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卖教材
“看够了,各位就请回吧。史老板,借一步说话?”杨锐的声音不大,可还是把董军师等人给惊醒了。
胡燕山的心情更不好。自从读了高中以后,他就在西堡中学横着走了,结果,好似是一夜之间,天就变了。不再是最有名的学生没关系,拼爹失败没关系,拼兄弟失败没关系这好像天上掉下来的2000块算是什么?
“汇款单是真的吗?”另两人说着悄悄话。
“别丢人了,是真的。”董军师勾着头,直直的往回走。
胡燕山也不想下山吃饭了,招呼了一声,跟着即将狗头化的军师返回了宿舍。
史贵怀着惊诧和担忧来到偏门的位置,不好意思的解释道:“我不是有意要告诉他们稿费的事我以为他们就是你同学什么的,猜他们都知道了”
“其实我本来是想给你一条发财的门路的,现在”杨锐没听他的解释,将手里的信封装到口袋里,声音拉的长长的。
史贵连忙挤出一张笑脸,说:“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这个您说是什么门路?”
要是昨天,史贵或许不会那么重视杨锐的意见,但在看到了2000元的稿酬汇款以后,他不可能不重视了。
能一口气赚他一年收入的人,没有发财的门路才奇怪吧。
杨锐认真的看了他一会,才道:“你能想出外卖的主意,说明你是真的有商业脑瓜的,而且敢付诸实践,这点比其他人强。”
“也不是什么好主意,自始至终,就你订了外卖。”史贵呵呵的笑了两声,并不觉得骄傲。
杨锐莞尔道:“那是你超前了。超前是好事,证明你能抓住别人抓不住的机会,就像我现在给你的这个。”
史贵挺直了腰,做洗耳恭听状。
此时,在外人看来,一名中学生对一个大人耳提面命,似乎有点古怪。然而,两名当事人都觉得再正常不过。
杨锐的心理年龄和史贵差不多,加上重生的优越感,姿态自然不同。史贵是个渴望认同的后叛逆青年,他不愿像父辈那样按部就班的生活,自己开了小饭馆以后,却又没有太多的盈利,一次改变的机会弥足珍贵。
“去过省城吗?”杨锐找了个路边的大石块坐下了。
史贵也赶紧跟着坐下,小声道:“去过几次。”
“有认识的人吗?”
史贵冥思苦想,道:“有两个同学在省城做事,好久没联系了。”
“愿意去省城打拼吗?
“愿意。”听了一连串的问句,史贵也猜到了一些,又接着问:“要我做什么?”
“卖教材。高考教材。”
“高考教材?”
“你看到那边的学生了吗?他们就是来这里抄教材的。”杨锐指了一下校门边的小树林。那里有几条长凳,以前是文艺青年们读诗的交流场所,现在却被外校的学生所占领了。
史贵以前来送外卖,光见到人了,却不知道是外地的学生,听了杨锐的解释,方才明白了一些,低声道:“你的意思是要印教材出来,卖到省城去?”
“先从周边开始做,但肯定是要往省城里去。你看看,这么多学生大老远的跑过来,要花路费不说,还浪费时间。你如果直接到他们学校里去卖,效果是不是更好?”
“那他们要是只买一份,互相抄怎么办?”
“用不着人人都买,但也不可能人人都抄。你一天跑一个地方,只要有十分之一的学生买了,收入就不少了,如果能卖到市里省里,那就更多了。而且,我们可以不停的推出新版本,给出新答案,拿出新解法总之,卷子方面你不用管,我保证始终有吸引力。你呢,自己跑熟了以后,还可以雇人来跑。”
“那怎么印刷呢?”史贵问出了关键问题。
“前期我们就用油印的。”
“油印?卖油印的卷子?”80年代的中国人,没有不知道油印的。但凡有点名字的单位,不管是乡政府,学校还是村委会,都有自己或大或小的油印机,效果也相差不大。一版蜡纸刻十多分钟,却最多只能印几十张纸就作废,字迹还不够清晰,油墨也容易脏手
杨锐点头,他当然不是开玩笑的。
史贵低头想了半天,才道:“我晚上能刻几个小时,不过,估计做的不太快”
杨锐笑了:“没人让你油印。”
“那谁来印?”
“我在学校里找人来印。”杨锐说着笑笑,道:“初中部和高中部都有愿意兼职的学生,设备齐全的话,每天印刷几百份试卷或者再多一点都不难。到时候装订成册,以比较便宜的价格出售,也是一条不错的生财之道吧。”
82年可没有学生兼职的工作。而对许多学生来说,哪怕是每天一毛钱的收入,也能给家里省下一个人的生活费了,这可是极大的帮助。
史贵问:“不能找印刷厂来做吗?”
“首先是我们的印数少,品种多,印刷厂不够灵活。其次,油印的成本更低,更便宜。咱们先试水,根据情况,再决定是否找印刷厂。你觉得呢?”
史贵迟疑的道:“我本钱不多,开饭店还找亲戚借了钱”
杨锐打断了他的话,道:“你如果愿意做,我给你两个方案。”
“嗯?”
“第一个方案是入股,我负责生产,你负责销售。初期买油印机,纸墨笔的成本,双方各负担一半,算是股本。赚到的利润,我要七成,你得三成。第二个方案是所有费用我都承担,我开给你每月50块的薪水,你还是负责销售,旱涝保收。不管是哪种方案,你都得把饭店交给别人做了。”杨锐最近几天都在观察史贵,知道他的饭店生意不怎么样,收入虽然比50块每月要多一倍不止,却是他和老婆两个人在做。
另一方面,乡镇饭店还有打白条,也就是赊账的麻烦,不能算是一项极好的营生。
史贵的心还是很大的,犹犹豫豫的道:“利润七三分,我觉得不太好,两个人合伙,是不是应该对半?”
他的语气不是很坚定。
杨锐却是坚决摇头道:“我提供试卷,仅此一点,就是相当大的支出了,要是利润不厚,我宁愿继续给杂志投稿,何况我还负责生产环节,承担了管理职责,七成不算高。”
最开始,他的底线其实是分成,但因为史贵的大嘴巴,他就将两人合作的期望值放低了。
在他眼里,有点闯劲和眼光的史贵,是如今难得的生意伙伴,可他要是没有进步和改变的话,两人的合作关系就不会太久。所以,多让一成的利润,没有意义。
史贵如果知道杨锐做出决定的基础是什么,肯定得后悔。
可他现在不知道,又挣扎了一会,发现杨锐不会让步,显的犹犹豫豫。就算只投入一两个月的收入,这要是失败了,还是很难受的。
一会儿,杨锐笑了:“第一种和第二种都不喜欢?”
“我是有些顾虑”
“那我给你第三种怎么样?”
史贵还是想做这个生意的,立刻挺胸道:“你说。”
“提成。我每个月给你报销10块的交通费,以后你卖一套试卷,我给你20的提成,卖的多了,提成还可以再提高。这样的话,你也不用投入本金了。”和第一种方案不同,第三种方案虽然节省了本金,却降低了未来收益,一旦有更多的人介入销售,史贵就和后来者没什么区别了。
当然,这种方式也是史贵风险最小的方式。
短暂的思考后,史贵就选了第三种方案,同时又道:“我以后如果想要入股了,还能入吗?”
“能,但具体怎么分配利润,就要到时候谈了。”
史贵连连点头,并不觉得现在谈和以后谈会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第23章 人尽其才
史贵以最快的速度跑回朋友的住所,搬起试卷就往一中跑。
打开局面是最重要的,如果一中的学生都用了这份试卷的话,其他学校的学生和老师,就很有可能也选择这套试卷。
王蒙也帮忙拿了一捆,却是跑的气喘吁吁。
再到一中后门,等在那里的学生已有十多人。
稍稍检查一番,几个班的代表就将试卷给分的一干二净。
杨锐在油印试卷的时候就要求严格,蜡纸用到泛虚就废弃,新印刷的卷子也都要经过充分晾晒,仅仅从质量上来说,要比学校里自己印的好几倍都不止。
毕竟,学校里印的卷子,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都没有精力和概念去做严格的质量控制,他们大多是以勤俭为首要选择的。
杨锐倒是跟着导师见识了不少国内外的大型企业,简单的流水线规程也很好设计。
史贵站在后花园的路沿上收钱,一会儿,裤兜就被零钱给塞满了。
一中是溪县最大的中学,毕业班和回炉班加起来有12个班,超过600人,和西堡中学比起来,它的教学质量和升学率都要高的多,去年共有20余人考上了大专,其中还有6人上了本科,周边的学生挤破了脑袋也要往里面去,就是冲着这么点儿几率。
相应的,县一中的要求也高的多,若非本校生的话,上它的回炉班得多交50块钱的学费或杂费,是其他普通中学的十倍。
即使如此,县里有条件的家庭还是会尽量的将孩子送过来。
相比高昂的其他费用,2毛钱一套的试卷属于最正常的消费,仅仅一百五十多份试卷,算不得什么。
将最后的几份卷子留给了王蒙,史贵又送了他一包烟,道:“你先帮我看着学校里,再有要的,帮我记一下,我现在就往西堡拍电报,让他们送试卷过来。”
王蒙乐呵呵的答应了,羡慕的看着史贵深一脚浅一脚的跑出视线范围。
史贵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电报,为了说明情况,他足足用了16个字来表述情况:售罄,已预售两百份,速送新货至齿轮厂。
邮局发电报,一个字3分钱,16个字就要四毛八,另要一分钱的电报纸钱,总计四毛九,比买一包大前门都贵。
史贵交钱的时候也觉得肉痛,不过,想到自己刚才恍惚间就卖掉了150套试卷,他又高兴了。
150套试卷是30元钱,他能分到六元,这个数字就挺不少了,要是再加上人家多要的200套,那就还有8块钱等着他。
这还只是个开始。
史贵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唯一让他担心的,就是杨锐那边的生产能否跟上。
200套是2400张卷子了,若要扩大销售,自然还要生产能多的试卷,史贵现在都开始后悔,为什么没有坚持找一个印刷厂。
当然,他也就是想想罢了,印刷厂的严格手续,杨锐找找人兴许能弄出来,他却是一点贡献都没有,说不定到时候又少了份额。
想到此处,史贵顿住了脚步,重新思考起杨锐提到的股份问题。
翌日中午。
史贵见到了来送货的两名学生。他们坐了早班车过来,叫了一辆三轮车,车斗里装满了,人只能坐在两边。
“您签收一下。”一名学生递了个像是收据的单子给史贵,也是油印的。
史贵诧异的指指自己,问:“你们不认识我?”
“认识啊。”
“那还签什么?”
“你不签,锐哥怎么知道试卷是你拿走了,还是我拿走了。”说话的学生又把收据给递过来了。
史贵没好气的写了名字,这才关心的问:“拿了多少套?”
“400套。”两名学生掀开后斗的布包,里面的硬壳纸试卷捆的整整齐齐。
“这么多?”在史贵想来,能送来200套就不错了。
两学生互相看看笑了,前面说话的这位稍微壮实一些,先道:“锐哥就说你会问,最近一个月,咱们最少都是这个量。”
“这咋做到的?”
“你昨天电报打过去,锐哥就自己垫钱把兼职的工资给发了。兼职一个小时一毛钱,高一的学生抢疯了。”另一个学生低声道:“锐哥只给了回炉班10个兼职的名额,要不然,500套都是轻轻松松的。”
“那下个月是不是更多了?”史贵连忙追问。
对方摇摇头,道:“锐哥说下个月可能会出另一套,看市场什么时候饱和。”
史贵似懂非懂的点头。
不过,他很快就将此事抛之脑后,卖掉车上的400份试卷才是最重要的。
就在杨锐为自己筹备教学经费的时候,赵丹年也来到了市教育局,为西堡中学要经费和支持。
学校本身是不盈利的,即使收了学费和学杂费,其数额也远远不足以应付开支,何况学费还是要上交的。
赵丹年每年都要跑几趟教育局,这一次更是多了一项工作,打问最新的教辅材料的出版情况。
他的级别虽然不高,资格却老,局内认识的人更是不少,瞅着一间副局长办公室的门开着,就钻了进去。
“咦,老赵来了?”
“老冯?你这是升官了?”赵丹年发现真是个老朋友,高兴的笑了起来。
“就一个处长,五十岁的老处长了,没什么用。来来来,坐。”老冯放下手里的笔,从办公桌后面绕了出来。
赵丹年不客气的坐在房间的沙发上,问:“你管钱不?”
老冯一边倒水,一边果断的道:“不管。”
“管人不?”
“人事全归局长。”
“那就是也不管了?”赵丹年想到什么说什么。
老冯呵呵的点头。
赵丹年眼珠子一转:“基建管不管?”
“不管。”
“那你有什么用?”赵丹年气的吹起了胡子。
老冯被他说的挺委屈的,想了半天,继续倒水,道:“我以前是搞教材编写的,现在还是教材编写。副局长是为了解决我的待遇问题。”
“教材编写,教材编写”赵丹年念叨了两句,一拍腿,道:“教材编写也行,正好我想问你一问,省里最近有没有出新的内部资料?高考的。”
“没这东西。”老冯放下茶壶,说的肯定。
赵丹年不信:“你可不能唬我。”
“唬你做什么?哎,我说老赵,你是不占便宜,不走点后门,就心不甘啊?”老冯调笑了两句,一拍额头,道:“险些忘了,正好问你个事,你要不来,我还要打电话给你。”
赵丹年奇怪的看向他:“你问我什么事?”
“你们学校有没有一个老师,叫杨锐的?”老冯挺认真的问。
赵丹年脑中闪过学生杨锐,然后摇摇头,道:“没有叫杨锐的老师。”
“你老赵不地道啊。”老冯微微前倾,笑的像是朵凋谢的花似的,道:“我不找你要人,就借几天。”
赵丹年更起警惕之心:“你先说为什么?”
“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赵丹年怕他误会,解释道:“我前几天就来市里了,还没来得及往学校里打电话那。”
老冯见他不似作伪,这才起身到书报架上,取了一叠报纸,翻出最上面的,放在茶几上,道:“你看,这一期的中学生导报有一篇文章,署名是河东省溪县西堡中学杨锐。文章我看了两遍,写的很清楚,有条不紊,循序渐进这样的人才,放在乡里不如先借给我,人尽其才”
他说的口水都干了,才停下来端起杯子,却见赵丹年一脸古怪神情。
老冯觉得有戏,忙道:“你别舍不得了,一个舍不得,耽误的是年轻人的前程。中学生导报是硬扎的省级学术杂志,和那些报纸上的豆腐块是两回事,评职称评奖都能用。人家写这么一篇文章不容易,你得体谅着些是不是?”
赵丹年的表情更古怪了。
第27章 有
冯云心里存着事,第二天很早就起来了。
赵丹年奔波数日,呼噜打的震天响,兀自睡的畅快。
冯云自己出了宿舍,稍作洗漱,就想找个清静些的地方打拳,未料想出了宿舍区,操场上满满是跑步的学生,打头的,就是杨锐。
穿着单薄背心的杨锐,看起来健康而强壮,晶莹的汗水顺着流畅的肌肉线条而滑落,不时有晨读的女生偷偷的张望,更有大胆的,远远的指着杨锐,小声说大声笑。
这是个释放青春,释放自我的年代。
冯云缓缓的走近一片小树林,寻了块较空旷的平地,做了热身运动,就打起了拳。
他练的是陈氏太极。因为局长喜练气功,局内的公务员也都练起了各种功法,传统点的就练拳术,或者难一些的大刀长枪。冯云自己练着练着也有了兴趣,每日不缀。
杨锐自前方跑过的时候看到了冯云,大方的点了点头,就继续绕着圈子。
冯云也是点点头,接着打他的太极拳。
一套打罢,冯云身子微微见汗,只觉得舒服极了。抬头再看,却见杨锐还在奔跑,速度竟是一点不慢。
随在杨锐身后的还有一群年轻人,也是个顶个的壮实,与他在其他学校视察时所见学生大相径庭。
不过,在冯云这样的老派人眼里,体育运动终究是杂项罢了,他驻足观望片刻,待身上的汗水散了,又回宿舍喊起了赵丹年,一并前往食堂就餐。
食堂在操场的另一端,未到地方,就能闻到浓浓的肉香味,正是饥肠辘辘的冯云大为诧异,道:“老赵,你们西堡中学过的是神仙般的生活啊。”
赵丹年同样诧异,揉了揉肚子,又左右张望,似自言自语的道:“我才离校几日,感觉像是换了地方似的。”
“先不管那么多,吃饱了再说。”冯云一撩衣裳,直入庭院。
院内,几口大锅里滚着肉汤,还能看到雪白的萝卜片上上下下。另有一口放在院子正中央,谁想喝就自己去舀。切好的咸菜用坛子盛着,也放在肉汤旁边,任人取用。
冯云和赵丹年捡着边缘的凳子坐下,正好一锅肉汤被用光,几个学生给大师傅招呼了一声,自顾自的换了一锅下来,继续摆在院子中央。
“给我也来一份,四个馒头,还有汤和咸菜,怎么卖?”冯云掏了点零钱和饭票出来,交到了灶台上。
大师傅忙的满脸油光,乐呵呵的把钱收了,数了四个馒头递给他,道:“四个馒头在这里了。汤和咸菜不要钱,想喝多少喝多少,想吃多少吃多少,但不能带走。”
“不要钱?”冯云重复了一次。
大师傅肯定的道:“不要。”
“你们这里还在搞大锅饭?”在冯云想来,也只有这一个原因了。
大师傅一愣,笑了:“什么大锅饭,你买馒头不是收钱了?汤是用大骨头烧的,和咸菜都是锐学组的学生们买的,锐哥儿讲明了管够不收钱,你就安心吃吧。”
骨头比肉要便宜的多,杨锐带一张脸过去,就能从西堡肉联厂批到几十斤的骨头,总共也不过花几毛钱。本地产的萝卜白菜更便宜,原本就是学校食堂的主菜,不多的钱,烧出来的汤却让久不闻肉味的学生们很高兴。再加上几毛钱的咸菜,杨锐没用多少成本,就让满校的学生兴高采烈。
所谓吃人的嘴短,校内的学生也不知锐学租每日卖出多少试卷,赚到了多少利润,只看到食堂的伙食好了,自己也有近乎免费的卷子做了,自然是好评如潮。
就连食堂的大师傅,也因为食堂里的材料多了,高兴的自愿加班。
赵丹年在学生们面前板正非常,心里虽然惊讶,可还是坐在角落里没吭声,默默的喝汤。
冯云吸溜吸溜的喝的起劲,嘴上还不停的道:“这汤做的鲜,还有骨髓里熬出来的油,裹着白萝卜,香”
喝了汤再吃咸菜,冯云又赞:“吃第一口脆甜,嚼一嚼又有咸香味,独吃配汤最好,下饭更佳,难得难得。当然,最难的是免费。”
最后一句才是重点,赵丹年不安的挪动了两下屁股,在他做校长的几十年里,经历过无数的事情,可像是眼前这种事,还是第一次听说。
私人贴补公家的食堂?谁会这么做?
赵丹年想到了杨锐昨日的表现,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他的动机。
其实,要是换上一个经历了市场经济的人,闻闻味道就能猜到,这是杨锐在搞利益均沾,就像是某个受宠的研究生得了好项目,要请同学吃饭一样。
正常人都有正常的心理,看你得了大好处就会嫉妒,若是从集体处捞来的好处,那就更不平衡了。所以,得了好处的人主动出点血,普罗大众的心理自然就平衡了。中国古代的乡绅即使内心恶毒如蛇,表面上也都要装出一副急公好义,舍粥免粮的架势,同样是为了戳自己一针以散仇恨,功效和人中暑了放血差不多。
30多人的锐学组每天都就有50块左右的收入,已然是吃用不尽,这笔钱纳入私囊自然是烫的烧手,积存下来也只是招贼,由杨锐做主大方散去,倒有不错的效果。
若非时日尚短,杨锐都准备把校内奖学金给弄出来了。
赵丹年和冯云快吃完的时候,以杨锐为首的锐学组成员,也拿着书进门了。
他们最近都是先跑步,再读书,三餐间插于其中以节省时间。
“杨锐,你到我这里来。”赵丹年看着杨锐买好了早餐,招手将他叫了过来。
有摄于校长威名的替杨锐不安,不自觉的放下手里的碗筷,投来注目礼。
杨锐利落的转了个身,笑着坐在了赵丹年面前,问候道:“校长和这位老先生都在啊,之前看到您打拳了,因为领跑,没有近前打招呼”
“没事,你们每天早上都跑步?”
“是,运动一下神清气爽,还能锻炼身材。”杨锐跑步以后换了衣服,但还是一件背心,刻意露出有型的肌肉。
六块腹肌这种东西,是杨锐曾经可望而不可及的,而今总算是有了雏形,哪能不借机炫耀。
赵丹年面无表情的颔首,问:“食堂里免费的肉汤和咸菜,每天要花多少钱?”
“是骨头汤。”杨锐纠正了一下,再道:“我大舅是西堡罐头厂的,我跟他们仓库里要了一些卖不完的大骨头,没花多少钱。按天算的话,一天不到一块钱。”
听说这么便宜,赵丹年心下稍安,又问:“那每天一块钱,一个月也要三十块,钱从哪来的?”
“油印卷子赚的。”
“我记得你昨天说,油印卷子的钱账目清楚是吗?把账本拿给我看。”赵丹年说话说的快,冯云再没来得及拦住他。
杨锐答应了一声,叫了王国华和曹宝明回去取账本,留下冯云悄声抱怨:“你这个脾气啊,你别看他的账目,要是有什么问题,你还能帮他说话,你看了账目,这个事情要是继续搞下去,你也脱不开干系。”
“我要脱开干系做什么?我不能等到他犯了错误再来救他,我得趁着他没犯错误,把他保护起来,校长之于学校,不就是这个作用?”赵丹年硬起脖子的时候,就是他倔强病犯了的时候,冯云也毫无办法。
不大一会儿,杨锐等人抱着账本回来了。
赵丹年把饭桌上的碗筷扫开,当场看了起来。
一些锐学组的学生,还有经常参加锐学组讲课的积极分子,也都留在了院子里,忧心忡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账目记的很简单,内容却是非常清楚,是杨锐特意到镇里找熟人学的。
每日几十元的小账,赵丹年很快就看完了。他没什么会计基础,也看不出是否有做假账的嫌疑,不过,每天50元的盈利数额,还是被他给发现了。
赵丹年不禁口干舌燥的问:“这些钱,你准备怎么用?”
“其实我原本就想向您汇报的,在这儿说也好。”杨锐看看周围的学生,友好的笑了笑,然后组织着语言道:“我首先说明一下这笔钱的来源。我们提供给外校的试卷,所用的材料、机器是我们学习小组30多名成员集资的,因为油印的试卷越多,试卷的平均价格就越低,所以,出于降低成本,减轻大家的经济负担的目的,我们多印了一些出来,给外校的同学,这就相当于一次团购,团体购买。”
与上一次,杨锐向锐学组成员的公开说明相比,他这一次的概念就更先进了。
因为团购隐含的意思是先购买再印刷,更像是国家单位经常会有的采购行为,这就与先印刷后贩卖的商品流通概念区分开了。假如没什么人咬文嚼字的话,用什么说法都无所谓,但若是真有人较真,这么一个说辞,兴许就能免去杨锐几年的牢狱之灾。
正如杨锐记忆里所知的那样,82年是经济犯罪整肃年,83年是刑事犯罪整肃年,这都是要多加小心的年份。在这种时候,大大咧咧的搞市场经济,一个不好就是82年逮捕,83年审判,能把半辈子都交代出去。
当然了,杨家在本乡本土还是有一定的势力的,等闲不会让杨锐受了委屈。不过,要是能用一两句话省去大家可能的求情奔波,杨锐还是不吝啬于那点口水的。
稍停几秒钟,待众人消化了自己的说辞,杨锐继续朗声道:“因为材料具体用量不好计算,在收取成本的时候,我们是多算了一点,所以才有了结余。不过,我们不是为了结余才印刷试卷的所有有了结余,我们就想让集体都能受惠,再这里,我有几个想法。”
赵丹年和冯云对视一眼,都有了笑意,尤其是赵丹年,听到杨锐的说法,更是松了老大的一口气。
如果坚持这种说法,加上账目清楚,就算是上级调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你说。”赵丹年的表情出奇的和善。
杨锐暗自松了一口气,微笑道:“第一个想法,我想向校长申请,延长晚上的亮灯时间,延迟熄灯时间。另外,晚自习的教室灯光昏暗,应该增加至少两盏大灯,方便同学们晚上复习。”
“哦?”
“多出来的电费,从锐学组的账目上走。”
“好吧。”赵丹年立刻从善如流了。他的执拗是有关原则性的理念的,作为一名常年为经费所苦的乡镇中学校长,他没理由拒绝这份补充。
杨锐再松一口气,放心许多的提出第二条建议,道:“第二个想法,由锐学组按照每天结余的数字,给厨房一些补贴,比如骨头汤,咸菜,最好再能买到一些豆腐和菜油”
这一次,不等赵丹年说话,学生们先鼓起掌来了。
赵丹年爽快的道:“这是好事,我同意。”
“第三,印刷试卷需要人手,我是这样计划的,愿意勤工俭学的同学,每天兼职帮忙两到三个小时,我们每小时给予一毛钱的补助。如果报名的同学少,那就谁报名谁兼职,如果报名的同学多,那就依次排队”
这是最有风险的部分,雇工和剩余价值都是当年危险的词汇。80年代可不讲究就业岗位,要到国企大下岗,国人体会到了彻骨的痛意之后,创造工作才取代了剥削工人。
赵丹年出乎杨锐意料的肯定道:“勤工俭学好,我同意。”
冯云听着他的表态,干着急没办法。
杨锐乐了,道:“这么一算,每天就印500套卷子,结余也就花的差不多了,以后要是再多的话,咱们就可以买点教学仪器。”
“还能再多?”赵丹年觉得500套就够多了。
杨锐笑着点头,用看同盟军的眼神看着校长,道:“我们是分单元出的,现在数学都没出完,等全出完了,明年的大纲也该下来了,说不定有个飞跃。”
赵丹年是个实在人,眯眼道:“能把现在的数量保持住了,那就很不错了。当然,能保持多久保持多久,不强求”
校长的表情放松了,学生们更是没心没肺的聊起了天。食堂的院子顿时充满了各种奇谈怪论。
场面一时间祥和无比。
然后,就见黄仁跌跌撞撞的奔跑而来,未进院门,先喊了起来:“不好了不好了县里出盗版了!”
第31章 我爱霍四哥
霍老四派来讲和的人,来的比段航预料的还要早。
正在给花豹化妆的杨锐不得不停下手上的工作,出来面见这个流里流气的家伙。
“我是霍四爷派来的,兄弟们都叫我老狼,不给面子的话,叫狼娃也行。”来的人也就20岁,剃平头,穿绿色军裤和布鞋。
故老相传,混混里穿布鞋的都是最能打的,若是打群架的时候看到此类人,对方心惊胆战之余,都会选择集火秒人,同时也起到了杀灭盗版的作用。
换言之,这位老狼十有是个战斗力爆表的家伙。
段航手指儿转着手铐,摆出一副随时准备逮人的威慑态度。
杨锐没有强出头的意思,就站在大表哥身后,木着脸问:“有什么事直说吧。”
老狼瞄了段航一眼,道:“霍四爷说了,你把花豹放回去,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咱们还是井水不犯河水,要不然哼哼。”
“你得把话说清楚,光是哼哼,我不懂。”杨锐一副很实在的模样。
他要是普通学生,自然要好好考虑对方的话。但他如今是官三代了,再要是被占着一个汽车站的混混头儿吓住,那就太浪费资源了。
在他的记忆里,溪县曾经满是三教九流的江湖人,再早一些,更是黑帮横流。但所有这些,和人民民主专政一比,全都是渣渣。80年代混街面的人是不少,可要说实力,别说与解放初的土匪比了,相较90年代以后的黑社会,也要松散弱小的多。
最主要的一点,他们还没找到厉害的保护伞呢。
霍老四不知道杨锐的底细,派老狼来讲和,只是因为段航这个县刑警队的大队长罢了。其出发点,也不过是民不与官斗。
老狼却不管这些,他看到杨锐年纪小,首先就起了轻视之心,不屑的道:“不懂就照做,放了花豹,以后咱们分片。”
“怎么分?”
“一中归我们,胜利中学归你们,其他各凭本事。”
“那我的卷子就给你们白抄了?”
“白不白抄我不懂,你把卷子卖了,难道还不让人抄?”
杨锐被他说笑了,挥挥手,道:“你走吧。”
这样的对手,你和他谈版权都是浪费口水。
老狼“哼”的一声,左右看看,道:“我要把花豹带回去。”
杨锐轻轻摇头。
段航一抖手铐,像是古代的皂隶似的,道:“你要再不走,就留下来陪花豹吧。”
老狼低头用布鞋蹭了蹭地面,嘿嘿一笑,道:“你要不穿那身皮,我一个打你这样的八个。”
“激将呢,甭理他。”杨锐拦住了生气的段航。
“四爷可不是好惹的。”老狼仰天大笑,在路人“敬佩”的眼神下踏歌而走。
杨锐用看傻子的表情看着他的背影,在段航耳边道:“你要是不爽,完了抓起来,像我料理花豹一样料理他。”
段航迟疑了一下,不忍道:“太狠了吧。”
“这算什么,以后的小孩子才残忍呢。”杨锐叹口气,回雪糕店继续料理花豹去了。
半个小时后,县城最繁华的,也是唯一的十字路口处,一只花豹顺着副食品商店的楼顶旗杆,冉冉升起。
只见他被麻绳捆绑,浑身涂满了属性不明的屎黄色染料,双手张开做成十字架,左右手分别挂着对联:拳打南山敬老院,脚踢北海幼儿园。
裆下还挂着竖批:我爱霍四哥。
不到五分钟,十字路口就被围观群众堵的水泄不通。
如今的娱乐节目少啊,围观这种活动比跳舞还受欢迎,因为不用自己进舞池。
无数人指点着对联和花豹,给周围人讲解着自己所知的花豹、霍四哥以及南山敬老院不得不说的故事。
曹宝明攀着绳子,从副食品商店的三楼缒到二楼,然后被苏毅一把抱了进来。接下来,两人一个剪断绳子,一个用大铁链锁住通向楼顶的大门。
段航也混在人群里,叹谓道:“这样的话,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组织黑社会性质的团伙,欺行霸市人尽皆知,他就算能活过今年,也别想休息。”杨锐说着段航完全不懂的话。
后者摇头:“你从哪学来的这种怪招”
“跟中学生学的。”
“中学生?”
“嗯,天底下最坏的就是中学生了,你看美国和日本,嗯看电影就知道了,欺凌什么的,绝对是让人想自杀的战术。当然,咱们中国的学生也不差,用不了多久,也都能学会。”杨锐想的是自己以前补习班时的学生,甭管外表多纯良的孩子,欺负人的时候,各种招数能让大人们瞠目结舌,喝马桶水,关换衣间等等只是初级技巧,其推陈出新的速度,比学生的更新换代还快。
比起挨打,欺凌造成的心理阴影显然更大。
霍老四等人或许可以把遍体鳞伤当作男人的勋章,但浑身是屎是什么勋章,就很难说了。
段航更加疑惑,问:“真的有这种电影?”
“录像带里有。”杨锐只能这样解释。
段航露出会心一笑。
不一会儿,一大群人疯了似的冲上副食品商店,接着又有人狂奔下楼,找了斧子和钳子,再狂奔上楼。
接着,楼顶传来撞门和喝骂的声音,更引的围观群众各种猜测。
花豹挽救计划持续了很长时间。因为楼顶的大门被曹宝明用重物封死了,即使剪断了铁链子也撞不开,霍老四最后只能派人从外墙爬上去,清理了门后再开门,过程狼狈不说,更让大家的久久不息。
最终,霍老四等人只能用狂吼释放心里的郁闷。
穿布鞋的老狼望着泣不成声的花豹心有余悸,当时要是一个不对留下来了,以后真是见不得人了。
霍老四派人把花豹送了回去,继而发动了所有人手,在道上放话,疯狂的寻找杨锐。
却不知道,杨锐早在花豹落地以前,就骑上自行车,返回了西寨子乡。
他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办公室,坐在办公桌前,把事情给说明了一遍。
绕是杨老爹镇定非常,也在每日50元的利润,以及“我爱霍老四”的对联处呆住了。
良久,杨书记才找到了一个切入点,问:“试卷赚到的钱,你真的一分都没拿?”
“一分钱都没拿,校长可以作证。”听老爹的问题,杨锐暗赞自己有眼光,在本地的商业环境不明的时候,这才是立于不败之地的策略。
“钱是怎么分配的?”
“学校一部分,经济困难的学生一部分,成本开支一部分。”
“参与油印的学生,工资是怎么分配的?”
“按小时算,比印刷厂的临时工少一点,但他们的工作时间少,而且也享受到了最终利润所产生的福利,工作岗位是轮换制的。”
杨书记又问了几个问题,均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这才深深的看了杨锐一眼,又打电话给学校,亲自问了赵丹年,方才思考了起来。
作为曾经的公社书记,坚信社会主义的好党员,杨锐的做法显然挠到了杨老爹的痒处。
共同工作,集体经营,同享利润,西寨子乡最早的公社工厂就是在这种理念下经营的。
虽然说,公社的工厂最终失败了,但杨峰还是对这种理念抱着深沉的好感。
杨锐能用这种方式来操作试卷印刷,不禁让杨书记有种子继父业的快乐。
“你去把小焦叫进来,在外面等一会。”杨老爹表情丝毫不变,再次拿起了电话。
杨锐依言出门,喊了一声外面的老爹秘书,自己坐着喝茶。
两杯茶喝过,一名穿军装,无肩章的年轻人来到了杨锐面前,立正敬礼,大声道:“民兵连魏林向您报道。”
“民兵连?”杨锐站了起来。
“杨书记命令西寨子乡民兵连全体集合,保护西堡中学的集体财产。我是队长魏林,听您指挥。”魏林站的笔直,一副军人姿态。
杨锐的眼都直了,身为21世纪人,他早就忘记了民兵组织这种东西。
看着魏林认真的模样,杨锐轻声问:“你这个民兵连,有多少人?有啥装备?”
魏林高声回答:“西寨子乡民兵连共计158人,计有12。7毫米高射机枪两部,五三式轻机枪四支,六三式自动步枪18支,五三式步骑枪12支,五四手枪三支”
第35章 新闻稿
在民兵团的帮助下,段航带着刑警队,将霍老四的团伙人员抓了个一干二净。他们原本就是本地团伙,许多人还有案底,通往外地的道路一被封上了,警察按照名字来逮人,想漏网都难。
这也是他们太嚣张,霸占汽车站的几年时间里得罪人太多,连个愿意包庇的人都没有。
当然,包庇的罪名亦很重,在运动刚刚过去几年的时候,大部分人还是心有余悸的。
溪县当地的江湖人物同样倒了霉,不少人被段航搂草打兔子,送去了预审科,因为有民兵团配合,六名通缉许久的犯人也落了网,再加上争取减刑的家伙大肆告密,县城内外被梳了两遍,看守所都满员了。
听说有两个团伙,总计六名通缉犯落网,段航险些乐晕掉。
他这个刑警队的大队长,原本是不太好做的,上面每年都有名额和指标,虽然说总能完成,可完成起来也很费劲,而且,完成了也只是做到了本职工作罢了,称作功劳颇为勉强。
溪县只是一个县城,没什么大案要案,一年最多发生一半次恶性案,同样属于未破获挨骂,破获了应该的案子。
简而言之,段航做的就是没有功劳但有苦劳的工作,最近两年都处于痛苦的熬资历当中。
这一次,逮捕霍老四的团伙也算不得什么,可逮捕了六名省厅通缉的案犯,却是板上钉钉的功劳,是战斗力的证明。
原本不太支持段航工作的局长笑逐颜开,连着两天往地区跑,每次回来都是春风拂面,慈祥的好像圣诞老人似的。
段航的工作热情瞬间点燃,连送杨锐回校,都拖延了两日,附带取证方才成行,路上跟是言之凿凿的道:“到明年,最多到后年,我估计就能再往前窜一窜,到时候,你再找表哥我,就得问段局长的办公室在哪了。”
说着,段航哈哈大笑,屁股底下的自行车叮铃咣啷的响。
杨锐怜悯的看他一眼,道:“真要是明年或者后年才论功行赏,你现在高兴的是不是早了一点,万一中间别人也立功了,你这次的功劳不就被掩盖了?”
段航不在乎的道:“你以为立功是那么容易的?就咱们这个县,一年能有几个通缉犯路过?再还得落在你手上?立功有那么容易吗?”
杨锐很想说“有”。明年就是严打年了,普通刑事犯都会被重判,许多人发觉情况不妙,就会想办法跑路,于是变成了通缉犯,再被异地的警察抓到送进监狱。等翻过年去叙功,所有人的逮捕数量和质量都会提高几个层次,段航今年获得的一点成就,也就被稀释了。
杨锐又想到:霍老四今年栽了,对他说不定也是好事,少判好些年呢。等明年的时候,他会不会感谢我?
“对了,你怎么不开你们刑警队的边三轮?到了学校可是有一个大坡的。”路上无事,杨锐好奇的问了一声,身子前倾,使劲蹬着自行车,他们前后都有归心似箭的同学,一门心思的要回学校吹嘘自己见到的民兵团围城的故事。
段航则是满脑子的前程,而立之年的人了,还把车轮蹬的像是风火轮似的,和杨锐平行骑行,喘着气道:“边三轮得给办案的同事用,我们路近,骑自行车就行了。”
“你是想给同事留个好印象吧。”杨锐可见过不止一次段航骑着边三轮,戴着墨镜,帅气的穿行于县城街道。
边三轮就是右侧带一个车斗的摩托车,老电影里非常多,在80年代乃至90年代都是非常装13的工具,用来泡妞的话,效果和后世的敞篷车差不多,相对矜持的女孩子通常也更乐意接受坐边三轮的邀请。
刑警队的光棍们,常有借边三轮来创造机会的。而在平时,它又是段航的个人座驾,等闲不会给人用。
段航呵呵一笑,迎着风道:“局里准备换车了,报告都打上去了,我要是做了副局长,说不定能配吉普车,边三轮算什么啊。”
杨锐哑然:“你还真是个官迷。”
“这个叫进步。”段航脚下发力,座下的加重永久又快了两分,风吹起衣襟,如同抗日剧里的汉奸,脸上去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
杨锐也得全力蹬车,才跟得上段航的速度。
不过,段航毕竟是工作了的人,极速没持续多久,就喘着气慢了下来。
倒是杨锐每日练习不辍,尚有余力开口问道:“我倒是有个主意,能让地区的领导注意到你。不过,也有可能留下后遗症,你愿不愿意试一试?”
“啥主意?啥后遗症?”段航还是很相信杨锐的,他最近一段时间搞出来的事,明白无疑的证明了自己的头脑。
杨锐顶着风,一边骑车一边大声道:“把你抓了通缉犯的事,写成新闻,发表到报纸上”
咕哧
段航一把捏住了手刹,自行车几乎倒数起来。只见他灵活的将车倾斜的横过来,自己舒腰伸腿,撑住了车子,问:“你会写新闻?”
杨锐骑出去老远才停下来,无奈回转,道:“你不先听听后遗症?”
“只要是正面的新闻报道,能有什么后遗症?”80年代是文青的年代,也是崇拜文字的年代,名字变成报纸铅印,不管是作者还是人物,那都是大好事,无数政治偶像,都是如此诞生的,段航想到杨锐的文章上了科学画报,心情顿时激动起来。
杨锐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他,道:“看在你送我回学校的份上,这篇就让你自己署名了,主要内容,是强调警惕和严厉打击刑事犯罪,要出重拳,下大力,对辖区内的犯罪案件采取零容忍的态度,你先看看。”
比起严打的要求,杨锐撰写的新闻稿要温和一点。不过,现在是82年,提前一年略显温和才是正常的,而且算得上是有先见之明。
另一方面,这篇新闻稿还大量借用了一些后世的美国地方演讲,以及警界思维。克林顿时代以后,美国地方犯罪日益恶化,竞选市长和地方检察官的政客,通常都以严厉打击犯罪作为任内的重要许诺。在这个政治娱乐化的国家里,实情如何不必讨论,演讲和说话的方式是绝对值得学习的。
例如“零容忍”这样的词语,放到社会治安崩坏前夕,得到上级赞许和社会赞同,是极有可能的。
短短的千把字新闻稿,段航很快就看完了,激动的道:“说的太好了,比我想的还好。”
“后遗症。”杨锐再次提醒。
“对,后遗症,这能有什么后遗症?”
“这是个标签,发了这篇新闻稿,你以后就是零容忍的代表了。对刑事案件持有从重处理的态度,即使你升上高位,这种标签轻易也是摘不掉的,所以,如果国内政治气氛偏向宽松的时候,你的晋升就会受到影响因为是你署名的新闻稿,你首先得认同它。”
“我认同,刑事案件当然要从重处理,我一向就是这个态度,局里的同事都知道。”段航满不在乎的道。
杨锐耐心的道:“标签不是开玩笑的,你以后要是发表相反的言论,会被看作不诚实和反复小人的。”
“我不开玩笑,你是没有接触过恶性犯罪,有的人,你就不能把他当人看。”
杨锐再三确认他的想法,这才骑上车子,又递给他一个信封。
“这是什么?”
“让新闻稿变成新闻的东西。”
段航拆开一看,里面露出一叠大团结。
“你这是什么意思。”段航当时就急了。
“又不是给你花差的。”杨锐压住他的手,道:“这里面一共是500块钱,是给你的活动基金。大舅和外公在国企多年,认识的人多,你找一个合适的记者,把这笔钱花出去,一定要抢在这边定案后不久,把新闻稿发出来,没定案不能放,拖的太久,效果就弱了,也不成新闻了,现在的新闻版面都紧张,不是容易的事。再一个,新闻稿尽量不要改,就是改也不能改变了主要意思,你不花钱,新闻稿就不一定能按你的意思发”
“那也不能用你的钱。”
“你有500块吗?”
段航不由的脸红。500块可是他一年的工资,要攒起来的话,两三年都不可能,刑警队本来就没什么油水,段航身为县里的头面人物,花销又大,身上连100块的存款都没有。
杨锐声音放缓,道:“我的稿费用不完,这笔钱先借给你,到时候还就行了。你要觉得不安心,以后配了吉普车,借我开两天,就算是利息。”
段航苦笑:“这钱太多了。”
“是挺多的,但要是少了,你一个县里的警察故事,能上南湖日报吗?能排在二版前吗?”
南湖日报是溪县所在的地区发行量最大的报纸,也是领导们必看的报纸,只有这份报纸,或者更有权威性的报纸,才有较高的宣传价值。
段航一惊:“要上南湖日报?”
“最好是头版,哪怕只给一条消息索引也值得,正文要醒目,不能搞成下转三版什么的。你只要能找到一个肯收钱能办事的,就偷着乐吧。”提着猪头找不到庙门的事儿多了,也就是外公一家身在国企,门路广博,杨锐才出这个主意,否则,光是写一片新闻稿,根本就别想发出去。
要按自己的意图来发表,那要打通的关系就更多了。
当然,用时代委婉的说法,这是走后门,和读书人偷书的性质差不多的。
杨锐不给表哥拒绝的机会,骑上车子快速向前。
这时候,同行的学生都骑到前面去了,段航在后面空想片刻,一咬牙,把钱揣到怀里,也骑着自行车追了上来。
两人一前一后抵达西堡中学,都不再提新闻稿的事了。
杨锐是感情投资,给自己的大表哥,没什么舍不得的。他有2000多的稿费,也确实花不完,若有需要还能再做文抄公,钱来的容易,花的也痛快。
段航已经猜不透自家表弟的心思了,只能学着评书里的人物,在心里给自己鼓劲,用“容后再报”或者“滴水涌泉”之类的话来让自己安心。
将自行车锁在车棚里,杨锐甩着胳膊往里走,刚到操场边缘,就听到热闹的人声。
“杨锐回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顿时有无数双眼睛看过来。
这里面,不仅有学生,更有不少是老师。
大致看看,西堡中学的老师,几乎都来了。
“干什么呢?”穿着警服的段航站到了前面,令周围安静不少。
“杨锐,西堡肉联厂赠送给咱们学校的东西,都放在体育室了,你点一点,这是清单。”卢老师声音有点怪。
杨锐展开清单,只看了一眼,眼神也变的古怪万分。
只见清单的第一栏,就赫然写着“肉罐头20箱计480罐”的字眼。
仅此一项,就是一千五百块以上的市场价。
钱还不是最重要的,最令人难以忍受的是480瓶罐头的诱惑。
整齐码放在一起的肉罐头,堆的比人还高,除了肉联厂的工人,普通人估计只在谴责美军和**奢靡的电影里看到过这种场面。县供销社一次都运不来如此多的存货。
别说是学生了,学校老师都来围观这西洋景,而且忍不住的低声讨论。
第39章 表彰
卢老师等人果然只用了一天时间,就将2000多份卷子给批了出来,当然,大部分学生都没有做完这么多的题目,白卷和空题相对较多,减少了他们的工作量。
在堆着罐头的体育室里,曹宝明挥着膀子卸下卷子,抽空就溜走了,杨锐却是当场打开,每个年级都抽出两份,坐在几张课桌合并而成的会议桌前,非常认真的核对里面的答案和分数。
帮忙来送卷子的英语老师王芳顿时有些不乐意了,道:“卷子都是有老师核对过的。”
“卷子是我出的,答案也是我给的,我再看一看有没有纰漏。”若是平辈的话,杨锐说的还是客气的,作为学生给老师这样说话,那就有点不客气了。
卢老师有点摸到杨锐的脾气,担心王芳年轻受不得激,打岔道:“检查也挺费时间的,先坐下喝点水。小王你也辛苦了一天了,歇会再回去。小杨,有杯子和壶吗?”
杨锐愣了一下才知道说的是自己,从后面翻了两个搪瓷缸子,道:“用开水烫过的。”
体育室如今已是锐学组的大本营了,他们在这里准备了许多的物资装备,开会什么的也在此处。杨锐更是准备将此地作为自己的补习教室,等到锐学组的成员逐渐固定以后,更深入的指导,就会在这里进行了。
卢老师亲自倒了两杯水,一杯给王芳,一杯给自己。
他是40岁的人了,算是西堡中学的老资格,王芳只能道谢坐下来,安静的等着杨锐检查。
好在抽查的试卷,都没有太大的问题,大题的分数也是按照步骤给的,没有疏漏。
杨锐这才满意的放下东西,笑道:“实在是太辛苦老师们了,没有你们帮忙,要把这么多试卷的分算出来,怕得好几天时间。”
“能用得上就好,十多个老师帮忙呢。”卢老师说了这么一句,就不知道该怎么接了。和自己的学生寒暄,怎么想怎么不合适啊。
杨锐一无所觉,又客气了两句,才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卢老师道:“这是给各位老师的润笔,请您分给各位老师。”
“哎呀,这个”
“请一定收下。”杨锐微低头,小弯腰,一副日本人的作派。
在这种场合,日本人的招数是很好用的。
在杨锐看来,全世界行贿行的最漂亮的是日本人,无论是用古董名画也好,大堆的现金也好,总能让人有一种诚恳的感觉:您收下来,大家都高兴。
不仅如此,行贿的日本人一般还很认真,能用不那么明白的话,将行贿的价码明明白白的摆出来,更不会有人用假古董之类的东西糊弄人,算是比较讲究诚信的。
最难得的是,日本企业疯狂的对外行贿,疯狂的用钱砸政治家,却总能让自己的中低层员工安分守己,不做受贿之举措,这就像是绝对不允许自己的手下吸毒的毒枭,天生就有把事业做大的团伙文化。
与之相对的是中国的行贿团伙,出国竞争的时候总是束手束脚,恨不得变成跨国公司的道德楷模,可不等回到国内,就开始惦记着弄发票报销的事儿,如同以贩养吸的毒虫儿,过的是有一天没一天的日子。
在行贿取得优势的排行榜上,日本这个状元一骑绝尘,将东南亚的同类国家远远抛下,中国人的行贿艺术,连前三都排不进去。
作为一名生物系研究生,杨锐还在上学的时候,就听师兄师姐们吹嘘过,也幻想过自己有一天进入跨国药企,用钱把老外的药监会主席砸晕,用钱把律师和法官砸晕,用钱把媒体和陪审团砸晕,然后自己被销售提成砸晕。
如今条件有限,杨锐也只能先训练表面功夫了。
卢老师和王芳哪见识过这个啊,都被杨锐的态度给弄糊涂了,尤其是刚工作不久的王芳,心想:这家伙给钱还给的挺让人舒服的。
“那我就收下了”卢老师说了一句,觉得有点单薄,也不知道再应该说什么。
“感谢各位老师,以后还请继续关照。”杨锐彻底入戏了。
“好,好我先回去了”卢老师又接不上词了,呵呵的笑了两声,赶紧带着王芳走。
出了门,王芳忍不住嘀咕道:“您也不数数。”
“怎么好意思。”卢老师一脑门子的汗,他这一辈子,还没有做过私活呢。
还是王芳年轻,笑道:“都出来了,快数数。”
“就那么急?”
“过年就说给大伟买辆自行车呢,一直没攒够钱,加上这次的就差不多了。”王芳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在国家单位里面工作,每个人拿多少钱,有心人都知道,不知道的是懒得知道的。这时候也很少有钱的二代,大家买东西都靠攒。
在西堡镇周围,杨锐这样的官二代已经算是条件好的了,也不过每周比别人多几块钱的伙食费罢了,要不是他自己赚了钱,如今照样处于吃不起肉的状态。
卢老师将白信封递给了王芳,道:“正好,你数了发给大家。”
王芳不客气的甩甩辫子,拿过信封,抽出了里面的钱,然后“咦”的一声,道:“没看出来,这男生还挺细心的。”
卢老师一瞅,信封里共有两叠钱,一叠都是五元的,一叠都是1元的,而且全是新钞,说明是特意换的。
按照之前说好的标准,一共14名老师,每人6元,正好是一张五元加张一元的各14张。
虽然按照总数给钱,卢老师他们拿回去再找钱也很方便,但每人两张新崭崭的钱,感官上是不一样。
卢老师心里更是有点暖暖的,收取润笔的一点点不安,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还是午餐时间,杨锐宣布:下午颁发奖学金。
有些学生鼓噪着要现在就发,杨锐是一概不理的,随着他的目光,上窜下跳的学生更是乖乖的坐了回去。
就连胡燕山,也只是低着头,不敢再做任何挑衅之事。
花豹和霍老四的下场,就像是两面警告牌,插在杨锐身后。
霍老四团伙散了不说,还互相指认,以至于兄弟反目为仇,进了监狱都不安生。
花豹浑身涂满了不明物体,赤身的挂在县城人流量最大的十字路口,还有朗朗上口的对联相配,更是丢面子的极限。
在事情发生以前,胡燕山都不知道混混被抓住了会这么惨。
什么杀人不过头点地,18年后又是条好汉。
被臊的像是花豹那样,十八年后还是会被人指指点点吧。
听说了花豹的遭遇,胡燕山做了好几天的噩梦,随身都带着磨尖的小刀,不是用来戳人的,是用来自杀的。
他不怕挨打,不管是街面上的名人,还是电影里的英雄人物,哪有害怕严刑拷打的。可要做名人或者英雄,首先得有一个好名声啊。
胡燕山几次被噩梦吓醒来,就想:我要是被丢到厕所里洗个澡,然后挂在操场的旗杆上示众,学校里的学生会怎么评价?杨锐会给我挂个什么对联?
董存瑞舍身炸碉堡,胡燕山慷慨入屎穴。横批:风中黄条?还不如死了算了。
自己吓了自己几天,胡燕山看见杨锐都绕着走,这自然是有点丢人的,但比起花豹和霍老四的结局,简直可以说是幸福。
就连他的几个马仔都很理解胡燕山,默契的不说不问,蒙头陪躲。
西堡中学的第一刺头不战而降了,学校里的其他刺头就跟不用说了,只要发现杨锐的表情严肃,那就不敢自己开玩笑。
下午放学,连走读的学生,都自动自觉的到了操场上。校长照例消失,只有好奇的老师边聊天边打望着。
学校的喇叭里,开始放送运动员进行曲。
这歌要是每放一次就收一厘钱,那在21世纪以前,世界市值第一的公司铁定是中国的没跑了。
杨锐无奈的听着歌,站在土堆的主席台后面,等大家排队。
主席台上,是这次用来做奖励的125听罐头。
从木箱子里拆出来的肉罐头都是马口铁的外壳,因为才出厂没多久,还簇新的反射着光线,仅仅是外包装就显的无比高档。
玻璃瓶装的水果罐头更是好看,无论是橘子罐头还是黄桃罐头,都显的娇嫩多汁,在甜蜜蜜的糖水中载沉载浮,想想就诱人口水。
这年月,农村送礼都不会送罐头,一包糕点就很不错了,过年过节才送糖果。只有要办什么事的时候,才会买上一瓶或者两瓶水果罐头。
有的人家干脆将水果罐头放在客厅里当摆设,讲究些的还放在玻璃柜子里,就像是现代人将红酒摆在客厅里当装饰一样。
许多孩子兴趣见过罐头在自家客厅里进进出出,但吃过的并不多。一块多的价格,在年均收入100多元的家庭里,就像是茅台酒在年均收入10万元的家庭中的地位一样,送礼可以,来了重要朋友显摆也可以,有喜事庆祝也算,总不能默默的打开了给孩子吃掉。
这么贵的东西,不找一个恰当的时间当众吃掉,那就算是浪费了。
大部分学生,估计还没有等到过那个恰当时间。
现在,有机会得到一听罐头做奖励,这个诱惑与10元钱真是难分伯仲。
大约用了20分钟,乱哄哄的操场方才有了一定的秩序。
杨锐这时候抱着厚厚的一叠信封,稳稳的走上主席台,双手虚按,即道:“现在,我宣布锐学组第一次奖学金颁发仪式,开始了”
运动员进行曲再次响起。
台下的学生也配合的鼓掌。
杨锐以前也很少出现在这种大场面上,闭了一下眼,又睁开,道:“锐学组奖学金,是为了表彰优秀的学习成绩,鼓励同学的学习热情而设立的。它的奖金来源,主要以锐学组的收入,以及社会捐赠为主。第一期,总奖金为1350元,奖品为60听肉罐头,65听水果罐头。”
奖金比罐头多10个,是准备给锐学组的10名成员的,由于是锐学组的奖学金,杨锐指定受奖人,无人反对。
学生们只将杨锐的话当作陈词滥调,很少有注意去听的,直到具体奖励的时候,才一个个瞪大眼睛。
只有杨锐和极少的人,才隐约的意识到,奖学金的奖励对象,以及奖学金的来源很重要
没有领导致辞,没有更多的说明,杨锐轻轻的换了个位置,道:“被我喊道名字的同学,请到主席台上来,领取你的奖品”
“等一下”一声突兀的喊声,伴随着自行车链绞动的声音,冲进了操场。
在运动员进行曲的鼓励下,只见政治老师齐渊,以八百里加急的“刀下留人”范,直直冲到了主席台下,方才气喘吁吁的道:“县教育局基建科的熊科长来了,他说,你们发奖学金,不合规矩。”
杨锐皱眉问:“我们发奖学金和基建科有什么关系?”
在主席台下帮忙的
第43章 小事化了
“熊科长回去了。”初中组的数学老师刘康看着赵丹年,叹气道:“校长,咱们申请排水渠和挖井,是正正经经的事,干嘛一定要求着那起子当官的,我就不信了,没有张屠夫,咱就只能吃带毛猪?”
“咱现在就没弄到猪。要是水不够了,你们就得像我当年那样,下山挑水。”赵丹年大大方方的说着。他有时候固执的坚持的原则,有时候固执的坚持走后门,总而言之,这是个很坚持的老头。
齐渊失笑:“又不是少林寺,下山挑水什么的”
“学校缺水的时候,党员要起带头作用。”赵丹年一句话,就把齐渊给卡住了。
在表叔的照拂下,齐渊好不容易才入了党,有资格参加学校的党小组会议。却没想到,这门面还会被赵丹年利用起来。
“不会缺水的。呵呵呵呵”齐渊自从离开了农村,就再没有干过重活,他还真怕校长把自己派去挑水了。西堡中学在半山上,其中一道大坡,能把人累死。
齐渊也知道校长是在敲打自己,不敢多说话,反而不其然间,瞄向杨锐。
自从表叔熊科长将他安排到西堡中学以后,赵丹年通过他找了熊科长好几次,但都没有把挖井和排水明渠的手续办下来。倒是齐渊,借着办事的旗帜,经常性的迟到早退。
其实,赵丹年要是只挖一口或者两口普通井,熊科长多半就给他把此事办了。偏偏西堡中学所在的地下水位较深,需要打机井,如此一来,花费增加了不说,还得配备水泵。
现在的工业产品的配额都很紧张,两口机井可是不小的人情,再加上排水明渠,熊科长就闲麻烦了,只是拖着不办,想着把齐渊调走了,也就省下了这边的花销。
赵丹年猜得到这叔侄两人的心情,追的很紧的问道:“熊科长既然来了,怎么一下子就回去了?”
“这个”齐渊犹豫了一下,道:“熊科长和杨锐聊了一会,觉得他的有些想法不错,就先回去了。”
他说的含含糊糊,还是怕杨锐真的背景深厚。
当然,在这样一个乡镇中学里,主管教育的副县长的确称得上是深厚背景了。
赵丹年立刻扭头看向杨锐,问:“你们围这么多人,是因为熊科长?你和熊科长吵架了?”
他还真有点担心杨锐的“暴”脾气。熊科长可不是个好说话的人,杨锐也不是,否则能把民兵叫到学校来?双方要是遇到一块,结果难料。
杨锐不知道自己在校长心里的印象如此,手指向天,道:“我们学生给老师做了个评价,正张榜庆祝呢。”
“什么评价,是评选吧,还搞了教师评价表,五分制,弄的比教育局还正规。”刘康阴阳怪气的来了一句。他师范中专毕业,才工作了两年,比某些回炉班的老生还年轻,正因为如此,校长才把他放在初中。
然而,刘康可不觉得自己缺乏经验或者年纪小,榜上无名让他很不高兴。
赵丹年这才抬起头来,看到了红纸上的毛笔字。
良久,校长同志都没吭声。
渐渐的,老师和学生们也都安静了下来,只有似有似无的呼吸声飘荡。
“都开始评价老师了啊。”赵丹年起的音调比较低,是沉闷的叙述。
卢老师心里咯噔一声,连忙道:“杨锐也是,想一出是一出的。不过,他毕竟是给学校争来了福利”
“又不是每个人都有福利。”说起福利,齐渊还有不满呢。全校三十几个老师,有十几个人因为批卷子拿了钱,他却没拿到,不公平。
国家单位,最讲究的是公平二字,尤其是福利公平,许多人都看的极重。权力分配是领导的,贪污各凭本事,只有福利是大家的。哪怕是每个月能捞几百块,要是发现单位发给自己的带鱼比别人小,那也是要生气的。
赵丹年“唔”的一声,却是没追究批卷子的事,转头问杨锐道:“评价表呢?”
“烧了。”杨锐干脆的回答。
“烧了?”赵丹年皱皱眉头,再问:“为什么烧了?”
“第一次组织,心虚。”杨锐灿然一笑,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阳光的笑容,瞬间吸引了好些女学生的目光。
就算赵丹年这个老头儿,也不得不承认杨锐的笑容有魅力。
在这个看脸的世界里,长的帅还是有用的,比如帅哥汪精卫,比如帅哥张学良,比如帅哥周瑜,比如帅哥屈原都做了大官,成就了一番事业
沉吟片刻,赵丹年挥挥手,道:“学生们都散了,你跟我来。”
放任自流的战术似乎失败了,他准备和杨锐好好聊聊了。
杨锐“哎”的一声,喊道:“都回家去吧,锐学组的明天早点来学校。”
再不用吩咐,学生们哄的就散开了。
赵丹年正诧异呢,杨锐开口了,道:“正好我也想和您说点事。”
“啊?”校长同志纳闷了,他还真没见过杨锐这么活泼的学生。
杨锐不管这个,想了一下,就道:“我今天和熊科长聊天,他已经答应,给咱们打两口井,造一个排水明渠。另外,我让他把咱们的旱厕弄一下,最好是弄成冲水的那种,这条他说要考虑一下。”
赵丹年眼神凝了一下:“他答应打井和造渠了?”
“答应了。”
“怎么答应的?”赵丹年在西堡镇也挺有声望的,在县里也有一些朋友,硬是没有攻陷熊科长这个把门的,这让他更加好奇杨锐是如何做到的。
面对老头儿好奇的目光,杨锐摊开手,答道:“我就说我认识骆县长,他就答应了。”
“你骗他了?”赵丹年的眉毛瞬间竖起。
杨锐的眉毛也竖起来了:“这怎么就叫骗了?”
“你让他误会也是骗。你就没想一想,他到时候让你约骆县长见面,你怎么办?”
“他说约就约啊。”杨锐撇撇嘴。
“他给你办了事,你还能不答应?”
“你还给熊科长办了事呢”杨锐话刚出口,就知道不好。
果然,赵丹年的脸色立刻就黑了。
西堡中学腾一个编制出来不容易,这里有些教师还是代课老师呢,齐渊提干做老师等一系列的活动虽然都是熊科长在办,但也要赵丹年点头才行。这种利益交换,本来就不怎么好听,更别说还被人家给晃点了。
好在杨锐还是个学生,装作正直的样子,道:“我最见不得熊科长这种答应了不办事的人,我今天已经好好说他了。”
“你该想想怎么道歉了,老熊再不济,打听一下消息,就知道你和骆县长没关系”赵丹年没有深究杨锐的话,反而为他打算起来,再怎么说,也是自己学校的学生。
杨锐此时方才听明白,莞尔道:“骆县长就是西寨子乡的,我的小的时候,还到他们家玩过。过年的时候,我们也见过面,他家小子的和我一般大,以前也是同学,就和我爸和骆县长一样。”
赵丹年这才明白,微微点头。
“您得继续跟进一下,争取把冲水厕所也要过来。”杨锐又提醒了一声。
“我明天就去县里。”赵丹年果断点头。
“他要是能给咱们弄一个冲水厕所,真想见骆县长的话,我也可以安排。”杨锐比谁都想要一个非旱厕。
赵丹年乐陶陶的继续点头。
杨锐瞅着他这个表情,方问:“对了,您找我,是要说什么事?”
校长同志张张嘴,道:“没什么事,你做事要仔细一些,注意团结老师和同学,不要做哗众取宠的事了”
最后半句,算是比较重的批评了。
杨锐笑呵呵的应了,至于心里怎么想的,谁都不知道。
第47章 新概念英语
接下来的几天,杨锐照常上课,锐学秘卷也照常出售,校长继续流连于县城与地区之间盖章子,校内气氛略有平静,锐学组的名声却是到了高峰,不仅是回炉班和毕业班的学生,其他年纪的学生也纷纷申请加入锐学组。
按照杨锐的要求,加入锐学组是要写入组申请的,于是,雪片般的申请立刻堆满了桌子,还有许多人积极参与锐学组秘卷的刻录和印刷工作。
申请书有厚有薄,多者二十余页,少者两三页,其中一些看一眼就知道是入党申请书改的,另有一些则写的相当认真。
鲤鱼跳龙门哪有那么容易,西堡肉联厂的厂办中学每年近百人,没有一个考进大学的,西堡中学差不多是本地最好的乡镇中学,一年也只有寥寥数人考上大学不过,难度并非是跳龙门的阻碍,只要想想跳过龙门的生活,有志于此的学生就愿意付出一切来获取丁点的机会。
这是从一个世界前往另一个世界的唯一捷径。
杨锐一个人是看不完那么多申请的,坚持了一天,就把黄仁和刘珊拉入了审核组。
因为杨锐的表现,尤其是“谢师”行为,令刘珊对他的印象大为改观,加之性格认真,接受了审核的任务以后,她竟是把审核工作做的井井有条,不仅分出了通过、暂缓和不通过三类,还给每份申请书写了评语,然后给该生单独建立档案。
如果说写评语是认真,建档案就是做出花了。
刘珊找上来的时候,还担心杨锐不同意,用劝说的语气道:“咱们学校的人数不多,需要做档案的估计只有两百人左右,他们也不会投递一次入组申请了事,总要继续投递下去,一次两次还不觉得,三次四次的话,做一份档案就更划算了。我考虑着,也不用真的买档案袋之类的东西,就用一个文件夹,给每个学生做一张纸的档案,夹在里面,他每次申请,无论是否通过,我们都可以在里面标注,这样下一个人审核的时候,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也不用每次都保存入组申请,还能让申请的过程更公平”
“我同意了。”杨锐看着刘珊的认真劲儿,自愧不如。
刘珊颇为意外,道:“你真同意了?”
“为啥不同意?”杨锐反问。刘珊建立的档案,更是给了他灵感,进而有了一系列的联想。学生可以毕业,档案却可以永远记录下去。随着锐学组成员的增多,杨锐全靠记忆的方式,显然是行不通了。
但若是给每个人都建立一份档案,哪怕他们毕业以后各奔东西,杨锐依然能够通过它们,回忆起双方的关系,重新建立联络。
刘珊自然想不了这么深入,但她的思维回路却是转向了另一个方向,问:“你不会是因为我的原因,才同意的吧?”
她的眼睛不大,却是灵动非常,看着人的时候,像是一汪打转的湖中漩涡。
杨锐本来准备解释的,到了嘴边,一笑而道:“因为什么都没关系,你的想法挺好的。而且,我们不能只给申请入组的学生建档案,要给所有锐学组的成员建档案。这样吧,档案袋还是先不要买,免得人家以为我们要做什么,弄些回形针,或者是订书机,给每名学生准备三页纸,顺便填写相应的资料,要加上一些家庭信息,然后是学习情况,我们的一些主要活动等等,就比正常的档案还详细一些,毕竟,咱们就这么多人”
刘珊原来还有点羞涩,可听杨锐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不由道:“给几百人建档案,我一个人不可能做完。”
“那再给你加一个人。”
“还是不够,最好要有4个人,买东西还得单独派人去。”刘珊掰着指头算,搜集信息要多长时间,撰写信息要多长时间,核查和分类要多长时间
听她说的认真,杨锐也认真起来,想了想道:“就按4个算,我让黄仁安排补助。”
“补助?”
“与刻卷子的同学的补助一致吧,每小时一毛钱。最多给你们5天时间,到期不能完成的话,补助也就停发了。”锐学组日渐正规化,计算工作时间的时候,也缩减到了每日最多8小时,这是为了和国家的法定工作时间相对应。如今可不讲究加班多给钱,事实上,不管你加班多给了多少钱,都很容易被人引申到剥削上面去,因为盈利机构加班的目的都是赚钱,既然赚到了钱,不管分配多少给工人,都会产生利润,也就是剩余价值。
在80年代早期,究竟是剩余价值还是利润的事是说不清楚的。杨锐既不关心这个问题,也不想成为论战中的目标,他的前程远大着呢,何必去冒这种政策风险,所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一个不小心踩入深渊,紧接着就是万劫不复。这和考试100分可是截然不同的风险。
最简单的情况,某位老党员看不惯你,一纸实名举报,前面的努力就可能全部报废。
这年月的上访可不是给群众准备的,真正厉害的上访属于官员和党员,他们每年制造的上访也远多于普通群众,多少高级干部就始于一次同僚的上访。杨锐的小身子骨,还远远禁不住这种大杀器。
刘珊却是一惊,捂住小嘴,道:“你要给我们发四块钱?”
“工作理应得到报酬。”
“你真的是因为做档案发钱?”刘珊突然又有了怀疑。
“你说呢?”杨锐笑笑,不等刘珊反应过来,又道:“行了,赶快去找人吧,只要没事的锐学组成员,对方同意,都算数,你把名单交给黄仁,让他发钱就行了。”
刘珊深看杨锐一眼,说了句“好”,转身离开。
杨锐笑笑,继续伏案读书。
他这些天,都在默写新概念英语。
国内目前已经有了新概念英语,但不是出版刊物,而是手抄和油印的小册子。
英国人亚历山大67年就推出了这套新概念英语,一度风靡全球,国内则是两届高考结束,才开始疯狂的寻找适合的英语教材。因为央视播放的跟我学实在太火,由同一名作者著作的新概念英语就此进入了中国人的眼帘。
然而,没有正式出版的新概念英语,在82年还是很难买到的,大家一般都是借来自己抄写,也有些学校的老师会油印一批,发给喜欢的学生。
就是这样零碎的规模,也让新概念英语遍布全国,再过两年,还会有出版社无视版权,开始大规模的印刷。
可在有出版社印刷之前,要想找一套完整的新概念英语,并不容易,许多学生都只抄自己觉得好的部分,也有抄几篇文章就放弃的,还有弄丢的,抄错的就像古代的读书人抄书一样,越是大部头的书籍,就越容易散佚。
杨锐思前想后,干脆决定自己抄一份完整的出来,然后油印分发给锐学组所有人。
他对于英语教学没什么心得,而他所接受的最高端的英语训练,则是为撰写论文而学的,他这个专业方向的研究生毕业需要发表至少一篇一区论文,而一区的杂志都是外文杂志,英语不行的,毕业都困难,不学是不行的。
不过,杨锐到了大学才努力学英语,毕业几年以后又不再用,许多内容也都忘的差不多了,反而是专业相关的词语,记忆深刻。
换言之,现在把杨锐丢到英语国家去,他能磕磕绊绊的说一些生物学的单词,日常对话反而谈不明白。
杨锐也不懂什么英语窍门,但他记得很清楚,背下新概念英语,英语水平绝对是突飞猛进。
这种故事,在他高中的同学中出现过,在他大学的同学中出现过,在他补习学校的学生里也出现过。基本上,背下新概念英语第二册和少量的新概念英语第三册,中考达到较好成绩是很轻松的,背下新概念第三册全文,高考英语得到80的优秀分也是轻而易举,若是能有恒心背下新概念英语第四册,一口气通过四级和六级都简简单单,甚至托福雅思都不难。
这是一个广为流传的秘笈,然而,真正能够践行这条秘笈的人,是越来越少了。
这就像是人人都知道,背下了英文字典,英语就一定能有好成绩一样。后世的人们,总是愿意寻找各种各样的高效率学习方法,这自然是无可厚非的,每个人的时间有限,也不是每个人都需要学会英语才能生活,用最少的时间得到最高的分,才是大众的普遍追求。
不过,80年代的学生是不讲究生活的。这个年代,别说是背课文了,背英语词典的都大有人在。不是因为英语词典有多厉害,而是英语词典就是他们找到的最完整的英语书。
不像是后世的学生,80年代的学生是没有后路的,再难背的课文,只要能加分,他们也愿意。尤其是乡镇中学的学生,要么通过高考,成为光荣的大学生或中专生,继而成为国家的人拿铁饭碗,坐办公室。要么是没有通过高考的,那就只能回家种地,忍受最少20年的工农业剪刀差,最后看看够不够好运,赶上国家项目征地,才能享受几年的休闲时光。当然,要是倒霉的赶上了地方征地,那就连地都没得种了。
至于经营商业,虽然是一条路子,却远非一条幸福之路。大部分人是不敢倾家荡产借钱做生意的,就是倾家荡产的借钱做了生意,也不一定能赚到钱,就是赚到钱了,也不能保证以后还能赚钱。
事实上,在全民下海的浪潮中,参与商业活动的乡镇居民和农民是非常多的,可放到30年以后再看,风光依旧的寥寥无几,最终大红大紫的,还是80年代考大学,又辞职下海的一批人。
至于辍学经商,然后雇佣大学生的逆袭派,有则有之,相较辛苦刨地球的同龄人,他们的数量实在太少,付出实在太多。
总而言之,领先两三年,默一份新概念英语,足以解决大部分学生的英语问题。
不说考到十的高分,只要达到平均线,那就已经超过了高考平均分不少了。
如此等只要肯努力,就有收获的方式,也是此时最受学生们欢迎的。对他们来说,早上五点起床背书,根本不算事。
杨锐自己也开始默背新概念英语,以期找回失去的预感,若是能够稍微提高一些英语水平,也是不错的选择。
毕竟,他要想在大学继续做学霸,又或者发表脑海中记忆的诸多论文,英语还是不得不面对的坎儿。
第51章 煎熬的等待
史贵卖了两个月的卷子,销售渠道都相当熟了,直接通过零担货运将书发到了省城,每吨百公里只要2毛钱。
这时候的货车还不太习惯超载,毕竟车辆的性能和道路条件都只能说是普通,不过,没有过路费,又有便宜的汽油,还是让货运变的非常廉价。
史贵自己坐了班车到省城,找了个交通方便的小旅馆住下,又将带来的500本书从库房里提出部分,就开始寻找各个学校附近的书报亭。
现在最好卖书的地方,仍然是新华书店,但国营的企业向来不好说话,想把盗版摆在人家门口卖,至少得再过十年才行。
书报亭是杨锐和他商量以后,选定的主要销售地点。
每个学校门口基本都有书报亭,位置通常都算不错,且以做学生的生意为主。史贵在每处放十本书或二十本书,然后赠送一个小钱包给老板,说好增退自由,又让出两三毛钱的利润,就将新概念英语铺到了全城。
除此以外,每个书报亭还被挂上了半人高的广告,上面写着“世界英语教学权威著作”,“跟我学姊妹篇”,“最佳英语学习教材”等等一听就是高大上的宣传语。
跟我学是国内目前最火的英语教学节目,一度被称作“英语学习的圣经”,因为电视周报刊登了里面的对话文本,竟而增加了50万用户,仅此一点,就足够媒体们羡慕两天两夜了。
不过,82年开播的跟我学是电视节目,也就是说,观众需要有一台电视才能看。虽然省城许多家庭的条件不错,但要说买电视,仍然是非常奢侈的行为,大抵相当于2014年的家庭购买一辆中级车,不是做不到,却是做了有点肉疼的决定。
节俭一点家庭的话,多数会选择等一等。
尽管同一个院子里的孩子都可以跑去别人家看电视,可这终究是个不方便的举措,漏看少看再正常不过。英语教学不是电视剧,少了关键的部分,可能会影响以后的学习。
电视周报增加了订阅用户,也是因为读者能够通过报纸,将之前的课程补起来。
相比报纸,新概念英语自然是一个更好更便宜的选择。
杨锐给史贵准备的多个宣传广告里面,都将跟我学列在最显眼的位置,粗黑的毛笔写出来的字迹,老远就能看的一清二楚。走近一点,还能在广告纸上看到简笔画,同样是杨锐从脑中搜索而来,有点意思的小东西。
杨锐相信,新概念英语一定能够一炮而红。
这是历史证明的故事。
没有,没有微信的年代,消息一样传的飞快,尤其是跟我学这种近乎于垄断的英语教学节目,即使是县城里,也没有不知道的。
节目中,一个中国人,一个外国人的讲解风靡大江南北,相出同源自然是最好的宣传。
新概念英语也必须一炮而红。
杨锐是把自己所有的钱都砸进去了,他还倒欠了6100元。
解放印刷厂的要价是8100元,杨锐总共赚了三千块左右的稿费,花掉了一些以后,剩下的2000多元几乎都变成了定金。
如果这一万本书卖不出去的话,印刷厂可不会收掉5000本书,就免去他的债务,他们多半会将那些书按废纸的价格来计算。
要是销路不畅,杨锐估计自己的下半年都得抄书还债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活。
当天下午,杨锐就守在邮政所等电报。
按照约定,结果如何,史贵都会在下班前发电报回来。
王国华的老爹是所长,说了一声,就让二楼的娱乐室让给了他俩,白嫩的小美女吴倩给他们提了两壶水,然后就坐在桌子的另一边,好奇的问东问西:“你朋友真的印刷了一万本书?”
“真的。”杨锐回答。解放印刷厂印了一万本新概念英语一,这个任谁一查都是能查到的。
吴倩掐指计算,道:“他就不怕卖不掉?”
“卖掉了就赚,卖不掉就赔。”杨锐表面上看还是挺洒脱的。
吴倩不自觉的挺起鼓囊囊的胸脯,问:“赔的话,会赔多少?”
杨锐哈哈的笑:“你怎么不问赚了以后,能赚多少?”
吴倩忽然注意到他的口吻,奇怪的问:“难道是你们锐学组印的?”
“你也知道锐学组?”杨锐讶然。
王国华不好意思的咳嗽一声,道:“我可能说漏嘴过。”
杨锐摆摆手:“不算什么说漏了,锐学组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
吴倩捂嘴笑了两声,胸前的高峰抖啊抖的,道:“你还没回答我呢。”
“嗯,我们锐学组内投票,大家不愿意找印刷厂印这个新概念英语,我觉得自己辛苦抄出来的,不印可惜,就送给朋友印了。”
“啊你们锐学组都不愿意印,你那个朋友还愿意?他傻啊。”吴倩很认真的评价了一句。
杨锐叹了口气:“你应该说,这下全归一个人赚了。”
“哦哦,对哦,我的错,我妈就说我不会说话,对不起哦。”吴倩赶快道歉。
杨锐笑着点点头,示意没关系。不过,他的心情还是有点紧张的,也就失去了调笑小姑娘的兴趣。
几个人干坐了一会,充满了好奇的吴倩,装作给杨锐续水的样子,又忍不住问:“印刷一套书,不止2000块吧?”
“当然。”
“那赔了也要赔不止2000块吧?”
王国华忍不住道:“吴姐姐,咱们不能说点好的?”
“什么姐姐,是妹妹。”吴倩对王国华是不假颜色。
王国华乐了:“是妹妹,吴妹妹。”
“妹妹不是给你叫的。”吴倩甩了他一眼,踩着半高的小皮鞋出去了。
临走前,还不忘给杨锐换一个装满水的壶。
杨锐就坐着喝茶,干等着消息,会议室里倒是有报纸,可里面的内容也枯燥的紧,实在难以作为消遣。
这样等啊等的,很快就到了下午六点。
吴倩小心的敲门,低声道:“杨锐,我们要下班了。”
杨锐马上抬头,问:“电报呢?”
“没有电报过来。其实你不用专门过来的,如果有电报,我们会派邮递员送到学校里去的。”吴倩细心的给他解释。
“我就是着急。”杨锐从鼻子里吐气,摇摇头:这个史贵,专门提醒他要及时拍电报,还是没有拍,真该被人狠揍一顿,才能醒悟过来。
他又担心史贵被省城的警察抓起来,又担心新概念英语的销量不好,或者销量太好,不能及时送库存过去
但在这个没手机的年月里,他根本无法联络到史贵。去省城得到溪县转车,而且每天只有早晨的几班,就是到了省城,他也找不到人,只能被动的等待他的报告。
这种等待,实在是太熬人了。
“回去吧。”杨锐猛的起身,却是因为坐的太久了,一下子栽倒了下去。
吴倩想都没想就抱住了他,鼓囊囊的胸脯,立刻顶在了杨锐的脸上。
“啊!”吴倩叫了一声,又一把推开杨锐,碰到了一个水壶,好在没有烫伤。
“你怎么”吴倩闹了一个大红脸,看都不敢看杨锐,一跺脚,就跑下了楼。
王国华看的目瞪口呆,捞住杨锐,叹道:“长的帅就是好啊。”
杨锐摇头失笑,心里不免回味一番适才的触感,忐忑不安的心情,经过这么一个打岔,也渐渐的平静了下来。
回到学校差不多是晚上8点了。杨锐随便塞了点食物,就去给锐学组上课。虽然距离高考还有相当长的时间,但要是不进行系统化的训练,再好的补习老师也是徒呼奈何。
如今的锐学组仍然是七十多人,除了黄仁、王国华和曹宝明以外,没人知道杨锐正在准备一场大清洗。
相反,当日投了反对票的李铁强、王万斌等人,学习之余还有说有笑,不用投资的情况下,锐学组的条件其实相当优渥,每个学生除了排队参与油印能够获得不菲的工资以外,杨锐还变着法子的将锐学组赚到的利润,直接补贴到个人。白米白面加菜加骨头加肉等等且不说,就连文具、稿纸和试题这些东西,杨锐也尽可能的算在锐学组的账上,他甚至开始计划购买一批衣物,作为制服分发,以减轻组员的家庭负担。
身在这种有资金来源的学习小组内,组内成员的生活和学习条件都大为改善,自然而然觉得轻松。
投反对票的学生,许多也是贪婪这难得的轻松,不愿意将之作为赌注,压在桌面上,这其实是正常人的心态,但从杨锐的角度来说,这样的人,显然不是锐学组想要的。
他的锐学组,也许不可能像是共济会,或者骷髅会那样变成秘密党派,但这也应当是一个充满了魅力的交流组织。一些因为自信,因为实力,因为能力而充满了魅力的男人和女人们,因为交易而变的亲密,因为共同的利益而变的默契,因为固有的渊源而变的和善。
希望轻松没有错,但希望永远轻松,以至于畏首畏尾的家伙,不应当是锐学组的选择。
杨锐身在西堡中学,没有吸纳更多组员的渠道,可正因为如此,他才将内部的团结看的非常重要。
等到了大学,这些支持他的锐学组成员,就是稳定的基石。
然而,所有的设想都要现实的成功才能推行。
杨锐想要清洗锐学组,想要锐学组的学生们明白民主的虚弱,就先得证明自己的成功,以及民主选择的失败。
正在省城售卖的新概念英语,这些不知道畅销还是滞销的铅印教科书,是所有一切的基础。
第55章 售罄
平江是一座平坦的是城市,广阔的平原给了它近乎无限的发展空间,城市的建筑向四面八方扩展,以至于市中心都显的颇为稀疏。
市里的风很大,无论站在哪个路口,都能感觉到有风涌来,像是站在一个空气的浪潮里似的,那些不守交通规则的车辆和不守交通规则的行人,像是被卷起的沙石一般横冲直撞。
杨锐走下圆头通勤车,感受到的是混乱的风,见到的是混乱的街道。拉客的三轮车和拉货的板车堵在汽车站门前,拽住经过的人叫价穿着牛仔裤或绿军裤的混混们斜着眼镜盯着来往的人群,随手抓起一个摊贩的苹果就塞进嘴里两层到四层的楼房零散的竖在周围,可以看到晾晒的衣服、绿色植物和鸽子笼。
令人在意的是,人们身着的衣服款式出奇的一致,颜色也多是灰色系的。仔细想想,溪县和西堡镇也是如此,但因为人少,宽敞的商业街道更少,却是无法感觉出来。
偶尔,会有一名身着红色或黄色裙子的少女经过,无论相貌身材,已足以令人眼前一亮。
这是一座灰色的城市。
灰色的空气,灰色的街道,灰色的衣服,灰色的自行车,灰色的车辆,灰色的建筑,灰色的心情和灰色的天空。
耳边的噪音和目之所见的乱相让杨锐皱起眉头,除了巨大的规模,此时的平江并不比后世的县城繁华,却比后世的县城还要混乱和肮脏。
“住在这里,还真不如住在乡下。”杨锐蹭了一脚的黑灰,摇摇头,找了辆三轮车前往市一中。
资源城市向来不是什么宜居之地,不过,财富聚集倒是经常的,路上不时还能看到几辆明显属于个人的轿车,它们大多挂军队的牌子,但里面的人往往看不出丁点的军人样儿。
特权车是时代的标志,在没有私家车的日子里,若是不想办法找一个厉害的车牌,开车时遇到的问题会麻烦的多。
三轮车将杨锐直接拉到了一中招待所,这里离一中大门仅一步之遥,只要有一封来自国家单位的介绍信,就能入住。
史贵小跑着迎接,笑着接过杨锐的包,道:“路上不好走吧?老说修路修路的,从来没修过。房间我都定好了,你先休息一会,晚上我请你吃饭。”
“吃饭不急,你拿好单据,到汽车站取书。那个书亭也有咱们的书?”杨锐轻松了一些,将取货单交给史贵,就开始观察周围。
论销售能力,他可能比不上史贵,但眼光至少是不差的。
书亭外的广告很显眼,色彩却像是一样灰蒙蒙的,因为彩色的颜料稀缺,杨锐在学校里设计宣传画的时候,并未考虑到这一层,他当时还以为省城至少会像是后世的普通城市那样绚丽灿烂,觉得灰色系的广告画未尝不可。
没曾想,现在的省城,竟是如此一副破败模样。
史贵不觉得有问题,笑着道:“凡是挂着大画报的都是销售新概念英语的,这两天卖了将近200本,应该说销量还涨了点。”
“大画报是你们给起的名?”
“就这个书亭的贾老板起的,挺显眼的不是?好多学生都过来看上面的画,看着看着,就买了一本。”
“不错,就是应该再显眼一些,我带了新广告来,里面加了新概念英语第二册的宣传语,咱们再买点鲜艳的水彩、蜡笔,晚上把广告弄成彩色的。”
史贵顿住步,道:“有必要吗?现在的广告也挺好的。”
“总得告诉大家新概念英语第二册到货了吧。咱们的情况够糟了,再不想办法扩大销售,我可坚持不下去了。”杨锐半开玩笑的说过,又道:“我欠了银行12500块,才把新概念英语第二册印出来,是你说的,每天能卖五百册的吧。”
“啊是,没错。”史贵听到一万两千五百块,不禁打了一个哆嗦,那不是担心,是兴奋的哆嗦。
按利润分成,要是真能把2万本新概念英语卖掉,他少说能赚1000块,可是一大笔钱了。
学校附近就有卖水彩笔和蜡笔的,两人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将杨锐新带来的画纸描成彩色。
第二天一早,史贵骑着一辆三轮车,开始往周围送货。
平江是个大城市,但这是以80年代的观点来看的。此时的北京也只有二环的规模,河东省的省会之大,仅仅是不能用步行做主要交通方式罢了。
杨锐就等在距离一中最近的书亭里,一边和贾老板聊天,一边等待着销售时间的来临。
这是全新的体验,有点像是贴了小广告以后,等待学生上门的感觉,但又不太一样,因为眼下的工作,并不是他所熟悉的。
他熟悉教学,熟悉生物,他可以边抄边写教科书,但他不懂销售。
好在,“新概念英语第二册到货”几个红色的大字,发挥了作用。
当中午来临的时候,不用杨锐吆喝,就有学生主动上门来问:“你们的新概念英语第二册在哪里?”
杨锐立刻拿了给他。
解放印刷厂是老厂子,印出来的新概念英语就是一本白皮书,封面上有新概念英语几个大字,接着是第一册或第二册的注明,内页也是最简单的排版,看起来再普通不过。
拿到书的学生看了一会,问:“是真的吗?”
“内容是真的。”贾老板笑呵呵的回答了一句。
学生露出了然的表情,然后开始往下看,显然是要确认内容。
即使是盗版的新概念英语,售价亦有一块八毛,是普通学生一个星期的消费,总得看明白了才能买。
不过,现在的教科书和辅导书是很少的,学生们的选择也远远不像是后世的学生那般丰富。
随着来看书的学生越来越多,书亭旁边也围满了人。
但没有一个学生付钱。
杨锐的神情越来越凝重,对他来说,这绝对不是什么好现象。他不光想卖掉书,还想快速的卖掉书。
如果这里的学生在迟疑是否掏钱的问题,或许可以猜测,大部分的学生都在迟疑是否付钱。
“麻烦给我一本新概念英语第二册。”又一名背着书包的女生来到书亭前,她低着头说了一句,就用眼角悄悄的看杨锐。
如今的电视和电视节目少,现场活动更少,见到真帅哥的机会是不多的。
杨锐挺得意的,咱跑步卧推的那么辛苦,不就是为了一个好身材?于是回以一笑,接着伸手去拿书。
然后,抓空了。
“不好意思,所有的书都在这了。你稍等一下吧。”杨锐指了一下周围的人,脸上带笑,看到青春可爱的女学生,总能让人的心情好一点。
“没关系,我等他们看完。”女学生腼腆的向杨锐一笑,又羞涩的向后退了一步,目光不经意的扫向其他人。
离她最近的一名男生似乎感受到了压力,看看周围,又看看手里的书,突然道:“这么多人了?”
“嗯,选好了吗?”杨锐状似和气的说。
男生瞅了一眼空荡荡的书亭内书架,又瞄了一眼“虎视眈眈”的可爱女生,忽然做出了决定:“我买了,一块八是吗?”
“对。”
“给你。”男生交钱给贾老板,夹着一本新概念英语第二册,转身就走。
青春可爱的女生的目光转了一下,又瞥向右侧的女生。
像是连锁反应似的,被目光注视到的女生,果断掏出一元八角给贾老板,将手里的新概念英语揣入包中,快速离开。
一名又一名学生开始付钱,自始至终,都没有书还回来。
也许有的学生还想等一等,可是,眼看着书亭里的新概念英语第二册都落在其他学生手里,那就更没有人愿意交还回去了。
越来越多的学生决定付钱,还有人互相商量着合买,但不管他们怎么决定,没人把书交还回书亭。
“没有书了吗?”可爱的女生鼓起勇气,直接询问杨锐。
“抱歉,今天一共准备了30本,我以为不少了。如果卖完了,你们可以下午来看看。”杨锐说到这里,心里一阵激动。
史贵总共找了大约40个书亭来铺货,每个书亭30本书,如果都卖掉的话,就是1200本,即使这个数字打折一半,也完美达成杨锐的要求。
何况,下午说不定还能卖掉一些书呢。
很快,所有的新概念英语第二册销售一空。有人自然而然的拿起剩下的新概念英语第一册,问道:“这个是一套的?”
“对,新概念英语第一册更适合初学者,是从最简单的单词部分到初二难度,第二册大概是高中难度。”杨锐简单的解释了一遍。
说话的男生意外的翻开白皮书,迅速的向后翻了一半,认真看了起来。
渐渐的,拿起第一册的人也增多了。
正如杨锐所言,最适合大众学生的是新概念英语第一册,尤其是现在的学生缺乏基础,背诵或阅读第一册,都会有不错的效果。
虽然有一些学生放弃了购买第一册他们觉得前半截太简单以至于浪费,但还是有一些学生开始购买第一册。
待到人流变的稀疏的时候,贾老板这里滞销的新概念英语第一册也只剩下了寥寥数本。
“卖掉了!”送走最后一个人,杨锐一屁股坐在了马扎上,感觉比做了两套实验还辛苦,心情却是无比的畅快。
第59章 实验室
“多谢大家的认可。”杨锐当仁不让的接过了黄仁的工作,道:“在决定正式组员、后备组员和组长的票数之前,我想先说明一下正式组员的吸收。实际上,在建立锐学组之初,我就一直在犹豫如何确定正式的组员,但锐学组扩张的很快,一直也没机会。不过,我觉得也到了应该决定的时候了。”
杨锐停了一下子,等大家都听明白了,才道:“在接下来一段时间,我认为,锐学组应当逐步增加正式组员的数量,减少后备组员,关于正式组员的选择,我认为应当从后备组员中挑选,关于这一点,大家是否同意?”
黄仁立刻举手,曹宝明和王国华也是早和杨锐商量好的,他们齐刷刷的动作,自然带动了更多的胳膊。
“那就是通过了。”杨锐大致的点了一下数字,然后道:“增加正式组员的方式,按说最公平的方式,应当是选举,但是,我们这个锐学组,其实并不是一个机构,我们就是一个学习小组,出于共同的兴趣,汇聚在这里,因此,我决定不用选举的方式,而是用推选的方式。每一名正式的组员,都可以推选一名或数名的组员,并且对他负责。被推举的组员经过考察期,由所有正式组员投票通过,就可以转为正式组员”
这个流程听起来有点复杂,其实就是外国的秘密组织常见的推荐制。当然,某些党派和会所也用这招,和传销差不多,你想加入进来,得有组内人士来介绍。
其他学生一琢磨,有的明白了,有的没明白。
李铁强是明白的,大惊道:“现在的正式组员都是你的人,那不是你想推荐谁就推荐谁?”
杨锐“哦”的一声,道:“差不多就是这个道理吧。”
李铁强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没想到杨锐如此坦诚。
杨锐摊开手笑了笑,道:“大家表决吧。”
大部分人都把手给举起来了。
其他人反对也没用,结果就定了。
杨锐并不意外的笑笑。今天下午的时候,他和王国华、黄仁就分头出击,和半数以上的组员沟通过了,会转成正式组员的,会继续做后备组员的,都有说明。
实际上,要不是为了建立传统,杨锐完全可以重起炉灶。锐学组并没有什么实际上的积累,就是一些台油印机,还有些剩下的油墨和纸张算是资产。至于灯泡什么的,都按在学校的教室里了,取不取下来都是一个结果,分家是很简单的事。杨锐就是不分,其他人也说不出什么。
锐学组真正有价值的,还是杨锐自己。
没有杨锐的学习小组,也就没有意义了。
当他或者他的铁杆,向其他学生说明此点以后,大家除了同意,实际上也没什么选择了。
不过,民主的样子算是摆出来了。
用的还是最基础的一人一票制,这要是再多几十号人,杨锐还真的说服不来。
时间和精力成本都太高了。
李铁强自然不愿意,道:“你这不是独裁吗?”
“这就是前面说的,关于一人一票制的修改。”杨锐不管李铁强怎么想的,继续道:“事实证明,一人一票制做出的决定不行,大家说说,怎么改吧。”
这下子,众人总算是打开了话闸,说什么的都有,各种比例的也都有。
杨锐自己有想法,但他不说,他以前也没做过组织工作,当的最大的官是小小老板,帮导师管理几个研究生罢了,以后自己创业,是和几个老师合伙的,互相商量着做事,也算不得管理。至于做补习老师的时候,学生们倒是听他的,但补习老师和学校的老师还是不一样,
安静的听了一会大家的讨论,等个人的情绪都出来了,杨锐笑笑道:“要不然,大家先考虑一下吧,如果有想法,也可以写到纸面上,交给黄仁,咱们今天的会先开到这里好了。”
“这就完了?”王万斌没想到杨锐如此虎头蛇尾。
杨锐笑笑:“乱糟糟的也不好交流,我是考虑,今天开始先增选正式组员吧,等到正式组员选满了,再内部表决。”
全体会议本来就是个噱头,如今,他已经证明了全体会议是失败的,自然不用在此框架下决定一切了。
他也用不着当场将某些人踢出去,就这么大的学校,当面撕破脸也没意思。或者说,根本不值得撕破脸去。
杨锐只要控制好正式组员的构成,自然是想增选谁就增选谁,至于其他人,等正式组员选齐了,不通知他们参加会议,自然而然的就将人给踢出去了,连见面都不用。
据说,国外的人力资源经理们都追求这种裁人的方式,不动声色,还清楚明白。
锐学组内的反对派再厉害也是学生,还是没绕清楚杨锐的心思,见大家陆续离开了体育室,自己也就离开了。
这么着,清洗其实就已经发生了。
尽管没有斯大林的轰轰烈烈,对个人的影响依旧是巨大的。
起码的一点,留在锐学组内的有希望考上大学,没留下的,还能考上大学的机会微乎其微。
80年代的高考本身其实并不难,好天赋,好勤奋,好老师,好选择,好心理和好运气,得其中二三,就有机会通过。但在西堡中学这个地界,有勤奋的学生,有好运的学生,再多一种的都没有。
好在除了杨锐,没有哪个学生能真正理解高考,也就没有了喜悦和愤怒的冲击。
杨锐等人走光了,把体育室的门一关,拉上王国华、曹宝明和黄仁,首先找到苏毅,当着好些同学的面,大大方方的道:“苏毅,我推荐你成为锐学组的正式成员,你愿意不?”
“愿意啊。”苏毅用粗壮的胳膊把厚实的胸脯拍的老响,说:“以后你们就看好了吧。”
“得,表决吧。”杨锐看其他三人。
王国华、曹宝明和黄仁都举手了,锐学组的第五名成员就此出现。
杨锐再拉上苏毅,去找刘珊。
还是当着一群女生的面,杨锐问刘珊“你愿意吗?”
在有些羡慕的起哄声中,刘珊挺自然的一捋发梢,说:“愿意”。
于是接着表决。
表决通过,六个人开始继续前进。
整个过程,杨锐没有隐瞒任何人,就按照自己既定的流程进行。
最终有26个人成为正式组员,另有10个人被重新确认为后备组员。正式组员都是当日确定投赞成票的,后备组员是不确定投了什么票,又筛选了一轮的。
当36人被聚集在一起以后,杨锐就拉着他们去了体育室重新开会,没有通知其他人。
王万斌等人一方面是脸皮不够厚,一方面也是人单势孤,只能看着杨锐在那里开会。
接下来两天,锐学组又吸收了10名积极分子做后备组员,就算是整合完成了。
再一次全体大会以前,苏毅和曹宝明两人,带着一票卧推组成员,开始挨个通知前锐学组成员:你们就不用参会了。
李铁强、王国斌等人自然极不愿意,可在这样一个西堡中学里,他们的反对是一点浪花都不起的。
几天以后,杨锐更是赊购了整套的运动装,免费发放给了锐学组内的正式成员,算是平日里穿的制服。
新的后备成员都不反对这种花钱方式,被清洗出去的组员再眼红,也只能偷偷的说些牢骚话。
杨锐也不在乎。锐学组终究是要走出这个学校的,群众基础这种东西,不是决定性的。
他把更多时间放在实验设备的采购上。
做理科研究是免不了做实验的,你连实验都没做,又凭什么去写论文,就算论文里的数据都是真实的,人家也会说你造假。写不出论文,就没法申请专利,即使申请了专利,也斗不过那些强悍的药厂,更拿不到专利金。
专利金,是杨锐想到的第二桶金。
杨锐不是个善于经营的人,新概念英语能赚钱,与其说是他有什么销售策略,不如说他是够大胆,又看稳了新概念英语这本书。
以80年代国企的成本和老爷范儿,他们私下里印刷新概念英语都能赚钱,杨锐提前半步,又想尽办法的压低成本,自然也能赚钱。
可要说再怎么做生意赚钱,杨锐却是想不到了。
总不能全靠一本书养着吧,何况,也养不住多久了。他吊住了解放印刷厂,可国内的印刷厂又何其多,还有出版社和其他传媒机构,用不了半年时间,都会看到英语教学这块肥肉里最腻的一块。
等竞争起来了,白皮书似的新概念英语卖的再便宜,也赢不了彩色封面的新概念英语。
反而不如用赚来的钱,投资搞研究。
当然,要是搞正规的生物研究,杨锐别说准备几千块钱了,准备几十万块钱也不够,现在进口一台最普通的红外光谱仪就不止这个数了,还得要外汇,哪个研究所要是能买这么一部机器,先不说申请经费什么的要多长时间,安装调试都要写三篇论文,采购的人写一篇,安装的人写一篇,学着用的人再写一篇。其他单位的研究员想用,得拿着介绍信去申请,人家还爱理不理的。
杨锐做研究生的时候,气相液相质谱仪都用到吐了,也不稀罕这些古董设备,他就是想弄一些既便宜又容易购买的仪器,先复做几个实验,把基础打起来。
否则,就是到了大学,他也甭想有做实验或做研究的机会。
现在的实验条件太困难了,遇到要用紧俏设备的时候,正教授和正研究员级别的大牛,都得搬个小马扎守在实验室门口,等着里面的人时间到了就冲进去,为了避免别人插队,卡位技巧练的比篮球队的还好。
至于讲师、助教级的研究者,要么乖乖的做理论研究,要么就给大牛们打下手,不小心当个第二作者什么的就偷偷高兴去吧,哪里有机会自己主持实验。退一步让他主持了,多半也申请不来实验经费。
所以,杨锐除非准备为人做嫁衣,他就得有自己的实验设备和自己的实验室,通过这种方式撰写论文,积累声望,才是最终获得学校实验室的正途。
当然,杨锐的实验室也是有名目的,它同时挂靠在西堡中学和西堡肉联厂的名义下,也通过它们来订购自己想要的设备。
第63章 英文撰写
魏振学的研究水平如何,杨锐不得而知,但不得不承认,这家伙是个好老师。
不管学生问他多低级的问题,魏振学都能做到面无表情的回答,尽管学生做的再好,他一样是面无表情,但面对零经验的学生,魏振学的耐心明显更有价值。
除此以外,魏振学还主动给杨锐做实验助手,虽然也就是称量一下物质的重量,或者做些滴定操作什么的,可确实减轻了杨锐的工作量。
机械分析天平可不好操作,称量十次八次的,半个小时就过去了。实验室里帮手的学生虽然,但除了清洗试管之类的活计,杨锐可不敢把实验步骤中的任何一部分交给他们去做。
不像是后世的学生,西堡中学的学生基本没有做过物理和化学实验,一下子过渡到测量万分之一的精度,那要求实在是太高了。这就等于让刚开始学足球的学生去踢正式比赛,发挥不出作用不说,还很有可能起到反效果。
杨锐准备写的论文可是精确测量,若是弄错一个小数点,那可就不是文赚名声,而是丢人去了。
也是因为魏振学能帮得上忙,杨锐又没有得力的实验助手,才忍住了他平时的低情商胡言乱语,没有将之给赶回去,而是在宿舍里找了一个空铺位,并且包了他的三餐。
虽然怀着微弱的利用廉价劳力的罪恶感和兴奋感,但是当魏振学坚持了四天,依然没有要回去的意思的时候,杨锐首先受不了了。
趁着手里的材料用完,杨锐坐到了魏振学身边,清咳一声,道:“魏研究员,您自己的实验都不用做了吗?”
“叫我老魏就行了。”魏振学认真的操作着分析天平,像是在做自己的实验一样。
杨锐摸摸脑门,从善如流道:“老魏。”
“嗯。”
“你这么长时间不回去,你研究所里的实验怎么办?”
“反正分析天平坏掉了,我的实验也做不下去了。”魏振学理所当然的回答。
天平有这么重要吗?杨锐很怀疑的道:“分析天平坏掉了,你可以先做其他的部分呀。等下半年的经费到了,再买一台分析天平不就行了,煤科所的经费应该不是特别紧张吧。”
“嗯。”
“我这里的实验也是一个接一个的,你呆的再久,我也不会借天平给你的。”杨锐换了一个方向。
魏振学平静的说:“我知道,看的出来,你还有提前为下一个实验做准备。”
杨锐惊诧莫名,道:“你知道你还不回去?”
“回去做什么?每天去化学商店看仪器包装?”魏振学手上丝毫不慢,说话间把数字记录了下来,然后又去柜子里取试剂,准备称量下一组,留下杨锐一个人愣神。
杨锐追了过去:“你的实验已经停下了?”
“要不然你以为我跑去化学商店做什么?”魏振学说着一顿,道:“怎么,你闲我碍事了?”
“没有没有,你帮我不少忙,我有点过意不去,想着不能耽搁了你”
“你耽搁不了我。”魏振学的眉毛耷拉在两边,形成一个八字,语气稍重的道:“等你以后就知道了。有些人就见不得别人好,我去岁发表了两篇文章,今年就被换了实验室,其实,即使分析天平不坏,总有一件仪器是要坏的,到时候,我还是没经费去买仪器,结果都是一样的。他们不待见我,我也不想看他们的脸,不如呆在你这里。”
这要是圈外人,兴许就以为这是同行间的倾轧了。杨锐却是满脸怀疑,望着魏振学,心想:就你这种低情商的家伙,整你还用得着调换实验室?整你还用得着牺牲一件仪器?再者,仪器哪里有那么容易坏的,要是坏在下半年,经费到账了,那不是穷折腾吗?
想到此处,杨锐上下审视着魏振学,道:“你是说了什么怪话,被批了吧。”
魏振学尚在浓浓的人心不古的悲痛当中,被看的心虚,嘟囔道:“我只是说了实话,所长每天什么都不做,看见别人要发表论文了,就跑过去帮忙,然后就要写自己的名字,有时候还要当第一作者,都这么弄,以后谁还用心搞研究?我说他两句,他反而生气了。”
人家当然要生气了,这个叫恼羞成怒,所谓骂人不骂短杨锐看着面前的逗比大叔,叹了一声:“你还好早生了30年,就这点觉悟都能进研究所”
魏振学追问:“什么觉悟?”
杨锐义正严词问:“我们搞研究,难道是为了写论文,挣名声吗?”
“当然不是。”
“嗯,回答的很好,既然你不是为了名声,我的论文也不会写你的名字的,第二或者第三作者我会空下来的。”杨锐笑眯眯的通知了魏振学一声。
魏振学张张嘴,垂下头,道:“我知道了,我也不是为了当第二作者才呆这里的。”
“我知道,你是为了躲清静。”确定不用分享署名权,杨锐的心情还是挺好的,破例问候道:“你不去研究所真的可以?不会被旷工开除吗?”
“我岳父是煤科院的,让他给所长说一声就行了。”魏振学无所谓的交出了自己的背景。
杨锐大惊失色:你个蠢货,旷工的时候知道找家长了?早干什么去了,你就不知道让他给你弄一台分析天平的,是因为自身操守容不得别人说闲话吗?
对于这种高大全的神剧中才会出现的角色,杨锐深感无力,他又舍不得目前唯一一个实验助手,想了想道:“这样吧,我每个月付你50块钱,再给你找个舒服一点的地方,你暂时给我做实验助手吧。实验室里的东西你也可以用,要是我没有参与,你写的论文,我也不署名。”
“好。”魏振学一点跪下叩首的意思都没有,好像自己就是主角一样。
杨锐叹了一口气,道:“说说你写过哪些论文吧。”
“钨的溶解性比较,烟煤的利用,提高烟煤利用率的几种方法”魏振学如数家珍的说了一串,总计有八篇论文,名字都是带着强烈的80年代国内论文的风格。
杨锐放心了一些,听论文的名字就知道水平了,这个魏振学撑死就是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角色,放在以后,最多三流研究生的水平。
还好不是遇到一个大牛,否则反而不好处理了。杨锐转念又想,情商低到这种程度,想成大牛也不容易吧,就像是惊才绝艳的尼古拉特斯拉,最终还是被铜臭满身的爱迪生给虐死了。
随口称赞了两句,杨锐把魏振学给放生了,继续检查他的实验结果,同时开始撰写论文的前篇。
用紫外分光光度法来测定10的吸收系数,首先得有紫外分光光度计,这东西在80年代还属于金贵的物件,比商店里的冰柜都大,比冰柜更值钱,杨锐手里的万把块钱都花光了,也不够买这么一个。
所以,杨锐也得想办法去别的研究所借人家的紫外分光光度计来用。
身为一名高中生,贸然去借如此重要的仪器,自然是有点困难的,杨锐只好先写部分的论文出来,再考虑借设备做实验的事。
另一方面,重测10的吸收系数虽然并不是多困难的事,但要证明文献中已有的吸收系数是错误的,尤其是外国文献中列明的吸收系数是错误的,还是需要非常详细的说明。
杨锐冥思苦想的写了一会,就觉得不得劲,时不时的看看手边的脏器生化制药,也是难以为继。
这本期刊是西堡肉联厂订的,杨锐借了几本,用来当论文写作的参考。
80年代的论文格式和30年后的很不同,而最大的不同是英文论文的写法和中文论文的写法的不同。
身为悲催的理工科研究生,杨锐以前发表的论文都是英文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国内期刊的牌子已经被人情关系给砸干净了,可以说是没留下几本值钱的货色,在那上面发表文章的人,十有是混职称的家伙。
稍微好一点的学校,都会规定研究生至少发表一篇一区论文方能毕业,而被划入一区的期刊,绝大多数都是外文的。
如果一名研究生不从研一研二就开始练习和撰写英文期刊,长的又丑,那他想要毕业会变很麻烦。
前世的杨锐是个胖子,只有努力写论文一条出路,写习惯了,反而觉得英文论文比中文论文还好写。
因为英语单词的语义比较单一,专业相关的单词说什么就是什么,需要的时候还可以生撰一个长长的词语出来,还能毫无阻碍的从资料库里检索出想要的词和文章。
中文翻译就显的太复杂了,一词数义,若是撰写学科前沿的论文,光是解释就可以再写一片文章了。
这样写了半个小时,杨锐颓然放弃,直接撕掉写好的两页纸,接着开始用英文撰写。
先写英文论文,再翻译成中文发表,在2000年左右,是海归学者写了渣文的主要处理方式,不过,随着国内期刊价值逐年降低,学校给予的奖励日渐减少,高端学生的水平增涨,这种回收利用的技术也开始传导到了学生群体当中。
杨锐不能确定自己的这篇小文章能不能在国外发表,又或者有何种禁忌,但要在国内发表,还是用自己熟悉的方式写出来更好。反正,这一篇论文也不会超过2000字,即使需要翻查英文字典,也比中文撰写轻松流利。
很快,西堡中学实验室里,就只剩下了刷刷的翻书声。
不知什么时间,魏振学已然站在了杨锐身后,目瞪口呆的看着满篇的英文字母。
第67章 翻案
“看来你准备的很充分了。”院长叹了一口气,进门前的想法也有所变化了,转头问袁硕道:“上机准备进行的怎么样了?”
“进展的很顺利。”袁硕很想说刚刚开始你问个什么劲,可院长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院长给自己铺好了台阶,呵呵的一笑,顺势道:“上机训练是很重要的一个步骤,你要好好说明。嗯,你们都忙吧”
说完,院长像是什么事都没有的走掉了。
老荆“呼呼”的喘粗气,鼻梁的节子通红发亮,看看杨锐,又看看袁硕,最后还盯着魏振学看了半天,什么都没说的走出了设备室。
他先前找院长的时候,就没留下缓冲的余地,就算是滚刀肉,现在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不过,老荆终究是一名久经锻炼的学术流氓,能在过去的十多年里,安然呆在研究院,并继续做一名学术流氓的男人,不是那么容易被击垮的。
老荆转身离开了,可到了第二天,他又像是什么事没有了似的,出现在了实验室里。
见到他的刹那,就连杨锐都被他的坚忍不拔给惊住了。
老荆兀自笑道:“我想你一个学生,估计没怎么做过实验,操作会有问题,我就想过来帮把手。”
“顺便用仪器是吧?”杨锐不客气的打断他的话。发现老荆如此坚持,杨锐的态度反而更强硬了。
“你这年轻人,怎么把仪器看的这么紧,两天时间,你用一段,我用一段,互相也不影响不是?你中间难道不调配试剂?说不定后半夜还困的睡着了呢,我就插着空闲时间用一下,也不影响,对不对?”老荆笑呵呵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道:“我不白用,你做实验的时候,我给你打下手。”
“仪器就是命啊,怎么可能给你用呢。”杨锐长叹一声。
“什么命?”老荆没听懂似的。
杨锐摇摇头道:“我知道你想什么,你和我一起做实验,开始会说是抽空用仪器,然后就会分时间用,然后就变成你用了吧。”
“你这学生,别把人想的这么过分”
“还可以更过分,半夜三更的,你要是动了仪器的数据,我没有注意到,整个实验就白做了是不是?再狠一点,要是我的文章有一点价值,你先弄坏我的数据,再等我的文章发表出来,就发表一篇反驳的文章,照着我的实验重做一遍正确的,直接踩着我上位”杨锐就差掰着指头来数了,学术界的阴险招数他接触的不多,听说的可是不少。
老荆彻底呆住了,这孩子明明才十几岁,怎么就知道这么多,有点太阴险了吧。
魏振学也听傻了,过了会儿,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喃喃道:“怪不得”。
老荆脸色微变,道:“老魏,你可别听了这小子的胡说八道。”
以魏振学的情商,才不会听他的,近乎自言自语的道:“我刚聘助研那年,咱们院搞学术检查,黄万年不就是这样搞掉的?有人寄了匿名信给上级领导,指责他参与的国家技改项目里的数据都是胡编的,上面查实,人就调走了现在一想,其实就是几个数据的区间不合适,导致以后的一系列数字不正确,要是胡编数据,这编起来可有点麻烦”
“但要是被人给篡改了,就正好是吗?”杨锐接着魏振学话说了。他一点都不奇怪。学术流氓不是做一次就能变成学术流氓的,必须是一系列的成功,从小及大,才能催生一名强大的学术流氓,另一方面,中国的学术界是相对凝固的集团,一个人在一个单位一呆就是二三十年是很普遍的,学术流氓自然也是在一个领域一个单位里长期肆虐,若是顺利的坚持到了年老体衰的时候,就可以进化成学阀。
在权力极度集中的学界,做学阀是许多人的追求。如果问一名校园禽兽,你是愿意继续做逍遥自在的禽兽,还是愿意做学阀?十个有九个要选学阀,做学阀又不影响做禽兽,剩下那个,肯定是昨天喝酒太多,脑子不清楚。
想一想总爱捂盖子的国家单位,杨锐扭头问道:“袁研究员,您知道这事吗?”
“陈年往事了。”袁硕的年龄比魏振学还大几岁,自然也有所猜测,但他是个稳重的人,却是不愿涉入其中。
老荆也呵呵的笑了两声,勉强说:“是啊,老魏,你也别把陈麻子烂谷子的事情再拿出来了,这么搞,大家都没法正常工作了。都说是匿名信,要是让人误会了,我可就当是你整我了。”
魏振学不善言辞,僵住了。
杨锐拍拍他的肩膀,道:“不放过一个坏人,不冤枉一个好人呗。这个事情其实好查,既然总院调查了这件事,调查的资料就还留着呢,把当年的匿名信找出来,比对一下笔迹,不就知道是谁干的了。”
“总院以前就调查过匿名信。”老荆表情镇定。
“没有比对的目标,当然调查不出来是谁干的,而且,当年的调查重点也不是匿名信吧。其实,只要给你们说的那个黄万年说一声,让他自己上访去就行了。”
杨锐说的轻松,老荆是脸色大变。
现在和十年前可不同了。那个时候被搞下去的人,根本是一个屁都不敢放。可到了82年,全国都在翻案,事情也变的不一样了。
“我找人问一下,看有人知道黄万年如今在哪里不?”魏振学是一根筋的人,都没看出现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兴冲冲的出去了。
杨锐哑然失笑,回头继续自己的练习。
老荆呆了一会,还是冲出了门。
至于他怎么和魏振学去说,杨锐完全不关心。
以魏振学的思维模式,无论老荆说什么,他估计还会去联络黄万年的。
没有了老荆的骚扰,杨锐的实验进行的更快了。
周五。
杨锐提前一天,开始正式使用紫外分光光度计。
测试辅酶10的吸光度,本身并不难,都有前人设计好的程序,只要照着做就行了。唯一需要注意的,也就是操作过程了。
做实验与做手术其实很相像,最高水平的人能设计实验和手术,一般水平的能做实验和手术,再低水平的就是连实验和手术都做不好的。
不过,和人们通常所幻想的“科学”不同,做实验其实是一项熟能生巧的工作,既定的操作一般来说都很准确了,通常情况下不需要创新,只要照着做,基本能够达到实验目标,一遍接着一遍的做,自然就会变的熟练,从而一步步的接近理想的实验要求。
譬如辅酶10的实验里面,往往需要用石油醚来提取辅酶10,理想的回收率是95,可能达到这个标准的,估计连两成人都没有。
即使是许多博士生导师,经过三次或者四次的提取,也不一定能够得到95的辅酶10。甚至某些学者,根本就不会做实验,比如著名的杨振宁,就是纯粹的理论物理学家,他的设想都要由专业的实验物理学家来完成。
杨锐从来没有机会发挥自己的创新能力,在他读书的那所二流大学里,讲究创新的导师寥寥无几,大家都是指着大牛们在瞎混。
他的导师的目标也从来不是学术成就,而是怎么接到更多的药厂的项目,通过项目捞到更多的经费和实惠。
所以,杨锐在读研的几个项目里,大部分时间都在做实验,给老师做实验,给自己的论文做实验,不停的做实验自然提高了他的操作能力,但就学术水平来说,其实提高的有限。
研究生扩招以后的中国大学,差不多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项目工厂,曾经的杨锐,除了随波逐流,也没有其他的选择。
他偶尔的反抗,只像是无数名同龄人的反抗一样,最多掀起小小的浪花,继而重新变成河流的一分子。
杨锐终于找到了做学术的感觉。
虽然只是一篇短小的论文,虽然只是几个小数点后的数字的变更,却能实实在在的改变后人的工作。
这种感觉,使得杨锐做实验的时候,都是满面笑容的。
当棉乎乎的夏元亨与和稀泥的老院长联袂出现在实验室里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笑眯眯的杨锐。
“年轻就是好啊,做个实验都这么开心。”老院长叹了一声。
杨锐惊觉,却没有停下手上的工作,笑道:“你们怎么来了,我正做到第三遍提取,还不能停。”
“你继续,我们就是看看。”老院长言不由衷的笑了两声。
棉乎乎的夏老丈人“唔”的一声,说:“我们再不来,怕你把煤科院都给拆了。”
“出什么事了?”
“黄万年来闹了,要院里给他恢复工作。荆秋华被清调组带走了,院里都乱了套。”夏元亨的语气严厉,似乎在批评,却是把事情给说清楚了。
到82年底,全国各省市仍然在复查和解决历史遗留问题,仅仅河东省,在落实知识分子政策中,就调整了7000多名用非所学的科研人员,纠正冤假错案更是多达万起,可以说,每天都有人被拉上来,每天都有人被搡下去,多一个荆秋华,少一个黄万年不少。
杨锐眼睛盯着刻度,却问:“魏振学呢?他之前也是从煤科院里放下去的吧。”
“他的问题也有调查。”夏元亨的语气更加和善,道:“既然老荆不用仪器了,你可以多用两天,到周二吧。”
“那敢情好。”杨锐没说自己两天就能做完实验的话,多出来两天时间,他完全可以再多做一些项目。
老院长和夏元亨说了一会话儿就走了,两人都没精力去关注杨锐的实验。
倒是袁硕见多识广,一边比较着杨锐的实验,一边比较着院里其他研究员的技术,陷入了莫名的沉默。
第71章 回信
锐学组的成员听到要考试的消息,比听到分班的消息还兴奋。
为什么?
有炫耀的机会了呗。
古人埋头苦学是为了什么?学得文武艺,货卖帝王家,金榜题名时,衣锦还乡处。
加入锐学组的学生,首要目标是高考没错,可间中也想证明一下,咱每天学的这么苦,不是白费的。
曹宝明最是心急,自习结束就去卧推的地方找杨锐,等他一组完成,帮他把杠铃卸下来,然后问:“锐哥儿,啥时候给咱做综合训练啊。”
“做什么综合训练?”杨锐裸着上身擦汗,胸大肌被刺激的霍霍直跳。
他的身材本来就好,两个多月的增肌训练以后,上身已经开始出现明显的肌肉块和肌肉线条了,所谓型男帅哥,正如是也。
可惜现在的女生放不开,偶尔经过操场这边,也是低着头经过,少有大胆奔放的,让杨锐想听个尖叫都听不到。
高富帅遇到迟钝女,大概就是这么个情节。
曹宝明殷勤的递水递毛巾,口中道:“我们想做高考的综合训练,你看,咱们最近都是分单元的练习,可高考不是好多题都是综合题吗不做点综合性训练,这个成绩就发挥不出来啊。”
“高考还有大半年呢,急什么,现在做综合性练习,达不到最好的效果。”杨锐让开卧推凳给别人,自己站起来活动着手脚。
曹宝明小扭捏了一下,说:“不是为了高考这不是学校要搞测验吗?我们就想提前练习一下,咱们的成绩越好,你脸上也有光不是?”
“你觉得自己会考不好?”杨锐奇怪的转过脸去。
用他的补习手段,锐学组成员已经越来越多的人能达到及格的分数线了,尤其是数理化三门课,得到两个及格分数的组员占了一大半。
这样的成绩,虽然还不足以通过高考,但在西堡中学,已是妥妥的尖子生了,如曹宝明这种跟他学的比较久的学生,排在其他学生前面很容易。
即使是李学工这种曾经的年级第一,也在短时间的训练以后,得到了二三十分的提高,中游水平的学生的提高就更多了。
然而,曹宝明显然不满足于排在其他的学生前面。
他摸着脑门,说:“我就想着,如果我能考个大专线的分数,家里人估计也高兴的很。”
杨锐目光一凝,缓缓道:“如果考不到大专线,会不会特失望?”
曹宝明迟疑一下,问:“你觉得我考不到?”
“如果专门为了这次考试而训练,有可能,但要是为了高考,你们现在浪费时间而训练就不划算了。”杨锐拉着曹宝明离开了一点,说道:“我准备的训练,是以十个月左右的复习为标准的,如果现在用两个星期的时间做冲分训练,会在高考的时候,降低你们的平均分,本来能考重点的也许就变成本科了,本来能考本科的,兴许就变成大专了,你愿意冒这个险吗?”
“影响高考肯定不行。”曹宝明遗憾的道:“还以为可以拿成绩单回去。”
“成绩只要比以前考的好,家里就会高兴吧。”杨锐重新躺回了卧推椅,调整姿势的同时,道:“如果真的想要准备的话,抽出一天时间倒是可以,不过,我觉得先不要给家里人太高的期待比较好,我的意思是,让他们觉得有希望考上大学就行了,毕竟不是正式的测试,分数再高,人家也不一定相信不是?”
曹宝明咂咂嘴:“让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划不着。”
“一个人考好成绩是没什么意思,要是锐学组都能考出好成绩,才有点夸耀的本钱。”杨锐说到此处,举起了杠铃。
曹宝明想了一会,点头道:“要是锐学组都考出好成绩,还真有点意思。”
“嗯,所以大家继续做单元训练,到了考试前两天,再做几次综合训练到时候,虽然不能达到通过高考的水平,但应该也有不小的提高了。”杨锐一口气做完了本组卧推,站起来以后却笑了:“综合训练,可不是好玩的事。”
任何训练,都不好玩。
几天以后,曹宝明就明白了。
杨锐的训练,除了不到一个小时的讲解以外,就全部是做题了。
2014年的题海战术,或许没有2004年的时候那么残酷,可依然饱含着令人想死的恶意。
杨锐从来都不相信素质教育的课程的,那东西或许对人生对理想对品味有用,但对应试的试卷没用。
对付应试考试最佳的手段就是填鸭,它是中国教师用上千年经验总结出来的,是对应试教育最强的反抗。
当然,某些富一代和官一代或许会反对,因为他们的儿女并不在乎是否通过考试。
但对于需要借助考试来改变命运的普通人来说,以分数来定命运,是他们一生中所能体验到的最大公平。
此时填鸭,日后才有体现品味的时候。
西堡中学的学生,都是最普通的一群人,大部分出身农民家庭,好一点的是工人家庭或普通干部家庭,其中条件最好的,也就是杨锐这种。
如果不想一辈子留在乡镇,他们只有考上大学才行。
尽管只有十几岁,可学生们清楚自己的命运,即使杨锐的训练枯燥而艰苦,他们依然坚持了下来。
第一天的题海训练就进行了10个小时,结果令杨锐非常满意。
于是,第二天的题海训练进行了12个小时。
从早上8到晚上22点,中间仅仅间歇式的休息了两个小时,这还没算早上背英语的时间。
等到睡觉时间,不用催促,所有人都沉沉的睡了过去。
杨锐继续住在宿舍,睡前看着曹宝明笑问:“还想做综合训练吗?”
曹宝明有气无力:“不想了。”
“算是提前预习一下,明天再训练一天就可以参加考试了,等到高考前,就不会这么轻松了。”杨锐伸了个懒腰,翻身睡下,他也挺累的。
曹宝明“唔”的一声,疲劳的一动都不想动了。几分钟后,王国华突然坐了起来,问:“等高考前就不这么轻松了是啥意思?”
杨锐早就睡的不醒人事了。
第三天的题海战术减少了分量,总计持续了10个小时,照样累的一群人要死要活,不过,总是比昨天要轻松一些。
杨锐自己也做了一些试题,但还是将更多的时间用在了实验室。
周一。
卢老师等人准备了七门课的试卷,开始了为期三天的测试。
对于回炉班的学生来说,考试是早就习惯了的事,不过,毕业班的学生还很少这样的经验,倒是颇为新奇。
杨锐照例以最快的速度完成试卷,就像是一名普通学生那样。
然而,他终究不是一名普通学生。
不等考试的结果出来,一封来自生物化学与生物物理学报的挂号信首先寄到。
从门房拿到信件,杨锐颇有些紧张,好像自己发表第一篇论文时的感觉。
尽管明知退稿的期刊非常少,但80年代的期刊是什么性格,谁又猜测的到。
第75章 补助
看榜的锐学组成员,他们的惊讶不比其他人少。
曾经有过估分经验的人都知道,感觉自己考了多少分这种东西,在面对一门考试的时候还有点用,面对六七门考试的时候,是一点都不靠谱的。
有的学生会在自己做出了难题以后自我感觉良好,有的学生会在遇到了原题的时候自我感觉良好,有的学生会在胡乱填满了空格以后自我感觉良好,相对的,有的学生没做出难题就会自我感觉不好,有的学生会在遇到了原题而忘记的时候自我感觉不好,有的学生会在空了题目未做以后自我感觉不好
十分乃至二十分的错漏,在感觉里是很难判断出来的。
锐学组的学生虽然学的刻苦,可他们要同时复习六门课,每门课能够投入的时间并不多,大部分人在考试的时候,还沉浸于“我的某门课”能拉分的程度。
整体上升更简单的概念,在80年代的高考复习中是不存在的。
这个时候,人们羡慕的还是数学十几分却被北大录取的钱钟书。这种好像日本漫画中的角色信息,仿佛是给天才的天然注脚。
然而,天才永远都是少数,更多的人之所以偏科,是因为专注一门自己喜欢的功课,能出成绩的功课,从中得到的成就感更高。
所以,直到2014年,仍然有许多优秀的学生是偏科生。要让他们自己改正观念是很困难的事,而在此时,老师或家长的帮助往往能够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将一门功课从75分提升到85分,远比一门功课从85提升到90分简单,所以,出于应试的目的,消除短板比拔高更重要。
不过,这种方式在短期内的效果一般,不少人甚至都感觉不到成绩的上升。
可这一次的全科目测试,却让全校学生看花了眼。
锐学组成员几乎各个在三百分以上。
而这,以前是回炉班的尖子生才能达到的分数。
“我怎么觉得,咱真能考上大专。”王国华得了348分,已经达到了大中专的分数线,这本来是他复读的目标,瞬间达到,不禁感慨万分。
曹宝明也盯着光荣榜上自己的名字看,口中道:“组长说了,咱们锐学组的人都要考本科,大专可不够。”
“就你这得陇望蜀的德性,有了本科的分,就想考重点了吧。”
“咦,会用成语了啊,不错不错,我怎么记得有人之前说要考河东大学的?”
“你小子给我闭嘴。”王国华见曹宝明把私下里的话都给说出来了,气的上去就打。
两人当众闹腾起来,直到被周围同学幽怨的眼神所感染。
参加过锐学组补习的学生,普遍能够增加一些分数,可要说增加三四十分以上的,只有锐学组的正式学员。
年纪稍微大一点的学生都明白,加入锐学组,多出20分是什么概念?那是火辣辣的前途。
别说是河东大学了,别说是普通本科了,只要一个大专文凭,毕业回乡,最起码是南湖地区的干部,回乡能比镇长都风光。
李铁强第一个受不了,鼻子里哼了一声,道:“350分都没有,就考河东大学?那我不是要考中科大了?”
王国华被他说的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说的是自己,笑了,说:“要我自己复习,我今年肯定报大中专,现在有锐哥补习,我还真就考河东大学了,倒是你,考不考中科大,不用给我们说,爱咋滴咋地。”
这么一句大实话,把李铁强呛的厉害,青着脸,说:“我凭自己考大学,你有种也别让人帮。”
“你最好连书都不要读,自己推导公式算了。”李学工从后面挤了出来,站在王国华身边帮他说话。
“我我不靠别人,我自己考。”李铁强大声喊了一句,担心被锐学组的人堵住揍一顿,快步离开了看榜地。
正在不远处说话的杨锐被他的宣言给震了一下,转瞬一笑,没当回事。西堡中学以前还没有能考上大学的学生呢,如果一句宣言就能上大学的话,又何至于此。
在全国只有30万个名额,却有上千万青年的80年代,有毅力有智力有运气有宣言的孩子太多了。
除此以外,杨锐也不在乎李铁强能不能考上大学。高中毕业以后,同学们都会分道扬镳,除了他的锐学组,其他人联系机会大概会很少,李铁强的人生与他,应该会是两条平行线了。
这是一个急速发展的时代,考上了名校的学生,考上了重点的学生,考上了普通本科的学生,考上了大专的学生,还有没考上大学的学生和有背景的学生,它们都会运行在不同的轨道上。
尽管会交汇,会上升,会下降,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双方是没有交集的可能了。
反而是适才很开心的许静,有点触动的道:“不如让李铁强回到组里来,他的成绩不错,再认真补习一下,说不定能考个好学校呢。”
“这样的人,考上好学校又有什么用。”黄仁已然充分的理解了杨锐的思路,抢在杨锐前面作答道:“锐学组的升学率提高不是免费的,这里是所有志同道合的同学的集体,如果可怜他,等你以后出人头地了再可怜他也来得及,否则,人家还不见得领情呢。”
“他如果在组里,说不定能考上本科呢。李铁强也考了好几年呢。”许静轻轻摇头。
黄仁乐了:“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就是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估计还会想把组长给踢出去,然后独霸油印试卷的利润。许静,没想到你虎背熊腰的,还挺多愁善感”
“我什么时候多愁善感我哪里有虎背熊腰了。”许静又羞又恼,怪责的推了黄仁一把。
身形普通的黄仁如遭重锤,咚咚咚的向后连退三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杨锐捂着脸,叹口气,帮忙解围道:“不要再玩了,看完了分数就休息一下。黄仁,把锐学组的成绩整理一份出来,做好平均分等统计,下午时间拿给我。另外,通知所有人,下午继续训练。”
最后一句话,把黄仁吓了起来,顾不上尾椎疼痛,问:“下午训练吗?训练什么?”
“我好像听到了继续训练几个字。”李学工和王国华路过驻足。
黄仁连连摆手:“你肯定是听错了,就是普通的讲课对吧,有什么要继续的?咱们先前是在为考试而特训啊,现在考试结束了,特训自然也就结束了。”
“考试虽然结束了,特训的制度还是保持下来比较好。”杨锐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说出了他最喜欢的部分:“虽然不再进行综合训练,但训练的时间和制度都不会改变。也就是说,今天下午要进行至少8个小时的训练,明天全天是12个小时左右,都请安排好作息时间。”
凡是锐学组的学员,都不由自主的唉声叹气起来。
曹宝明小心翼翼的道:“我每天都要锻炼肌肉呢。”
“保证做题的时间,你爱怎么训练就怎么训练,但不能熬夜。夜晚是短期记忆向长期记忆转化的时间,如果熬夜了,会造成白天记忆的东西晚上就忘掉”
曹宝明尽可能的想要将自己从题海里拉出来,又说:“我必须要做工呀,不做工就没钱吃豆子和牛肉了,不是说,锻炼肌肉要大量摄入蛋白质吗?”
“确实需要就写申请上来,组里补给你。”杨锐说的干脆利落。
“啥?”曹宝明不能理解杨锐的想法。
杨锐笑笑,道:“现在的锐学组已经收缩为三十多人了,嗯,算上后备组员,也只是40多人,所以,明确的说,锐学组的资金就是为咱们这三四十人服务的。所以,大家不管是有学习上的问题,生活上的问题,甚至是家里的问题,凡是需要钱的,都可以向组里申请,只要组里的资金健康,我们就尽可能的满足。像是曹宝明这样,为了更健康和有型的身材而锻炼,因而缺少时间打工赚钱的,说明情况,组里也可以给予一定量的补贴。”
“这样也行?”
“当然可以,家里条件不好的,父母生病,有弟弟妹妹要照顾,或者家里负债等等影响到学习的理由,都可以申请补贴。”杨锐顿了一下,道:“现在组里每个月能剩下600块左右的余钱,平均到每个人的头上有将近20块呢,都不要客气。”
“那就是每人都能申请20块?”王国华眼睛亮了。
“不止。”杨锐笑眯眯的,道:“如你王国华,家里没负担,你又没有用钱的地方,这不就省出20元?我也不用钱,也能省出来20元。”
对于30多人的锐学组,所有人都可以说是知根知底,哪个用钱哪个不需要钱,不用调查都能猜个不离十,杨锐也无心制定更严格的规定。他的原则就是锐学组不积攒资金,多了多花,少了少花,没钱也就没钱了。
如果要用此时的公司性质来分辨,目前的锐学组就是一个集体企业,只不过分红快的有点没节操罢了。
不过,出于一种长期发展的想法,杨锐顿了一下又道:“组内成员互帮互助是咱们锐学组的使命之一。今天申请了资金的组员,等到日后有了钱,我也希望你们能捐一些出来,帮助有需要的其他组员”
“如果读了大学,恐怕好几年都赚不到钱。”曹宝明低声说。
杨锐莞尔:“锐学组会持续下去的,总能等到各位发达之日。”
他这么一说,却是让无数人的眼神都亮了起来。
而在锐学组以外的学生,再是羡慕嫉妒恨,亦是无可奈何,目前实行推荐制和考察制并行的锐学组,已经不是那么容易进入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