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根基
长孙浅雪先前有些生气,虽然第一个库房里的月萤石剩余还有不少,然而没有胶东郡的兵马俑制造图录,这些月萤石要用于其它符器便大费周折,更何况其中大量的月萤石已经被郑袖搬空,将来恐怕会变成对付她们的厉害手段。
然而当这个库房打开,看到内里的东西,她的怒意便瞬间消失。
这个库房里也都是很宽大,很整齐的阴沉木木架,然而这些阴沉木架上,却是放满了各种独特的器皿。有些是特制的玉匣、玉瓶,有些是用蜡密封过的瓷器,有些则是更惊人的宝石制成的容器,还有许多事普通的木器制成。
无论是她还是林煮酒,还是丁宁和张十五,都很清楚这些器皿的用途。
这些不同元气性质的器皿,是用来存储不同性质的灵药,以免这些灵药的药性流失。
现在这些器皿里大多数是满的,装满了各种各样的灵药。
所以这间库房,是一个巨大的药库。
昔日的长孙家也有专门用于存储灵药的药库,然而在长孙浅雪的记忆里,长孙家的药库也只不过是数间寻常平房大小,和这样的库房完全无法相比。
最为关键的是,胶东郡这间库房里有许多足够令人震惊的灵药。
只是一眼扫去,光是纯净的水晶瓶中五光十的海兽妖丹都至少有数十颗之多,其中大半有拳头大小,氤氲的元气被水晶瓶隔绝在内,就像是五光十的云彩在瓶中缭绕,光是远远的感知,就已经让她足够确定,这至少是蛟丹一级的灵药。
这是什么概念?
夜策冷贵为大秦王朝一司之司首,在海外修行近十年,才斩得一颗蛟丹。寻常的权贵,这一生都难得一颗这样的蛟丹。
这数十年间,胶东郡往长陵供给的灵药里面,蛟丹也不过数颗。
并不是所有强大的异兽都会凝结妖丹,蛟龙亦是如此。若不是此时亲眼所见,长孙浅雪根本不会想到,胶东郡在过往数百年里,竟然积累了如此数量的蛟丹。
各种异兽,包括蛟龙在内,所有的妖丹的元气性质都有差别,但几乎都能用来入药。有些极品是直接用药引缓释,就能浸出内里的灵气,直接服用,有些则是需要药师拔除不利修行者的元气。
现在青曜吟这样的药师也跟随着丁宁来到了胶东郡,光是这些不同性质的蛟丹便是一笔惊人的财富,可以炼制成各种不同功用的强大丹药。
更何况这些蛟丹只是其中一部分。
除了这蛟丹之外,形形,装在不同器皿之中的妖丹,足有上千颗之多。
真是难以想象,这数百年来胶东郡的修行者在海域之中斩杀了多少妖兽才收刮了如此巨大的财富。
林煮酒跟着丁宁踏入了这间库房,他走到了其中的一角,拿起一枝珊瑚。
这枝珊瑚通体是血红的,光泽比绝大多数宝石还要亮丽,而且还有一种淡淡的血腥味在散发。
这就是血珊瑚。
是修行界中已知的壮大气血最强的灵药。
此时他手中的这一枝血珊瑚长不过一尺有余,但若是以之入药,便足以弥补他被囚禁十几年的气血亏损,让他精气大盛。
这样的血珊瑚,在大秦王朝昔日征战韩赵魏三朝时,也一共只得了数枝,而且早被大秦的药师炼制了丹药,消耗在了战场上,至少在长陵大变之时,大秦王朝的国库里,这样的血珊瑚已经一枝都没有了。
然而现在林煮酒的面前,却有足足一堆!
至少有五六十支这样的血珊瑚,其中最长的甚至超过六尺!
而且因为这血珊瑚经过在海底数万年的酝酿,药力极为稳定,如某种百炼的胶冻,所以根本不需特殊手段储藏,此时这五六十枝血珊瑚,就如同柴火一样极为简单粗暴的堆砌在林煮酒的面前。`
血红的光芒,映得林煮酒整个人都红了。
“胶东郡对于郑袖而言的确太小。”张十五看着这间库房的很多角落,忍不住说了这一句。
他这些年在长陵隐居做花匠,便是因为爱花草。所以他对一些传说中的异草药花也有一定的了解,此时他看到很多角落里,一些独特的器皿里,便存着很多只在记载里出现的异草和药花。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胶东郡的确是疯狂的。
数百年的默默积累,动用的始终是十之一二的东西,在郑袖成为长陵女主人之前,胶东郡给人的感觉是虽然强大,但也不过就是那样。
的确,在这样的积累过程里,只要胶东郡略微放肆,给人的感觉是一块太过流油的肥肉,让人太过垂涎,那胶东郡门阀在数百年的时间里,恐怕有着无数被人吃掉的机会。
当胶东郡默默积累了这样恐怖的财富,郑袖这样厉害的人物出现,胶东郡这才成为大秦王朝之中的霸主。
胶东郡从来不乏强大的修行者。
但是对于这些资源而言,恐怕拥有很好修行天赋,值得胶东郡去投入资源的年轻才俊还是太少。
如果没有当年的巴山剑场。
如果没有了元武。
如果大秦王朝彻底归她统御,光是这一间库房里的灵药,可以造就多少忠于她的修行者?
张十五可以想象,若是真有那样的一天,若是大齐王朝和大燕王朝还在,那大齐王朝和大燕王朝将会无比震惊的看到,在她统御下的大秦王朝,涌现的强大修行者的数量会超过大秦王朝历史上任何时代。
若是真有那样一天,那所有人恐怕会认为她真正的得了天命。
一样东西的数量到了恐怖的地步之后,仔细清点便没有意义,便是接下来动用时需要做的事情。
丁宁等人没有在这第二间库房多做停留,很快到了第三间库房之前。
“如果青曜吟在这里,他可能会发疯。”
当第三间库房打开,丁宁忍不住说了这样一句话。
青曜吟最擅长药理,但他的药理多用于改变异兽。
这第三间库房落入他们眼帘的东西,毫不夸张的说,便是胶东郡最重要的命脉之一。
这第三间库房里的东西一眼望去堆积得极为杂乱,就如同长陵街巷里那些什么都用的杂货铺一样,只是扩大了无数倍。
但总体而言,却可以分成三类东西。
一类是记载海中异兽习性的典籍、海兽聚集地的海图、如何驯养的典籍等等。
一类是用以驯养异兽的材料、喂养过程中一些不可或缺的食物,提升或是维持它们能力的药物。
一类则是一些海兽的幼卵,或者是一些用手段使之陷入沉睡中的幼兽。
胶东郡外的海域里,生长着无数种海兽。
有些海兽能力低下,只能作为食物,有些海兽无法驯服,或者没有驯服的价值,但也有无数种海兽,可以驯服成为坐骑,或者成为守护兽,以及冲锋陷阵的战兽。
胶东郡最早便是依靠驯兽抵御外敌,现在这个库房里拥有不知多少种这些海兽的驯服驯养之法,以及相关记载和材料。
这间库房,足以称为胶东郡最早的根基。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六十章 拆招
若是一名寻常的修行者陡然拥有这样的一间库房恐怕并无太大的用处,首先他恐怕需要 很多的时间去研究这内里的典籍,然后修为又未必够去那些海兽所居的海域,更何况培育这些海兽需要 大量的人力和时间。
或许花费他一生的时间,也仅仅够培育出几头实力寻常的坐骑。
但丁宁不同,他已经拥有许多足够分量的支持,无论是岷山剑宗,还是楚南泉诸镇,还有撤到胶东郡的楚军大部。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不只可以拥有整个胶东郡,还可以拥有大楚王朝大半力量的支持,以及更远方大燕王朝的支持。
光是这间库房,就可以转化成一股可怕的力量。
然而林煮酒却是摇了摇头,看着丁宁说道:“我不敢这么轻易的相信郑袖。”
丁宁似乎听懂了他这句话,没有马上回应,张十五和长孙浅雪却是忍不住互望了一眼,然后张十五忍不住开口问道:“什么意思?”
“以她的性情,不太会把鸡蛋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林煮酒看着他解释道:“哪怕几乎不可能有人不经过她的同意进入这里,但她依然有可能做出防备。”
张十五这下听懂了,眉头大皱:“你的意思是,她很有可能在这里面故弄玄虚,有些典籍记载的或许是不对的,或许便让人误入歧途?”
“她是那种任何时候都要留后手,自己得不到也宁愿毁去不让人得到的人。”林煮酒点了点头,“典籍和图录不像那些药物,药物只要测试药性便知真假,典籍图录上记载的方法,却是要用过之后才知真假,所以我宁愿相信,她或许便有这样的设计,若是不知其中窍门,完全按这典籍图录来做,或许花费了许多力qi ,还浪费了这里面的材料,却依旧会一事无成。”
长孙浅雪安静了片刻,道:“我也同意有这样的可能。”
“无妨。”丁宁的声音响了起来。
长孙浅雪奇怪的看着他。
丁宁回望着她,微微笑了起来,“你忽略了雷火道观的守尘。”
长孙浅雪怔了怔,顿时反应了过来。
林煮酒和张十五自然不解,但丁宁也并不浪费时间,直接解释道:“我在来胶东郡之前去了大齐王朝的雷火道观,雷火道观这一代的传人守尘跟着我到了胶东郡,他的手段很特殊。这里面的许多东西,对于他而言都应该是炼符的极佳材料。”
“海兽的规模越大,便越有限制。”
顿了顿之后,丁宁看着林煮酒等人接着说道:“首先这些海兽习性所限,不能长时间离海,江河的淡水根本不能满足它们所需,离海时间越长,它们越是虚弱,而且越是暴躁,不受控制 。要组织大量的海兽迁徙战斗本身便需要 无数的驯兽师,再加上需要 储备惊人数量的食物。这是胶东郡都无法解决的矛盾,所以在过往数百年间,胶东郡也只是保持一定数量的海兽用于作战。但越是强大 海兽的骨骸、齿牙等物,本身就是雷火道观用以炼符的极佳材料,越是古老的炼符宗门,便越是擅长用这些灵骨制符。所以我们并不需要 一一去检验这些典籍里记载的是否是真,这些是今后我们闲得无聊时要做的事情,我们现在只需要 看看一些海图所示海兽聚集地是否属实,哪怕只有一半是真的,也足够让我们在那些海兽聚集地之中找到足够多的炼符材料。”
“见招拆招你最擅长。”林煮酒也笑了起来,说了这一句。
几乎所有的异兽,尤其越是高阶的异兽,便越有固定的归葬点,它们会在固定的地点去繁殖下一代,老去之后会在固定的地方死去,就像是一种不可更改的传统。
所以那些强大 的异兽聚集地里,一定会有它们的陵园。
“希望从今以后都不要拆错。”
丁宁说了这一句,然后出这第三库,走到第四座库房的门前,推开紧闭的大门。
嘎吱一声响。
这不只是木门打开的声音,更是郑袖的胶东郡崩塌的声音。
每打开一道门,郑袖所拥有的东西就失去一分。
当这间库房门打开,丁宁忍不住摇了摇头。
这间库房里面的东西比起第三库还要杂乱,但对于他而言,却简单得近乎暴力。
因为这间库房里所有的东西几乎都不能用于修行者的修行或者战斗,但都很值钱。
任何王朝都有通用的货币作为财富的衡量标准,但随着某一个王朝的灭亡,原本很值钱的货币便会成为废物,毫无价值。但所有的王朝却都认一些特殊的,极高价值的东西。
比如令人一见就迷醉的明珠、宝石,比如一些味道异常好闻的香料,比如有些工坊制造的,制造技艺早已失传的华美之物。
这一间库房里,放置着的便都是这些东西。
这里面任何一件东西,放在任何王朝,放到任何的商队去,都可以迅速的转变为钱财。
整个大秦王朝最有钱的家族几乎都在关中,但是丁宁可以肯定,关中那些巨富,任何一家的财富,都没有胶东郡这个库房多。
与这个库房相比,即便是他交到谢长胜手中的那笔财富,都只及这个库房的数分之一。
“你知道 我在想什么吗?”
于是在离开这间库房的时候,他忍不住对着身旁的长孙浅雪问道。
长孙浅雪摇了摇头。这种毫无提示的猜测,她当然不可能猜得出来。
“我在想,谢长胜拿了这个库房,都恐怕会开始头疼钱怎么花。”丁宁说道。
长孙浅雪愣了愣,然后她笑了起来,笑出了声音,笑得极为开心。
谢长胜是关中公认的第一会花钱的公子哥,但是胶东郡数百年的积累要他用很短的时间花完,他恐怕也是会感到无奈。
让她最为开心的是,这是郑袖的钱财。
想着谢长胜拼命的挥霍郑袖的钱财,却发愁花不完的样子,她就忍不住想笑。
又是嘎吱一声。
丁宁打开了第五间库房。
一种淡淡的甜香随之涌入了他的鼻腔,让他呼吸之间,肺腑之间便产生了舒服的热意。
这显然是对修行者身体有益的香气,然而当他看清内里的东西时,他却愤怒 了起来。
前面四间库房,分别是制器、药物、海兽、财富。
兵器铠甲、兵马战俑,让修行者强大 、可以疗伤续命的药物,直接用于战斗的强大 异兽、以及可以收买人心,购买物资的财富,这些全部都是争夺天下的关键之物。
有了这些东西,只要有足够的领地,足够的人,似乎就已经足够争夺天下。
所以在打开这第五间库房时,他都忍不住从争夺天下的必备东西里去想,这第五库房里可能会有什么。
然而他没有想到见到的却是这样的东西。
那所有的阴沉木架上,整齐的码放着的,全部都是淡黄的凝冻状胶块。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六十一章 争天下
时间能够冲淡一切,也能够真正 的沉淀很多东西。
当九死蚕真正 的苏醒,在长陵找到长孙浅雪,丁宁认为自己是幸运的,这世上仅有他有着看清自己以往人生和改正错误的机会。
在长陵的很多年里,他想清了爱憎,着急不能,慢慢的沉淀,从彷徨急切到心境平静,宛如真正 的换了一个人。
所以他很少会有特别愤怒 的表现。
这些淡黄的凝冻状胶块是食物。
食物对于争夺天下,对于军队和修行者而言也是至关重要 之物。
绝大多数修行者无法摆脱食物的需求,摄入体内的天地元气并不能完全取代食物中提供的一切物质,尤其人体五脏的运行自出生时便自成规律,便如日月星辰运行的规则一般不能错乱。若是五脏失衡五气不调,修行者身体里的气血便会出现很大的问题。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修行的过程之中,五脏的生机越为旺盛,对于食物的需求也越高。
修行者可以很多天不吃东西,但是一餐也往往能够吃掉数人甚至数十人的食物。
寻常军士,以及一些修为不高的修行者,正常的军队,粮草则更是基本。
一餐不饱,战力便大打折扣。
尤其在很多战役里,食物是否充足,最影响的便是士气和斗志。
所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就是这个道理。
大军对于粮草的消耗也是异常惊人的,就以大秦王朝这春伐楚为例,即便在过冬之前便已经朝着边境运送粮草,足足用了小半年的时间先行储备,但到了现在,那些在楚地的大秦军队也都已经得不到足够的食物。
一些体积小,只需要 吃上少许便能提供足够热量和长时间饱腹感的食物,便是军粮之中的极品。
昔日大幽王朝征战天下时,有行军黑蜂丸,这是一种用独特的黑皇蜂的蜂蜜加以数种药草提炼浓缩而成的丹丸,一颗便能支持两天。
还有典籍记载之中,晋王朝的果稞粉也是一样,果稞粉是一种坚果炒熟之后磨制的粉末,灌在袋中携带非常方便,而且只需一小把冲水便能涨成很大一碗,十分容易饱腹。大晋王朝的骑军往往看不见任何负重,来去如风,但是却能在野外征战月余而且战力不减,便是因为有这种极品的军粮。
丁宁没有见过大幽王朝的行军黑蜂丸这种秘密军粮,但是他见过晋王朝的果稞粉,因为这种食物虽然在大晋王朝覆灭之后出产已经很少,但依旧有所留存。
所以他也可以肯定的是,晋王朝的这种军粮,比起眼前的这些胶冻也是相差甚远。
这种淡黄的胶冻,便是传说中的“鲛人冻”。
修行者世界里的很多典籍都有记载,海域之中存在 一种“鲛人”,半人半鱼,吞吸日月精华时间久了之后,便会幻化成人。
但事实上“鲛人冻”和这种鲛人无关,炼制的原材是深海之中一种巨大的蚌类,这种蚌类叫做“蜜香磲”,这种蚌类都是长达数米的身长,蚌肉只需简单的熬制,加入一些海盐,便能自然凝结成冻。
这种凝冻不仅富含惊人的有益物质,只需数口便能维持一名正常人数日的食物所需,而且其中的异香物质更有振奋精神,让人精力充沛,在冬季更是有抵御寒冷的微微发热功效。
这种东西,自然是极品的军粮。
在大秦王朝昔日征战韩、赵、魏三朝的过程里,大秦王朝本身还不像现在这般富足,很多战斗都是凭借着修行者的强大 ,军士的意志硬撑。
在对赵王朝和魏王朝的数场大战之中,都曾有规模十余万的军队缺少食物而最终战亡,有些对峙日久的战役里,割肉互食的惨剧也是层出不穷。
巴山剑场的剑师们是当年那些战斗的主要领军者,丁宁当然很清楚当年的那些战斗是何等的惨烈。
鲛人冻这种东西,曾经在民间的一些坊间出现过,数量极其稀少,胶东郡从来未对大秦军方提供过。
具体原因归结为那些蜜香磲本身就稀少,而且深海之中难以捕捞,给任何人传递的讯息都是这种东西不可能大量出现。
然而这一间库房里存了多少?
此时这库房里的架子上堆积如山,这数量恐怕可以支持数十万大军长时间的战斗。
胶东郡连争夺天下时的军粮都有了这样的储备,哪怕某一个时期,他们所统御的领地遭遇天灾,颗粒无收,这样的储备也足以让他们赢得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的胜利。
甚至他们可以认为的制造出一些灾祸,让敌我双方都失去粮草支持,然而他们却可以依靠这个库房的食物胜出!
若是这一间库房里长时间存储的鲛人冻能够提供一些给大秦军方,那在征战韩赵魏三朝时,甚至不论所站的位置,在春伐楚的战斗力,会少死多少秦人?
丁宁亲身经历 过很多那样的战斗,经历 过那样的惨烈和生离死别,甚至看到很多伙伴因为那样的无奈而倒下、战死。
这就是他此刻忍不住愤怒 的来源。
“冲锋陷阵我们来,死人我们来,藏着好东西不放,最后收了所有的果实。”林煮酒笑了起来,他也是经历 过那些的人,所以他此时虽然面上没有多少愤怒 的表情,但是笑声却分外的寒冷,“可是世上真的永远都有这样的好事么?”
“欠的账终究是要还的。”张十五深吸了一口气。
他突然很想喝酒,然后狂奔。
因为他想起了很多年前一个喜欢和他喝酒的朋友,而那个朋友就因为缺少军粮,死守一处峡口而最终全军战死在那里。
“还有什么?”
丁宁说了这一句,沉默的走向最后的两间库房。
制器、药物、海兽、财富,甚至连战争时的军粮储备都有了,甚至是不需要 特别兵马运送的极品军粮,那对于胶东郡争夺天下而言,还有什么是缺的吗?
最后两间库房挨的很近,丁宁挥了挥手,两股无形的力量在他身前生成,直接将最后两间库房的门全部推开。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六十二章 软弱
上一章末尾算数算错了,六和七都数错了,怪不得我数学大学白学了。上一章已做更改
最后一间仓库的门开了。
一股积年的灰尘从门缝中落下,有细碎的爬虫迅速穿行的声音。
之前所有仓库,哪怕是堆积得极为杂乱,然而因为天地元气的关系,因为那些晶石宝玉自然的华光,都会显得富丽堂皇。
然而这个仓库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
当仓库门打开,没有任何的光华透出,只有一种阴郁的气息,许多年未曾开启之后的霉尘味道。
这种感觉,和打开一个废弃的,很多年没有动用过的库房没有任何的区别。
不等阳光透进这个仓库,丁宁等人就已经看清,这间库房里没有任何木架,只有一个个隆起的土堆,像是坟墓。
这样的画面,自然令人觉得有种诡异的气氛滋生。
而且就在感知往这些土堆里探的时候,丁宁感受到了某种熟悉的味道。
嗤的一声爆响。
这间仓库的顶端毫无征兆的涌起一股可怕的杀意,有无数若有若无的细微星光迅速的集合在一起,变成一张冷酷的网,朝着丁宁席卷而来。
每一根细微的星光里,都如同蕴含着无数汹涌的海浪。
这间库房里竟是有一个**的禁制,而且似乎比外面那来自大幽王朝的禁制还要强大 。
丁宁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他只是异常简单的伸手一划。
大刑剑的剑光在他的身前闪过,接着前方的空间里生出一道晶莹的裂缝,就像这一剑直接裁开了空间。
那些星光落入晶莹的裂缝里,瞬间散碎,就像是变成星星点点的星光,重新回归星空。
丁宁的目光剧烈的闪动了一下,然后他往后退了一步。
“怎么?”
长孙浅雪震惊而担心的看着他,她很清楚现在的丁宁是何等的境界,尤其在他直接动用了大刑剑之后,这样的后退一步便代表着不同寻常的意义。
“这里面的东西对她很重要 。”
丁宁沉默了片刻,看着她说道。
他体内的真元波动得并不厉害,方才那退后一步并非是因为力量冲撞的原因,而是那些星光之中蕴含着强烈的意志,若他不是收势示弱,那些破碎的星光恐怕反而会激荡而产生更猛烈的元气波动,或许便会彻底损毁这一间库房。
林煮酒的面容也凝重了起来。
这些星光的味道他十分的熟悉,胶东郡乃至巴山剑场,除了郑袖没有人能够沟通寂寒星空,引那种星光落地。这星光里的意志,当然就是郑袖的意志。
光是这一瞬间交手的气息,就让他可以肯定,这间库房和之前所有的库房不同,这间库房并非是胶东郡争夺天下的东西,而是郑袖自己的秘密,是她自己需要 的,或者是封存的东西。
修行者的感知自然比目光所见还要准确。
当他们的感知深入这间库房,便很快得到了答案。
这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土堆,的确是坟墓。
这些土堆里,有腐朽的尸骨,有一个土堆里是条狗的尸骨,然后接着的土堆里,又有一头异兽的尸骨,接着便有一些孩童的尸骨,或男或女,年龄依次增长,最后的数具属于修行者的尸骨,是少女和少年的尸骨。
除了这些尸骨之外,土堆里面埋葬的有很多杂七杂八之物,有小孩子的玩物,有未完成的画,有一些信笺,最后一个土堆最小,里面有一坛酒。
这些东西都埋葬在这间库房里,似乎分外的诡异离奇,然而当这里所有人的感知逐一扫过,当脑海中逐一出现这些物事的画面,即便是最不喜欢思索的长孙浅雪,脑海之中的这些画面却也清晰的连接在了一起,连接成了郑袖这一生的走过的足迹。
她似乎看到郑袖在幼年时无忧无虑的成长,骑者木马,手中有着长陵的孩童都会拥有的拨浪鼓,还有草叶做的一些玩物,然而很快这些东西换成了刀剑。
她看到郑袖亲手杀死了她所喜爱,陪伴着她的伙伴,从狗、幼兽、坐骑,接着便是伙伴,一起修行的伙伴,最终在互相杀戮的争夺之中拼杀。
最后几具少女和少年的尸骨中,有和她类似的气息,这种气息不只来自于修行的功法,还有类似的血脉。
也就是说,这些少女和少年,便应该是她的兄弟姐妹,修练 的也是和她同样的功法。
长孙浅雪自然是最恨郑袖的人,然而此时脑海之中连续不断的出现这些画面,她宛如看见郑袖浴血的从胶东郡走出,一时之间,她心中的情绪却是极为复杂,甚至都有些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
丁宁也沉默的感知着,当他的感知离开最后那个土堆里的那一坛酒,他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的抬起了头,说道:“那一坛酒是在长陵时我亲手酿的。”
“酒意能让人忘却疲惫,也能让身体暖起来,也能够让人忘却很多不快。”
“所以在初入长陵的很多年里,很多战斗过后,尤其是听闻失去了有些朋友之后,我们都会喝酒。”
“只是亲手酿的酒不多,因为闲暇不多,心情极佳的时候也不多。酿酒之后,往往便互有约定,会约何事完成,或者何时和何人一起痛饮。”
丁宁看向林煮酒和长孙浅雪,他没有掩饰自己的任何低落或是痛苦的情绪,然后接着说道:“她就像是埋葬了自己的所有过去…但是不管以往如何,不管过去如何。不管有多少理由,或者值得被同情的理由。这样对待朋友,对待朋友的真心,是不对的。”
“听着你这样说,我便放心。”林煮酒淡淡的笑了起来,“对错无所谓,我只是担心,这里的东西也是她故意 布置,以免将来有一天你会走进这里,然后这些东西只是让你软弱。像她这样的人,只要你面对她时剑意软弱一分,她便能杀死你。”
“当年入长陵想要杀入皇宫,便不是纠结对错,而是要杀死她。”
丁宁摇了摇头,“只是未曾想到有那么多人来了长陵,剑意不曾软弱却终究未能成功。否则后来嫣心兰她们也不至于战死。”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六十三章 暗影
“他这么对你,你好像也不失望?”
“从来没有奢望,就不会有太多失望。”
“没有太多失望,便说明还是有些失望。”
在关中,当郑袖离开龙王行宫,登上停泊在河里的一条船时,叶新荷如鬼魅般出现在了她的身后,当船上所有人都退去,只剩下她和叶新荷之时,两人开始了对话。
叶新荷今日穿的很艳,桃红的衣衫上有红线秀的流纹,看上去真如桃花朵朵开。
然而两人的语气和神容,都是清冷到了极点。
“你还是有些变了。”看着一时不语的郑袖,叶新荷嘴角泛起一丝戏谑的神,“看来从一名新出茅庐的修行者,到爱慕某人,到为人母,到这番年纪,虽然你一直在亲手毁灭着你钟爱的许多东西,让你始终冷酷而强大,但这些东西,依旧还是在你心中留下了痕迹。”
“不用试探我。”郑袖的面上瞬时寒冷了数分,如有寂寒的星火从她的肌肤下往外透出,她的双眸越来越冷却是越来越亮,就像是有两颗星辰燃烧起来,寂灭的火焰要从她的双瞳中疯狂的喷涌出来。她说了这五个字,嘴唇再微动,似乎还有想要说什么,然而却似乎又觉得根本不值得,便只说了这五个字。
叶新荷轻声冷笑着,“我不是试探,而是提醒你。”
说完这句话,他转过身去,也不再看郑袖,隔了数息的时间,才恢复了平静,缓慢而轻淡的,一句接着一句说道:“当年你我是家中最终挑选出来的两人,但我觉得你的心比我更冷硬一些,所以最终你站在了明处,我站在了暗处,甘心做了你的影子。所以永远都不要让我觉得你会变得软弱,永远不要让我觉得你不如我强,否则与其让你毁了一切,不如由我自己来毁了这一切。”
“这样的想法你永远都不要有。”郑袖冷漠的说道:“否则能毁掉的便只有你自己。”
叶新荷没有生气,反而淡淡的笑了笑。
河面上有风徐来,霞光从西落下,照耀在郑袖的身上,将她身上的凤衣照耀得更加美丽,同时将她的影子往后拉出长长的影迹。
叶新荷就站在她的影子里。
世上所有人都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背叛巴山剑场,然而事实却是这般简单残酷。
因为他原本就是胶东郡的人。
其实数百年来,胶东郡就不断往很多宗门里输送着胶东郡的人,很多人甚至在宗门里成为了极为重要的人物。
叶新荷只是那些从小就隐瞒身份被送至别的修行地成长的胶东郡修行者之一。
所不同的是,他也是胶东郡最终挑选出来的人之一。
他是胶东郡的暗影之首。
那些同为暗影的存在,那些被的宗门里,到底有谁也是胶东郡的人,便只有他知道。
船行河上,清风自来。
郑袖和叶新荷便只是在这艘船上站着。
当夜降临,黑暗彻底将两人的身影笼罩时,天空中有淡淡的星辉飘落,就像是有无数夏日的萤火虫围绕着郑袖所在的这船飘舞。
郑袖身周渐亮,叶新荷的身影却已消失在她的身后。
一叶扁舟迎浪而来。
隐约只有一名文士装扮的男子站在舟上,然而虽然只是负手静立,脚下小舟迎着大船行动时的浪而来,他的身影却是自然有一种铁血的气息。
当距离郑袖近了,淡淡的星辉照耀出了他的面容。
他是厉侯。
在郑袖发兵围困岷山剑宗之后,绝大多数秦人,包括部分王侯不能理解他为何会冒着得罪很多修行地的危险而发兵岷山剑宗。
在大秦十三侯之中,他应该是始终处于被郑袖打压的那一位。
然而不久之后所有人便知道了答案。
郑袖在关中建工坊,他军镇关中,许多在关中掌管实权的官员和将领都变成了他的部下。
在富商云集的关中,有权势便意味着有财富。
在极短的时间里,他就已经从一名在边陲之地拥有权势的将领,变成了整个关中最有权势的人。
此时长陵新生的巨头是白启,而在长陵之外,大秦王朝的广袤疆域之中,厉侯无疑便是那名既得利益比白启以及之前的黄真卫还要多的人。
小舟迎面撞上了大船,但是两者之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只是柔和的靠住。
厉侯的身影一动,便站在了大船上郑袖的对面,然后他微躬身行礼。
“重云镇,帮关中各家掌管那钱庄的叫观三公子。”
郑袖没有回礼,只是冷漠的说了这一句。
厉侯再次躬身行礼。
这次他的行礼比较真诚。
在过往数十日里,关中各家在明面上虽然都一致的妥协,然而各家自然有许多暗地里的生意不为人知,尤其当感知今后的日子不会像之前那般不受管束,甚至很有可能迎来像长陵许多修行地一样的结果之后,关中这些门阀们自然用极快的速度转移着家中的产业。
对于这些生意遍布各朝的富商而言,在哪个地方做生意都并不是问题。
只是大量的钱财流转,便自然要依靠钱庄。
长久以来,关中便有数名“老爷”经营着这种神秘而极有信誉的钱庄。
只要能够掌握这些钱庄,或者只要掌握其中一些生意和线索,那所能拥有的好处会比这些明面上的生意要多得多。
厉侯很清楚郑袖轻描淡写说出的这句话需要付出多少的代价才有可能得到,然而他即便行礼真诚,却并不代表着他喜欢这名来自胶东郡的女主人。
“为什么不索性让我去楚,是纵虎入大山的担忧?”他抬起头来,看着郑袖很直接的问道:“觉得苏秦那样的人物容易掌控?只是他能在楚给你带来多少好处?”
郑袖也抬起头来,她抬头看得更高,看向天空中那些星辰:“对于大秦十三侯有这样的担忧的并非是我,有些人想要建立万世稳固的完美江山,但对于我而言,任何完美的事物建立起来最终就是用来毁灭的。越是美丽的流星往往越是短暂。在我而言,就算你或是别人成为新的楚王又如何,所谓的王位,能够坐稳的才叫王位。”
厉侯不知经过多少的大场面,然而不知为何,此时听着她这样的话语,心中却是自生寒意。
“你先坐稳关中,到时你要去楚,我不会阻拦。”
郑袖冷漠而轻的声音再次传入他的耳廓,“但今后他不会容我如此随意行事,所以你要先坐得稳关中再说。”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六十四章 天载难逢
任何完美的事物建立起来最终就是用来毁灭的么?
厉侯告辞转身,他想着这句话,想着过往的无数年里,那些典籍里记载着的名将和美人,便觉得这句话分外的有道理。
那些曾经号令天下的王朝最终又如何?
“我要的不会太多。”
所以在登上自己的小船之后,他虽然没有转身再看郑袖,却是又轻淡的说了一句:“我的侯位是很多兄弟的性命堆起来的,我不会贪心,但至少要对得住那些埋在地下的白骨。”
“你明白就好。”
郑袖有些倦了,不太想说话,但却还是语气平和的回了这一句。
她看着厉侯站立舟上的孤独背影,知道 对方和其余那些王侯最大的区别,是他是一头真正 的独狼。
在很多年前她就已经看清,很多王侯之所以强大 ,是因为他们的身边有着诸多强大 的门客,而厉侯的强大 ,是因为那些跟着他南征北战还活下来的人,已经自然成长为很强大 的人物。
独狼带着的部属,也都是那种可怕的独狼。
除了悍不畏死之外,这些人还有一种疯意,就如厉侯离开时所说,他们需要 显赫的名声和地位,并非一定是为了自己,而是要对得起那些垫着他们,爬到今日地位的那些白骨。
……
月上枝头。
赵高缓步从胡亥的寝宫走出。
这座寝殿前有两株很高大的月桂,这两株月桂是从长陵外的某座山里搬来,不知已经生长了多少岁月,枝叶丛影如华盖遮住了殿前的道路。
长陵皇宫里自有侍弄花草的高手,甚至布置了法阵导来适宜的天地元气,令这两株月桂一年的花期要比寻常的桂花树的花期长出数倍。
此时正常的月桂树还未开花,这两株老树却已是浓香绽放,一簇簇花金黄如铸。
幽香迷人的气味使得黑夜都变得柔软温暖而更加恬静。
赵高用了韩遇春的身份入长陵皇宫,已经自废了修为,自此却依旧无法适应身体的沉重,脑海里修行者的种种感觉依旧在身体里萦绕,但身体却已经不受控制 的疲惫。
他的脚步声在这静谧之中有些突兀,太过响亮。
一股柔和的元气悄然涌向他,当接触他的身体,让他发酸的双腿一松时,他才醒觉前方的树下阴影里站着长陵皇宫里的另外一名医师圣手穆云烬。
医者仁心,相由心生,所以往往名医便面善。
穆云烬也是如此。
他早些年是大秦王朝的苦役出身,在大秦王朝未变法之前,所谓的苦役往往来自于犯人、战俘、还有一些受连坐的罪人。
苦役一般都是发配至背井离乡之地,开河挖山,十停之中往往只有两三停活得下来。
他早年便是受家族之罪牵连的罪人,在苦役之中行医,不知见了多少悲凉,到了现时,诸多过往,却都变成了他脸上慈悲的皱纹。
他知道 韩遇春也是韩地战俘出身,最终能在长陵获赦行医,也有着和他近似的往事,所以当赵高入宫之后,他本身便多有照拂。
今日里看着赵高,他充满着善意的目光里,更是多了一分尊敬。
“先前胡亥皇子受了太多惊吓,我施展手段却不见起效,韩先生你只是这数日用药,便让胡亥皇子得以安眠,真是让我等佩服。”在月桂树下互相行了一礼之后,他也不太过客套,而是虚心请教道,“我观韩先生药方也似乎没有特别灵药,不知是何故?”
“安神花。”赵高看着这名医师,说道。
穆云烬怔了怔,在所有安神宁神的药物之中,安神花只是最寻常的一种,药效并不惊人,他不知赵高此时专提这一味是什么意思。
赵高看着他,轻声解释道:“申玄在对他施刑之时,用了大量安神花炼制的药液,所以他的梦魇丛生,惊惶难安而内气失调,不只是因为不断行刑对他心理造成的创伤,还有本身嗜药的反应,这是关键症结所在。”
穆云烬心中瞬间一寒,面微微发白,马上反应过来。
安神花药效原本低微,但是申玄用了不知多少剂量…这安神花本身有镇定安神作用,在大量使用之后,再用刑让赵高到达恐怖的极限,一边要让人崩溃,一边却不断用这种药。过量的药物镇定神魂的情况下,还要让赵高周而复始的再处于那种状态之中,这种手段,只能用变态和可怖才能形容。
“所以你先前数日对胡亥小剂量用了无数种药,只是感觉出这点,需要 判断出申玄对他用的是何种药物?”他控制 着体内不断涌出的寒意,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赵高问道。
赵高点了点头:“先用一定量的安神花,让胡亥皇子身体内对这种药物的瘾不变得如此强烈,再用其余药物慢慢拔除这种药瘾,同时慢慢调理五气,等睡眠和五脏调和,其余症状便不是问题。”
“韩先生果然是圣手,令人敬服。”穆云烬敬叹了一声,又接着道,“只是韩先生还要守夜观变化,只怕先生身体吃不住。”
“无妨,再过两日便可放心。”
赵高和穆云烬又说了数句,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心中便知道 从今日开始,这长陵皇宫里便再没有任何一名医师对自己有质疑。
韩遇春和穆云烬这样的医师都是各有所长,事实上韩遇春的手段自然也不可能高过穆云烬许多,然而他和韩遇春的这个计划里,申玄本身便是起始的一环。
从一开始,安神花以及其它药物,便是韩遇春所设。
自己出题,自己解题,这自然没有什么难度。
在那数个月里,赵高不分昼夜的学习药理,然而他依旧担心在这些方面的知识会露出马脚,这可能是他唯一的破绽。
所以和这穆云烬短短数句的对话,在他看来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凶险。
但是穆云烬对自己的医术不再有任何疑虑,转而敬服,这一关过了,接下来又已经不需要 太多的时间,对于赵高而言,前方已经是一片坦途。
最为关键的是,此时元武不在长陵,郑袖也不在长陵。
这便是天载难逢的时机。
他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转身,再走回胡亥的寝宫。
在胡亥沉重的鼾声里,他走回到胡亥的榻前。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六十五章 言听计从
胡亥睡得很深沉。
然而他面上的表情却很丰富,时而狰狞,时而恐惧,时而肌肉震颤,如同抽搐。
赵高静静的看着他。
这的确是一个可怜的年轻人。
申玄掌管了大浮水牢很多年,每日里除了修行,便是研究各种逼供的手段。有些手段甚至无法同时用在某一个重犯的身上,以免那名重犯的精神彻底崩溃而无法供出他所要的东西。
然而这些手段却都同时用在了胡亥的身上。
因为申玄不需要胡亥供出什么深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只需要让胡亥绝对的服从,将这种服从变化为一种本能。
只是和申玄定计,光是听这些手段的时候,赵高就觉得这些手段实在非人。
只是这名年轻的皇子真的值得同情么?
为什么这样的境地不是落在扶苏的身上,而偏偏落在他的身上?
因为胡亥从小就暴戾,即便是恶人,其实也不太喜欢其他恶人。在申玄看来,光是胡亥幼年时做过的一些事情,若非他是郑袖和元武的儿子,就已经足够被处死。
所以一个人是否值得被同情,将来会成面临什么样的处境,往往和自己的本身有关。
当自己都变成了一头为复仇而不择手段的怪物,赵高确信自己将来也不会有很好的结果,但关键在于,这结果是否是一个人想要的结果。
如果说到了死亡那刻,才能够和家人和挚爱的人团聚,那复仇成功死亡的那刻,就是他想要的归宿。
赵高已经并非修行者,他已经没有敏锐的感知,所以必须更加小心,他在胡亥的床榻前沉默的站立了很久的时间,确定不可能有人在附近,这才俯下身体,尽可能将自己的声音压低,在胡亥的耳边轻声说出了“梼杌”二字。
就像某个隐秘的法阵被瞬间开启一般,胡亥浑身颤抖,双目有些空洞和茫然的醒来。
“韩先生”
他看着赵高,呓语般轻声喊了一声。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醒来,只是以为自己又和之前一样犯病。
“你的病在于心而不在于表征。”赵高端起凉在旁边的一碗药汤递给胡亥,看着他的眼睛接着轻声说道:“治心其实不在于用药。”
胡亥很习惯的开始喝药,尤其药汤里的某种气味,让他的身体深处燃起了一种莫名的渴求。
他不能明白这种感觉,只觉得自己很需要这碗药,然而只是喝了一口,他就听到赵高的这句话,一时间不知喝还是不喝,双眼竟然迷离起来。
在下一刹那,他的情绪莫名的失控,丢了药碗,扑在赵高身前哭泣了起来,“韩先生我到底该怎么做。”
“你被申玄所掳,受尽屈辱。然而最关键的不是吃了多少苦,而是如今这般苦处,别人却反而看不起你。”赵高面色平和的看着胡亥,说道:“你想要康复,首先便要别人重新看你,不敢看不起你。”
胡亥停了哭声,呆呆的抬头,“不敢看不起我?”
赵高点了点头,道:“要让人看得起你,便唯有拥有权势,拥有你自己的力量,让别人害怕你的力量。”
“我如何能有让别人害怕我的力量?”胡亥不能理解的看着赵高,他的眼中尽是渴望以及惊恐交缠的神色。
“皇宫里这些医师都是庸医,治了这么多天都一筹莫展,反而让你不得康复,让人笑话,你先换了这些医师,至于这些医师,就让他们散去各城,一些年轻力壮没有多少名望者,你让他们去边军,边军正好需要大量医师。”赵高没有正面回答,反而是先说了这样几句话。
胡亥呆了片刻,突然又哭泣起来,“这医师官员并非我所能调令,我如何能替换这些医师?”
赵高笑了起来。
他嘲弄的看着胡亥,轻声道:“你不要忘记,你是圣上的血脉,现今扶苏不在,你便是这城中唯一的皇子,现在圣上和皇后都不在长陵,有些事情你只要想做,根本不需要自己动手。你的身份,你的言语,就是权势,就足以撬动很多事情。”
胡亥满脸泪痕,但听到这些话,他放佛溺水将亡的人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颤声问道:“韩先生,我该怎么做?”
“你先找礼司程若冰谈一谈,让他帮忙想办法替换掉这些医师。”赵高看着他说道:“你只要许诺他会登上礼司司首之位,同时你赏赐些重器,说是你母后离开长陵这段时间,让他也多提些精神。”
“礼司司首?”胡亥惊讶的看着赵高,莫名的他有些不敢质疑,惴惴不安道:“礼司司首是徐大人,副司首是司空连大人,这…”
“徐福早就不管礼司事物,幽浮舰队攻占了楚都,接下来徐福自然不可能再回来掌管礼司,自然会有更重要的事物。”赵高微讽道:“至于他离任之后,原本接任的自然是司空连,但司空连在昔日曾送礼给那名白羊洞少年丁宁,多少有些牵连。所以接任礼司司首,程若冰才是最有可能的人选。”
顿了顿之后,赵高看着胡亥,慢慢的说道:“但你最应该明白的一点,是不管最后接任礼司的人是谁,关键在于,程若冰现在也必定自认为自己是最有可能接任礼司司首的人。所以只要他是这么想的,他就一定会入你的局。至于替换医师,战场上此时本身正缺医师,这是顺水推舟的事情。”
胡亥顿时兴奋了起来,擦了擦泪痕,晦暗的面容上浮现起不正常的红云,“韩先生,那我何时去见程若冰大人?”
问了这一句之后,他又恍然想起了最开始的问题,接着问道:“先生,那我见过程若冰大人,将皇宫里的医师全部换过之后,我有如何能拥有自己强大的力量,让人都害怕我呢?”
“替换医师,让程若冰为你做事,这只是第一步。”赵高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又递给了他一碗药汤,示意他慢慢饮了,接着道:“接下来每一步,我都会教你。只是你不能对人言,要让所有人觉得这些都是你做的。”
胡亥言听计从,低头像**着山珍海味般细口饮着药汤。( 就爱网)
第六十六章 海外战场
胶东郡,海上。
守尘安静的坐在小岛悬崖边缘,等待着海上红日的跃出。
这座小岛是东四岛,方圆不过十余日,没有淡水,在海域里完全被人忽略,甚至连一些渔民都不会在这里停靠,连遮风挡雨的湾口都没有。
然而这座小岛在胶东郡的海图上却有着编号,以往胶东郡在这座小岛上会有修行者驻守,岛上会有一些商队航行的物资储备。
最简单而言,这座小岛再往外百里,就已经是几乎没有什么船队会去的外海。
这座小岛原先对于胶东郡而言,也是一个观测海外诸岛国动向的前哨战。
海外诸岛国之中,有连绵岛屿,陆地较大的国度有天流、东越、东律,不过这些人口众多的岛国早就被大秦王朝的船队征伐过数遍,甚至早在大幽王朝统治天下的时代,就已经被收割了许多遍,这些岛国到了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战力,几乎都是臣服岁奉。
现在对于那些不容于各朝的逃亡修行者而言,能够容身的岛屿都聚集在婆罗洲一带。
婆罗洲距离这东四岛还有数百里海域,期间有许多礁石险恶的海域,而婆罗洲有连绵数百岛屿,这些岛屿从古至今都极为蛮荒,气候多变,蛇虫瘴气遍布,其中也只有边缘岛屿有人居住,中间地带很多大岛和陆地没有什么区别,渺无人烟,根本没有人常居。
各朝各代有修行者得罪了权贵门阀,往外海逃,也是逃到这婆罗洲中心深处的这些大岛,往那些蛮荒丛林之中一钻,气候多变,甚至足以扰乱天地元气的感知,让追踪的王朝修行者也难觅踪迹,而且各种不可预知的因素极多,逃入其中的修行者固然生死难料,但追杀的修行者,也往往十死无生。
也有修行者并非逃亡,但冒险进入其中深处寻觅灵药等有利于修行的奇遇,在各朝各代的历史之中,倒也是有人真的从中得到莫大的好处,死中求生,成就非凡,然而那也真是寥寥无几。
不过得益于远离陆地和内里深处各岛有各种外界难以想象的灵异之物,婆罗洲外围有一些小岛岛国之中,却是存在着不少强大的修行者。
许多渔民和隐名埋姓的流亡人士也得了那些修行者的庇护,在那些岛屿定居,此时也形成了不少数万,十数万人口的小国。
这些是修行者世界的常识,所以当红日初升,守尘尚未开始真正的行功吐纳,却感知到丁宁出现在自己身后,而且感知到丁宁在遥望婆罗洲的方向时,他就知道丁宁今日到来,必定是为了婆罗洲那些岛国而来。
他转身,对着晨光里不知何时登岛的丁宁行礼。
“你大约已经知道了我的来意。”丁宁只是看了这名雷火观道人一眼,看到了他转身行礼时的目光,便忍不住微微一笑,说道。
守尘不卑不亢道:“应该是意在婆罗洲诸岛。”
丁宁收敛了笑意,没有先行回应,却是微眯起眼睛,看着那一轮海边初升的红日,道:“你的修行进境比我想象的要快。”
守尘知道这是真正的褒奖,他没有言语,不由自主的低头。
这是自然的谦逊。
“我好不容易为你们雷火观寻觅的功法,雷火交济,在这日出之时取火,这些时日你应该是控制得分毫不差。现在你身体元气里,真火已有盈余,雷罡不足。雷罡越是少人气混扰,越是多灵木灵气激荡,便越是适合吸纳。婆罗洲自古蛮荒,为修行者不至之地,便是最贴合修行世界所说的混沌之雷。”
丁宁看着谦逊不语的守尘,缓慢而清晰的说道:“尤其婆罗洲许多沐浴雷火而未死的灵木,自然有种转化的奥妙之理,其中的气韵,你多感受便有益修为进境。但真元修为始终只是基础,昔日在长陵,有许多修行者比我真元修为更高,却依旧败在我剑下,是因为无论是剑,是符,都是器,器则用之,是要会用。”
守尘眉心微鼓,他有些猜出了丁宁的意思,但是不敢肯定,所以犹豫依旧没有开口。
“你会炼符,但关键要会用符。”
丁宁平静的说道:“剑意符意都是一样,所谓精气神合一,便是出手要绝对的信心,绝对的信心来自于两方面,一方面是自己有莫大的信心,对敌不心虚,脑中有制胜之法。另外一方面,便是建立在平时的名声之上,是对手想到你之前的厉害,便心生惧意,气势便弱。气弱便势不足,一切都慢。”
守尘不再怀疑,看着丁宁平静的面目,问道:“先生是要我和您一样,以战修行?”
“我是要你先建令人心生惧意的名声。”丁宁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慢慢的呼出,他负手看向远方,声音也淡淡的传向很远的海面:“东边有些岛屿原本都盘踞着为祸的海盗,当时大秦王朝的船队出海,是末花剑主嫣心兰跟着,那些胶东郡打不服的地方,都是她打服的。她也到了婆罗洲的边缘海岛,也结识了不少朋友。后来死在鹿山会盟里的郭东将,就是婆罗洲碧琼岛的岛主。郭东将是我巴山剑场的朋友,应该是叶新荷相邀,引他入了鹿山会盟的局,这笔账今后总是要和叶新荷算一算。”
“郭东将原本是婆罗洲一带类似盟主的存在,那些岛屿之间的纷争几乎都由他调停,但在他死后,他一名弟子占了他的蓝琼岛,连名字都改了叫蓝鲸岛,强力慑服了周遭的一些岛屿,将先前和郭东将亲近的人杀得几乎一干二净。”
“逆师而杀师的亲友,这样等人,不管他是否和叶新荷或是郑袖有交易存在,在我看来连发枚剑令的必要都没有。”
“你和你师尊之前已经炼了五道符,我和你一起去碧琼岛。你此行将五道符用了,换取你和你师尊以及师门应有的名声。至于将来,胶东郡有着你所想象不到的炼符材料,你必定可以炼出更多神符。”
守尘静静的听完了丁宁这些话语。
他朴实的面容上有莫名感动的神色,然后他再次对着丁宁躬身行礼,道:“一切遵先生教导。”( 就爱网)
第六十七章 因果
齐皇宫。
也在日出时分,一封密笺送到了齐帝的寝宫之前。
在齐帝寝宫之前接这封密笺的人是御史宗潮涫,这名黑面中年人不仅是大齐王朝少壮派官员的领袖,而且是大齐王朝阴墟宗近百年来最优秀的修行者,大齐王朝的七境宗师之一。
这样的宗师和权贵,自然是经过无数风雨,山崩海啸在面前而不变色,然而他只是拆开这封密笺看了一眼,脸色却是大变,双手不可遏制的颤抖起来。
“师兄,发生什么事了?”
他身旁一名男子同样肤色发黑,只是看上去比他年轻,最引人瞩目的是一双眉毛不只是浓黑如墨,而且甚至有丝丝的黑气从眉梢不断往后流淌。这名男子就是蔡石,阴墟宗另外一名七境宗师,先前他不在朝中为官,只是在十二巫神首安座之变那日之后开始,宗潮涫担心齐帝的安危,以及生怕宫中生变,这才邀他出了宗门,进了齐皇宫。所以这蔡石和宗潮涫也不是官位相称,而是师兄弟相称。
宗潮涫看了一眼自己的师弟,伸手想要将这封密笺递过去让他自看,但是一时竟是双手颤抖,连这张薄薄的羊皮卷纸都递不过去。
蔡石何曾看见过自己的师兄如此心神震动,他心情也顿时紧张到了极点,伸手过去取了密笺只是粗粗扫过一眼,他顿时也浑身一僵,不有自主的惊呼出声:“什么!”
宗潮涫用力的吞咽了一口口水,他面上的肌肉都微微的抽搐起来。
接着他用力的深呼吸,垂下双手,虽然很快镇定下来,但是转头看向身后寝宫的目光里,却是充满了沉痛和深忧。
十二巫神首之变,太过令人痛心疾首,不只是十二巫神皆毁,昔日鬼物阴气功法的开山祖师所有强大传承就此毁灭于世间,就连他留下的山门道场也毁坏得七七八八。
虽然大齐王朝大多数修行者和官员在那日之后其实都很能理解齐帝的苦心,很多人都明白了齐帝和郑袖为何交易,相比之前其实对齐帝的不满反而少了些,但无论如何,十二巫神首还是毁了,无因就无果,许多修行者默默离开齐都,不再为齐帝效力,这便是他们的态度。
齐帝自那日开始精神就有些恍惚,心境和修为都极其不稳,根本无法集中精神处理朝政。一切事物都是他和相国等人在代为处理。
十二巫神首对齐帝的打击实在太大,几乎就已经将这名励精图治的帝王彻底摧毁,而现在这封密笺传递过来的消息,却是先圣堂被毁,内里所有先人遗体被千墓山传人取走。
先圣堂何止是齐帝的祖坟,有资格被归葬入内的,都是何等的人物!
千墓山拥有许多惊人的手段,晏婴的弟子即便真元修为不如晏婴,但至少那些手段都得到了真传。不管他是因为何种不满而毁了先圣堂,但拿走那些遗体自然是为了修行,而不会再好好的葬在被的地方。
十二巫神传承固然重要,但只是让一个王朝变得更强大,而先圣堂却是一种象征,一种精神的寄托。
先圣堂的损毁,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恐怕比十二巫神的损毁还要严重。
从发现先圣堂被毁到传递消息入皇宫,按理根本用不了多少时间,然而这消息传到这里,却是用了不少时日,这种反常在宗潮涫而言太过容易理解。
因为那每一个环节上经手的权贵们都很清楚,十二巫神首给齐帝的打击都已经很致命,若是这样的消息再传入皇宫,不知道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所以这样的一封密笺过来,途中已经经过了不知道多少权贵的争议和讨论。
他是此时齐帝代理朝政的官员之一。
这封密笺传到他手中,便是最后一站。
由他来决定是否告诉齐帝,这是一国一朝的重量都压在了他的双手上,他如何能够平静?
告知还是不告知?
不告知又如何处理?
此时大齐王朝有无数修行者在追杀白山水,那若是他将这消息公布出去,又多许多修行者开始追杀晏婴的那名弟子?
这一刻,宗潮涫身体不断的寒冷,变得更冷,他感到莫名的无助。
“进来。”
就在这时,寝宫里传来一声幽叹。
宗潮涫再次深吸了一口气,竭力让自己的面上的神色变得平静下来。
他微微垂首,推开寝宫大门,缓缓走入。
齐帝这些时日精神恍惚,时见幻觉,所以寝宫内连任何宫女内侍都不让进,只有他一人安息。
只是这名帝王真的能够安息吗?
外面已经旭日初升,这寝宫内窗户不开,却是依旧幽黑,宋潮涫莫名的觉得,自己就像是走在一条静幽的墓道上。
寝宫深处那龙榻上,和衣坐着齐帝。
看到齐帝面目的瞬间,宗潮涫的身体又是轻轻的一震。
齐帝双目凹陷,皮肉干缩,短短两三日,竟似老了数十岁,形同骷髅一般。
“发生了什么事情?”
齐帝的情绪此时却显得平静,他有些僵硬的抬起头来,看着宗潮涫,轻声问道。
宗潮涫一时犹豫,没有回应。
“不需要瞒我了,你和你师弟的元气波动太过剧烈,你随我这么多年,我还从未见过有什么事情让你情绪波动如此厉害。”齐帝幽叹了一声,道,“该来的终须来,避开不了的。”
宗潮涫终于抬起了头,看着他如昏黄烛火般的双目,道:“先圣堂被千墓山传人所毁。”
齐帝呆了呆。
数息之后,他莫名的笑了起来,笑容说不出的惨淡。
“人算不如天算,因果自有报应,阴谋算计怎么都比不上郑袖,却还要和郑袖争一争天下,早知如此,安心守成,也不至于将大齐置于如此境地。”
“帮我拟罪己诏,我昭告天下,退位让贤。”
宗潮涫无法评论齐帝说自己的这些话语,但听到这最后一句,他的呼吸骤顿,张开口就要说话。
齐帝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说话,“你我都知道,这样对于大齐王朝是最好的。”( 就爱网)
第六十八章 登岛
“我愿罪己,发配宗庙思过。”
齐帝看着心情激荡不能自已的宋潮涫,突然笑了笑,道:“帝位便让给田康君,他有贤名,而且又是皇室血脉,封地广阔,不只是门人高手众多,齐斯人等人也本和他有旧,只要你们也听命辅佐他,便不会有什么问题。”
“不会有什么问题?”
宗潮涫本来还能自己,骤然听到这句话,他手足冰冷,浑身都发抖了起来,颤声道:“换帝和改朝没有什么区别,谁会知道会有多少问题?”
齐帝摇了摇头,苦笑着:“但这已经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他垂下头来,看着自己身上的皇袍,接着慢慢的说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方法,能够让赵香妃和巴山剑场原谅呢?”
宗潮涫没有办法再辩驳。
大齐王朝和郑袖的交易,也只可能仅限于十二巫神首,今后势必不可能成为盟友,当十二巫神都彻底损毁,大齐王朝已经天下皆敌,也只有他这样的帝王真正的退位,才能换取昔日盟友的原谅,或者说,至少可以换取一些同情,不让那些昔日的盟友彻底的变成敌人。
“有个人必须杀掉。”齐帝看着沉默难言的宗潮涫,缓慢但清晰的说道:“这件事情,我希望和我的退位诏书一起,都由你安排办。”
宗潮涫霍然抬首,他惊异不解的看着齐帝,不知道到了这种时候,还有什么人让齐帝耿耿于怀,必须除掉。
“那个年轻人,苏秦。”齐帝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说道:“那人年轻,但是却被郑袖委以重任,而且不知为何,当他在那日之变活下来,我有种莫名的预感,总觉得他将来是很大的威胁。哪怕是我私人的担心,我也希望这是我在帝位上安排的最后一件大事。”
宗潮涫深吸了一口气。
直觉或者预感是很虚无缥缈的事情,然而很多时候却往往准确。
他不再说话,理了理衣服下摆,然后对着齐帝跪了下来。
“不要再追究千墓山传人的事情。”
齐帝疲惫的轻叹了一口气,闭上了双目:“再不满,晏师的弟子也只是对我不满,而不是对整个大齐不满。不要让大齐的修行者死在自己人的手里。只要大齐王朝能够长久的存继下去,史书自会评论功过。”
……
正午时分,海上的阳光有些刺眼。
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有如千万铜钱在闪光。
胶东郡郑氏门阀独有的一艘螺船在海面上以惊人的速度而行,船上便是丁宁和守尘。
胶东郡蓄养的腾蛇是最好的坐骑,比这螺船更快,且更省力气,但腾蛇有青曜吟在周围时比较容易控制,脱离青曜吟久了,却是难以御使,而且不比死物,到了目的地如何安置这腾蛇也并非丁宁所长。
巴山剑场在昔日长陵变法之前就和海外诸岛有密切接触,对于到婆罗洲的航线也十分清楚。
在任何修行世界的典籍里,婆罗洲都是诡异离奇的不毛之地,连七境的修行者逃入其中也都有随时死于非命的可能。
然而当亲眼看到丁宁所说的之前郭东将掌管的碧琼岛时,守尘还是忍不住大吃了一惊。
出现在守尘眼前的婆罗洲根本不像是岛屿,而像是一片连绵的地平线,完全充斥了他前方的视界。
大大小小的岛屿交错而立,从远处看去,就像是一片片嵌在了一起,许多岛屿非常高大,宛如传说中的蛮荒巨山,甚至有着各种颜色的云霞缠绕,看不真切。
最令人心惊的是,有些巨大的树木在这些岛屿上,就像是一栋栋巨大的建筑物一样从云中凸显出来,即便是隔着很远的距离都看得清晰,也不知这些树木到底高达多少丈。
最外围的一些岛屿和婆罗洲中央的那些岛屿也不知道距离多少里路途,但是这些岛屿倒是并不显得蛮荒,尤其那其中最大的碧琼岛,孤零零的不和其它岛屿相连,在阳光下周围的海域一片碧蓝,美丽到了极点。
整座岛屿的外围,一眼看去,有许多用巨木制成的船坞,停泊着大大小小许多船只,这给人的感觉一点都不蛮荒,和远处视力所及范围内的原始景象有着很剧烈的冲突感。
船坞码头上停留着的船只千奇百怪,没有那种特别巨大的船只,应该是受婆罗洲一带的密布暗礁和风暴所限,有些船只是用一些特别坚硬的椰木雕空制成,有些却更是用一些独特的海兽骨骼甚至是巨大的贝类制成,这些极具异域风情的船只显然只属于这一带外海的岛屿。
胶东郡的螺船和这些船只相比,倒是并不显得独特,但是当随意的靠在一个船坞时,丁宁和守尘很快就被拦了下来。
“你们是胶东郡的人?”
盘问的是数名少女,穿着的是一种样式很奇特的齐膝蓝短裙。数名少女都约在十七八岁的年龄,肤色幽黑,而且身上很多处地方有着独特的纹身。
最为显眼的是这些少女的腰间都挂着某种骨类制作的短剑,森白发光,还**着若有若无的元气波动。
守尘看着这些少女,他的身材自然高过这些少女,所以从这些少女的头顶平视过去,他正好看到这岛上离岸不远处竟是有些像军营般的建筑。
也就是说,这种岛上,竟是不止像一些山门一样有看守山门的弟子,竟然还有些军队?
“我们不是胶东郡的人。”
丁宁看着这数名少女淡淡的一笑,道:“我们是巴山剑场和雷火道观的人。”
数名少女陡然一呆,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你们…你们想要怎么样?”
这数名少女中其中一人出声问道。
她的话语是胶东郡沿海一带的口音,但又不熟稔,此时颤抖不已,再加上这句话语本身,便显得有些可笑。
“带我们去见你们的岛主。”丁宁真的笑了笑,说道。
出声的这名少女僵在当地,隔了数息的时间,道:“你真的是巴山剑场的人?”
丁宁微微蹙眉,但也没有什么废话,只是点了点头。
突然之间,这名少女猛一咬牙,数声尖喝,几道剑光从她们的腰侧飞起,直接朝着丁宁当胸刺了过去。
她们手中的奇特短剑在注入真元之后,散发着某种腥气,像是用某种毒药浸过,而且剑光在前刺之时,尚有剑阵之型,带着合围之势。
只是她们的修为和丁宁此时的修为相差太远,数声轻响,丁宁似乎站在原地都根本没有动过,她们手中的短剑却是互相撞击,纷纷手臂酸麻不已,握不住剑而脱手飞出。( 就爱网)
第六十九章 不难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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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宁的面容平静而温和,然而落在这些少女的眼中,却是可怕到了极点。
她们看着坠落在身周的那些短剑,感受着手臂酸麻发肿的感觉,其中有两名少女甚至恐惧的哭了起来。
“你们到底是怕我还是怕你们岛主?”
“如果是怕我,便根本不用害怕,因为我根本不会对你们做什么,如果是害怕你们岛主,你们就更不用害怕,因为我比你们岛主厉害。”
丁宁看着这些少女,说了两句话。   ;这两句话很简单,但是分外的有用,就连两名恐惧的哭泣起来的少女都马上停止了哭声,只是微微抽泣。
“你真的比我们岛主还要厉害么?”
先前最开始说话的那名少女将信将疑的看着丁宁,问道。
丁宁点了点头,笑了笑,道:“整个胶东郡都已经被我掌控,你说我是不是比你们岛主还要厉害?”
事实上赵香妃统帅的大楚王朝的军队还未进入胶东郡,他和林煮酒只是掌握了郑氏门阀的大部分命脉,没有实现真正的彻底占领和掌控,但这只是时间上的问题,而且他看得出这些少女都非常单纯,而且应该见识不多,对于这些少女而言,胶东郡恐怕就是她们潜意识里面的外面世界。这种简单而暴力的说法,会比任何劝解都有效。
果然,这数名少女听着这句话,看丁宁的目光都完全不一样了。
“岛主在城里,我带你们去。”一开始说话的少女咬了咬牙,马上说道。
这地方居然还有城?
首先浮现在守尘脑海的便是这样的念头,但随即他便释然。
既然这岛边缘尽是码头,繁华如此,这岛上有座城池也是情理之中,先前脑海潜意识里那种蛮荒不毛之地的意识,应该被尽数摒除出去。
跟着这些少女前行,沿途都是木架栈道上行,岛上砂石不平,但是栈道上行走却是极为平整,沿途有许多行人,服饰各异,在守尘眼里有些服饰自然十分古怪,但在沿途这些行人眼里,身穿布袍的丁宁和身穿道袍的守尘也是异类,一路上看着他们的目光都是怪怪的。
只是往岛内走了数里,守尘就看到了这些少女所说的“城里。”
这的确是一个完整的城池,用白色礁石堆砌而成的城墙比各朝大多数城池的城墙还要高,但城池占地并不广阔,看上去左右不过能容纳数万人居住。
但和各朝城池不同的是,这城池内部的建筑也是千奇百怪,而且密度非常大,挤在一起,而东侧则是一个和这些建筑相比显得特别庞大的殿宇,直接就相当于充当了那一侧的城墙。
那殿宇通体不知涂了什么颜料,在阳光下是深蓝色,虽然在守尘的眼里,样子依旧有点古怪,但是气势恢宏如山,根本不用想就可以猜出那必定是之前郭东将的居所。
进了这城池,视线里有很多身上服饰和带路的这些少女类似的男女,而且身上都有元气波动,在阳光的照耀下就像是身上披着一层鱼鳞般的闪光。
从外面港口和丁宁交手到现在,这些带路的少女一直没有传讯通报,但是这城里的这些修行者看着丁宁和守尘却是一种畏如蛇蝎的表情,似乎隐然已经知道了两人的身份。
丁宁视若无物,闲庭信步的跟在这些少女的身后,很快到了这城池之中的蓝色大殿之前。
和整个城里那些人畏畏缩缩的躲避他和守尘不一样,这蓝色大殿前的台阶上,有两名修行者恭谨的站立着,在等待着他的到来。
左首一人是名头发花白的男子,身姿高大,眉眼平直,给人一种分外沉稳和庄重的感觉。
只是他原本就不属于这里,因为他身上穿着的是胶东郡郑氏门阀标志的黄色袍服。
右首一人的袍服是深蓝色,十分华丽,镶嵌着诸多的宝石,而且头上戴着同样镶嵌宝石的金冠,就像是一名帝王。
当丁宁走到他们正对着的道上,距离他们还有十余丈的距离,这两人同时行李。
那名年纪略轻,看上去像帝王一样的男子,直接卸下了自己戴着的金冠,说道:“我愿降服。”
守尘愕然。
到了这殿前已经根本不敢再往前带路的那些少女们,以及躲躲藏藏在周遭结街巷之中的修行者们,骤然听到了这句话,也顿时呆住。
丁宁微微的皱了皱眉头。
他没有回应,只是先看了左边那名头发花白,身穿胶东郡黄袍的男子一眼,然后问道:“郑煞?”
这名头发花白的男子有些意外,但马上郑重的回答道:“正是。”
“你就是郭东将的弟子,吴东涟?”丁宁然后转头看了那名帝王装扮的男子一眼,问道。
那名男子手托着金冠,依旧没有起身,恭顺道:“正是。”
“他想要直接归降,你呢?”丁宁又转头过去看着郑煞,笑了起来:“什么意思?”
郑煞恭敬至极的说道:“既是王先生重生,便根本没有相搏的机会,我想和先生谈一谈,若是先生不嫌,则想用些东西换胶东郡一些人的性命。”
丁宁简单的摇了摇头,“我嫌弃。”
郑煞顿时呆住。
“难道先生不想听听,我在胶东郡拥有些什么?”他呆了一息的时间,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丁宁说道。
“不想。”丁宁再次摇了摇头,然后看着他再次笑了起来。
郑煞的眉头皱了起来,他的面色没有什么变化,但是眉宇间却是浮现出一些煞气,“为什么?”他很认真的看着丁宁问道。
“郑袖曾经很了解我,但是有一段时间,我也很了解她,而且从她那里也知道了很多胶东郡的事情。”丁宁淡淡的说道:“我知道胶东郡有几个人,是她都不愿意做交易的,其中有一个就是你。而且我后来也知道,你也是胶东郡负责教导过她的老师之一。”
郑煞平静的听完了这些话,然后慢慢负手,望向上方的天空,说道:“我没有想到你能从她身上知道这些,看来她对你也的确有些情愫。”
“你们下了一手好棋。”丁宁没有接他的话,而是微讽的说道:“两个都是我想杀的人,一个和我交易,一个直接投降。”
“这棋下得令人难办,是如果还是杀了你们,那今后我们的敌人们会怎么想?”
丁宁的目光落在郑煞和吴东涟的脸上,看着他们秉 ref='/txt/24550/10628088/'>欢喜??难劢廾??幼潘档溃骸熬腿缯匠n希?幻?唤邮芡督担 ref='/txt/24550/10753875/'>屠城的将领一样,便不会有人想要投降,遇到他就拼命死战到底。但是为了利益而不杀你们,天下人又会如何想?”
郑煞的眉头微微的跳动了一下,他没有掩饰,也不解释什么,因为他知道在丁宁这样的人面前任何话语的解释都是多余。
“可是你们想错了。”
丁宁笑了起来,然后说道:“因为实力强大到一定地步,便根本不用去想今后敌人的一些可能。还有最为关键的是,我做事情都很直接,如果我觉得有接受和解的可能,我会直接先去剑令说,我不会让敌人的想法都摇摆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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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同辈
天才壹秒記住『uu234 qu 】”
他说完了这句话,便挥了挥衣袖。
衣袖里带起一股可怕的狂风,让他的身体飘了起来,飘向守尘的后方。
在他落下之前,守尘后方的一切事物,包括站立着的其他人都被狂风往外吹开,露出了很大一片空地。
狂风吹拂过的地面上,如开花般骤然生成许多一寸来长的蓝色冰晶。
吴东涟是郭东将的亲传弟子,郭东将因为欣赏他的天赋,甚至在他的名字里也赐了一个东字。在郭东将死后,吴东涟违背了郭东将的意愿,统御了这里的数座屿,若不是夜枭围杀丁宁失败,胶东郡又即将完全落于巴山剑场的掌控,他便是这里的王。
他以国治这数,此时举手投足之间,也已经有了几分帝王的气势。
这种地上遍生的蓝色冰晶显然是他接下来一种手段的前奏,若依正常决斗而言,他已经先行出手,但是他自己却不在意,只是对着守尘淡淡的说了个“请”字。
若是觉得不公平,便往往会气愤心烦,扰乱心境。
然而守尘却很静。
修行者之间的对敌讲究天势地势,在这碧琼上和对方对敌,他原本便很清楚,这整座和这方天域,便都是对方的武器。
但丁宁对自己的五道神符有绝对的信心,他便有信心。
所以他微躬身,平静回应道:“请。”
在这个字出口的瞬间,他捏碎了手心中一张黄色的符。
也就在这一瞬间,一股狂暴的气息已经从吴东涟头顶上方的天空中镇落。
这股狂暴而庞大的气息里,有着一种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的疯狂之意,完全和郭东将一脉相承。
吴东涟的双脚自然的离地,他的整个人悬浮了起来,身体内的天地元气和四周天地间急速汇聚而来的磅礴天地元气交缠震荡,刹那之间形成了无数丝白色的闪电。
这无数丝白色的闪电没有直接落向守尘的身体,而是全部被地面上那些蓝色的冰状晶体吸引。
无数声奇异的雷鸣在这些蓝色晶体之中响起。
那无数丝白色的闪电的力量瞬间被放大了数倍,在晶体内部经过了数次折转,从四面八方,纷纷落向守尘。
此时这上的居民原本只占一半,其余的一半都是经过这里暂停的渔民,或者是附近海域前来交易的修行者,当丁宁和守尘到了这上时,吴东涟有心让这些人做个见证,所以暗地里很多修行者便都已经知道了丁宁的身份。
这时无数双眼睛在看着这场决斗,当看到这样千万丝闪电充斥天地,从四面涌向守尘时,所有这些人都变了脸色。
这何止是七境修行者的全力一击…这分明是带动了一个法阵的力量!
这么细密的攻击,已经根本和剑意无关,根本不存在任何的见招拆招,哪怕剑招再精妙,也绝对不可能凭技巧化解。
很多人都可以肯定,即便是一些七境之中的佼佼者,都未必能够抵挡住这样的一击。
一名最多六境的修行者,又怎么可能在这样的一击下存活?
然而也就在这一刹那,无数沉闷的撞击声响起。
一片不可置信的惊呼声也随之响起。
守尘没有死。
他甚至连动都没有动。
他的身外,出现了数百面黄色的盾牌。
这些盾牌都有一人多高,围绕着他悬浮而行,重重叠叠,共有七层。
这七层厚重的黄色盾牌,旋转而行,各层不一,阻挡住了一切细密闪电射入的可能。
每一丝闪电落在黄色盾牌上,都像是在击鼓,咚的一声闷响,涌起一股黄色的尘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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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冰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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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静静的站立在那些盾牌的环绕之中。
吴东涟也没有动,他的眼眸深处也尽是寒意,他也不能理解这种符何以有这样的威力,但是他却可以肯定,在这道符意消失之前,他的任何手段都不可能攻破。
但任何防御性的符意终会消散,当力量衰竭的瞬间,便是他杀死守尘的时机。
然而就在此时,他感知里的一个画面,却是让他的瞳孔剧烈的收缩起来。
这些黄色盾牌之中的守尘,取出了四道符。
守尘静静的看着手中的四张符,眼神里又是感动,又是感慨。
这四道符一道洁白,如白雪,一道金红,如火中黄金,一道嫩青,如柳叶,一道绯红,如秋刚刚成熟苹果的果皮。
如果说胶东郡的风光和名声是郑煞等人的坚守和信念,那包括刚刚用掉的那一张“玄盾”在内的五道符便是他师尊和他的坚守和信念。
这些符按丁宁的方法施为,果然有着惊人的威力,只是师尊却已经无法亲眼看到了。
“玄盾”符以“土庞兽”的妖丹炼制而成,“土庞”是漠北旱龟中的一种,在修行者的典籍里也被称为土行龙,性情温和但是元气防御力极为惊人。在修行者典籍之中的确切记载里,曾有异种火鹤和土庞相争,相持一年,火鹤以各种火焰攻击土庞,然而土庞只是一味团缩防御,最后竟活活耗死了火鹤。
现在他手中有四道符可以选,低境界的修行者面对高境界的修行者往往来不及思索,但是他此刻却有足够的闲暇来想清楚到底要用哪一道。
他想了想,最终选择了那道洁白如雪的符。
他带着一点不舍,手中雷火迸射,激碎了这道符。
这道符是他师尊最早所制,名为“朔雪”。
当他激碎这道符的瞬间,天空里响起无数的轰鸣声,就像是有许多座庞大的雪山在崩塌。
他的身体瞬间被风雪笼罩。
无数白色的雪片从他的指间激射而出,每一片白色雪片飞出都裂开成无数片,每一片雪片之间都生出实质般的狂风。
围绕着他身体的那些黄色盾牌被这股可怕的风雪往外推开。
看着那些黄色盾牌被一块块往外推开,看着盾牌之间的间隙,吴东涟感觉到了机会的来临,然而就在这一刹那,他的面色却是彻底的变了。
他的感知里失去了对方的踪迹。
那团风雪以惊人的速度膨胀,爆开的元气甚至惊人到阻挡住了他的感知!
轰的一声爆响自他的脚下响起。
他的身体以惊人的速度往后方弹出,一瞬间如流星一般,甚至越过了后方那巨大的蓝色殿宇。
也就在这一刹那,所有的风雪不再往外无尽的扩张,而是尽数向前。
那一片片白色雪片变成了笔直往前的无数白色线条,射落到他的身前。
吴东涟的面色苍白到了极点,他已经用尽全力后退,但是此时依旧无法应付这一道可怕的符意。就在这万千白色线条撞击到他胸口的一息时间里,他的双手往上提了提。
一片惊呼声在这城中响起。
他身下那栋蓝色的殿宇瞬间失色,变成了枯叶一般的黄色。
那些失却的蓝色变成了真实的海水。
一道深蓝色的水墙出现在他的身前,铺天盖地,和无数苍白色的线条撞击在一起。
白色的线条刺入深蓝色水墙,他的身体还在往后飞掠。
有星星点点的白色透过深蓝色水墙,却终究无法彻底穿出,渐渐凝固。
整道和殿宇等宽的巨大水墙也就此在空中凝固,被冻结在殿宇顶端。
阳光下,枯黄色的殿宇顶着一道深蓝色的冰墙,白色的冻气沿着冰墙不断流淌在殿宇的顶端,然后再流淌下来,如洁白的瀑布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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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正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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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嫩青色的光华瞬间充斥在他面前的天地,或者说充斥了这整个城。
所有修行者的眼前就像是被遮了一片青叶,失去了眼前天地的踪迹。
同时宛如消失的还有他们的感知。
他们明明知道还置身在这个城里,然而却看不见任何的事物,甚至感知不到周围数尺外的其余人的存在,这青色的光华仿佛吞没了一切。
吴东涟的身前出现的是一柄长枪。
这柄长枪荡漾着强烈的本命气息,外观犹如一根巨大的鱼刺,长达数丈,通体被一种墨绿色的油光包裹,在出现的瞬间便直接洞穿了他身前的坚厚冰墙。然而当这片青光亮起,这柄长枪却是瞬间畏缩的收回吴东涟的身前。
吴东涟双手紧握住这柄长枪,心中紧张无比,从身体发肤中流淌出来的真元不断往外扩张。
他的感知里也完全失去了守尘的踪迹。
这并非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他失去了和这城中许多法阵枢纽的联系。
他无法感知清楚位置,真元不能到达,便不可能引那些法阵的力量为己用,他所能依赖的便只有自己的力量。
丁宁淡淡的笑了起来。
连他的感知都被局限在周围数丈的区域内。
他猜出这张青色的符所用的材料应该和“青鸟”有关。
青鸟的名字极为普通,但是在修行者的记载里,这却是一种速度极快,极有智慧的妖兽,而且总是成双成对的出现。雌鸟便释放出妖丹内的元气,隔绝敌人的感知,而雄鸟会化身闪电,乘机攻击对手。
此时场间,感知唯一没有障碍的是守尘自己。
在他的视界里,这些青色光华并不存在,只是存在他感知里的无数柔和的线条,如微风中飘舞的无数柳枝。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依旧站立在原地,连一步都没有动过。
这个时候他依旧有时间考虑。
他看着手中剩余的两道符,低头想了想,然后收起了那道绯红色的符,同时扬起了头,将体内的真元化为雷火,涌入手中金红色的方符。
也就在这一刹那,即便所有人的感知不能抵达他的身周,所有人依旧感觉到了一种可怕的气息的爆发。
轰隆一声。
吴东涟身前的巨大冰墙爆裂开来。
他的真元才刚刚透过这面冰墙,此刻骤然遭遇强大的力量的冲击,顿时有种身体都撕裂的感觉。
破碎的真元四散,依旧和他的身体之间有着独特的联系,也就在这一瞬间,他感知清楚了来袭的是什么。
一声惊骇至极的叫声,从他凉薄的唇间迸发而出。
破开冰墙,冲向他的是一道巨大的金色流火。
这道金色的流火有数百丈的长度,完全就是一条龙形。
那些火焰凝聚得完全成了实质,在空中便是一片片金鳞。
炎息扑面,他的发稍瞬间焦枯,燃了起来。
嗤啦一声裂响,他根本来不及多想,手中的长枪朝着前方这条火龙的龙头刺了过去,身体里的本命元气从枪尖疯狂的汹涌而出,笔直的劲气在虚空里划出了晶痕。
这一枪里蕴含着破碎虚空般毁灭一切的味道,然而让他完全没有想到的是,在这一枪刺出之时,这条迎面而来的火龙张开了口,一口便将他吞了进去。
火焰的内里依旧是火焰,不只是他的须发,就连衣物都瞬间焦枯燃烧了起来。
而在充斥他周身的火焰里,他看到了无数红色的剑光。
那是真实的金铁气息,火龙的内里,有数百成千道剑疯狂的加速,瞬间冲向他的身体。
吴东涟一声厉啸,手中的长枪振成了无数虚影,在这一刹那不知道击刺了多少次。
没有人知道这一刹那发生了什么,只听到空气里爆开疾如骤雨的金铁冲击声。
在接下来一刹那,整座城晃动了起来,一股股可怕的元气力量从城中各个角落迸发,就像是很多巨人陡然从这座城里破土而出。
那弥漫整座城,遮掩住众人感知的青光已经消失了。
所有人看到有数团巨大的光影凝聚不散的矗立在城中各角,有些原本存在的建筑物已经消失不见,有些则在疯狂的喷涌着元气,如同剧烈的燃烧着。
然而最为吸引人目光的画面依旧在那座殿宇的顶端。
一条巨大的金色火龙的光影在消失。
金色火龙的内里,吴东涟的身影在显露出来。
他的浑身已经变得炭黑,双手持着的本命长枪依旧保持着一种挥击之势,然而他漆黑如炭的身上,却是已经被无数红色的长剑洞穿。
轰的一声。
所有人的心脏剧烈的一缩。
就在所有人刚刚看清他身影的这一刹那,那些红色的长剑变成了流淌的铁汁,而吴东涟的身体就此崩解,被身体里涌出的无数道铁汁冲溃。
除了丁宁之外,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的看着这幅画面。
他们这时反应过来,城中这些力量迸发,是许多法阵同时被牵引激发,那是吴东涟垂死时,如病急乱投医一般,将体内的力量疯狂的散飞出去,引动了周围一切可以引动的法阵。
这就像战场上被刺入要害的修行者最后的乱舞。
在这婆罗洲一带,修为仅次于郭东将的修行者吴东涟,竟然就这样被杀死了,而且对方竟似只动用了四道符?
这是什么样的手段?
郑煞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眯着眼睛,觉得这根本不符合修行界的道理。
就在这时,丁宁轻淡的笑声响了起来:“我说了今日便是雷火道观的正名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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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天铁本命
天才壹秒記住『uu234 qu 】就算是能够在夜枭的法阵之中逃出来,我依靠的也并非都是我自己的力量,所以谁会知道我和当年的王惊梦隔着多远的距离?”
顿了顿之后,丁宁看着郑煞接着说道:“若是你能刺上当年的王惊梦一剑,整个天下的修行者都会认为你是最强的宗师之一,但现在即便能够刺上我一剑,天下的修行者真的会这么想么?”
听着这样的话语,郑煞突然笑了起来,笑得露出了雪白的牙齿:“任何足够分量的战斗在修行者的世界都会传播得很快很远,所以你我今日一战,你一定要表现得强一些。”
“我的话并没有说完。”丁宁摇了摇头,抬起了头来,“那些是别人可能会有的想法,我的想法是,若是一对一比剑,有谁能够在我身上刺上一剑?还有真正足以代表胶东郡的人,在长陵已经被郑袖借手杀了一批,今日杀了你之后,胶东郡的老人,应该一个都不剩了罢。”
丁宁的身材远没有郑煞高大。
他的语气也和平时一样平静。
然而当他此时抬起头,说出这句话时,给在场所有人的感受,却是他的身体高大到了云端,居高临下的看着所有人。
这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气势。
尤其当丁宁说到那句“若是一对一比剑,有谁能够在我身上刺上一剑?”时,在场很多的修行者,尤其是那些修为较高的修行者,更是心中生出一种极大的恐惧。
郑煞神情微变,他忍不住张开了口,想要说什么。
然而丁宁却不再给他多话的机会,目光如闪电般直刺郑煞的双瞳:“既然要试,你还在等什么,等着我先出手么?”
这句话很不客气,强横而无礼,但这本身便不是一场纯粹的比剑,和长陵剑师之间的切磋完全不同。
对于郑煞而言,却是最好不过。
他原本就没有信心让丁宁先出手。
丁宁的这种相邀,他当然不会推辞。
他的手指微动。
这动作很轻柔,连一丝风声都不会带起,然而天地间一根无形的线却已经被他带动,一种原有的平衡被他打破。
天空里响起一声无比沉闷的巨响。
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的抬头望天。
所有人看到了一道星火从高空急速的坠落而至。
凝寂灭的星辰元气为星火,如天外的神灵俯瞰着这方天地,这本是郑袖独有的手段,在所有修行者的认知里,只有郑袖领悟了这种手段,而且这种手段是融合了胶东郡和巴山剑场的秘术。
所以当看到这道星火的一刹那,这城里绝大多数的修行者都感到了强烈的震惊,但在下一刻,他们却都看出了端倪。
火焰的内里一颗陨星!
或者用修行者典籍里更精准的词汇描绘,是一块陨铁或者天铁。
是陨星坠落之后的残留物,星辰里各种精金在各种元气的燃烧之后自然形成的结核。
修行者的世界里,有很多兵器都是用这种天铁打造而成,比如说剑山剑。
但郑煞的这件本命物,却是没有经过任何手段的改变,依旧保持着这块天铁最原始的样子,连熔融燃烧的痕迹都没有丝毫的改变。
正是因为没有改变,所以这块如一间房屋大小的天铁之中的星辰元气才留存了下来。
这些星辰元气在修行者的感知里狂暴不堪,如同乱撞的猛兽,撕碎着沿途所遭遇的一切。
这些星辰元气和郑煞融入这块天铁里的本命元气,以及坠落时接触的天地元气剧烈的摩擦,产生了可怕的烈焰和浓烟。
所以郑袖的星火是纯净、寂灭而冷酷,而郑煞使用的这道星火,却是狂暴、炽烈而驳杂,疯狂不堪。
元气性质越是混乱,就越是不能被了解,越是无法阻挡。
郑煞的这件本命物,就像是用他的血肉蓄养却囚禁的凶兽,一旦放出连他自己都无法阻止。
最为关键的是,这道在空中拖着浓烈焰尾的星火,它的真正目标并非是丁宁,而是牢牢锁定了守尘的身位。
那些先前听清楚了他和丁宁对话的修行者,此时都明白了他真正的用意。
他就是要杀死守尘,哪怕自己瞬间被丁宁杀死。
他的真正用意,并非能够刺伤丁宁,而是能够在丁宁在场的情况下,以一人之力杀死丁宁身边的人。
他是想以实际行动告知天下所有人,即便丁宁再无敌,也护不住身边的人。
如果一个无敌的人都无法阻止对手在自己的面前杀人,那这便很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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