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月思
气血燃烧成金色的溶液,令厉西星感到自己的身体每一处细微的地方都在产生剧烈的改变。
那些自被褥和岩石间流淌而出的金色线路,原本就是那名东胡老僧留下的修行之法,记载的便是这些苦行僧之中的肉身成圣的至高功法。
这便是衣钵传承。
同样也是厉西星进阶的契机。
厉西星很清晰的感知到自己的身体在迅速的变得强大,这种全方面的强大再加上他在这座山上静修了很久,以至于许多原本触摸不到的天地元气的流动,在他的意识世界也********小说变成了很清晰的线条。
只要坚持完成这转变的过程,那他就能正式踏过那扇门,成为长陵这一代修行者之中最早踏入七境的人之一。
然而他并非长期修行苦修士功法的东胡修行者,无论是自身身体的本身,还是身外那柄和他气血相连的晶剑,都让他可以自觉无法支持完成这个进阶的过程。
自他体内溢出的金色岩浆般溶液覆盖满他的面目,他体内的气血也即将被燃烧殆尽,如同真正的窒息。
然而也就在此时,整座山里发出了许多道独特的吟咏声。
这山底部的许多苦修者走出了洞窟,震撼难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山巅许多的洞窟里,随着这种宏大的吟咏,涌出了许多道淡薄的金色光线,带着强大而磅礴的生命气息,涌入厉西星所在的洞窟。
那名跟随丁宁而走的老僧原本就是这些苦修者之中的佼佼者,是他们这一脉的领袖和希望。在这极为关键的时刻,他们也清晰的感知到了厉西星获得了老僧的传承。
他们之中的许多人因为所修同样功法的问题,和那名老僧之间本身有独特的气机感应,知道了此时老僧的生命就如同风中的残烛随时有可能熄灭,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厉西星便是这座圣山的天选,同样也是他们今后的希望。
这些修行者毫不犹豫的贡献出了自己的精气,那些经过数十年甚至百年凝练的极为精纯的元气。
这些元气带着慈悲和祝福的力量,冲入了厉西星的体内,迅速完成了这个进阶的过程。
轰的一声。
厉西星所在的这个洞窟被金色的光芒所充斥,那些覆盖在他身上的金色焰光变成无数细碎的光点,在往外飞舞的同时,那柄不断形变的晶剑也彻底变成了金黄色,然后悄无声息的分解为无数细微的颗粒。
在接下来的一瞬间,这座山上空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巨量的天地元气随着这些金光颗粒全部汇入厉西星的身体。
厉西星睁开了双目。
当他睁开双目时,所有的异相开始消散。
天空里犹有巨山移动般的轰鸣声。
那些上方洞窟里依旧传出吟咏声,但是变得低微而平和,如同真诚的祝福。
厉西星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看着难掩激动的胡京京,用力的咬着嘴唇让自己平静一些,然后他走出了洞窟,对着上方那些给予了他至关重要帮助的修行者们深深行了一礼。
山上冰川的崩裂的还在继续。
有数片极为尖锐的冰屑坠落了下来。
其中一片狭长如刀,坠落到他身体上方时,速度和真正的飞剑已经没有多少差别。
然而在这个行礼过程里,他并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这片冰刃落在他的脸颊上,只是淡淡的金光一闪,他的肌肤上连一道痕迹都没有留下,这片冰刃便彻底粉碎。
……
在遥远的大楚境内,夏家的一间静室里,一直盘坐死寂,气息微弱的东胡老僧突然缓缓的抬起头来。
他黯淡昏黄的眼瞳深处也燃起了一丝金色的光焰,就如同体内点燃了一颗火种。
“发生了什么?”
丁宁很快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这些时日他停留在南泉诸镇,最主要的目的已经是借助南泉诸镇门阀的力量,对东胡老僧等人进行医治,然而在过往的那些时日里,即便他和青曜吟用尽了一切手段,似乎都无法逆转这老僧的衰老病死。
然而就在现在,他感知到了老僧的身体里出现了一丝转机。
“衣钵传承。”
老僧有些感慨的轻声道:“没有错看那个年轻人,他已破境。”
丁宁微微一怔,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很清楚这些东胡苦行者的功法有着很独特之处,只是厉西星破境之时,独特的气机感应也能够让天地元气对这老僧的生机有所壮大,这却是他未曾预料。
“我知道你有些欣赏他,却没有想到你会将衣钵传承给他。”丁宁看着老僧,认真的说道。
“这些都讲机缘。我将洞窟留给他,便是留下了他可以修行到我功法的可能,只是能否领悟和能否发现,却是天意。”老僧微笑了起来,“他能得到,便是他的。”
“先前你的伤势已经重到无法长时间跋涉,我又不放心将你随意留在一处,现在带着你赶路应该没有多少问题。林煮酒他们已经传来消息,他们已经确定了胶东郡秘藏的位置,我需要带你们去胶东郡,只要能够得到胶东郡的库藏,应该对你们的伤势会有很大帮助。”丁宁探询般的看着老僧,想要得到确切的答案。
像老僧这样的修行者,只有他自己才能最为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
老僧没有多言,只是点了点头。
丁宁告退走出。
此时月光正明,他抬头看着柔和的月光,心中也充满着一种奇异的情绪。
攻占胶东郡,这是很值得欣喜的事情。
然而很多年前,谁会预料到,他和那名来自胶东郡的女子,竟然会走到这样的一步?
……
明月令人思故乡。
因为在世上所有地方的明月都是一样,有阴晴圆缺。
王太虚有些感慨,他也从未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远离长陵的燕上都获得难得的安稳。
在昔日中术侯那场叛乱里,他获得了大燕王朝军方的支持,再加上张仪的封侯,燕太子的刻意关照,他在整个上都已经不只是一个江湖龙王那么简单。
若非燕太子有变,否则谁都已经无法动摇他的安稳。
今日里他有客人。
一名远道而来的年轻人。( 就爱网)
第三十章 全面反击
出现在他视线里的是一名头戴竹笠的年轻人,身穿着素色粗布衣衫。?(〈这名年轻人的身上有很多战斗的痕迹,尤其衣衫内里即便做了包扎,但还有沁出的血迹。
很显然这名年轻人经过了长途的跋涉,即便未现出任何的疲惫,但那种风尘仆仆的意味,却是瞒不过王太虚的感知。
“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你。”
年轻人摘下竹笠,认真的对着他行了一礼。
“你很擅长隐藏,但是你擅长的都是对付修行者的手段,很多时候却忽略了普通人的目光。”王太虚微微的笑了笑,道:“很多细节方面的习惯无法更改,有些人可以轻易的判断出来你是秦人。”
“叶帧楠,你是丁宁身边的人,当然值得我的信任。”
顿了顿之后,王太虚的面色严肃起来,“你来我这里,应该是出自他的安排,他想要我帮忙做什么?”
叶帧楠有些敬佩的看着这名从长陵走出的江湖枭雄,平心而论,他自知在和丁宁有关的那些人之中,应该是属于很容易被忽视的存在。
别说是和净琉璃和厉西星等人相比,就算是南宫采菽和胡京京等人,都会因为家世或者师门的原因而更加引人注意。
然而当刚刚到达这燕上都的第二天,他就遭遇到了王太虚的人,而且对方很准确的判断出了他的真正身份,把他带来了这里。
这名江湖人物能够在燕上都成为这样的巨擘,绝对不是偶然,也绝对不是燕太子的青睐。
他尊敬的点了点头,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从贴身的一个皮囊里小心翼翼的取出了几片竹简,接着又从腿肚上的剑囊里抽出了一柄小剑,拨开剑柄上的一个寻常人难以觉的机括,将剑柄旋了下来。
剑柄内里是空的,他抽出了几张牛皮图纸。
然后他将这几张牛皮图纸展开,拼接起来,又将几片竹简放在了牛皮图纸上。
王太虚一直在凝神注视着他的每一个动作,所以当这些程度完成时,王太虚的眉头已经深深的皱了起来。
他已经看得出这应该是某种符器的制作图录。
“这是什么?”
他深深的皱着眉头,凝重的问道。他很清楚丁宁提早做出的安排,让叶帧楠这样的身边人送到他这里的这份图录绝对不会寻常。
“元符金人。”
叶帧楠异常简单和快的回答道:“大幽王朝时期的符器制造图录。”
王太虚深皱着的眉头没有松开,他沉默的看着叶帧楠,想要直到更多的讯息。
“可以克制幽浮巨舰的强大符器。”
叶帧楠很清楚他此时心中的想法,所以没有犹豫的接着说了下去,而且说的更加简单和干脆,“幽浮巨舰一旦完成,不需要那些大齐王朝的修行者,都应该是此时这世上最强大的符器。当年郑袖得知了一些大幽王朝的符器的制造方法,幽浮巨舰便是融合了大幽王朝符器制造方法和大齐王朝的阴神鬼物之道制造出来的东西。但是这元符金人却是出她所知符器等级的东西。”
王太虚点了点头表示明白,然后低头开始极为仔细的看起拼接起来的图谱。
抛开他是秦人的感情因素,从战略层面而言,大秦王朝此时的幽浮舰队的确是最具震慑性力量的武器。
没有一个城池可以阻挡得住骤然出现的幽浮舰队,而绝大多数大城都是逐水而建,而且按照楚大军残部的动向以及丁宁在南泉诸镇的举动,很明显巴山剑场是想抢占胶东郡。
胶东郡周围环绕水域,主要城邦更是水域丰富,幽浮舰队很自然是最为巨大的威胁。
“要找到足以制器的匠师并不难,只要从大楚王朝内去找,但是这么多黑金砂,不可能找得到,就算是我都无能无力。”王太虚看了足有小半个时辰,然后抬起头看着叶帧楠,更为详细的解释道:“其余的一些主材,或许不是问题,但是黑金砂是出产自大秦王朝黄龙山的一种独特陶土,我虽说可以安插回去一些人手,但是黑金砂产量极少,本身是制作一些强大符器的原料,用以糅合一些元气冲突的精金,价格极为高昂,这黑金砂一项,已经出了我的能力。”
“黑金砂和辰晶,会有人从秦境内运来。”
叶帧楠有些意外,但他的意外却只在于王太虚的能力已经出了他的预计,竟然只提出这一项。
王太虚听着他的这句回应,却是震惊起来,“有人能够从秦境内运来黑金砂和辰晶?”
“是的,连辰晶都会有人从秦境运来,不需要你花力气去寻觅。”叶帧楠看着他点了点头,道:“你只需要备齐其余材料和寻找到合适的匠师。”
王太虚沉吟不语,数息过后,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眼前的图录上。
在外界看来,此时的丁宁似乎除了公开身份之外,还什么都没有做,然而光是由送到自己手里的这份东西,他就知道丁宁对于郑袖和元武的反击已经彻底开始,而且是在很多层面都开始反击。
他虽然并非是高明的匠师,但即便是以他的眼光,也足以看出这“元符金人”是很恐怖的符器,并非只能对付幽浮大舰,而是能够压倒这世间绝大多数的符器。
若是黑金砂和辰晶这种极其昂贵而且产地极为单一的材料能够运来,那这份图录上所列的其余东西他应该能够收集完成。
“还有一件事情是他想请你帮我。”叶帧楠转入了另外一个话题,轻声道:“他想让你帮我找大燕王朝一个名为雅庵的修行地。”
“雅庵?”王太虚愣了愣,他的印象里没有听到过这样的宗门名字。
“这个修行地原先在大燕虚山内,只是一个小宗门,但是他想让你帮忙,看能否帮我得到他们的一本修行典籍‘颂雅’”叶帧楠迅的解释道:“我虽然也不知道那本典籍记载着的是什么,但是应该对我有大用。”
说完这些之后,叶帧楠又从衣袖之中拿出了一册薄薄的册子,递到王太虚的面前。
王太虚忍不住道:“这又是什么?”
“这是他给你的东西,说对你的修行有用。”叶帧楠认真的回答。8( 就爱网)
第三十一章 不再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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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
南泉诸镇有一座梨山,山上有很多梨树,山顶有一方平台连接着建在悬崖一侧的院落,这是南泉三大门阀之一的绉家的产业,无论从平台还是院落的窗畔,都可以清晰的看到南泉诸镇几个重要港口的一切动静。
此时一间专门用于饮茶的茶室里,窗户敞开着,一袭紫衣的绉家家主绉沉云面色阴郁,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公羊戟,便是滚烫的茶水都有些冲不去他语气里的微寒,“屈于巴山剑场是大势使然,只是你即便一心奉承,也似乎太过了一些。现在他要走,只是留下澹台观剑接应赵妖妃,秦军追击之势未有丝毫放缓,到了这里,战事如何还不好说,但你却将公羊初心送到他身边…谁不知道公羊初心是你最看重的孙子?你们公羊家在公羊初心的身上花了多少的心血,这就是主动将公羊初心送到他手里做人质。即便你们公羊家本身就铁心和巴山剑场绑在一处,但又何必如此?”
公羊戟正在饮茶,听到绉沉云这些话语,他笑了笑,不置可否。
绉沉云垂下眼睑,沉声道:“这是你自家的选择,别家的确插不得手,然你这样的做派,却让各家都有顾虑,连自己最疼爱的孙子都可以作为人质送到对方身边,那等战事起时,恐怕你调度各家力量时更不会在意折损。”
“人质?那真的只是想法不同。”公羊戟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你有没有想过巴山剑场的起身?”
绉沉云皱了皱眉头,他有些不明白公羊戟这句话的意思。
公羊戟放下茶盏,收敛了笑意,平和的说道:“自然巴山剑场是昔日大秦王朝数大宗门之一,且底蕴比其余任何一家要深得多,剑藏丰富,修行典籍也是浩如烟海,然而那些都是死物,若是没有人能够动用,那些死物堆积在那里,也只是蒙尘,和垃圾没有什么区别。巴山剑场能够一飞冲天,便在于突然出现了王惊梦这样的绝世天才。王惊梦过目不忘,片刻成悟,在加入巴山剑场之前,便有奇遇从大幽王朝的一些遗迹得了不少修行典籍,进入巴山剑场之后,更是通读经藏,后来到了长陵,再到韩赵魏三朝征战之时,更是通晓了当时大多数宗门的修行功法。这样的人物,他的脑海便是一个巨大的经藏,修行者的世界里之前没有过,今后恐怕也不会有。巴山剑场后来的许多强大的修行者,都是受了他的点拨,挑选了合适的功法和剑经,这才骤然突飞猛进。”
顿了顿之后,公羊戟看着眼神明显已经起了变化的绉沉云,接着说道:“说昔日巴山剑场是他造就的也不为过,在我看来,他既然能够造就一个巴山剑场,哪怕今时不同往日,巴山剑场山门破灭,失却了很多助力,但再造半个巴山剑场也不是问题。所以这哪里是什么人质的问题?这是公羊初心前程的问题。”
“我们这些老朽,这些可怜的家业,和这些后辈的将来相比,有多少值得珍惜的?”
当公羊戟这句感慨响起,绉沉云的背心出了些汗珠。
位置再高的人也容易一叶障目,当换了一个视角去看的时候,事情便真的彻底不同。
“我将绉溪送去,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绉沉云急切起来。
绉溪是他的第三子,同样也是绉家年轻一代修行者中最有希望有大成就者。
公羊戟笑了笑。
来不来得及和他也没有什么关系了,现在反正公羊初心已经跟随在丁宁的左右。
他现在所奇怪的是,从南泉诸镇离开去胶东郡,按理最快的依旧是水路,只是丁宁等人却似乎没有任何走水路的打算,那他们到底要如何走?
一声沉闷的雷声在云端响起。
远处的水泽里骤然升起许多团乌云。
乌云里蕴含着大量的水汽,似乎有一场暴雨毫无征兆的要降临,然而在下一刹那,有数条巨大的影迹从水泽深处飞腾而起,就像数条城墙在空中滑行。
乌云飞快的移动,雷声更隆,偶尔有巨大的指爪从云端的下沿穿出,带着剧烈的元气波动。
“腾蛇?”
公羊戟怔住,过了数息的时间之后,他忍不住摇了摇头,苦笑起来。
御龙在天,这的确比任何的快马或者快舟,只是这些蛟龙本身属于胶东郡,此时竟然反而成了巴山剑场之物,也实在让人意想不到。
“这鞍座做的很用心。”
乌云风雨之中,丁宁看着身侧的一名年轻修行者说道。
这名年轻修行者标准的楚人相貌,肤白,瓜子脸,虽是男子却有些女相,不像关中秦人一般粗犷。
这名年轻修行者自然便是公羊戟寄予厚望的公羊初心,公羊家年轻一代修行者之中的佼佼者。
此时蛟龙之上的鞍座的确很静致,不只是用某种独特软木做成如巨大的马车车厢,而且外镶独特晶石符文,连风雨之声都被独特的元气隔绝在外,而且鞍座之间都用特制藤具和软钢缓冲,甚至没有多少颠簸之感。
如此一来,伤者也不会有多少不舒适的感受。
“只是匠师用心,倒不是我的功劳。”听着丁宁的赞赏,公羊初心却只是说了这一句。
看着这名谦逊的年轻人,丁宁颔致谢,接下来却并未多说什么。
“在想什么?”他的神情很平静,然而长孙浅雪和他接触日久,却是自然感应到他此时的情绪和平时有些不同,在他身侧轻声问道。
“我也从没有到过胶东郡。”
丁宁转过头去,看着她美丽的双眸,微微摇了摇头,轻声道:“天上一天,地上一年,这是很多神怪异志的书里对于虚无缥缈的仙人世界和人世间时间流逝的描述,不过最早起源便来自于这种天上飞行的异兽和地上寻常人行走的差别。这种腾蛇一天飞过的路程,很多普通人翻山越岭,恐怕真是需要一年的时间才能达到。所以即便在我的概念里,胶东郡都是很遥远的地方。现在在这蛟龙之上,胶东郡却好像瞬时近了,就像是只隔着一座城池的州郡。”
长孙浅雪感同身受,这有关梦想和远方。最早王惊梦和那些巴山剑场的人进入长陵时,也仿佛就还在昨日,很多事很多地方似乎还很遥远,然而似乎就在一转眸之间,已经物是人非,一切都已变化。
梦想和现实的相隔,往往是欺骗和背叛,痛苦过后,人便不再少年。
那时想着娶她之后,或许会一起去胶东郡看海,谁又曾想到会在很多年后,这样去看那因为太远而似乎有些梦幻的胶东郡。
丁宁深吸了一口气,抬起了头。
他在乌云的缝隙里往外看去,看着远方的山。
突然他的目光落在了一座山上,然后他微微皱眉,恍惚记起了什么。( 就爱网)
第三十二章 一封旧信
“我们要去那里看一看。”
丁宁想了片刻,然后对着身旁腾蛇鞍座内里的青曜吟出声说道。
顺着丁宁手指所点的方向,青曜吟愣了愣。
“齐云山附近?”他有些不确定的出声问丁宁。
那处地方不在楚境也不在秦境内,甚至不在他们前往胶东郡的路线里,而是在大齐王朝的境内。
虽然此时目力能及,但隔着很远的距离,从那处地方折向胶东郡,不只是浪费一点时间,而且因为大齐王朝和郑袖联手的原∝wán∝∝ロ巴,≤@♀▼因,很有可能出现一些难以预料的意外。
“那里有什么?”长孙浅雪看着神情有些古怪的丁宁问道。
“有一个宗门,用的是一种符石法。擅长用一些火石和雷石的粉末制符,引动雷火,但是真元功法一般,太过依赖外物,对敌起来很是寻常,再加上这些符箓对阴气鬼物有些天然克制,所以在齐境内便本身受歧视排挤。久而久之,这个宗门的门下弟子在很多齐人眼里甚至和那些假托能够捉鬼驱邪的江湖道人没有多大差别。”
丁宁看着她解释道:“那时我研究各朝修行之法,却是恰好接触过这个宗门的几张雷符,那时就觉得这个宗门的雷符其实极有威力,若是有一门厉害真元功法为引,他们制成的雷火符箓威力会提升数十倍甚至百倍不止。后来我真花了些时间参悟,还让我找到了一篇合适的功法。”
听到这里,别说是长孙浅雪和青曜吟,就连之前对他并无多少了解的公羊初心都是心中一动,反应了过来。
想来当年虽是发现了有合适那个宗门的功法,然而却还未来得及有什么举动,王惊梦就已遭遇长陵之变,陨落在长陵。
“雷液真火引,赵地火神宫的镇派秘法。这大齐的这个宗门的手段很奇特,真元功法必须雷火兼修,真元能在雷火之中完美转化的功法才合适。我花了不少力气才得到了火神宫的这篇功法,略加改动之后应该极其适合这齐地宗门,只是尚未来得及和这宗门接触,便遭遇大变。”
丁宁也不掩饰,这慢慢讲述之中,他的心境也彻底平静下来,“十几年的时间很长,尤其有段时间什么都不能做,我最为担心的就是害怕一些至关重要的事情,所以我时刻提醒自己的除了一些修行的经验之外,还有以往修行之中犯过的错误,这样我在重新修行的过程中,我的境界提升会变得更加完美。除此之外,我要记住的还有曾经看过的一些重要修行功法,包括我那些对手的功法和对敌手段。”
“曾经有一段时间,我以为林煮酒他们都已经死了。这样如果我想报仇,那能够依仗的便只有我的这些修行经验和那些强大的剑经。”
“先前我想着只要重回七境,天下便难有人能杀得死我,至少我不敌也能逃脱,只要我能记住这些东西,我择人施教,重建一个巴山剑场也有可能。”
丁宁自嘲般淡淡笑道:“只是元武破了八境,再见夜枭的杀阵,现在想来却没有那么简单。”
公羊初心双手微颤。
他虽然是公羊门阀之中年轻一代之中最为杰出者,才智见识自然都是不凡,只是丁宁身份所在,每说的一句话都宛如超出这修行者的世界,但又那么理所当然。
现在他自然明白有着林煮酒等人相助,丁宁如携带巴山剑场和许多修行地的秘藏,要传经授道已经相对简单,只是丁宁平静话语里蕴含着的那种惊天波澜,却依旧让他心神震动不已。
现在的丁宁面容样貌其实看起来也和他年纪相差无几,然而和丁宁接触的时间越长,他的心中便越是自然忽略这些,心中对于丁宁的敬仰便越加深一分。
……
山中有道观。
道观很小,有些残败,虽有花木,却是没有人休憩,有种肆意妄为的野性。
道观门口上方有一块牌匾,漆色斑驳,连原本的烫金大字都快要看不出来,需要细细的揣摩一番,才能辨别出是雷火道观四字。
这整个道观也只有一名中年道人。
这名中年道人身材瘦削,面色有些枯黄,身上的黄色粗布道袍也是洗得发白,显见生活虽然过得简朴但都不轻松,只是他的神容却是端庄,不仅身上的道袍一些磨损破口处都是细致的缝补过,连身上也是整理得极为洁净,发丝整理得丝毫不乱,指甲之中也不见任何污垢。
所以即便他在道观中的一口井前担水做着浇灌菜园这种粗笨的活时,都给人分外矜持之感。
蓦地,这名中年道人听到了一些风雷声。
他有些奇怪的抬起了头。
当他抬起头时,整座道观已经被巨大的阴影笼罩。
他的眼瞳剧烈的缩放着,身上的道袍瞬间被水汽浸湿。
感受着那种强大的元气波动,看着那种在云气里透出,如岩石般厚重的鳞甲,他的手指微僵着松开袖中的数道已经开始发热的红色符纸,在接下来的一刹那,他甚至放松了身体,只是静默无言的等待着。
“我不知道这是否还是当年那宗门,也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最近发生在外面的一些事情。若是当年那个宗门的人,在大秦元武登基前数月,我曾经写过一封信到这里。”
风雷还在天上,一个声音却已经在他的身侧响起。
这名中年道人顺着声音下意识的转过头,他的视界里刚刚出现丁宁的身影,他便因那声音联想到了一些惊心动魄的事情。他深吸了一口气,没有任何犹豫便深深躬身行了一礼,袖中僵硬的手指伸入衣袖伸出,从中取出了一卷泛黄的牛皮信卷。
“若信便至长陵。”
丁宁平静的说了这一句。
那是这封旧信上最后一句话。
“我师尊未至长陵便闻君逝,一生之憾。”这名中年道人躬身不起,声音微颤。
丁宁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我去胶东郡,你便也跟着我罢。”
中年道人起身,再拜行一礼,眼眶渐润,道:“我齐人信鬼神,容我去师尊灵位上炷香,告知此事。”( 就爱网)
第三十三章 注定
山间有烟气袅袅升起,元武皇帝的身边也燃着香。
只是和寻常人平时宁神或者祭祀时所用的线香不同,元武身边的香炉里燃着的是产自海外的奇楠香。
经过岁月的洗练和转化,这种香脂凝聚了大量对修行者疗伤有益的灵气,在修行者的世界里早就已经变成千金难求的圣物,尤其此时元武香炉中所点的奇楠是雪白如玉一块,更是白奇楠中的极品白玉脂,即便是对于世上那些大门阀的子弟,都是只在记载之中见过。
这种等级的白奇楠香气在记载里只要闻上一缕,便会通体舒泰,飘然欲仙。
然而在这样的异香缭绕里,每隔数息的时间,元武却是咳嗽起来,吐出些腥红的血沫。
徐福静静的侍立在他的身后。
这山间营帐一切陈设都极为简陋,甚至视野之中连侍卫和宫女都见不到数名,但徐福确信只要自己站在这里,此时的世间便不可能有人能够刺杀元武。
然而看着元武吐出的那些腥红的血沫,他的眼眸深处也尽是担忧。
这白奇楠是治疗胸肺之间伤势的最佳灵药,尤其能够祛除体内那些连真元都无法洗练的沉淤,然而即便是这样的灵药,对于元武的伤势的治疗作用却是甚微。
在世间很多未接触修行或者刚接触修行的人看来,修为越高,自然是复原能力更强,然而像他这样的修行者却很清楚,事实却恰恰相反。
修为越高的修行者越难受伤,然而一旦受伤,要复原起来却是比寻常的低阶修行者要困难得多。
就如一团并不坚实的泥土在裂开之后可以很轻易的重新**成一处,而世间那些最为坚硬的宝石裂开之后,却很难有手段再重新捏合。
修为越是强大的修行者想要消去身体里那些严重的创伤,便更需要惊人的灵气支持。
“用尽你从海外收集的灵药,也无法完全消除体内隐疾,这肺腑之间的撕裂如雷丝炸裂,最是影响行气,五气不调便最是麻烦。要想根除,恐怕需要她用长陵灵脉和星光灌浴出来的那些灵莲莲子。”
元武看着身前石地上那些血沫,神容却是平静。
听着他的这句话,徐福微蹙的眉头骤然一松,然而元武接下来的一句话,却是让他的眉头不由自主的皱得更紧。
“只是她花了这十数年的时间在这些灵莲上,甚至不惜影响修为进境,却从未和我说过培植那些灵莲有何用意,若不是百里素雪杀入皇宫,她动用了这灵莲莲子,连我都不知道其功用,她愿不愿意给我这灵莲莲子,也是未知之数。”
徐福虽皱眉却是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听着。
元武拿起一宗卷宗,很快看完又放下,再拿另外一宗卷宗。
这些时日他停留在这里等待丁宁的信使到来,安静疗伤甚至没有离开这数座营帐,然而通过这些很快送到他手中的卷宗,他却是很清楚丁宁那些人的动向。
“很多年之前,我在长陵第一眼看到从胶东郡而来的她时,我就知道她是那种不愿居于任何人之下的人。王惊梦对于她想得太过美好,所以凭借此点,我胜了王惊梦。”
“我停在这里等王惊梦的人,她自然不会愉快,我想要拿那灵莲莲子就更难。”
“胶东郡一失,对我和她之间的关系或许有些缓和。毕竟她比我更清楚王惊梦。像王惊梦那样的人,得了胶东郡之后,再造一个巴山剑场也只是时间问题。”
“我和她之间的关系,并非归结我做了什么,和为不为她做什么,而是在她进入长陵,我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就已经注定。在于她的人本身。”
元武看完了所有的卷宗,也正好说到这句话,然后他站了起来,转过身看着静默不语的徐福,“说了这么多,我便是想你不要劝我不要和王惊梦等人交易。”
徐福没有马上回应。
他缓缓的抬起了头,看着天边的流云。
难道这世上很多事情,很多人之间,真的是一开始便都已经注定了么?
“若是她早就将真正的胶东郡也交到寡人的手里,那我岂会在鹿山会盟之前才勉强八境?”元武微嘲的又说了这一句。
他的面容依旧平静,神色没有任何的改变。
然而他之前和徐福说话自称都是“我”,而这句话用了“寡人”,这便是意味着他这句话不只是推心置腹的交谈,还有着皇命的成分。
徐福颔首为礼,道:“诺。”
当他颔首之时,一道凝聚的元气从他体内沁出,化为数十缕流散到了风中,这一片山林周遭的空气里泛出许多晶莹的流光,似乎有很多光线被硬生生扭曲了方向。
对于有些远道而来的人而言,这却是指明了方位,就如打开了一道大门。
一股阴郁而寒冷的气息很快从远处的地底游来。
在距离元武百步之遥处,被徐福身上散发出的一股阳和力量所阻,接着毫无征兆的涌出一团黑气。
黑气又迅速朝着中心收缩,团成千墓的身影。
“晏婴的弟子,你很想杀寡人。”
元武淡淡的看着正面着他的千墓,看着千墓黑到发亮的双瞳,摇了摇头,“但是你永远都杀不了寡人。”
“有人会替我杀你。”
千墓紧紧的握着拳头,他双手的指甲刺入了肉里,但是没有感到痛苦,只是有些麻木。他的脸上也出奇的没有特别的情绪,只是深深的看着元武,说道。
元武微讽的笑笑,他无意于和这样的小孩子玩过家家般的游戏,负手道:“他让你给我带来什么,用于交换商家大小姐?”
千墓极为简单的说道:“乌氏祖山不死药。”
当他说完这句话,一块黑色的墓碑已经直接出现在他身前的空气里,然后仿佛毫无重量般朝着元武和徐福滑行而去。
听着这句极为简单的话语,感受着那块墓碑里所蕴含的元气味道,元武和徐福却是都彻底变了脸色,这山周的空气里,很自然的响起了无数巨兽咆哮般的轰鸣声。( 就爱网)
第三十四章 五道符
天地轰鸣只是因为情绪波动下的元气感应,元武虽然伤得极为麻烦,然而此时却足有江山皆在脚下的气势。千墓微垂着头,心里越加清楚不管自己多么痛恨元武,然而凭借自己是终究不可能战胜这样的人物的了。
“这种药很危险。”
徐福手指微动,似乎已经捻起了那块墓碑中的元气,脸色瞬变。
他长时间为元武在海外寻药,自然深谙药理,此时这种药气在他的感知里虽然蕴含着惊人的变化,令他身体里的血肉都有种跃跃欲试的欢愉意味,然而他却同样敏感的感应到,这种药气里面有种神圣的死寂意味,和他所接触的那些世间最顶尖的灵药中那种灵动的意味截然不同。
元武点了点头,示意他已经听清楚了。
他没有马上表态,只是伸出了手,落在了那块墓碑上。
他的手掌边缘和漆黑墓碑接触的瞬间,顿时满溢耀眼的金黄色圣光,黑色的墓碑自然迸发出敌意,似乎要炸裂开来。
然而他的手掌死死的按住这漆黑墓碑,漆黑墓碑在不断的震鸣之中却是丝毫无法动作。
金黄色的圣光沁入这黑色墓碑,他用了数十息的时间去仔细感知,面上的神色越来越古怪。
“原来所谓的乌氏祖山不死药,竟是这等物事。”
接着他先是说了这一句,然后再看着千墓,似是早已知道丁宁的安排一般,说道:“药力最多过半,还有一半是要交还商家小姐再交至我手中?”
“还有一半就在扶苏身上,会随着扶苏一起交到你手中。”
“是么?”
元武挑了挑眉。
他平时的脸色没有太多的变化,甚至很多时候除去那份帝王威严之外,只是显得朴实忠厚,然而这一挑眉,却是别有一种说不出的傲然。然后他异常简单的说道:“我答应这条件。”
千墓微愕。
他没有想到元武应承得如此干脆,然而在下一瞬间,他心头微沉,觉得这才是元武应该有的气度。
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够战胜曾经的王惊梦和杀死他的师尊。
这样的人,似乎朴实无华的就像是一块石头,然而却…很可怕。
元武不再去看千墓,他也没有去想如何交换商家小姐和扶苏,在他看来这些都是丁宁应该想的事情。
这乌氏祖山不死药里,那种永恒死寂的元气应该来自天外,而且含着侵蚀精神意志的味道,这种不应该属于这世间的药物本身,才是他所需要考虑的事情。
……
上香,祭告师祖,关锁门窗。
雷火道观内,中年道人每一步都做得很细致,因为他很清楚,今日一旦离开师门,或许很久之后才能回来,或许自己永远都回不到这里。
丁宁极为耐心的看着他做着这一切,中年道人的这副模样让他眼中的异彩越来越浓,让他越来越想起昔日巴山剑场后山的数名师兄。
这绝对是一种意外的惊喜。
这名中年道人的身上,足有那几位师兄一样的独特气质。
“雷火道观只余你一个?”
在这名中年道人忙完这一切之后,他问道:“你叫什么?”
“师尊赐道号守尘。”
中年道人道:“在长陵之变后五年,也就是元武登基后第二年,我雷火道观周遭数郡爆发瘟疫,我雷火道观有半数染疾身亡,修行者无法抵御疫病,当时在齐地蔚为笑谈,本来还剩下十余师兄弟,后来便都出走,只剩余了一个我。”
丁宁看着他,道:“你修为至少也已经到了五境,谋生自然不是问题,但我看你气血不旺,似是平日里饮食都没有保障,这是为什么?”
“一些宗门对我雷火道观多有排挤,我师尊便是死在一桩这样的事里,若不是朝中有人受过他的恩惠,这山门也保不住。只是我师尊死后,雷火道观便不享受齐地修行地待遇,山地田亩的赋税便是极重。这山门占地,便像是重金租的。”这名名为守尘的道人解释道:“我勉力而为,前些年也教了数名弟子,但是稍有成就,便反而被别宗门‘借’了过去。”
丁宁沉默数息,道:“为什么还留着那信?”
“雷火道观只是最寻常不过的修行地,其实最初祖师爷也只是游方道人,恰好帮此处的乡绅击退了流寇盗贼,才被挽留再次开辟了这道场。一代代传下来最多也是帮人做做法事,用元气帮人治病安神,祛除邪气。都没有什么值得提起的风光事情,但昔日天下无敌的王惊梦却是特意来信,居然注意到我们这样的一个微不足道的修行地,这便是真正的风光。而且当年若不是那信中笔迹都蕴含着惊人的元气味道,我师尊或许会认为是别宗门的恶作剧。”
守尘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丁宁,接着慢慢说道:“我师尊说了,便是为了这封信,都要将这道观传下去。”
“这样都能守这道观,你师尊的最大风光不是接了我这信,而是选到了你这样的一名真传弟子。”丁宁看着他,越发确定他和巴山剑场那几名大器晚成的师兄相像。
守尘不再言语,却是伸手从袖口深处取出一个方玉匣,然后打开。
丁宁微微一怔。
守尘从袖中取出的玉匣本身便是最为上等的独山玉,这种玉石天生温润,而且有着隔绝元气的功用。最为关键的是,这种玉石本身便极为昂贵,和这破落的道观有些格格不入。
方玉匣里却分五层,当守尘打开,丁宁看到有五张道符,张张不同。
雷火道观的道符是真正意义上修行者世界里最古老的道符,符的本身用一些特殊的材质炼制,而符文则用特殊的金属或者玉石磨粉调和其它一些可以引聚大量天地元气的天材地宝来描画。
这种道符的威力便大多来自于符的本身,修行者的真元和独特的施符手段,只是相当于点燃这些符烛火。雷火道观这种传承,最大的弊病在于这种道符往往还没有来得及出手,就被飞剑刺杀,所以在修行者的世界里,最终才衍化为仙符宗那种真元凝符的手段。
然而此时这五张道符即便是在隔绝元气的玉匣之中,落在丁宁的眼中,却是宝光四溢,让他都真正的震惊起来。( 就爱网)
第三十五章 预见
守尘很清楚此时丁宁为何震惊。他托着这个玉匣,也是如同托着一个宗门所有的重量,所以他说话起来的语速更加缓慢:“就如您的认知,我雷火道观的符道有别于其余所有符宗,主要依靠于外物,然我宗的符道和别宗相比也有殊胜的地方,例如一些对于其余宗门没有用的材料,小至一些不可能制器的晶石粉末,大到一些上古灵兽的残骨,甚至是一些巨大灵木中凝练出来的树胶,都可以用来制符。只是这些不同的材料虽然按照我们雷火道观的符道,都可以作为引聚大量天地元气的引子,但不同的材料无论是配比还是对应各种不同的符文,却是都要经过无数次的试炼推敲,成功率极低。”
“即便我宗眼中视为珍宝的一些重要材料,在很多宗门的眼中只是毫无价值的弃物,之前我宗库房里也累积了不少,然因为成++++小说功率极低,再加上我们先前的所有祖师也并未上心,既然所修真元功法和施符手段所限,再厉害的符也凭增不了多少威力,又有何去追求极致的材料做出的极致好符?在接到您的信之前,所有的师祖们都是这么认为的。”
“这是认知的问题,我们雷火道观有许多代祖师也曾想寻求可以配合我们符道的真元功法,但可惜的是我们道观接触不到那么多功法,也从未出过像您这样几乎纵览天下修行功法的存在,所以在后来我们的认知甚至是,世间不可能有更适合我们符道的功法。”
说到此处,守尘沉默了许久,然后才接着缓缓说道:“然而您的来信改变了一切,我师尊虽未至长陵便听到巴山剑场覆灭的消息,但接下来回到道观,他将所有的时间都用来了制符。即便他这一生都不可能寻找到更好的功法,即便寻到了也不知道该如何转化融合,但在他看来,既然这是存在,他便要为雷火道观留下些有用的东西。所以他一共留下了两道符。我制成了三道,但这并非是说我比我师尊强,而是很多方法都建立在我师尊的研究之上。”
丁宁的目光脱离了那几道符,抬起头来,看着这名始终谦逊朴实的道人,然后点了点头,“有这五道符,已经足够让你们雷火道观风光。”
所谓的风光,守尘合上玉匣的同时,莫名想到了故事里,眼前这丁宁带着薛忘虚参加岷山剑会夺首的事情。之后白羊洞便名扬天下。
守尘知道自己不需要这样的风光,然而师门需要。
于是他再次对着丁宁深深躬身行礼,道:“我不会怀疑您说的话,因为您今天御龙来到这里,已经给雷火道观带来风光。”
……
腾蛇还在半空中盘旋,乌云扭曲成各种各样诡异的形状,和守尘所说的一样,丁宁的动向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是去胶东郡,然而今日折入齐境,尤其是降临雷火道观,就已经引起了无数人的惊惶和猜想。
那座道观里有什么?
在距离这山最近的数个城池里,所有的齐军已经高度戒备。
在其中一座城池里,大齐王朝名将之一的田雨泽面色极为沉重的看着那座乌云缭绕宛如魔域的山头。
在齐帝的暗使之下,大齐王朝和郑袖联手,诸多强大的修行者为幽浮巨船增添阴气法阵,这已经引发了王朝之内的诸多不满,尤其当齐军乘机侵入楚境攻城掠地时,许多曾经和楚人一起抗击过秦军的老将和修行者,更是以解甲归田直接表示了对齐帝的不满和愤慨。
在一些少壮派的支持下,以及夺得的楚地的切实好处回归大齐王朝,大齐王朝的局势才彻底稳定下来。
然而随着围杀九死蚕失败,元武确定重生的九死蚕高调的正式露面南泉诸镇,岷山剑宗都和长陵决裂,晏婴的弟子和丁宁等人一处…这种种消息传至齐地,那种不安和反对齐帝的声音,顿时又蔓延起来,无法遏制。
即便在他这样以大局为重的大齐王朝名将眼中,大齐王朝的处境也十分危险。
和巴山剑场反目,若是赵香妃率领的数十万楚军主力撤入胶东郡,则胶东郡不只是郑氏门阀被巴山剑场所破,而是整个胶东郡将会被巴山剑场割据。
从战略意义上而言,大齐王朝将会陷入秦、燕和胶东郡三面夹击之势。
大燕王朝已经彻底表明态度,势必和巴山剑场同一战线,到时若是秦人改变主意,那大齐王朝便彻底孤立无援,很容易覆灭。
作为王朝的重要将领,他不会去指责已经发生的事情,而是必须要考虑如何避免这样最不利的局面发生。
和燕王朝一样,对巴山剑场示好么?
不只是齐帝不会这样做,现在丁宁折入了齐境,却根本未和他们有任何接触,这便意味着大齐王朝在巴山剑场的眼中,已经是敌人。
“背信弃义对于盟友而言是最大的罪过,一旦犯下这样的错误,哪怕掉过头去再付出一些代价,都不可能再获得原来和赢回信任。”
一个声音在田雨泽的身后响了起来。
出声的同样是大齐王朝的名将之一,大齐王朝战力最强的三支军队之一的“鬼军”的统领,兰麟圣。
他和田雨泽显然是同样的看法,接着声音微冷的说道:“对方至齐而不和我们接触,这便是代表着他们将我大齐视为敌人,要避免将来形成三面夹击之势,我们最好便是敦促陛下出军阻拦,不让巴山剑场和楚军彻底割据胶东郡。”
“陛下不是笨人,但我不明白他为何还没有动作。”田雨泽点了点头,转头看着兰麟圣,说道:“只是巴山剑场这些人特意到这里折一折,似乎根本就不担心我们大齐王朝出军,不知道他们作何打算,不知道他们的手中还握着什么样的后招?”
兰麟圣静默了片刻,沉冷的轻声说道:“在秦征战韩赵魏三朝时,我曾助力过魏,和巴山剑场这些人打过交道。王惊梦和林煮酒合在一起,一人统领战事,一人负责执行繁琐细事,十分可怕。”( 就爱网)
第三十六章 移城
田雨泽也沉默下来。
王惊梦和林煮酒,这毫无疑问是数百年来战争史中最强大也最传奇的一对组合。
韩赵魏三朝,除了当时的韩王朝本身政事有些混乱,已经是在走下坡路之外,赵王朝和魏王朝都异常强横,然而前后不过十余年的时间,这三大王朝就被大秦王朝吞灭。
在那些战争里,无论是阴谋还是阳谋,绝大多数都是有王惊梦和林煮酒的身影。
那时的元武甚至被忽略,是因为这一对组合的锋芒远远超越了当时所有名将的风采。
不只是在军队事物的层面上,林煮酒的能力和细致涵盖更多方面,他和当时许多宗门都有密切的联系,甚至于别朝的宗门。
王惊梦当时号称遍阅修行地经藏,其中至少有一半的经藏是有些修行地密不外传的密卷,然而这些密卷能够到王惊梦的手中,便是林煮酒的手笔。
当时所有大秦军队的将领都只是称呼林煮酒为军师,然而林煮酒当时的威望和作用,何止是军师。
按照可靠的军情,林煮酒已至胶东郡。
眼下那御龙而行的丁宁再去胶东郡,那这一对可怕的组合,将在很多年之后再度相逢,这的确是最令人担忧的事情。
很多年之后,或许林煮酒会被人遗忘和忽视,但对于他们这种将领而言,的确不能被忽视。
胶东郡外海往东深处,十数昼夜的航程到月余航程的距离之内,有不少海岛,上面有些小国,而这些海外岛国之间的一些海域,曾经是一些巨大海兽的领域。
胶东郡花了上千年的时间,斩杀了其中的大部分海兽,并成功驯服了如腾蛇这样的一部分海兽,尤其斩杀了海底深渊之中的蜃类,这片海域便可以让船舶通航,一些海域也不会再因为这些巨兽元气的侵扰而变得光怪陆离。
但是胶东郡的外海,由东向北端,很多海域却还是修行者足迹罕至之地,甚至连对外海探索最勤的大秦王朝,对于这些地方也只有大致的海图,但连其中到底有多少岛屿都无法标记清楚。
这片海域里面不只有强大的海兽,还有最北境的永冰之地席卷而来的寒风和寒流。
寒风容易引起变幻莫测的风暴,而寒流和暖流相遇,会使得海面之下的水流都汹涌而变幻莫测。
然而谁会想到胶东郡的先祖其实已经掌握了一些水流的规律,谁会想到胶东郡千年的根基,其实就藏在这片海域深处?
林煮酒和张十五此时便在这片海域。
他们脚下的船舶是奇异的圆形,而船只的底部则是像一个磨去了尖角的锥子。
这种船只便是胶东郡先祖制造的螺船,遭遇任何幅度的摇摆,只需船上的修行者略微用力,便可牢牢控制住这船的重心,在极大的风雨中也难翻覆。
只要能够在这船只上保存一定量的淡水和食物,甚至修行者所需的一些药物,便能够让修行者在这种海域里生存和航行很长的时间。
然而很显然,若是没有胶东郡的绝密海图,世上几乎不可能有修行者能够接近胶东郡真正的根基。
因为胶东郡的先祖花去了数百年的时间,甚至这片海域里有些原本已经很强大和凶狠的海兽变得更加凶狠,甚至利用一些符器的手段,在一些海面之下做了许多的凶险机关。
很多真正的难以接近,却反而是因为人为。
林煮酒的正前方,有一片白雾笼罩的区域。
他和张十五所在的螺船没有刻意的控制,只是随着自然的洋流而漂浮着,而那片白雾也始终随着洋流的流动而动,只是始终不散。
白雾的内里,有一片巨大的阴影。
在此时阳光的投射下,隐约可以看清那是一片陆地。
那片陆地至少有世间的一个寻常城池般大小,然而白雾在动,它也始终在白雾的中心,这便说明这片陆地也是漂浮着的。
作为威望曾经远超元武和郑袖等人的大秦军师,林煮酒这一生见过无数匪夷所思的东西,然而他凝视着这片陆地,眼眸里还是充满了震惊和感慨。
他忍不住对着身旁的张十五发出了声音:“若非亲眼所见,谁会想到真正的胶东郡,竟然是这样一片漂浮的陆地,这样一座随着洋流而四处流动的移动之城?”
张十五无言的苦笑。
他也处在难言的震撼之中,在那片漂浮的陆地上,他看到有些巨大建筑物的轮廓。他忍不住想到,怪不得郑袖这名出身胶东郡的女子,在进入长陵时就拥有那样大的野心。
他没有出声,只是呼吸有些沉重。
林煮酒说话时也没有动用真元,声音也并不响亮,在海面上也不可能传出很远,然而也就在此时,白雾内里那片宛若奇迹般的漂浮陆地上,骤然爆发出一股可怕的气息。
随着这股可怕气息的爆发,原本平静的海面上骤然旋起数百上千个漩涡,林煮酒和张十五所在的螺船被海浪直接高高的抛起,与此同时,海面之下的无数原本丝毫未觉得危险的游鱼太过惊骇,纷纷跳出了海面。
深海之中的鱼类五光十色,如无数宝石飞出海面,暴露在阳光下,然而在下一刹那,却被一股磅礴而暴戾的气息撕碎,变成血雨和骨屑,朝着林煮酒和张十五的方向吹拂而来。
张十五的面色没有丝毫的改变,他只是双手往下轻按,稳住了被海浪抛在半空中的螺船。
林煮酒的眉头微蹙,面上却是出现了古怪的神色,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确定嗅到了那种熟悉的味道,然后他忍不住摇了摇头,“想不到这东西也长成了。”
张十五缓催真元,让螺船一直顺着风浪往后退去,直至退出那股气息的笼罩,然后他再看林煮酒。
“凭我们恐怕强攻不了。”林煮酒自然看得出他的意思,摇了摇头,道:“等他来。”
张十五略微紧绷的双肩松了些,道:“只是担心你在水里泡了那么多年,现在再停留在这水上,看水看得想吐。”
“你倒是终于会说些笑话了。”林煮酒笑了起来,道:“那是河水,这是海水,一个淡,一个咸,还是有新鲜感的。”( 就爱网)
第三十七章 抗令
张十五咧嘴笑了笑。
他虽然忍不住笑了,然而却觉得这并非是笑话。
无论是谁在那种阴暗不见天日的水牢里被囚禁了很多年,嗅着自己身上腐烂的味道而苟延残喘,恐怕真的是嗅到一些不一样的海腥味都会觉得新鲜。
他很清楚林煮酒之所以能够忍受那样的日子,是因为强烈的仇恨。
人可以容忍一定程度的背叛,但如何能接受身边朝夕相处的人的背叛?
那么多可以一起欢声笑语,生死与共的人,就死在这样的背叛里。
……
天平郡,是大楚王朝境内最靠近南泉诸镇的州郡,在此时也是汇聚了天下所有人的目光。
因为大楚王朝的残军大部,正在这片平原地带和秦军的追兵进行着绞杀。
和修行者不同,大军的撤退牵扯到更多的细节。
沿途一些难民和伤兵的分散安置,军队之间的互相牵制和协防,有些人守,有些人撤,有一个环节出了问题,恐怕导致的就是惊人数量的死伤。
修行者穿越一个州郡恐怕都只需要一昼夜,然而大量的军队撤离却是需要花费数倍甚至数十倍的时间。
说是残军大部,事实上当从阳山郡撤离之后,数十万的楚军在撤退的途中已经分散成上百股,有些是在沿途要承担不同的使命,有些则是已经被秦军的追兵打散。
有些楚军已经失去了和其余楚军的联系,甚至因为相隔太远,连主军撤往南泉诸镇的烟火讯号都无法看到,依靠着军人的本能在这片土地上战斗。
绝大部分的楚军在十余日之前就已经失去了给养,甚至连那些军马和拖曳兽的生命力都没有这些军士顽强,在长时间的给养不足和艰苦跋涉之中,绝大多数的军马和拖曳兽都死去,被军队充当食物。
许多军队行经之地,连荒草都近乎绝迹。
并非是因为踩踏,而是因为草根和树皮都被充当了果腹的东西。
因为湿热,在不久前抵御过一轮疫病袭击的军士们身上的肌肤大多已经开始溃烂,很多人的脚趾都已经粘结在一起,而他们的腹部因为长时间吃难以消化的食物而变得高高隆起,因为药物的匮乏,很多人甚至死于无法排便的肠梗。
然而这样的惨况并非楚军独有。
不断的深入楚境,意味着距离熟悉的战场越来越遥远,而且除了要和楚军战斗之外,沿途也有越来越多的抵抗力量加入,有些来自于村庄的自力量组织,有些来自于远处赶来支援的军队,有些来自于一些门阀的私军,甚至有些原本和朝堂为敌的马贼和流寇也加入了这样的战斗里。
然而最为关键的还不是这些,秦军作为追击的一方,便意味着绝大多数时候没有堡垒,无法以逸待劳,没有地形的优势。而且因为上方的命令越来越严苛,逼令军队追击的步伐越来越快,在给养上秦军都已经失去了优势。他们穿过的,很多都是楚军经过之后的不毛之地,甚至连一些水源都被下了毒药。
沿途有些村庄的民众为了帮助楚军抵御他们的追击,甚至自己焚毁了村庄,举村只留下有限的口粮,其余的食物全部提供给楚军,而这些村民则全部隐匿到了他们熟悉的山林里面。
此时就在某处彻底燃成白地的村庄里,地上铺着一块块用营帐切割下来的布革,这种布革密密麻麻的摆满了村庄里所有的空地,上千之多。
每一张布革上面都躺着一名秦军的伤员。
只有十余名医师在这些伤员之中游走,然而这些医师的身上也没有剩余什么药物,他们能够拥有的东西只有一些洁净的止血棉布,以及洁净的水。
抑制不住的痛苦**声,形成了一片悲伤绝望的海洋。
这支军队是苍南军,是魏无咎管辖下的军队。
此时军队中的最高将领是张荼和田榕。
张荼是魏无咎部下之中有名的壮汉,身材异常魁梧,挺立时犹如巨人,然而此时他在这处村庄中最粗的一株樟树下,静默而坐,身形瘦削,虽披着甲却给人一种单薄如纸的感觉,就连两侧颧骨都因为太瘦而高高隆起。
这株樟树极粗,在烈焰之中枝叶大多烧完,然而因为靠近溪流,竟然顽强的活着,在这夏末的正午阳光下,那些漆黑的树枝依旧给这位将领遮蔽有一处阴凉。
张荼的手中端着一个石碗,碗里是粘稠的黍米汤,这已经是这支军队所能拥有的最好的食物。
他两次将这碗碗口送到嘴边,却又放下。
并非食物难以下咽,而在于那些哀嚎痛苦的声音,让他无法心安。
“还要执行军令么?”
田榕看到他第二次放下石碗,终于忍不住开口。
他出身长陵,本身面容俊美,在军中也算得上是美男子,然而在前些天的战斗里,他的头皮被飞剑都削掉了一些,此时包扎的棉布渗着紫黑色的干涸血迹,遮住了他的小半面目,使得现在的他不像是一个英俊的秦军将领,反而像是一个凶厉和穷途末路的匪帮领。
“我们每天的伤亡过楚军的一倍不止。如果再往前,恐怕只要数天的时间,我们这些人里面就没有几个能够站着的了。”
田榕深吸了一口气,他的面容有些扭曲,却将声音压到极低,“我们已经丢下了两批这样的伤员,接下来也没有什么可丢的了。我不怕死,但是你应该明白为什么让我们追得那么急…只是要尽可能的歼灭楚军,不让这些楚军进入胶东郡!”
“为了保全胶东郡而牺牲这么多兄弟的性命,在她看来或许值得,但我不接受。”
“我们已经尽力,而且对于这些楚军而言,他们有希望。他们很快就能等到南泉诸镇的接应,但我们这些部下却没有希望。”
“我可以接受赴死的军令,但不能接受为了某人的私语而根本令他们绝望的军令。”
最后田榕抬起了头,看着张荼,认真的说道:“如果一定要有人来承担这违抗军令的罪责,那便由我来担。”
张荼突然笑了起来。
笑得他的身体都抖了起来,手中的黍米汤溅落到了地上。
田榕从未见过他有这样的反应,不由得愣了愣。
“我们在边军一起同生共死多少年了?”
张荼微垂下头,面上尽是阴影,却是浮现出一种森冷的傲然,“既已经尽力,难道我就不敢抗令?我不相信其余的那些人也不敢抗令!”8( 就爱网)
第三十八章 父与子
一只苍鹰,在白云之间。
白云之下的山上,元武皇帝抬起头,只是看了它一眼,它的生机便骤然消失,随着一缕淡薄的圣光坠落在元武皇帝的营帐一侧。
一名侍卫悄无声息的捡起这只刚刚被杀死的苍鹰,交予负责饮食起居的随从。
很快这只苍鹰身上的肉很快就被剔成了肉碎,变成了锅中的糜汤。
鹰肉太老太粗,并不美味,然而元武皇帝平日里并不注重这些口味,最为关键的是,他或许难以容许有生灵飞在他的头顶。小说/>
当锅中混杂着野菜香味的热气开始升腾时,元武皇帝放下了手中的案卷,站立了起来。
他俯瞰着四周的疆域。
依旧不时有侍从交来从四处传递而来的卷宗。
这虽然是荒芜的边地,然而因为有他的存在,却似乎自然成了大秦王朝的中心。
人最重要的是除了看清别人之外,还能够看清自己。
从开始修行到踏入八境,他见过了无数强大的修行者,见过了无数的奇才,他很清楚和那些天才相比,如果说自己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那就是做任何事情都足够专注,足够认真,足够脚踏实地。
修行如此,用兵如此,治国也是如此。
“你知道么?我最看不起你的地方,便是你的天赋太强,以至于治国平天下,原本是件很需要艺术感的事情,然而就因为你的修为太高,却变成了纯粹靠武力便能决定一切的粗鄙事情。你这样的人存在,便始终是最大的威胁。哪怕是你率军击破了韩、赵、魏三朝,然而我大秦王朝却变成了一个只知武的王朝,最为关键的是…你并非王室,对你的狂热崇拜到最后,王室倒为轻,王室又如何治国?所以你一定要死。”
他在心中对着那位“老朋友”慢慢的说了这些话,然后先让随从端来热茶以及一些洗净的野果。
因为他已经感知到,作为交换的另外一半,他的儿子扶苏已经快要到来了。
山下荒野的寂静被马蹄声击碎,一列军队护送着一辆马车在他的视线里越来越近,到达山下。
徐福也出现在了他的身后,看着最终出现在视线里的扶苏皇子,沉默不语。
……
几乎同一时刻。
在巫山的阴面,一条通往秦境内地的江中,一艘看似很寻常的商船在缓缓而行。
然而这商船内里有着诸多阻隔天地元气波动的法阵,自然是为隐匿一些特殊的强大修行者的气息,当然不可能是真正寻常的商船。
一间静室里,一名身上挂着多如繁星的白骨挂饰的黑袍男子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当他双目睁开时,这间静室内里的许多符文自然起了反应,有许多黑气像藤蔓一样蔓延。
这名黑袍男子便是齐斯人,大齐王朝此时修为和威望最高的数名宗师之一。
他睁开双目之后,便摇了摇头,嘴角浮现出一丝嘲讽的笑容,然后他便很自然的站立起来,直接走出这间静室。
他这样的举动,令同船的数名修行者骇然色变。
因为就在他出船舱走上甲板的瞬间,这艘船外的江水里,都有无数黑气像巨大章鱼的触角在蔓延,而他的身影却越来越淡,就像马上要融入某一道黑气中,然后消失。
“您这是?”
一名身穿黄布长袍的修行者忍不住惊声问道。
“这应该是你们自己的家务事未清,倒是害我白费诸多气力。”
齐斯人冷漠的说了这一句。
他的身体留在这名修行者眼中的最后影迹便是一蓬骤然爆开的黑焰。
当齐斯人的身体消失时,这名身穿黄袍的修行者的强烈震惊和不解只是维持了数息的时间。
因为此时的天空突然明亮了起来,甚至驱散了江水之中残留的黑意。
一道明亮的剑光刺破了天空一般,从高空之中飞落下来,甚至不能用陨星来形容,因为这剑光接近的速度,比陨星的速度还要快。
世上只有一个人能快到这样的程度。
一个“杀”字直接吞在这名黄袍修行者的喉咙口。
他很清楚若是自己真的发出杀死船舱内商家小姐的命令,那在自己发令的同时,他便已经被澹台观剑杀死,而且船舱内的修行者也来不及杀死商家小姐。
齐斯人帮助他们押运商家小姐,这是绝密之中的绝密,即便是大秦的军方也不知晓。
尤其知道确切的运送路线的,便只有元武皇帝和皇后两人。
所以澹台观剑能够出现在这里,便和瞬间决意逃离的齐斯人所说的一样,只可能是他们两个人之间出了些问题,是家务事。
也就在这一刹那。
整艘商船的船底传来诡异的震动。
在江水中原本在疾行的商船骤然搁浅。
这里并非暗礁丛生的区域,然而有无数大大小小的墓碑,带着一种强烈的仇恨和阴冷的味道,从水底浮了起来,轻易的将这艘商船托起,卡死。
……
“父皇。”
扶苏走到山道的尽头,看着那名在营帐前等待着自己的男子,深躬身行了一礼。
父子重逢,这本身是很令人激动的时刻,然而不知为何,扶苏喊出这两字之后,却是心头微痛,而且身体似乎越来越沉重,沉重得好像根本无法抬得起身来。
元武安静的等待着扶苏起身,他摆了摆手,整个山巅除了他和徐福、扶苏三人之外,其余所有人全部散去。
山风吹过营帐,猎猎作响,让他平和的声音都有些空旷起来。
“我知道你有话想说,说罢。”
“父皇,您不能受这乌氏祖山不死药,这是阴谋,离间您和母后的阴谋。”扶苏用尽所有的力气,终于抬起头,看着他坚毅的面目说道。
“那我该如何做?”元武淡淡的笑了笑:“不放商家小姐,拒绝提议?抛开这不死药本身,你到底是要商家小姐死还是你自己死?”
扶苏呆了呆,他微张着口,说不出话来。
元武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他不会杀我。”隔了许久的时间,扶苏很诚实的说出了对这个问题本身的回答:“我当然不也想商家大小姐死。”
元武又笑了起来,摇了摇头,“你必须明白一点,从你生在帝王之家开始,你便不是普通人。寻常人考虑的是今天吃什么,明天穿什么,然而帝王之家的人,考虑的是天下,而不是某些人的生死。”( 就爱网)
第三十九章 夫与妻
“最简单而言,你首先需要考虑的是大秦王朝。”
元武皇帝收敛了笑意,看着扶苏,缓慢而微冷的说道:“为了这个王朝的强大与昌盛,你必须舍弃很多个人的感情,你必须明白,哪怕有一天出现必须是你杀死我才能让这个王朝更为强盛的时刻,为了这个王朝,你也必须杀死我。”
看着眼神越来越痛苦的扶苏,他顿了顿,然后用更缓慢的语气有力的说道:“我知道你和那人接触的时间久了,心中自然会生出很多不应该有的犹豫和彷徨,然而身为太子,你应该想清楚,即便是昔日我对巴山剑场所做的那一切,对于王室和这个王朝而言,根本不是背叛,而是我的天命所在。” 扶苏不知为何,他痛苦得无法呼吸,他看着自己敬爱的父亲,颤声道:“所以父皇可以牺牲我,甚至可以为了这个王朝杀死母后么?”
元武抬起了头,他看着天边的流云,沉默了片刻,说道:“至少在此之前,你母亲的存在和所为,对于大秦王朝而言都是强大的助力,很多时候我们考虑的事情都是一样的,希望在将来,她也是和我一样,一切为了大秦王朝的强盛。”
扶苏没有听到最直面的回应,然而他从元武的这句话里已经得到了答案。
每个人都有自己存在的道理,以及自己认为对的理由。
尤其元武是他的父亲,早就已经成为大秦子民尊崇的一代明君,取得了大秦王朝之前所有君王都无法企及的成就,所以他无法出声,也根本没有资格出声辩驳。
这样真的对吗?
如果连家人、亲友都保护不了,都可以牺牲,那王朝在这样的人的统治下,又是什么样冰冷的世界?
然而他的心中,一直在回荡着这样的声音。
“我不喜欢这样。”
不知过了多久的时间,面色无比苍白的扶苏抬起头,看着元武,说道:“我不喜欢成为这样的人,我不希望见到您和母亲成仇。哪怕有一天我面对您所说的那种机会,为了王朝的强盛必须杀死您,我也做不到牺牲您来换取这样的果实,所以我恐怕做不了你所希望的大秦太子。”
元武皇帝的面容始终平和,他没有任何的怒意,眼神反而变得越加温和,“你变了许多,也成熟了许多,否则在此之前,你就算是心中反对到一定程度,也绝对不可能有勇气和这么直接的在我面前说出这样的话语。”
“人之成长需要很长时间的过程,我会给你足够的时间。”
最后说完这句话,元武皇帝似是伤神般疲惫的闭上了双目,然而他的气海却是骤然轰鸣,像有一个巨大的新的世界在震鸣。
一股比这山头还要粗壮的圣光破开了云层,仿佛从另外一个世界照耀而下。
这圣光如洪流般从四面八方涌入扶苏的身体,将他体内深处的一种奇异力量逼迫了出来。
元武的眉目之间出现了厌憎的色彩。
这金黄而圣洁的光线最终凝聚成一个拳头大小的光球,而光球的中心,有一股**白色的真元在扭曲,就像是一条肥壮的将要吐丝的蚕,而蚕身内里,有一团黑色的晶体如在波浪中上下漂浮,**着更为令人心悸的永恒气息。
……
微风轻拂着灰色屋檐上的蒿草。
当一封信笺经过数次军中飞鹰的传书到达长陵皇宫深处女主人手上时,长陵已经再度陷入黑夜。
干枯的蒿草在夜色里划动,草叶的边缘在绝对的寂静之中,似乎有柔和的水在流淌。
然而当皇宫深处的女主人拆开这封信笺,看完上面内容的瞬间,这些干枯的蒿草突然僵硬,被一种莫名的力量折断,朝着皇城外飞溅出去。
在过往十数年的调教之下,整个长陵和长陵管辖下的大秦王朝,已经就像是效率极高的符器,可以完美的承载修行者的意志,每个环节上的动作都是极为迅速有效。
皇后的书房和寝宫都在百里素雪伴随着幽龙降落下的战斗中损毁,然而此时却已经彻底重修,除了有崭新的意味之外,看不到有任何战斗的痕迹。
只是那用于折射星光的天井已经因为缺少材料而无法再建,她经常驻足的灵泉池也已经彻底枯竭,只是引来了寻常的泉水,种了些异色荷花,再无仙气缭绕的感觉。
月光垂直的从新修的书房顶部洒落,经过一些宝石的增强,皎洁而明亮的洒落在她的书桌,洒落在她所看的信笺上,照耀得她的手指洁白得如同世间最好的白瓷一般。
这封信笺上汇聚着很多从秦楚边境的战场上最快传递而来的军情,比兵马司的最快军情传递要快上数个时辰,这种胶东郡的秘密网络传递而来的东西,几乎都是至关重要的事件,然而最终其余的字迹都在她眼中自然被忽略淡去,长时间留存在她眼睛里的只有两件消息。
一件是追击楚军的前线,魏无咎部苍南军违抗了军令,不再追击,接着负责追击的其余军队也有十之七八都停下了脚步。
这几乎是大秦军队集体的违反她的意志。
这样即便从楚都由水路星夜兼程赶往南泉诸镇一些要塞的来自幽浮舰队上的秦军能够按照她的计划赶到,也已经绝对不可能彻底击破南泉诸镇,不可能阻止那些楚军的突围。
数十万楚军,将会得到彻底**的机会,从而进入胶东郡。
第二件事情,是押送商家小姐的修行者们被击溃,商家小姐被救走。
除了元武之外,没有人可以确定商家小姐的位置。
导致这件事情发生的原因,便来源于丁宁和元武之间的交易。
……
皇后郑袖慢慢的抬起头来。
月光如幕照落在她的身前。
手中的信笺也如枯叶般碎裂,往前激飞出去。
“他许诺了你什么,给了你什么,竟然让你不惜做出这样的事情?”
她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自己什么都没有抓住的白瓷般手指,越来越冷漠的慢慢说话:“一切都只是交易么?”( 就爱网)
第四十章 尸物
在长陵皇宫的另外一端,胡亥在噩梦中醒来。
他身下的褥子全部被他的冷汗浸透,在他的噩梦里,他的身体肌肤和血肉都融化在了床榻上,梦境里的感受和此时黏糊糊的感觉很类似。
让他惊喜的不只是那种难言的恐惧,还有极其细微的声音和冷意,那声音便是屋檐上的蒿草折断时的声音,冷意来自于穿梭在黑夜里的星光之间。
这是他自幼便熟悉的味道。
不知为何,他自幼便觉得母后郑袖不喜欢自己。对于扶苏的偏爱并没有流露在表面,然而无论是目光甚至是很多转身时留下的背影,都让他觉得内里有这种冷意。
他根本不理解为什么会有这种令自己恐惧的冷意存在 ,即便自己和扶苏相比,修行天赋要略差一些,但也不都是她的儿子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差别?
今夜这种冷意分外的清晰,让他从噩梦中惊醒之后都在粘湿的床榻上不敢动弹,这些细微的声音如毒蛇般丝丝作响,又让他不由得想起那阴暗不见天日的地底,申玄那个怪物用一根根中空的细针刺入他的肌肤,鲜血从细针中丝丝喷出的声音就是如此。
这种细微的声音在绝对静寂的环境里特别清晰,鲜血化为红的雾气弥绕在他的周围,声音持续的时间很长,但是身体里丧失的鲜血却实际 并不太多,只会让人有些虚弱和无助到极点,当然还有不断累积的极度恐惧。
胡亥的身体开始抽搐起来。
他的身体在粘湿的被褥上面不断的抽动,甚至跳动。
坚固的床榻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在空旷的皇宫里变成令人心悸的杂音。
有惊慌的脚步声和叫声响起,一名医师很快的掠到了他的身边,数种解除身体抽搐和镇定神魂方面的药液很快被这名同样是强大 修行者的医师用真元渡入胡亥的体内,接着这名医师极为熟练和迅速的取出了数根金针,刺入胡亥一些气血涌动的窍位之中。
这种御医拥有高超的手段,然而让他面难看的是,他这些手段齐出,却和此前数次一样,根本不能解除胡亥的这种症状。胡亥的抽搐就像是真实的噩梦一样无法摆脱。
以至于在接下来的数息时间里,他不得不用双手拍打着胡亥的肺腑,用自己的真元来维系胡亥五脏的功能,以免胡亥在不断的剧烈抽搐中无法呼吸,甚至五脏出现严重的问题。
这种抽搐撞击着床板发出的心悸声音持续了很久,医师身上的衣衫都彻底的湿透。
当情况彻底稳定之后,这名医师走出了胡亥的寝宫,在皎洁的月光下,他的面有些死灰,对着许多列队等着他的同僚或者弟子极为沉重的说道:“必须找出可以根治的方法,或者找到比我们手段更高,可以医治他的人,否则持续下去,这便不是心理上的问题,他的整个身体就会彻底的废掉。”
……
黑的夜里,泽斑驳的镇魂钉一寸寸的从商家大小姐的气海中缓缓退出。
千墓的双手手指前端有黑的气流和这枚镇魂钉相连,这副画面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他的双手十指融化了,和这枚镇魂钉连接为一处。
他的一身修为虽然来自于他最敬爱的师尊晏婴,以至于他在前面数境走了捷径,无法领略得到各境的细微变化,从而应该这一生都会停留在七境的层面,永远都不可能突破 得到八境。
然而因为完美的承继了晏婴的本命物,再加上旁人无法理解的绝强对敌手段,他在七境的宗师之中,依旧是接近无敌 的存在 。
只是这枚镇魂钉是大齐王朝的至宝,对于所有修练 阴神鬼物功法的修行者而言,是元气规则强大 到了极点的神物,所以即便是对于他而言,拔除这枚镇魂钉的过程,也比同时对敌数名七境要吃力得多。
当晏婴死后,齐斯人应该是大齐王朝最强的修行者之一,他甚至应该有信心面对澹台观剑这样的对手,哪怕无法战胜恐怕也有自保的能力。但是他不可能在澹台观剑和千墓的联手之下生存,所以当感知到澹台观剑和千墓的气息时,他很决断的直接弃商家小姐而走。
他甚至没有时间杀死商家大小姐,没有时间带走这枚镇魂钉。
镇魂钉是大齐王朝王室用于震慑各宗门的圣物,国之重器,所以当时齐斯人逃走时,面对那些郑袖的部下时,才会显得那么冷漠和愤怒 。
元武和郑袖出了问题,这只是大秦王朝的家事,然而在这变故里,损失最大的却反而是大齐王朝。
当时间缓慢的流逝,当千墓终于抽离出这枚镇魂钉时,他也虚弱起来,浑身不断的颤抖。
“多谢。”
商家大小姐认真施礼致谢,一直跟随着她的老仆更是对着他深深躬身。
“你可以将这镇魂钉炼为本命物。”千墓知道 她的本命物在对敌齐斯人时已经被毁,所以他马上建议道。
商家大小姐本身很需要 这样强大 的本命物,而且她也很清楚千墓不需要 这样的本命物,所以她没有任何推辞,从千墓微微颤抖的手中接过了这件大齐圣物。
“李云睿和白山水夫妇,他们去劫那十二巫神首,真的可以么?”同时,她有些担忧的说道。
白山水和李云睿联手的强大 自然不用多言,然而大齐王朝现在是七境宗师最多的王朝,齐斯人类似的宗师的阴神鬼物手段又不是寻常的修行者所能应付,其实在她的心目中,她不认为光凭白山水等人就能阻止齐帝动用十二巫神首。
“丁宁说可以,因为我们只需毁掉,又不一定要得到。”千墓迅速的回答:“而且他还说,他想得清楚的事情,白山水肯定也想得清楚,所以白山水才会说将这件事交给她便是。”
商家大小姐顿时愣住。
毁灭和得到两者之间自然是有着很大的不同,然而对于所有修练 阴神鬼物的修行者而言,恐怕都不会想到有人居然会不想要得到这样的修行至宝,而会舍得毁掉。
“既然如此,便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商家大小姐点了点头,她的目光落在了自己和千墓身体两侧的两名仆人身上。
这两名仆人的装束十分奇怪,整个身体淹没在沉重的黑袍里,连面目都用黑布裹着,黑布上流淌着一些黑的气焰。
她的修为本身来自大齐王朝的功法,所以她很清楚这两名仆人不是活人。
“你们宗门,竟然有着控制 尸物为仆的手段,而且还能令元气不散?”她忍不住问道。
在她的所知里,应该是连传说中的十二巫神首上都没有这样逆天的手段。
“无法完全不散,需要 用千墓山的元气养。”千墓看着她,没有隐瞒的解释道。
相当于用本命元气不断维系这些尸物?
商家大小姐怔了怔。
因为这样的手段到后来,便是本命物的元气不断损耗,就像是食物一般被这些尸物吃掉。
“千墓山本身便是我师尊留给我的本命物,如果能够将之变成为更强大 的对敌手段帮我师尊报仇,这是值得的。”千墓看得出她的不解所在,接着说道:“师尊的本命物即便不在,他传给我的功法我还记得,我即便无法突破 八境,只要传下去,终究会有人能再超过现在的我。”
商家大小姐明白了他的意思,想了片刻,然后抬起头,用平时温柔的声音慢慢的说道:“既然那件事有白山水管着,不用我们插手,既然你又是这样的想法,那我们便去齐朝另外一处去处。”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四十一章 无漏
“去哪里?”
千墓有些惊讶的看着商家大小姐。
“千墓山上有千碑,既然你不惜以你师尊留给你的这千碑元气转为更有效的复仇武器,养的尸物自然越多越强。哪怕这些尸物只能拥有近似六境修行者的手段,但毕竟他们是死物,对敌起来是真正的‘不怕死’。”商家大小姐手抚着气海,慢慢调和自己体内的元气,没有正面回答却是反问道,“你蓄养的尸物的数量要是到达一定的程度,那便不再是只能和一些强大的修行者抗衡,而是拥有了单独的修行者对抗庞大军队的能力。你想想在大齐王朝,哪里保存着许多完好的宗师遗体?”
千墓猛然一震,他呼吸有些停顿:“先圣堂?”
商家大小姐的声音依旧和平时一样柔柔的,不紧不慢,“你敢不敢和我一起去刨了它?”
千墓看着她很久时间,忍不住说道:“你和传说里的鱼市孤魂野鬼不一样。”
先圣堂并非是一座普通的殿堂,而是一座皇陵,大齐王朝开国皇帝的皇陵。
这座殿堂里供奉着那名贤帝以及那一时代为立国做出贡献的功臣的塑像,记录着他们的事迹,而就在这座殿堂下面,便是他们的陵墓。
那些在大齐王朝的史书里被称为“贤者”和“圣者”的存在,无论是在战场上战死的,还是在后来治国的过程里老去,或者病死的,都被用特殊的手段和那名伟大的帝王封埋在了一起。
三十六|大贤,七十二圣者,还有那些相应地位略低的圣者和贤者,在大齐王朝的史册里和天上的星辰对应,民间的小孩子都听说过其中很多人的故事,甚至在那些圣贤的家乡和一些修行过,读过书的地方,都建有纪念他们的祠堂。
早在夜枭的千座尘山法阵里,丁宁和他就设想过控制很多尸物形成军队的可能,那样即便再遭遇一只像白启的杀神军那样的军队,都可以战胜。
在千座尘山里,千墓也控制了数具这样的尸物,然而他的心还不够大,他还根本没有将这和先圣堂这样的地方联系在一起。
这何止是挖一座皇陵这么简单?
大齐王朝的多少修行地和门阀和那些贤者圣者有关?
大齐王朝的人们会怎么想?
在传说里,商家大小姐苟活于长陵鱼市,就如借一处庙宇容身的孤魂野鬼,连阳光都不敢见,然而现在千墓知道了她柔弱的声音里,蕴含着什么样的力量。
“谁不想有一处安身立命之地,无争端,无烦恼,若不是被逼到急处,谁会狗急跳墙?”
商家大小姐看着千墓,柔和的声音里莫名多了些凄苦:“商家遗女孤单力薄,即便满门被抄斩,我也未敢再谈复仇,只是在鱼市里渡过余生,然而长陵连鱼市都容不下,连请求一下家门师兄都被镇魂钉穿过气海,自身性命都被当成要挟巴山剑场的东西。现在的齐帝敌友不分,背信弃义,挖他一座祖坟又算是什么?我本秦人,得了些大齐的修行之法,即便将来被你们齐人永世唾骂和追杀也无所谓,倒是你,你是晏婴弟子,想不想和我一起去,便是随你。”
在这样柔和而凄苦的声音里,千墓平静下来。
“我师尊为了这大齐连命都给了,可是他做了什么?”
他平静的轻声说道:“我想他的那名先祖若是知道他今日所为,若是能够从棺材里跳出来,也会亲手打他巴掌。挖了先圣堂来教训他,正好也让所有齐人好好想想。”
……
“为什么郑袖一直不太喜欢胡亥,而却偏爱扶苏,是因为扶苏真的是她和王惊梦的骨血么?”
“扶苏是她和王惊梦的骨血,几乎没有那种可能。在我个人的判断,她不太喜欢胡亥,一是因为胡亥比较蠢,他在幼年时曾经听过巴山剑场一些人的事,对巴山剑场那些人在言语上便很厌恶,没有任何的尊敬。或许他幼稚的认为,恶毒的咒骂元武和她曾经的那些对手,便能够赢得喜爱,然而他并不了解她复杂的情绪。还有一点应该来源于胡亥或许并不是她所需要的。她或许根本只需要扶苏这样的一个儿子,本身并不是她需要而诞下的皇子,自然会在出生之后便不得她的喜爱,更何况扶苏的面容像她多一些,很多人甚至认为像王惊梦,而胡亥则像元武多一些。”
“所以你的意思她内心其实还是偏爱王惊梦多一些,而且胡亥本身来自于她并不愿意的某次侍寝?”
“像她这样的人的爱恨,谁能说得清楚,至于侍寝这种事情,则完全来自于我的猜测。”
“我倒是觉得,对于强大的宗师而言,**的欢愉本身就和精神的愉悦无法相比,谁得到了谁,这就像是征服…像他们这样的人,原本床笫之欢,各有需要,谁也不说谁征服了谁,但是为人生孩子就不一样。”
“……”
在长陵,脸上蒙着厚厚药布的男子正和在帮他拆药布的医师进行着许多在长陵而言显得大逆不道的对话。
这名男子是赵高,他原本身穿胶东郡黄袍,便是最接近郑袖的那名胶东郡使者。
医师是韩遇春,是昔日大韩王朝的名医,有玉面鬼手的美名。然而时间便是最好的杀猪刀,他此时的头发已经花白,尤其是在韩王朝灭亡,在大秦王朝最初被作为苦役奴役的几年里,不只是他的视力有了些损伤,就连牙齿都因为太过粗粝的食物而磨松脱了几颗。
所以他的面容变得比许多同年人都显得苍老,眼角和额头上甚至早早的出现了皱纹。
赵高和韩遇春谈话的地方也是在医馆地下的深处,地窖的设计和申玄囚禁胡亥的地窖几乎完全一致,同样是出自申玄的手笔。
在销声匿迹于世间的这很长一段时间里,赵高在这个不见天日之地连续接受了很多次切骨修面之术。
当此刻蒙在他面上的厚厚药布一层层被揭开,两个一模一样的容颜出现在这个暗室里。
一样的花白头发,一样的面貌,甚至连眼角和额头上的皱纹,缺少的牙齿都完全一样。
赵高的容貌、甚至身形,和这韩遇春变得完全一致。
韩遇春感慨的看着赵高,他就像是在看着一面镜子。
切骨、接骨,尤其是改变身高和磨去一些骨骼不一样的棱角,是常人根本难以忍受的痛苦,这种痛苦将会伴随这人一生的时间,然而他眼前的这名男子,却轻易的承受了下来。
这是他这一生之中,最伟大的杰作。
“现在连肤色都完全一致了,疤痕我完全帮你处理掉了,等到你到了地上,在阳光下行走数天,药气也便自然完全散失。”
韩遇春看着赵高,感慨而认真的说道:“若是要说唯一的缺漏,便是你的修为。”
赵高笑了起来。
他点了点头,然后气海里响起了一声轻微的异响。
在接下来的一刹那,他的身体开始往外释放元气。
这种释放很暴烈,不是平时快速的调用真元,而是彻底的散功,而是彻底的废弃自己的修为。
韩遇春的眼睛里瞬间充满震撼,“你自废了修为?”
赵高紧抿了一下嘴唇,然后恢复平和,又笑了起来,“既然复仇不需要修为,那这唯一的弊病也可以不用存在。”
韩遇春深吸了一口气,沉默了片刻,道:“这样一来,还要多几天,才不会暴露你是修行者的痕迹。而且这些时日我已经将我的所知全部告诉了你,你应该明白如何用药才能更好的帮助你。”
赵高点了点头,他深深的躬身,对着这名医师致谢。
韩遇春的面容肃穆起来,他认真的躬身回礼,然后轻轻的咬碎了一直嵌在他齿间的药丸。
他的面色迅速的发黑,黑色的鲜血从他的鼻孔里流淌出来,然后他便毫无痛苦的死去,身体也慢慢的化为黑水。
在他和赵高的这个计划里,还有最后的一个漏洞,那就是他自己。
从今以后,他消失了。
赵高便是他,再无漏洞。
时间就像是凝固在这暗室一样,赵高长时间的施礼,不起身。( 就爱网)
第四十二章 巫神
当清晨时分,赵高出现在上方医馆的院子里。
他翻看着一些正在晒制的药物,这些药物的所有特征,包括如何用法,在过往数月的时间里,他都已经记得很清楚。
韩遇春将医术都传给了他,然而他毕竟没有任何实际的经验,他必须分外小心,不犯任何错误。
“老师。”
一名学生出现在他身后不远处,行礼之后有些为难的说道:“皇宫里头的人又来请老师了,再不答应恐怕有些难办。”&nbs小说p;“告诉他们我要准备一些药物,五天之后我随他们进宫。”
赵高不紧不慢的轻声说道,“你告诉他们不用紧张什么,我自有主意。”
“好,我这便去告诉他们。”听到他的回答,恭立着的学生顿时松了一口气,马上转身急步出去。
赵高伸手摸了摸眼角的皱纹,他知道连昔日最亲近韩遇春的这名学生都没有感觉出丝毫异常,那今后便更不可能有人怀疑他的身份了。
……
清晨里,大齐王朝的皇宫里,齐帝喝了一碗燕窝,又喝了一碗参汤,然后揉了揉双目,暂时不再看案上堆积如山的卷宗。
在这场战争里,他的身份是郑袖的盟友。
事实上那些边军将领所不知的是,有一支秘密的齐军在先前数日正以水路赶往楚中腹地,为的就是配合郑袖在南泉诸镇对楚军残部进行截杀。
如果一切不出问题,那南泉诸镇又会变成一个和阳山郡一样的巨大战场,而且那里的杀戮会比阳山郡更为残酷,因为那些楚军不会再有逃亡之地,都会抛尸在那里。
在过往的时日里,秦军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决心,根本不惜损耗的追击楚军,这也给他带来了莫大的信心。
然而随着最新的军情传递而来,他根本没有想到,问题最终竟然会出现在大秦王朝这一边。
追击的秦军有数成停下了脚步,这其中自然是出于有些将领体恤部下而抗令,然而随着齐斯人等人传递回来的消息到达皇宫,他可以判断出来,有些则是因为元武的原因。
其实有件事情极其简单,大秦王朝绝大多数军队和修行者虽然都在郑袖的管控之中,但这些军队和修行者忠于的却都是元武,只是元武不直接统御而已。
所以当元武只要表达出不同的意见,那这场战争便已经彻底被元武接管。
秦军主力不至,那他付出很多代价安排的那支齐军便也失去了应有的作用。
最为关键的是,先前和他合作的人是郑袖,现在当元武和郑袖不站在一边,那他和大秦王朝的许多联系也就此中断。
当丁宁正式以巴山剑场领袖的身份在南泉诸镇出现以来,王朝内反对他的声音便越来越多,尤其当元武和郑袖之间出了问题,胶东郡也必定已经落入楚和巴山剑场之手,这种声音甚至已经有些压制不住。
他已经彻夜不眠很多天。
然而他可以肯定,当今天过后,这种反对的声音将会彻底消失。
因为今天会是一个永远记载在大齐王朝史册里的盛典,是十二巫神首上的那些强大功法重归大齐王朝的日子。
他开始沐浴更衣、熏香。
他必须亲自到场的真正原因,并非是因为他需要光鲜亮丽的出现在史书与之有关的记载之中,而是保护十二巫神首的力量不能分散。
皇宫里保护他的所有强大修行者将会随着他一起到达十二兽神首安放之地,然后等待他所挑选的那些绝对忠于他的年轻才俊开始接触十二巫神首,参悟和修行上面的至强功法。
那里将会是大齐王朝防卫最森严的地方。
将会诞生一批将来足以改变这人世间的修行者。
内心的激情和感受会改变一个人的容光。
当他出现在等候着的群臣面前时,他前所未有的散发着光彩,眼中的光芒落入那些臣子的眼中,就像是摇曳着的火把。
皇宫深处的高手倾巢而出,然后护送着他和群臣到达大河边。
河水微微泛红,水声轰鸣,有三艘钢铁巨船从水中深处浮起,带着阴暗的味道。
这是三艘幽浮巨舰,是郑袖赐予他的礼物之一。
在已经熟练掌握上面法阵的大齐修行者的御使下,这三艘幽浮巨舰航行的速度极快,只是半日的时间,就穿过了连绵无数里的青山。
在正午阳光浓烈时,三艘幽浮巨舰驶入了一处闸口。
闸口后方的河道无比笔直的通往一座山。
河道的两边都是悬崖。
更加确切的说,有一座环形的山围绕住了河道笔直正对的那座山,而这河道则是硬生生在这外面的环山中开辟出来的通道。
那座山并不大,高度不过一百余丈,但上面的树木却是无比巨大,有些巨木不知道生长了多少年,却是给人一种与山等高的感觉。
最令人敬畏的是,阳光无法照落到这山里。
明亮的光线被一种奇异的力量全部阻隔在山外,就在距离山体数丈之遥的地方,这些被排斥的明亮光线凝聚成了一团团若有若无的金黄色火焰。
没有光线射入的山体却是一片漆黑。
山外遍是金黄色火焰,山体里却如同永恒的黑夜,这样的画面,只有在一些故事书里描述神魔居所时才会出现。
漆黑的山里,正对着这河道有一条很宽阔的台阶,与河道同宽。
台阶至半山腰终止,终止处是一座很古老的殿宇。
这是大齐王朝的祖殿。
同样也是曾经统治大齐王朝这片疆域的晋王朝的祖殿。
因为修行地和修行功法一脉相承,这片疆域上所有修行阴神鬼物功法的修行者,都源自同一个祖师。
曾经有一个时代,只有那种纳天地灵气于体内的修行者才被认为是正统,而修行阴气鬼物法门的修行者被几乎斩尽杀绝,被视为极端的邪道。
然而有一名修行阴神鬼物法门的修行者却在那个时代生存了下来,并以近乎无敌的修为令人无可奈何,最终令人不得不承认修行隐身鬼物法门的修行者的地位。
这祖殿和十二巫神首便都源自那名祖师。
十二巫神首本身便是这祖殿中最重要的十二部经藏,记载着最为重要的东西。
只有这十二巫神首回归那十二个巫神的身上,那些强大的功法才会完整。( 就爱网)
第四十三章 归位
十二座巫神代表着昔日那名宗师十二门最强横的手段,他的座下曾经有十二名弟子,分别将这十二门手段修行到了极致,然而也正是那十二名弟子之间分裂出了问题,以至于十二座巫神像最终身首分离,流落在外。
十二巫神首的真伪已经验过无误,重新安置在那十二座巫神的身躯上之后,那些已经彻底失传的强大手段的真义就会浮现在这些巫神的身体表面。
然而整座祖殿的法阵浑然一体,这十二巫神首的重新放置便需要法阵做出相应的调整,否则元气的相激恐怕就会令这十二巫神首就此崩碎成粉,永远消失在世间。
法阵的相应调整便意味着这座祖殿会暂时性的出现一些有可能被潜入的缺口,但这并非齐帝最担心的事情。
祖殿内里通往那十二巫神首的通道里弥漫着异常浓烈的阴气,只有那些所修功法和这祖殿相关的大齐修行者才不会受损伤,寻常的修行者进入,身体的元气将会被不断的腐蚀。即便是那些强大的七境宗师,在内里停留的时间过长也会真元衰弱,而且无法卷吸外面的天地元气进入,所施展的手段也和低阶修行者没有什么区别。
这次巫神首归位大典,他所挑选的年轻修行者,出身的宗门全部都和这座祖殿有关,即便只是当时一些门人的外传,旁枝末节的手段,但至少不会受内里的阴气损伤。
若是真有损伤,那这也意味着这名年轻人根本没有修行十二巫神功法的资格,他也完全不会在意这样的死伤。
他最担心的,反而是王朝内里的一些宗师不接受这样的安排,抢夺这十二巫神功法。
所以直到此刻,他都只是以祭祖殿的名义来进行这场盛会,都未公布这十二巫神首的讯息。
他必须等到十二巫神像彻底归位,祖殿的法阵调整完毕,法阵像现在这般完善,足以阻止那些齐宗师进入祖殿之后,他才会彻底安心的昭告天下。
一切都已经做过精密的计算,只差半日的时光。
黑夜才是修行阴气功法的修行者的最佳时光,无论是在昔日的晋王朝还是现在的大齐王朝,重要的仪式都是在夜晚举行。
而在入夜时,祖殿内里的法阵会调整完毕,十二巫神首开始归位,还有两艘幽浮巨舰也会到来。
那两艘幽浮巨舰里载着的是先前大齐王朝派遣去楚都的修行者们。
这些强者都是齐帝的忠诚支持者,他们的回归,将会使得这仪式的过程变得更为安全。
这些修行者里有数量不菲的宗师,他们的集体回归,也正是齐军无法全力阻截楚军残部的重要原因之一。
等待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煎熬,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当那山体外金黄色火焰开始晃动,山体里如同永恒的黑夜都开始晃动,从祖殿里流散出来的黑色气劲开始在空气里形成千变万化的图腾形状时,所有在场的人呼吸都变得不正常起来。
修行者们开始确定这祖殿里的某些东西正在改变,今日的祭祀并不是提醒所有修行阴气诀法的人同宗同源那么简单。
有数名足够分量的宗师令人传话到了齐帝之前,表达的意思甚至已经是隐含着危险的威胁:虽不知道齐帝到底要做什么,但不管齐帝想要做什么,都不能基于对祖殿造成任何的损坏。
“我也绝对不会容许任何人对祖殿造成损坏。”
齐帝回应了这样一句,然后一直保持着沉默,一直等到最后一缕阳光即将在地平线上消失,在那山体外跳动的金黄色火焰也骤然变成黑色,猛烈的往上升腾,如同山体内的所有巨木的阴影脱离了地面,反而投射向上方的高空时,他发出了昭告:“只是十二巫神首回归这里。”
无数声惊呼声和元气激荡产生的巨大轰鸣冲击在这片水域里。
许多宗师难以控制自己体内真元的激荡,许多外泄的真元和引聚而来的天地元气一瞬间在天空里形成了巨大的魔影,摇曳不停。
与此同时,河道里的水流也震动起来,往上溅起一股股水浪。
两艘幽浮巨舰也已经按时到来,如同移动的小山一般穿过后方的河道。
齐帝抬头看着空中那一座座摇曳不停,似乎要顶穿天穹的黑色魔影,带着一种难言的欣喜和骄傲,再次重复了一遍,“十二巫神首今夕归位。”
他的声音在此时的惊呼声和元气轰鸣声里并不算响亮,然而当他的声音再度传出,不只是后到的两艘幽浮巨舰上轰然作响,冲出数十道庞大的影迹,先前那些难以控制自己情绪的宗师也没有就此克制,而是仰首看着天上,甚至更加肆意的释放出体内的气息。
天空再度轰鸣。
巨大的黑色魔影身形再涨,跳跃碰撞不息,就如无数巨魔在呐喊咆哮,就如放肆的狂欢和宣泄。
看着这样的放肆和宣泄,齐帝紧抿嘴唇,不再说话。
然而他心中却是无比确定,自己的所做是正确的。
和别朝的修行者不同,大齐王朝的修行者始终处于一种压抑的状态。
因为在过往的很多年时间里,外面所有的修行者即便对大齐王朝的修行者有所畏惧,但却都是只畏惧于“诡异”二字。所有大齐王朝的修行者,都想要重拾昔日的无上荣光。
对于一场盛典而言,无数宗师的共鸣便是最好的乐章。
上百名年轻的大齐修行者从齐帝身后的舱内走出,接受着这种乐章的洗礼,他们此时也终于明白了先前所受的严苛甄选和比试是为了迎接什么。
看着前方那名毁誉不一的帝王的身影,他们激动的战栗起来,纷纷拜伏行礼。
也就在此时,一股黑色的风从前方的山中吹出。
祖殿的法阵便在此刻彻底调整完毕。
这股黑色的风丝毫不显得寒冷,连河面上的水汽都没有起雾,更不见结霜。然而这股黑色的风在吹拂过正对着的人群时,却瞬间冻结了数十名宫女和上百名侍卫的鲜血。
这些宫女和侍卫化成了黑色的冰雕,错落在其余的宫女和侍卫之间。
这些宫女和侍卫并未修行阴气诀法,而他们身周的修行过阴气诀法的那些宫女和侍卫,反而只觉得鲜血流动的速度比平时快了数分,心跳得分外剧烈。( 就爱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