡中学的?”
“到不到西堡中学?”
两个人异口同声的问班车上的售票员,然后互相打量起来。
“我叫于凤,是河东大学的学生。”女生首先熟络的自我介绍起来。她在学生会里工作数年,待人接物游刃有余。
薛达城也是个善言的性子,只因对方是个女孩子,才没有率先说话,如今对方先打了招呼,他立刻笑道:“我是平江一中的,你叫我老薛就行了。”
于凤微笑:“薛叔是去西堡中学办事?”
薛达城其实还不到40岁,但被叫做薛叔也无可奈何,点头道:“我到西堡中学找个人。”
“巧了,我也是,咱们搭伴一起吧。”于凤不叫薛哥,就是免得薛达城有了别样的心思,现在建立了两人的“辈分”关系,她倒是愿意有人一起走,毕竟是没去过的乡镇,指不定遇到什么车匪路霸和乡痞。
薛达城点头应了,又抬头问:“师傅,这车是去西堡中学的吧?”
“坐在窗口位置的售票员懒洋洋的,道:“到西堡镇,西堡中学山上呢,哪个跑西堡中学载人。”
“到西堡中学远吗?”薛达城笑眯眯的递了一根烟。
售票员眼一亮,见是大雁塔,就给夹耳朵上了,脸上也带了点笑,道:“西堡镇到西堡中学就是一条路,上山就几十分钟吧,我们上次班车上去十分钟。”
“班车上去过?怎么现在不去了?”
“上次是西堡中学包的车。”售票员啧啧嘴,道:“他们的校办工厂有钱着呢。”
锐学组的试卷生意对外宣称是校办工厂的。现在也没有微信微博什么的,小道消息随便传,想传出一个统一的答案是不容易的,尤其是这种小地方的小事情。
薛达城点了点头,招呼着于凤上车找位置坐下。一中也有自己的校办工厂,每年都能赚到十万块以上,用来给老师发福利之余,还能改善校舍,是他们的一大财源。
班车很快被塞满了,除了人以外,是大量的行李物品。现在的车费并不便宜,普通农户若是空着身子,多数不会坐车。只有薛达城和于凤这样的城市人,才会到哪里都坐车。
薛达城和于凤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又徒步抵达西堡中学,到了门房,薛达城让了一步,笑道:“你先问。”
于凤捋了捋头发,冲着门房的窗口,拿出自己的学生证,道:“大爷,我找你们学校的杨锐,是在这里吧。”
“找杨锐?”大爷戴上一副老花镜,很认真的看了于凤的学生证,道:“找他做什么?”
薛达城也很好奇的看着。
于凤笑笑,说:“我们学校里有个项目,我看了他发表的论文,有些问题想和他讨论下。”
大爷“哦”的一声,道:“和那个叫姚什么的女生一样,你认识不?”
“姚悦是吧,我和她一个专业的。”
“行,进去吧。”大爷说着拦了一下薛达城,问:“你们一起的?”
“我也是来找杨锐的。我是平江一中的老师,这是我的工作证。”薛达城此时变的严肃了一些。
看门老大爷的战斗力不容低估。
于凤的眉毛都飞了起来,忍到两人进了校园,才问:“你找杨锐做什么?”
薛达城想了想,道:“这次的河东省高考预考,杨锐可能是第一名。”
于凤愣了一下,问:“真的?怎么可能?”
她自己也是经历过高考的人,深知第一有多难。除了少数情况,大部分人一道题粗心了,第一的位置就丢掉了,要在全省的考试中拿到第一,即使有运气加身,这个难度也令人望而却步。
于凤的印象里,杨锐既然每天忙着做实验写论文,那就没多少时间复习课本。天资聪颖什么的也要精力来配合吧。
第一名实在让于凤不知该说何是好。
薛达城其实也觉得荒谬,现在又不是79年80年,乡中还有些遗留下的天才。如今的中考因为能考中专的缘故,设计的非常严密,好多学生拼了命的考中专,考不上也会优先选择好中学,天才怎么会留在什么条件都没有的乡镇中学,就算是家贫,也是越好的学校越容易拿得出补贴。
各种心思一闪而过,薛达城哈哈笑道:“好些人都没料到,我专门拿了他的试卷出来看,除了语文和政治答的比较普通以外,理科的答案精炼清晰,比参考答案看的还舒服,确实是第一。”
如果不是杨锐的答案如此出彩,他也不会急急忙忙的跑过来。
一同去统计数据的数学老师都说杨锐的理科水平高,薛达城就想知道他水平高的原因,实在不行,把学籍转到一中也好。虽然距离考试很近了,如此做有点卑鄙,但只要和教育局沟通好了,倒也没什么关系。
于凤的眼神闪烁,道:“预考第一,高考的成绩也会很好了?”
“没见到人还不好说,不过,就算是下次考的差一些,也就少一二十分吧。”薛达城心想:620多分掉20分也有600分,弄不好一样是状元。
于凤用五百七八十分做比较,结论也没有太大的差别,这让她的眉头都皱了起来。显然,杨锐的情况和她预想的是不一样了。
两人一路问人,在卧推处找到了杨锐。
正在锻炼的杨锐上身只着一件背心,肩胛大臂都露了出来,汗水挂在肌肉上,闪着光泽。
于凤的脸瞬间就红了,薛达城也有点不自在,问:“你们这是做什么?”
“健身。”杨锐将位置让给别人,站起来擦了擦汗,上下打量着他们。
薛达城疑惑问:“你们想做健美先生?”
健美先生是从南方传过来的词,也是国人目前唯一所知的健身结果。
杨锐笑着摇头,道:“就是为了身体健康,劲大。”
型男什么的,现在说给他们,都是对牛弹琴。
于凤本能的觉得好看,却又不敢盯着杨锐看,低头道:“你先穿上衣服吧。”
“那稍等一下,我顺便洗个澡,浑身臭汗。”杨锐又将王国华叫了过来,让他先招待两人,自己回宿舍去了。
天气转凉,各个房间都烧了炉子,使得热水的供应量大增,杨锐就花钱弄了一个大铁盆架起来,自己往里面灌热水和凉水来洗澡。尽管水量有限,不够痛快,却是比到西堡镇去洗方便多了。
薛达城见杨锐说走就走,有点不太高兴,还是按捺着性子等着了。
一刻钟后,杨锐穿的整整齐齐的回到操场,却是满面笑容,说:“两位找我什么事?不好意思,我也没有个办公室之类的,咱们就在这里谈吧。”
要找个坐的地方还是容易的,食堂就不错,可惜杨锐的心思根本不在他们身上。
他也觉得自己的预选考的不错,接下来除了论文以外,他关心的也就是高考了,对于两名来自本地的成年人,杨锐首先感觉到的是麻烦。
杨锐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节外生枝的麻烦了。
薛达城却没有察觉这一点,做了自我介绍,道:“杨锐你还没见到预考的成绩单吧。”
“听说是这一两天下来,尚未收到。”杨锐听到他的名头,就猜到了一些,表情更淡了。
平江一中固然是河东省最好的中学,与他又有何关系。
薛达城这次有点感觉了,习惯性的掏出烟来,抖了抖没递出去,对方年纪太小了。
他呵呵两声,道:“不瞒你说,我是见到你的预考成绩才过来的。你觉得,自己这次考了多少分?”
“600分上下吧。”杨锐对自己的理科成绩有绝对自信,要是做了好几年的补习老师,还不能把数理化搞定,他哪会有创业的自信。丢分只能是语文和政治,杨锐往宽裕了算,才给出个600分的答案。
薛达城眯着眼点头,说:“628分,预考第一。看到卷子,好多人都惊讶坏了。我也是想来看看杨锐是个什么样的人。对了,你的老师们呢?今天在吗?”
他还存着挖墙角的心思。如今由于缺乏人才,有文凭和水平的人,调动起来很常见,尤其是年轻人,免不了有水往高处流的想法。在这方面,省城首都等城市,具有先天的优势。平江一中之所以是河东省最好的中学,也是因为它的政治资源丰富。西堡中学若是真有厉害的老师,薛达城肯定是不会放过的。
现如今,会弹琴会运动都可以是企事业单位挖人的原因,何况是高考指挥棒下的中学。
杨锐有点惊讶,又有点好笑。
惊讶是因为预考第一,好笑是薛达城的态度。
杨锐也不多想,指了卢老师的办公室,即道:“老师们今天都在,你过去找就能找到。”
“好的。”薛达城记下了地方,又道:“对了,杨锐你去过平江吗?”
“去过一两次。”
“喜欢吗?”
“不太喜欢,感觉有点脏。”
薛达城低头看看自己一裤子一脚的土,失笑道:“城里还是挺干净的,像我们一中跟前就是广场,天天有人打扫”
“除了我的成绩,你有拿到成绩单吗?”杨锐把他的话给打断了。
薛达城一拍脑袋,笑道:“看我这个记性,我复印了一份,要看吗?”
“那最好了。”杨锐等了一下,就见薛达城从夹克内侧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信封,取出来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复印纸。
一排名字、分数与“合格”,写的密密麻麻。
“黄仁,再来一个,你们对一下名单。”杨锐直接将复印纸交了出去,道:“先对咱们鸿睿班的,有没通过的告诉我,曹宝明,收拾一下,做事了。”
薛达城琢磨着杨锐话里的含义,于凤却悄然捂着嘴,眼睁睁的看着好几个壮汉收拾好器械,摩拳擦掌的活动起筋骨。
。。
第157章 好学生
至少有十几名绕着圈儿说风凉话的学生被抓了出来,丢进泔水桶里泡到了晚上,等他们忍着恶心,用凉水清洗干净,在同学的厌恶和嘲笑中睡了半觉,第二天一早准备向老师告状的时候,预考的红封已送到了学校。
装着通知书的信封之所以叫做红封,除了信封带着红色以外,还因为它们送到学校,就会以最快的速度变成大红色的榜单。
所有通过预考的学生,会按照名次的高低,一个挨一个的出现在红榜上。名字用黑色墨水来写,洇着红色的背景,有种红的发黑的感觉。
老师们不等红榜写完,就站在大门跟前的黑板前,一个个微笑着交流。
自恢复高考以来,西堡中学从来没有这么风光过。
尤其是列名第一的“杨锐”和“628分”的字样,更是令人看了就会浑身颤栗。
全省第一,这种事情想想就让人激动不已。
当一个省份的所有年轻人,都尝试着向一个目标奋进的时候,获得第一的荣誉,简直是根植于基因的快乐!
这是烙印在人的生存本能里的快感,这种胜利,蕴含着太多太多的附着物了。
通过红封确认了杨锐确实是预考第一,薛达城带来的消息也就变的再真实不过了。
老师们一边小声的议论着,一边悄悄的数着红榜上的人数。赵丹年校长更是乐的合不拢嘴,一个劲的道:“再去拿点红纸来,不够用了,不够用。”
跑了两趟的小年轻不得不提醒他:“红纸都拿过来了,再没了。”
“那就去买。”赵丹年想都不想的命令。
小年轻一脸苦笑,一步三回头的出发了。
来告状的学生们看到这一幕,心都凉了。再看红榜上的名字,自上而下杨锐、李学工、刘珊全是鸿睿班的学生,分数也都是吓死人的400分往上。
预考是比高考简单的,平均分也高,但400分仍然是此时学生难以逾越的高分。可以说,全国六七百万考生,能得400分的不超过20万人,分配到各省,只要发挥正常,考不上本科也能去大专。
西堡中学什么时候有考上大专的学生了?鲤鱼跳龙门也没有这么简单吧。
至于特意标注了全省第一的杨锐,学生们近乎木然。628分距离他们太过于遥远,很少有人算得清楚怎么才能考得如此分数。语文丢点分,数学丢点分,英语丢点分,政治丢点分,不等物理化学和生物开考,600分早都不够了,至于某科不丢分?那就是开玩笑了。
自从四年以前,重新捧起课本,大概就没有学生见过满分的试卷了。
在西堡镇这种地方,除了杨锐,即使是曾经的老三届学生,也没有考100分的时候。
95分容易,一个不错,那就太难了。
老师们难以抑制的兴奋,像是风一样吹过来,一遍又一遍的。
李铁强心里没有兴奋,而是拔凉拔凉的。他回想着自己在泔水桶里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场景,回想着自己在院子里用凉水洗澡时的满腔怒火,回想着晚上睡觉还不断冲击鼻腔的臭味,顿时一股子委屈泛上来。
太过份了!
凭什么锐学组的人就能享受油印试卷的好处,我就不行?
李铁强再忍不住,冲到了赵丹年面前,将曹宝明的所作所为全部倒了出来。
把同学丢到泔水桶里,还用凳子腿把爬出来的揍回去。看着李铁强脸上的青红印记,有的老师觉得好笑,有的就面色不渝了。
赵丹年想了想,道:“这事我知道了,卢老师,你先带同学们去看伤,注意不要有人感染了,该打针的打针,钱先从学校的账上走。”
被打破皮的学生落回泔水桶里,肯定是要发炎的,不等李铁强说话,后面的学生都排队跟在了卢老师后面。
“那曹宝明和杨锐呢?他们打人怎么办?”李铁强其实想说开除的,看了看红榜上的“628分”,忍住没说。
杨锐本人没出面,想让学校开除他,估计比登天还难。
赵丹年呵呵的笑了两声,道:“你们先去看伤,不要留下病根了。我一会叫他们过来,好好的批评。”
“批评有啥用?”同来的学生闻闻自己的袖子,道:“我里面的衣服都泡坏了,棉袄被丢在地上也踩脏了,不能光批评吧。”
“嗯,我先了解一下情况,然后再做决定。”赵丹年虽然笑着,脸上却带着威严,其他学生立刻不敢说话了。
李铁强闷闷的跟着卢老师去诊所了,总觉得哪里不对。
一会儿,赵丹年让人将杨锐和曹宝明等人喊来,狠狠的骂了一通,却是不痛不痒的,以至于杨锐无聊的张望四周的时候,都没有被阻止。
其他老师也觉得理所当然,在80年代,90年代的学校,学习好就是真理,成绩好就是好学生。任何大道理和伟大的证据,在好学生面前都如浮云一般。
同样的道理,学习不好就是坏学生。李铁强他们的成绩在以前是不错的,现在和鸿睿班的学生一比,不啻于一落千丈,想要得到平等待遇,几乎是不可能的。
从学生的身心发展来说,学习不好就要遭遇不平等的待遇,自然是令人痛苦和厌恶的事。
但是,即便是赵丹年这样终身奉献于教育的男人,都将之视为理所当然。有教无类什么的,从来都是说着玩的,有钱人家的孩子才能有教无类,乡中的孩子学习不好,就是一条出路,回家务农。
等他们做了农民以后,会有更多的令人痛苦,令人厌恶以及不平等的遭遇等着他们,而且无穷无尽,以至于到老都无法得到公平对待。
学校里的一切,只是社会的预演罢了。
来自一中的薛达城冷眼旁观着一切,终于放弃了所有的想法。
杨锐显然是个很有主意的学生,既不需要去一中读书,看起来也不想去一中读书。
至于鸿睿班的其他学生,即使是考了400多分的李学工,却也不值得薛达城兴师动众的给他改换学籍。一中虽然没有成群结队的400分学生,总归是不缺这样的学生的,作为每年能有30升学率的省重点,他们多少也是有些矜持的。
西堡中学的老师更无法引起薛达城的兴趣,这让薛达城局外人的感觉更深。
“差不多该走了。”薛达城正想着,周围的老师们发出一阵惊呼声。
“鸿睿班全员通过了!”
“真的是全员通过?”
“高二的学生也通过了?”
“可不是,这几个学生我还记得,成绩也就一般,没想到也通过了预考。”
薛达城撇撇嘴,一中的高二学生基本都能通过预考,不过,全通过也是不容易,毕竟,现在参加高考的高二生,实际只学了一年半而已。
“学生自治的班级在民国时代有不少,也许可以尝试一下?”薛达城想着就想的深了。
身边的欢呼声却越来越大,陆续而来的学生将通告黑板附近堵的水泄不通。应届和复读的学生想知道自己的成绩,高一和初中的学生也愿意凑个热闹。
这里面最高兴的就是鸿睿班的学生。一来是他们都通过了,二来是他们分数高,尤其是厂办子弟学校过来的学生,好险没有哭出来。
总是想着卖牛仔裤的邵亮亦是盯着红榜不吭声,他家里其实不缺钱,做西堡肉联厂工程师的邵工每年都能往家弄不少钱,邵亮跑去卖牛仔裤,也是学习成绩实在不行才想出的主意,有种证明自己的味道。
预考通过,却是将所有的证明都完成了。
“行啊,321分?”同是西联大院长大的卢志生用肩膀碰了碰邵亮,笑道:“来的早就是不一样啊。”
“你多少?”
“308,再弄个半年,应该够大中专了。”卢志生说着从兜里掏出一根烟,塞到嘴里,用打火机点着。
打火机发出清脆的“嘭”声,引来数个老师的目光,却没有一个人过来动手收缴。
显然,卢志生今天享受到了好学生的待遇。
“我自己算着可没有这么多分。”邵亮摇头。
卢志生吐了个烟圈,同意的道:“我也是,光是觉得做着做着就做完了,做了什么都没啥印象了,估计是做多了,习惯了。”
“杨锐还是有点厉害的。”邵亮当日是被杨锐强制性抓来学习的,没少受到体罚,所以始终不愿承认杨锐的地位,现在看到分数,心理却不一样了。
真要是考学回来,别的不说,至少不用进西堡肉联厂的屠宰车间了。光是此一点,邵亮的高兴就冲淡了曾经的不满。
普通班的学生看完了红榜,慢慢的退出了最里面的圈子,站在外面,神色难明的望着中间,眼神中多有迷茫。
他们有的是最初不愿意申请加入锐学组的,有的是加入了以后被淘汰出来的,不管是哪一种,如今都没有再加入锐学组的可能了。
然而,锐学组成员的分数疯长有目共睹,如今更是突破天际的来了个预选全员通过
尽管在场的许多学生都通过了预选,但能考到400分的是一个都没有,就连350分以上的都少的可怜,让他们更加难以理解的是,为什么自己苦读几个月,甚至一两年,分数都涨不了二十分,锐学组学生的分数却蹭蹭的上涨。
这种涨分的状况才是学生们最羡慕的,却是其他班级怎么学都学不来的。
赵丹年也早早的停止了他的批评教育活动,转而点点头,说:“以后好好学习,别折腾了。有那个时间,多做几道题不好?”
说完,他就背着手,慢悠悠的回去了。
被释放的曹宝明恨不得大笑三声,小声道:“我以前犯错,最少要罚站几个小时才行。”
“你要想站,回教室站呀。”杨锐揉揉耳朵,没好气的道。
“不用不用,哎呀,两女娃来了,我先走了。”曹宝明转身就溜,人挤人的圈子,愣是让他给杀出了一条路。
杨锐回头去看,却是姚悦和吕芝一前一后,步行而至,而她们两人的目光,却是放在了另一侧。
站在那里的正是于凤。
。。
第161章 土豪外公
杨锐和民兵队伍一起,浩浩荡荡的走进了西寨子乡。
大家唱着各种威武雄壮的歌曲,吸引来无数的围观群众。若是不知情的人旁观,多半以为乡民们是在夹道欢迎这支胜利的队伍,这支打光了子弹的队伍。
实际上,多数人只是因为无聊而已。
纯农业乡的西寨子乡,总共不过一条两百米长的街道,除了供销社和菜市场两边有点人气以外,这座近乎沉睡的乡镇就像是大多数的中国乡镇一样,平静、寂寞和无聊
如果南湖市是老爷的话,溪县就是排名末尾的不受宠小妾,西堡镇就是数年不得一次临幸的通房丫头,至于西寨子乡,更像是永远都不入老爷眼的烧火丫头。
这样的边缘乡,在五月,当英国和阿根廷爆发了马岛战争的时候,依旧安静的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在六月,当以色列对黎巴嫩发动全面入侵爆发第五次中东战争的时候,依旧安静的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在十一月,当全国人大五次会议决定恢复义勇军进行曲为国歌的时候,依旧安静的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在十二月一日,当李铁蛋家的驴日了王狗剩家的牛的时候,一日之间传遍全乡,成为人们碰面时必讲的笑话,直到十二月十二日张拐子的拐子被人偷了为止。
西寨子乡的民兵,差不多是西寨子乡难得一见的娱乐团队了。
而杨锐考了个省状元的消息,也在不知不觉中,扩散了开去。
不等杨锐摸着汤姆逊冲锋枪回到家,西寨子乡的街道已经变的沸腾起来。
突然,一只乌黑的手,摸了杨锐的脑袋一把。
其他人像是受到了鼓励似的,疯狂的冲散民兵队,接着狂摸杨锐。更有彪悍的,一路开道,保护着自己的儿子来摸杨锐。
魏林见状,抓起还在发愣的杨锐就跑,后边的人不管知道不知道的,自然是穷追不舍。
好容易进了乡政府,杨锐才有空喘一口气,收拾被拧巴的衣服,问:“这是为什么啊?”
“听说你是省状元,沾点喜气呗。”杨父抗了一支轻机枪,似慢实快的钻进了乡政府的铁门。
跟过来的乡民看看严阵以待的门卫和威严的国徽,顿时觉得没意思了,毫不犹豫的撤走。
杨锐觉得自己一点都不了解这个乡了,木然问:“沾喜气我能理解,用得着死命的摸吗?”
“你刚才,就和街口老孙家的馒头,你说它好吃吗?排队的人多就好吃,有人抢就香,怎么着,被人民群众摸两下脑袋,你还有意见?”杨父适时的瞪起眼睛,结束了这个话题。
杨锐低了一下头,又忍不住问:“省状元的说法,又是从那里来的?一个预考,用不着弄的这么轰动。”
“和你没关系,我们找个机会乐呵乐呵都不行?”杨峰同志拿捏起严父的派头,实在是令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魏林好歹和杨锐相处了几天,清咳一声,道:“消息估计是从乡里传出去的,开始肯定说的是预考第一,传的人多了,估计就传差了。”
当然了,全省高考预考第一名这种称呼,用文件传都容易漏字,何况是口口相传。对于热衷热闹而非现实的人们来说,响亮的名字很重要,事实什么的缝缝补补差不多就行了。
杨锐认了下来,却是叹口气,对杨峰道:“我是为您的名声担心,大家现在说什么省状元,知道的人笑一笑就算了,不知道的人怕是要笑您了。预考第一也敢称作省状元什么的,不是挺不好听的?而且,接着就是高考了,我万一没有考到好成绩,两相对比,笑话的人不是更多?”
同样的话,他也给锐妈说了,被诡辩了过去。
杨父明显不擅长诡辩,他就看看杨锐,说:“我不怕丢人。”
杨锐任是准备了千般回答,对此亦是徒呼奈何。
民兵们三三两两的回到了乡政府集合起来,轻重武器被整齐的放置在了队列前方。杨峰看着差不多了,就让魏林去前面整队,然后对唯一不在队列里的杨锐甩甩手,道:“你先回家歇一会,晚上去接你外公。”
“外公要来?”
“废话,要不然你去接谁?”
杨锐脑袋一转:“也是因为预考的缘故?”
“你考的成绩好,你外公比我高兴,说是给你带了一堆的东西,你自己找个平板车推去吧。”杨峰说到此处,语气平缓许多。做女婿的和老丈人,总归是有不同的心理博弈。自诩为大老粗的杨峰,就精神世界而言,与老丈人是风马牛不相及,杨锐的学习成绩突然变好,以至于得到老丈人的欢心,杨峰嘴上不说,心里是有点得意的不管怎么说,都是我的种。
杨锐也不想留在铁门内被来来往往的乡政府工作人员当猴看,打了几声招呼,自顾自的去了乡政府的后院。
这里是后勤办所在,不仅有板车,还有驴车和马车,都是平日里给乡里运蔬菜米面和日用品的,若是换算成30年后的机关,它们应该是桑塔纳丰田和奥迪。
后勤办就是给政府工作人员服务的,杨峰是西寨子乡最大的领导,杨锐要借用一辆马车,自然是手到擒来的事。
他可不愿意真的推一辆板车去接人,那东西看似省力,遇到道路不好的时候,才是能累死人的存在。
当然,杨锐最想要的本是烧油的车,但包括他搭的顺风卡车,都是不归乡里直接管辖的,后勤办想给也给不出来。
马车照例配一名马夫,地位和后世的小车班司机差不多,也是从军队里退役的年轻人。国内军队目前仍然是骡马化的,师团营连都有军马和马厩,并编制有专门的驭手班。营级指挥官还没有见过指挥车,配备的是马匹和传令兵,团里有专门为军马看病的军马所,军区有军马部,总后有兽医大学,骑兵学校和军马场更是全军的重点单位。要到85年的大裁军,骡马化才会进步成摩托化。
也是到了85年以后,参军的年轻人才有机会学到汽车驾驶和汽车修理这两项金牌技能。在此之前,想学驾驶的要么去驾驶骡马,要么就得机缘巧合,才能碰到汽车。
偌大的军区都做不到淘汰骡马,小小的乡政府就更不用说了。
杨锐回家歇了一会,就和老妈一起,摇摇晃晃的到路口去接人。
没多长时间,就见外公、大舅和表哥,下了顺风车,又卸下大包小包。
“爸。”锐妈亲热的叫了一声,自己先迎了上去。
杨锐略显笨拙的打招呼,又与表哥和马夫一起,将他们带来的东西装上马车。
外公面色红润,气色很好,他退休有些年了,却不像是杨锐的爷爷杨山那样去干休所颐养天年,而是留在了市里,积极参加各种活动。
由于段家一脉的孩子都安排的很好,且多在国企系统,根须盘绕,杨锐的外公的隐性话语权也大大增强。
这从正在装车的物件就可见端倪,叮叮咣咣的罐头,难得一见的奶粉和麦乳精,大包的白糖红糖和水果糖,尚未在市面上流通的火腿肠和油滋滋的腊肠,还有一整头拾掇干净的小羊羔。
能坐四个人盘膝打牌的大篷马车,立刻被各色食物给装满了。
即使是十万元户身家的杨锐也看的一呆一呆的。
这个时节,这些东西,真不是用钱就能买到的。票据之类的必需品且不去说,就以目前的供应紧张,这里的任何一件商品,都得请托一两个人才能买得到,而且,想买这么多,还得请托一两个得力的人,才能办得下来。
旁的不说,表哥段航若是想再上一步,拿这里任何一样东西的一半,就够送礼了,全拿出去,砸个官位都说不定。
什么叫土豪?
在82年,有一口袋钱的不是土豪,能装一马车食品日杂的,才是土豪。
杨锐望着车厢最外面放着的白生生的小羊羔,深深的感慨:我还是太年轻了。。。
第165章 哈姆雷特
“景老师,你看我这首诗。”张博明风度翩翩的站在景语兰面前,手中的笔记本装潢精美,不仅每一页都有页标,它的右上角还印着铁臂阿童木的彩色小人形象,生动传神,充满谐趣。
笔记本是张博明做外交官的母亲从日本带回来给他的,换算成等值外币,大约是80美分,也就是8元人民币的黑市价格,说起来倒也不贵,但在这个时代的中国,能用80美分买卡通文具的人,绝对是少之又少。
张博明自1978年考上大学,得到这个笔记本做礼物以后,倍感珍惜,只用来记录自己最得意的作品,通常都是诗歌,极少数情况下是散文,到今年毕业,张博明也只用完了三分之二的页面,即使是这样,他也据此得到了数位乃至十数位大学女生的青睐。
在除了大闹天宫以外,只有野猴子照片的时代,绝不能低估可爱的卡通形象的卖萌实力。
然而,所有这些女大学生,都比不上景语兰。
与温婉动人的景语兰相比,张博明曾经短暂相处过的女大学生,更像是青涩的小苹果了。
只有经过知识的培养,外形的塑造,以及女性荷尔蒙的催化,才会得到如此卓雅又性感的身姿。
张博明恨不得现在就抱住景语兰,向她倾诉自己的爱慕之情。
但他知道,这样的气质这样的美丽的女性,身边肯定少不了狂蜂浪蝶的存在。鲁莽的表白,只会让自己的印象分大减。
漂亮的笔记本和充满文采的诗歌,是张博明自信满满的绝招。
铁臂阿童木最早是1980年在中央电视台播放的,乃是广受欢迎的漫画形象,此时的中国人就没有不知道的。虽然有无数的工厂在盗版阿童木的形象和版权,但是,以国内的技术,没有哪一个工厂能做出他的笔记本的效果。
80美分可不是白花的。
碰到识货的女孩子,这一个笔记本,就能证明张家的背景和张博明的身份。毕竟,能在现在得到外国商品的人家,要么有海外亲属,要么是中高级公务员家庭,或有钱或有能力有地位。
与后世的苹果手机等等相比,这个铁臂阿童木笔记本虽然少了诸多功能,但它在高富帅手里的核心功能却是相同的。
若是要做个形容的话,它就和苹果一代发售第一周,苹果土豪金发售头五周,崭新苹果镶钻手机的价值一样,没什么实际功用,就是证明实力,而且,比拍一串宝马钥匙什么的,低调内敛的多。
低调内敛的还有诗歌。
张博明的母亲是外交官,父亲亦曾主政一方,持续十年的运动,虽然打乱了大多数学生求学之路,却让张博明得到了极好的家庭教育。去职在家的父亲和母亲,能够将大量的时间用在儿子身上,待到改革开放,他的父母恢复职务,他的知识储备却令其成为同辈人中的佼佼者。
80年代的国人疯狂的热爱,年轻人更加热爱现代诗,张博明也不例外,数年的积累,令他成为校内有名的诗人。
他的笔记本里,记录的不仅仅是诗歌,还是横溢的才华与情怀。
如果是爱慕虚荣的女孩,在看明白了笔记本包含的深意以后,九成九会对张博明横生好感。如果是期盼纯洁爱情的小女孩,看到了笔记本里或深沉或浪漫,或忧国忧民,或挥斥方遒的诗歌,多半也逃不脱芳心暗许。
当然,令张博明无比自信的还有极佳的外貌。他身材颀长,五官端正且皮肤白皙,在普遍营养不良的年轻人群中,张博明常有鹤立鸡群之势。
如此的美男子拿着如此的笔记本奉上如此的诗歌,张博明没有丝毫的胆怯,他用满腔的热情,直视景语兰的眼睛。
景语兰却没有如张博明所预料的那样,接过他的笔记本,而是用淡雅的语气道:“我不太懂诗歌。”
“是景老师的眼光太高了。其实我也不太懂诗歌,只是在西堡中学闲来无事,才写了几篇,还请景老师斧正。”张博明毫不气馁,女孩子都是很矜持的,他也不指望一下子就猎获美人心。
景语兰水润的眼睛扫过张博明,声音甘甜的道:“我的专业是英语,对诗歌没有研究,谈不上斧正。”
“那我们就当是两个爱好者来交流好了。”张博明稍微用了点力,讲笔记本塞到了景语兰手里。
开玩笑,这么重要的道具,不交给对方,怎么开始接下来的计划呢。
景语兰轻蹙眉头,还是接过了张博明的笔记本。
张博明也知道粗鲁的动作有点失分,于是补救道:“我对这首诗歌很有感情,太想找个人分享了。”
景语兰不置可否的举起笔记本,翻看到张博明标注的地方。
张博明仔细注视着景语兰的目光,心中暗自评价:好像没有注意到笔记本的精美?有点像是习以为常了,不过,也没有见她用多值钱的东西,这么说,是以前接触过,或者是上班了以后,故意穿着朴素了?
又等了几秒钟,见景语兰并没有因为笔记本本身而关注自己,张博明有些失望又有些高兴:看来不是个爱钱和权势的女子,这样一来,自己的优势就变少了,不过,这也算是一个好消息吧。
张博明早就将景语兰内定为自己的了。虽然景语兰比他要大上两三岁,但以她的优雅气质,想来父母是一定会同意的。
翻页到张博明新写的诗歌,景语兰的目光在右上角的铁臂阿童木上留驻须臾,方才看向诗歌本身。
张博明心下一凉:喜欢卡通形象的女生,可不一定喜欢诗歌。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张博明也顾不得许多,瞅着景语兰开始看到诗歌了,立刻开始抒情的朗诵起来:“
雨中
雨中,我在雨中,透明的心情
空气好清新,泥土的味道
花儿娇羞成姑娘的脸,思念化作清晰的泪
思念是匹野马
在我火热的心房
狂奔
飞溅起热情的岩浆
唤醒你那明眸里
失落的太阳
热情洋溢的朗诵,吸引了数人的围观,诗歌朗诵就像是辩论会一样,是独属于80年代的演唱会,无论是名人还是普通人,无论是同学还是师长,当诗歌响起的时候,当辩论的战鼓敲响的时候,总会引来无数善意的目光。
张博明在人群中如鱼得水,他向四周拱拱手,又问景语兰:“景老师,你觉得这篇诗歌怎么样?”
“挺好的。”
“你喜欢吗?”
“无所谓喜欢不喜欢,我不懂诗歌。”景语兰坚持前面的说法,但因为语气语调的关系,并不会令人觉得不满。
张博明吃了软钉子,却依旧挂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说:“诗歌是心的歌唱,没有懂或者不懂,只有喜欢或者不喜欢。你喜欢的,就是好诗歌,你不喜欢的,就是不好的诗歌。景老师喜欢吗?”
在含蓄的年代,他就差喊出“我喜欢你了”。
围观群众亦是相顾愕然。来西堡中学参观的多是老师,其中的年轻人,十个里有十个都注意到了景语兰,也没少人发动攻势。但是,没有一个人,像是初来的张博明这么裸。
是的,就张博明精心雕琢的话语,在30年后,怕是初中生谈恋爱都不一定好用,可放在1982年,已经大胆到无可复加的地步。毕竟,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不过,这两个人,女未嫁,男未娶,一人在平江师范学院,一人在省机关中学,都没有领导在场,谁都不好出面批评。
但是,总归是有人看不惯的。
一位来自平江四中的语文老师,仗着专业对口,跳了出来,道:“用喜欢不喜欢来评价诗歌,是对诗歌的庸俗化。难道曲高和寡的诗歌的就是烂诗歌,难道没有钟子期的伯牙就是烂琴师,显然不是,所以说,你的评断标准未免有些大言不惭了。”
张博明最不怕的就是辩论了,相反,辩论能让他在女生面前的形象具体化和高大化,因此,张博明心里带着笑,表面沉静的道:“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评价诗歌的方式,我相信也有很多种,但我并不认为,用喜欢不喜欢来评价,就一定是对诗歌的庸俗化。俞伯牙在遇到钟子期以前,已经是一个著名的琴师了,荀子有言:伯牙鼓琴,而六马仰秣,就是说他琴弹的好,所以,有没有钟子期,俞伯牙都不是烂琴师,但是,有钟子期的喜欢,俞伯牙的琴师的价值才得到了体现。”
说到最后一句,张博明再次转向了景语兰,浑身散发着强烈的气势。
而在辩论中一句被完爆的四中语文老师,羞的恨不得挖洞钻进去。
有了他的对比,会说英语懂诗歌又博学的张博明愈显潇洒。
景语兰露出微笑,似乎想开口说什么,又没有说。
张博明觉得她欲言又止是害臊了,心中大为振奋。
就在众人在沉默中回味适才发生的一切的时候,有人轻轻的道:
“什么?”张博明下意识的觉得不好。
人群自发的闪开一个缺口。
一名比张博明还要高些,还要帅些的男生,轻声重复不是
景语兰笑容不变,却是不由自主的轻轻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