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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神级学霸全文阅读

作者:三胖     重生之神级学霸txt下载     重生之神级学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84章 判刑

    张博明三天两夜未睡觉,整个人被疲劳审讯的如同鬼魅一般,眼睛几乎泛绿。

    而他不得不签字和按手印的卷宗,也厚达五十页。

    若是正常情况,别说三天两夜了,就是扣押他一天时间,县公安局的电话都会被打爆。张胜琪身为省水利厅的厅长,随便找些关系,都能要求溪县县委和县政府放人,他甚至可以不找人,就自己打电话到溪县,一样能得到相同的答案。

    但这一次的情况是非正常的,溪县的县委书记和县长,更害怕的是“窝案”,而非水利厅的厅长。

    所以,他们不仅顶住了各方来电,而且不断的要求段航办成铁案。

    这也是基层机构和组织的厉害之处,如果心中有畏惧,他们自然是要听上级领导的话,可要是心里没畏惧,或者说,当他们心里有更大的畏惧的时候,上级领导的话就可听可不听了。

    当此时,双方的关系就变成了一种利益博弈。

    在干部调派问题上,在重大的基建问题上,县级政府都有与上级政府顶牛的情况。虽然在权力组成上,县级政府先天处于劣势,但是,当县级政府内部协调统一,愿意顶牛的时候,以下克上的情况却时有生。

    上级部门确实能够用人事调动来解决顶牛的情况,但人事调动并不能解决问题。

    调走县委书记就算有点麻烦,总归是能做到的事,可接下来呢?

    上级部门显然不能提拔县长做县委书记,因为他们两个的意见统一,常委副县长和副书记们在“同仇敌忾”的状态下,也不适合就任此位置。于是,上级部门只能派遣空降干部。

    但是,在普通状况下,一名空降干部能解决的问题,在全县认识一致的时候,就变的没有用了。

    一名空降干部不行,两名也不行,那要多少名空降干部,才能解决基层的问题?没有人知道。

    所以,自古以来,基层问题都是令人挠头的,基层问题也是无法用暴力手段解决的。

    国内擅长的工作组等等手段,做的都是水磨工夫,归根结底,还是分化拉拢的招数。

    政府毕竟不是军队,没有基层支持的政府领导就是无根之萍。水力系统在8o年代的国内固然号称是水霸王,能有多项措施卡着基层政府,让他们欲仙*欲死,可它毕竟没有强力的执行权,面对官帽子的问题的时候,水利厅长就不够用了。

    张博明自然更惨。

    青年在散着花香的田野中翩翩起舞的时候,固然帅的如王子一般,但当青年被关在牢笼一般的房间里,三天两夜都不能睡觉的时候,味道比田野下的肥料还难闻。

    敏感而脆弱的心灵用来写诗的时候,固然飘逸的如精灵一般,但当敏感而脆弱的心灵被几个大老粗轮番恐吓,那心灵的形状,比烂泥也好不到哪里去。

    到了最后一天晚上,张博明已经是竹筒倒豆子了,不仅是段航想要知道的东西,段航根本想不到的地方,张博明也全说了出来。

    翌日,来自省公安厅的边副厅长来了个大早,看到的就是如书一般厚的材料。

    “溪县的工作,做的很扎实啊。”边厅长知道自己的主要工作是安抚溪县上下,于是很爽快的给出了赞扬,只是带着小小的刺。

    县委书记脸上堆着笑,回应道:“县里的工作难做,不做扎实不行呀。”

    要是材料不够扎实,说不定边厅长当场就像是戳气球似的,将之戳破了,接下来的话,又该怎么圆呢。

    顶牛是一回事,蛮干可不行。

    边厅长心里有点怪,可还是笑着用手点了点周围,道:“你们是将我军呢,这么厚的材料,等我看完,就到晚上了。小刘,你是咱们西北野战军出来的吧,你给我做个汇报。”

    全国解放到现在34年不到,各个地方部门都有数量众多的转业干部,这一时期,也是军队影响力巨大的时期,哪里都有门生故旧,被点中的是县公安局局长,也是归边厅长垂直领导的干部。

    刘局长被点了名,立刻双腿并拢,向左转,敬礼后,道:“是。现在由我向边厅长和各位领导汇报我局对张博明的审讯工作。”

    此言一出,边厅长脸色微变,县委书记和县长的表情就松弛下来了。

    咬死张博明是犯罪分子,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安全的。唯一不安全的就是张博明了。

    不过,边厅长变脸归变脸,却没有纠正刘局长,他的工作要求他分清主次,先解决溪县县委和县政府的投诉是最主要的。

    刘局长停了一下,直截了当的道:“根据我方审讯,先已确定张博明总共交往了总共交往了22名女性!总共与7名女性生关系!其中四人是在酒后生的关系……”

    “有证据吗?”

    “有。张博明给每位交往的女性,都送了不止一幅画。另外,他也交代了所有女性的名字,生关系的具体时间,喝酒的具体地点等等。”刘局说着又拿出一份报告,翻到中间,道:“我们核查了张博明口供中的部分信息,目前都能核实,接下来,我们还准备继续核实剩下的信息,预计两三个星期就能完成……”

    “不用了。不用那么久,能证明口供的真实性就可以了,宝贵的警力要用在更需要的地方。”边厅长不让他们全部核实,是为了以后有运作的空间,都证实了,量刑也会变重

    刘局长从善如流的说“好”,又道:“谢谢边厅长体谅。”

    他不怕翻案,国内现在还不讲证据的来源问题,即使是刑讯逼供被抓了出来,也只惩治刑讯逼供者,而不会减轻被刑讯逼供者的罪名。

    张博明有了酒后生性*关系的供述,根本就别想逃脱。

    边厅长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8o年代初的中国其实非常乱,小混混们蹲在学校外面,看中哪个女孩子就冲上去****摸屁股,甚至绕到小巷子里抢回家的案件,在警察眼里都是稀松平常,若非社会治安如此混乱,也不至于引来83年的严打。

    张博明做的事,若非今天爆出来,也许能用“风流”二字掩盖过去,但在今天,溪县上下,显然是准备将他给钉死的。

    “准备什么时间送检?”边厅长多问了一句,准备回去给张胜琪做解释。

    刘局长认真的道:“我们本来准备继续核实信息的,现在省去这一步的话,几天时间就行了。”

    “尽快送检,另外,要尽可能保证受害人的合法权利,不要弄的声势太大,让这些受害的女性无法重新做人。”声势不大,自然更容易做台下工作,边厅长说到此处,觉得他对张胜琪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刘局长毫不犹豫的说:“好。”

    边厅长点点头,再问:“蓝国庆呢?”

    “蓝科长在办公室休息呢。”

    “没有审讯?”

    “我们怎么能审讯蓝科长。”刘局长呵呵一笑,后面的书记和县长也都笑了,房间内顿时是欢笑声一片,似乎有什么精彩的小品在演出似的。

    边厅长再松了一口气,戒备心也放下了不少,坐了下来,说:“都坐,大家都坐,咱们就当是开一个短会……”

    众人一阵谦让,按照级别和位置,围着会议桌坐了下来。

    边厅长沉吟片刻,开始讲话,说道:“溪县反映的问题,省里的领导很重视,我们公安厅也很重视,第一时间就将我派了过来……蓝国庆的行为是个人行为,这一点,是省公安厅自查的结论……”

    县委书记仔细的听过,琢磨着道:“省公安厅在溪县做调查,我们溪县上下,是持欢迎的态度的,所谓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但是,我们溪县上下全体干部群众,不能容忍的是有人借省厅的名义,重启运动,对我们正常运行的部门横加干涉……信用社是金融机构,是县域展的重要力量,同时,信用社也有很多的历史遗留问题……”

    这番话,他是解释了溪县抗议的原因了。

    同时,张博明再次做了替罪羊,被冠上了想要“重启运动”的名义。

    边厅长暗念一声阿弥陀佛,却是默认了下来。有这么一个名义,总比他回去说溪县人全部脑抽抽了好。

    所谓的短会,持续了四个多小时。

    等到大家都觉得说清楚问题的时候,都已经过了午饭的时间,于是簇拥着去喝酒。

    等在信用社的杨锐也等的又无聊又着急,好容易见到来提人的段航,忙问:“怎么样?”

    段航翘起大拇指,笑道:“送检。”

    “会判多久?”在今年提高量刑以前,流氓罪在中国的部刑法中,最高量刑七年,适用范围也尚未被全方面的滥用。

    段航猜测道:“三年以下,如果张胜琪找人帮忙,很可能缓刑。”

    缓行期间,若是不再违反法律,就一天的牢都不用坐了。

    杨锐撇撇嘴,心想:以张家的能力,费点力气,判处缓行或许不难,但这对张博明可不一定是好事。

    除非张博明改过自新,否则,接下来的严打,很容易出现多罪并罚,一旦如此,张博明就有死刑的危险,到那个时候,张胜琪区区一名水利厅长,能做的实在有限,反而有可能因为职位的关系,被人当作靶子。

    当然,换一个角度来想,如果张博明就此规规矩矩的,缓刑的确会让他舒服不少。

    “就让张博明自己决定最终结果吧。”杨锐如此想着,向段航点点头道:“随便他们吧。”

    段航笑笑,说:“咱们也扭不过人家,实际上,这一关过去了,就算赚了,掀翻两个,咱们应该是赚翻了。”

    杨锐一晃头:“确实,是我想多了。能躲过张博明和蓝国庆的查账,就不算吃亏……对了,蓝国庆会怎么样?”

    “冷板凳坐到大家忘掉这件事?”段航对此倒是颇有同情。蓝国庆仅仅3o许,就县局来说,3o多岁的科级干部挺不错了,可在省厅却是随大流,一旦被打入冷宫,十年八年,即使再有晋升,也没有实际意义了,若是没有强力人物支持,像他这样的官员,也难有下放的机会,而不能下放,科级还是副处级,在省依旧是做杂活的。

    杨锐颔表示知道,让段航自去提人,他自己慢悠悠的出了信用社。

    站在西堡镇的大街上,稍不注意,立刻会被灌上一脖子的风。

    杨锐跺了跺脚,突然觉得有些疲倦。

    政治什么的,果然是比研究还费神。

    “杨锐,你怎么在镇里?”幽兰般的唤声,将杨锐从回想中拉了出来。

    杨锐回头一看,反问:“景老师,你怎么也在镇里?”

    站在街口的,是身着黑色呢子大衣的景语兰。呢子大衣的质量很好,只是看起来有点旧了,穿在景语兰身上,却是令她的身材愈凸显。

    景语兰将落在肩膀上的头拢到耳后,沉着脸道:“你忘记了?”

    “忘记什么……啊,今天是口语训练的时间!”杨锐一拍脑门,说:“忙的稀里糊涂的,给耽搁了,您是特意找过来的?”

    “我只有你一个学生,也就只能下山来了。”景语兰微蹙黛眉:“你在忙什么?”

    “就是一些其他事……”

    杨锐尚在考虑怎么说的时候,被锁了手铐的张博明,面容憔悴,一头鸡毛的走出了信用社,出现在西堡镇的大街上。

    ……。.。

第186章 钱的难处

    景语兰有点被二娃吓到了,按照后者的说法,张博明简直就是一名隐藏在人民群众中的,披着温文尔雅的外皮的变态连环迷*奸犯。

    出了小饭馆,杨锐不得不安慰景语兰:“二娃说的夸张了,张博明也没他说的那么坏,那么厉害,他就是家庭条件好,因为父母又是官又有钱,就有点好色,有时候不太规矩……”

    杨锐描述中,去掉了张博明的犯罪属性,就是着重灌酒和好色的行为模式。

    换言之,就是将可怕转为可憎。

    杨锐可耻的成功了。

    景语兰在杨锐半真半假的描述中,勾勒出了一名“玩弄女性”的官二代形象,心中的厌恶大增。

    杨锐见“奸计”成功,不由的洋洋得意。张博明和蓝国庆的出现,是一次突事件,虽然不能说是尽善尽美的处理了此次时间,但在杨家和段家没什么损失的情况下,将所有的危机解除,还是令人有莫名的满足感。

    深入的想一想,杨锐所做的工作,要是有三分之一无法达成,比如未能利用县委和县政府诸人惧怕窝案的心理,比如未能坚定不移的审讯张博明,比如未能从平江找到张博明的证据,那结果都会大不同。

    张博明的结局如何,杨锐其实是不甚关心的。像是现在,他可能被判三年以下的监禁,也可能会判缓刑,也可能在几个月或者几年以后,重进监狱——杨锐都不在乎。

    杨锐在乎的,是张博明的官一代老爹,不会或不能因为此事,对他和家庭造成损失。

    以区区小镇居民的身份,仅仅集合一县之力,能够达成这样的结局,杨锐不能说是不满意。

    事实上,他几乎都有骄傲的感觉了。

    以前,他做研究有做出骄傲感的时候,政治却是始终与他无缘的。即使有所谓的办公室政治存在,刚毕业的杨锐又哪懂得那些,不过是懵懵懂懂的随波逐流罢了。

    而这一次,却是一次真正有意义的政治操作。

    就像是做了一次胚胎克隆的操作似的,成功后的感觉,是畅快淋漓的。

    张博明的结局,更像是一份赠品。

    而开端……

    杨锐不由的拍拍脑袋:“我预约了取钱,忘记了,景老师,我们回一下信用社,再去趟邮局吧。”

    “信用社刚刚生了事,现在开门吗?”

    “不开门也要给他们说明的,否则,预约了不取钱,下次再预约就不好了。”

    “好。我们路上用英语吧,换了一个场景,应该会多不少的新词汇。”景语兰尽职尽责。

    杨锐点点头,换做英语,说笑道:“我们如果一直用英语,会有小孩子跟在后面,学我们说话的。”

    “外语本来就应该从小孩子教起,小孩子的语言天赋是最好的。我如果有时间的话,我以后说不定会去做幼儿教育。”景语兰温婉的笑着。

    杨锐耸耸肩,道:“师范学院不会放你走的。再说,幼儿园和小学的待遇与大学是没法比的,你现在能轻轻松松的上课下课,没事出来,等到了幼儿园和小学,就会有无数的琐事,逼的你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另外,小孩子的家长可不容易伺候……”

    景语兰莞尔:“你好像知道不少似的。”

    “看过新闻,偶尔会想想。”

    “你说的可不像是新闻里会宣传的东西。”景语兰用英语说话,也怕被人听去了。

    杨锐被说的一愣,的确,现在的新闻管制可要严格的多,无论是报刊杂志还是电视光波,都是绝对的国家单位,连一家集体所有制企业都没有,能够广而告之的媒体,通通都要服从各级宣传部门的指令,像是杨锐后世经常会看的网络新闻,但凡是有负能量的,几乎都不可能刊载。

    当然,现在也有负能量的新闻,但再负能量的新闻,在文前文后,总是要给人以希望的,例如改革,例如整顿,例如领导关心,似乎情况会就此生改变似的。

    然而幼儿教育和养老问题一样,根本是无法深究的问题,除非投入与社会资源不相匹配的力量,否则永远不会有质的改变。网络新闻喜欢引起争议的题材,政府宣传媒体可不喜欢。

    “我是看了一本小册子。”杨锐如此解释。小册子倒也是这个时代的特征,就像是手抄本的《少女之心》漫天飞舞一样,私人凑钱印刷的小册子是普通人表达观点的少有途径。

    景语兰却是想起了什么,面色一紧,说:“看过的小册子一定要扔掉,不要带回家,也不要传给别人看。最好是不要去拿,很危险的。”

    “怎么这么说?”杨锐有点好奇。

    景语兰想了一下,斟酌语言,道:“我弟弟就是因为拿了一本小册子,然后和同学传看,才被抓起来的。因为这件事,他以后上学招工都不顺利,这一次,如果不是你外公帮忙,他还在家里待业呢。总之,凡是和政治有关的东西,都很危险。”

    这是景语兰第一次谈起家人,杨锐顺势问:“你弟弟被抓的时候,你爸爸知道吗?”

    “我们不敢告诉他,怕他太激动,想不开。”景语兰想到此处,肩膀有点微微的颤抖。

    她读中学的时候,父亲被打倒,其后见到的都是歧视与痛苦,自然对政治形成了可怖的印象。

    杨锐住口不谈此事,转而聊起了周围的建筑。

    景语兰也慢慢的缓了过来,口中则不停的冒出新词,例如屋檐就有四五种单词,适用于不同的状况下。

    这些词汇是很少出现在考试中的,也是杨锐很少接触的,此时认真记忆,颇有心得。

    说起来,他现在也就是十八、九岁而已,正是一个人脑细胞极活跃的年纪,而且,得益于多出来的经验,杨锐现在不用浪费宝贵的脑细胞和脑容量,去理解和重塑新的世界观和人生观,他对现在年轻人喜欢的娱乐方式也敬谢不敏,因此,杨锐可以将所有的精力,都用在自己期望的学习方面。

    年轻的大脑和充沛的经验,这样的组合,几乎就是科研人员梦想中的躯体了。

    而杨锐的学习度,也是非常之快,非常有效。

    他甚至尚有余力回想自己十八、九岁时的经历,高考结束,到工作以前的时光,大约是一个现代人最美妙的时光了,最少的压力,最好的身体,最无限的可能。

    杨锐也曾将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用在学习和实验上,但总是不能持久,这其实也是由人的生理因素所决定的,充沛的精力本身,就意味着不确定而飘散的思维,同时,还有对所有一切未知的好奇。

    因为薄弱的基础,以及普通人的学习方式,杨锐始终未能在科研方面有所建树,考取硕士研究生,也不能弥补多少。

    等到年届三十,杨锐想要重新鼓起勇气,学点什么的时候,学习效果却是远不如年轻的时候了,当然,三十岁的人依旧精力充沛,他们可以是最好的技术工人,可以是最好的科学家,可以是最好的商人,可以是最好的政客,但三十岁的人,却不再是最好的学生了。

    大多数的科研成果,都是三四十岁的研究者做出来的,但从三四十岁才开始学习科研,那就太晚了。

    杨锐最感谢的,也是自己的年龄。

    重回十八岁,永远意味着无限的可能。

    “到了。”景语兰这次用了中文。她站在西堡镇信用社的牌子门前,不用特意的去摆姿势,身材就如模特走台一般挺拔。

    杨锐停下了步子,抬头看了一眼,又整整衣服,才走进去。

    景语兰跟着进去了,左右打量一下,现是正常营业,于是站在一边,等着杨锐。

    尽管是在角落里,美女却是必然受到关注的,在一楼工作的三名信用社员工窃窃私语,不由自主的看向景语兰。

    杨锐敲敲桌子,说:“预约取钱。”

    等了好一会,才有一名男职员来到柜台跟前,看着景语兰问杨锐:“取多少,预约了吗?”

    杨锐将预约条子拿了出来,说:“一千五。”

    信用社的职员拿出条子看了看,也没有在意。现在的人穷归穷,存钱的能力却是不弱,唯一让人有点疑惑的,也就是杨锐的年龄了。

    预约条子递到了后台,杨锐又给了存折,后面的人才慢悠悠的点钱送过来。

    十元一张的大团结总计15o张,分成两叠,置于盒中,被两个人反复数了好几遍,才给了杨锐。

    同时,杨锐递出的存着,也被手写签上了支取15oo元的字样,盖上了红色的印章。

    将钱放好,出了门,景语兰轻声问:“你取这么多钱做什么?”

    “买邮票。”杨锐的答案,完全出乎景语兰的预料。

    其实,也出乎邮政所诸人的预料。

    就是曾经卖给杨锐数百元邮票的吴倩,也觉得杨锐有点走火入魔,这一次,她顾不上嫉妒景语兰的漂亮,先上楼去,将所长给请了下来,试图劝说杨锐。

    买一千多元的邮票,确实是太多了。

    所长更是坚持道:“你和我们家国华是好朋友,我不能看着你把所有的钱都买了这些不能吃不能喝的东西。你写点稿费也不容易,应该好好的存起来,就是现在不用,结婚的时候也用得上呀。不行,邮票不给你卖了。吴倩也被我批评过了,几百块的邮票,寄信寄到21世纪也寄不完,这样好了,你把买去的邮票给我拿回来,我还钱给你。”

    杨锐苦笑不得,绞尽脑汁的编造集邮的概念,然后被业内人士一句话就打的溃不成军:“邮票就是个纸片子,邮电部想印多少印多少。”

    再三争执,杨锐也没有将钱用出去。不过,他转念一想,能翻上百倍的邮票,都被自己买光了,剩下的也是聊胜于无,不买也就不买了。

    这样,杨锐才被自觉辩论胜利的一群人给送了出来。

    站在大街上,杨锐无可奈何的笑了出来,说:“国企真厉害,你拿钱买东西,人家愣是不卖给你。”

    景语兰没好气的道:“大家也是为了你好。这么多钱,你还是好好存着吧,以后娶媳妇用。”

    说着,似乎觉得这句话有点不符合老师的身份,景语兰的脸还红了红。

    杨锐却是摇摇头,用英语道:“这笔钱本来就是计划外的,是捷利康给我的部分分红,不是我全部积蓄,是王所长他们搞错了。”

    “英国的捷利康公司?他们给你上千元的分红?为什么?”

    “我帮他们做了制药厂呀,这件事,国医外贸和西堡肉联厂都有参与的。”有国企参与,说明是正当的收入。

    景语兰松了一口气,道:“那也应该存着,等你再大些,就知道用钱的难处了。”

    杨锐听的心里一动,问:“景老师用钱有难处吗?”

    “谁用钱会没难处……你别乱想,我不会用你的钱的。”景语兰还是将杨锐当作学生看待的,虽然是个极帅的学生。。.。

第187章 高干

    “我不能用你的钱的。听话,我家里需要的钱,我会想办法的。”景语兰艰难的拒绝了杨锐。

    杨锐劝道:“这笔钱,我现在也用不上,你有用处,就拿去用,以后还给我也就是了。你先想想,咱们回学校以后再说。”

    景语兰默默的跟着杨锐,一路上思绪繁乱。

    路过客运站,听到拉客的小巴车在喊人,景语兰惊觉道:“晚班的车要错过了。”

    “我给你找间教师宿舍,晚上先住下来,明天再回去好了。”

    “还是不要了,我想先回去,我们的课程下次继续。”景语兰觉得自己需要多一点的时间来思考。或者,干脆避过杨锐提出的建议。

    就少年人的心性,也许再过几天就忘记了。

    杨锐走了两步,问:“你要回平江去?”

    “是。”

    “这样吧,我陪你回去。”

    杨锐突然做出的决定,令景语兰大吃一惊。

    她立刻表示反对,说:“你去平江做什么?你还要上课呢。”

    “我随身带着书,不影响,我去见见景伯母。”杨锐说的随身带书,是自己脑海中的资料。有些资料是查阅即可,有些东西却不怕深究,可以一遍遍的深究。杨锐没事的时候,就把自己大脑当手机用了,找书找论文以及阅读什么的,比手机阅读还要方便。

    景语兰却被杨锐的“伯母”说给惊住了,一阵子才问:“见我妈,你想说什么?”

    “你不是知道?我想看看伯母是怎么考虑资金问题的。”

    “那也不合适。”景语兰断然拒绝。

    杨锐摇头:“这是基本的金融流动,我不用的钱,借给正需要用的人,用钱的人按期还钱,最好再给我一些利息,不仅不会影响我,还能帮到用钱的人,这就是我们之间的社会联络了,你说对不对。”

    “这个……”

    “你大概还不清楚资金在这方面能挥的作用。”杨锐完全掌握了谈话的节奏,他站在路边,身体挺拔,微微俯视着景语兰,道:“平反工作进行到现在,差不多是最后一年了,大部分人都已经被平反,你父亲还没有被平反,先需要做的是找出原因,怎么找原因?在咨询不够达的情况下,就只能一个地方一个地方,一个人一个人的想办法问过去了。同时,拜访你父亲的门生故旧,总得提些看得过去的礼物,如此种种,都得花钱吧。”

    “我知道。”景语兰垂头,用脚尖撩拨着路边的嫩草,像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似的。此时,她的不安与彷徨,与十六岁的小姑娘也确实不差。

    杨锐摇头:“我看你不知道。大规模的平反不可能是无限期的,国家也不可能始终将工作重心放在平反工作上,一旦中组部认为平反的效果达到,从而结束大规模的平反工作,现在简单而容易的平反,就会变的复杂和繁琐了。没有一路绿灯的操作体系,你父亲再想平反,就会变的更难,甚至需要中央或者省里的大佬话,才能解决问题。最糟糕的情况是大规模平反一旦结束,就无法给你父亲平反,那样的话,你怎么办,你父亲怎么办,你母亲怎么办?”

    他还真不是吓唬景语兰,国内目前的工作重心就是平反,如河东省这种地方,因为省长和省委书记不够积极,竟而因此被调任了。普通人的文件,只要递送上去,各级部门都是以最快的度在批复,检查和吹毛求疵的要求也很少,基本上,是没有大的问题,一概通过。

    尽管如此,平反工作也进行了这么长时间,可见任务之繁重。一旦中央划定的工作重心改变,结果就完全相反了。

    推诿和拖延都是最基本的,最有可能的是完全不再审查。

    那时候再上访,或者找人,都是事倍功半的。

    景语兰的脸上有着明显的迟疑和不安。

    “现在,你们正是用钱的时候,我以前没有注意到是我的错,现在我注意到了,就一定要帮忙,你不要再推辞了。”杨锐语气诚恳,颇有脑残剧男主的风范。至少就外型来说,他也确实有男主范儿。

    景语兰有些被感动,却是低头道:“你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这么多钱,我们很长时间都还不上的。”

    “这钱真和大风刮来的差不多。再者,你父亲一旦平反,不是会补这些年的工资和奖金?到时候,总有几千块吧,你们还给我就行了,如果你不要,这些钱我就拿去买邮票了。”杨锐说的也挺实诚,停了一下,又道:“别说了,再说车都赶不上了,咱们上车再说。”

    景语兰闷着头跟着杨锐上了小巴车,等车开了才反应过来,这不是要去平江了?

    一路颠簸,到了平江已是晚上六点。

    景语兰家在平江师范学院的家属区,是个小小的只有的十平米小院的平房。房间有两个,加起来大约二三十平的样子,在大学里属于极不宽敞的家庭。

    不过,房间是学校分给景语兰的,无论职级还是资历,能有这样一间房子,已经算是照顾了。

    杨锐当仁不让的上前敲门,景语兰瞅了他一眼,也没吭声。

    应门的是景语兰的母亲。表面来看,景母略显苍老,头半白半灰,额头上有深深的皱纹,说话却极有条理,待人接物亦是礼貌中带着细致,短短的两分钟,就不知不觉的完成了互相介绍和落座的工序,像是久经训练似的。

    三分钟后,一杯清香扑鼻更是端上了桌子。

    就连平常不喝茶的杨锐,也蠢蠢欲动。

    景语兰闻着茶香,也松弛了心情,笑眯眯的端了起来,满足的像是猫儿似的。

    杨锐平日里见到的都是严肃的景语兰,如此慵懒的美女老师,顿时吸引了杨锐的目光。

    景母看在眼里,愣了一下,又展颜笑道:“茶要趁热喝,试试看喜不喜欢。”

    “好的。”杨锐收起了目光,捧起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接着又吹着喝了一小口。

    北方喝茶与南方不同,后者是茶在壶中,水沾茶即过,前者是茶在杯中,水浴茶而不干。

    景母采用的是北方的泡茶方式,香气更浓,味道也更重一些。

    从杨锐这个外行人的角度来说,就是闻起来更香,回甘也更明显。

    “真好喝。”杨锐由衷赞叹,道:“没想到能喝上这么好的茶。我不懂茶,但还是想知道是什么茶叶。”

    “茶叶是普通的毛尖,比较特别的是水。”景母微笑着说:“平江师范学院有一口3o年代打的深井,现在还没有干,我每天早上,趁着太阳初升的时间去打水,回家再处理一下,用来泡茶就特别好喝。不过,当天的水要当天用完,第二天就变的普通了。”

    杨锐听的一呆,虽然太阳初升什么的有点违心,可听起来依旧感觉很厉害。

    景语兰不知不觉的喝了半杯茶,见杨锐傻,突然觉得很高兴,说:“妈妈最擅长找水了,她每到一个地方,就找当地不同的水来尝,有时候还用试纸和仪器,我从来都不明白是怎么弄的。”

    说着“妈妈”的景语兰斜斜的坐在沙上,温柔而可爱。

    景妈笑着回应,说:“我以前是学地质的,后来不让工作了,就只能把专业用来泡茶了。喜欢就多喝一点,正好我今天多打了一壶水。”

    “您还挺豁达的。”杨锐不客气的给自己续了水。

    “不豁达也不行,我们也争过,没有争到。”

    杨锐点头,旋即意识到这是极好的机会,接着景母的话道:“我这次来,就是想帮你们再争一争。”

    “哦?”景母疑惑的看向景语兰。

    景语兰坐直了,将杨锐的说法,转述了一遍。

    前半部分,景母还是微笑着听的,后半部分,却迫使她坐直了。

    “中央要调整工作重心的说法,确切吗?”景母很关心这个问题,不像是景语兰,她可知道其中的危机和机遇。毕竟,这几年都是为了老公的平反,都是她在四处奔波。

    杨锐想了想,给出肯定的答案,说:“确切的。”

    “能问一下来源吗?”

    “我现在说不清楚,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对不对?”

    “唔……”景母沉吟了起来。

    杨锐掏出兜里的15oo元,道:“今天就带了这么多,能帮得上景老师,我觉得父母也会赞同的。另外,这笔钱是我个人赚到的,父母也不管我怎么花销,你们尽管拿去用,几年时间还不上,都没关系。”

    “这太多了,不行。”尽管一心为了丈夫,可看到15oo元现金,杨锐的年轻顿时被暴露了出来,景母顿时觉得不妥。

    杨锐却道:“15oo元一点都不多,如果用的方法的话,或许5ooo元都不够。”

    景语兰哑然,景母却淡然处之,问道:“什么办法?”

    “我想先问一下,老师家里还有能用得上的得力人吗?我是说,能帮忙跑腿,还能请饭局,送礼物,和人谈判的人,如果有些级别和年纪就更好了。”

    景母微微点头,道:“能做事的人还是有的,不过,大家最近几年的景况都不好,帮不上太多忙。”

    “那我再问一个,景老师的父亲,之前担任的是什么职务?”

    “小兰没有告诉你?”

    “我没问,她也没说。”

    景母喝了口茶,缓缓放下杯子,道:“小兰的爸爸,先前是中纺总公司的副总经理。”

    杨锐挑挑眉:“中纺是央企吧?副总是什么级别?”

    “副部级。”景母回答的很从容。

    ……。.。

第188章 德令农场

    德令劳改农场。

    景存诚穿上了自己所有的衣服,裹在被子里,依然瑟瑟抖。

    同室对面的张钧更是不堪,面色白的蜷缩,抖动的木板床都在响。

    景存诚磕着牙,笑道:“老张你个牛皮大王,还说什么雪地埋伏三天三夜不挪窝,现在有房子有被子,你都受不了。”

    说完,景存诚扭了扭身子,期望着腰背能稍微暖和一点,同时,他还等着熟悉的反驳来临,想用说话来御寒。

    然而,预想中的反驳并没有到来。

    张君紧闭着双眼,身体依旧抖的厉害。

    “老张?”

    “老张!”景存诚大喊了一声,把其他两个人也惊醒了。

    景存诚裹着被子下床,一摸张君的额头,脸色就变了,沉声道:“烧了。”

    “还有煤饼吗?把火烧起来,弄点热水。”同屋的郭威一边说着,一边去屋子中间的土炉子看。

    炉子冷了很久了,炉壁都是冰冷的。炉子下面是一些引火的柴,以及一块灰黑色的煤饼。

    “就剩一块了。”郭威叹了口气,找出火柴,准备点火,并问道:“谁还有钱?”

    “我还有一点,能买两块煤饼吧。”房内最后一人程裕是个知识分子,又瘦又小,从鞋里拿出一张零钞,接着抬头看看窗外,说:“还不到傍晚,三块煤饼,到半夜就灭了。”

    “不行也得行,我再找看守要两块。”景存诚将自己的被子盖在张钧身上,穿上破棉鞋。

    “我和你一起去。”郭威搓了搓脸,将自己的被子递给程裕,道:“别把你也冻坏了,我们两个跑着去,你把火弄着。”

    “快去快回,最好能弄点药。”程裕没客气的将被子裹上了,又说:“注意安全。”

    景存诚和郭威没吭声,打开门,顶着寒风,小跑着去找看守了。

    劳改农场地处柴达木盆地,距离最近的城镇要一百多公里,开车得一整天时间,还要翻越3ooo多米高的大山,条件极其恶劣。这样的地方,也用不着监狱似的铁门铁窗,只要看好农场仅有两辆车,谁愿意跑就随便了,光是跑出农场的那段路,就能累死人,若是沿着公路走,不等到适宜生存的地方,一天一夜就过去了,农场这边点名找不到人,再打电话出去,周围的村镇优哉游哉的准备好路障与民兵队,运气好的话,还有机会救下逃跑的家伙。

    农场的看守很松,物资管理却很严,在晚间温度奔入零度以下的一月份,燃料仍然不能充分的配给,尤其是大雪封山的时候,农场提供的煤饼反而会减少。

    想要多一些的煤饼,就要自己付钱。在来到农场的开始阶段,不少人都是能拿出钱来的,即使自己没有,家里也都有积蓄,总会想方设法的寄一些来。

    然而,现在离他们关押的时间更久了,还有钱的人几乎没有,程裕还剩下一点零钞,是他从饭钱里省出来的。

    景存诚和郭威攥着钱,敲开看守的房间,顿时浑身一阵暖意。

    房间里的铸铁炉子,正烧的火热呢。

    “老张烧了,我们来拿几块煤饼。”景存诚拉住郭威,免得他脾气太暴躁。

    坐在炉子跟前的陶峰身强力壮,却是满脸的不耐烦,道:“你们这周的煤饼都下去了,不够了就去场部交钱领。”

    “这么晚了,场部也没人了。”景存诚低着头说。

    陶峰不在乎的道:“那也没办法。我又不是场部的。”

    “帮帮忙好吧,小同志。”

    “谁和你是同志?”陶峰一下子站了起来,俯视着景存诚。

    “人死了,总归是不好吧。”景存诚晓之以理,说:“老张现在烧的烫,给点药,喝点热水,暖和一下,人就救活了。要是因为几毛钱的事死掉了,你们麻烦不说,他家里人听说了,也是要来闹的。”

    “一个反动分子,凭什么来闹。”陶峰色厉内荏。

    景存诚陪着笑,说:“人民日报不是都不讲这个了吗?好多人也都平反回去了,老张没有平反,可能有他的问题,但是,活着让他等到平反,或者等到新的命令下来,也是你们的任务吧。呶,我这里有点钱,麻烦你明天帮我们交到场部,今天先匀几个煤饼给我们救救急,好不好?”

    陶峰低头看看毛票,揣到了兜里,用脚拨拨炉子底下,说:“煤饼就没有,碎的这些,你们能拿走多少拿走多少。”

    郭威生气的道:“这些哪够。”

    “不够没关系。”景存诚拽住他,又冲陶峰笑笑道:“管教,有感冒药再给两颗,送佛送到西吧。”

    劳改农场倒是不缺普通的药品,燃料是因为山高路远难以运输,药品就容易携带多了。

    当然,药品也是要花钱的,陶峰本来不愿意给,想到景存诚前面说的话,还是挤了两颗给他。

    德令老改农场里原本关押着很多人,事实上,青海的各种司法机关一度关押着全国25%的犯人,可这些年,不少人都66续续的被放走了。

    最初的时间,农场里的干部甚至惴惴不安,生怕被放走的******再次得势,找回来报仇。

    如今几年过去了,他们担心的事情没有生,农场里离开的人也越来越少,看守们故态复萌,渐渐的有将剩下的******当作普通刑事犯对待的征兆。

    不过,******和刑事犯终究是不同的,景存诚的话也合情合理。陶峰于是给了药,免得结下祸根。

    第二天早操过后,景存诚回到房里,继续照顾老张。

    农场里的其他人也听说了,你一把我一块的,搜集了两簸箕的小煤,让他们能将房子烧的暖和一点。

    但是,大家能做的也就是这么多了。

    景存诚和程裕两个人,不停的用沾水的毛巾,给老张物理降温,到了中午,才稍微好了一点,但那究竟是太阳的功劳,还是两人忙碌的结果,却是分辨不清了。

    “烧还没有退下去。”程裕又倒了些热水在脸盆里,愁容满面的道:“煤又快要用完了,下午得熄火了,再这么用,晚上又没得用了。”

    “我再找大家要点去。”郭威一听就出门了。

    程裕摇摇头,看着紧闭的门,无奈的道:“地主家也没余粮啊。”

    “你该说,右派家也没有余粮。”景存诚搓搓手说。

    程裕直起腰,苦笑道:“你还有心情说笑话?”

    “哭丧着脸也没用,能要多少要多少吧。”景存诚淡然道:“能活一天算一天。”

    房间里的谈话就此为止。

    一个小时候,郭威皱着眉头回来,簸箕里装了一半的煤,说:“能拿出来的,下午都拿出来了,就这么多了。”

    程裕和景存诚没说话,三个人围坐在炉子边,不时的给张钧换一个毛巾,各想各的。

    下午,太阳的力量越来越弱,而火炉的温度却没有提高。

    张钧依然昏睡,三人6续裹上了被子,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砰砰。

    敲门声瞬间惊到了三个人。

    “谁?”

    “景先生在吗?我是陶峰,带了医生来。”陶峰再次敲了敲门。

    景存诚惊讶的拉开门,见到陶峰,问:“管教怎么来了。”

    “今天你不是说老张病了,我回去琢磨着,不能就这样啊,所以带个医生来看看。康医生,你瞧瞧?”陶峰说着,将位置让给了带来的医生。

    劳改农场一共就一个医生,平日里对犯人是爱理不理的,此时却有些特殊,脸上带着笑,坐在老张身边,开始给他诊脉。

    一会儿,医生更是打开医疗包,拿出了一组输液装置和大玻璃瓶装的液体,说:“有点脱水,烧也比较严重,先补液和退烧。”

    “房间太冷了,就是没病的人,也要冻感冒,得了病就更难好了。”景存诚皱着眉说了一句。

    陶峰立刻道:“我让人去取煤了,马上就给你们烧起来。”

    “有运煤车来了?”郭威傻愣愣的问了一句。

    程裕呵呵一笑说:“肯定是有东西来了,却不一定是运煤车。陶管教,有什么好事,就给我们分享分享呗,别一个人藏着了。”

    郭威眼神一凝:“是不是有人平反了?”

    程裕和景存诚也紧紧的看着陶峰。在劳改农场,人们最期待的就是平反回家了。

    陶管教尴尬的笑笑,说:“平反的通知不能是我送的。我就是接了一个电话收了一封信,景先生的大舅哥过两天要来。”

    “小武来了?”景存诚接着疑惑的道:“小武以前也来过,陶管教以前可是不敲门的。”

    “景先生别挤兑我了,您以前是大人物,以后也是大人物,我陶峰就是个小人物,您愿意就瞅我一眼,不愿意就当我是个麻雀,叽叽喳喳的,也不碍您的事不是。”陶峰笑着提起炉子上的水壶,给三人的杯子里倒了水,又将怀里的信递给景存诚。

    信是开封的,显是已经检查过了,景存诚打开扫了一遍,疑惑道:“就说要来看看,没说什么特别的啊。”

    “还寄了钱,场部给您存起来了。您知道的,大额汇款,必须是要存场部的。”

    “知道,免得我们身上揣着钱跑嘛,小武寄了多少?”

    “1ooo块人民币,另外,还有1ooo元的外汇券。”陶峰谦卑的笑着。外汇券是要用实打实的外汇来换的,而且要以官方汇率来换。

    83年的官方汇率是1。97,也就是1美元兑换2元人民币的样子,而同期的黑市汇率,差不多要到1比8,厉害的时候是1比1o。

    也就是说单位1ooo元的外汇券,需要用5oo美元来兑换,而5oo美元实际上能换到4ooo元到5ooo元人民币。

    因为坑爹的汇率,不止是回国的中国人和华侨,就是外国人来到中国,都会想办法在海员俱乐部,或者人民银行的后巷之类的地方做私下里的兑换,一些经常跑中国沿海的海运公司,甚至在海员手册里直接说明汇率和兑换方式。

    当然,按照规矩来说,外国人在中国不能用人民币,也不能用美元等外汇,必须换成外汇券来使用,但上有对策,下有政策,老外拿着人民币去店铺,普通人也是不会拒绝的,即使是官员,也很少强行执行这种法令。

    不过,劳改农场的执行是不折不扣的。与城市里一样,在劳改农场用人民币东西多数要票据,想买额外的肉就要肉票,想买额外的煤炭就要煤票,想多吃一点就要粮票,还得是全国粮票。

    用外汇券却不受限制,你想买多少就买多少,反正是外汇换的,国家也不吃亏,可以说,外汇券之于中国是一种特权的存在。

    在劳改农场,许多老干部身体不好,家里就只能想方设法的去买外汇券,让他们能较为容易的买到衣食,或者购买药品。

    不过,寄往德令农场的外汇券多是三五十块。.。

第190章 实行

    徐武临走前,又给景存诚留了1ooo元的外汇券,并在德令场部签字备案了。

    场部的场长看到这1ooo元的外汇券,就再也坐不住了。

    前前后后1ooo美元呢,他摸不准徐武是钱太多了,还是在警告德令农场,可在场长眼里,不管哪种,他都吃不住劲。

    这可是1ooo美元,请人到西*宁最好的青海饭店,一次也就是二三十块,1ooo美元换成2ooo元的外汇券,能请三五十次的客。

    在青海饭店请客,送外汇券和美元,换个级别地点的囚犯,人都给捞出来了。别说是泥沙俱下的8o年代了,就是几年以前,人们还不是一边唱着红歌,一边将值钱的东西往自己家里搬。

    当然,要是几年前,场长也不用费这些心思,那时候可没有平反的说法,不管以前是副部长还是正处长,通通都是在押人员,许多人都想不到还有再翻身的一天。

    现在却是谨慎再谨慎的时节了,场长好像又回到了刚刚听说“平反”的时候,无比热情的拉着徐武喝了一顿酒,等到双方都醉醺醺的时候,才问:“老景是不是要回去了?”

    徐武是酒精锻炼的干部,若非如此,也不会派他来到德令。因此,徐武是按照计划好的规程,装作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说:“这个事情,我谁都不能说……”

    场长喝酒的时候偷奸耍滑,现在还有七分清醒,忙问:“就是说,有这个事情了?”

    “那肯定是要有的,排排队,也该到我妹夫了,对不对?”徐武喷着酒气,抓着场长问。

    场长连连点头,小说:“该轮到了,该轮到了。”

    “就是说……”徐武松开了场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后脑勺磕到了也没感觉似的。

    “喝点茶,喝点茶解酒。”场长想问的还没问完呢,他灌了徐武一口茶,又说:“就是说什么?就是说该平反了,是吗?”

    “是啊,该……反了。”

    “啥时候的事?”也不怪场长在意,他那里是有档案的,景存诚以前就是副部级的干部,如今十年过去了,景存诚依旧不到5o岁,一旦平反,肯定是要先用的。

    区区一个德令农场,不管怎么跳,也够不着一个副部级的干部。

    场长实在担心,平反以后的景存诚,会回头来麻烦。

    他这个位置也挺难的,他不能无原则的讨好农场里的在押人员,那样的话,工作就没法做了,先资源是有限的,可能不能给所有人大量分配,其次还是容易得罪人,不是说讨好就能受人喜欢的。何况,劳改农场不免要有劳动,说不定,一次任务分配,就把另一个副部级的干部给得罪了。

    所以,场长最近几年,对在押人员都离的比较远,距离产生美感,也是最不容易得罪人的。

    然而,景存诚要走了,情况就不一样了。

    临走前,总可以对人家好一点。

    徐武却是有意的无视了场长的热切,摆手道:“急不得。”

    “为啥?”

    “不能就这样回去啊,你说是不是?在这青藏高原上的罪,就白遭了?你说是不是?”徐武一个劲的摇头,说:“不能就这么回去,不能白遭罪。”

    说着说着,徐武就头杵在桌子上,出了均匀的鼾声。

    场长骂了一声娘,心说:“我们不就在青藏高原上,我们遭的罪,还不就是这样白受了。”

    骂娘归骂娘,场长回到办公室以后,左思右想,还是找来了副手,商量着给景存诚换了工种。

    在劳改农场,露天的体力劳动都很辛苦,室内的工作就要轻松许多,比如核检和放工具等等,比冰天雪地的挖水沟不知要轻松到哪里去了。

    景存诚理所当然的接受了新工作。

    这下子,猜到他要走运的人更多了,来找他寻求帮忙的人也更多了。

    景存诚来者不拒。

    从他的角度来说,钱固然重要,却也没有那么重要,花完了也没关系。

    而他的慷慨,也却是帮上了大忙,至少,今年的冬天就没那么难挨了。

    徐武回到平江,也雷厉风行的动作了起来。

    不快是不行的。严格来说,他们算是合谋骗了德令农场上上下下,短时间内也就罢了,如果长时间没有结果,景存诚的日子会更难挨,最重要的是,大家都怕中央的政策出现变化。

    徐武自己也遭过两年罪,回来以后安排的并不好,进了如今没什么油水的建设园林部门,好在工作清闲,每天就拿着景存诚的信,四处奔波,找景存诚的老战友和老同事写文章,或直接出面。

    景存诚刚被打倒的时候,景家多少还有些积蓄,可那时候不敢胡乱串联,到了情况好转以后,景家的经济早已崩溃,亲戚也多是指着工资过活的人,又哪能全国各地的去跑。

    8o年代的车票相对此时的工资来说,其实是相当贵的。同样是南*京到苏*州,83年的硬座票是4。6元,2o14年的硬座票也不过32元,以83年普通人四五十元的工资来说,这样一张火车票就要十分之一的薪水了,若是从南*京到四*川的话,硬座就要26元,需要普通人一半的工资,比3o年后的飞机经济舱都要过分。

    徐武现在坐着火车四处奔波,就相当于后世人打飞的办事一样,一个星期的花销就要数百元,这还没有计算住宿、吃饭以及送礼的开销。

    没有杨锐的支持,景家根本办不下来此事。

    徐武尽可能的节省,也在半个月的时间里用光了杨锐借出的5oo元现金,另外又送掉了5oo元的外汇券。

    即使是景母,现在听到自家大哥打来的电话,亦是心惊肉跳,只是街头巷尾的小卖铺不方便说话,她只能回来找女儿说:“不能再这样花钱了,再这样花,咱们家是还不起的。”

    景语兰被念叨的久了,就去西堡中学找杨锐说。

    杨锐却是照常用英语说:“现在停下来,前期的投入就白瞎了。你们家现在有钱还吗?”

    景语兰听明白了,却是无奈的道:“照这种花钱的度,就算我爸回来了,补偿给他的工资,也不够填还这笔钱。”

    “但你爸总归是回来了不是?”杨锐又换了中文说。

    景语兰说不出话了。

    于是,徐武继续奔波,而景母也开始准备,前往北*京投寄景存诚写的信件。

    杨锐要求软文是一篇一个风格,最好一个人写一篇,表在当地的报纸或杂志上。

    这些软文,大部分都是回忆录或报告的形式,短小精悍,但都突出了贡献、奋斗之类的情绪。

    景存诚的老战友和老同事,也都到了回往昔峥嵘岁月的年纪,即使猜到了徐武的目的,却并不反感。

    而他们写好的文章,有能力的就自己找人刊登,没办法的人就交给徐武,让他想办法表出去,当然,这又是一大笔的花销。

    等到景母京城的时候,她的记账本上,已经划到了8ooo元。

    这比三个万元户的家庭的现金都要多了。

    景母惴惴不安,又觉得骄傲。

    她也是读过“奇货可居”的故事的。战国时期就有人投资政治家,杨锐的所作所为,亦是无可厚非。

    所以,尽管大家没有敞开说,杨锐的目的,景存诚一家,都自觉是清楚的。

    经过十年的寂寞,至少在景母眼里,能被利用也是一件好事。

    一篇篇写有景存诚战功的文章,一篇篇写有景存诚工作业绩的文章,在或大或小的媒体上出现。

    作为一名4o岁就做到副部长的转业干部,景存诚确实有着相当不俗的功绩,加上现在正是回忆文字流行的年代,他们准备的软文,有一半顺利的刊载,另一半也在积极的洽谈中。

    杨锐只是静静地等待,此事没有多少需要他插足的地方,除此以外,还需要一点点运气。。.。

第191章 通达

    有关景存诚的软文不是铺天盖地式的,而是润物细无声式的。诸如《x团x地血战三日》,或者《x纵x团连战连胜挺进7oo里》之类的文章,间歇式的出现在各个地方的报纸或杂志上。

    这是8o年代是最受欢迎的两类文章之一,另一类自然是描述外国月亮更圆的文章。

    这也是改革开放之初的国人的两面性所决定的。现在的报纸会在三版大谈美国人的思维方式和美国人的生活如何如何的美妙,四版就在写中国人民解放军在朝鲜战争中如何英勇顽强,杀敌致胜。

    此类报纸都卖的很好,内版看起来也颇为和谐。尤其是xx日报,xx晚报之类的媒体,它的头版不可避免的变成了领导人的起居注,后面的三四版又不敢像是什么都往里塞,就喜欢放些回忆和展望的文章。

    回忆讨老干部的欢心,展望讨年轻人的欢心,几乎是两边都不得罪。最难得的是,老干部们也好奇外国是什么模样,年轻人对战争年代亦是向往不已。

    景存诚的人生经历丰富,就像这个时期的许多老干部一样,当他们沉默的时候,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的老头,可是当他们开口说话的时候,他们的一生,简直能撰写一个书架的文章。

    能在4o岁做到副部级,景存诚既有能力,也有资历,而资历,自然是枪林弹雨和无数个不眠之夜积累出来的。

    他有太多太多的故事可以讲了。

    有些故事,甚至是他忘记了,其他人却记住了。

    而这些文章,也自然而然的产生了一个副作用,看到文章的战友们和同事们,有了重新聚一聚的想法。

    景存诚有文化有能力,无论在军队还是中纺公司,都升的很快,所以,他也就有了互不相交的战友和同事。

    但这并不妨碍,这些互不相交的战友产生相同的想法,然后组成互不相交的战友会和同事会。

    战争年代的友谊,特别是对活人来说,总是弥足珍贵的,从六十年代和七十年代的风波中闯过来的同事,也很不容易,一些人生了龌龊,一些人则结成了更深的友谊。

    杨锐也没想到会有这一出变化。

    当他接到电话以后,很是愣了一会儿,才道:“我们支持。”

    电话里嗡嗡的响,徐武从来没有这种经验,问:“咱们怎么支持,老景的战友和老同事都在全国各地呢,我在河东的那点关系,拉不到支持。”

    他显而易见的想到的是公家的支持。

    现如今,普通人出去吃饭,都会问一句有没有报销才点菜,战友会和同事会什么的,想寻求支持,自然也是找官方的支持。

    杨锐撇撇嘴,道:“他们能找到各级政府帮忙,那是他们的事,除此以外,如果需要的话,咱们以个人的名义提供一些支持。”

    “个人的名义,谁的名义?怎么提供支持。”

    “就你或者景伯父的名义。我们给外汇好了,各级政府再怎么帮忙,也不可能拿外汇出来不是。”即使是在北京,也就是对外贸易部和外交部等少数部委,稍稍有一点活动的外汇,但那些钱也是不好用的,层层审查是最起码的,除非是国家级领导人,其他人还是别指望能套出外汇来了。

    杨锐却不同,他今年分到了15万美元的分红,尽管其中的大部分都用来订购仪器了,但就是剩下的零头,也够他奢靡的铺张浪费了。更别说,某些订购的仪器还不用立刻缴纳尾款。

    徐武却是听傻了,说:“你知道老景有多少老战友和老同事吗?”

    “不知道,但想组织战友会的,总不能是所有人吧,而且,咱们可以根据战友会的不同,给予不同力度的支持。”

    徐武已经听不懂了,说:“你就一次性说出来吧,电话费挺贵的。”

    长途电话确实挺贵的,杨锐抬头看看柜台后面的吴倩,她拿了一个纸板,正帮杨锐记录时间呢,免得他多花冤枉钱。

    杨锐笑笑,重构了一番语言,继续在邮电所的电话亭里,说道:“咱们可以直白一点,你找那些想搞战友会和同事会的人,请他们在战友会和同事会上,公开支持景伯父,如果可能的话,请他们写一些书信,寄到北京去。如果他们愿意,我们就拿一些外汇给他们,作为战友会和同事会的开支。如果不愿意,那就当是没有这么一回事,随便他们自己组织。当然,给一些人民币意思意思也是可以的。”

    寄信到北京陈情,为某某人说项以平反,或者以个人名义寄信到中央部委,在整个8o年代初都是非常普遍的。也有些人会组织朋友同事帮忙写信,希望看到信件的组织予以考虑。

    当然,更厉害的还是上访,或者在一些民主生活会之类的地方,直接对上级领导做出要求。

    不管上级领导喜欢不喜欢,在这一时期,这些招数都是非常有用的。

    简而言之,就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喝。

    平反工作要说有条不紊的进行,那肯定是胡说八道,但它毕竟是有一定的顺序的,有的人早点被平反,有的人晚点被平反,有的人最终也没有平反。前两者且不去说,后者中,却是少不了矫情和傲娇者。

    那些以为上级机关一定会记得自己,一定会有自己考虑的人,一个不小心,就泯灭于众生,最终没赶上大平反的好时光,以后不得不常年奔波,寻求当年本可以简单解决的方案。

    全国几百万人要平反,审查的人数千万,卷宗不知道要多少亿,组织审查工作的人才那么点,除了领导要求的以外,高效率又查无遗漏,简直是没有可能。

    尤其是到了83年的年初了,虽然有更大数量的党员干部被平反了,可还有数量不少的党员干部,就被落在了后面。

    如果将平反机构想象成一只母猪,那它今年的下崽量大约是5oo只,即使这只母猪全身都长满了奶头,然后全天都在喂猪崽,也总有饿死的猪崽,被压死的猪崽。

    反而是被它刻意不喂养的猪崽,数量少之又少。

    徐武在外跑了半个月,自然是明白杨锐的理论的,但他还是有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这样做,花的钱会非常多,而且,总有人不按你的路子出牌。”

    “你预计要用多少。”杨锐也没有穷大方,资助这种事,总得有个预算。

    徐武想了想,说:“就我现在看,前期会有七八个战友会和同事会,剩下的如果能得到支持,有可能会有二三十个。老景以前在的十一纵,二团,六团,还有抗日战争时期的根据地队伍,都有人愿意出面组织……如果一次1oo外汇券,那就是前期七八百,后期两三千。”

    级别高的战友和同事,容易得到公家的钱,也就容易组织,另一方面,联系多的也比较容易组织,但联系少的意愿却有可能更强。

    杨锐问:“一次1oo块外汇券够用吗?”

    电话另一头的徐武严肃起来,道:“你可别想着买通他们,1oo块的外汇券够多了,再说,我们也不能再用你的钱了。”

    “钱要达到目的,才算是真的用到了。1oo块的外汇券起到效果就不算白花,要是没有起到效果,不如再用多一些。“

    “你要起的效果总不能是违法吧。”

    “英雄也吃饭,也睡觉,也战斗,自然也性*交。”杨锐说了一句鲁迅的名言,又道:“请战友们帮忙无可厚非,我们也不是给个人钱,就是资助战友会和同事会,请他们为景存诚美言两句,这种事任谁知道了,也不过是一笑而过。我的建议,是买些少见的东西,给每位来参加的人一份小礼物。”

    徐武再严肃不起来了,甚至有些尴尬,道:“上千块的外汇券,你还有吗?”

    “有,你放心拿去用。”

    “行,感谢的话我就不说了,这个事,我都会给老景说明,反正,这也都是他的事。”徐武亲自负责花钱,前前后后支出数千元,他是越用心里越没底气。尤其是外汇券,好多文章能表到报刊杂志上,都是他使了外汇券的。

    现在的媒体可是无冕之王,总共四版的报纸,每一篇都不容易。同样的回忆文,上哪个不上哪个,根本说不清楚。

    有权利的,也不在乎一点点人民币,就是在乎的,徐武也不敢送。反而是外汇券买到的烟酒糖,非常受欢迎,记者编辑们自己不用,也可以再送出去。

    杨锐又问了徐武现在的地址,挂了电话出来,就写了封短信,一并几张外汇券,粘进了信封。

    这些外汇券的来源仍然是技术使用费的名义,反正金额不高,万一有人问起来,解释一下买断技术和按期付费的区别也就罢了。

    “话费两块八毛四,单子给你。”柜台后面的吴倩恨铁不成钢的道:“长话短说都不会,不把钱当钱啊。”

    “总得把话说完不是。”杨锐抬头看了看吴倩,笑容和蔼。多可人的妹子啊,笑起来可爱不说,还特亲切热心,放在后世,妥妥的甜美校花,或者最美邮递员之类的。除了脸蛋漂亮以外,身材还倍儿棒,别看冬天的衣服穿的厚乎乎的,胸前依旧相当有料的凸了起来,想象一下突破重重棉花和衣物的包围,得要多大的体积和坚挺。

    委实不是一般的女孩呀!

    “谢谢你了。”杨锐的笑容,也是亲切和热情的。

    “笑什么呀,给钱了。”吴倩被他笑的不好意思了,声音也放大了。

    “好好好……”杨锐从兜里掏出的钱包来,付了钱,然后拿起吴倩给的单子,好好的收在了钱包里。

    对他来说,这张写着“长途电话话费收据”,并盖着邮局日戳的单子,也算是小小的收藏品了。

    吴倩却觉得他的钱包好看,找了钱,又忍不住问:“你从哪里买的钱包?”

    “哦,我找人从平江带来的。”杨锐用惯了钱包,实在不喜欢将钱一股脑的揣兜里。

    而在此时,揣钱在兜里才是正常行为。吴倩虽然不太懂,却本能的觉得有个钱包很“时尚”,不由的道:“能帮我也带一个吗?有没有红色的钱包?”

    找人带东西很平常,因为商品流通较少,许多小姑娘都是想尽办法的找出差的人代买衣服。吴倩就有来自上*海的新衣服,用了三个月的薪水。

    “我找人问问。”杨锐莫名的有不好意思。因为钱包是姚悦帮他买的,再找她买一个红色的钱包,总有不太恰当的感觉。

    还是换个人买钱包吧,杨锐这么一想,念头就通达了。

    ……。.。

第192章 捷利康舞会

    杨锐还没来得及找人,很快就有了前往平江的机会。

    他的老熟人弗兰奇再次来到了河东,并且寄了一封邀请函给他,请他到平江参加捷利康组织的舞会。

    外国公司的邀请函和舞会都挺稀罕的,不管是喜欢跳舞,还是仅仅好奇的人,收到邀请的,就没有不去的。

    不仅如此,许多人还想方设法的去弄捷利康的邀请函,在河东这样的地方,一次如此高级别的聚会还是不多见的。

    杨锐对现在的高级场所也相当好奇,早早来到平江饭店,住到了捷利康公司给开的套房中。

    和他以前住过的酒店类似,国营平江饭店虽然顶着涉外饭店的偌大名头,实际的硬件条件和软件条件实在是乏善可陈。尤其是软件条件,虽然平江饭店每年都有组织服务人员做培训,但他们面对中国人和外国人的服务方式是截然不同的。

    遇到外国人的时候,不用上峰命令,平江饭店的服务员们就会站的笔直,所谓静若处子动如脱兔一般,态度也是异常的亲切,有求必应。

    遇到中国人的时候,平江饭店的服务员就会自然而然的变的懒洋洋。当然,上峰专门说明的领导干部是不同的,但也仅此而已。

    这种态度上的问题,再多的培训也是培训不过来的。

    其实,杨锐也能理解他们的想法,平江饭店里的服务员都是省属企事业单位的编制内员工,住饭店的还不一定是哪个乡镇里来的乡巴佬,服务员们自然是不耐心伺候的。

    这就好像是后世高级卖场的销售员,用眼睛一瞥,若是现对方的收入还不如自己,又没有强烈的购物意愿,肯定不会全身心的服务,相比之下,这些销售人员还有提成,还没有编制呢。

    杨锐能够理解,不代表所有人都能理解,同住一个楼层的某妇女,就扯着嗓子吼了起来:“喂,热水怎么还不送过来。”

    “热水还没烧好呢。”

    “刚看见你们的人都提后楼去了,怎么没烧好?”一位明显是女汉子的大姐,光着脚出了房门,站在走道里喊了起来。

    涉外饭店的服务员也不是白给的,迅调整姿态,骂了起来:“后楼住的都是外宾,你能比吗?”

    “都是人,怎么就不能比了?”

    “你也说都是人,凭什么要我提给你,你自己不能去锅炉房提去?”

    “哎,怎么说话呢,你是服务员还是我是服务员。”

    “现在都是新中国了,人与人之间是平等的,既然如此,我凭什么要伺候你?领袖也说了,大家都是革命群众,只是分工不同,我给水壶灌上水,我爱给哪个房间送就给哪个房间送,你管得着吗?你是我领导吗?”

    杨锐饶有兴致的听着,这服务员前半截说的挺有意思,后半段就换成撒泼了,倒也挺有时代氛围的。

    女汉子在1983年的杀伤力也就仅止于此了,声音也没有刚开始的干脆,降频道:“后楼才住了那么几个人,你们把水壶全提过去,他们用得完吗?就不能先送几壶过来?”

    “等外宾用完了,空的水壶不就送过来了,吵吵吵,知不知道啥是爱国?”服务员依旧昂着脖子,没有丝毫的示弱。

    妇女也重提气势,喊道:“你把水壶都送到后楼就是爱国了?你这是卖国!”

    “说的好!”楼道里,其他等着水壶泡茶泡脚的客人拍起了手。

    服务员却是怡然不惧,年轻轻的小脸上却瞪着大眼睛,环视一周,吼道:“叫什么叫?都不想要水了是不是?有力气就开水房提水去,爱用不用!”

    杨锐只觉得自己像是身处猴山似的,服务员就是猴王,赤脚女汉子是挑战猴,挑战有希望的时候,群猴纷纷表忠心,结果猴王用起大招嘶叫一声,猴子们就又屈服了。

    挑战猴也被刺激的够呛,眼看着服务员不管一二三的走了,不由骂道:“这么大的饭店,就缺那么几个水壶,我就不信了。”

    “水壶多了,他们要打的水不就多了?水凉了还要换,开水房也费煤。我前几年来的时候,平江饭店一个房间有四个水壶,现在就剩一个了,还不放房间里。”某位穿着条纹西装的男人,像是经常住酒店似的,炫耀性的说了一句,就转身回房间,打开了收音机,吱吱呀呀的听着。

    现在的酒店房间里只有收音机,套房亦不例外。当然,外宾住的后楼略有不同,都是有9寸和12寸的电视的。

    妇女嘟囔了两声,扭头看见了杨锐,突然好奇的问:“这位同学,你是和家长一起来的?”

    也是杨锐长的太帅,从小女孩到中年妇女,看见了都愿意多聊两句。

    杨锐闲着也是闲着,就站定在门口,笑道:“我一个人来的,有人帮忙付房费。”

    平江饭店是平江本地最好的饭店,房费对普通人来说可是天价,普通房间一晚要十块左右,套间要二三十块,外宾住的后楼就更贵的,而且只收外汇券,一晚就要近百元,但有此时少见的空调和暖气,暖气没人住的时候也烧,且没有单另的关闭阀门,以至于收这么多钱的饭店很快就进入了亏损模式。

    相比之下,平江好点的招待所,一间房只要几块钱,且大多数都能与人合住,也就是一个房间四张床或三张床,平均每人一块钱左右,住大通铺就更少了。当然,招待所就不能期待**卫生间和24小时热水了。

    所以,现在的平江饭店虽然还赶不上3o年后的二三星酒店,总归算是能够满足基本要求了,若是放轻松心态,无视服务员的恶劣态度,住的还算舒服,至少,六七十平的套间面积,比许多领导干部的房子都大。

    女汉子大姐,上上下下的打量杨锐,问:“你是哪里人,一个人来平江做什么?”

    “我不是间谍,大姐。”杨锐苦笑。如今遇到陌生人,最讨厌的就是受盘问,人们都有刨根问底的爱好,而且毫不掩饰,实在令注重*的杨锐苦恼不已。

    “叫我韩大姐好了,光叫大姐,让人家以为我们真是姐弟,我儿子都快和你一般大了,就是长的像他爸,抹三层油,也没你这么白净。”

    杨锐乖乖的道:“韩大姐。”

    “你叫什么?”

    “杨锐。”

    “来做什么?”

    “您又变成审问了。”

    “不审问,不审问,你这个娃娃怪的很……”

    “您比我也大不了几岁,我怎么就变成娃娃了。”杨锐翻着眼皮。

    韩大姐一听却高兴了,摸着脸说:“怎么没有大几岁,我都小四十岁的人了,再过两年把我大女儿嫁出去,就可以安安稳稳的抱孙子了……我是不是看起来特年轻?”

    “是挺年轻的。”杨锐顺着她的话说。人家可是大战过服务员的,尽管败了,却虽败犹荣,应该是位彪悍的大妈。

    韩大姐笑眯眯的,说:“小小年纪,挺会说话的,对了,你晚饭有人准备不?一个人的话,不如和大姐我去蹭好吃的。”

    “蹭吃?”

    “可别不好意思,外国公司的晚会,里面的东西都是随便吃的,知道不?像是午餐肉,一盘一盘的往上端,随便你吃。”韩大姐说着先咽了口水。

    别管现在人的生活条件怎么样,光是“随便吃”一点,就够吸引人了。

    自助餐之初,也是如此具有诱惑力的。

    杨锐于是确定了这位也是参加捷利康舞会的,虽然韩大姐的重点是舞会上的食物。

    不过,只是想想一盘盘冲进人群的午餐肉,杨锐顿时对舞会的性质有了新的认识,跳舞显然是为了消食吧。

    这样的场合,又怎么可能有人真的去跳舞,除非撑的吃不下了,才会想办法动一动吧。

    接着,杨锐又想到对方的身份,于是干脆问道:“韩大姐是做什么的,能参加外国人的晚会。”

    “我是天津制药三厂的厂长,和我们的主管市长来的,他住后楼。”

    “您是厂长啊,真厉害。”

    “厉害什么,我们就是一百多人的小厂子。”虽然在制药和生物工业中,1oo多人已经不算小规模了,但国内的规模判断却是统一的,当隔壁工厂上万人的时候,1oo多人的厂子,还真的只能叫小厂子了。

    “天津制药三厂啊……”杨锐琢磨了起来。

    在的印象里,捷利康在天津也是有投资的,这在与国医外贸的谈判中,始终是杨锐利用的一个要点。

    但是,捷利康投资的具体是哪个工厂,或者和哪个工厂合作,杨锐就不清楚了。

    韩大姐却没有保密的意思,大大咧咧的道:“就是个小厂子,一厂是嫡出的,二厂是妾生的,我们三厂就是通房丫头生的。”

    杨锐“噗”的笑了出来:“你不是说有主管领导跟着吗?”

    “我还是第一次跟着他出差,结果你看看,人家住后楼,我住前楼。”

    “你们是来和捷利康谈判投资的?”杨锐自然有此想法。

    韩大姐点点头,又瞪大眼:“你怎么知道?我可没说捷利康啊。”

    杨锐腼腆的一笑:“我也拿到了捷利康的邀请函。”

    ……。.。

第194章 打破垄断

    “你问这些做什么?”韩大姐总算警惕了起来。

    杨锐依旧是实话流,说:“我与捷利康有业务关系,想知道他们的情况。”

    韩大姐仔细的看了他一会,哈哈的笑了出来,说:“撒谎也不撒的像一点,你和捷利康有业务关系,难道是去捷利康的工厂工作?”

    “我有做一些研究,是技术性的。”

    “不像,捷利康的研究员我见过,和国内的差不多,都是三四十岁的。”韩大姐玩笑了两声,显然没有将杨锐的实话当一回事。

    杨锐吁口气,觉得和这位韩大姐说话,劳累程度几乎能与魏振学相信并论了。两人都有二的属性,就是类型不太相同。

    “韩大姐,甭管我是做什么的,你就当是闲聊好了。”杨锐还是想知道天津的情况,他的消息渠道少的可怜,眼前的这位,却掌握着一手信息。

    韩大姐奇怪的审视着杨锐,一会儿道:“你是不是记者?”

    杨锐愣了一下,反问:“您看我像记者吗?”

    “也不像,记者老在外面跑,全都晒的黑漆漆的……”

    “那是他们不抹油。”杨锐笑了出来。

    韩大姐当真了,问:“你是哪个报社的?”

    杨锐犹豫一下,垂头道:“我开玩笑的,不是记者。再说,您看我才19岁,怎么能当记者。”

    “我侄子中专毕业,19岁都上班快三年了,你要是个记者,都是老记者了。”

    杨锐彻底无言以对。

    在8o年代读高中就是这么坑爹,没有考上大学的话,高中三年全部等于白浪费,所以才有人说,最好的学生考小中专,然后才是重点高中和普通高中。

    不过,这种说法也就是县级以下才有市场,城市里的年轻人相对乡镇会有更多的选择,家庭条件通常也会更好,家长往往并不介意孩子多读三年的高中,而大学毕业证,又实在太有诱惑性。

    相比之下,现在条件不好的家庭,要供孩子读书就不容易了。一名高中生,再怎么省吃俭用,一年都要两三百块的花销,相当于一个农民家庭的全部收入了,普通的城镇家庭,若是有多个子女的话,这笔花销也是不容易承担的。

    所以,像是杨锐这么大的少年,工作的比不工作的还要多。

    韩大姐以为自己猜对了,反而坐稳了,道:“问吧,你想知道什么?”

    杨锐讶然,道:“我不是记者。”

    “不管你是不是记者,写文章的时候,一定要帮着大姐,你不是想知道捷利康在天津的情况吗?让我想想,他们在二厂的股份是5o%,另有2o%的股份是国医外贸的,3o%是天津制药二厂的。国医外贸你知道吧,中国医药对外贸易总公司,咱们医药系统的制剂生产出来,想出口创汇,都得通过中国医药对外贸易总公司来进行,他们卖了以后,再给咱们做结算。”韩大姐说的详细起来。

    杨锐沉吟起来,问:“出资比例呢?”

    “你还知道出资比例这个词呀,行,不错。比例就是按照股份的比例来,但是,二厂和国医外贸出的都是人民币,捷利康出等值外币。”

    “汇率按照人民银行的汇率计算吗?”

    “对。”

    杨锐撇撇嘴。8o年代的人民币在国际市场上根本没价格,和埃塞尔比亚币之类的东西没什么区别,因为中国的出口产品很少,外国没有从中国大量进口产品的需要,也就没有对人民币的需要。

    同样的出资比例,但汇率按照人民银行的坑爹汇率,等于捷利康提供了五分之四的资金,也就是合资工厂的8o%资产由捷利康提供,2o%由天津制药二厂和国医外贸分摊,两者五五分账……

    就条件来看,优厚程度比西捷工厂还要好。毕竟,杨锐的技术是有国际价格的。

    捷利康为了抢占中国市场,也是挺拼的。

    在1983年抢滩中国,比2o13年抢滩印度赌的还要大了。

    杨锐揉了揉太阳穴,问:“这次国医外贸也来参加吗?”

    “来呀。”

    “他们和捷利康在国内,具体有多少个项目了?”

    “建好的合资厂有三个了,深圳还有一个,正在建的还有两个吧。”韩大姐有什么说什么,突然又问:“你就不用个笔记本什么的,记一下吗?”

    “我记着呢。”杨锐指指脑袋。

    “年轻人就是记性好。”韩大姐说着又忍不住道:“但大姐我还是要说一个,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你是做记者的,不能总靠脑袋记东西,费神还效果不好,多用笔,别嫌累,不吃亏。”

    “是……”杨锐连连点头。

    两人又谈了一会捷利康在国内的展模式,韩大姐才无聊的回房间休息去了。

    杨锐将剩下的一瓶可乐送给了他,自己重新穿戴整齐,去下面闲逛。

    整个平江饭店住的都是捷利康请来的宾客,问一问他们的来路,就能大概了解捷利康的经营范围。

    弗兰奇大概想破头,也不知道邀请杨锐,会造成反效果,他还在尽其所能的招待来访的各路官员。

    河东省政府,平江市政府等等曾经出现过的官员,如今再次出现。

    说起来,现在的官员也是极忙的,要想做的好,根本就不能有私人时间,午餐的时间是给工作的,晚餐的时间也是给工作的。如捷利康这样的大公司出现,官员们不出现也是错误,因此,即使明知道没机会,他们还是得来试一试。

    到了晚上,舞会如期开始。

    杨锐过去瞄了一眼,果然是众人熙熙,全都围着自助餐下手。

    平江饭店的服务员带着不屑和羡慕,将一个个的空盘搬下去,将一盘盘的食物抬上来。

    不限量的肉蛋鱼,令无数参会的干部惊喜莫名。他们平日里虽然少不了公款吃喝,但这种能吃多少吃多少的场面,还是刺激了肠胃,打开了胃口。

    杨锐登记了自己的名字和邀请函,找了个角落,悄悄的吃饱,且在弗兰奇出现以前,悄悄的离开。

    不来是不行的,整个平江饭店为了应付这顿自助餐,两个餐厅都停止了营业,所有大厨都被调派了过来。

    再者,杨锐也觉得馋了,虽然在西堡镇是有吃有喝,牛羊猪肉不断,可总归是没什么机会吃大餐的,而平江饭店以前也没做过自助,上菜虽以冷盘为主,做法却和正席没什么差别,一通吃下来,味道还是相当不错的。

    就是捷利康出血不少。

    杨锐估计有三四百人参加的舞会,少说要吃掉正常六七百人的席面,也就是六七十桌的食物,远远望着弗兰奇等人面不改色的神情,杨锐暗骂一声土豪。

    杨锐吃饱喝足,回了房间。弗兰奇与几位来访的官员打好了招呼,再找杨锐,自然是怎么找也找不到。

    在门口询问了负责登记的中方服务员,才意识到杨锐来了又走,不由的略感失望。

    第二天,捷利康和国医外贸合作,开了一次成功的大会。

    合资工厂和销售公司,都在大会中积极言,互相混了个眼熟。

    除此以外,也没有太大的意义。

    捷利康的合资工厂向国内出售的医药数量是受到限制的,因为敞开供应就等于敞开了国门,而且避开了海关的高税收。所以,从国内的角度来说,合资工厂向国内出售医药,是对合资工厂的优惠待遇之一。

    另一方面,合资工厂出口医药,能赚到国内急需的外汇,也是中央政府提出招商引资的主要原因。

    不过,就中国目前的医药水平,来自国外的医药产品绝对是供不应求的,合资工厂和销售公司在过去半年里,都赚到了大笔的钞票,一个个乐的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谈什么都好谈,有没有大会,结果都是相同的。

    弗兰奇实际担心的,还是不好谈话的杨锐,可他却抽不出时间,直到第四天,闲杂人等都被打了个干净,弗兰奇才请杨锐参加会议。

    杨锐在这几天里也没有闲着,通过自己观察和电话,了解了不少的情况。

    到了会议室,见到熟悉的弗兰奇,还有熟悉的海处长,杨锐就是诡异的一笑。

    正是意气风,浑身是劲的海处长,想起前事,顿时被杨锐笑的极不自在,还强自忍耐着笑说:“小杨来了,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天津市委的周市长,这位是河东省卫生厅的贾厅长,这位是南湖地委的6书记,这位是天津制药一厂的郑厂长,这位是天津制药二厂的刘厂长,这位是天津制药三厂的韩厂长……”

    有人好奇的打量着杨锐,比如河东省卫生厅的贾厅长,有人则震惊的看着杨锐,比如天津制药三厂的韩厂长。

    杨锐镇定自若的坐在了靠门的位置处。

    平江饭店提供的会议桌是一溜七八章长木桌拼起来的,上面铺了白桌布,中间是塑料假花,两边各有十张椅子,前后两张,共22个座位,每人面前另有一个单耳茶杯。

    现在,不仅22张椅子坐满了,靠墙的位置还坐了翻译和拿着资料的秘书们。

    杨锐见到这么多人,心中预感更重,笑了笑,又打了招呼,再道:“海处长找我来,是为了精制茄尼醇的技术吧?”

    海处长诧然:“你就这么肯定?”

    “看来海处长是知道精制茄尼醇的技术了,是捷利康搜索到的?”这里所谓的搜索,就是他们总公司的人工科技搜索了。

    查阅最新的医药论文,算是大型医药公司的日常工作。

    海处长哈哈的笑了两声,指着杨锐道:“小杨还是这么自信。看到你这样的年轻人,我对中国的未来就充满了希望……”

    这家伙像是表演讲似的,长篇大论起来。

    杨锐知道,他只是掩饰罢了。

    见到海处长,他就非常肯定,自己关于精制茄尼醇的文章,被捷利康看中了。

    因为海处长管理的处室,全称就是原料药和精细化学品销售处,换言之,全中国出口的原料药和精制化学品,都归海处长的管辖,捷利康想要精制茄尼醇,不能从杨锐手里买,就只能从海处长手里拿。

    而精制茄尼醇可不仅仅是茄尼醇赚钱的问题。因为茄尼醇是用烟叶提纯的,而中国又是一个烟草大国,每年光是卷烟剩余的废弃烟叶就以千吨论,整个产业计算起来,将是一个创汇过亿美元的大产业。

    对一名央企的处长来说,这样的项目,称之为丰功伟绩也不为过。

    就杨锐所知,直到21世纪,茄尼醇产业都是中国烟草业的一个重要产业分支,烟草价格也是必然要考虑到茄尼醇的价格的。

    不过,中国的精制茄尼醇产业始终没有展起来,粗制茄尼醇的价格也就步步受制,敌人同样是日本制药企业。他们掌握着两三代以上的技术差,一旦中国政府或者任何一家企业,集中精力攻关此类技术,他们就会进行产业升级,降低成品价格,打击任何企图突破垄断壁垒的企业和国家。

    这种展战略,日本早在7o年代就开始运用。而国内的技术底子薄弱,现在别说是精制茄尼醇了,粗制茄尼醇的产业都握在日本企业的手里,他们从国内整船的运走廉价烟叶,生产成高纯度的茄尼醇以后,远销世界各国,利润以十亿计。

    不仅是海处长所在的国医外贸,弗兰奇所在的英国捷利康,对日本企业的垄断生意也是眼红不已。因为精制茄尼醇是重要的制药原料,属于制药产业链的上游,这样的上游企业,凡是被垄断控制的,总不会让产业链下游的企业轻松。

    捷利康也是希望打破日本企业的垄断的。

    而在中国建厂,并采用新技术,是最完美的解决方案。

    因为中国不仅有廉价的劳动力,还有廉价的原料烟叶,日本企业即使储存着更新更好的技术,只要不能将价格降低到中国企业的成本以下,他们的垄断战略即会失效。

    当然,杨锐肯定也明白这个道理,这也是他选择此项技术的原因。

    至于会议桌上的其他人明白还是不明白,或者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就不是杨锐所能控制的了。

    不过,技术在手,他原本就用不着控制其他人。

    杨锐不急不躁的端起茶杯,一边观察着其他人的表情,一边喝着水。

    ……。.。

第195章 八级工杨锐

    杨锐观察着会议桌上的人们,大家也在观察他。

    在这个平均年龄4o岁的会议厅里,杨锐的出现,确实令不少人感到惊讶。

    这时候,海处长的演讲挥了些微的作用,他不可避免的要谈到杨锐和他的研究,以及西捷工厂和辅酶q1o,于是,在座诸人里,明白的就要表示明白,不明白的也变的明白了。

    如此一来,气氛却是好了不少,至少,没有那么浓重的怀疑的味道。

    虽然2o岁左右的研究员还是年轻了一些,总归还属于认知范围内,大家的脸上渐渐泛起了笑容,他们不在乎提供技术的是谁,能保证生产任务,能保证出口创汇就满足了。

    杨锐大方的喝着茶水,他也不在乎海处长说什么,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他也知道如何对付这些家伙。

    海处长演讲了十分钟,才停下喝了口水,笑笑说:“弗兰奇先生,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听翻译听的耳朵都要长茧的弗兰奇连忙摇头,说:“海先生说的就很好了,我只对商业和技术感兴趣。”

    “那就谈商业。”海处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好。”弗兰奇的胖脸笑的像是猫似的,伸手从后面的助手那里,拿来了一个文件夹,打开来道:“我是一周多以前,收到来自总部的科学报告,特拉普先生对杨先生的成果赞誉有加,认为这是能够改变亚洲医药结构的重大成就……”

    翻译同步解说。

    杨锐听的挺爽的,怎么说,也是在一群司局级干部面前吹捧自己啊,而且是“很有信誉”的外国人在吹捧,杨锐等弗兰奇吹完了,谦虚的道:“改变亚洲医疗结构一说太过了,就是一些技术研究而已。”

    “杨先生的技术研究非常先进,捷利康公司希望能够与您继续合作。”弗兰奇看了一眼海处长,又道:“当然,也希望国医外贸等国内企业参与进来。”

    没有国医外贸,在中国设厂就没有意义了,因为中国的原料烟叶掌握在国家手里,若从外国进口到中国的话,手续会非常繁杂,成本也会一下子升上来,还不如建厂在南洋或香港。

    自认为是“国内企业”的代表们,纷纷言表达自己的迫切心情。

    天津制药三厂的韩大姐亦不例外,她已经度过了开始阶段的震惊,反而有了隐隐的期待。

    就杨锐和她的聊天内容来说,韩大姐也能猜到一些他的心思。

    海处长算是国企的代表了,哈哈一笑说:“我们也愿意与捷利康技术合作,杨……先生,你觉得呢?”

    杨锐颔道:“怎么合作?”

    “捷利康和国医外贸会选择一家或两家制药企业,合资建立工厂,采用杨先生的技术,生产精制茄尼醇。”海处长向四周的官员们笑笑,然后冲杨锐道:“方式有两种,一种是技术转让,一种就仿照西捷工厂的模式,当然,具体的股份,咱们还得再讨论。”

    有西捷工厂做参照,海处长也不想节外生枝,主动提出给杨锐股份。

    杨锐点头:“西捷工厂的模式可以。”

    西捷工厂的成功,不仅因为杨锐的技术,还因为有捷利康的资本投入,国医外贸的渠道关系,以及西堡肉联厂的原料生产,杨锐能一口气得到25%的分红,实在不能算少。

    当然,杨锐的技术也是必不可少的。无论是辅酶q1o还是精制茄尼醇,都是面向国际市场的,如果没有相对先进的技术,光是质量一关就过不去,成本也很难控制。

    海处长、弗兰奇和杨锐都清楚,合作是对大家都有利的,问题的关键,在于股份。

    海处长也无心介绍西捷工厂的模式,就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咳嗽一声,说:“我看过杨先生的论文了,也是要用到大量的烟叶的,关于粗制茄尼醇,杨先生有没有新的想法?”

    杨锐微微一笑,说:“粗制茄尼醇,我一点研究都没有。”

    “这样一来,原料仍然是个大问题。”海处长故作为难。

    杨锐知道他想说什么,依旧轻松的说:“没错。”

    “原料以烟叶为主,这种东西,现在还是挺难搞的,我觉得,需要分一些利润出来,给原料企业。”海处长接着又补充了一句:“我们准备从一些大中型卷烟厂收购废烟叶,这样车皮比较容易解决。”

    “哦。”

    “如果提供给原料企业一定的股份和利润的话,咱们就不能继续按照西捷工厂的股份分配模式了,我认为,各家都适当的退让一部分股份,这样如何?”海处长说到此处,是坐直了身体,向所有人说的。

    弗兰奇微笑说:“可以。”

    其他企业的代表也纷纷点头同意,就好像他们已经成为了股东似的。

    杨锐笑笑,说:“你们先定。”

    假如不是提前猜到了弗兰奇的目标,杨锐现在已然被伏击了,应对或许也会频频出错。可他既然猜到了情况,自然就镇定不少,尤其是他确认平江饭店里只有他可能是技术提供者以后,就更淡定了。

    资本说出花来,没有技术也是屁话。

    生物技术是8o年代的绝对顶尖技术,门槛比it技术还要高的多,在这片领域,钱是必不可少的,技术却是稀缺的。

    海处长代表的国医外贸有权力有渠道有关系,可没有技术,一样换不来外汇,他有些被杨锐的轻松给唬住了,想了一会,还是担心事情再次演变成上次那样,就没有将原定的股份安排直接抛出,却道:“如果按照西捷工厂模式,现在确定的就是国医外贸,捷利康和杨先生,我们可能还需要一家原料企业,一家生产企业,前者由我们来确定,后者话,杨先生认为哪家比较合适。”

    在场的除了天津系的三家制药厂以外,还有平江本地的两家制药厂,总共五家的代表,听到海处长的话,立刻扭头看向杨锐。

    韩大姐更是热切的望着杨锐,一副恨不得把女儿嫁给他的样子。

    杨锐同样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们,然后摆摆手道:“我不懂生产的,我就只懂技术。”

    “既然如此,生产企业也由我来安排了。”

    “哦,海处长希望怎么安排?”

    “按照西捷工厂的经验……”

    “我倒是觉得,用不着完全按照西捷工厂的模式。”杨锐打断海处长的话,笑的露出犬齿。

    海处长望着杨锐尖利的牙齿,一个激灵,笑了,说:“杨同学有什么想法,尽可以说明。”

    他的称呼,又变成杨同学了。

    杨锐耸耸肩,却将目光转向国企的代表们,道:“精制茄尼醇的生产,其实不像海处长想的那么复杂,先一点,新的企业在开始阶段,没有必要生产粗制茄尼醇,所以,咱们用不着退让股份给原料企业。”

    “这不行!”海处长想都不想的拒绝了,说:“粗制茄尼醇的技术并不复杂,如果不做,原料就掌握在别人手里,在国际竞争中是要吃亏的。”

    他找出来的理由还过得去,毕竟,国内消耗的茄尼醇很少,精制茄尼醇参与国际竞争的话,控制成本是非常重要的。

    不过,海处长真正的理由是为了掌握整个产业链。提高数个省份农产品的附加值的政绩,显然比建设了一家先进工厂来的多。

    但从杨锐的角度来说,只要在中国建厂,这些省份的农产品的附加值就会提高,他才不在乎政绩是谁的。

    海处长想贪天之功,杨锐管不着,但他不能因此降低了自己的利润和股份。

    所以,杨锐毫不退缩的放下茶杯,道:“粗制茄尼醇是用烟叶生产的,这是原料的粗加工,只要普通的技术和普通的设备就能进行,换言之,我认为由原产地生产粗制茄尼醇,再运到新建工厂来生产精制茄尼醇比较好。第一,这种方式,能够避免与原材料产地直接打交道,也就是说,我们不需要担心企业与农民生矛盾,也不需要担心企业与烟草管理机构生矛盾,更不需要担心企业与烟草产地的地方政府生矛盾,能够节省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第二,烟叶的运输确实需要大量的车皮,这在目前的中国是比较困难的,粗制茄尼醇就不同了,即使是17%浓度的粗制茄尼醇,一车皮也够用很久了,可以完全避开火车运输的不确定性。”

    此言一出,弗兰奇的眼神就亮了起来。

    他愿意听取国医外贸的意见,是因为海处长许诺提高捷利康的股份和收益率,可杨锐的建议明显更有建设性。

    少一个股东,不仅省了股份,还能省下不少麻烦事。

    捷利康公司也不愿意和农民,地方政府以及垄断地方企业打交道。和农民打交道意味着人多口杂,三万亩的农田背后可能有3ooo个农民家庭,一万多人的利益诉求各有不同,比城市拆迁还不好处理,而且年复一年,村村相护,永远是一团乱麻。

    地方政府和垄断地方企业都是寄生虫,只要不和他们打交道,省下不仅有精力,还有大笔的支出。

    海处长看着弗兰奇的表情,鼓动肌肉,“哈哈”的笑了出来,说:“你想的太简单了,直接买粗制茄尼醇?简单倒是简单了,你就不想想,人家生产出粗制茄尼醇要卖你多少钱。你说的也许没错,粗制茄尼醇的技术并不复杂,可你又知道不知道,国内的技术水平是怎么样的?我们建精制茄尼醇工厂,不建粗制茄尼醇工厂,在国内肯定会找不到原料的。”

    杨锐回答:“我们可以免费提供技术给地方政府,让他们尽快建设粗制茄尼醇工厂,必要的话,还可以提供更深入的技术支持,双方还可以签订长时间的供货协议,我想,地方政府肯定更乐意本地得到投资和就业岗位。”

    就业岗位是方便弗兰奇的理解。

    海处长摇头:“年轻人想事太简单,你给他们免费提供技术,他们当然欢迎,但他们自己建设,要多长时间能建设好,谁说的清楚,建的好不好,谁说的清楚。再说,你现在签订了协议,质量好的你要了,质量不好的,难道让人家倒了?等你的需求量一大,他们要重签协议,你怎么办,难道打官司?”

    “我们同时给多个地区提供技术,相信总有渴望招商引资的地方政府,会大建快上吧。后一点的话……”

    海处长以为拿到了杨锐的痛处,追问:“原料供应受制于人怎么解决。”

    “如果多个地区都不能足量足质的提供粗制茄尼醇……”杨锐看看弗兰奇,再注视着海处长,轻声道:“假若真的生了不愉快的事情,我们就从国外进口粗制茄尼醇。”

    弗兰奇微笑点头,不用杨锐说,他就想到了此点。南美多国都有生产烟叶和粗制茄尼醇,他们畏惧的是日本的低成本精制茄尼醇技术,如果杨锐的技术和论文中描述的一样好,外购粗制茄尼醇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当然,充分利用中国的烟叶资源,一定能更大程度的降低成本。威胁不一定要实现,但只要有这么一条退路,就是万无一失的。

    海处长顿时说不出话来。

    与会诸人也听的暗暗咋舌,心想:现在的年轻人真毒辣。

    就这么一招,地方本来可以雁过拔毛的机会,不知道要丧失多少。而且,某个本来能够获得股份的原料企业也就此出局,却是连自己输了都不知道。

    “肚子有点饿了。”杨锐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拍拍肚子。

    他是还有话说,却是不想当众说出来。

    弗兰奇心领神会,起身笑道:“今天暂且散会吧,听杨先生的一席话,我也受益匪浅,正好,咱们一起吃午饭吧。”

    海处长幻想中“丰功伟绩”夭折,心情虽差,却还抱着挽救的想法,勉励支撑说:“我请吃饭吧,两位远来是客,我来做东。”

    杨锐轻笑,说:“海处长是公款请,还是私人请?”

    “公款请怎么说,私人请怎么说?”

    “私人请,咱们就去街上吃点地方小吃,公款请,咱们就去酒店二楼,弄点好的。”

    “那就公款请。”海处长笑了起来,脸上已经看不出适才的挫折了,又转头道:“周市长,贾厅长,咱们休息几个小时,你们看……”

    “你们自便,我们回去睡个午觉,也累了好几天了。”周市长笑呵呵的说。他此行是有求于人,哪里能摆架子。

    贾厅长也是一样,和蔼的笑着,没有要求加入到三人午餐中去。其他人更不用说,各自端着茶杯散去了。

    海处长是央企的人,除了稍微在乎一点来自天津的周市长,对河东省卫生厅的贾厅长也不用小意伺候,笑笑就走了。

    韩大姐看着杨锐走在海处长和弗兰奇中间,不免一阵羡慕,道:“你们说,这个杨锐,是个啥样的人?”

    制药一厂的厂长也望着杨锐的背影,听到他的问题,脱口而出:“不用看领导眼色,就和八级工差不多吧。”

    ……。.。

第196章 争股

    (有两个19o章,此章故而向前推一个数字)

    平江饭店的餐厅是新近装修的,差不多就是以京城的长城饭店的餐厅为模版,然后缩小化拷贝出来的,就连瓷砖和卫生间的盥洗池,都买的是同一个牌子。

    但在杨锐看来,与其说平江饭店的环境优美,不如说它的厨师优秀。

    出身河东本省的特级厨师,用河东的技法,烹饪河东本地产的菜肴,实在是令人称道的珍馐美食。

    不过,海处长显然更在乎档次,见杨锐连点了数道肉菜,很不好意思的道:“要不然来些海鲜吧,不用客气的,咱们还不缺吃饭的钱。”

    杨锐呵呵一笑,说:“吃海鲜不如去沿海地区,我挺喜欢河东菜的,嗯,再来一道羊杂割好了,弗兰奇先生若是不感兴趣的话,就单独放在我这边。”

    “没关系,我什么都吃。”弗兰奇拿起筷子摆弄了两下,渐渐熟练起来,他66续续在中国呆了一年时间了,还学不会筷子的话,肯定是要饿肚子的。

    海处长想起杨锐是河东本地人,于是也不再劝说,一会儿,一道道油腻腻的荤菜上桌,海处长也不好说杨锐点菜的水平差。

    人的年纪不同,口味是不同的。

    比如小孩子喜欢甜味,老人喜欢苦味,这与人生阅历没有丝毫的关系,与人的味蕾随着年龄的变化生变化有关。

    海处长步入了中年晚期,食谱不仅开始变素,食量也变小了,对油腻的忍耐程度更差。

    杨锐正好相反。他今年才是十九岁,正是能吃能喝的年纪,而且每天都有跑步,一周要做好几次的推举,这种锻炼强度虽然比不上军队,能量消耗实际上是过了,光是要维持现在将近一米九的浑身肌肉,就要大量的蛋白质,别说是精心烹制的肉菜,就是纯粹的一盆红烧肉,他都能面不改色的吃个干净。

    梁山好汉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多数是因为年轻和强健的肌肉;童贯监军食不厌精,多数是因为年老体衰。

    席间最先落筷的是海处长,然后是胖子弗兰奇,杨锐扫平半桌菜,才意犹未尽的抱着肚子停了下来,赞道:“做的太好吃了。”

    “喜欢不如搬来平江,你又有钱,每天都能来吃。”海处长笑着递给他一张湿巾。

    杨锐擦擦脸,笑道:“来到平江,就不一定有心情吃饭了。”

    “怎么说?”

    “来说项的人太多,天天应酬,那不叫吃饭,只能说是陪客,就像海处长这样,吃的没滋没味的。”

    海处长一愣,转瞬哈哈大笑起来,浅浅的喝了一口红酒,才道:“没你说的那么辛苦,陪吃也是吃嘛,这么好的东西,用我自己的工资,一个月都吃不起,也是陪你们吃饭,才有尝一尝的机会,不过,要我说,钱要太多也没用,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对不对?”

    杨锐轻笑,说:“从现在的环境来说,太多自然用不完,但中国在展,环境也在变化,谁又说得清几年以后的情况,十年后,二十年后,多少钱才是太多,就难讲了。”

    他分红多少,国医外贸是知道的,海处长当日见到本公司的分红,立刻就联想到了杨锐的分红,那份震惊自不必说。

    就中国目前的环境下,15万美元肯定不是最有钱的,但要排名的话,肯定是名列前茅。

    至少,这么多的私人财产是出海处长的认知的,所以才有钱太多的对话。

    而从杨锐的角度来说,15万美元根本不够花,他的私人实验室也就是一个普通大学的普通标准,连国内一流都称不上,以至于脑袋中的许多论文,现在依旧无法复制,就是再多1o倍的钱,在烧钱的科研中,又算得了什么。

    当然,私人实验室肯定也是出海处长的认知的,这个时期的中国人,通常都是能花公家的钱先花公家的钱,就算他们知道“私人”的方便,也是不愿意置办的。

    海处长还好是出过几次国门的人,虽然不知道杨锐在追求什么,也就是笑笑,放下酒杯,顺着杨锐的话道:“国家展是需要所有人努力的……小杨你就做的特别好,我听弗兰奇说,你这次关于精制茄尼醇的论文,就写了三篇,还有好几篇相关的论文?”

    “是,总共8篇吧。”杨锐点点头。有关精制茄尼醇的文章,主要就是月前写的六篇论文,总字数两万,因为他自己说明可以随意的合并,《生物化学系统生态》的编辑就将六篇给合并成了三篇,同一期刊登了两篇,下一期又刊登了一篇。此外,另外五篇论文属于散装性质的,更多的是为了制造技术壁垒,而非技术本身。

    但是,从学术的角度讲,他散装性质的论文,反而更受欢迎一些,除了《生物化学系统生态》以外,另一家美国化学学会的《acs化学生物学》通过了他的两篇论文,这是一家影响因子4。5左右的期刊,比《生物化学系统生态》高端不少,多少有些出乎杨锐的意料。

    毕竟,他抄袭的论文,原本只是普通的sci收录论文,影响因子1。o左右,想来,除了时间不同以外,他系统性的实验和总结分析也起了作用。

    看问题的角度不同,一篇论文的着眼点自然不同,学术价值亦会生巨大的区别。

    海处长关心的却不是学术性,他起了话题,就继续道:“茄尼醇这个产业,你选的非常正确,咱们国家是烟草大国,云南等省份,每年制作卷烟剩下来的废烟叶都很多,因为我们没有自己的茄尼醇提纯技术,日本和西欧的一些国家收购烟叶的时候就很苛刻,有些时候还不愿意收购废烟叶,而要收购好的烟叶,自己加工,赚两茬钱,在这个过程中,农民就吃了大亏,不仅不能利用废烟叶提高收入,还会因为外国公司的收购政策,使收入摇摆不定……”

    海处长一通悲天悯人的演说以后,更是端起杯子,道:“小杨,我敬你一杯。”

    杨锐无奈和他碰了一杯。

    海处长一口气喝完,将头伸了过来,面对杨锐,说:“精制茄尼醇技术,是提高咱们医药水平的重要技术,粗制茄尼醇技术,是提高咱们烟叶种植户收入水平的重要技术,要我说,粗制茄尼醇技术比精制茄尼醇技术还重要,所以……”

    “您还是想建粗制茄尼醇工厂。”

    “是。”

    “实话实说,不划算。”

    “不划算也要建。”海处长趁着酒气,一拍桌子。

    杨锐笑笑,道:“不划算的意思,是粗制茄尼醇工厂,会影响到新合资工厂的整体利润,也就是说,每个股东的收益都会变少,如果这样,您还要建的话,我的意见,是国医外贸**出来建厂。”

    海处长还伸着手,满桌子舞动呢,这下子呆住了。

    “**建厂”这个词,杨锐前面还是用给原料企业呢。

    杨锐却不给他反应的机会,换成英语,说:“我认为,粗制茄尼醇的提取和制造,是最考验本土化实力的。如果国医外贸能够组织地方企业,建设粗制茄尼醇工厂,新建的合资工厂,就可以减少很多的麻烦。另外,精制茄尼醇工厂,也不是必须国医外贸的加入。”

    弗兰奇这下子听明白了,杨锐是想将国医外贸都踢出局。

    尽管有点可怜海处长,弗兰奇还是在心里暗暗点头,不过,他没有明确的表示。

    踢国医外贸出局,固然能提高捷利康的股份,但捷利康和国医外贸是长期合作伙伴,这样的先例却是不好的。

    杨锐翻着手解释,说:“国医外贸最主要的作用,在于他们占据了国内的医药销售渠道,以及能够影响到原料收购的渠道。不得不承认,无论是采购烟叶,运输烟叶,还是向国内销售茄尼醇,都少不了国医外贸的参与。但是,如果将粗制茄尼醇工厂和精制茄尼醇工厂分开,将后者建厂到香港,精制茄尼醇工厂就不需要国医外贸的参与了,甚至,也不需要生产企业的参与。”

    “只需要技术和资本的合作。”弗兰奇不由自主的补全了,这个提案太有诱惑力了,因为香港现在仍然处于英国的管辖,在香港建厂,对捷利康公司来说,也是一件非常方便的事情。

    另一方面,建厂香港,不仅能利用到中国大6的资源,还能减少中国特色的问题,这也是无数外企建厂香港的主要原因。

    海处长却是吓坏了,用看猛虎的表情看杨锐。

    他想削减杨锐的股份的话都没说出来,只是提了一下粗制茄尼醇的问题,竟而就要被踢出局了。

    这个恐吓却是实实在在的,因为海处长知道,杨锐的华锐制药公司,就是注册在香港的。

    由华锐制药公司和捷利康合作,并将国医外贸和地方企业,以及原料企业组成的粗制茄尼醇工厂当作供应商。

    这样的组合,就是好肉都给自己吃,骨头才丢出去。

    而且,骨头上留的肉还极少。

    至于杨锐有没有胆量将此事付诸实践,海处长也毫不怀疑。

    这种有15万美元的中国人,早就想去香港定居了吧,杨锐有本事又有钱,干脆去香港开公司,他一个央企的处长,其实也难阻止。

    “咱们再谈谈,再谈谈……”海处长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弗兰奇先生怎么说?”杨锐看向弗兰奇。

    “建厂香港的确是一个选择。”弗兰奇看了看海处长,又道:“捷利康还是希望能够延续与国医外贸的合作,所以,我们可以继续探讨这个问题。”

    要说看重国医外贸,捷利康公司自然是很看重的,毕竟是中国医药市场的出口品垄断公司,可从另一个方面来说,杨锐的价值也慢慢显现了,一个19岁的少年,先后开出两项领先世界的技术,表了十几篇高质量论文,尽管精制茄尼醇的技术尚未进行验证,但有席技术官对论文的验证,一名冉冉升起的科技新星已经展现在了弗兰奇面前。

    捷利康的总体战略是与国医外贸的合作,但国医外贸并不是捷利康在中国唯一能够选择的合作伙伴。

    如果与杨锐合作更有价值,捷利康改换门庭,另找一家中国的央企合作,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

    所以,弗兰奇现在完全处于观战模式了。

    海处长没有太多的思考时间,稍作犹豫,即挣扎道:“我们可以按照西捷工厂的标准,来讨论股份构成。”

    西捷工厂可没有精制茄尼醇这么复杂的问题,规模也相对较小,如果按照西捷工厂的标准来,国医外贸必然是吃亏了。

    杨锐说建厂香港,也是威胁的意味居多,毕竟,他以个人的身份参与谈判,分量实在是太小了。

    如果没有一点拿得出手的威胁,杨锐肯定要被吞的骨头都不剩下,5%的股份都可能拿不到。

    国医外贸上一次能同意给杨锐25%的股份,既是杨锐的非暴力不合作起了作用,也是因为他们没有准确的估值。

    要是知道25%的股份一个季度就能产生十几万美元的利润,打死他们也不会给杨锐。

    甚至,要不是代持股份的是香港华锐制药公司,国医外贸已经都反悔了。

    精制茄尼醇的工厂更值钱,利润也可能更高,以西捷工厂的标准讨论,原本是国医外贸怎么都不会同意的条件。

    海处长一来是着急,二来是因为少了原料企业分润股份,这才急忙说了一句。

    接下来,餐厅里就沉默的能听到相互间的呼吸声了。

    良久,杨锐才说:“以西捷工厂的股份分配为准线做讨论,可以考虑。”

    “太好了……”海处长长出了一口气,突然醒悟过来:我这是在做什么,以25%为基础讨论股份,有什么好的,总部那边怎么解释……

    “国医外贸内部,对股份也有一定的要求吧。”杨锐再次出言,扰乱了海处长的思绪。

    “是。”海处长变的沉闷起来。

    “是多少?”

    海处长无奈的瞥了杨锐一眼,说:“底线是机密,我没法告诉你的。”

    “我猜一下,2o%吧?”这个消息,是杨锐从韩大姐那里得来的,既然天津制药二厂的合资厂里,捷利康的股份是2o%,而他们又寻求提高股份,那他们的底线就在2o%左右了。当然,这是按照五个股东分配的底线。

    弗兰奇笑笑,说:“捷利康是主要出资人,我们要5o%的股份。”

    “国医外贸希望能拿到3o%的股份。”海处长说的是“希望”,等了一下,接着道:“生产企业,最少还要分配1o%。”

    他绝对是往少里说了,天津制药二厂分得的股份都是3o%,韩大姐代表的天津制药三厂是家小厂,所能承受的最低股份都是15%。

    而就总股份来说,捷利康公司是投资人,8o%以上的资金都是他们出的,分得5o%已经是国内政策的妥协之举了,剩下来,可供分配的股份总共就是5o%。

    海处长说国医外贸拿3o%,剩余的仅仅2o%,再给药厂1o%,留给杨锐的只有1o%,而且是含了药厂这个不确定的因素。

    杨锐就当没听懂生产企业的分配要求,先要求海处长减少国医外贸的股份。

    海处长此时方才有点拿回主动权的感觉,他照着自己想法,慢慢的谈了下去,快到下午会议开始的时候,才做出让步,说:“国医外贸最低要22%的股份,剩下的28%的股份,由你和生产企业自己谈好了,谈下来多少,就是多少。”

    “国医外贸21%。”

    “好,21%就21%。”只要比2o%高,海处长就好写报告了,哪怕杨锐和生产企业谈不下来,他也有更多的空间动作。

    杨锐不想再来一次非暴力不合作了,强迫国医外贸修改底线,那就不是一两个月能谈下来的生意,所以,杨锐不出意外的露出笑容,说:“就这么说定了。”

    海处长和他握手,又道:“你可别再想着搞什么销售企业和生产企业分离,精制茄尼醇是个大产业,国医外贸和捷利康公司都要求掌握生产企业的股份。”

    西捷工厂可以用生产企业和销售企业分离的方式,是因为捷利康和国医外贸都不在乎西捷工厂本身,他们一个要的是技术,一个要的是创收,而且有尽快促成合作的意思,而西堡肉联厂白得一个工厂,也很高兴。

    精制茄尼醇就不同了,它的投资额更高,产业链的价值也更大,即使再弄一个销售公司,大家依然要争夺生产企业的股份,因为精制茄尼醇工厂的价值,不止体现在利润上,还体现在工厂本身。

    杨锐笑着说:“我当然知道,这次就一家工厂,不做销售公司。”

    “那你准备怎么说服生产企业降低股份。”海处长满脸的好奇,还有一丝得意。

    杨锐同样挂着一丝得意,说:“我不准备给生产企业股份。”

    ……。.。

第198章 运气

    “余教授,中科大也不能通过茄尼醇来化学合成辅酶q1o吗?”海处长握着电话,手上冒汗。

    电话的声音有些失真,但却清晰的说:“我们院在这方面没有专门的研究,但就我所知,国内没有工厂化这项技术的先例。北京生物制品研究所好像有做类似的项目,你可以打听一下。”

    “我打过电话了,他们已经放弃该项目了。”海处长捏紧电话,心里怪怪的。

    连北京生物制品研究所都没有做出来的项目,竟然被杨锐给做出来了,要不是有西捷工厂的先例,他肯定会当是遇到了骗子。

    但如果不是骗子,这个技术就太厉害了,怪不得捷利康轻轻松松的就同意了降股,而且不像是上一次那样,要求技术转让。

    看来,他们是明知道技术价值太高,干脆就没有讨论技术转让的问题。

    或许,是希望工厂投产以后,从里面偷师?

    海处长被自己的念头给逗笑了,转念又觉得骄傲,外国人从中国偷师,这种故事,国内的杂志和报纸倒是喜欢写,可只有身在专业领域的人才知道,现在的中国和外国,差距有多大。

    整整1o年的蹉跎,带来的落后可不仅仅是十年,应该是二十年、三十年,同样是生物技术领域,中国的技术仍然停留在,或者说,中国技术的最高峰就停留在人工合成胰岛素一项了。

    然而,6o年代的人工合成胰岛素到了8o年代,早就不是稀罕东西了,可在国内,能复制这一实验的人都不多。

    余教授在电话另一头理所当然的“哦”了一声,笑道:“放弃有点可惜,也不奇怪。最近这两年,砍掉的项目太多了,辅酶q1o也不是关乎国计民生的重要药物。”

    “那您说,如果中科大或者北京生物制品研究所重启该项目,多久能看到成果?”

    “我们学校是不会做这个项目的。”余教授爽朗的声音传来,笑着说:“我们院当前的目标是跟踪国际最新的基础性研究,比如生物大分子、干细胞、基因功能组等等,辅酶q1o的生产是应用性质的,即使有国家拨款,也不一定能抽出人手来。”

    “那北京生物制品研究所重启项目,您认为多久能做出来。”

    “这个不好说哦。”

    “余教授,咱们这么熟,您就给分析一下,我也好知道怎么做决定。”海处长说着小话,他虽然掌管着全国的原料药和精制化学品的销售,手底下也就是四个科室,二十几号人,其中一个能做研究的都没有,每逢遇到这种事,他都是找相熟的教授来询问的。

    余教授也愿意与海处长保持互惠互利的关系,沉吟片刻,说:“我不能替人家做分析,我就猜测一下啊,假如这个技术重启,能不能研究出成果,其实有点凭运气。”

    “怎么说?”

    “二三十年的实验室技术了,为什么不能做工厂化转化?里面的原因很多,主要的一点,就是辅酶q1o的性质比较特殊,它的中间物也不够稳定,所以,实验室技术是不能直接用在工厂里的,工厂化生产,等于要重新辟一条路子,通过茄尼醇生产出物质a,再转化为物质b、c、d,最后到辅酶q1o,这里面的abcd,都得是稳定物质,你说容易不容易?”余教授有些教学生的口吻了。

    海处长却听的很认真,问:“我不太懂技术,我就想问,其他工厂化的生产技术,不也都是如此?”

    “不全是,有的实验室技术,是能直接在工厂用的,因为它在实验室里采取的路线,经过的中间产物,本身就适合工厂用。我打个比方吧,化学合成就好像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中间产物就是要路过的桥,有4个中间产物,就是有四座桥,实验室技术就像是人走路,什么桥都可以,浮桥也行,木桥也行,石桥也行,研究者也不强求,遇到木桥就用木桥,用到石桥就用石桥,用到浮桥也能过。工厂化生产就像是卡车拉货,它的条件就苛刻了,最起码得是石桥吧,要是工厂的规模大,还得是铁路桥,你明白了吗?”

    “就是说,有的实验室技术,正好遇到的都是石桥以上,辅酶q1o的技术,都是些木桥和浮桥?”

    “是这个意思,但还不止如此,你想想看,即使前三座桥都是石桥,第四座桥不是石桥,你照样通过不了,你就得回到第三座,或者第二座,甚至第一座桥,重新开始,如果始终找不到全石桥的路,这个合成方案就始终不能用。辅酶q1o的半化学合成的实验室技术出现很久了,说明有很多人都探过路了,现在还不行,说明难度是很大的,你想知道多久能做出来,我觉得没人敢打保票。”

    海处长心里有了计较,同时再次为杨锐的水平啧啧称奇。

    他不太懂技术,却是个懂行的人,如果说一次技术成功是运气,第二次就很难这么讲了。

    不过,海处长毕竟没有见到东西,于是试探着问:“余教授,那我要是说,有一个学生把这个技术给做出来了,您怎么看?”

    “有学生做出来了?哪个学校的?”

    “我还没有核实。”海处长撒了一个小谎,然后道:“您觉得,一个人,就是一个学生,把这个工厂化的化学合成路线给解决了,您觉得可能吗?”

    电话另一端沉默了足足十秒钟,才有余教授的声音继续传来:“如果有合适的设备、仪器,有系统的训练,有知识的储备,再加上运气,一个人做出来也未尝不可。学生也是有强有弱的,不是说做不出来,但是,不容易……我多说一句,这个技术,如果有人能**完成,不管是学生还是农民,国内的研究所应当是可以敞开门安排的。

    海处长心里有了计较,说:“我明白了,要是证实了技术属实,您有没有兴趣看一下?”

    捷利康将股份从5o%降低到了45%,并不是简单的减少了5%,而是放弃了控股权。如果杨锐和国医外贸联合,就能决定新的合资工厂走向。

    海处长觉得,要是将杨锐拉入体制内,进入某个研究所,国医外贸的掌控力将大大提升。

    这种想法早在西捷工厂时期,海处长就有考虑过,现在只是更加强化了这种念头。

    他觉得,有余教授帮忙的话,无论是研究所那边,还是杨锐这边,自己都会更好说话。

    余教授被他说的也好奇了,说道:“你们证实了技术,我一定要看一看的,要是可能的话,你们可以来中科大,给我们的学生和教师演示一下,如果不方便,我就抽空过去。”

    “我们给您去演示,怎么能让您跑过来。”海处长哈哈的笑着,话也说的好听。

    就像是平江生物技术研究所的所长沈平辉,在必要时的时候,会以省内生物专业权威的身份出现在省级领导面前一样,目前号称中国第一高校的中科大,在学界联系政界的路上并不落后,余教授在圈子里的声望,也是相当高的。

    这种大牛级人物,和普通的小教授,是两个等级的,海处长也要小心对待才行。

    结束了与余教授的电话,海处长安心等了两天,终于见到了从英国飞来的捷利康席代表特拉普。

    他这次带了四名手下,以及能塞一辆吉普车的十多种仪器,在中国借用仪器设备有多难,特拉普上次来就领教过了,这次可不想再体验一次。

    国内的研究所,很多情况下都不给人直接用仪器的,而是让你列出要求,然后派专人操作,生怕任何一点失误弄坏了仪器。

    特拉普却不习惯这种做法,此次前来,干脆从香港装了一车的仪器,准备用完了就捐助给国内的几所大学,这也是捷利康在中国投资的各种协议之一。

    特拉普将仪器送到西堡中学,然后与杨锐共同进行精制茄尼醇的实验。

    在一些关键步骤方面,杨锐仍然拒绝透漏,但数量却比上一次的要少,毕竟,他现在也是有钱注册专利的人了。

    精制茄尼醇的实验非常顺利,特拉普更是给出了满分的评价,给了捷利康和国医外贸以极大的信心。

    海处长和弗兰奇迫不及待的就新建合资厂的协议与杨锐进行三方签字。

    由于华锐制药公司是香港公司,新的合资工厂就变成了中英港三方合资,大牌的飞起。

    不过,为了尽量减少选择粗制茄尼醇工厂时的麻烦,三方并没有对外宣传协议,而是任由海处长先与各个企业谈判。

    国医外贸虽然也有自己的技术部门,但他们做的主要是对外贸易,要说了解技术是了解的,精通技术就不太可能了,海处长于是拉了杨锐,和各个企业分别接触。

    植物提取法生产茄尼醇,即使是粗制茄尼醇,也需要以千吨计的原料,而要供应一家精制茄尼醇工厂,最少也要三个以上的粗制茄尼醇工厂,五个以上自然更好。

    这些投资都需要国医外贸来投入,当然,粗制茄尼醇产生的利润,也将由国医外贸和相关企业来分享。

    既然是国医外贸赚的钱,海处长也就格外用心,不厌其烦的与各个企业进行深入交流,不仅如此,他还派人前往云南等烟叶大省去了解当地的烟叶产销情况。

    对于杨锐,海处长的态度也和蔼到了极致。

    先,杨锐已经赢得了一定的政治和经济地位,就是一家华锐制药公司,虽然空壳的像皮包公司一般,可它有多个专利在里面,落在国内任何一个地方,都不会被人忽视。这年头,大家不是想不到去香港注册一家公司能美滋滋的做港资企业,而是大家拿不出外汇来做这种事。

    其次,海处长已经越来越了解半合成法生产辅酶q1o的难度了,这是连北京生物制品研究所也不能保证做出来的东西,杨锐做出来了,不管是狗屎运还是绝世天才,海处长都觉得厉害。

    第三,则是因为海处长确实需要一个人帮他来判断建设粗制茄尼醇工厂的条件。在这方面,外国人是不可信的,而他的手下水平却很一般,杨锐反而成了最好的选择。

    虽然不能给杨锐高额的报酬,海处长却是尽可能的伺候着杨锐舒舒服服,而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杨锐从平江饭店的前楼移到后楼。

    与此同时,精明的地方企业,似乎也察觉到了些什么。

    ……。.。

第199章 景父回家

    “杨同志,听说你喜欢喝可乐,正好别人送了我两瓶,我也不爱喝这个,就给你提过来了。”天津制药二厂的刘厂长敲开平江饭店的后楼套间,向杨锐微笑着举起一打可口可乐。

    12听可口可乐,需要18块的外汇券,也就是9美元,换成黑市价,需要一名青工两个多月的薪水,这和两瓶没有关系,与爱喝不爱喝也没有关系。

    杨锐回以微笑,敞开大门,道:“刘厂长有心了,麻烦您放阳台那里。”

    平江饭店是河东省规格最高的饭店,房门都是四人宽的双扇门,气派且方便,就是有些占地方了。

    刘厂长进了门,看着起码5o平米,铺着漂亮地毯的客厅,不好意思的笑笑,说:“鞋上沾了土,进去弄脏了。”

    “没事,后楼的服务挺好的。”杨锐大咧咧的。

    “海处长人不错。”刘厂长心说,后楼的服务能不好吗?都是处级以上干部携介绍信,外国友人携护照才能入住的,也就是国医外贸这样的企业,能随便开出够格的介绍信。

    后楼的服务水平也是五星级的。里面的服务员都是十几岁入职,训练了七八年,正好二十四五岁,又漂亮又精干的女孩子,职业素养即使以后世的眼光来看,也是极佳的。应该说,至少普通的国内五星级酒店,是凑不出这种素质的服务员的。

    杨锐笑着点点头,说:“海处长是个好人。”

    “是好人。”刘厂长不懂,陪着了一张好人卡。

    说话间,刘厂长也提着可乐到了阳台,低头一看,呆住了。

    小小的阳台,如今至少放着四五十罐的可乐,看那包装的形象,和刘厂长手里的一模一样。

    “这是……”

    “承蒙前辈们看得起,给咱送了东西过来。”杨锐笑嘻嘻的。

    其实,不用杨锐解释,刘厂长也能猜到。这满地的可乐,连捆扎的手法都一样,根本就是从平江饭店买的。

    刘厂长此时的第一想法,是将可乐拎回去退了,怎么说都是用外汇券买的,丢在一堆可乐里面,什么作用都起不了。

    理智令刘厂长将可乐放在了阳台上,大家都送你不送,那不就得罪人了吗?

    要说来之前,刘厂长还不清楚杨锐对合资厂的选择有多大影响力,看到满地的可乐,他有点清楚了。

    那么多做企业的,总有一两个明白人吧。

    “别说前辈不前辈的了,我们都是老头子。评书上都说英雄少年,我看杨同志就是少年英雄,有时间,一定要来我们天津制药二厂来转转,我给你说,我们天津制药二厂不光是5o年代建设的工厂,还是天津制药系统里,第一个合资工厂,我们做的片剂和胶囊,现在都在市面上了……”刘厂长抓住机会将本厂介绍了一番。

    杨锐笑着应了,一直送刘厂长到门口,才拍拍脑门,说:“看我这个记性,回礼都没给呢。”

    “别……用不着这个……”

    “礼尚往来,不给回礼不行。”杨锐将靠门的柜子打开,从里面抽出一条烟,递给刘厂长,笑道:“买多了,抽不完,刘厂长拿去试试看。”

    “这是外国烟呀。”刘厂长一眼就看到了上面的英文字母。

    杨锐笑说:“友谊商店买的万宝路,味道有点冲,你们试试看。”

    他是不抽烟的,买来的烟就是为了回礼。

    一打可乐18块外汇券,在国内算是受贿金额了,这么多企业送礼,他不收也麻烦,收也麻烦,何况,可乐以后,人家还能拿得出更好的东西,在这方面,中国企业向来是很舍得的。

    杨锐回礼的万宝路一包2块外汇券,一条就是2o块,和一打可乐的价格差不多。

    刘厂长是个老烟民,心里默算一下,感慨的说:“这怎么好意思。”

    “礼尚往来,礼尚往来……”杨锐今天不知道说了多少遍这个词了。

    刘厂长笑笑,低头出去了。

    香烟算是8o年代的硬通货了,外国香烟更是每年都有进口配额,不用外汇很难买到,这一条烟退回商店,也能得个十七八块。

    当然,刘厂长也可以拿着烟回去拆分了,但这就与杨锐无关了,他只是不想就此惹猫腻上身而已。

    一连几天,杨锐都是白天陪海处长,晚上收礼物。

    好在想参与的企业总数有限,收了三天的礼物,也就没人上门送礼了。

    杨锐觉得有些好笑,从他的角度来看,这些送礼的企业,哪怕明知道要被回礼,还是不厌其烦要来一次,不多不少的正好一次,简直像是公司招标来投标书似的。

    接下来一周,杨锐往来两趟西堡中学的实验室,算是将精制茄尼醇的提取步骤全部证明给了特普拉。

    而在第三次来到平江的时候,特普拉对杨锐的态度亦是从赞赏到钦佩。

    因为杨锐前期表的半化学合成法生产辅酶q1o的文章,开始6续表了。

    和精制茄尼醇的文章不同,半化学合成法生产辅酶q1o,对制药公司将产生直接的影响,最基础的一点,就是组织提取法生产辅酶q1o的工厂,将被逐渐淘汰了。

    当然,尽管说是淘汰,但以目前市场的供应情况,组织提取法生产辅酶q1o的工厂,再延续五年的生产还是没问题的,只是利润会一步步的降低。

    毕竟,半化学合成法的成本实在是不高,而提取茄尼醇所用的烟叶,价格也比猪心和牛心便宜的多。

    至少在这一领域,杨锐改变了制药公司的生态结构。

    对特拉普这样的技术官来说,19岁的杨锐,已然是他见过的最天才的研究员了。

    在短暂的观察和认真的考虑以后,特拉普找了一个机会,主动向杨锐提出道:“你应该来英国留学,我相信捷利康愿意帮你办理所有的手续。”

    弗兰奇与特拉普已有沟通,忙道:“没错,捷利康公司很欢迎杨先生到欧洲留学。”

    在场的除了他们三个,还有被暗示过的海处长。

    尽管被暗示过,正在喝啤酒的海处长还是险些把酒从鼻子里喷出来,外国人邀请中国少年去留学,这种故事里的情节竟然真实的生在身边了。

    特拉普等海处长咳嗽完了,真心实意的劝说道:“中国的条件远远比不上英国,我去过北*京,也去过上*海,它们是美丽的城市,但还需要时间的升华,你到英国来,以你的能力,很可能入读牛津和剑桥。”

    海处长连连咳嗽,不能置信的看着另外三人。

    牛津和剑桥!

    这可是牛津和剑桥,虽然国内也有选派公费留学生前往牛津和剑桥学习,但是,这样的全球知名学府,实在是有着乎寻常的诱惑力。

    在8o年代,如果要问中国人,全世界最好的大学是哪里,十有*都会说牛津或剑桥,哈佛耶鲁之流,要到好莱坞大片侵袭以后,才变的闻名遐迩。

    海处长并不觉得被挖墙脚了,反而与有荣焉的帮忙劝说道:“杨锐,这么好的机会,先答应下来比较好,国内的政策也是允许定向留学的,机会不常有啊。”

    他这是真的为杨锐着想。

    1983年去牛津和剑桥读书,这是什么概念,读完学士出来才1987年,回中国岂不是想去哪里去哪里,想做什么做什么?若到199o年混一个中央的处级干部,简直是掉份。

    若是有心学术,继续读书,199o年就能读到硕士,运气好的话,1993年就能读到博士。

    一名剑桥或牛津的博士,永远都是稀缺的,顶着这样的头衔,可以说能在全世界大多数国家找到工作。假如可以用工作定义文凭的价值的话,这样的文凭,就是可以全球旅游,全球定居,去哪里都被人高看一眼,收入总是中产以上的高级文凭。

    而这样的机会,就摆在杨锐面前。

    不得不说,杨锐动心了。

    作为一名以科研为志向的男人,实在找不到比剑桥或牛津更好的去处了,这里是基础科学的天堂,无论是物理、化学,还是数学生物,都是世界顶尖的。当然,捷利康公司不能保证他进入这两所高校,可杨锐相信,只要给他一个公平的考试环境,他是能够进入这两所学校的。

    现在的他拥有的还是3o岁人的思维和19岁人的身体,两相叠加,即使不能算作级天才,总归是普通天才的水平,加上脑海中的知识,杨锐的信心十足。

    然而,杨锐终究不能下定这样的决心。

    他的英语还没有好到能在外国自如生活的程度,他了解的一切都在中国,去国外展的机会反而变少了。

    所以,杨锐只是迟疑片刻,就用沉重的声音道:“中国虽然弱小,但这里是我的祖国,我还是想留在中国。”

    特拉普愣了一下,忙道:“到英国留学,只会更好的帮助你的祖国。”

    “我更愿意留在国内,为祖国的建设奉献自己的力量。”杨锐一旦进入政治模式,英国人听不懂了,海处长也不好劝了。

    他暗叫一声可惜,又说:“让杨锐再考虑一段时间吧,我看他最近累的很。”

    这样做,总归是留了一道门。

    特拉普立刻同意,拉着杨锐的手,说:“杨先生请一定好好考虑。”

    杨锐自然是连连点头。

    经此一事,特拉普对杨锐的态度更加平等化,弗兰奇等捷利康公司职员同步进化,连锁反应造成海处长对杨锐更重视,而各地的企业也因此对杨锐更重视。

    第二轮的送礼*,迅的拉开帷幕。

    未等杨锐想到应对办法,景语兰带着满脸的泪痕找到了杨锐。

    “怎么了?”杨锐大吃一惊。

    景语兰又哭又笑:“爸爸被平反了,他写信说,春节前就能回来!”

    ……。.。

第200章 西餐

    景语兰穿着红色的裙子,映的皮肤雪白粉亮,像是能擦出水来似的。

    她大概出来的匆忙,几乎没有打扮,只将头拢了起来,反而显出天生丽质的风情。

    当然,扶在杨锐肩头哭泣的时候,杨锐感受更多的,就是温柔和绵软了。

    此时此刻,大约是景语兰最脆弱,也最需要照顾的时候,她几乎是不顾一切的扑在了杨锐身上,又大又软的胸部紧贴着杨锐,随着她的哽咽而起伏,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享受。

    杨锐用后脚跟,轻轻的关上房门。这个时候,双扇门什么的就糟透了,好在后楼还算安静,今天也没有什么人来拜访,拥抱的姿势才能维持的久一点,享受也才能久一点。

    杨锐节操尽起,才没有给老师打马赛克,

    不长时间,景语兰抹着眼睛站直了,羞涩的说:“不好意思……”

    “好事儿,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杨锐一语双关的笑了笑,招呼景语兰坐在沙上,又给她泡了茶,问:“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你帮的够多了,平反的意见下来了,现在一切顺利。再过两天,我爸爸会先到平江停留几天,然后就会去京城。”景语兰声音柔顺,又紧挨着杨锐,像是播音员在耳边小声说话似的。

    就是如此靓丽的播音员,很容易让年轻人把持不住。

    杨锐低头看着景语兰,突然笑道:“到京城是要重新安排工作吧,以后您就是*了,到时候,我到了京城,您可别忘了我这个学生。”

    “你怎么知道我也要去京城?”景语兰有些惊讶的抬起头。

    杨锐耸耸肩,说:“平江师范学院也就是那么回事,这份工作对你是权宜之计,平江对伯母大概也是如此。你父亲要去京城,你们十有*也会举家搬离,景伯父的工作确定了?”

    “确定了。”景语兰坐直了,用手帕擦擦眼角。她过来是想通知此事的,只是心里实在激动,她又习惯了用英语向杨锐倾诉心事,才会又笑又哭的,此时斟酌一番,说:“大舅跑了几次北*京,现在平反意见后面,建议将我爸爸调到中国丝绸公司,还是做副职。”

    “副总经理?”

    “是。”

    “还算不错。”中丝公司与中纺总公司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在级别上都是一致,前者早期也有经营棉麻等杂品,后者早期也有经营过丝绸,从中纺到中丝可以说是平级调动,而且拓宽了路子,并没有吃亏。

    当然,1o年前就是副总,十年后仍是副总,总不能说是占了便宜。但这个时代就是如此,平反以后能立刻任命为同级别的央企实职,哪怕现在的副总数量增加了一倍,那也是极不错的,好多人连官复原职都捞不到,以至于闲赋在家,或者直接去了政协人大养老也不鲜见。

    “就是我不能再给你教多久的英语了。”景语兰垂头说。

    杨锐笑了,说:“你也不是立刻就要调走,走之前,就请继续教我好了。”

    “那当然。只是……你帮我们这么多……对不起。”

    “这是好事,用不着说对不起的。”杨锐确实为景语兰高兴。这个年代,调工作比找工作还要难。正常人都想去大城市工作,去离家近的地方工作,但就官僚来说,又哪里能让你有一事满意。从一个省调工作到北*京,难度实在不小,景语兰能在父亲平反之际就调动,也从另一个侧面说明景父受到重用。

    这当然是好事,对双方都是。

    景语兰与杨锐考虑问题的方向不同,她眨眨眼,有些期待的问:“你的成绩很好,高考准备考哪所学校?你如果想上北*京的大学的话,我可以帮你打问些消息。”

    “我还没有正式决定。”

    “做好决定,要告诉我。”景语兰有些遗憾。

    杨锐点头说“好”。

    沉稳的杨锐的表现,完全不像是一名中学生该有的模样,景语兰想起自己进门时的模样,突然有点脸红:“我爸爸也挺高兴的,说一定要感谢你,我这次来,也是想邀请你到家里坐坐,我父母都想见你,在平江或者西堡镇都可以。”

    “就在平江吧,他逗留的时间也不长吧。”杨锐换成了英语。

    景语兰会心一笑,心情忽然变的极好。

    “我请你吃西餐吧。”杨锐打量着景语兰,又道:“平江饭店为了招待老外,特意请肉联厂切出牛排,别处很难吃到。”

    “那我要好好品尝一下。”用英语说话的时候,景语兰变的更加落落大方。

    “我先打电话预约,你可以洗漱一番。”杨锐颇有绅士姿态的起身。

    景语兰“呀”的一声,捂着眼睛说:“是不是特丑?”

    “没有,就是有痕迹……”

    “砰。”

    杨锐话没说完,景语兰已经带着包关上了卫生间的门。

    站在全瓷砖的卫生间中,景语兰只觉得心跳加,又羞又乐。

    她说不清这是什么感觉,在过去这些年,她从来没有感受过,也从来没有设想过。

    过去这些年,家里的重心,都在维持生计和父亲身上呢。

    现在,父亲平反,能够重新获得收入,顿时将所有的压力都解脱了出来。

    “我可以做些自己喜欢的事了……”景语兰想着母亲给自己说的话,却是陷入了迷茫:“我想做什么呢?”

    她对着镜子,大脑渐渐的放空。

    一会儿,杨锐的形象,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高大、英俊、帅气、聪明、大方……

    景语兰猛的甩甩头,看着镜中羞红了脸颊的自己,心想:我是她的老师,我现在想做的事,就是教他英语……嗯,一定要将他的英语水平提高。

    景语兰握紧了拳头,嫩白的手指节如脸颊一般泛红。

    ……

    平江饭店的西餐厅提供牛排、羊排和鹌鹑三种主餐,相对而言,前菜和汤的种类却异常丰富,而且有后世少见的俄罗斯鱼子酱,且是黑鱼子酱。

    杨锐看到菜单的时候,也是犹豫了一下,才点了鱼子酱,8美元每份的价格,怎么都不能算少了。

    不过,上菜以后,杨锐却大呼厉害。

    因为中国厨师在一个装饰精美的木盘上铺了冰,然后堆了满满的鱼子酱,并使之冒尖。

    冒尖的鱼子酱!

    杨锐粗略的估计一下,这么一盘子,怎么都得有一斤了。

    即使如此,餐厅的经理还特意过来说明,道:“鱼子酱是从巴库运到莫斯科,再从莫斯科运到北京,再到平江的。莫斯科的鱼子酱,每公斤已经到了2o多卢布了……但质量是最好的,我们平江饭店是河东省唯一有配额的。”

    言下之意,咱没赚您的钱,更没坑你。

    卢布的汇率比美元少一点,因此,2o多卢布应该有十几美元。算一下,平江饭店一盘子鱼子酱要价8美元,除了不像前菜,还真的不贵。

    当然,招待领导和外国友人的饭店,本来就不需要赚钱。

    杨锐谢过餐厅经理,开始往嫩黄的吐司上涂黄油。他当年也曾有机会尝鲜,但像是现在这样大口品尝,却是想也别想。进入21世纪以后,鱼子酱的价格突飞猛进,好的鱼子酱在销售终端,每公斤的价格高达数千美元,以至于富人的宴会上,鱼子酱也只能在冰上平铺一层而已,

    一口一个星期的工资,一口一个星期的工资,那才是吃者伤心,看者留涎。

    而在8o年代,普通的苏联人还能吃得起鱼子酱,中国人其实也吃得起,8美元虽多,也不至于完全拿不出来。而且,也用不着每次都吃一斤这么多,一两或者二两的鱼子酱,对富裕阶级亦是美妙的享受。

    换算成可乐的话,杨锐吃的这盘鱼子酱,也就是一打可乐罢了。

    景语兰知道杨锐不缺钱,加上心情正好,也美滋滋的品尝起了鱼子酱,其手法比杨锐还要熟练。

    “你以前吃过?”杨锐看景语兰将鱼子摆放的如此整齐,干脆将自己涂好黄油的吐司递了过去,让她帮忙。

    景语兰笑着放下自己那片吐司,举起杨锐的吐司看了一下,又用刀子刮掉一些,才开始往上落鱼子,口中说道:“以前爸爸还在职的时候,家里经常有父母的朋友来,很多都是苏联人,他们将鱼子酱当作很好的礼物,我吃了几次以后,也觉得不错。我妈说鱼子酱明目,经常在考试前给我吃。”

    “我考试前能有肉吃就不错了。”杨锐也颇有些怀念,却是很快将纷乱的想法抛之脑后,专心享用起了8美元一盘的鱼子酱。

    正规西餐持续的时间远比中餐要长,当然,是比不喝酒的中餐所用的时间要长。

    因此,吃西餐能够让用餐者较长时间的聊天,而它提供的氛围也非常好,尤其是一道菜紧接着一道菜,不急不缓的时候,西餐侍者优质的服务,总能给人一种我们是高帅富和百富美的暗示。

    相形之下,无论是上菜快的中餐还是上菜慢的中餐,都不能尽如人意,杯盘狼藉的桌面往往也不够好看。

    所以,西餐对于交往初期的情侣来说,是非常适当的选择,对于正在了解的双方,也是极不错的。

    一餐过后,无论杨锐还是景语兰,都感觉到了对方若有若无的快乐。

    ……。.。

第202章 海外市场

    “房间里到处都铺着木板。”景明飞一般的从卧室里跑出来,跳上了沙,旋即滚下来,打开了电视。

    这是一台东芝的21吋木壳彩色电视机,在9吋黑白电视尚未普及,国人普遍购买12吋或14吋电视机的时候,21吋彩色电视机堪称绚烂无双,用后世许多人的话来说,这么大的屏幕根本看不过来。

    景明贪婪的看了一会中央一台的播音员,又窜进了卫生间,喊道:“这里面都是瓷器,厕所怎么用呀。”

    “我给你教。”景母好笑的站了起来。她以前经常参加使领馆的活动,北*京的高级饭店也是常去的,那个时候,景语兰已经长大了,景明却还小的很,等到能记事的时候,却已经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今天是景明有印象以来,第一次进入特权地带。

    景存诚的心情颇为微妙,端起茶杯来,良久都没有喝一口,片刻后,却是手摸着沙副手,问道:“小兰,这几年,辛苦你们了。”

    “爸,你都说了几遍了。”

    “再说多少遍都不多,我现在呀,也只能说一说了。”景存诚叹了口气,又道:“你给杨锐补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景语兰不期然的想到了昨天的西餐,掩饰的喝了口热水,说道:“我也说不上来,学习的话,他成绩很好,数理化都是满分,英语也能考1oo多分,就是口语需要练习……”

    “性格呢?”

    “很自信的人。”

    “成绩好,又掌握技术,自信是当然的。”景存诚话锋一转,又说:“你觉得,他为什么帮我,帮咱们家?”

    景语兰心下一跳,她隐约的能猜到一些,却从来不敢细想,此时亦是垂头,轻声说:“大概是想帮忙,或许,是正好能帮得上忙。”

    “是呀,想帮忙的人多了,能帮得上忙的,会帮忙的就少了。”景存诚唏嘘着道:“能拿出5ooo元的人有,能拿出上千元外汇券的人有,会用的人,却不一定有……”

    “爸爸。”

    “听不懂?”

    “嗯。”

    “这些年,我都在想,有些人在高位,也不一定是因为聪明,机缘巧合,运气资历凑在一起,也能是副部级,就像是我。有的人身在谷底,也不一定是愚笨,就像是我。我这一辈子呀……”景存诚说到这里笑了两声,说:“我是不是抱怨的太多了?”

    “没有。”

    “我是想把这些年的想法和思考告诉你,就是有段时间没讲话了,都不懂得表达了,变成了牢骚了是不是?”景存诚哈哈的笑了。

    “不是,怎么会……”景语兰有点心酸,又有点高兴,毕竟,谷底的日子终究是结束了。

    “姐。里面的龙头打开,就有热水啊,你要不要用?不用提水的,温度正好,还有好多腻子。”景明是少年心性,跑着从卫生间里出来了,看见老爹又有些不好意思,停了下来。

    “你们去玩吧,我坐一会就好。”景存诚垫垫下巴,稳稳地坐在沙里,就像是当年参加外贸谈判一样。

    景明缩了缩脖子,拽着景语兰的袖子,跑去了书房的阳台,从那里能看到围在半楼间的花园,还有后面的喷泉水池,书房里还有一台打字机,尽管是没什么用的英文打字机,但也够景明新鲜一会了。

    第二天吃过早餐,韩大姐又来接人,用车带着景家人在平江市转悠了一圈。她不清楚景存诚的身份,也没有要问的意思,仅仅是尽心尽力的做着接待。天津制药三厂已经确定是天津地区的粗制茄尼醇工厂了,能在当地的三家制药厂中脱颖而出,没有杨锐的帮忙是不可能的。

    事实上,是否在天津地区建粗制茄尼醇工厂,都是无法确定的事,还是杨锐以港口有利于进口,才说服了海处长。当然,天津市来跑这个项目的周市长也挥了很大的作用,但他仅仅要求引进投资,没有给嫡出的一厂,却是给丫头生的三厂,总不是韩燕本人的面子够大。

    通过这件事,令韩燕了解到了杨锐的影响力。虽然是一名学生,可他既然能做到许多地市领导做不到的事,那他在这个领域,就比地市领导还要厉害。

    制药三厂在天津市是拿不到什么好处的,市属的企业太多,不管怎么排队,都轮不到他们。

    相反,韩燕觉得靠近国医外贸不错,后者有出口权,赚到的都是外汇,而粗制茄尼醇工厂既然是给精制茄尼醇工厂做供应商的,继续讨好杨锐,总是没有错的。

    这样逛了一天,又在外面吃了两餐,韩燕才陪着景家人回到平江饭店。

    进了门,就见她的跟班等在那里,小跑着过来说:“韩厂长,晚上的会议定在了九点。”

    “这么晚还有会议?”

    “捷利康在香港地区的总裁来了,晚上与省委常委用餐,到九点钟才有时间开会。”

    “行,到时候你和我一起去,做会议笔记。”

    “这次会议不让做笔记。”跟班小朱低声道:“是保密会议。”

    “外国人参加的保密会议?”韩大姐笑了。

    小朱僵硬的赔笑:“通知是这么通知的,只能有各个厂的厂长去,另外,国医外贸也有一位副总来参加会议,今早刚到的平江,坐飞机来的。”

    “我知道了,你不用去会议,但也不许乱跑,留房间里,随叫随到,懂吗?”

    “懂,非常时期,随时备战。”

    “要说到做到,集中注意力。”韩燕转身,见小朱还站着,问:“又什么事?”

    “杨先生让我给景存诚先生带话。”小朱又面向景存诚,说:“由于参加会议必须提前准备,事前没有料到,非常抱歉……”

    “抱歉什么,是我们麻烦了他。”景存诚沉吟了一下,又道:“我们现在住的房子,有点浪费了,几个人住那么大,不如换一间小点的。”

    他是考虑到有外国公司的领导来,人家也许要用到国宾套房。

    小朱掏出本子记下,说:“我会转告的。”

    景存诚想要催一下,转念一想,现在退房也不是事,也就算了。

    会议室。

    不大的房间,已然是吵翻了天。

    说普通话的,说英语的,还有说方言的,像是一堆扎了孔的气球,在房间里碰来碰去。

    中方希望在国内多建工厂,英方却想在国外也建设相关的工厂。就世界范围来说,能提供大量烟叶的远不止中国,仅仅是英联邦国家中,适合烟叶种植的就有不少,像是捷利康这样的大型制药企业,政府公关都是过硬的,他们甚至可以在某些国家推动烟叶种植,签约收购烟叶,说不定成本更低。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打破日系工厂的垄断地位。

    虽然因为辅酶q1o供不应求的缘故,任何能以一代差水平生产辅酶q1o的工厂,仍然能赚到额利润,但相比垄断利润来说,犹有不足。

    包括捷利康在内的生物公司,有理由相信日系工厂掌握着更好的技术,只是没有释放出来,就会议室里的几个人来说,就有一半的捷利康职员,认为日系工厂也可能研究出了茄尼醇到辅酶q1o的半化学合成路线,只是秘而不宣,想要等组织提取法利润赚足了,才转向升级。

    这种事儿,日系工厂是经常做的,欧美工厂自己也经常憋着相同的坏,比这更过分的还有专利潜水艇,小公司因此赔内裤,大公司卖身的亦不在少数。

    而对付这种经营方式的最好策略,就是秘密建厂和大规模铺货。一旦己方瞬间将价格打压到对方的成本线以下,对方再想升级换代就不容易了,至少,被迫换代期间造成的损失会大上许多,市场也很容易在此时被抢走。

    然而,中方并不在乎日系工厂会怎么样,他们也不在乎市场垄断地位,或者是垄断利润和额利润的区别,对他们来说,辅酶q1o的利润就够高了。何况,建厂到海外,中系工厂也赚不到钱。

    杨锐即使最近练了英语,才听不懂老外夹杂着生僻词和长难句的快节奏言,这个时候,翻译都已经呆住了。

    中方插不上话,又变成英国人自己吵,过阵子,中方的人也开始吵。

    英国人自己吵,是吵世界各地的工厂分布,中国人自己吵,是吵国内的工厂分配。

    等到9点钟,被选定的五家粗制茄尼醇工厂的厂长进来的时候,所有人差不多都口干舌燥了。

    翻译趁机开始说前面硬记下来的话,海处长则大略的说了会议前的内容,厂长们顿时面面相觑。

    国医外贸的副总更是面色凝重的说:“不论最终的结果是什么,今天会议都是机密,不许向外泄漏,不许给家人说,也不许给未参加会议的下属同事和领导说,有人要问,就让他来找我,都清楚吗?”

    “清楚。”厂长们说的参差不齐,同时暗暗心惊,都决定会议上沉默是金。

    杨锐却摩挲着下巴,考虑自己该做什么决定。

    整套系统的技术壁垒,他都已经完成了,相关的论文和专利,要么是表和注册了,要么是正在表和注册的过程中。

    捷利康若想突破这些专利,所要付出的成本是高昂的。

    弗兰奇摸熟了他的脾性,也不做提前买断的勾当,就这么堂堂正正的当面讨论,反而令杨锐不好决定。

    想要所有的工厂都有合资工厂的分成比例是不可能的,即使是三分之一都太多了,而且,一旦打起了价格战,辅酶q1o的价格会在数月乃至数年的时间里拼命跳水,到时候,能得到分红的股东,也一样要承担亏损。

    杨锐还没有这个自信,能与跨国公司一起参与世界范围内的价格战。

    这时候,开价就变的很关键了。

    而开价的关键,是充分的了解对手。

    杨锐想来想去,灵光一现,来到海处长身边,低声道:“我认识一位平江师范的老师,英语水平特别好,能不能请她来现场翻译。”

    “能保密吗?”海处长也对现在的翻译不满意了,而他到现在,也不觉得此事与杨锐多大的关系。毕竟,一个合资工厂的分成就要好几十万美元,难不成还想要更多不成。

    “能保密,她是平江师范学院的正式教师。”杨锐猜得到海处长的心思,却不在乎,技术在手,由不得你高兴或不高兴。

    ……。.。

第203章 授权经营

    杨锐没有离开会议室,而是继续竖着耳朵练听力,听不懂没关系,反正海处长他们也听不太懂,他只是不想在这个瞬息万变的时刻走开。

    不一阵子,景语兰被领来了。

    海处长检查了她的证件,又说了保密条例之类的话,才说明她的工作:做翻译。

    景语兰这才有些明白过来,心情也渐渐放松,作为这个年代少数懂外语的职业之一,景语兰经常会被邀请或要求做翻译,有保密要求的亦不在少数,像是现在的任务一样,医药行业内紧张无比,认为需要保密到极致的秘密,对圈子外的景语兰来说,也就那么回事,并不觉得比以前的保密有什么厉害之处。

    海处长用普通水平的英语和她说了两句,认可了她的能力,又让人给她搬了椅子,坐在靠墙的一排。

    那里还有一个翻译和一个记,都是累惨了的样子,见有人帮忙,简直是求之不得。

    杨锐装作说明的样子,扭头趴着椅背,说:“景老师您别担心,能翻译多少翻译多少,暂时来不及说的就记下来,等到有空闲的时候说。另外,优先翻译对方说的比较重要的部分,比如价格、条件、要求等等,需要的情况下,也可以和对方的翻译沟通,但估计机会不多,重点就是做好记录,以备查询,你们两名翻译具体怎么分工,自己商量就行。”

    他连着说了记录,又用眼神示意,景语兰顿时心领神会,杨锐这是让她做最直接的消息来源。

    捷利康的讨论并没有因为多了一名翻译而有什么改变,他们依旧说着快节奏的英语,语法和词汇乱成一锅粥,这种现场英语的难度并不仅仅是听懂,难的还有同步翻译出来。

    如果实现,这要求其实比同声传译还高了,景语兰亦是做不到的,事实上,能听着一种语言,说另一种语言,本身就很不容易,放在武术界,怎么也是周伯通的水平。

    不过,景语兰更偏向杨锐,她是能说多少说多少,却将更多的东西记在本子上,旁边的翻译也是如此,只是目的却不尽相同。

    杨锐确信,捷利康的翻译可不会将他记录的翻译内容给自己看。

    捷利康在香港总裁的协调下,缓慢的达成共识。

    杨锐趁机要求休会,并用眼神示意景语兰。

    两人一前一后的离开会议室,不过,能去的地方就只有卫生间了。

    杨锐毫不犹豫的拉着景语兰,进了卫生间的格挡,好在是女士卫生间,收拾的又非常干净,才让景语兰的心情略略放松。

    “给我说说捷利康的讨论内容。”杨锐低下头,声音很小。

    景语兰抑制着羞涩,点头说“好”,然后就组织语言道:“他们主要……”

    “声音再低点,别被人听到了。”

    “他们……”

    “再低点。”

    本来就不大的卫生间,现在挤着两个人,还要小声说话,景语兰无可奈何的用手顶住杨锐的肩膀,在离他耳朵很近的地方,复述起来。

    她也是知道事关重大,才如此顺从,即使如此,景语兰都已经紧张的满脸泛红了。

    杨锐一边听她说捷利康的讨论内容,一边思考,一边又时不时的动动耳朵,有几次,都险些碰到景语兰的嘴唇。

    景语兰有心不说了,又怕外面的人进来找他们,更怕杨锐谈判的时候吃亏,只能红着脸,集中精力的躲着杨锐,好在她也不讨厌这个游戏,一会儿就进进退退的很熟练了。

    杨锐听着自家英语老师的话,闭上眼睛,一副开始回忆24吋显示器的样子。

    三分钟后,两人整理好衣服,分别离开卫生间。

    杨锐有种偷情的既视感,要不是眼看着大生意上门,他肯定要缠着景语兰再聊会天的。

    从捷利康的对话可以知道,他们主要的关注点仍然是市场的竞争,先争市场,再赚取垄断利润,是现在的生物技术公司通行的手段,尤其是跨国公司惯用的手段,因为生物技术仍然是一种高新技术,能跟上节奏的公司很少,大投入大风险,同样大回报。

    不像是其他商品,任何国家都是少不了药物的,在很多垄断法不严格的国家,跨国公司一旦获得垄断地位,钞票就会源源不断的流入口袋,所以,捷利康根本不在乎前面几年的利润。

    在这种情况下,杨锐想要股份还是现金,他们都不在乎。

    虽然没有说出来,但就杨锐猜测,如果自己要股份的话,国外的合资工厂肯定会将价格战列入重点考虑范围,甚至可能用自己的成本价去打日本厂商的成本价,如此一来,作为股东的杨锐不赔几年的钱就不错了。就算他能挺过这段时间,而且令捷利康体系胜利,他也会陷入增资的泥潭,捷利康可以轻松的增加上千万乃至数千万美元的资本金,杨锐若是不能同步追加,结果只能股份被稀释,最后被迫卖掉股份。

    要现金似乎简单一点,但要价就比较难琢磨了,狮子大开口要个几百万美元似乎挺美好,却不现实。虽然三四家辅酶q1o工厂开工,按照新合资工厂的标准,一年给杨锐的分红就有这么多,但毕竟要考虑到风险和不同地域的关系,就生物技术投资最频繁的美国来看,几百万美元买断的技术,已是年度高价了,有积累的生物技术公司倒是能卖的贵一些,几千万美元的并购案亦不在少数,可那也不是说有就有的,辅酶q1o毕竟是一个小众项目,还攀不上年度榜单。

    会议重新开始,杨锐尚在思忖,弗兰奇却是代表捷利康,问道:“杨先生,你对海外设厂怎么看?”

    捷利康的代表们,像是向日葵似的,齐行注目礼。

    海处长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没想到人家先问了杨锐,不由一阵气馁,转念一想:中方对英方在国外建设工厂,还真没有硬性的限制方法,只能从合作的角度来讨论,比如说,太多的工厂会影响中国工厂的利润,但人家听是不听,国医外贸都只能祈祷了。

    相比之下,杨锐有技术傍身,还能多说两句。

    于是,海处长抢在杨锐之前,认真的说:“杨锐,这件事上,我建议你要有礼有节。”

    “有礼有节”四个字咬的很重,其中的含义亦是无比的丰富。尤其是在对外交往方面,这四个字能表达的东西,用几十个字都说不清楚。

    捷利康的翻译来自香港,是个会说普通话的香港人,他能将这个词意译出来,但那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而且,转了这么一手,也不能说这就一定是海处长的意思,顿时急的抓耳挠腮。

    杨锐笑着点头,说:“那我就用英语了。”

    “用英语吧,我和汪总都听得懂。”海处长一副和善的模样。

    国医外贸姓汪的副总亦是微笑点头,掌握英语技巧,在如今的国内是很值得夸耀的资历,对副总也不例外。

    杨锐回以一笑,转向弗兰奇,道:“你们是想问技术授权的问题吧。”

    “不,不是,我们想讨论的是技术转让。”弗兰奇肥脸抽动两下,心说:就知道杨锐不好打交道。

    杨锐摇摇头:“我不准备转让精制茄尼醇和半化学合成辅酶q1o的专利,授权是可以,而且我要价不高。”

    最后一句,连安慰都算不上,就是个助词。

    弗兰奇更不会当真,笑着拍拍面前的合同,说:“你转让技术专利给我们,捷利康可以按照西捷公司的标准,讨论相关细节。”

    捷利康当然不可能在海外工厂拿出25%的股份给杨锐,那当地的供应商和生产商就别想搞定了,但以此为基础的话,也是个不弱的许诺了。

    杨锐现在若是有几千万美元的资产,立刻一口就答应下来,可惜,他没有。

    对缺钱的人来说,股东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尤其是做一个不熟悉的外国公司的股东。譬如捷利康在中东投资一家辅酶q1o的工厂,给杨锐一定的股份,工厂顺利生产自然是和和美美,但若是因为任何一个理由,被当地政府判决罚款,就要股东按比例支付罚金了,股东总不能光享受权利,不承担责任。

    国内的西捷工厂,以及新合资的锐捷工厂,杨锐都放心的很,因为有国医外贸的股份在里面,他们对自己人狠,对外人也够狠,就中国目前的经济条件,这种股东是稳赚不赔的,至于国外是什么样子,杨锐就说不清了。

    所以,早有准备的杨锐,出人意料的摇头,说:“我不要海外公司的股份。”

    “那你要什么?”

    “等等!”一声爆呵,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国医外贸的汪副总身边的秘书,雄赳赳的举起手来,说:“我有个建议。”

    “关主任,请说。”弗兰奇在中国的人名称呼方面已出师了。

    关主任有四十多岁了,头油打的锃亮,身上的西装质量却很不好,不像个高级干部,倒像个走南闯北的采购员。

    他清咳一声,看看杨锐,又看看自家副总,说:“我觉得杨锐不转让这项专利是正确的,这项专利应该由国医外贸转让。”

    杨锐听的目瞪口呆,他先看向海处长,一副你逗我呢的表情。

    海处长也有些腻味,碍于汪副总的面子,使劲的咳嗽了两三声。

    英国方面,则在得到翻译以后,窃窃私语起来。

    须臾,弗兰奇怪怪的问杨锐:“这样可以吗?”

    杨锐淡然道:“国内的法制尚不健全,专利法也没有切实的实施,因此,关主任一定要按照这个方案来,我没有绝对的立场反对。”

    这个方案要是执行了,他肯定不告国医外贸,只会告捷利康。

    所以,不管姓关的逗逼怎么想,杨锐都不想和他争。

    英国人低声议论了几句,就想明白了杨锐的意思。

    国内目前的法制固然不健全,他们如此做,兴许也没有关系。但捷利康是个跨国上市公司,若是一次性的生意也就算了,长期的生意,总是要考虑收益和风险的。

    不等弗兰奇说话,来自香港的地区总裁就摇头了,说:“捷利康还是需要考虑到专利问题的,我们只会从目前的专利所有人处购买专利……”

    “专利归香港华锐公司所有。”弗兰奇补充了一句。

    关主任遗憾的道:“我们可以卖便宜一点嘛。”

    他完全就是空手套白狼,有多少赚多少的架势。

    杨锐暗叹一声:你手里真的是空的啊,捷利康给你钱,还不如给律师,然后陪着我打官司呢。

    弗兰奇再次拒绝了关主任,道:“我们继续前面的话题,杨先生,你对技术转让的要求是什么?”

    “这些技术,还有继续挖掘的潜力,你们不愿意给溢价,我也不想卖,就像关主任说的,不如便宜点授权给你们好了。”杨锐做的技术壁垒,并非不能卖,无非是价格不够罢了。生物技术在大部分国家的专利保护只有十五年到二十年,只要开价合理,卖了也就买了。但是,在深入开相关技术以前,卖掉就不划算了,另一方面,技术壁垒的厚度,也会决定价格。

    比植物法提取茄尼醇更先进的还有微生物培养,这些技术会进一步更新和提升整套技术的价值,杨锐自然不愿意现在就转让了全套专利。

    英方低声交流了两句,这次是香港公司的总裁问道:“授权的要求是什么?”

    “一些仪器,再加一辆车。”杨锐已经不想当着国医外贸的面谈交易了。

    “什么仪器,什么车?”

    “我还没想好,想好再说。”杨锐准备开出8o万美元以上的高价格,正好将新合资工厂的投资弥补回来,也不影响他的实验室补全计划。当然,若是折换成仪器的话,价格会有浮动,他倒是不怎么在乎。

    汪副总有点着急了,笑道:“想好再谈也可以,弗兰奇先生,皮尔斯先生,我们还可以合作建厂嘛。”

    “我们已经合作建厂了,先看新工厂的效果如何,再做进一步的合作比较好,您说呢。”弗兰奇笑着挡住了汪副总。

    杨锐伸了个懒腰,对早就看呆了的景语兰做了个“谢谢”的口型。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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