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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诳徒     紫薇txt下载     紫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不如归去

    “夫妻之实?”

    云无悲心中一怔,神态仍旧是浑浑噩噩。

    浑浊的双目与云霄之中的寒螭龙瞳对视,心中暗忖:这些时日所经历的种种幻阵俱从现实之中演化而来,有所依据。

    但自家与殁龙潭中千年寒螭也不是有一面之缘罢了,甚至连载一面之缘都算不上。当初在潭底取了龙胎之后,不过是惊魂一瞥便匆匆逃命了。

    可这夫妻之实又从何谈起?

    心中疑窦方生,云无悲便顿觉不同寻常,转念思忖道:既然可以推断如今身处贪狼宫中,那么也就排除了在凤阳太守府触动暗处阵法禁制的可能。

    而听云宗玄青真人言道太守府新妇乃是玄阴圣宗化魂真人辛柏瀚,又从明台司血屠心腹、那少年模样的道人口中得知——那位备受推崇的‘云尊’绝非玄阴圣宗之修!

    那么答案便呼之欲出了,不外乎又有未知的势力进入大庆幽州,以图诸天星辰异象之源,欲从玄阴着手,生擒化魂真人辛柏瀚为饵。

    而如今自家身处的幻境必然出自化魂真人辛柏瀚之手,且这位魔道金丹境巨枭亦被青老与青松等人摄入贪狼宫之中。

    “这幻境之玄奥乃是我平生罕见,从之前经历的数百幻境来看,破之不难。找到这幻境施法者便可,不若以不变而应万变。哪怕这位化魂真人辛柏瀚真身隐而不出,也可在这无穷幻境之中磨炼即将成型的玄虚剑意!”

    思及此,云无悲将心神掩藏于灵台之下,周身祥和泰然之意愈发的纯澈,整个人的气息缓缓的消散,逐渐融入了满谷的茂林修竹、山石草木之中。

    抑扬顿挫的声音,便带着一丝迷离在谷中荡漾开来

    “何为道。。。”

    “何为道。。。”

    喃喃呓语间,云无悲浑浑噩噩的收回目光,步履蹒跚的径直绕过殁龙潭,迈向潭侧青苔漫步的山间小径。

    嗷——

    天际之上,百丈寒螭在云雾之中穿梭盘旋,似龙非龙的啸声在圣灵谷上空回荡。

    倒竖的龙瞳之中一抹不屑的神色闪过,又复口吐人言:“狂妄!区区筑基小修,也敢妄言‘道’?只怕是强如化神境神君、那些陆地神仙一般的人物,也不敢如此大言不惭吧!”

    山间小径之上,云无悲恍若未闻,步履踩在覆顶的青苔之上,足下一滑,一个踉跄便跌跌撞撞的扑倒在石径之上。

    就在此时,谷中绝壁山涧之内一道黑云呼啸而出,狂烈的妖气肆虐,所过之处飞沙走石。数息功夫,一直毛茸茸的手臂自黑云之中探出,须臾那位黑袍金猿王便凌空踏虚站在了寒螭身前,诧异道。

    “化神境神君不敢言‘道’?你碧霞元君执掌代掌琅琊刑宫两千载岁月,在殿尊坐下闻到亦有百载。。。当真是奇哉怪也?”

    “两千载?”

    寒螭盘旋的龙躯猛然一顿,龙瞳之中惊骇之色骤显。

    山间石径之上,云无悲身形微微一顿,刹那间敏锐的捕捉到了寒螭眸中的惊骇之色,浑浊的双目之中精光一闪而逝。

    下一瞬,偌大的圣灵谷天上地下,云海澄清。

    整个天地突兀的虚幻起来。

    林海涛声渐隐,飞鸟走兽绝迹。两侧万仞绝壁在飞旋的流光之中化作两条长达千百张的匹练光带。

    黑袍金猿王以及周身好似无穷无尽的黑云,烟消云散,倏忽之间消失无踪。云无悲趴在石径上的身躯轰然四散,弹指间赫然浮动在漫天的虚无之中。

    墨色青锋在手中悬浮,浓重的煞力灌体,却再没有昔日那般峥嵘。

    “晚辈云无悲,拜见化魂真人。这些时日,幸有真人垂怜,云某方能在这幻境之中磨砺剑意雏形,得悟玄虚剑意。如此大恩,云某铭记于心,决不相忘!”

    一抹冷意浮现,身躯徒然挺直,浑浑噩噩之态尽去。剑指对着百丈之外的寒螭首级遥遥一点,旋即无数奇异的波动在冥冥之中绽开,大气磅礴。

    虚无之中仅存的百丈螭躯,就在这大气磅礴的意境中扭曲起来,不过片刻寒螭凭空消失,继而从迷幻的光影之中走出了一雪衣女子。

    遥遥望去,这女子水眸含媚色。

    花容之中一点娇羞含而不露,颇有几分欲拒还换的风姿。妩媚的女子惊诧之色一闪而逝,玉指在红唇上轻轻一点,花枝招展的媚笑了起来。

    “奴家险些便被你这小家伙骗了过去,啧啧。不意幽州靖边侯府小辈、最近在通天云路名声鹊起的紫极竟是同一人。”婀娜的踏空而行,女子几步踱至云无悲身前,目光满含惊艳的落在墨色青锋剑脊上,“上古贪狼神庭之主,若非此番阴差阳错落于你手,奴家险些以为皇极所追之人便是诸天星辰异象之源呢。”

    一阵香风袭面,云无悲不禁眉头暗皱。

    初入幻境时,心智沉沦,施展出西方皇天庚金剑‘何年勘破生死观’时,便晓得自家这身份决计逃不过这位化魂真人之眼。

    不过有青松真人与青黛老妖二人相随,并且在他猜测中这位化魂真人当身陷囹圄无自保之力,是以在心神脱离幻境掌控之后便一路肆无忌惮的施展西方皇天庚金剑的七招剑式。

    而到此时,他已有十成的把握——这位化魂真人亦被摄入贪狼宫之中。

    如此一来,哪怕她法力通天,也绝难逃出自家掌心!

    挥袖排开袭面而来的异香,云无悲嘴角擒着冷笑,直视这雪衣女子的水眸,沉声道:“真人既入我贪狼星宫,便再难有出世之日,能窥破云某跟脚,又能如何?况且真人如今受制于人,这具魂念化身不过寻常金丹的实力,何必徒劳挣扎?”

    。。。

    *****************************

    濮阳,靖边侯府

    临近族会,府中律殿执事可谓是倾巢而出,在‘病阎王’云无病的率领下骤然发难,将整个侯府彻底清扫了一遍。高居的屠刀落下,近百仆婢家奴或斩或逐,使得本就风波诡谲的侯府人心惶惶。

    若是放在往常,这般胡闹定然会有人出面制止,可一连数日,族中九殿首座、诸多亲族长辈竟是齐齐失声,无人过问此事。

    崇明阁中

    云烈袆盘膝而坐,俯身拾起一枚黑子,玄纹云袖大挥,拂开袅袅的香烟,笑道:“犬子竟是突然开窍了,我这律殿骤下重手也好,府中的吭哧之气确该清理一番了。不过暗殿来报,有人与玄阴暗通曲款,兄长不得不防!”

    云烈武正襟危坐,一身儒袍垂地,散漫开几许素白。

    “无妨,烈闵韬略不俗,这利而诱之、亲而离之的手段也漂亮的紧,唯独在这‘势’上,尚欠缺了几分火候,不足为虑。只是几位老祖似有定计,欲弃听云而投玄阴,无悲免不了要吃些苦头。”

    说着,云烈武一抹黯然之色闪现。

    云烈袆闻言,思忖片刻,剑眉倒竖,不禁沉声道:“小心驶得万年船,须知几位老祖对于当年之事,戒惧颇深。无悲所言’诸天星辰异象’又句句属实——”

    一声轻笑从云烈武嘴中传来。

    只见他笑意盈盈的挥手打断云烈袆的话语,言不由衷的笑道:“即便是废了为兄族长之位又能如何?殚精竭虑数十载,为兄早就厌了。”

    说着拂去身前黑白交错的残局,悠然起身踱步崇明阁围栏之前,话音愈发的萧索。

    “无悲这小子莫非是昏了头?八百里渭水肆虐,庆北三州之地便是大梁玄阴囊中之物。如此一来,这云氏族长大位不要也罢,倒是不如归去——”

    。。。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东风至,乱起!

    千幻离魂体的先天幻境之中,三载倏忽而过。

    三载之中,云无悲心智被磨砺的愈发坚韧,神念魂力亦大有精进。

    在从起初的沉沦中清醒之后,在幻境之中可谓是阅尽了人生百态,而其心中对于‘道’的认知却是愈发的凌乱。

    何为道?

    是法天、法地、法自然的天地大道规则?还是发乎于心的初心?亦或是沉淀在灵魂之中的原则与坚持?

    前世时,没有这一方世界的光怪陆离,而对于‘道’的认知也不过是局限于史料典籍之中罢了。

    诸如诸子百家之道、孔孟之道、帝王之道、五德之道等等。而对于道的释义也不过是譬如“为天地立心,为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等记录册的苍白空洞的文字罢了。

    另有先贤言:道者,令民于上同意者也,可与之死,可与之生,民不诡也。

    这在云无悲的理解之中,归根到底不过是一个“势”与“行”罢了。

    而云无悲自降生在这呼啸天地、摘星拿月的世界之中二十载春秋之后,却赫然发现这“道”竟然是掩藏于万事万物之中,窥而不得其形却又无处不在。

    衍生而出的道法,修到高深处时可翻江倒海、劈山断岳。而衡量修为境界的又有“道行”一说。

    在幻境之中那位玄阴圣宗化魂真人讥讽自家妄言,又被圣灵谷黑猿王点破——碧霞元君曾在那所谓的‘殿尊’座下闻道千载。

    如此说来,这一方世界之中的“道”已不止掩藏于心,而应当是具化于外的存在。然而在贪狼印之中,那神秘的书生又曾言自家勇厉凶厭,敢只身抗天,却能与其道共鸣。而那位神秘书生的道,不出意料便是‘玄虚而澹泊,与道而逍遥。’

    心中之道虚无缥缈,纷乱无比,故而幻境之中三载刻意模仿那神秘书生之道,又夜以继日的施展西方皇天庚金剑前七式,细细斟酌体悟这剑道**之中所蕴藏的意境。

    虽然最后在破幻境时,玄虚剑意已彻底觉醒,可这也让他的心愈发的迷茫。

    。。。

    三日之前,云无悲破先天幻境而出后,赫然发现那位玄阴化魂真人辛柏瀚变得诡异无比。这位妩媚至极的女子一身法力被封印,两人相隔数百丈之远,但在识海神念之中却显得亲近无比。

    一念起便知对方所想,一念落亦可查彼此所欲。

    这等荒诞的情形使得云无悲措手不及又无所适从,而那位青松真人的胞妹青瑶仙子,不知为何极度厌恶化魂真人辛柏瀚,青黛老妖更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建议将之放逐在贪狼印内的无尽虚空之中。

    当日的意外也远远没有结束。

    临近放逐之前,云无悲在化魂真人辛柏瀚这位满手血腥的魔道巨枭眸中,竟然看到几许幽怨的神色。其杏唇几度张合,虽没有只言片语出声,但从其分外诱人的口型来看,分明是想说“冤家”二字!

    这种突如其来且荒诞至极的想法,让云无悲几度陷入困惑之中。

    此时,云无悲辗转徘徊于濮阳城外十里亭外山巅之上,心中感慨良多。

    自东临回归濮阳之后,这数个月跌宕起伏、几经生死的经历,让他只觉唏嘘不已。遥想当初,他自家形单影只、背负靖边侯府纨绔的名声,身侧只有惊云卫十二人相随。半年之后,在他周围已汇聚了金丹境真人近十人!

    而其麾下血浮屠军也赫然有十五万之巨!

    其中王伦亲临的原东临卫卫戍军两万余人,如今虽锐减至一万。但就是这一万人所修的《太上玄灵北斗本命吞煞真经》突飞猛进,已达到了地阶中品。

    不知不觉间,他云无悲已是羽翼渐丰,再非任人宰割之辈!

    “如今已在濮阳地界,靖边侯府族会在即,星主为何避而不入,反倒驻留在这十里亭山巅?”

    一块凸起的山石之侧,青黛老妖负手而立,足履离地三尺。深邃而淡漠的双目悠悠的落在极远处灯火阑珊的濮阳成上,淡淡的问道。

    云无悲则席地而坐,昂首仰天遥望满天星斗。

    手中把玩一枚金灿灿的龙眼大小的丹丸,任由心中纷乱的思绪散发,轻笑道:“前番在此地等待玄清真人时,漫天大雪飘摇、寒风呼啸。可如今再临故地,琼花飞洒的季节早已过半,待得过几日幽北冰雪消融时,不出意外便是大梁叩边之日。”

    垂首静静的盯着手中的金色丹丸,强压下胸中的跃跃欲试之感,挥袖将之收拢入怀中,云无悲缓缓的直起身子,踱步至山巅绝壁之侧,轻声道:“不久前收到玄青真人玉符传音,让云某在此候他。这位听云玄门正宗的金丹真人在凤阳匆匆而别,当是皇极真君骤然进阶元婴之故。虽不知听云宗为何肯将幽州之地拱手让人,不过如今幽云大泽的那位真君境巅峰大妖作乱于玄阴腹地,想必听云宗也该有些动作了。”

    “来了。”

    青黛老妖意味深长的笑望一眼云无悲,说话间身形徒然烟消云散。

    须臾,一道黑影便带着猛烈的罡风,从天而降。

    几息之后,玄清真人自阴影之中走出,双手虚浮示意云无悲不必多礼,而后竟是一言不发的死死盯着云无悲,上下审视不休。

    片刻功夫,眉宇之间的冷色渐弱,玄清真人好似自言自语般、淡淡得道:“当日在凤阳郡时,本尊临时起意告予你辛柏瀚之事。仅仅时隔一日之后,便有流言传出——通天云路筑基境第一人紫极,与化魂真人神魂恶斗,双双重创不知所踪。云大公子可否为本尊解惑?”

    云无悲不动声色的躬身侍立在数丈外开,眼见这位素来冷峻的玄清真人气质大变,那种骨子里的冷漠少了许多,眉宇间虽仍旧是清冷高傲,却有几分喜色暗藏。

    果然,玄清真人不等云无悲开口,便自袖中掏出一面青白交加的精致令牌,郑重其事的将之打在云无悲身前,沉声道。

    “护尔阖族上下一年的前约不变,你勿要多虑。”说着,手臂抬起,遥遥指着悬浮于空中的令牌,“此乃我听云宗内门弟子的命牌,本尊受人之托将之送入你手中,并有一言赐下。”

    这一刻,云无悲面上笑意绽开,心忖果然如此。

    当即躬身拱手道:“无悲洗耳恭听,愿闻其详!”

    玄青真人踱步至云无悲身前,暗暗点头,略清了清嗓子。

    “庆北之战止于金丹,此番以一载为限,你若能将大梁玄阴拒之于幽北之外,便允你靖边侯府割据建国,而你亦可直入我听云门下,得瞻大道。若事不可为时,亦可将一丝法力灌注于命牌之中,靖边侯府上下俱可托庇于听云。”

    直到此时,云无悲心中久悬的大石终于落地,且再无后顾之忧。

    轻笑着欠了欠身,恭声道:“玄阴圣宗雄踞北地,诸如皇极真君化魂真人这等神通盖世的金丹,不知凡几。云府势单力孤,唯恐有负真人之望——”

    话音未落,一声冷哼在寂寥的夜色之中炸开。

    玄青真人眸中狰狞之色骤起,脖颈间刀疤犹若蜈蚣一般抖动,冷声笑道:“他玄阴有大神通金丹助阵,我听云又岂能落于人后!”

    。。。

第一百二十三章 萧墙

    当日,玄清真人留下听云令命牌之后便飘摇而去。

    数次与这位玄门正宗的金丹境真人接触,云无悲也隐约察觉到了一些非同寻常的东西。

    初次接触是在圣灵谷殁龙潭底。

    当时,这位与玄阳真人联袂同行,玄阳真人雅逸豪直,而玄清则冷峻清高。不过其眉宇间的郁郁之色却是极其浓重。

    上次在十里亭山巅会面,这位玄青真人郁郁之色不减,整个人徒然多了几分颓然与心灰意冷。

    如此看来,只怕这高高在上的听云宗内也不太平呢——

    片刻之后,云无悲又摇头轻笑了起来。

    在他自家率两万血浮屠南下前,便有府中暗卫传书,云:时局变换,府中人心思动。

    而据云无悲所知,自家侯府之中长辈不理世事,一切大全均操于九殿之手。故而这十数年间府中崛起数股势力,彼此合纵连横、互相角逐。

    庆朝幽州区区靖边侯府,尚且有这许多的鬼魅魍魉,何况手握大庆九州之地、且高高在上的听云?

    胡思乱想间,云无悲胯下战马嘶鸣、马蹄飞溅,素白的裘袍在风中延展飞扬,发出猎猎的响声。身后以叶风歌为首的惊云卫十二人,执鞭坠镫紧紧相随。

    再往后的地方,近百血浮屠亲卫远远吊在后面。百余骑策马狂奔,虽没有万军冲锋时摄人心魄的气势,却也着实不可小觑。

    一彪人马所过之处,车架、行商狼狈的躲在官道两侧,纷纷侧目。

    临近午时,一行人终于是抵达了濮阳城前。

    云无悲勒马伫步,目光穿过洞开的城门望向城中。只见阔别月余之后,在如此动荡的时局中,濮阳成不但没有大变之前的萧索,反倒是愈发的热闹了。

    城中升斗小民、走卒健仆遍布城中,两边屋宇鳞次栉比。

    茶坊、酒肆、脚店之中人满为患,官道两侧绫罗绸缎、珠宝香料、香火纸马应有尽有;大的店肆门首还扎‘彩楼欢门’,商帜高悬、迎风招展。

    街市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

    就在这满城的纷纷攘攘之中,许多衣冠华贵之人穿行于人潮之中,面孔却陌生的紧。时而招摇过市的宝马香车之上,高悬的族徽也各不相同,却绝非濮阳世家。

    “有趣!”

    云无悲双目微眯,轻笑一声,便收回目光,率领身后诸人向着靖边侯府的方向径直行去。

    半个时辰之后,云无悲已遣散白玉血浮屠亲卫,只带了叶风歌十二人信步在府中。

    一路行来,偌大的侯府之中气氛与濮阳城截然相反。

    杀伐之气充盈,阖府上下好似被一层浓厚的阴霾笼罩,诸多下人仆婢俱是小心翼翼的各司其职,府中侍卫更是尽数换了一遍,无一熟悉的面孔。

    这些人偶尔偷偷窥向云无悲的目光,也是充满惊惧与骇然。

    与下人奴仆不同,一些本就没有过多交集的同辈兄弟姐妹,竟也没有一人主动上前问安寒暄,反倒是显得愈发的疏离。

    而云无悲敏锐的察觉到——在这些人诸多冷淡的神情之中,分明掩藏着几许幸灾乐祸。

    见自家府中如此情景,云无悲也不禁冷笑起来。

    心忖:此番率兵南下本就是犯了许多人的忌讳。

    在诸多亲族长辈眼中,自家虽名为靖边侯府嫡脉大公子,实则无足轻重,更没有有登堂入室的资格。这也是十余年府中,远居东临而造就的恶果。

    按照惯例,在归府之后当入崇明阁向父亲云烈武问安,不过前番不欢而散,府中诸人又如此冷淡,顿时兴趣索然。这崇明阁,不去也罢!

    思忖间,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自崇明阁之侧的后苑传来。

    片刻之后,云无病便领着十余黑衣司律执事径直疾步走向云无悲,随着云无病一行的人到来,整个崇明阁前气温骤降。

    周遭侍卫亦或下人奴仆俱是面色凛然,噤若寒蝉。

    此时再见云无病,只见其眉宇之间阴云密布,面沉似水,再无平素里的憨直与爽朗之色。大步流星的走到云无悲身前,挥手令十余黑衣执事四散而开。

    而后高达八尺的身子微微躬下,对云无悲疾声耳语道:“无悲,你回来作甚?府中那些魍魉自有叔父他们应付。事从权宜,还是先去外面避避风头也好。”

    说话间,暗藏在云无病掌中的一枚蜡丸,悄无声息的滑入云无悲手中。

    云无病眸中焦急关切之意乍现便隐,极力压低声音又道:“府中七位金丹境老祖俱破关而出,其中几位对于无悲你此番南下之行,颇有些微词。昨日天祖降下剑诏,族会便在明日晨时。”

    说罢,云无病暗暗示意,便又率领那十余黑衣司律执事匆匆而去。

    。。。

    当夜,云无悲寝殿书房,灯火通明。

    百年梨花木案牍之上,一枚蜡丸被切成两半。

    云无悲侧身站在紫檀嵌玉暖炉之前,手中擒着一条寸许宽的绸缎,面色阴沉似水。

    这绸缎之上字迹潦草,显然是匆匆书写而成,云:此番再非权谋义气之争,我父与烈武叔父困于崇明阁,不得擅出半步;律殿、经殿、兵殿易主。

    在绸缎的最末端,“速去”两个大字用红笔书就,分外刺目。

    许久之后,云无悲眸中冷意愈发的浓重。

    缓缓将手中绸缎揉成一团,丢入暖炉之中,背负双手行至案牍前,冷声轻笑了起来,“当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如此也好!若是意气之争也就罢了,那些人倘若有意分个生死,哼哼——”

    冷笑之间,云无悲提笔挥毫,云袖飞舞。

    须臾之后,一个“杀”字赫然出现在了案牍之上。

    ******************************

    崇明阁中

    云烈武与律殿首座云烈袆对座于石案之前。

    平素里作儒雅书生打扮的云烈武,此刻一反常态的身着战甲披坚执锐,长达丈许的方天画戟横撑于膝上,面色却波澜不惊。

    云烈袆提壶满盏,举杯小酌一口,眉头歘然皱起,将手中金盏掷于案上。

    狭长的鹰眸之中厉色频频闪动,冷声道:“茶乃是风雅之物,如今箭在弦上,岂能无酒?拿酒来!”

    话音在空旷的崇明阁中回荡,须臾便有一黑衣人自阴暗处走出,将一坛酒摆在了石案之上,而后阴冷的话语便从其口中传出,“禀殿尊,事情已经办妥,万无一失。”

    云烈袆充耳不闻,隔空摄过酒坛,一掌拍开酒封,馥郁的酒香便在满殿烟霞之中袅袅升腾。

    仰头灌了一口琼浆,眼见自家兄长仍旧安坐于案前,当即挥手斥退黑衣人,沉声道:“云烈君当真该死,出此昏招!有道是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与引狼入室何异?如今你我该做的都做了,结果如何,只能全看天意了。”

    。。。

    濮阳原燕王府旧址,一处极尽奢靡的宫殿之中,云烈君跪伏于地。

    一缕缕寒意自大殿白玉地面上升腾,传至其膝盖上,又倏忽之间直上心头,云烈君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

    四周金壁之上悬挂的宫灯,在风中摇曳不休,黑暗在满殿的灯火之中苟延残喘,恰巧在云烈君身前洒下一片隐影。

    数十丈外开的羊脂白玉阶上,三人高座,面容笼罩在一片迷蒙之中,偶有几许法力不经意间自这三人身上流出,那浩瀚如海的威压便犹若怒海狂涛一般,在殿中泛滥。

    云烈君暗暗拂去额头上细密的汗珠,面色苍白的颤声道:“禀尊上,今日府中名唤‘云无悲’的小辈回归濮阳,以入彀中——”

    话音未落,一声冷哼便从高出滚滚而下,一股沛然巨力骤显,砸在云烈君身上。后者一个踉跄便跌坐在地。

    一时间,整个人汗流如雨。

    只见白玉阶鸾榻之上,身着蓝绸顶悬飞龙金冠的道人,双目缓缓睁开。

    眸中一抹凶光浮动,狞笑道:“一筑基小辈罢了,谈何落入彀中?哼!倒是你靖边侯府高祖、那位隐世不出的靖边侯云鹰杨何在?可曾寻到其踪迹?”

    。。。

第一百二十四章 服药

    是夜,云无悲在寝殿独酌,仔细梳理自东临回来后的种种。最后又想到了玄清真人所言的‘一载之限’。

    清白相交的精致令牌在空中漂浮,云无悲不禁犹豫起来。

    怀中得自通天云路的九窍混元丹尚且散发着阵阵清香,而自家的先天玄虚剑意也已然觉醒,服之顷刻间便可进阶金丹第二境伏矢期。

    只是这其中某些关节,云无悲至今仍没有思虑通透。

    譬如云路秘境之中的所谓机缘——乃是九位神通惊天动地的大能屠戮众生而汇聚。这等酷烈的手段有违天和,实属魔道。

    既然云路秘境机缘尚且如此,那他便不得不怀疑这九窍混元丹从何而来?其中又是否有人暗做手脚!

    况且待得玄虚剑意彻底稳定、剑意基础夯实之后服用此丹,配合十五万血浮屠增幅之力,足可将自家战力推至金丹巅峰,与真正的元婴境真君抗手!

    可若如今贸然服用,效果却不免锐减两成。

    而这,也是他力抗大梁数十万铁骑与玄阴诸多金丹境修士的根本,故而不得不慎之。

    寝殿之内香烟缭绕,清白交接的玉质命牌忽明忽暗,散发着丝丝寒意。

    云无悲一手执盏,一手抬起轻轻抚摸在玉牌之上,源源不断袭上心头的凉意也使得其胸中炽烈如火的杀意缓缓减弱。而就在其寝殿之外,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不绝于耳。

    透过门窗的纱幔,数十人影再殿外徘徊,隐约间只听得叶风歌冷淡的呵斥:“给我往死里打!不愿说者便杀之,总归还有这许多人可问,不必留手!”

    随着其话语,殿外撕心裂肺的惨叫之声愈发的嘹亮,令人闻着头皮发麻。

    这时,寝殿的门无风自动,徒然向外打开,旋即便有一股凌冽的寒风自外间倒灌而入,而后一道声音便在空旷的殿内突兀的响起。

    “启禀少主,事情业已办妥。”一道虚幻的人影自寒风之中缓缓显露身形,对着云无悲单膝跪地,恭声禀道:“据属下等人这数月探查来看,此人原是府中总管。二十载前突然被贬出府,行迹飘忽。我等一路追查,却毫无所得。余下之事,属下不敢专断,特来交令!”

    说罢,这人影自怀中摸出一面绣刻有‘云’字的令牌,恭敬的收手捧起高举过头,随后整个人便化作一缕清风消失不见。

    许久之后,青黛老妖徐徐显露身形。

    对云无悲深施一礼,而后望着人影消失的地方淡然笑道:“看来原先星主手中并非只有叶风歌等十二人可用呢。不过既查无所得,何以又有‘不敢专断’之言?而方才此人功法却是玄妙的紧,也绝非星主府中《丛云啸空决》可比。”

    云无悲仰头独酌一口美酒陈年,将九窍混元丹自怀中摸出,抛在空中,目光片刻的失神后边晒然笑道:“说来也巧,叶风歌等惊云卫十二人乃是云某悉心挑选暗中培育,且是自幼相随。可就在云某懵懂之年时,总会有人或巧或秒却及其合理的投入云某身边。起初时,尚且不以为意,只道是父亲或族中暗派来的人手。可后来却发现这些人所修之法极为隐晦,不似正道,却又同出一源,且无有叵测之心,云某便将这些人编入惊云暗卫之中。”

    说着云无悲面色凝重起来,笑道:“此事云某自有定夺,待得族会之后再行了结此事。不过青老骤然出现,想必是有消息了,可对?”

    “不错!”

    青黛老妖周身青光忽明忽暗,踱步寝殿门前,淡然开口:“濮阳城中玄阴金丹之修有四人,三人盘踞燕王府内,位列通天云路两千余阶,而余下之人却正在靖边侯府之中,修为与青松真人不相上下!”

    说罢,青黛老妖便沉吟不语,意味深长的笑望云无悲。

    只见云无悲一抹冷笑浮现,将手中金盏放于案牍之上,寒声笑道:“果然如此!毕竟是雄踞北地的魔道大宗,哪怕有元婴真君境大妖牵制,仍可调动这许多金丹境真人入我濮阳地界,而这也当是此宗的冰山一角罢了。”

    沉吟半息,云无悲霍然起身,令青黛老妖在寝殿内布置法阵,而后踱步门前,对着门外叶风歌等人吩咐道:“悉数杀了吧。”

    说罢身形一晃,便消失在了原地。

    片刻之后,贪狼宫玄天殿中,云无悲徒然显露身形,仰头将手中九窍混元丹吞入腹中,径直走入了太虚两仪归元大阵之中。

    下一瞬,周遭时空蓦然扭曲。

    远远望去,只见云无悲整个人好似被玄妙的伟力扭曲成一个诡异的弧度,一身煞力霎时间冲荡而出,将整座大阵笼罩在内。

    没有青黛老妖等人法力的加持,如今太虚两仪归元大阵时序仍旧是三十倍左右。

    如此迅疾的时序流动之下,周遭场景顿时变得极为虚幻起来。

    而刚刚吞入腹中的九窍混元丹须臾之间便四散在体内,一缕缕带着褐色的药力犹若汹涌激流一般在奇经八脉、四肢百骸之中流淌,所过之处经脉猛然扩张,潜藏与体内的煞力就在这些褐色的药力催动下疯狂的扩张起来,沿着《生杀道》秘典前十二层的轨迹疾速运转。

    在外人看来,这一切恍若是疾风骤雨,令人心惊。

    可在云无悲的感知之中,周身暖意升腾,犹若水中涟漪般漫漫而远,缓缓而淡。

    尚来不及舒畅的呻吟出声,筑基境巅峰那一层瓶颈便在这润雨细无声的药力渗透下轰然四散。

    随后本就几乎与实质的煞力,蓦然间剧烈的震动起来,纷纷向着丹田处汇集。褐色的药力也随着煞力汇集变得澎湃起来,整个下浮肚脐三寸之处,好似有一股烈焰焚烧,整个人顷刻间便被汗水侵湿。

    一炷香、两炷香。。。

    一日、两日。。。

    随着时间不短的推移,其丹田处煞力愈发的凝练,而贪狼宫外漫天的煞力阴云亦在这段时间内滚动咆哮,源源不断的注入云无悲体内。

    某一刻,其丹田煞力在不断的压缩之下,加上九窍混元丹褐色药力的洗练,不知何时起一团煞力竟缓缓的凝固。

    ***********************************

    云无悲在太虚两仪归元大阵之中冲关金丹境时,濮阳靖边侯府也在同时大乱四起。

    近千披坚执锐的重甲侍卫自侯府腹地内的一处秘境之中鱼贯而出,明火执仗的将整个靖边侯府团团围拢。

    这千余侍卫的为首之人正是当日与云烈君密会的中年人。

    只见此人胯下站骑嘶鸣,一身银家华丽而庄重,腰悬一柄文士佩剑,颇有几分儒将的尔雅风姿。就在此人身侧,一人牵马相随,眉宇之间冷峻至极,面上厉色频频闪动。

    此人赫然是本该困于凤阳太守府之中的云无天!

    。。。

第一百二十五章 金丹

    濮阳靖边侯府

    玉兔东升,暮色沉沉。

    一队近百人的重甲侍卫在侯府园林小径之中穿行,厚重而整齐步伐惊起林中飞鸟无数,手中长戟在矫捷的月光下寒光四射。

    在这百人最前方,云无天牵马徐行,其整个脸都掩藏在铁盔的阴影里,看不清神情。在其身后一满脸横肉的大汉紧紧相随,怒睁的虎目之中凶光四溢。

    一路无话,在绕过一泓清潭、许多假山之后,百余人已临近云无悲寝殿。

    到了此处,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之声远远传来,那满脸横肉的汉子眉头不禁蹙起,肌肉虬结的手臂不禁放在了腰间大刀之上。

    只是他隶属于府中秘境卫戍营,虽尊为秘营军候却也不得无故出入府中秘境,对于侯府之事知之甚少。怒气方起,眼角余光却撇到这位颇受器重的‘天公子’行进的步伐不知不觉间已愈发的缓慢。

    汉子当即看似憨直的朗声笑道:“首座令我等围了这片寝殿,某家可是立下了军令状,不知公子何意?”

    “何意?”

    一声轻笑在夜幕之中响起,云无悲步履骤停,身后百余侍卫亦缓缓停了下来。

    “首座有令,无天不得不从。不过如此施为终归是伤及兄弟情义,你既已立下军令状,这份功劳云某便拱手相让又何妨?”说着,朗逸的面容荡起一抹笑意,牵马退至石径一侧,抬手示意汉子先行。

    “既如此,某家恭敬不如从命!”

    汉子眸中凶光愈浓,抱拳大笑一声,正欲带人策马扬鞭,便见一道凌厉的剑芒在身后乍现,剑气划破石径,伴随着刺耳的摩擦声,大汉身后地面石屑四溅。

    “这百人乃是受云某节制,你立功心切,自去便是。”

    云无天冷笑一声,收剑入鞘,好整以暇的探去烟尘,再无言语。

    “你!”

    不远处,那汉子猛然怒气升腾。

    思虑片刻终是强忍下来,也不再去看云无天,手掌猛然拍在马背之上,彪悍的人影腾空而起,几个闪跃便消失在了沉沉的暮色之中。

    片刻之后,只见那片琼楼殿宇之内一阵光华闪烁,尚未有声音传出,便彻底沉寂下来。

    云无天也在此刻收回目光。

    眸中复杂之际的神色一闪而逝,此刻在他的感知中,那修为达金丹境的汉子气息弹指间便已彻底消失无踪。而那掩映在夜幕之中的殿宇轮廓,赫然犹若久眠骤醒的远古巨兽一般,望之便令人心悸。

    沉沉叹息一声,云无天挥手令身后百余侍卫丢盔弃甲,而他则伸手摘下头上铁盔,抱在怀中,推金山倒玉柱轰然跪在了这片殿宇之前。

    。。。

    几乎同一时间,侯府一处大殿之中,此间发生的种种纤毫毕现的出现在了一座玉璧之上。

    就在这极尽奢华的殿内,檀香袅绕,犹若云山雾海一般。

    “糊涂!”

    当玉璧之上,云无天轰然跪地的瞬息,殿内诸人之中抢出一人,大惊失色的跪倒在地,对着殿内上首七人连连叩首,焦急的道:“各位老祖容禀,天儿在凤阳时屡受惊吓,此时定是癔症发了,孙儿这便将他带走——”

    一片凝滞之中,气氛骤然紧绷,满殿静寂。

    过了许久,一声叹息传来。

    “无妨,天儿素来聪慧,此举必有深意。只是可惜了烈武和无悲那孩子,哎。”

    云浩程紧闭的双目睁开,深沉的目光落在玉璧之上,眉宇间扼腕之色更浓,:“无悲强掘渭水,放出惊世大妖,给玄阴圣宗为祸不浅,玄阴那位欲诛之而后快。可终归是我靖边侯府嫡脉,我等于心不忍,但为阖府上下三千口性命计,徒之奈何?”

    叹息在殿内的云山雾海之中回荡,上首七人面色俱是黯然。

    跪伏在地上的中年男子顶冠坠地,面色忽青忽白,犹豫良久咬牙匍匐向前,耿直脖子,凄声道:“可天儿——,若是落入那位眼中,岂有活路!”

    话音未落,一声冷哼蓦然炸响。

    上首正中,那玄袍金冠的老者蓦然一掌拍在鸾榻之上,浑浊的双目睁开,凶光徒然涌动如泉,冷声呵斥道:“你身为一殿之首,如此失态成何体统!无悲此子悖逆,累及其父,那位欲杀之也就罢了,天儿顾念兄弟情义,其情可悯。”

    说着冷峻的目光望向殿下。

    跪伏在地的中年男子满面不甘,最后黯然叩首,喃喃的道:“孙儿懂了。”

    *****************************

    贪狼宫玄天殿,太虚两仪归元阵之中。

    云无悲席地而坐,整个人笼罩在一片浓重的煞力黑雾之中。

    神念在丹田处内视,只见腹中一颗拳头大小的煞力金丹缓缓的滚动徘徊。金丹之上,一条条玄奥的发纹四下游走,忽而窜入金丹内部、忽而自金丹之中窜入,在云无悲四肢百骸游曳不休。

    就在这漆黑的金丹之上,赫然九个篆文环绕的凹槽密布,一道道发自灵魂的吸扯之力便自这九个凹槽窍穴之中滚滚传来。

    “怎会是九窍?”

    一声惊疑自云无悲嘴中传出,整个人便陷入沉思之中。

    筑基境进阶金丹,丹成七窍才对。

    这七窍需日夜洗练自身七魄,炼化如对应的金丹窍穴之中,故而金丹有七境之分。可自家这生杀道金丹却为何丹开就窍穴?

    重重疑云密布,云无悲蹙眉内视丹田。

    只见贪狼宫外的煞力阴云已逐渐趋于平缓,汇集入体内的煞力早已是细若游丝,可忽略不计。九窍混元丹的褐色药力虽然仍旧浩瀚,可成型的金丹再无变化。

    反倒是每隔片刻,便有许多九窍混元丹药力凭空消失不见,而伴随着药力的消失,一道道莫名的波动便在云无悲内体荡漾开来。

    灵台之上,神念突突的跳动不休,骤然暴增至千丈的识海之内更是天地色变。

    随着太虚两仪归元大阵内时间的疾速流逝,那种波动愈发的强烈。

    不知过了多久,成型的煞道金丹之上,两个窍穴突兀的荧光大作。窍穴周边一道道玄奥的篆纹亮起,继而吸扯之力直扑云无悲灵魂深处。

    下一瞬,在那种玄之又玄的微妙感知中,只觉整个身体蓦然被一分为七,而后两道灵光便风驰电掣的闯入了亮起的两个窍穴。紧接着窍穴周边的篆纹纷纷动荡起来,弹指间,者两个窍穴凹槽便消失在了煞道金丹之上。

    也就在这一瞬间,云无悲有生以来初次如此清晰的感应到了人体七魄的存在。

    骤然少去尸狗与伏矢二破,一怔恍惚之感如潮水般袭来。须臾之后,余下五魄便从其感知中消失不见。

    而其神念就在这短短几个呼吸间骤然暴增起来,扩大到千丈的识海再度山崩地裂,向四周扩张开来。与此同时,拳头大小的煞道金丹也在同一时间震颤着向内塌缩,一块块金丹残骸向外脱落,又悄无声息的融入其丹田之中。

    随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煞道金丹便缓缓缩小,而其丹田与识海同时疯狂扩张起来。

    这一刻,云无悲目中一片亮泽暴起,失声笑道:“尸狗主神,而伏矢主精。识海与丹田扩张,这等机缘果真是妙极!”

    一声赞叹,又忖道:这多出来的两窍颇为神秘,方才那一瞬息的感知中,好似与煞力有关,却又酷似我那玄虚剑意?

    此时蹊跷,若问青黛老妖又有诸般不妥——

    沉吟许久,暗暗摇了摇头,云无悲《生杀道典》疯狂的运转,目光则穿透太虚两仪归元大阵,落在了一身黑袍的玉面书生王伦身上。

    。。。

第一百二十六章 风雨欲来——破晓

    “这便是金丹境么?竟强悍如斯!”

    云无悲用力握了握拳,感觉周身力量澎湃,犹若几近喷发的火山一般。体内煞力在四肢百骸流转之后又经过腹中那枚九窍煞道金丹,缓缓的增长着。

    而原本气态的煞力在其体内,赫然已凝聚成液态,流淌之间发出泠泠的响动,一股玄而又玄的气息便不自觉的由内而外散发开来。

    金丹第二境伏矢巅峰!

    “如今哪怕是强如听云宗玄清真人站在自家面前,也能力抗而不落下风吧?只可惜服食九窍混元丹进阶金丹境之后,玄冥至真屠戮圣体未有精进,仍旧停留在圣体初成境。肉身之力也不过堪堪增加了三成——”

    呓语片刻,云无悲体内《生杀道典》转速逐渐缓慢下来,那种玄之又玄的气息旋即消失踪迹,一身金丹境威压亦收敛如体内。

    一步踏出,云无悲已出现在了太虚两仪归元大阵之外,环视阵外侍立的十余人,一阵心神恍惚之感袭上心头。

    对着诸人微微颔首,便望向如今的血浮屠军主玉面书生王伦的虚影,轻笑道:“进展如何了?”

    数步之外,王伦的虚影一阵晃动,玄天殿穹顶龙首口中便有一道青光自重霄垂落,打在了王伦虚影之上,须臾人影便清晰起来。

    “血浮屠之事自有王某筹谋,不过听闻这几日濮阳也不太平。先贤有云:用战贵胜,久则钝兵挫锐,攻城则力屈。屈力殚货,各方乘弊而起,虽有智者亦不能善其后也。”王伦手中血扇轻摇,踏前一步,微微欠了欠身子,沉声道:“前番南下所获颇丰,若无靖边侯府为后盾,便如羽翼被剪、归路断绝,星主当慎之!”

    “无妨,听云玄清真人既有言在先,岂会食言而肥?况且——”

    云无悲冷笑一声,单手微抬,掌心骤然一道黑光乍起,而后目光在众人身上滑落。经过碧瑶时,目光微微停顿,旋即对着青松真人抱拳笑道:“况且有青松真人坐镇,何虑之有!”

    说罢对着诸人抱了抱拳,身前一圈涟漪荡漾,人影便凭空消失在了玄天殿之中。

    半息之后,靖边侯府云无悲寝殿之中。

    云无悲披上裘袍,习惯性的紧了紧裘领,信步推门而出。

    此时整个殿外狼藉尸首早已清理干净,唯独地面之上残留一滩滩血迹未干,在皎洁的月光下分外刺目。

    大殿门前石阶之下,一满脸横肉的汉子浑身肿胀血迹斑斑、跪伏在地上。在其身后聂狂刀聂远百无聊懒的坐在前亭石桌之前。其腰间狂刀出鞘,狂刀便随即的摆在石桌之上,刀锋却遥遥直指那汉子的要害。

    云无悲淡漠的扫了汉子一眼,分毫不理会其惊怒交加的复杂神色,信步至前庭石桌之前与聂远相对而坐,对着侯府内更远些的地方若有所思的笑道:“无天不必多礼,进来吧。”

    到了此时,夜已过半。

    远天一抹一袭的亮白煌煌赫赫吞噬者无边的黑暗,满庭氤氲蔚然在影影绰绰的光影之中缤纷飘落。

    聂远自石桌上摄起一盏琉璃夜光杯,就着满庭寒风一饮而尽,又遥望天际愈发浩大的鱼肚白,颇为不羁的笑道:“天要变了。”

    云无悲面上淡笑绽开,手指托起一片落英,“偌大的侯府常年大阵笼罩,四季如春。可若再无这大阵庇护,又当是何等模样?天变就变了,可云某却欲给我阖府上下另撑起一片朗朗青天,让我之亲自在无忧。”

    石桌对过,聂远眉宇间升起几许明媚之色,不复当初在通天云路云城时满腹的戾气。

    随意的将琉璃夜光杯放在桌上,狂刀刀刃上寒光乍现便收入刀鞘之中。

    数息之后,前庭拱门洞开,云无天披坚执锐的自拱门中缓缓行来。虽在寝宫之外跪伏半夜之久,可行走间仍旧是虎步龙行,无有分毫异色。

    这一刻,云无悲也轻声笑了起来,起身示意云无天来石亭之中坐下,而后幽幽得道:“一夜鱼龙舞,阖府上下鸡犬不宁,多少人在等着看我父笑话?多少人在等着我云无悲倒霉?无天你这堂堂幽南凤阳郡太守却缘何如此不智?哪怕是雪中送炭,也没有这般送法呢!”

    足履踏在侵染了血迹的落叶芳草之上,窸窸窣窣的声音由远及近。

    云无天神色肃然,铁盔抱在身侧,在石亭之前单膝跪地郑重一礼,而后不卑不亢的直起身子,半坐于云无悲身前,颇为惆怅的苦笑起来。

    “如今八百里渭水南行,哪里还有什么幽南凤阳郡?我这凤阳郡太守不提也罢!”略显颓然的探手招来一杯陈年美酿,饮尽萧瑟,郁郁之色更浓。

    沉吟片刻,其丰神迥异的脸上异色频动,又道。

    “十载之前,亡于你手的侍卫乃我亲随。虽然后来探知此人亡于意外,可积年久怨难平,心生愤恨。不想十载之后再见,你云无悲便好似我命中克星,诸事不顺。如今无天倦了,也厌了!”说着,虎掌猛握,掌中琉璃夜光杯骤然炸开,云无天豁然起身,又复跪拜于地,“自此之后,无天这一条命便交予你了。”

    “当真?”

    一声哂笑荡起,云无悲同样举杯饮尽琼浆,心中意思隔阂便随风而散。

    “如今濮阳有数位玄阴圣宗金丹境真人亲临,府中众位老祖亦弃云某如草芥,而幽北之边更有数十万铁骑虎视眈眈,你这府中的‘天公子’便甘心随我赴死?又将烈阳一脉诸人置于何地?”

    跪伏于地的云无天复表忠心之后,满脸郁郁之色骤去,意味深长的仰望云无悲那一抹坚毅的背影在风中傲立,朗声道。

    “兄长天生魂念魄力惊人、天赋异禀,可无天亦有非同常人之处。数月之前通天云路筑基境云城,那位紫极真人气吞山河,盖压群雄,那等风姿着实令人艳羡。可若无天没看错的话,那位名动云路的紫极真人不出意料便是兄长吧?”

    说话间,铁甲刺啦刺啦的摩擦,跪地的身形缓缓站起,目中一抹亮泽涌动,畅然笑道:“那位通天云路七百阶的冷夕秋在筑基境时,尚可力斩金丹。而兄长手握九窍混元丹,一身修为道业更在那冷夕秋之上,怎么会令我等含冤赴死?”

    说着对石桌之侧聂远躬身一礼笑道:“若无天所料不错,这位便是当初通天云路五百阶之上的聂狂刀当面吧?久闻真人名讳,如雷贯耳,无天如今骤见尊颜,甚幸!”

    不远处,聂远笑意盈盈的起身还礼,便见云无悲亦回身直直的望向云无天,手掌拍在其额头。

    后者竟是纹丝不动,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云无悲见状暗赞一声,一团魂血便被其煞力摄出,收入识海之中。旋即豁然转身,仰望已彻底破晓的黎明之色,豪气顿生,仰天长笑起来。

    “自此之后,有我云无悲在的一日,你烈阳一脉便份属我靖边侯府嫡脉,定当一视同仁,决不食言!”

    。。。

第一百二十七章 置于死地

    咚——

    咚——

    咚——

    当第一抹日光自九天垂落,濮阳城晨钟三响,在四野回荡。

    此刻,市井之上人迹寥寥,而在濮阳成靖边侯府左近,却早已是车水马龙。

    或庄重或奢靡的各色軿车座驾云聚,从车架上各异的族徽来看,随便哪一家放在这庆北幽州地界上,俱是有名有姓的世家大族。

    偶尔路过的行人望着这般骇人的声势,不禁在惊惧之余暗暗侧目,又在众多侍卫奴仆横眉冷之下匆匆躲开。

    靖边侯府府邸之前空地上,近百装束各异且披坚执锐的仆从恭谨之极的侍立于周围。内中数十锦衣华服之人聚拢成团,相互寒暄。

    “这些时日,我幽州之地可谓是一日三变呐,着实令人应接不暇。老夫远居幽北苦寒之地,耳目闭塞,不知此番侯府族会可有变故?”

    人群之中,一老态龙钟的古稀老者面色肃然,遥遥向靖边侯府方向拱手,而后对周遭诸人笑问道。

    苍老的声音传开,周遭的喧杂缓缓弱了下来,一群人目光落在出言的老者身上,眉宇之间纷纷换上了几许恭敬。

    距离靖边侯府最近的一位中年男子颇为好爽的笑了一声,两步行至老者身前,轻轻的挽住老者左臂,笑道:“刘老说笑了,在这幽州地界贵府若是耳目闭塞,这却叫我等情何以堪?”

    中年男子说话间,四下里扫视一圈,周围诸人纷纷对着两人拱手施礼,寒暄问候之声鼎沸。

    “莫不是龙岩张家家主当面?”老者和蔼的看着这身着紫缎蓝绸的中年男子,沈翠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其腰间那一张景致的玄铁令牌,故作惊讶的颤声呼道。

    眼见搀扶着自家的中年男子微微颔首,老者脸上的笑意愈发的灿烂,赞叹道:“久闻张家主年轻有为,乃是我幽州百年难得一见的雄才。短短十余年将张府经营的风生水起,着实叫老夫钦佩!”

    随着古稀老者的话语,四周附和之声大作。

    中年男子温润如玉般轻笑了一声,对着四周众人拱了拱手。

    “承蒙诸位抬爱,张某实不敢当。”说着脸上笑意逐渐被几许凝重之色取代,沉声道:“如今形势已然明朗,你我幽州众多世家内附大梁,乃是大势所趋。前些时日,侯府那位‘三剑斩无常’的云大公子掘通渭水,庆北之土便沦为法外之地,除了玄阴,已别无他途。”

    众人纷纷颔首,口中称“是”。

    数息之后喧杂渐弱,便有人对着紫缎蓝绸的中年男子深施一礼,眉宇之间忧色频动,极力压低声音问道。

    “可梁南属于那边炼尸一脉,手段狠辣酷烈无比。唯恐。。。”

    呵呵——

    话音未落,那位年近古稀的老者大有深意的扫了在场诸人一眼,而后呵呵得笑了起来。

    “慎言,须知祸从口出。”手掌暗暗指向靖边侯府方向,又暗暗指了指天,又道:“幽州自古便以靖边侯府为尊,如何抉择岂容你我置喙?”

    一语落,那出言之人讪讪垂首不语。

    老者不动声色的暗暗压了压中年男子的手臂,又复叹息道:“说道我幽州众多世家年轻一辈,能令老夫动容者,也只有定阳侯府楚天祺与靖边侯府云大公子二人罢了。楚天祺忠勇果毅自是不提,这位‘三剑斩无常’的云大公子却着实叫人唏嘘。”

    中年男子在老者暗暗示意的刹那,便心有所得。

    心知此刻这靖边侯府乃是风口浪尖之上,暗处定然有无数耳目徘徊,各方势力侧目。就在数十丈之隔的侯府之中,也未尝没有玄阴圣宗高人坐镇。

    有些事情心知肚明,可若说出来,那便是取死之道!

    当即笑着岔开话题,轻轻的搀着老者,恭敬的道:“唏嘘?晚辈洗耳恭听,愿闻其详。”

    咳——

    身侧,老者轻咳一声,略微清了清嗓子,沉声道:“那边乃是整个东域有数的大宗,我等凡尘世家在其眼中,实如蝼蚁尔。云大公子南下幽州,掘渭水,放出惊世大妖为祸不浅。听闻如今尚且是鏖战不止,那边又岂能轻饶?若非我等还有些用处,圣宗随意遣一元婴境真君亲临,便可肆意纵横荡平幽州之地。”

    说着单手轻捋长须,谓然叹息道:“奋威将军楚天祺,自通天云路一行便不知所踪;而这位云府的云大公子亦难逃一死,可惜了——”

    就在这时,“嘎吱嘎吱”的声音自靖边侯府府邸之前传来。

    肃穆而厚重的侯府朱门从中缓缓打开,两列身着银家的带戟侍卫自中门两侧鱼贯而出,旋即一道惊雷自侯府深处冲天而起,在整个濮阳成上空响彻不休。

    突如其来的响动引得侯府之前诸人侧目,言谈笑语一时间沉寂了下来。

    昂首望去,隐约间,只见一枚巴掌大小的符剑带着刺目的光辉,悬停侯府上空。一圈圈肉眼可见的声浪带着奇异的韵律,犹若波浪一般四下飘荡开来。

    与此同时,一声冷哼便在侯府门前上空炸响。

    须臾一道人影便凭空出现,凌空踏虚间衣衫飘飞,舞动如龙。转瞬便带着骇人的声势从天而降。

    此人,正是定阳侯府金丹境老祖楚令卿!

    楚令卿方一现身,不虞侯府门前数十人、还是一直延伸至视野尽头的各色车架之上,无数人纷纷行出,瞠目结舌的望着楚令卿。

    四周骤然哗声一片。

    而侯府门前诸人亦纷纷色变!

    紫缎蓝绸的中年男子面色大变,须臾又不动声色隐去惊讶的神情;而老者原本就颤颤巍巍的身躯浑身一颤,当即带着侯府门前诸人躬身拜了下去。

    “我等拜见楚真人!”

    俯仰之间,老者深邃浑浊的眼眸微微一动,心忖:按照惯例,这等盛事当依照各大世家的实力地位排序,弱者先到以示敬意,而尊贵如定阳侯府、平恩侯府、燕王府这等巨枭定然是踩着点来才对!

    只怕此番定有变故,否则依照定阳侯府在幽州的地位、以及这位声名显赫的楚真人的脾性,怎会如此早的显露踪迹?

    思忖之际,楚令卿又复冷哼一声,淡漠的扫了在场诸人一眼,冷声说道:“天祺如何,岂能轮得到你这行将就木之人妄言?至于云无悲此子,昏招既出,不过自食其果罢了,哼!”

    说着,也不理会老者尴尬却仍旧低眉顺眼的神情,目光穿透重重浮云,昂首望天冷笑道:“老而不死是为贼!你这老者既已到了,又何必躲躲藏藏,徒惹人笑尔!”

    言罢,楚令卿挥袖弹去周身烟尘,袍袖大甩,迈步径直走向了靖边侯府之内。

    须臾之后,靖边侯府之外惊魂未定的无数人尚未来得及惊呼,又有一道黑影从天而尽,尚没有显露身形便化作一道鬼魅般的影子,进入了侯府大开的中门之内。

    待得黑影消失无踪,整个侯府方圆十余里内,一片哗然!

    老者震惊莫名的神色不减反增,抬起的腿又复尴尬的放下,苦笑道:“这。。众位金丹境真人一反常态先行入府,却叫你我进还是不进?”

    。。。

    话分两头,府外诸人在徘徊犹豫之际,靖边侯府之中却是另一番模样。

    剑符凌空的刹那,整个靖边侯府便恍若从沉睡之中惊醒一般,无数仆婢侍卫自四面八方的亭台楼阁之中鱼贯而出,骤起的纷扰将一夜的喧杂一扫而空。

    早已收拾妥当的众多侯府子弟,在各支各脉长辈带领下井然有序的走出各自的府邸庭院,踏上一辆辆早就在外间候着的车架,缓缓的向着靖边侯府崇明阁方向驶去。

    而侯府深处云无悲寝殿之外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数十息后云无病一脸焦急的自马背上翻身而下,急吼吼的一脚踹开云无悲寝殿大门。

    仓促焦急之下,哪里还顾得什么繁文缛节?

    浑厚的声音带着惊魂未定的骇意,疾声喝道:“无悲速走!速走!我方才得到确切消息,那些人是欲置你于死地!老子拼了这条烂命不要,也得护无悲你安然逃出此地!”

    。。。

第一百二十八章 族会

    “烂命一条?”

    缤纷落英之下、石亭之前,云无悲莞尔一笑,一股暖意在心底翻卷升腾。

    手掌之中煞力微吐,隔空将手中琉璃夜光杯抛向焦躁无比的云无病,笑道:“若无病你的命是烂命,那这满世界的腌臜屠狗之辈如何自处?”

    “无悲!”

    云无病满目通红,怒目圆睁。

    焦急之下额头青筋暴起,一掌扫开横空而来的琉璃夜光杯,任凭酒水洒了满身,急切的叱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无病哪里有闲心与你玩笑。霍霍屠刀高悬,大祸就在旦夕之间,速走!”

    呵斥声在亭中散开。

    不知何时,清风渐起,飞扬的发髻飘至脸际唇边,云无悲晒然一笑。

    “无病你稍安勿躁。”说着负手信步厢房石阶之前,冷眼盯着那满脸横肉的大汉,脸上笑意犹若春风般绽开,轻笑道:“无病,你可认识此人?”

    那汉子身为金丹境真人,哪怕常年卫戍云府深处秘境,地位却也尊崇的很,又何曾受过如此屈辱。

    只是其周身法力被缚,那柄犹若毒蝎般又浩大如虹的刀芒无时无刻不在其要害周遭徘徊,喉咙被异力制住,满腹怒火憋在胸中,将整个脸憋的通红。

    前庭拱门之前,云无病豁然转身,焦急之余目光诧异的落在汉子身上,又看了看地面残余的斑斑血迹。

    一下顺,怒目睁的更圆,整个人僵在原地。

    “这。。这是。。”

    云无悲脸上凶光袭面,冷声叹道:“大庆皇族齐氏弃庆北幽州之地如履,而今这等凄怆悲凉之事竟也落在了云某头上,可笑,可笑!”

    话音一顿,其眸中凶光骤然爆发,犹若实质一般。

    手掌猛然间隆起,一道浓郁如同实质一般的煞力透体而出,凛冽的寒意顿时笼罩整个寝殿前庭,黑光吞吐不定。

    “在云某看来,此人性命尚不如无病你的一根毫毛贵重!为兄怎舍得你舍生断后?”

    说着冷笑浮现,在云无病惊骇的目光之中,一掌拍在了那汉子头顶。伴随着几道“咔咔”的声音,汉子整个头颅轰然炸开,无头的尸首跌落在地。

    而后浓重的黑光破体而出,直扑尸首之上,须臾之后整个无头尸身边干瘪下来。转眼间,黑光便带着刺目的腥红再度回归云无悲体内。

    做完这一切,云无悲对着石亭下聂狂刀聂远微微颔首,而后带着叶风歌等惊云卫十二人径直走向寝殿拱门之外。

    行至云无病身侧时,眼见他仍旧一脸震惊、虎目疑云满布的样子,不禁拍了拍其肩膀,笑道:“走,随为兄看场好戏去,定然不虚此行!”

    出了寝殿,踏过周遭笼罩的法阵之后,周遭静寂随风而去,旋即便被沸沸扬扬的嘈杂之声取代。

    目之所及,四通八达的府中石径之上被清水浇洗得一尘不染。

    无数走卒健仆、侍卫婆婢恭恭敬敬的跪伏在道路两侧,平日里鲜少出门的府中女眷纷纷轻纱遮面座于车架之中,蔓帘高卷便有一条条或妩媚或婀娜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中。

    如云的车架之外,各府个支的长辈带领着后辈子弟跨马徐行,在行至极远处后苑门前时,已经是熙熙攘攘、乱作一团。

    只是在这些纷纷扰扰之中,每个人的脸上俱是神情庄重,肃然无比。

    而云无悲一行数十人自寝殿走出之后,一瞬间便有无数的目光或远或近的投了过来。种种复杂的目光之中,冷漠、嘲讽、讥笑、幸灾乐祸、阴毒、畏惧亦或是于心不忍的恻隐之色纷杂不一。

    一行人所过之处,云府诸人纷纷如遇瘟神般躲闪避让开来。

    “不意短短月余功夫,我云无悲竟落得满府厌恶的境地!”

    颇为自嘲的笑了一声,云无悲沿着后苑石径拾级而上,行走在纷纷避退的人群中,心中诸位亲近兄弟带来的暖意与这些充盈沸腾的心寒之感交加缠绕,心中五味陈杂。

    而直到此时,云无病方才缓过神来,在压制下胸中的震惊与骇然后,眼见这世态炎凉的一幕,心中怒火大盛。

    对于人群中诸多所谓‘长辈’的敬意,瞬息间小时的无影无踪,怒从心起厉声骂道:“常言道**************,此言大善!众位既连这屠狗之辈都不如,何不赶紧给老子滚?省的碍眼!”

    说着怒笑一声,喉中真力汇聚,大喝道:“滚!”

    霎时间,偌大的后苑一片静寂,针落可闻。

    良久,后苑门前一玄色云袍中年男子踏步而出,满脸怒容,看着云无病出此不逊之言,声色俱厉道:“混账!汝父执掌我靖边侯府律殿,便是教出你这等悖逆之徒?”

    锵——

    那人尚未说完,云无病腰间大刀一赫然出鞘。也就在此时,一身战甲的云无天暗暗压住其手臂,失声笑道:“远则不逊近则怨说的便是这些人,何必废话?”

    说着便裹挟这暴怒之中云无病疾步而行,紧紧跟在云无悲身后。

    “你!”

    自通天云路之行,云无悲一鸣惊人三剑败索命无常崔世雄之后,其一身战力已远超同阶筑基修士,而后更是掘渭水淹幽南无数生灵。

    正所谓人的名,树的影。

    那出言的中年男子终究是强忍怒气,侧身让开云无悲一行十数人。目光阴毒的望着信步而去的几人,面目扭曲的冷笑道。

    “竖子!竖子!今日之后,且看你等还如何猖狂!”

    。。。

    一行人行迈出后苑,行至崇明阁前时,整个靖边侯府上下数千口俱已到场。

    熙熙攘攘的人群满布崇明阁前广场,广场周边一座座车架坐骑成群,又有近千侍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伫立在四周。

    数十丈开外,崇明阁前高台之上,一排十余高座空悬。

    座前案牍之上,各色瓜果琼浆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就在这高台下首,空出来两条宽大三丈的通道。通道最内侧,一排排座榻井然有序的陈列在内。

    就在此时,靖边侯府上空剑符骤然高鸣。

    悠扬顿挫的剑啸声中,侯府四面八方便有嗡嗡的钟声扶摇直上。

    不过半息,便见侯府前殿方向,一道道密集的脚步声、车马声滚滚而来,与崇明阁前的嘈杂相比,视野尽头的来人数目更多,却俱是闭口垂首、肃穆之极。

    “临口刘氏到——”

    许久之后,当诸多来人临近崇明阁时,一道嘹亮的唱声骤起。

    而后那年近古稀的老者便带着十余人,恭敬的对着崇明阁方向深施一礼,而后径直走入空出的通道之中,款款而行。

    “龙岩张氏到——”

    “凤阳虞氏到——”

    “许郡平氏到——”

    。。。

    接连不断的唱喝之声中,无数锦衣华服气度雍容的各大世家之人,纷纷落座。

    直到半个时辰之后,来人渐少。

    崇明阁前广场之中的侯府子弟也纷纷安静下来,各个辈分的子弟按照亲疏远近、辈分高低在长辈们的带领下按部就班的排位入列。

    只余云无悲等十余人与数百本支亲族伫立原地不动,引得周遭无数人指指点点、侧目不已。

    人群之中,云无悲神念暗暗放开,散布在方圆十余里之内,分毫不理会横空而至的无数目光,风轻云淡的笑问道:“家丑不可外扬,如今府中宾客盈门,几位老祖怎会出此昏招?”

    “此非几位老祖所愿,本是广邀我幽州各大世家商议大事,何奈某些宵小从中作梗、引狼入室。而此也正中某些长辈下怀,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云无天摘下铁盔侧抱在怀,目光上行,落在崇明阁前高台之上,“而玄阴那几位亦需杀鸡骇猴,借势立威呢!”

    说着,轻轻的拍了拍神色复杂的云无病,敏锐的捕捉到了其眸中一抹担忧之色,倏忽之间冷笑了起来。

    “自古欲立威者,莫过于废立!而行此废立之事时,顺带斩一些小卒,亦是美事呢!”

    。。。

    。。。

第一百二十九章 金丹云聚

    “自古欲立威者,莫过于废立!而行此废立之事时,顺带斩除一些小卒,亦是美事呢!”

    一声冷笑,云无天止住话语。

    片刻之后,一连九道恢弘的钟鸣自靖边侯府四处响起,崇明阁广场上的云府诸人纷纷屏息凝神,而后至的幽州诸多世家之人亦肃然起身,遥遥望向崇明阁方向。

    旋即崇明阁九扇阁门缓缓开启,富丽堂皇的大殿之中高座盈门。

    一片肃静之中,远天金光大作,煌煌赫赫遮蔽半边天穹,须臾那片金光便飞临靖边侯府上空,而后一素衣胜雪的女子自金光之中袅娜而出、从天而降。

    随后隔空对着崇明阁前数千人微微颔首一礼,便径直迈入崇明阁之中,在靠近阁门下首处翩然坐下。

    而后在崇明格外一侧通道之中,最靠近崇明阁的数十人便在那年近古稀的刘姓老者的带领下轰然跪地。而整个广场上的诸人便在这女子到来之后骤然沸腾起来。

    “这。。这是玉罗刹!这位怎会亲临此间?”

    。。。

    一声声刻意压低声音的惊呼在人群之中炸响。

    崇明阁前静站的侯府诸人、包括通道两侧幽州大小世家之修俱瞠目结舌的望着那一抹雪白的背影以及跪伏于地的刘氏数十人。

    人群之中,云无悲双目微眯,胸中一抹异色浮现,望着安坐崇明阁中的女子,略带诧异的道:“幽北临口刘氏本就是幽州望族,听闻这些年族中高手逐渐凋敝,江河日下,已有家道中落之势。不意这位魔道散修仙子玉罗刹竟是这临口刘氏之人,啧啧。”

    英锐的脸上诧异之色一闪而逝,转瞬又复风轻云淡的笑了起来,“来了。”

    一语落,云无悲身后十数人不明所以的顺着他的目光昂首望天。

    只见那位玉罗刹在天际残留的金光尚在,极远处的视野尽头骤现一道蓝光。光影在如洗的碧空之中辗转腾挪,短短几息便凌空而来。湛蓝的光耀犹若迭起的浪涛,春风化雨般悄无声息的将天际金光掩盖。

    待得崇明阁前诸人定睛而望时,蓝光却倏然之间凭空消失,旋即便见崇明阁大殿之内那玉罗刹身侧的座榻之上,突兀的出现一位相貌平庸却气度尔雅的美髯道人。

    “玉仙子别来无恙?一别经年,此间再睹仙子风采,幸甚至哉!”

    平和的声音中带着些许磁性,虽不甚悦耳却令闻者周身舒泰。

    美髯道人打了个稽首,也不等素衣女子回话便心神沉入灵台,垂目入定起来。而那轻纱遮面、白衣胜雪的女子就在这美髯道人说话的瞬息间,眸中几许忌惮之色浮动,欲言又止半晌,唇齿之间的话语终究是咽了回去。

    而在崇明阁外,原本此起彼伏的喧沸之声,亦随着这美髯道人的降临骤然弱了下去。只余一声声窃窃私语在阁外回荡,而许多颇有见识之人亦情不自禁的带上了几分小心谨慎。

    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云无天,也在此刻面色骤变!

    “无天可是后悔了?这位名唤‘美髯蚣’,专修毒道。貌不惊人、修为平平,偏生其一身毒功惊人却又手段高明,在极北苦寒之地颇有几分名声。错非这次族会,云某尚不知此人也是我大庆之修!”

    云无悲不动声色的轻扫那美髯道人一眼,敏锐的察觉云无天的异色,不禁调笑道。

    “何悔之有?兄长说笑了。只是事出反常必有妖,我大庆之修有听云压制之故,正道昌盛魔修退避,而各大世家俱属正道,怎得先入崇明阁的惧是魔道之修?”云无天脸色愈发凝重,锐利的目光落在崇明阁内数十座榻之上,又望向崇明阁前玉阶高台之上的十余空席,俯身云无悲耳际,颇为沉重的细声又道。

    “旁的不说,单单是原本凤阳郡一郡之地,金丹修士便有五指之数。而若论幽州,除却我靖边侯府、定阳侯府,金丹境真人当远超二十位,兄长果真有把握全身而退?须知此番乃是生死之争,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无妨。”

    哂笑一声,云无悲体内宠宠欲动的金丹第二境伏矢期煞力缓缓的沸腾起来,在崇明阁殿内两位金丹境真人的法力的气机牵引之下,愈发的难以控制。

    腹部丹田的九窍煞丹转速愈发的迅疾,一道道黑光自煞丹喷涌而出,在四肢百骸之中奔流不息。

    许久,云无悲暗暗运转《生杀道典》,终于将浮动的气息平复,暗叹一声:终归是初进金丹,法力的掌控明显大不如前了。

    与此同时,崇明阁中位真人不约而同的徒然回身,眉宇之间带着几许异色在人群之中四下探查。

    两道气息各异却浑厚的神念在几乎接近云无悲的刹那,靖边侯府上空万里碧霄之中蓦然间一阵光线扭曲,须臾之间三道人影联袂而来,自空中缓缓降下。

    而在数千各大世家子弟之中,平地生惊雷绝响,继而无风起浪。

    几道鬼魅般的黑影,在杂乱的人群缝隙只见穿行,或是由于遁速极快,众人只觉一阵怪风拂过,便见大殿之中赫然再多四人!原本只有寥寥两人的崇明阁中,便在这短短的弹指间,蓦然间人影绰绰起来,数目竟赫然高达二十余人。

    定睛望去,只见崇明阁大殿之中,靖边侯府七位金丹境老祖竟是退居客位,靠近阁门的地方已有十余人落座,但仍有数张座榻空悬。而在崇明阁飞鹤鎏金暖炉后方,原本侯府的族长尊位已不知何时被撤了下去,转而换上了四尊极尽奢靡的銮榻。

    銮榻之上,四位身着束腰道袍之人正襟危坐,面容俱笼罩在重重法力之中。

    一股股混杂错乱的金丹境威压气息在崇明阁内四下盘桓交织,无声的风浪在一条条重复的轨迹之上冲撞缠斗,“砰砰砰”得闷响骤然间连绵不绝。

    无形无色的各色神念威压交错,在金丹境真人成群的崇明阁中显得是波澜不惊。可身处崇明阁之外的诸人,却在这眨眼间被彻底盖压。

    这时,侯府上空巴掌大小的符剑猛然化作一道道流光散逸,侯府众金丹真人中便站起一人,穿透暖烟流光信步行至崇明阁门前,神色淡漠的睥睨阁外数千人,淡然开口。

    “盖闻明主图危以制变,忠臣虑难以立权。是以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然则庆齐氏统御万疆,产禄****、擅断万机,决事省禁,下陵上替,至使寰宇寒心。而今有梁朝,举武杨威、广宜恩信,并匡社稷。今日之后,我靖边侯府举族内附,不从则诛!”

    淡漠的话语带着浩大的金丹境威压,声若惊雷、闻达于天又滚滚而下。

    崇明阁前广场四周,近千侍卫亦随着此言纷纷将手中长戟高居,遥指碧霄,齐声大喝:“喏!”

    震耳欲聋的呼声一时间响彻整个濮阳成上空,浩大的声势使得崇明阁前数千人望之而生畏。

    *******************

    濮阳城

    一处低矮错落的民宅之前,薄如蝉翼的光斑混杂着几许微寒,洒落地面,又在略微淡薄的晨雾之中投下了一片五彩斑斓。

    泥泞的小巷在这片民宅区蜿蜒盘绕,狭窄而幽深。

    不知何时起,一道道黑影迈着生硬的步子自极远处踉跄行来,步履践踏在泥泞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这是第几处了?”

    “第四处,濮阳四方俱已肃清,唯独此处颇有些蹊跷,似有门中高手隐迹于此,有些棘手。”

    。。。

    说话的两人信步在众多黑影之后,声音一问一答却没有丝毫情愫夹杂在话语之中,显得是不食人间烟火。行在最前头的黑影沉吟片刻,漠无表情的道:“同门又如何?金丹又如何?”

    说着,昂首望向靖边侯府方向那一连串震天的钟鸣与极其错乱却令人心悸的无数金丹境气息,眉宇之间厉色骤显。

    自怀中摸出一枚漆黑的哨子轻轻放入口中。

    须臾之后,四散而开的黑影手掌五指之上锋利的爪子从肉中探出,喉中发出一阵阵似人非人的咆哮,旋即纷纷破门而入。

    。。。

第一百三十章 赐死

    “不从则诛?”

    云无悲一声冷笑,心忖府中诸位老祖果然是好气魄,不过这所谓的‘不从者’,只怕便是父亲一干人等吧?

    果然,片刻功夫偌大的崇明阁前广场上徒然沸腾起来。

    不过须臾,靖边侯府九殿殿尊便从两侧的流光之中显现身影。只见原本应该是父亲云烈武为首、九殿殿尊景从的场景不复存在。

    云烈闵犹若冠玉般的脸上笑意盎然,云袍在金光之中翻卷、猎猎作响。

    在其身后云烈君以及四位相貌略有几分相似的男子联袂而行。更远些的地方,数十辆囚车在百余府中戟卫的押解下缓缓而来。

    这些囚车中,靖边侯府当代族长云烈武一身战甲盘膝而坐,方天画戟直直的插在囚车底部,戟刃透过囚车缝隙直指长空;在其身后,律殿首座云烈袆背靠囚车之壁,负手而立闭目不言;余下数十位亲长则满脸怨愤,怒视前方款款而行的云烈闵几人,喝骂之声不绝于耳。

    “云烈君,你勾结邪佞、引狼入室,不得好死——”

    “本尊为我靖边侯府殚精竭虑十数载,何罪之有——”

    。。。

    随着这十数囚车的出现,崇明阁四周一片嗡然。

    在云无悲神念之中,一道道满怀恶念的目光横空而至落在囚车之上,这些恶念绝大多数来自于占了近九成的侯府旁支族长身上。

    嫡脉亲族更多的却是兔死狐悲、不忍直视。

    崇明阁殿前通道两侧的幽州各大世家之人亦面色凝重起来,只是此时非同寻常,故而无人敢出言置喙。

    在这十数囚车出现在流光中之后,云无病便双臂青筋暴突,通红的双目死死盯着囚禁云烈袆的囚车,目呲欲裂。宽大手掌死死攥着腰间开山大刀刀柄,整个身子在极度的愤怒之下抖动不休。

    “静心凝神,稍安勿躁。”

    风轻云淡的一笑,云无悲抬手轻抚在云无病背上,掌中煞力微吐,略微抚平其焦躁暴怒的情绪,旋即轻声细语的笑道:“好戏来了!”

    果然,话音未落。

    云烈闵、云烈君诸人以及十余囚车以缓缓行至崇明阁前,自满殿流光之中走出。

    云烈君宽大的袍袖在风中飞舞,虎步龙行的在囚车周围踱步一圈,眉宇之间阴毒之意乍现,毫不理会盈耳的谩骂之声,对着囚车中人低沉的喝骂道:“噪舌!”

    旋即一道罡风自其云袖之中排击而出,在空中化作十余道法力打在了囚车中诸人喉部。继而回身睥睨囚车中云烈武与云烈袆二人,须臾之间便冷笑起来:“昔日府中尊,今日囹圄囚,实在叫人唏嘘。此番大局已定,二位兄长有这些人作陪,黄泉路上也不孤单,安心去吧。”

    说着,阴毒之色愈浓,竟在崇明阁前众目睽睽之下仰天狂笑起来。

    “得志便猖狂,哼!蠢货,你这脾性何以成大事?当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囚车之中,负手而立、闭目不言的云烈袆在这一刻双目猛然睁开,剑眸之中戏谑浮现,一抹讥讽在嘴角绽开。

    反唇相讥之言传开,云烈君狂笑戛然而止,府中被压制十数年所积累的戾气徒然爆发,脸上狰狞之色骤显,正欲开口。在崇明阁殿前云烈闵面色吨时阴沉起来,温润如玉的风采敛去,狠狠地瞪了一眼。

    后者终归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心有顾忌,只好恨恨的一甩袍袖,俯身贴近云烈袆所在囚车,紧咬的牙关之中迸出一句:“能否扶得上墙你我拭目以待,不过稍后老子定然要把你挫骨扬灰,要你这昔日的律殿首座生不如死!”

    说罢,愤然转身,踱步崇明阁殿前,站在云烈闵身后,躬身拜伏于地。

    这一刻,崇明阁中二十余金丹境真人俱垂目不言,殿中肆虐的金丹境气息终究是缓缓的平复下来,只余殿中上首、飞鹤鎏金炉之后的四位玄阴真人的法力充盈煊赫,隐隐将诸多金丹之修盖压。

    玉罗刹遮面的轻纱在纷乱的气息中轻荡摇摆,脸颊之上一抹不自然的红晕升起,胸口起伏不定。不动声色的暗暗望向上首处四人,心中震撼犹如狂涛般,一**的袭上心头。

    而靖边侯府七位金丹境真人亦是灰败颓然的侧坐于云榻之上,心中震惊比之玉罗刹还要浓烈。

    方才二十余金丹境真人云聚,纷乱的气机牵引之下,诸多同道神念法力失控,几近形成一场神念生死之搏。千钧一发之际,那四位徒然出手,短短时间内便将诸人镇压。

    这等手段——

    心中最后一抹侥幸退去,方才金光之中的老者颓然起身,行至崇明阁殿中,微微欠了欠身子,唇齿几番张合,与上首銮座之上玄阴圣宗四人传音几句,而后便豁然转身。

    目光落在跪伏在地的云烈闵几人身上,又看向囚车之中的云烈武一行人,不忍之色乍现便息,心中暗叹一声:骑虎难下,徒之奈何?

    眉宇间黯然之色升腾,不忍再看囚车中人,手臂微微抬起。

    一道清风自其袖中袅袅而出,飘飘摇摇间浮动至殿外诸人身前,一股沛然巨力便在云烈闵几人身前荡开。

    云烈闵束腰云袍翻飞,顺势起身,转身对着殿前广场上黑压压的数千人拱手一礼,朗声道:“正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靖边侯府族律云:若有后世不肖子孙窃居族长尊位者,诸府九殿过半弃之,可夺其位、去其职。云烈武继侯府尊位以来,任人唯亲、尸位素餐,刚愎自用,以至府中怨声载道、亲近失和,不满者众。前事不臧,更贻后,身其事者。罪不容诛。今有宗老敕令,夺位去职,加恩赐令自尽,以儆效尤!”

    混杂着法力的郎朗之音,明若日月、坚若金石,一石激起千重浪!

    偌大的靖边侯府,满府之人哗然!

    “加恩赐令自尽?”

    崇明阁中负手的金丹境老者身子一怔,顿觉一股极其阴毒而浑厚的金丹境力道道施加于背,耳际一道阴冷的话音骤然响起。

    片刻之后,老者身形愈发的佝偻,满含深意的回首遥望玄阴圣宗四位金丹真人一眼,默不作声的回转座榻之前。

    而崇明阁外,不虞是侯府子弟亦或是幽州世家之修,俱是瞠目结舌,错愕不已。

    对于云氏诸人而言,府中早有风闻——云烈武退位让贤乃是题中应有之义,可终归是嫡脉之长、最不济也不过是逐出侯府门第,贬为庶民罢了,怎会是赐死?

    这些年来,族中嫡脉旁支之分愈发的分明,嫡脉养尊处优,权势日盛;可各大旁支却是愈发的步履维艰、苟延残喘。是以这府中大变,多数旁支之人乐见其成,权当是隔岸观火、以添谈资。

    不过,府中掌权者中,云烈武忠厚怀仁、云烈袆亦是目中揉不进沙子,而若论打压旁支最为狠辣的,当属方才颁布宗老敕令的云烈闵才是!

    一片纷纷攘攘之中,最靠近崇明阁的嫡脉亲族面色骤变,纷纷跪地请恩。

    短短十数息功夫,便连许多旁支之人亦推金山倒玉柱,从者甚众。

    而广场左侧席案之前,幽北临口刘氏老者身形微躬,只是垂首于地的眸中精光大作,一抹笑意延展,暗自喃喃低语。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不意这靖边侯府竟内斗至斯!只需云氏萧墙祸起,我刘氏崛起之机至矣!”

    。。。

第一百三十一章 族会(二)

    “这匹夫该死!”

    云无病目呲欲裂,手掌握拳、银牙咬碎,眸中血色凶光盈溢,因怒火中烧而止不住颤抖的身躯戾气肆虐。

    霍然转身,目光落在云无悲一行人身上,只见这愈发神秘莫测的兄长竟在此刻闭目不言,神游天外。

    一身战甲的云无天暗暗对着自家摇了摇头。

    云无病终是强压怒意,只是目光死死盯着云烈闵一干人等,低沉的喝道:“总有一日,老子要将尔等挫骨扬灰!”

    凶横的喝骂出口,言语之中对于崇明阁前几位叔伯长辈再无半分恭敬。

    就在此时,喧沸的靖边侯府气氛徒然一滞。

    远天风荡云摧,晨曦之光被莫名的力量凝束成一圈圈蜃影般的光团,崇明阁左近缤纷的落英凌空定格,继而三道人影踏着满天光影,乘云而至。

    转瞬间,三人便从光团之中迈出,悬停于崇明阁上空。

    澔月真人云浩程怒意勃发,两鬓须发翻飞如虬龙,凌空睥睨,冷声笑道:“宗老敕令?荒谬!如此敕令老夫为何不知?黄口小儿,还不退下!”

    出口之言穿透百丈距离,待得波及崇明阁前时,已声若惊雷,震耳欲聋。

    云烈闵温润的脸颊荡起一圈绯红,骤闻怒叱,竟是不怒反笑起来。

    “烈武与烈袆养气功夫了得,重山压顶而面不改色,小弟佩服,佩服!”云袖翻卷,负于背后,云烈闵竟不理会凌空而至的三人,信步徐行于囚车之侧,满目戏谑的在云烈武等人身上一扫而过,呵呵的笑了起来,“二位兄长有恃无恐,所凭仗的小弟怎会不知?”

    言罢,峻拔的身形倒退几步,徒然转身,直视远天三人,幽幽的道:“至于我侯府敕令,又岂容旁人指手画脚!”

    “大胆!”

    光影骤疾,犹若风雨突至。

    电光火石之间,云浩程以横空而至,煌煌的金丹威压盖压而下,抬起的手臂距离云烈闵额头仅仅不过一寸之隔。

    但就是这一寸距离,却好似咫尺天涯。

    金丹境法力汹涌而出,指尖的光团比之天际初阳尚且璀璨数分,刺耳的摩擦声在空中泛起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波浪,可剑指却仍旧不得寸进!

    云烈闵嘴角扯起几许讥讽,望着身前这位昔日遥望已不可及的金丹境老祖,倏然冷笑起来:“老祖仍旧是性烈如火,只可惜您老已被开革出府,再非我靖边侯府之人。”

    足下生风,云烈闵仍旧恭顺的深施一礼,身形已飞退至十丈开外。

    这时,波澜不惊的崇明阁内、飞鹤鎏金炉后方,一声桀桀的怪笑骤起。最右侧的黑衣人影自銮座之上施施然起身,不见其脚下动作,人以鬼魅般出现在云浩程身前。

    在其面部变幻不定的光影之中,两道璀璨堪比诸天星辰的红光冲天而起,阴冷而怪异的声音便从其口中传出。

    “澔月真人?桀桀——”怪笑声拉的极长,阴郁的法力瞬息间便排开云浩程等三人的金丹威压,在空中盘旋数圈之后,猛然又从天而降,施加在崇明阁前数千人顶际。

    霎那间,重若山岳又寒若九幽阴风般的法力灌空而下,数千人在重压之下轰然跪地,激荡起漫天烟尘。

    黑袍人风轻云淡的弹去袭面而来的烟尘,冷眼扫视一圈,目光又复落回云浩程身上,道:“你等所凭不过是靖边侯云鹰扬可对?可日前本尊收到消息,那位云氏开府之尊已落于我玄阴之手,自保尚且无暇,桀桀——”

    话音未落,身形突兀的从众人视野之中消失。

    瞬息之后,待得此人再度出现时,已正襟危坐于崇明阁殿前銮榻之上,面部变换的光影也随之消失,露出一张邪意而俊朗的面容。

    “尔等幽州野修若识时务,那位云鹰扬便是我玄阴座上客,否则——”

    “否则如何?”

    袖中长剑骤然探出,云浩程身前阻力顿消,一步迈出,人已至崇明阁殿中,痛心疾首的望着七位府中金丹老祖,厉声喝道:“我云府祖训为何?列位可是抛之于脑后了?烈武何辜?竟忍赐死!无悲、无病一干小辈又该如何自处?莫非也要至那些小辈于死地不成?”

    一连串疾风骤雨般的质问响彻大殿,七位金丹老祖神色黯然,呐呐不语。

    云浩程面上痛惜之色愈浓,袖剑轰然扶摇直上。

    耀目的光辉炸开,扬声喝道:“我云浩程亦非冥顽不灵之辈,事到如今,欲投效玄阴,我等幽州之修决无异议。靖边侯府以及幽州众位同道料来也不入贵宗法眼,不过我等虽弱却也只愿做这入幕之宾,而非胯下之奴!”

    一语落,殿中幽州众修气机徒然浮动。

    美髯蚣一身道袍微展,不动声色的将手中光斑打出,而后眼角余光扫向上首銮座四人,只见那邪意而俊朗的男子眉宇之间狰狞之色骤现,目光死死盯着澔月真人云浩程。

    “入幕之宾?尔等也配?”

    冷笑一声,男子虚按在銮座一侧的手臂猛然抬起,一道黑光便倏忽之间穿过数十丈距离,轰然撞在那柄凌空悬停的袖剑之上,旋即黑光一分为二,另一道徒然遁光大作,径直飞入崇明阁大殿,直扑囚车之中十数人而去。

    “土鸡瓦狗之流,既然不识好歹,那便休怪本尊心狠手辣,屠之!”

    。。。

    与此同时,贪狼宫参玄殿中。

    一道黑影突兀的显露身形,对着云无悲虚影躬身禀道:“濮阳之事已办妥,绝无漏网之鱼。”

    满殿暖烟紫绡之下,云无悲默默地点了点头,挥袖打出一片黑光,身前玉璧便突然光影转换起来。

    数息功夫,新任血浮屠军主玉面书生王伦在玉璧之上出现,“禀星主,诸事已毕,濮阳之事可全凭星主心意!”

    云无悲漠无表情的微微颔首,而后又对着虚空处沉声问道:“青老,听云玄清真人何在?”

    参玄殿中无风起浪,满殿暖烟随风而动,洒下一片迷蒙。

    “听云宗三人尚在万里之外、幽东高原天意山巅别府,哪怕全力遁飞,也需两日光景。”

    “好!”

    一语落地,云无悲身形徒然消失无踪。

    几乎同一时间,靖边侯府崇明阁前,云无悲蓦然睁开双目。

    长达丈许的墨色重剑猛然透体而出,剑指在空中轻轻一点,长剑便冲天而起,一剑扫在空中那一团黑光之上。

    轰——

    惊天动地的巨响炸开,猛烈的罡风在撞击处徒然肆虐。整个靖边侯府在剧烈的罡风催荡之下,飞沙走石、地面无数草木被连根拔起,旋即整个天空蓦然间暗了下来。

    变故突生,广场中黑压压数千人猝不及防之下,纷纷踉跄跌坐在地,一时间大乱四起。而此时,一层厚重的青光自靖边侯府四面八方扶摇直上,须臾便将整座侯府笼罩在内。

    良久的纷乱之后,惊骇欲绝的人群终于缓缓平静下来。

    无数震惊莫名的目光投在云无悲这位侯府小辈身上,便连崇明阁前云浩程亦大惊失色的愕然盯着云无悲。

    方才那一剑,分明含有金丹境的气息!

    而这位虽被自家看重、却在府中尚无登堂入室资格的小辈子弟,何时竟成了金丹境真人?

    。。。

第一百三十二章 族会(三)

    “金。。金丹境真人——”

    “嘶——”

    崇明阁前,不论靖边侯府子弟亦或是幽州众多世家之修,俱瞠目结舌的愕然望着云无悲,跪伏在其周围的人群亦纷纷退开,惊魂未定。

    崇明阁大殿上首的玄阴黑袍男子亦浑身一怔。

    据他所知,此子初露锋芒乃是通天云路大开之前,不过当是时只有筑基境修为罢了?而如今时隔半载之后,此子竟已是金丹境真人?

    而方才那一剑,气息淳厚、浩大而悠长,仅仅一击便将自家法力破去,这等修为绝非初入金丹境——

    邪意而俊朗的面容之上异色浮现,须臾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心念一动,目光落在殿前云烈闵几人身上。

    相隔数十丈,云烈闵泰然之色僵在脸上,满目骇然的死死盯着崇明阁前广场上云无悲一行人,其心中的骇然之意犹若惊涛骇浪一般。

    弱冠之龄便进阶金丹境?兼之此子善于隐忍韬晦、心性手段更是老辣的很,倘若再给其十数年时间,整个靖边侯府阖府上下又有谁能与此子抗手?

    此番本是发难于其父云烈武,图谋侯府族长尊位。不意竟是引出了这等人杰!

    原本只将云烈武一干人等视为心腹大患,如今看来此子才是最大的祸患!

    若不除之,定然是后患无穷!

    思及此,云烈闵心中杀意大起,倏忽之间又望向云无悲身后站立的云无天,目光一闪,脸上笑意浮动,一道微不可查的法力弹指打向人群之中的云烈阳,而后暗暗颔首。

    片刻功夫,云烈阳终于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踉踉跄跄从人群之中爬起,几步抢到云无天不远处,眼见云无悲阻挡在其身前,一时间竟是不知所措起来。

    若是放在数息之前,哪怕他云无悲贵为靖边侯府大公子、哪怕其修为远超同阶筑基,哪怕他强掘渭水虎口夺食,也不过是一府中后辈子弟罢了!

    而他云烈阳,虽出自旁支,却也是侯府九殿首座之一!

    可先前那惊艳绝伦的一剑,直至如今仍旧辉耀于其脑海之中,挥之不去。怔怔的站定良久,云烈阳叹息一声,别过头不再看云无悲一眼,略微欠了欠身,而后对着云无天厉声呵斥道。

    “逆子,在此作甚?魔怔了不成?”

    到了此时,被玄阴黑袍男子镇压跪地的崇明阁前众人,纷纷狼狈的起身,熙熙攘攘数千人眉宇之间震惊之色不减,却更多的是惋惜之意。

    云无天举目四望,一抹冷笑浮现,负手踏前两步,对着其父云烈阳深施一礼,道:“无天怎会魔怔?要我说魔怔的当是父亲与这满殿诸多长辈才是!”

    “混账!——”

    众目睽睽之下,云烈阳额头不禁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背部玄袍须臾便被冷汗打湿一片。

    此间府中众多金丹境老祖俱在,以后的无数岁月亦要仰其鼻息的玄阴四位真人亦高座崇明阁大殿之中,而这偌大的广场之上,少说也有三成乃是无天长辈。

    此言一出,便已将整个靖边侯府阖府上下得罪了个遍!

    心中焦急,喝骂出口,疾步上前,欲将云无悲先擒下再复请罪。

    只是暴起的身形堪堪掠出不过丈许,便被一股浩大而无形的力道阻隔,再难寸进,焦急之下云烈阳面沉似水,又复疾声喝道:“逆子,非要将我烈阳一脉推至万劫不复的境地才肯干休?”

    因惊惧而骤生的怒火升腾。

    此刻他不再顾忌云无悲这金丹境真人的身份,大袖翻卷,抬手指向云无悲,竟是嘿嘿的冷笑起来,“府中金丹境老祖众多,此间更有金丹境真人二十余位,他云无悲进阶金丹境真人又如何?此乃死局,哪怕是鹰扬老祖亲至,也不过是束手待毙罢了!你且看看这四周,你再看看崇明阁大殿之中,莫要执迷不悟了!”

    九天垂落的光影在靖边侯府上空青色光罩之上绽开,染上了一层蒙蒙的紫意。

    这一刻,云无悲笑而不语,风轻云淡。

    一股决然在云无天脸上荡漾开来,寄于贪狼宫之中的魂血突突的跃动不已,这短短半日间的所见所闻纷沓而至。

    云无天缓步徐行,踏过那一层浩大而无形的真力屏障,侧身辅助云烈阳,瞬息间,其英朗的面容变得明媚无比。

    “孩儿看这四周、看这崇明阁大殿之中二十余金丹真人、看这满殿长辈,才是有眼无珠之辈!”

    说着,笑意盎然扫向周遭无数震撼夹杂着惋惜的人群,倏忽之间目光又落在两侧通道那些幸灾乐祸的幽州众多世家之修身上,手中《丛云啸空绝》真力突然爆发,探手击在云烈阳后颈。

    无数光影变换、旋即天旋地转。

    云烈阳心中的而痛惜之情愈浓,昏迷前的刹那,只听见云无天压低声音,颇为嘶哑的沉声呢喃:“五载望都游学,博览群书,孩儿只知自古正魔不两立!云氏举族内附,归顺玄阴这魔道大宗,下场定然是惨惨戚戚!”

    也就在这时,崇明阁大殿之中飞鹤鎏金暖炉之后,正中一直闭目不动的黑袍真人双目骤睁,两道极其璀璨的神光自其眸中射出出,穿透近百丈距离直射云无悲而来。

    下一瞬,一声声似有若无的犹若海啸般的异响传至众人耳际。

    弹指之间,海啸之声已由起初的微不可闻赫然变得惊天动地,宛如惊涛骇浪拍岸一般。巨啸声中,居中正襟危坐的道人一掌拍在銮座之上,整个人化作一道无比巨大的黑影,电光火石间已凌空飞出崇明阁。

    阴冷的目光带着几许嘲讽。

    目光淡漠的在数千人身上扫过,在其眼中,这千余幽州之修皆为蝼蚁,而这所谓的族会——亦是闹剧!

    恍若来自九幽之中、无匹冰寒的声音,在侯府上空回荡,黑袍道人冷声叱道:“师弟,与这一众蝼蚁多费唇舌作甚!”

    旋即目光在崇明阁殿前澔月真人云浩程身上一扫而过,倒竖的眼角凶光乍起,目光猛然落在云无悲身上。

    “破坏幽云大泽封印、放出真君大妖的罪魁祸首便是你?区区初入金丹境的修为,且是孤身一人,便敢直面我等二十余位金丹真人,果真狂妄——”道人眸中凶光泛起阵阵血红,漆黑的舌头自唇中伸出,“既如此,本尊便如你所愿,将这方圆百里屠尽,将这濮阳城夷为平地。至于幽州之地,便如我师弟所言,不从则诛!”

    桀桀——

    狞笑之声回荡,下方数千人面色大变,惊骇欲绝。

    青色光罩之下、崇明阁上空,遮天蔽日的黑影轰然炸开,化作无数道细密的鬼爪,犹若漫天黑雨砸落。

    第一张鬼爪盖压而下,撞在通道坐席之间。没有撕心裂肺的惨叫,鬼爪坠落之处,只是黑光一闪,便如同黑水般将附近方圆丈许淹没,周遭幽州世家之修好似冰雪般,弹指便消融在黑光之中。

    而第二道、第三道。。。

    鬼爪如雨而下,惊呼喝骂之声顿时充斥在诺达的广场之中。

    狼狈奔命之余,更有无数怨毒的目光在黑袍道人与云无悲之间来回扫动,“孽障“、“竖子”诸般恶语袭面而来。

    叮——

    也就在此时,一道清脆悦耳的剑鸣自诸般喧杂之中冲天而起,旋即那柄长达丈许的重剑状若游龙般呼啸而来。与此同时,云无悲足下生风,身形骤然拔高数十丈,倏忽之间变闪至凌空踏虚的黑袍道人身前。

    剑指灵动之际的晃动,一丝丝玄奥的韵律便在手指舞动间泛滥开来。

    云无悲冷眼望着无数横空而至的怨毒与疏离,又俯身看向囚车之中闭目垂首的父亲云烈武等人。

    殿中侯府数位金丹老祖满身的颓废黯然,此时再云无悲眼中竟显得尤为讽刺;而云烈闵几人在其眼中,更是比之眼前玄阴金丹真人、更令人厌恶。

    剑指在空中的轨迹徒然拔高,高居过顶。

    一丝丝摄人心魄的煞力凭空出现,潮水般纷纷汇聚于云无悲指间。

    “好一个不从则诛!”

    唇齿微动,璀璨胜过星辰光辉的剑指猛然滑落,空中墨色青锋幻化出无数眼花缭乱的轨迹,所过之处鬼爪纷纷消弭于无形,而重剑之上的华光却愈发的耀眼。

    冰寒的冷意在云无悲眉宇之间绽开,云无悲收回目光,将下方数千人种种丑态深深的映刻在心底,歘然冷笑道:“什么宗族情分,什么手足之情,俱是惺惺作态,实则鬼魅魍魉、龌龊不堪。自此之后,云某心中之道、云某所誓死守护的唯有至亲之人!自此之后,凡云某所在,从我者生,逆我者亡!”

    。。。

第一百三十三章 族会(四)——受死!

    “自此之后,从我者生,逆我者亡!”

    豪气干云的喝声,带着金丹第二境伏矢期的法力,坚若金石、闻达于天,将整个崇明阁四周震的产动不休。

    黑袍道人目光一怔,为之愕然。

    整座崇明阁左近数千人更是瞠目结舌,错愕不已!

    通道一侧最靠近崇明阁高台的席位之前,临口刘氏那年近古稀的老者正襟危坐,对于从天而降的鬼爪毫不在意,浑浊却极其深邃的眸中异色频频闪动。

    与不远处龙岩张氏那紫缎蓝绸的中年男子相视一笑,旋即轻声哂笑道:“久闻此子资质非同凡响、心智亦异于常人,如今看来不过一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罢了。不过这意气风发而挥斥方遒的气魄,却着实令老夫艳羡,啧啧!”

    此时,天际那柄墨色青锋迎空横扫,泛出一圈圈摄人心魄的黑芒,所过之处鬼爪纷纷消弭于无形。

    对于幽北临口刘氏以及龙岩张氏这等有金丹真人坐镇的世家大族而言,这等程度的法力绝难伤其分毫!而那位玄阴圣宗黑袍金丹真人亦非要将此地诸人赶尽杀绝,不过是立威罢了。

    中年男子泰然举杯,笑望一眼周遭满地的狼藉与纷乱,轻笑道:“刘老所言不错,的确是闻名不如见面。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单单是侯府崇明阁中金丹境真人便有二十余,而其中大半乃是平素隐匿踪迹的魔道金丹境真人,若算上此时隐于暗处的正道金丹,哼哼。”

    丹凤眼微微眯起,昂首望向天际那两道声音,倏忽之间冷笑出声:“什么从我者生,逆我者亡,实乃蚍蜉撼树、自取灭亡尔!”

    崇明阁高台

    云烈闵温润如玉的脸上笑意更浓,而云烈君粗狂的脸颊之上狰狞之色几乎凝为实质。

    眼见如今众目睽睽之下,那名唤‘云无悲’的小辈出此狂言,已有取死之道,方才因其徒然显露金丹境修为而产生的惊骇之意,骤然散去七成。

    云烈君自高台之上缓缓起身,看似不经意的后退数步,与身后囚车并行,而后便刻意压低声音,目光阴毒的直视囚车之中云烈武、云烈袆两人,嘿嘿的冷笑起来。

    “什么三剑斩无常,黄口孺子尔,嘿!错非这蠢货口出狂言,只怕府中几位金丹老祖怜其才资倾力相助也未可知也。留次祸患,我与兄长哪怕能得偿所愿,也是实难安心。”云烈君冷笑着抬起手臂,狠狠划过脖颈作割喉壮,“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说罢,冷眼扫视囚车中十数人便拂袖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

    这一切不过发生于短短的瞬息间,靖边侯府崇明阁上空九霄处,那黑袍道人愕然之色须臾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阴翳而狭长的眸子戾气浮动,口中桀桀的怪笑愈发的高亢起来。

    “好气魄!弱冠之龄而凝金丹,哪怕放在我玄阴圣宗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桀桀。若是方在数十载前,本尊或可网开一面收尔入门墙,亦是美事一桩。不过你这蠢货胆大妄为,竟放出那位真君巅峰大妖,已然将门中诸脉得罪了个便——”

    怪笑之声戛然而止,黑袍道人面色一正,周身黑雾犹若泉涌,幽幽的冷笑道。

    “既如此,本尊这便送你上路罢!”

    侯府上空青色光罩之下,无数被云无悲墨色青锋斩碎的鬼爪倏忽之间,纷纷扶摇直上,袅袅娜娜汇聚在黑袍道人周身。

    未几,便汇聚成一张十余丈的魔爪。

    遥遥望去,只见这硕大的魔爪骨骼脉络分明、爪间寒光霍霍,寒气逼人。

    十余丈外开,云无悲仍旧是泰然处之、面色不改。

    在其隐藏于眉心的通天云路云纹之中,这黑袍道人云路排位不过是两千余阶罢了。而已自家如今的战力,倾力施为之下,与此人当时伯仲之间。

    青黛老妖所言、那通天云路排位三千余阶的玄阴真人尚未现身,但想必也当在靖边侯府之中。

    而自家的惊云卫暗卫诸人来历不凡,但经过这些年的观察斟酌,他心中亦有了几分猜测——

    对与不对,便看今朝!

    思及此,云无悲将几欲脱体而出的煞力强行压回丹田之内,纹丝不动的望着那硕大的魔爪横空而来。

    果然,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崇明阁殿前澔月真人云浩程面目徒然扭曲,金灿灿的袖剑在其身侧盘旋几圈,失望之极的扫视殿中七位侯府金丹老祖,惨然笑道:“世风日下,人心向背。诸位既将我云浩程开革出云氏,本尊便如尔等所愿!”

    一语落,分毫不理会那几位金丹老祖欲言又止的神情,身形连同金色袖剑骤然冲天而起,直扑那赫然涨大到数十丈的魔爪。

    煌煌金丹境威压肆虐而出,将整个崇明阁前搅的一片狼藉,厉声喝道:“欲伤无悲,且先问问本尊的剑!”

    几乎同一时间,囚车之中。

    云烈武虎目蓦然睁开,掌中方天画戟一扫一带便将整个囚车撕的粉碎。

    而在其心底,曾今立誓要永封心底的执念,在自家独子面临生死攸关大劫的这一瞬轰然崩塌。

    二十载养育之情、身为人父的舔犊之情在这一刻压过了对那个人的承诺、压过了心中几近魔怔的执念,犹豫之色骤染收敛。

    手中方天画戟挥舞出一片璀璨的光影,踉踉跄跄的抢出崇明阁高台之外,癫狂至极的仰天狂笑道。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一念之差,二十载消沉,直到如今方才知晓云某果真是愚鲁之极,且大错特错!”

    狂笑间,尘封于心底的情愫骤然爆发,两行血泪顺着虎目滑落,绽开许多化不开的惆怅。

    悔意交织着痛楚与沉积与胸中数十载的怨愤在这一瞬间,倾泻而出。

    云烈武爆喝一声,昂首直视天际那道黑袍身影厉声喝道:“云某蹉跎一生,实乃无名小卒,在你这等金丹境高人眼中实如蝼蚁。不过你欲伤我子,可曾问过幽姬否!”

    “可曾问过幽姬否!”

    “可曾问过幽姬否!”

    狂暴的喝声,碾压满殿喧哗纷乱,直冲云霄,震耳欲聋的余音在天际青色光罩之下,回荡不绝。

    “幽姬?”

    空中疾如风火的魔爪速度一缓,黑袍道人诧异的俯身下望,脑海之中细细回想这囚车中人所言的‘幽姬’到底是何方神圣?

    只是圣宗之内几乎所有有名有姓的大修悉数回想一遍,却仍旧想不起有‘幽姬’这么个人,黑袍人冷笑一声,道:“恕本尊孤陋寡闻,桀桀——”

    停顿的魔爪骤然暴起,速度比之先前更快了数分,惊天动地的呼啸声裹挟着无匹锋利的罡气直击云无悲而去。

    碧霄下方,云浩程遁一股鲜血自嘴角滑落,本就风驰电掣的遁速突兀的再度暴增数分;而崇明阁高台囚车之侧,云烈武更是目呲欲裂,手中方天画戟轰然砸落地面,溅起阵阵烟尘,话语愈发的声嘶力竭。

    “幽姬之子,尔等若敢伤他半分,定然死无葬身之地——”

    。。。

    就在这时,满天青色光幕骤然一暗。

    旋即一股玄之又玄的气息凭空骤生,未几,崇明阁大殿之中连同那邪意男子以及余下两人纷纷面色肃然,呼啸飞掠出崇明阁大殿之外。

    半息之后,整个侯府左近一道道犹若疾风骤雨般的异响纷沓而至。

    转瞬,二十余道金丹境真人的气息弹指便被彻底镇压,而后一道模糊不清的人影缓缓自空中显露身形。

    这人方一现身,毫不理会此间纷乱的情形,居高临下的睥睨在场诸人,冷哼一声,叱道:“幽姬既是上宗之修,便轻易不敢理会凡尘纷扰。”

    说着,两道阴冷的寒光自其眸中射出,直视云无悲,冷笑着讥讽道:“我圣宗两位元婴真君间接陨于尔手,万死难赎其罪。区区一人便敢妄图蚍蜉撼树,蠢货,哼!”

    话音一顿,掌中一根银针乍现,冷笑道。

    “受死!”

    。。。

第一百三十四章 族会(五)——爆发

    “上宗?幽姬?”

    波澜不惊的心绪蓦然间一阵悸动,旋即便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云无悲心底宠宠欲动。

    虽然心中有所猜测,可这一刻,云无悲竟是破天荒的不知所措起来。

    云无悲星眸带着几许迷茫。

    云烈武的泣血暴喝、云浩程的疾如风火、崇明阁大殿几位府中金丹老祖的黯然、叶风歌等惊云卫的焦急,以及无数横空而至的阴毒与怜悯,纷纷映入云无悲眼中。

    一瞬间,他胸中百味陈杂,唇齿之间一片苦涩。

    他不知自家生母幽姬乃是何方神圣,纷杂的记忆之中只有降生之初那一抹依稀可见的身影;而父亲一念之差,便有二十载消沉,阖府上下更是讳莫如深。

    这对于父亲而言,又是何等的悲凉?

    枯坐崇明阁二十载,心中承载了多少难言的苦痛?

    坐看侯府之中花开花落,那份荣辱不惊又隐含多少无奈?日夜在阁中依榄望天、静观云卷云舒,那份去留无意的恬淡之中,又饱含了多少辛酸凄怆?

    纷乱的思绪散发,在彷徨迷茫之余,内心的怒火刹那间便压过仅存的理智,心中好似有一个有一个高亢而疯魔的声音在仰天咆哮。

    杀!杀!杀!

    诸般不公唯有杀——

    血色在星眸之中泛滥,狰狞在脸上绽开。

    只是目光触及父亲云烈武的瞬息,胸中乍起的不忍便犹若涛涛江水般,一发不可收拾。

    “这一切,对于父亲来说、或许也是不愿触及的伤痕吧?”

    呢喃一声,云无悲胸中怅然若失之感,泛滥成河。

    便在此时,黑影掌中的银针爆发出璀璨的光泽,寒光闪闪的针尖之上数丈之长的银白色气柱吞吐不定,‘呲呲’得怪响惊天动地。

    崇明阁前,那俊朗而邪意的男子遥遥躬身一礼,便桀桀的怪笑道:“既然师兄有言在先,那边不虞上宗责难。此间金丹众多,区区一黄口小儿,又何须师兄亲自出手?”

    怪笑着一道黑光自袖中打出,直直撞向目呲欲裂、血泪横流的云烈武,这男子恍若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冷声哼道:“蝼蚁野修竟敢在此地噪舌,本尊便先送你上路!”

    黑光呼啸,激荡的周遭众人衣衫猎猎作响。

    几乎同一时间,男子身侧另一人便悄无声息的冲天而起。

    一张血色铁索在双臂之间崩的笔直,锁头在罡风之中突然倒转,恍若出海蛟龙一般,铁索横呈直取云浩程背心。

    而靖边侯府崇明阁上空,那寒光呼啸的银针已破空而至,无匹锋锐的针芒距离云无悲鼻尖不过咫尺之隔,浩大而阴寒的针芒刺破云无悲体表的煞力罡罩,点点血迹顺着脸颊涓涓而下。

    这一刻,云无悲眸中血色尽去,谓然叹息一声。

    往事前尘种种纷扰再度深埋心底,毫不理会弹指便至的银针,反而俯身望向那意图斩杀云烈武的邪意男子。

    空中后至的黑影,眼见云无悲竟如此托大,无视自家银针,顿时大怒,手中灿灿黑芒愈浓,狞笑道:“果真狂妄,不知死活!”

    话音未落,云无悲亦同时开口,阴冷而淡漠的目光睥睨下方数千人,幽幽的叹道。

    “本欲隔岸观火,反被架在火上烤,何其讽刺。。这场闹剧也该落幕了——”

    下一瞬,侯府天际青色光罩猛然晃动起来。

    旋即一道波澜在云烈武身后乍现,须臾变从中走出一人。

    此人横眉冷竖却不失英锐之气,一袭玄色黑袍披身,腰间悬挂一柄花纹繁复的腰刀,此人正是通天云路昔日排位五百阶之上的聂狂刀,聂远!

    聂远一步迈出波澜,身形一闪便出现在云烈武身前,目光凌厉的扫向袭面而来的黑光、又透过黑光望向那邪意的男子,嘿嘿的笑了起来。

    腰间狂刀猛然出鞘,疾若风雨却浩瀚如海的金丹法力翻涌,聂远一掌拍在刀柄之上,大笑道.

    “道友既出狂言,聂某便也送道友一句话。”狂刀横扫,仅仅是刀刃溢出的寒光便将迎空而至的黑光打散,聂远足下生风,身形骤疾,“你这魔道小卒若能接的下聂某一招半式,便饶尔一命。如若不然,本尊这边送你上路!”

    聂远骤然现身,偌大的崇明阁左近气氛徒然一凝。

    “又一金丹境真人——”

    。。。

    一片喧沸之中,临口刘氏老者缓缓将手中茶盏放下,不禁蹙眉望向聂狂刀聂远,又遥望一眼天际凌空踏虚的云无悲,心中倏忽之间升起一抹不祥的预感。

    崇明阁中二十余金丹在变故骤生的刹那便纷纷鱼贯而出,满含诧异的望着场中情形,心忖这徒然出现的金丹真人又是何方神圣?

    而那容貌邪意的玄阴圣宗男子心中一惊,旋即又桀桀的怪笑起来。

    “狂徒!多一金丹又如何?仍旧是蚍蜉撼树、不知死活!”说罢,男子狞笑着手中再度打出十余黑芒。

    便在此时,一声爽朗笑声突兀的自虚无之中响彻,而后大庆奋威将军楚天祺手执齐眉阴阳棍赫然现身天际。漫天棍影舞动如龙,楚天祺从天而降,遥望侯府极深处,轻笑道。

    “天祖此时不现身更待何时?”

    片刻,两道金光冲天而起。

    须臾,楚令卿与庆北散修水月真人便凌空而来,三人相视一笑,金丹境威压透体而出,法力气机遥遥锁定仍未动手的玄阴圣宗二人。

    到了此时,那挥舞着血色铁索的玄阴圣宗金丹已距离云浩程不足十丈,后者单薄的背影遥遥在望。

    此人眼见变故频生,戾气反倒是愈发的浓烈。

    遁法不减反增,血色铁索幻化出一条长达十数丈的血色巨蟒,呼啸之声震耳欲聋。

    然而那铁索骤进数丈,便见虚空之中伸出两柄长枪,继而一声声金石相交的碰撞之声大作,在空中绽放出一朵朵绚烂的花火。而后云观澜、云观涛二人赫然出现在云浩程身前。

    更远些的天际

    那通天云路排位高达三千余的黑影面色徒然阴沉下来。

    如此变故已彻底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本以为是一场信手拈来的屠杀,本以为是一场坐观跳梁小丑相互啄杀的闹剧,可就在这弹指之间,变故骤生,形势急转直下。此时,骤然出现的金丹境真人已有七位之多,虽不及崇明阁二十余金丹,但这二十位金丹真人之中又有几人乃是死心塌地心系玄阴?

    大战若起,又有几人肯倾力为他玄阴圣宗卖命?更遑论那七位靖边侯府金丹,自始至终一直态度模棱两可,摇摆不定?

    思忖间,偌大的崇明阁左近一片静寂。

    无数人愕然昂首,遥望这许多突兀出现的金丹境真人,惊骇欲绝之意犹若潮水般一**袭来。

    自家这位大公子弱冠之龄境界金丹倒也罢了,茫茫尘世芸芸众生之中生出几个惊才绝艳的翘楚不算什么怪事!

    可这位大公子又是何时、竟不声不响的笼络如此之多的金丹境真人为其出头?而整个靖边侯府中的金丹境老祖也不过是八人罢了!

    临口刘氏老者面目骇然,僵在空中的手臂颤抖不休;龙岩张氏那紫缎蓝绸的中年男子面色忽青忽白,至今仍旧惊魂未定,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一切,瞠目结舌;

    自崇明阁大殿之中鱼贯而出的众多金丹,亦惊意连连。

    那位白衣胜雪的玉罗刹媚目含情,自突兀出现的七位金丹境真人身上一一扫过,水眸之中惊艳的目光便落在了云无悲身上,香肩不经意的耸动,竟情不自禁的‘咯咯’的笑了起来。

    远天之上

    那黑袍人神念四下探查片刻,本就阴翳的面容愈发的阴沉。

    收回目光,黑影望向云无悲,仍旧满含讥讽的冷笑出声:“我道你这小辈缘何如此狂妄,原来是有些金丹野修助阵,哼!只是这寥寥数人、云路排位俱在两千阶之下,徒劳罢了!”

    话音一顿,黑影面色一凝,声色俱厉的暴喝出声。

    “受死!”

第一百三十五章 尘埃落定

    “受死!”

    同样的呵斥自虚空之中响起。

    银针吞吐着寒芒对着云无悲眉心狠狠扎下,云无悲身形一晃便从原地消失。一阵光影转换中,一身着碧色战甲的女子缓缓迈步而出。

    素手轻点,那银针顿时不得寸进,旋即便在一阵奇异的抖动中轰然破碎。

    沛然巨力顺着银针灌输的法力线倒卷而回,那凌空踏虚的黑影身形一阵晃动,便踉跄倒飞出十余丈,体表法力罡罩轰然破碎,一口血箭喷洒而出。

    直到此时,这黑影的容貌方才初次显露在在场诸人眼中。

    只见此人面貌枯黄,眼眸狭小。但就在这狭小的双眸之中,一缕缕碧色浮动,乍现便隐。这人止住飞退的身形,一脸惊骇的望着徒然现身的碧甲女子。

    方才那犹若蜻蜓点水般的一指,便轻飘飘的将自家法器点碎——

    要知他那银针乃是金丹境丹火蕴含法力,汇集无数天材地宝且耗时良久方才炼制而成,休说金丹境真人,便是元婴境真君想要将之打碎也绝非易事!

    更令其惊骇欲死的却是传导入自家体内的那一抹真力,属性阴寒不似正道、凝而不散兼之层次绝高,若非这女子手下留情,自怕如今早已陨于这一点真力之下。

    倏忽之间,这面目枯黄的道人心中有了一丝明悟——这女子至少是元婴真君境的积年老妖,绝非自家可以匹敌!

    伸手拂去嘴角血迹,神念不动声色的在下方观照。

    只见不知何时,崇明阁前徒然再度多出两人。一人身高不过五尺,少年模样却道袍加身,其云路排位也不过是两千阶左右;可另一人,其修为境界赫然在金丹第五境非毒期,通天云路排位更是高达三千阶!

    神念之中,整个靖边侯府乱作一团。

    骤然出现这许多金丹境真人,大战在即。两侧通道之中幽州众多世家之人面若死灰,无数人徘徊席案之前惶恐无策、不知所措。广场之上侯府诸人却被煌煌赫赫的金丹威压压制,跪伏于地分毫动弹不得。

    那少年道人凌空站在崇明阁前,顺手自案牍之上拾起一把瓜果,胡乱的塞入口中,咀嚼许久,毫不理会崇明阁前站定的十余金丹真人那诧异而错愕的目光,两道白光自其袖中飞射而出,须臾便将云烈闵与云烈君二人隔空至身前。

    而青松真人却没有这许多顾忌,青色道袍在空中猎猎作响,其干瘦而清癯的身子突兀的出现在手持血色铁索的玄阴真人身侧。

    也不见有何动作,那玄阴圣宗道人飞掠的身子徒然停顿,旋即浑身炸起一团团血雾,便自空中坠落,轰然砸落在地面人群之中,再无生机。

    瞬杀一金丹,青松真人朗声笑道:“这些年时运不济、到处束手束脚,不意如今竟是如此的爽快!”

    话音未落,一个闪跃,青松真人便鬼魅般出现在崇明阁之前。目光满含深意的在诸多幽州金丹之修身上扫过,目光当即落在了玄阴圣宗二人身上。

    “逃!”

    那淡漠而阴冷的目光袭体,二人方才眼见这青袍道人瞬杀自家师弟,而今又被这等凶人巨枭顶上,只觉通体发寒、如坠冰窟。

    刹那间,两人一左一右,骤然暴起、狼狈奔命。

    “跑得掉么?”

    青松真人淡笑一声,长袖迎风而其,延展盘绕。转眼便延伸出数十丈,袖口在空中微微隆起,猛然打在一人背上,下一瞬长袖便裹挟着一人倒卷而回。

    背负的手臂自身后探出,手掌请请举起,猛然拍落在那人头顶。

    弹指功夫,又一玄阴圣宗金丹,陨命!

    骤变徒生,原本一边倒的形势急转直下。

    本是瓮中之鳖、难逃一死的侯府大公子云无悲仍旧凌空傲立,而不久前尚狂言‘不从则诛’的四位玄阴圣宗金丹,却已陨落两人。

    崇明阁前高台之上

    美髯蚣暗暗拂去额头冷汗,一步迈出,甚至不敢直视青松真人的眼睛,深施一礼,当即冲天而起直扑狼狈逃命的另一人。

    未几,那一身白衣胜雪的玉罗莎亦袅娜而出,欠身施礼后便顺着美髯蚣飞掠的轨迹,扶摇而去。

    随着两人的动作,一道道人影对着青松真人纷纷施礼,而后分别扑向残存的玄阴金丹真人。片刻之后,崇明阁高台之上之余靖边侯府金丹老祖七人。

    只是到了如今,这些人黯然之色更浓,心中惊骇一波一波的袭来,神色复杂无比的望着此间情形。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嘿!”

    少年道人单手提着面若死灰的云烈闵二人,信步侯府七位金丹老祖身前,目光揶揄的上下审视众人一番,冷笑一声,便豁然转身。

    俯仰之间,犹见天际人影绰绰。

    那玄阴金丹真人飞遁至侯府天际青色光罩之上,便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道弹回,身后纷纷飞掠而至的幽州金丹境真人一拥而上。

    短短十数息,一声惨叫绝响,那玄阴金丹境真人便被打为一片冰尘。

    天际,面目枯黄的道人心中一片冰凉,怔怔的收回神念。

    半晌之前尚睥睨傲立,片刻之后却只余自家一人苟延残喘。

    道人颇为自嘲的哂笑一声,深深的望了一眼不远处浮空缓行的云无悲,开口言道:“果如那小辈所言,我等确实俱是有眼无珠之辈。有这许多高人襄助,在这庆北之地,笑傲纵横自是不在话下。”

    说着,道人面目徒然狰狞起来,狠狠盯着空中碧甲女子,厉声喝道:“不论前辈乃是何方神圣,也不论前辈缘何插手此间之事,本尊亦知难逃一死,可在这东域北地而得罪我玄阴圣宗,绝非美事。前辈还需三思!”

    下一瞬,天际一道青光垂落。

    碧甲女子连同这玄**人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

    半日之后

    靖边侯府上空青色光罩缓缓消散,对于濮阳升斗小民而言,实乃平淡无奇的一天。那持续了半日的青光,对于他们而言,不过茶余饭后徒增笑谈罢了。

    可靖边侯府却在这日,阖府上下笼罩在一片诡异的宁静之中。

    侯府前苑崇明阁广场上,满地狼藉早已清扫一空,广场四周侍站班的侍卫却赫然换成了血浮屠之兵卒。

    高台之前,云无病****上身,手中挥舞一条手腕粗细的蟒皮鞭子。

    “啪啪”的脆响在空旷的广场之上回荡,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便顺着鞭影,不绝于耳。

    半晌之后,云无病甩了甩有些酸疼的胳膊,随手将蟒皮长鞭扔在地上,缓缓俯身蹲下,狞笑着直视地上云烈闵与云烈君数人,分毫不理会这几人满身的伤痕血迹,一脚踹在因剧痛而几欲昏厥的云烈君身上。

    咔——

    伴随着一声骨骼折断的脆响,云烈君满面苍白的从昏迷之中醒来,想要哀求,但声音经过满是血水的唇齿,变成了一声声剧烈的咳嗽。

    云无病冷笑一声,不带一丝怜悯的怒视这几位‘长辈’,冷声叱道:“老子向来说一不二,说要将你等挫骨扬灰,便决不食言!”

    说罢,霍然起身,目光穿透崇明阁望向了大殿之中。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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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薇介绍:
“帝出乎震,震卦在东。圣体初成,贪狼宫开。” 随着这声冥冥中轻呼,主角云无悲踏上了命中注定的征程,主宰北斗,入主紫薇,君临天下。紫薇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紫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紫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