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剑是知己
丁宁看着前方的冰柱。
湖面的冰壳不知深多少丈,但随着先前的激战,这冰封的湖面已经裂成无数块,随着底下热湖的热气不断涌出,有些裂缝开始越来越大。
尤其这一根冰柱原本被剑意往上所激而形成,此时上面细微的裂缝不断透出丝丝白色雾气的同时,那种稀薄而强大的剑意,却是越来越明显。
丁宁感慨的笑了起来。
他感觉到这柄剑破壳而出的强烈**。 &nb====小说===sp;这柄剑已经封存了太久,名剑如美人,像这样的绝世好剑,又如何甘心永远冰封在这湖中,不让世间见到自己的风光。
这柄剑原本就不想被永困于此,只是为了一个宗门构成洗剑池。
它原本是至为强大的剑,又如何能看得上那些凡剑,如何愿意为那些凡剑服务?
这柄剑一直在抗争,所以这片冰面上,才会形成这样的一根冰柱。
“你为什么会知道当年那么多的事情?”
就在此时,一声如野兽嚎叫般凄厉的声音,却是从后方骤然响起。
丁宁没有回头,只是平静而清晰的说道:“问题的根本不在于我怎么知道,而在于那些是事实。问题在于,你现在还活着,以你现在的能力,只要你想去查,便自然知道那些是事实。我现在将命留给你,只是给你一个选择,你愿意相信谎言而活着,还是换一种人生活着。”
白启在后方疯狂的嚎叫起来。
谁也听不明白他此时嚎叫的是什么内容。
然而丁宁能够感同身受的明白他此时的感受。
一如当年。
“你也应该庆幸,你还有再次选择的机会。”他在自己的心中说了这一句。
然后他伸出了手,落在了前方已经布满裂缝的冰柱上。
喀喀喀…
只是一道淡渺的气息落在了冰柱上,却是瞬间让这冰柱发出了无数恐怖的碎裂声。
老僧原本昏暗而浑浊的双瞳骤然发亮。
这无数刺耳的碎裂声一直穿刺到湖底深处,接着湖底那柄不知被何种方式囚禁着的剑陡然震动了一下,剑身的震动和挣扎,使得湖面下方随即响起一声如同巨兽愤怒与狂热的吼声。
冰封的湖面上出现了无数条亮光。
整个方圆不知道多少里的湖面,就像是被剑光切割成不规则的无数小块,原先湖底的热气只是嗤嗤的上涌,稀薄而淡。然而此时,这白色的热气却是如同喷泉,如一道道墙般带着一种快意,从湖底往上狂冲而出。
水汽在高空迅速凝结,冰冻,变成无数细小的冰晶,打在这湖面上,啪啪作响。
丁宁的面容依旧平静,但面上带着一种古怪的神气。
他感知到了那柄剑的位置,但同时也感受到了无数强大的力量,如一根根困龙的巨索,牢牢的锁住这柄剑。
这一根根巨索便是昔日灵虚剑门那名强者留下的力量,他和这柄剑长久的修行者结合产生的本命元气,还有他布置的法阵的力量。
这种力量极为强大,甚至超过七境。
然而在此时,丁宁只是保持着伸手的姿势。
整根冰柱已经彻底碎裂,随着湖底热气如喷泉的上涌,碎裂的冰片第一时间纷洒如花,往上飞起。
一片冰片切过丁宁的掌心。
丁宁没有抗拒,任凭这片冰片切开了他掌心的肌肤。
没有鲜血流淌而出,却是有数条苍白的流束,如无数小蚕堆积,滴落在他身体前方的冰面上。
无数沙沙声响起。
这些小蚕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到了那柄剑在湖底的被捆锁之地,然后聚集在牵绊这柄剑的其中一根巨索上,接着如蚕食桑叶般,将这根巨索瞬间咬断!
只是切断了许多股力量的其中一股,然而丁宁却只是轻声的说了一声,“现在便看你了。”
随着他如和这柄剑对话般出声,一道剑意从他的指尖流出,沿着这些小蚕行过的通道,落在那柄剑上。
这是一道极为简单的冲天剑式。
是御使飞剑之中最为简单的剑意,只是要让剑往着上空飞起。
然而这道简单的剑意落在这柄剑上,这柄剑却是彻底的活了。
湖底其余所有巨索,在这一刹那彻底崩断。
轰隆一声巨响,冰封的湖面上,许多巨大如房屋的冰块往上飞了起来,就像是湖底有许多巨大的章鱼在负痛往上抽打。
这柄剑往上飞起。
一道强大无比的剑意随之释放,令远处冰川和冰原地带所有传说之中的猛兽都感到了恐惧。
丁宁的前方出现了一道圆形的深渊,接着便如日出。
无数明亮的光线超过了热气喷涌的速度,从深渊之中如一轮烈日升腾而起。
这道强大无比的剑意往上运行的十分缓慢,就像有人在缓缓的往上拔剑,但是首先出现在明亮光线之中的并非是剑柄,而是剑尖。
长孙浅雪的眼睛眯了起来。
并非是因为这剑光太过刺目,而是因为她体内气海深处的九幽冥王剑也不断的震动起来,感受到了极大的压迫。
很久以前王惊梦和巴山剑场那些人的判断没有错误。
灵虚剑门这柄传说中的大刑剑,的确是天下最为惊人的剑,是甚至能够气息压制九幽冥王剑的绝世好剑。
只是这柄剑的制式很奇特。
这柄剑的剑身比一般的剑要宽厚,而且长度也显得比一般的剑要略短一些。
这柄剑的颜色也只是普通的青色和铁灰色之间的那种色泽,而且不见任何清晰的符文,剑身上只有锻造和冶炼之中,留下的一种自然的繁花折叠般的花纹。
这柄剑处在耀眼的光明之中,本身却是朴实到了极点。
朴实得甚至就像一柄没有彻底打好的厚铁尺,一柄没有最终完工的剑胎。
丁宁感慨的笑了起来。
这是他已经等待了很久,甚至真正可以用一生来形容的剑。
他没有做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毫无保留的将此时的心意,此时的情绪,彻底的放开,让这柄剑感知。
湖底所有的声音消失。
被强大的力量震起的巨冰却在纷纷的坠落,到处都是震人心魄的撞击声。
只是湖面上这四个人的世界,在此时却似乎已经彻底的安静了下来。
极为自然的,这柄从湖底挣脱束缚而来的剑落在了丁宁的手中。
丁宁握住了这柄剑的剑柄。
老僧呼吸停顿,难以置信的看着这样的画面。
只有像他这样级别的修行者,才能清晰的感知到挣脱那名灵虚剑门强者的束缚,同时切掉那名强者留下的本命元气是何等的困难,即便是他也难以在短时间内做到。
“剑是朋友,是知己。”丁宁知道他的不解,缓缓转过身来,看着他,道:“唯有令其有生命,当其有生命,双方顺其心意,才能真正得到最大助力,剑意所指,是要剑之意,修行者本身之意落向同处,才能发挥最强的威力。”
第四十五章 活着
这是剑理。√∟,
然而很多道理容易明白,做到却难。
老僧认真想了想,问道:“如何做到?”
丁宁看着他说道:“赤诚之心。”
老僧沉思了片刻,点了点头,道:“就如天地万物皆有本来面目,修行者也有最纯真的本心。”
丁宁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了手中的这柄剑上。
这柄剑此刻正开始自由的呼吸,天地四方的元气,被这柄剑感召过来,尽情的涌入剑身。
这的确是一柄足以强大到统领天下万剑,刑天下的剑。
长孙浅雪体内的九幽冥王剑再次震荡不堪,如感受到了致命的危险,然而此时长孙浅雪却的目光却是没有落在这柄剑上,她的目光落向到处都是热气喷涌如幕的破裂冰封湖面。
一道蹒跚的身影正在离开,如撞破墙一般,艰难的穿过一层层白色的热气。
“他受的伤很重。”长孙浅雪看着白启的身影,忍不住皱眉说道。
“像他这样的修行者,能够统领这样一支军队,既然他选择活下去,就绝对不会死在这里。”丁宁看了她一眼,说道。
一道淡薄的本命气息接着从他的指掌间缠绕到他手中的大刑间上。
这道本命气息带着一丝微微的感伤。
若是很多年前,在巴山剑场兴起时的王惊梦便得到了这柄剑,那后来即便有长陵之变,可能结果也会变得不同。
这柄剑被冰封在这湖底,等待重见天日已经等待了很多年。
同样,丁宁寻觅这样一柄本命剑,也已经等待了很多年。
这柄大刑剑如同清晰的感受到了这股本命气息里的感伤,它也开始散发出一股气息。
这股气息,便是相知、相守。
这股坚如磐石的庄重气息,便如同战场上面对箭雨,寻常军士身前的那一面厚盾所绽放的气息。
老僧垂首,再度在心中赞叹了一声。
这便是本命物的接纳,在修行者的世界里,也被称为认主。
这个过程对于一般的修行者而言恐怕要很多年。
然而丁宁只用了一瞬间。
苍白色的星火还在往天空倒卷。
长陵深寂皇宫里的郑袖缓缓的抬起头来,擦净了白玉般嘴角的一丝血痕。
在她的识海里,那一柄长陵无数顶尖的修行者都曾经想得到的剑的气息终于彻底的消失。
巴山剑场想得到那柄剑。
王惊梦想要得到那柄剑。
元武也想得到那柄剑。
整个胶东郡和她也都想得到那柄剑。
然而现在她知道那柄剑终究被人炼成了本命剑。
她知道曾经潜伏在长陵的九死蚕,到此刻终于已经强大了起来。
星空里的星辰很多。
修行者的世界里,也有无数的修行者,在每一时刻,也都有人在炼化或者精修本命物。
老僧先前苦修的洞窟里,厉西星盘坐在老僧的榻上。
他的身前有一道晶黄色的光华,不断的变幻着各种剑形。
然而不论变成任何一种制式的剑形,却似乎无法承载他的剑意,或者说,他或是这柄本命剑,都还差数分火候。
……
东胡边境的这些冰川亘古不变,但随着时日推移,长陵城中的寒意却在层层减退。
真正的智者和蠢人的区别也只在时间,只在事前和事后。
寒冬将消春将近。
在入冬之前,极少有人察觉大秦王朝春将伐楚,然而到了此时,长陵城中的气氛日益凝重,连市井街巷之中的凡夫俗子都开始由一些辎重和军队的频频调动而觉察到了熟悉的气息。
熟悉的气息来源于元武登基之前,大秦王朝灭韩赵魏之时。
两辆马车会于一座残桥。
这座残桥在长陵某处街巷的背阴处,积雪未融。
这两辆马车之中一辆来自神都监,一辆来自监天司,马车里坐着的便是陈监首和夜司首。
在长陵几乎所有人看来,这是绝对对立的两个人,乃至两个职能有些相同的司设,都是互为监督,争锋相对。
要刻意避开一个人都无数种方法,只有这两人,才知道两人为何难以相逢。
“你为什么还不走?”
神都监的马车里,身穿着一件新的深红色官袍的陈监首依旧有些颓废落寞的样子,目光只是平视前方的车帘,慢慢的问道。
从另外一条街巷行出,行至并排的监天司马车里,夜策冷不悦的皱起了眉头,“如果只是问已经问过的问题,那就没有必要特意在这里和我相遇。”
“你不喜欢这里,我也不喜欢这里。我很多年前就想走,只是你在这里。”光线黯淡的车厢里,陈监首的眼瞳深处却燃起些不一样的亮光,“我希望你能走,然后我和你一起走。”
夜策冷沉默了片刻。
然后她抬头了头,看着旁边的马车,道:“有些东西,一但说明白了,就如一层布,一旦揭开,便没有了意思,或许便意味着彻底结束。”
陈监首缓缓的抬起了头。
他也转头看着夜策冷的车厢。
只是这短短的一个呼吸时间,他的目光却似乎穿透了万千层帘,穿透了很久的时光。
“我知道。”
他慢慢的点了点头,道:“但这次我问这个问题,和之前不同…因为胶东郡来了三个人。”
夜策冷微微一怔。
胶东郡掌控了大秦王朝的沿海一带,是大秦王朝的最大郡属,势力之大,甚至比月氏更像一个属国,而不是一个郡属,所以才养得出郑袖这样恐怖的女子。
胶东郡来来往往,一年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往来长郡,但他既然用这样的语气说来了三个人,那这三个人,自然和寻常的胶东郡人极不相同。
“什么人?”她蹙紧了眉头,问道。
“三个足以像她一样,胶东整个胶东郡的人。胶东郡的人一向神秘,尤其是她家里,这些年来,胶东郡她家里,真正进入长陵的人便只有她一个,所以我也不可能知道这三个人的身份。如果一定要我用言语形容,那这三个人都是她家里人,是她家里的长辈。”陈监首隔着两重车帘看着她,缓缓的说道,“你应该明白,她的家中对她在九死蚕出现之后的许多的表现都不满意,所以既然是她家里的长辈,便有可能完全不按她的意愿行事。”
夜策冷很能理解这些话语之中包含的意思。
她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爱慕是很难用言语形容的情绪,长陵那些猜测我并不喜欢长陵,却一定要留在长陵的人,便是认为我爱慕昔日教导我剑技的王惊梦。但和仇恨相比,爱慕这样的情绪,却是可以退而其次。昔日死在长陵的许多人里面,有许多是我的朋友。而有些原先是我朋友的人,却背叛了那些朋友。这才是我想要留在长陵的最主要的原因。”
“想要报些仇,想要看着一些人死,觉得我留在长陵有用。这才是我留在长陵的最重要理由。”
夜策冷突然笑了起来,看着对面车帘之后的陈监首笑了起来,“我应承你,如果等到这些仇恨消失,你我还好好的活着,我便随你一起离开长陵。我可以带你去看看海外的风景,那些传说中的仙岛,旖旎的景象,比起这横平竖直的长陵的确美过太多…所以你要答应我,你至少要保证自己能够活着。”
说完这些话,她所在的马车便动了,离开。
她不需要听到对方的回答。
陈监首也没有回答。
“很难呢。”
他轻声说了一句,接着垂下首来。
但是这言语里,却是有些欣愉之意,显得他似乎有些年轻。u
第四十六章 杀人
时光流逝,春还未至,长陵却又下了一场雨。
冬雨不比春雨,往往令人生厌。
更何况对于绝大多数修行者而言,雨和水便意味着阴柔,在长陵也只有极少数的修行者,比如夜策冷这样的存在,本命气息才合这水意。
雨能够对修行者的感知起一些阻隔的作用,能够掩盖很多气息。
所以在修行者的世界里,很多大事,都往往伴随着大雨的到来而发生。
黄真卫站在一座角楼最顶层的雨檐下,沉默的看着一名黄袍修行者走进皇宫。
这是来自胶东郡的人。
自元武登基,郑袖正式成为整个大秦王朝的女主人之后,这种近似干燥泥土的黄色袍服的颜色,已经成为胶东郡使者的特有标志。
或许为了一些特权,或者是彰显与众不同的地位,这些胶东郡的使者从不掩饰自己的身份,进长陵便必定穿着这样的黄袍。
而在长陵的很多老人看来,这甚至是胶东郡对长陵旧权贵的**裸的羞辱。
胶东郡最早对于整个大秦王朝的战略意义,便只是可以提供丰富海产以补充军队肉食的港口,即便凭借渔船和一些海外的稀缺灵药的商贸,胶东郡积累了巨大的财富,在昔日长陵权贵的眼中,胶东郡的人也只是乡巴佬和渔夫,还有便是经手的二道商贩。
只是时至今日,整个大秦王朝,乃至整个天下,都已经认识到了胶东郡的强大和可怕。
这可怕在于,胶东郡的巨大财富似乎大多数都用在了布置耳目方面。
胶东郡有着恐怖的各种消息来源。
很多隐秘的事情,能够瞒过神都监和监天寺,却瞒不过胶东郡。
除此之外,为郑袖和胶东郡而死的修行者,往往来自胶东郡之外。
尤其是郑袖的“家里”,培养出郑袖这种修行者的郑氏门阀,内里到底有什么样的修行者存在,外界却几乎是一无所知。
正是因为地处偏远,在长陵人眼中只是乡下地方,所以自郑氏门阀掌管胶东郡以来,从没有战火在胶东郡内燃起。
就连先前追随着郑袖到长陵,亲眼见证了郑袖如何从一名乡下少女成为大秦王朝女主人的那名黄袍修行者赵高,都并不知道郑氏门阀宗室内,到底有什么样的人,有多少人。
即便是当年围杀王惊梦,剿巴山剑场,郑袖调动了胶东郡的无数力量,但都没有来自郑氏门阀宗室内的修行者正式露面和出手。
所以这些年以来,胶东郡郑氏门阀的家中,依旧神秘。
(本章未完,请翻页)在外行走的,都是郑氏门阀的一些外围子弟,甚至极少有姓郑的旁系血亲出现。
然而今日行向皇宫的这名黄袍修行者给黄真卫的感觉截然不同。
首先这名黄袍修行者的年龄偏大。
这名黄袍修行者至少有五六十岁的年纪,比起之前那些胶东郡的黄袍使者超出整整一辈。
其次他看不出这名黄袍修行者的修为到底有多强。
这名黄袍修行者身上的气息完美的隐匿在雨中,即便不可能到八境,但是黄真卫有一种很强烈的直觉,一种和这名黄袍修行者对敌恐怕会被杀死的直觉。
对于黄真卫这种级别的修行者而言,强烈的直觉便意味着必然。
所以这名黄袍修行者,必定是郑氏门阀真正的“家里”人。
……
这名两鬓微染霜,身材中等,看上去五十余岁面貌的黄袍男子进了皇城,然后按规矩通报,接着便径直到了皇后的书房前。
皇后郑袖在书房门口等待着他的到来。
“大伯。”
在这名黄袍男子出现在她面前站定时,她先行颔首为礼,招呼了一声,接着却面无表情的说道:“你不应该来。”
这名男子的样貌很普通,也不带任何大人物的气势,然而他听到郑袖的这句话,却是微微一笑。
他的微微一笑很迷人。
在年轻的时候,光是这样的微笑就容易迷倒一些少女。
然而此时面对郑袖露出这样的微笑,却是使得他莫名的充满了一种威严和强大的气势。
他微笑着反问:“我为什么不该来?”
“你来,便露了胶东郡的底子。”郑袖看着他,微冷的说道:“便是向人示弱.”
“示弱和技穷?”这名黄袍男子的笑意更盛了些,他甚至有些同情的看着郑袖,看着她的目光是真正的长辈看着小辈的目光,“若不是家中对你太过失望,觉得你恐怕会弄得无法收拾,我又何必来?”
郑袖淡漠的看了他一眼,“失望?”
黄袍男子平淡而感叹的看着她:“近年来你一直并不重视家中的意见,甚至一直在威胁家中。但家中先前越来越由着你,并非是害怕你的威胁,而是因为胶东郡对于大秦王朝的将来而言,地位变得越来越不稳固…变法之后,大秦王朝的粮草,甚至肉食都不那么紧缺,我胶东郡原本作为大秦王朝最不可缺的肉食供应地的地位正在消失,军队对于我们仰仗便越来越小。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我们的根基正在消失,而你便是我们胶东郡的未来。”
(本章未完,请翻页)说到此处,这名黄袍男子再次微笑了起来,只是微笑里带着由衷的感慨和恳切,“先前家中任由着你来,并非是惧怕任何的外因,而是因为你很完美。平心而论,你是我胶东郡数百年来,最完美的天才。你先前的一切表现都很完美,但这两年不同,你造成的变故越来越多,你身边死的人太多。但这依旧不是家中所真正担心的,家中真正担心的,是你这次的春伐…你赌得太大,很容易将整个胶东郡都赌进去。”
郑袖的面容依旧毫无情绪,她白皙的肌肤上绽放着美丽的瓷光:“所以家中便对我没有信心?”
黄袍男子依旧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摇了摇头,道:“不是信心的问题,而是家中觉得你应该明白,你和家里始终是一体的。你应该明白,应该是你和家里一起走向大秦王朝的未来,而不是你走向未来,而家里变成你的棋子。”
郑袖看了他一眼,还没有来得及说话,这名黄袍男子便已经不再看她,转身过去,看着远处长陵街巷上方的天空,轻声说道:“我记得厉侯的儿子叫厉西星,他小时候被淹死了一条狗…你不要忘记,你小时候也被淹死过一条狗。”
郑袖微微仰起头,完美的眉头蹙了起来。
突然之间她很罕见的笑了起来,笑得极为冷酷。
“自幼时起,任何我真正喜爱之物都会被家中剥夺,喜欢的狗被杀死,一起读书修行的玩伴被安排成训练袭杀的刺客,死在我的手上…一切有可能让我修行分心,有可能让我形成牵挂的东西,都会被家里除掉。”
她慢慢的说道:“没有心神旁骛,没有可以影响我的任何东西,便没有弱点,所以连王惊梦都会死在我手里。家里让你来和我说这些话,包括你自己,可曾真正的想清楚了?”
“杀死他之前,你或许没有弱点,但是现在不同,你的位置和你的野心,就是你最大的弱点。除非你甘心居于元武身下。”
黄袍男子感慨的看着她,摇了摇头,“只可惜我太了解你,所以除非你让家中重新对你有信心,接下来这段时间,我会代表家中的意思办事。”
郑袖沉默了片刻,然后她看着这名黄袍男子的背影,问道:“既然这样,你们至少应该告诉我你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杀人。”
黄袍男子异常简单的回答,笑得露出了白生生的牙齿。
“申玄,潘若叶。”
他微微转了转头,看了一眼郑袖,接着道:“还有一个人是我去动手,我还没有想好。”
(本章完)
第四十七章 产业
c_t;郑袖没有再说什么,她转身走进自己的书房。(’)。更新好快。
行走在书房外步道上的黄袍男子很满意。
有些话说得太明便没有意思,这些年郑袖对胶东郡家中的意见不太看重,并和他说的一样,一直隐含威胁之意。然而和他所说的不同,对于郑袖的威胁,胶东郡一直无法给予有力的回应和反击。
郑袖可以离开胶东郡,离开了胶东郡,她依旧是大秦王朝的皇后,然而胶东郡却不能离开郑袖,离开了郑袖,胶东郡可能什么都不是。
即便拥有一些神秘而强大的修行者,但在整个大秦王朝而言,在所有人的心目中,甚至远不如灵虚剑‘门’和岷山剑宗重要。
尤其在收复阳山郡,鹿山会盟之后,胶东郡在外人看来就像是一辆光辉万丈的战车,声势之隆到达了顶点,然而在胶东郡自己看来,这辆战车行驶在悬崖边缘,虽然强大,但太过沉重,而且无法阻止它慢慢滑向深渊。
因为无法舍弃,便只有等待。
¥79,m.等待是值得的。
至少在胶东郡看来,伴随着郑袖身边那些人的死去,郑袖几近无人可用,便是自她成为皇后以来最弱时。即便今日的对话不令人愉悦,郑袖却依旧无法采取‘激’烈的反抗,只能被迫顺从。
而接下来的‘春’伐楚,对于胶东郡而言太过重要。
所以就像万流归海一般自然,这一切的一切,都到了胶东郡必须‘插’手的时机。
偏离的战车必须回归正轨,顺其大势而不可逆,至少在这名黄袍男子而言是这么认为的。
只可惜郑袖并不这么认为。
“就连你们都认为我完美,既然我没有弱点,那你们又怎么可能战胜我?”
她看着天井下那个灵泉池中洁白无瑕的莲蓬,听着那名黄袍男子远去的脚步声,在心中冷漠的说道。
……
长陵银月赌坊不算是长陵最显眼的赌坊,然而所有的长陵赌徒却都知道这间赌坊最为与众不同。
看似寻常的三进|平房里,散落着的数十张桌子上,却是蕴含着可怕的生意。
对于赌徒而言,一家赌坊是否令人敬畏,首先看这个赌坊桌面上流水的大小,其次看这家赌坊有没有足够的传奇。
银月赌坊两者皆有。
很少有人能估‘摸’清楚银月赌坊的现钱有多少,在银月赌坊,每个桌面上的押注没有上限,只要押得起,只要敢押,银月赌坊就一律接下。
传奇便是,有人曾经将一郑外船队都输在了这里,也有人一文不名,却最终赢下了长陵的数十间店铺,赢下了一条街巷reads;。
这里至少有数张桌子,一日之间经手的现钱来去超过一个巨富之家的钱库库存。
盘子越大,豪客的数量便也越多。
往日里这间赌坊数十张桌子几乎都是挤满,没有立锥之地。
然而今日里,气氛却是有些不同,最里一进的十数张桌子周围,显得过分冷清。
冷清的来源是最中间的一张桌子,赌的是最简单的竹筹单双。
这种竹筹单双为长陵的一些赌场独有,无论是荷官还是赌客的手中都有一定数量的竹筹,每次押定前,双方都可以将任意数量的竹筹放入特制的容器之中,然后赌客便押单双,最终数竹筹的数目来确定赌客押的对不对。
这种赌博方式极为公平,竹筹和放置竹筹的容器都为特制,甚至连修行者都无法感知。
然而这张桌子上面,一名面‘色’微黑,看上去很富态的中年男子却已经连赢了二十余场,而且依旧安稳的坐在荷官对面,没有离开的意思,看上去还将继续这样赢下去。
这张赌桌上除了这名很像寻常富贾模样的中年男子和荷官之外,已经没有旁人。
赌坊在无法确定对方的作弊手段的情况之下,赌坊可以承受一部分的损失,让对方拿着钱财离开,但赌坊同样不是善堂,凡事自有规矩,如果不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那继续安坐在这里继续大把赢钱,便只有故意来砸场子一个可能。
两名身穿黑衫的老掌柜已经在这间屋子的一个角落凝神看了许久,最终他们确定需要请动内里一名供奉。
内里走出的供奉是一名身着青‘色’锦衣的男子,面容俊逸,按理在银月赌坊这种地方做供奉,锦衣‘玉’食,再加上能够成为这样赌坊的供奉,必定是强大的修行者,面容自然会比实际年龄显得年轻许多。然而这名男子的面容却是显得有些憔悴和苍老,给人的感觉偏偏就是三十余岁的年纪,却有着四五十岁的面容。
他的肌肤,尤其是手掌的肌肤显得过分粗糙,倒像是常年干着农活的农夫。
然而只是一眼扫过,这名银月赌场的供奉便没有走向那张还在继续赌下去的桌子,而是走向了另外一张正在小赌的桌子,在一名年轻人的对面坐了下来。
“还要继续么?”
他看着对面堆砌在华贵衣饰中的年轻人,毫无情绪的问道。
年轻人笑了笑,另外那张桌子上面‘色’微黑,看上去很富态的中年男子便停了手。
“怎么看出来的?”年轻人很有兴趣的看着这名供奉问道。
“你没有赌兴,这里的输赢在你看来都很小,所以你不是赌徒reads;。”
这名供奉看了一眼那名富态的中年男子,再看了一眼一名距离这名年轻人并不远,似乎只是在看热闹的闲汉,道:“你的修为并不高,但是两名强大修行者的注意力却时常在你这里,所以你才应该是正主。”
年轻人笑了起来,他的笑意里竟是充满了满意,“吴広,有人对你的判断果然一点都没有错。无论心智,无论修为,你都是无名而有实。”
这名供奉眉头微挑,“你从何知道我的名字。”
年轻人没有回答,只是理所当然般说道:“我的身边已经有了足够强的谋士,有了不少的修行者,甚至有了不少刺客和死士,但是我还缺一名像你这样,足够强大和能够随时随地保证我安全的宗师。”
两名身穿黑衫的老掌柜互相望了一眼,只觉得异常荒谬。
其中一名枯瘦老者温和的笑了起来,声音却很寒冷,“这位小兄弟,不知你是否知道,昔日长陵街巷之中有个龙头叫做王太虚,他得到了兵马司的支持,几乎掌管了整个长陵的赌坊‘花’楼生意,但是我们银月赌坊却依旧在他的管辖之外…”
“我知道你们银月赌坊在长陵算是独来独往,正经生意。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银月赌坊之所以能够如此,一大半的原因都在你们有这么强的一个供奉。”年轻人很气势凌人的看着这名老掌柜,道:“关键还要看这吴先生自己的意思。”
这名老掌柜看着这名不知天高地厚般的后生,冷笑起来,“你既然明白我银月赌坊有吴先生这号人物,难道不知吴先生为何屈就在这里?”
年轻人鄙夷的回望着这名老者,道:“我自然知道他母亲身患重病,长年需要极贵重的‘药’物治疗,所以才在这里。”
“你难道不懂恩义?”老掌柜陡然有些气结,有些不再愿意和这年轻人说话,便想逐客。
“我年轻人都不急,你年纪这么大又何须着急。”年轻人更加嘲讽的看着这名老掌柜,顿了顿之后,才说道:“我当然明白什么叫做恩义,只是这银月赌坊都是我的产业,银月赌坊无论在他身上的‘花’销,对他这么多年的恩情,严格而言也都算是我的。我问吴先生,只是要尊重他的意见,看他想继续留在这里,还是跟在我的身边。”
他这些话一出口,两名黑衫老掌柜都陷入了巨大的震惊之中。
年轻人此时却没有了耐心,从怀中取出了一块黝黑的犀牛角雕牌,放在了身前的桌上。
在外人,甚至是这赌坊之中其余人看来,这银月赌坊自然是属于这两名老人的产业,然而这两名老人却十分清楚,他们只是替人代为照料这个赌坊。
这个赌坊几经易手,但拥有这块雕牌的人,便是这个赌坊的真正主人。
只是他们怎么都想不到,现在这个赌坊的主人,竟然是这样的一名年轻人。
吴広一直很沉默的听着这名掌柜和年轻人的对话,直至此时,他才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出声。
“其实我不想你拒绝,因为事情有些紧急,只有你这样的修行者能够应付。”这名年轻人收敛了笑容,庄重的看着他,道:“你跟着我走会比较危险,但如果你拒绝,我也不会强求,你在这里帮我继续看好这间赌坊。”
“你不虚伪,恩义也好,生意也好,首先便要说得清楚。”吴広点了点头,看着这名年轻人,道:“我跟你走。”
年轻人站起来,认真对着他躬身行了一礼,然后收起那块代表着银月赌坊主人身份的雕牌,转身就走。
两名老掌柜却是有些慌了神。
“东家留步…”
还是先前那名出声的老掌柜出声,边忙着施礼边问道:“方才那竹筹单双,您是怎么赢的?”
对于这两名老掌柜而言,这是他们所要关心的生意。
他们实在想不明白,不可能做手脚的竹筹单双,这东家手下的人怎么可能做得了手脚,关键在于,既然能够做手脚,那今后或许也有人能够做手脚。
“我最喜欢暴力直接的手段。赌具不可能做手脚,但人可以买得通。所以今后有些想不明白的事情,便不要从死物上入手,换个想法,从人的身上想想问题。”
年轻人微微侧转身体,看了这两名老掌柜和那名荷官一眼,说道。
两名老掌柜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瞪大。
这看了许久怎么都看不明白的问题,竟然是那先前换上去的几名荷官,都被这个年轻人买通,开大开小,只是事先合计好了?
要买通这几名许多年都不出问题的荷官,需要多大的代价?
这的确是太过暴力而直接的手段。
这名年轻的东家…的确很不一般。
“你是什么人?”
吴広跟着年轻人走出赌坊,看着行来的数辆马车和马车上的一些仆从,他也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年轻人淡淡的一笑,“谢长胜。”
吴広一怔。
“不用惊奇,我谢家的确没有这样的手段。”年轻人看透他此刻心中的想法一般,说道:“这和我家里无关,这银月赌坊也只是我一个朋友赠予我的产业。”
吴広依旧有些说不出话来。
“很厉害是么?”年轻人便是谢长胜,他依旧带着不可一世的神气,笑了笑,“若论‘交’朋友和‘花’钱,我自然是厉害到了极点,说是第二,恐怕没有人能称第一reads;。”
吴広深吸了一口气,在跟着谢长胜进入马车车厢之后,问道:“你现在已经有这么多强大的‘门’客和仆从,长陵也没有多少人及你,但你依旧特意来找我,是什么紧急的事情?”
“有场刺杀,牵扯到的都是大人物。”
谢长胜看着车帘外的雨丝,面容也变得极为严肃:“我有个朋友不方便出面,需要我出力。”;
第四十八章 必死
和郑袖有着一场并不愉快的对话的黄袍男子走出皇宫。
他行走的步伐很缓慢,除了他在不断思考之外,今日里发生在长陵的事情已经注定发生,不需要他再插手。
不管郑袖的意见如何,今日是胶东郡正式踏上长陵的舞台。
元武和两相不会拒绝。
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胶东郡和元武和两相的利益都是一致的。
所以在他看来,今天有些人注定要死去。
有些人的生死,则在于他们所做的选择。
……
晨光里,一名显得很朝气蓬勃的年轻修行者走进方侯府的一间庭院。
这间偏僻而冷幽的庭院最早是方绣幕的闭关修行之所,而现在则是方饷的养伤之所。
很奇怪的是,这名年轻修行者的面容和方饷有几分相似,然而方饷却从未见过这名年轻的修行者。
坐在藤椅上,披着厚厚毛毯的方饷,他的目光从池塘里因为寒冷而不动沉于池底的鱼身上离开,缓缓抬起头来。
没有他的应允,没有任何人能够进入这间庭院。
虽然在鹿山会盟之上他的修为尽废,隐伤难愈,然而他毕竟是斩首无数才封侯的将领,有着无数忠诚的部下。
能够如此风淡云轻的走进这里,和攻入大浮水牢的深处其实并无多少差别。
他在晨光里微微眯起了眼睛,阳光将他的半张脸照得金黄,他没有出声,只是沉默的看着这名和他的面目有几分相似的年轻修行者。
这名他从未见过的年轻修行者走到他身前,然后直接跪拜了下去,道:“父亲。”
这名年轻修行者从走进这间庭院开始一直极为恭谨,无论任何方面,都像是一名归来的游子来觐见自己的父亲。
然而方饷自然知道自己不可能有这样的儿子。
“长陵真是一个很奇妙的城,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什么都有可能见到。”
方饷感慨的苦≮style_txt;笑了一下,然后看着这名依旧跪拜在地的年轻修行者,问道:“谁让你来的?”
“我叫李信。”年轻的修行者不抬头,道:“从今天起,我叫方信。”
“居然是李相的人。”
方饷皱了皱眉头,不掩饰自己的鄙夷,“我方家还有人,他不怕我弟回来杀了他?”
这名叫李信的年轻修行者似乎早就知道方饷会说这样的话,他依旧恭谨的说道:“这是时势,作为不干涉胶东郡行事的回报。”
方饷沉默了下来。
“如果我不答应,不想有你这样的儿子呢?”许久之后,他看着依旧跪伏在地的李信说道。
“那我会杀了你。然后对外称你伤势过重不治,而我依旧会成为你流落在外的私生子,成为方侯府的继承人和主事者。事情的结果不会有任何改变。”李信毫不犹豫的说道。
“当然我不想见到这样的事情发生,这对我们都没有任何的好处。”顿了顿之后,他抬起头来,诚恳的看着方饷,接着说道:“若是您不同意,很多和你一样不同意的人会死去,而方侯府许多不承认我身份的人也会死去。既然结果不会有任何改变,这没有意义。更何况我是您儿子,您会好好的活着,方侯府会好好的承继下去。”
方饷笑了起来:“难道不需顾虑其他侯府的想法?”
李信认真的回答:“您在此养伤,终究不复在外领军时,所以您的消息来得不够快。春将伐楚,必会有足够的战功,将会有新侯诞生,大秦十三侯唇亡齿寒,弱者消,强者立,这是自然的更替。对于绝大多数侯府而言,保证大秦的这些王侯有足够的力量,多上一家两家,比一家的更替要重要的多。”
方饷不再看他,目光再次落在池塘底里那些蛰伏不动如冻僵般的池鱼身上,缓声道:“既然你们都已经考虑清楚了,那我还能有什么意见。”
李信再度叩首,不再多言,只是道:“父亲。”
自古只有为权势认贼作父,然而今日却有被逼认子的事情。只是方饷并没有去思索这有些讥讽的事情,在李信起身之时,问道:“胶东郡想要做什么?”
李信也没有犹豫,道:“申玄今天会死。”
方饷轻叹了一声。
大浮水牢的主人,对于整个长陵而言可有可无。
然而掌管刑律,定罪百官的中刑令却是新生的巨头。
无论在哪一方看来,当郑袖身边的人逐一死去,无人可用的郑袖起用申玄,申玄自然便是郑袖的心腹,最重要的棋子之一。
胶东郡不愿意郑袖的羽翼太过丰满。
两相不愿意看到这样新生的巨头。
皇室不愿意看到有刑律可以隐然约束王权。
即便是当年的李家,都承受不住这么多的不喜欢和不愿意,更何况今日的申玄。
申玄是七境的大宗师,修为很高。
然而这和修为无关,在于整个长陵都似乎要申玄死。
那么还有谁能让他不死?
……
晨光里,申玄正在院子里喝酒。
长陵一般人在清晨饮茶,只有酒鬼才会在早面开始时就迫不及待的倒上一杯酒。
申玄不是酒鬼。
他在清晨饮酒,只是因为常年在大浮水牢深处,体内太多寒湿之气,饮酒有利于气血。而且适量的酒可以让气血流动变快,让他的头脑更加清醒。
他在大浮水牢时便从不会多饮,更不用说成为中刑令之后。
中刑令的府邸距离皇城很近,但是他所居的宅院却是要略微偏远。
皇后赐予了他足够的权势之后,生活起居自然也有了长陵巨头的配备,此时他的宅院比起相府也不惶多让。
然而自他执掌大浮水牢之时起就不为长陵权贵所喜,成了中刑令之后更甚,所以宅院车马虽然齐备,但是在用人方面,各方面却是有意无意刁难。安排可供他所用的,几乎都是各司挑选之后不要,甚至嫌弃的庸才。
便是如此,他部下的人手依旧不足,都未配足。
此时他的宅院之外,冷冷清清,只有一辆马车在等着,马车旁站立着一名还在打着呵欠的官员。
缺少人刻意奉迎和安排,他的宅院虽然占地极广,但是经历了一冬却显得有些颓败,尤其没有多少新鲜的花草,一色的枯黄灰暗。
只是温酒自酌自饮的申玄却不在意。
对于他而言,这外面再差的风景,也比大浮水牢之中阴暗的水牢要强出太多。
经常和死亡打交道的人对于死亡有着远超常人的敏锐,就在这个和往日似乎毫无分别的清晨,申玄骤然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那名还在马车旁边打着呵欠的官员眉心之中出现了一滴鲜血,就像是长出了一颗富贵的红痣。
然后这名官员的呼吸便停顿了,保持着打呵欠的姿势,就此死去。
一名黄袍男子出现在他身前,然后推开虚掩着的院门,走进了申玄的府邸。
这名黄袍男子面容温婉,微胖而不算太胖,看上去很是和气可亲。
只是他是来杀申玄,却随手杀死一名几乎没有任何干系的官员,任何真正和气可亲的修行者,都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申玄一口饮尽壶中剩余所有的酒。
在视线之中出现这独特的黄袍时,他已经站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胸腹高高鼓起,似乎要将这庭院间所有的空气和晨光都吸入胸肺之中。
申玄绝对不喜欢废话,只是他此时的身份是中刑令。
所以在深吸了一口气之后,他看着这名出现在他视线之中的黄袍男子,说道:“我可以肯定那名官员虽然平庸,但决计没有犯过任何罪责,你也没有任何处死他的权力,袭杀朝堂官员,是死罪。”
听到他这样的话语,黄袍男子很有兴趣的笑了起来,“所以你的意思便是可以定我的罪,便有了可以杀我的理由,只是我本来就是来杀你的,谁杀谁只取决于谁能杀得了谁。”
“这很重要。”
听着他狂妄的话语,申玄淡漠的说道:“重要在于,只要理法都在这一边,只要你杀不了我,我就依旧是中刑令。”
这名黄袍男子笑了笑。
他和申玄之间的晨光似乎暗了一暗。
申玄一声低沉厉喝,他的身影急剧的飘向左侧,一股剑气紧贴着他的右脖掠过,切出了一道浅浅的红线。
这是一道真正无形的剑气,随念而生。
“心间宗!”
申玄的身影还在晨光里带出残影,声音却已经响起。
他的声音里带着没有掩饰的震惊。
这名黄袍男子明明是胶东郡的强大修行者,然而施展的,却是心间宗的心念剑!
黄袍男子的脸面上全部都是猫捉耗子般的戏谑神色,申玄能够避开这一剑,让他觉得更为有趣。
“眼光不错。”
他戏谑的微笑着,也不急着出手,道:“我是郑白鸟,是皇后郑袖的二叔,十七年前我的身份是心间宗的真传弟子,在那一辈分的弟子中,按入门顺序我排第九,但心间宗的绝大多数修行记录却都是我留下的。”
申玄的身影在此时停顿下来,他身周的残影消失,带起的风却依旧在急剧的流动,使得他的身体就像是在一层透明的雾气中慢慢的析出。
他的面色苍白了许多。
对于郑白鸟的修行历史他并没有任何兴趣,然而他十分清楚,这数十年间,整个心间宗能够参悟出心念剑,并能够完美运用的,就只有寥寥数名修行者。
这数名修行者便都是如参加岷山剑会的易心那样的天才。
心间宗的最强力量便在于心念剑。
心念剑的最可怕和最难防之处便在于随念而生,直接在对手的身外天地元气中生出,和对手的身体之间根本没有距离。
就如方才掠过他颈部的那剑,便就是一道剑直接贴着他右脖生成,切向他身体内里。
没有距离,便更没有反应的时间。
第四十九章 腐铠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心念剑便是天下最快的飞剑御使之法。
其余宗门,哪怕是最讲究缠身极速的飞剑御使之法,始终在敌手的周身飞旋,飞旋之间,必定还有距离。
有距离便有飞行的轨迹,有轨迹便有首尾和起始,便容易被捕捉。
心间宗的心念剑,却是一念而生,剑气随着心意所指,直接凝聚天地元气生成,不仅这剑气透明无形,而且毫无轨迹可言。
这一剑在身前,下一剑却可能从身后任何地方刺来。
除非申玄能够始终以极高的速度运动,这样郑白鸟才不可能时时在他身边直接凝出无形的剑气。
只是始终以极高的速度行动,不仅会时刻消耗大量真元,更何况身体毕竟不比飞剑,运动之间带着极大的惯性,想要做到始终流畅的无序无踪,让郑白鸟无法准确的捕捉身位,便只有传说中早已失传的几种步法才可以做到。
最为关键的是,郑白鸟的真元修为也极为恐怖,他凝出的每一道飞剑可以达到真正的实质,和真正强大的飞剑没有任何的区别。
心间宗如易心这种年轻一代的修行者,凝出的剑气会很快的散失,然而他凝出的飞剑,即便落空,依旧会像真正的飞剑一般惯性飞行。
所以当他连续不断的全力施剑,前面的飞剑还在空中飞行,后面的飞剑便已经继续生成。
这些在申玄身体周围不断生出的飞剑,在郑白鸟这种级别的修行者的有意为之之下,绝对可以在很短的时间里组成一张剑网。
逃避不能,近身不能,施剑阻挡却是身体的反应不可能跟得上对方念剑的速度。所以自大幽王朝以来,岁月更替,长陵一带不知道有多少修行地出现又消失,然而心间宗即便无法像岷山剑宗和灵虚剑门因时势而站上某一时期的巅峰,但却因为有着这样强大的剑经的存在,始终在长陵一带拥有一席之地。
“你不可能逃得掉,所以不需要考虑谁占着道理,不需要考虑你活着还是中刑令。”
郑白鸟嗜血般舔了舔嘴角,带着一丝莫名的兴奋,嘲讽的说道:“你比我有名得多,但只可惜,你只是和我同境的修行者。”
申玄这一生大多数时间除了修行之外都在审问刑讯之中度过,他可以从对方一些话语和神色之中得到大量的讯息。
就如此刻。
这名名为郑白鸟的胶东郡强大修行者很骄傲。
他被压抑了很久。
他很渴求被世人所认知,毕竟对于绝大多数修行者而言,都想要在史书上留下浓重的光影。
但表达的最**的讯息,却是同境几乎无敌。
迎着郑白鸟的目光,申玄知道此时的郑白鸟自信到恐怕连郑袖等仅次于元武的修行者,他都能够战而胜之。
申玄没有说话,
(本章未完,请翻页)他保持着沉默,当郑白鸟最后几个字的余音还未在空气消失时,他再度深吸了一口气。
他的面色变得更为苍白,连双颊都灰暗得近乎发黑。
然而也就在这瞬息之间,他的身体表面充满了血腥刺鼻的味道。
一层浓厚粘稠的鲜血,就被他这一息从身体里逼出,就此从身体发肤的无数毛细孔之中溢出,遍布了他身体的表面,就连他的脸面上都不例外。
庭院里的无数枯叶和尘土却似被他的吸气牵引过来,如无数飞蛾扑在他的身上。
这些枯叶和尘土粘附在他的身上,瞬间就形成了一件灰暗**般的铠甲,让他变得格外|阴森恐怖,充满着令人心悸的凄厉气息。
也就在这一刹那,他开始往后逃遁,逃向自己庭院的后方。
而与此同时,郑白鸟的第二剑也已经发出。
一道透明的剑光带着骄傲而强大的杀意,落向他的左腹。
噗的一声闷响。
就像一块石片砸入充满浆糊的浆缸。
剑光和他身体表面的血层一触,竟是略微的迟滞,只是溅起数片血花和灰色的碎屑,速度便慢了下来。
接着便是铮的一声轻鸣,申玄弹出一道剑光,击碎了这道念剑。
“恩?”
这一刹那的交手毕竟太快,甚至超出了思索的速度,直到这道念剑碎裂所化的气流在空中绽放出一道道好看的白痕和涡流,视线里浑身猩红的申玄撞入后方的庭院之中,郑白鸟的眼睛中才闪过些微惊讶的神色。
申玄的身外以鲜血和天地元气以及枯败物组成的铠甲里有着一种独特的腐朽味道,这才是他的剑意无法深入的原因。
这样的秘术,似乎便是传说中的**之甲,如岁月风化般侵蚀,据说抽引无数朽骨中的元气才能修炼而成。
身带铠甲,无疑是阻挡心念剑的很好应对方法。
申玄的表现再次让他感到意外。
只是他并不觉得这能改变最终的结果。
在他看来,这只是饮鸩止渴的手段。
轻咦声中,他的双脚连续轻点在地上,整个身体在申玄逃遁产生的尘雾之中带出一条长长的空洞。
他追击的速度都比申玄要快。
只是为了保证心念剑的优势,他刻意的和申玄保持着数十丈的距离。
申玄逃遁的方位并不是向皇宫方向,而是向着渭河的方向。
看来申玄早已知道既然是胶东郡的人出现在这里要杀他,那他逃向皇后所在也没有意义,而且胶东郡的人也不可能让他冲入皇城。
申玄之前居于水牢,在渭河之上曾经有过和白山水等人的战斗,他比绝大多数修行者更擅长借水逃遁。
只是这真的是正确的选择么?
郑白鸟微
(本章未完,请翻页)讽的笑着。
两道剑光直接出现在尘土里,落向笔直朝着渭河方向逃遁的申玄后背。
申玄后背溅起两片枯败的灰色尘雾,就像两片腐烂的翅膀。
……
绝大多数府邸都不愿意落于角楼的清晰视野之中,申玄的这座府邸便也位于两座角楼之间的盲区边缘,但在这一带的街巷之中,有一座客栈的某一间上层客房,却是可以看到申玄这大半个庭院。
“可以应付得了么?”
谢长胜透过这间客房的窗棂,看着此时的战斗,轻声的问身侧的吴広。
“让他逃脱应该没有问题。”
吴広自然很清楚这对敌的双方是谁,但是他没有问任何多余的问题,只是轻声回答了这一句。
谢长胜却是出现了一刹那的犹豫。
吴広说让申玄逃脱应该没有问题,却没有说可以应付得了,这便说明吴広面对这样的心念剑,也并无必胜的把握。让申玄逃脱的代价,便有可能是吴広被留下。
以命换命,哪怕是换掉这名胶东郡高手的命,对于谢长胜而言都不是最好的选择。
“计划有所改变。”
也就在他这一刹那犹豫之时,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
这声音来自于谢长胜身后一张轮椅上的长发男子,这名长发男子双足皆断。
“你不用去阻止这名用心念剑的人,你只需杀死沿途胶东郡安排的棋子,杀死那些阻碍申玄逃遁的修行者。”
这名长发男子看着转过头来的吴広说道。
谢长胜眼睛微亮,先于吴広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们都和这名胶东郡的修行者一样低估了申玄。”
这名长发男子看着他,说道:“真正的亡命逃亡和他此时的逃是完全不一样的,如果我没有看错,他只是想要找到机会甩掉这名胶东郡修行者的同伴,他有着单独杀死这人的能力。所以我们只需要杀死这名胶东郡修行者身边有可能出现的帮手,只要给他创造出真正单独对敌此人的机会。”
申玄能够单独战胜这人?
这明明已经是疯狂的逃窜,哪里看得出不是真正的亡命而逃?
谢长胜有些不可置信,但是他却绝不怀疑对方的话语。
“既然如此,就按先生所言行事。”
他马上如释重负般的看了身旁的吴広一眼,说道。
吴広也没有质疑什么,只是在走出这间房间之前,对着这长发男子行了一礼,道:“请问先生名号。”
长发男子微苦一笑,“有人称我为孙病,有人称我为孙鬼。”
吴広身体一震,“魏上师鬼谷先生?”
长发男子自嘲般道:“魏还在时便已被逐,还能算是魏上师?”
(本章完)
第五十章 鸿鹄
“我们怎么办?”
一道沉重的声音在长陵的角楼声响起,震得角楼雨檐角上挂着的铜铃叮叮作响。
数名角楼守将看着黄真卫,等待着黄真卫的回答。
申玄的院落虽然处于角楼最难观测的区域之一,然而七境之上的宗师真正交手,此时申玄一路穿巷,破墙破瓦朝着渭河逃遁,风雨里震碎的雨水都如同蛟龙一般长长一条,又怎会逃脱角楼上诸多守将的视线。
长陵先前布置这些巨人般的角楼,本来便是用以最及时发现在长陵之中出手的强大修行者,对于大秦王朝的敌人,便能更好的阻而杀之。
先前包括白山水和赵剑炉的修行者们,之所以始终对长陵感到敬畏,不愿意进入这座城,最大的原因便是有这些可以迅速察觉他们动向的角楼存在。
他们只要在长陵之中出手,就必须以很快的速度杀出长陵,否则便再不可能离开。
每座角楼上都有布置强大的术器,守将都是不弱的修行者。申玄是大秦重臣,遭遇刺杀,角楼城守军原本便担当者保护的职责。
更何况当墨守城死后,当城守军交到黄真卫的手中,黄真卫便和申玄一起成为了长陵城中新生的巨头。
在这些忠诚于黄真卫的城守军将领看来,申玄和黄真卫既然是郑袖最新培植出的新生巨头,是现在的左右臂膀,那胶东郡来人现在刺杀申玄,在接下来就有可能刺杀黄真卫。
这是唇亡齿寒的道理。
然而沉默的看着雨中那条水雾长龙的黄真卫听见这样的问话,却是摇了摇头,道:“不要动。”
“为什么?”这些守将都不能理解,依旧是那名为首的将领出声,问道。
黄真卫道:“我和他不同,胶东郡杀他,圣上不会有意见,但圣上不会容胶东郡杀我。”
这几名守将都同时想到了鹿山会盟中发生的事情,都明白了黄真卫的意思。
“仅此而已么?”为首的将领沉默了片刻,说道:“圣上不↓style_txt;会永远需要,更不可能永远对某人有依赖。”
黄真卫点了点头,“但就算要动,也会有更恰当的时节。”
水雾长龙里,不断的有无形的长剑生成。
这些长剑不断的落在带出这条水雾长龙的申玄身上,不只是往后溅起一蓬蓬腐土般的灰意,还随之溅起猩红的血花。
郑白鸟负手在风雨中飞掠。
他很是满意。
无论是在看到这样景象的修行者的视界里,还是在他的感知里,此时的申玄就像是龙头,而他就是很随意的站在长龙背上的修行者。
这条长龙无疑很强大,然而面对他的剑意无力反抗,他此时越是随意,就显得他越是强大。
最为关键的是,长陵将有无数的修行者看到这样的一战。
世所周知的强大,远比自己觉得自己强大而来得快意和满意。
长陵郊野的一条小河里,停留着一叶小舟。
一名身穿青衫的道人,安坐在这叶小舟的乌篷里。
河水轻轻荡漾,小舟的船沿轻擦着芦苇。
他在等待着那条烟雨长龙冲出长陵,途经此处。
此时尚远,所以他犹有闲暇。
然而蓦然之间,这名青衫道人骤然色变,在他的感知里,有一道气息如烈火陨石从空投射而来,其势竟比长陵城中往外逃遁的烟雨长龙快了一倍不只。
就如出剑,不管是何等境界的修行者,其势太快,便无后继之力,但却意味着暴烈和毫无回旋余地。
这名从面目上根本看不出年纪的青衫道人没有丝毫犹豫,手中无剑却是身体内骤然响起一声急剧的利剑出鞘声。
他的手中亮起一道羊脂白玉般的剑光,坐着的这叶小舟顷刻化为无数的碎片,如无数蝴蝶往外飞洒而出。
随着他的剑势往上指出,天空中轰隆一声,如巨山滑向,这一方野河水域之中,所有的芦苇尽数折断,被他的剑势带动,万千箭矢般嗤嗤往上射出。
这些芦苇在冬日本身便已干枯,尤其此时折断,更无生机,然而以比箭矢还快的速度在空中穿行,和被他引动而来的天地元气急剧的摩擦,却是擦出了令人心悸的生机和绿意。
如山般不断涌来的天地元气,令这些芦苇奇迹般发绿,如在泥土中急速的生长,竟是瞬间在半空形成一片绿幕。
与此同时,他手中羊脂白玉般的本命剑上,也生出无数青色的剑光,如无数藤蔓无尽的往天际生长。
轰的一声爆响。
从天空中坠落的修行者冲碎了绿幕,带着狂暴的冲击波和他手中的这柄本命剑相交。
这名道人一声闷哼,身体半截狠狠砸入下方水面,然而他毕竟接住了这可怕的一剑,一挥将上方袭下的这名修行者也反震出去。
“何必要和我分生死!”
连用两道世所罕见的秘术阻挡住来人的这一击,这名道人体内气血翻腾不已,身体麻木不堪,然而他在这一刻却强行出声,根本不问这来人的身份,只是厉喝道:“不管你和申玄有何关系,你应该明白,今日在这里阻他的修行者决计不只我一个!你如此赶来,体内真元早已燃掉大半,即便你能杀了我,又能走得掉么?”
“春意浓,你是何春意,厉侯府镇守长陵的供奉。”
吴広的身影在飞洒的青色碎屑之中强横的定住,他的衣衫已经被强劲的天地元气扯碎,比乞丐身穿的衣饰还要破烂,但是他手中的剑却是分外的耀眼,通体金黄到了极点。
他皱着眉头看着这名面色冷厉的道人,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之意:“厉侯昔日为了讨好权贵,连唯一的儿子都送到了关外,现在却是又倒向了胶东郡,倒是大秦十三侯之中,最没有骨气的侯府了。”
青衫道人正是厉侯府在长陵镇府的供奉何春意,自军中跟随厉侯成长起来的宗师,也是厉侯留在长陵镇守侯府的七境修行者之中的最强者。
此时听到对方这样的言语,这名厉侯府的供奉眼中顿时燃起幽幽的怒火,冷笑起来,“你以为其他侯府便有骨气么,若有骨气,长陵城中又会如此安静,我又何必在这里等着?”
“旁观也比帮凶要好很多。”
吴広双脚踏落水面,横剑于胸,看着何春意,庄重的道:“请。”
在长陵,这便是决斗的相邀。
何春意的嘴角略微的抽搐了一下,便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出剑。
他体内如决堤的湖水狂暴的涌入手中白玉长剑,但是从白玉长剑上析出的剑意却是柔和到了极点,带着独特的圆融之意。
天空之中轰隆引落的天地元气落在远处,却是从地里急速的冲到他的身侧。
数百道青色的剑光在他的周围飞旋起来,如生长的藤蔓穿插在一起,密密编织。
他这一剑是取守意。
他虽是罕见的七境之中的强者,但今日也只不过是一颗无关紧要的棋子。在他看来,即便自己在此处和对方纠缠,也依旧会有人拦下申玄。
对方以燃掉大半真元的代价赶到此处,绝对不耐久战。
无论从任何方面来看,他以守势最强的一剑来应对都是最好的选择。
但关键在于,他必须能够守得住这一剑。
在他出剑之时,吴広也已经出剑。
当青色藤蔓般的剑光编织成茧,将他牢牢护在中间,他看到吴広的剑上飞起两道金光,就像两片巨大的翅膀,在他的视界里变得越来越大,竟瞬间占据了他所有的感知,遮挡了天空,充斥了他身外的所有天地。
两片巨大的金色翅膀拍了下来。
轰的一声。
这条野河之中河水尽干,然后他连带着包裹着他的剑光,被继续往下压,不断的压入地底,一息之间便不知深入多少丈。
“竟然有如此恢宏的剑意!”
何春意的面色剧变,他脑海之中才刚刚浮现出这样的念头,他身外的剑光已经承受不住压力,顷刻崩裂。
剑光崩裂,随之崩裂的便是他的身体。
喀喀喀…
他的身体,像石头一样炸裂开来,砸入周围的泥土里。
……
“鸿鹄剑?”
郑白鸟微微眯了眯眼睛,神情凝重起来,他和长陵城中很多修行者一样,看到了那两道如巨大金翅的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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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破剑
鸿鹄剑对于长陵而言只是很多年前一道涟漪,一道流星的光芒,不算是剑名,也不算是剑经的名字,只相当于某位宗师的独特记印。 ..有很多从外地远道而来的宗师在长陵遭遇的都是这样的结局,他们在长陵只是出现了短短的一瞬,以至于长陵的修行者对他们的了解太少,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姓名和他们所用的剑,所修的剑经。这鸿鹄剑便是如此。对于这名宗师,即便是消息最为灵通的胶东郡,也只知道他出身于阳山郡,出手时的剑光如鸿鹄冲天,气势磅礴。昔日商家在巴山剑场的支持下变法,阳山郡并非第一个推行,然而阳山郡却是首先完成变法的郡地。之所以如此,和这鸿鹄剑有着极大的关系。当年阳山郡最为反对变法的旧权贵门阀在用铁血的手段镇压某一村的丈地之时,便遇到了这村中的鸿鹄剑。这名之前毫无声名的宗师连斩两名七境,将那旧权贵门阀的势力几近铲除,当时在整个大秦引起了极大的震动。阳山郡成为第一个完成变法的郡地,然而和这名宗师以及后来的商家一样,下场并不好。在和大楚王朝的征战中落败后,阳山郡便被割给了大楚王朝。第一个完成变法的阳山郡被割让给大楚王朝,这里面是否有什么特别的意思,随着后来鹿山会盟大秦王朝大胜,阳山郡被收回之后,也没有什么人再去深究。然而当年和楚征战,阳山郡要归楚人管辖,阳山郡的秦人自然是不愿意的,在初始的那些年里,便不知道有多少镇压和反抗的事情,那名出剑如鸿鹄的宗师,便有确切的记载,便是死在了反抗楚人镇压的战斗里。对于十几年之后的长陵,这已经是鲜有人知的旧事,甚至很多人即便听到都会觉得那是捏造出来的故事,然而现在昔日那名阳山郡的宗师却显然留下了传人。那传人居然在此时出现,而且恐怕修为境界都不亚于当年那名阳山郡的宗师。只是有用么?就如当年的那名阳山郡宗师一样,当阳山郡被割给大楚王朝时,就已经注定了他的落幕。这是真正的权势争斗,一名这样的宗师,也只不过是浪潮中转瞬即逝的浪花。郑白鸟并不觉得这能改变什么。所以他的神情也只是因为那两道剑光表现出来的实力而略微凝重了一瞬,想明白了这两道剑光的来历之后,他便也只是同情的摇了摇头。申玄正穿过一间寻常人家的庭院。这家寻常人家的庭院中栽种着数棵桔树,桔树上面的桔子并没有采摘干净,经历了一冬虽然有些干瘪,但是依旧有着可喜的颜色。申玄急剧的从这些桔树上方穿过,艳红的桔色如同染在他灰枯的脸颊上,也平添数分喜色。他心中所想和此时的郑白鸟截然不同。因为只有他知道,在成为中刑令之后,他去见过夜策冷。夜策冷身为监天司的司首,严格意义上而言并不算长陵的巨头,然而他很清楚,现在的夜策冷不只是代表监天司,而是代表着巴山剑场。夜策冷便像是巴山剑场在长陵的主事人,即便是她不能出手,也一定会有别的办法改变他的必死之局。现在这鸿鹄剑的剑光,在他是开端,便是极好的征兆。这不是他这个羽翼未丰的新生巨头和胶东郡的战斗,而是长陵所有新生巨头巴山剑场和胶东郡的博弈。角楼上的黄真卫自然不知道他和夜策冷之间的联系,然而在此时,对这场战斗的本身,他和申玄有着同样的站得高,便。他接替了墨守城的位置,便是长陵的眼,是此刻长陵清楚的人。在他的感知里,除了那两道夺目的剑光之外,长陵的其余处地方,已经有了许多剧烈的天地元气流动。强者之间的战斗已经不只一处。变化已经开始。而且有能力调动这么多强大修行者,彻底影响这一局的人...也注定是一个巨头。所以说,无声无息之间,除了他和申玄之外,长陵应该多了另外一个新生的巨头,而且这个新生的巨头,恐怕拥有的力量还要超过他和申玄。……郑白鸟微微皱眉。迎面而来的水雾凝结在他的眉梢,就如晶莹的露珠,在刚刚形成的刹那,就被风流吹走,顺着他的脑侧往后飞出。已近郊野。距离何春意先前守候的那片芦苇荡已经很近,距离渭河也已经没有多少距离。何春意并未出现,这便意味着即便是厉侯府留在长陵的最强修行者,也已经败在了鸿鹄剑的手中。除了何春意之外,那些应该补上何春意位置的修行者也并未出现。“是谁敢插手?”他的面色越来越寒,迎面而来的水雾渐渐无法接近他的身体,全部被他身上震荡的元气往外冲去。在他身外,形成了一个不规则的透明气团。气团的表面不断的往外刺出不规则的无形长刺,长刺的最尖端微微发亮,犹如星光。和他身外气团如同遥相呼应一般,极高的天空之上,有许多星辰亮起。申玄抬头眼。他没有停留。只是数十个呼吸,已经有浓厚的水汽迎面拂在他的脸上。已至渭河。浓厚的水汽来自于雨打波涛汹涌的河面,溅起的更多水雾。和天空之中坠落的洁净雨水不同,渭河上溅起的水雾带着诸多的水腥气,是他更为熟悉的味道。夜策冷在暴雨之中,从渭河上回归,而他却是在这冬末的雨中,从长陵中逃出,踏入到这冰冷的河水之中。他踏在浪上,行至渭河中央。四周茫茫。水汽和雨雾让他渭河的两岸。然后他便停了下来,转身,正对着依旧追来的郑白鸟。“原来胶东郡的修行手段和这星辰元气本有联系。”他白鸟,表情有些奇怪的说道:“从一开始接近巴山剑场就并非偶然。”郑白鸟有些难以理解此时申玄脸上的表情,只是淡漠的说道:“世上没有什么偶然和必然,只存在于自己的选择。”说了这一句之后,郑白鸟的面上出现了嘲讽的神色,他微微侧转过头,城的方向,接着说道:“你出于她的恩赏才坐上这中刑令的位置,只是听你方才那句话的意思,你对于她却也并非那么一心一意。她所培植出来的心腹也只是如此,便不免让人觉得有些讽刺。”申玄摇了摇头,冷笑着,道:“你说的并不正确,我不是出于她的恩赏,而是出于交换才坐上这位置。只是出于她的需要。”顿了顿之后,申玄也城的方向,接着说道:“若真是她仰仗的心腹,今日她就不会让你出现在我面前杀我。就如当年她亲近的巴山剑场的那些人一样,我对于她,只是满足一时的所需而已。”“既然有这样的认知,又何必痛苦挣扎?”郑白鸟脸上一切明显的情绪消失,他平静的玄。申玄身上腐烂的铠甲在雨水的冲刷之中慢慢消失,首先消失的是那些粘附在鲜血上的枯叶烂枝及尘土,接着便是那一层粘稠的鲜血。因为大量的失血,现在的申玄的身体显得过分冰冷,而且苍白异常,就如在渭河之中泡过了很久的尸体。“巴山剑场对于她而言一样,我也是一样,同样胶东郡对于她而言也是一样,此一时彼一时。”申玄白鸟,缓缓的说道,“长陵的掌控者是元武和她,要想好好的在长陵生存下去,要么证明对元武有用,要门证明对她有用。”“或许现在的胶东郡,对她而言只是枷锁?”申玄的身上出现了一些“新鲜”的剑意,这股剑意刚刚释放,他脚下的渭河水流便像热粥一样沸腾起来。郑白鸟的目光剧烈的一闪。他莫名的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并不喜欢多话的申玄说了这些话,似乎唯一的目的便是让身上的腐铠尽数退去。尽数退去之后,他的身体便能更好的释放元气,更好的召唤这水面上充沛的水意。只是让他不能明白的是,失去了腐铠的保护,申玄又凭借什么能够阻挡他的心念剑?“你以为同境之内无敌,只是你并不明白,我之所以痛苦挣扎,便是因为我的信心在于我可以单独胜你。”“你认为你可以像她一样一但出现便光辉万丈,一直在长陵这样闪耀下去,只可惜你和很多来到长陵的强者一样,也只是过客。也只是这漫天风雨之中的一片落叶。”申玄的声音继续的响起。当“落叶”这两个字响起之时,他的剑意已经彻底释放完全,身影彻底淹没在席卷而来的风雨之中。当申玄身上的剑意释放的瞬间,郑白鸟的面上血色急剧褪去,变得和申玄的脸色一样苍白。“这是什么剑意?”他的出手比申玄自然更快,但是在他心念动时,他的念力和释放的真元,感召而来的天地元气,却都被这风雨吹得扭曲而凌乱。承托着他心念的真元和天地元气,在流往申玄身边的过程中,便向一柄飞剑,在风雨之中被吹得四处飘摇。四处飘摇便慢了。就如一柄可以直接出现在对方身侧的飞剑,现在却要经过无双的风雨,如落叶般飘向对手的身边。心念剑的一切优势不复存在。对于用剑而言,心间宗的心念剑,已经被申玄这无双风雨的剑意所破!
第五十二章 笑颜
他不是没有想过心念剑可以用这样的招数破解,但是力量之所以呈现破坏力,便是因为聚于一点,浓缩到极致。
再海量的天地元气从这天地间流过,不能汇聚也只是和微风拂面无异。
这天下间每天都有无数人在水中捕鱼,在风中行走,却不会被水流切开,不会被风吹成碎片。
剑意覆盖的空间越大,力量便自然越是分散,往往只能用于应付那些寻常的军队和剑师。
长陵没有任何一部剑经,可以像此时的申玄所施展的剑意一样,漫天风雨而锐意无双,覆盖的范围广到可以切割高高的天空之上落下的天地元气和星辰元气。
这绝对不是长陵的剑经。
申玄这样的剑经从何得来?
在这一刹那,面容苍白到极致的郑白鸟彻底明白,申玄始终有着杀死他的信心,之所以花费如此的代价逃到渭河之上,不是要借水逃遁,而是要靠这渭河的水雾和风雨,遮掩他的出手!
郑白鸟的眼瞳最深处出现了一抹恐惧的意味,一声厉啸之间,他体内的真元也毫不吝啬的疯狂喷涌而出。
那一道在无双风雨之中飘摇的念剑形成速度更快数分。
与此同时,他的整个身体如倒飞向天的陨石一样朝着上方的天空,以惊人的速度往上弹射出去。
只要能冲出这风雨覆盖的区域,他的心念剑便能恢复原本的威力,在高空之中,申玄的出手也不可能不让其余的修行者看到。
在他的视界之中,天空急剧的发亮起来。
只差一息的时间,他就将冲出这场无双风雨的边缘。
然而就在此时,他的身体下方出现了两道光。
这两道光充满决然和暴戾的气息,并非是剑光,而是申玄的目光!
嗤的一声,同样无中生有一般,一片水花凝结成薄薄的剑,直接在郑白鸟的脚底处生成,就像是申玄的这两道目光直接落在了他的脚上。
郑白鸟的脚背上直接出∮style_txt;现了两道红线。
他的两个脚掌在这一瞬间被这道剑切断!
“天一生水!”
一声极其凄厉的惨嚎,带着极度的震惊和不可置信从他的唇齿间迸发出来。
这是夜策冷的师门绝学,然而以往种种,夜策冷无疑是现在长陵修行者之中最为亲近巴山剑场的权贵,即便她真的效忠于元武,都不可能亲近于大浮水牢的主人申玄。
然而无比真实的惊痛,却提醒着这是绝对的事实!
在凄厉的惨嚎声里,他的双手往下齐齐挥出。
在这局促的空间里,两股从他掌间挥出的磅礴真元舍弃了心念剑的剑理,直接融合着天地元气变成了两道如冰柱般的晶莹大剑,朝着申玄的目光刺去。
锋锐的剑意直刺申玄的双瞳,然而在这一刹那发现了申玄秘密的郑白鸟已经丝毫不去想还有独力杀死申玄的可能,他只想逃出渭河。
因为大量的失血,申玄的面容依旧苍白到了极点,然而此时,他幽冷的双瞳间再次涌现出绝厉的意味。
他不退反进,身体略微扭转往上,右手衣袖往上拍起,带着一片水浪和风雨硬生生拍碎了郑白鸟施出的一剑,接着刺耳的裂帛声中,他用自己的身体再撞上郑白鸟的另外一剑。
郑白鸟的双瞳急剧的收缩。
当的一声爆响。
他的这道剑并未能够刺入申玄的身体,而是在剧烈的碰撞中,碎为无数片!
一片带着独特金属反光的幽冷光芒带着真正的死意充斥他此时的感知世界。
申玄的右臂早在大浮水牢那一役便被斩断,然而根本没有人想到,他竟然在这截空荡荡的衣袖之中藏了一截玄铁!
这截玄铁,便像是他此时的右臂。
他用自己的右臂,硬生生的阻挡了郑白鸟的一剑!
剧烈的震荡使得申玄的眼睛里都瞬间布满了血丝,眼瞳都微微往外鼓起。
然而他的动作依旧冷漠稳定到了极点。
他的手指间夹着一片水花,顷刻拉成成丝,变成一剑,刺入郑白鸟的气海。
“啪”的一声爆响在郑白鸟的体内炸开。
就像是一个羊皮筏子吹气吹过了极限而爆炸发出的声音。
郑白鸟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声音。
原来一个人的气海被刺破而爆开时,是这样的。
他此刻无比惊恐的下意识的闪过这样的念头。
就在下一刹那,他的整个身体便真的像羊皮筏子爆炸一般,往外炸了开来。
血肉被暴走的真元和天地元气瞬间摧毁成雾,这一瞬间给人的感受并不血腥,只有无数气流在往外穿梭。
申玄剧烈的咳嗽起来。
他的身体弓了起来,就像是一只痛苦而抽搐的往下坠落,噗通一声坠入下方的渭河水面。
……
目力难至的高空之中,刚刚亮起来的星辰迅速消隐。
长陵城里,有三个人最先感知到了这一战的结果。
皇后郑袖缓缓的抬起了头。
她的目光穿过天井上落到身前灵泉上的迷离光线,似乎看到了那些星辰的幻灭,然后她的嘴角出现了一抹笑意。
长陵有许多不苟言笑的人,他们的笑容也极为罕见。
然而她的笑容,却更加的难得。
世上并无几人看到过她的笑颜。
尤其是此时充满冷酷的完美面容上荡漾开的笑容,就像是鲜血中盛开的艳丽至极的花朵,惊心动魄而充满妖异。
两名和郑白鸟一起离开胶东郡而来的黄袍修行者也在此时同时仰起了头。
其中一名在不久前刚刚和郑袖进行了一场并不愉快的对话,他刚刚登上一辆马车。
感知到郑白鸟的陨落,他瞬间陷入了强烈的震惊里。
还有一名黄袍修行者此时并不在长陵。
他戴着一顶竹笠,站在一条小船的船头,顺流而下。
他这条小船的前方,还有一条小船。
那条船上被他气息牢牢锁定着的便是皇后之前的另外一条臂膀,郑袖之前最信任的心腹之一,未央宫的宫主潘若叶。
他已经跟着潘若叶跟了数天,之所以不急着出手,便是想熬鹰一样熬掉潘若叶的锐气,好让杀死她这件事变得更为简单。
在他和郑白鸟,包括长陵城中此时那名黄袍修行者看来,申玄和潘若叶都只是猎物,他们则是手持利器的猎人。
然而现在,却是作为猎人的郑白鸟死去。
郑白鸟的死,让他此时的信心都出现了些微的动摇,心中陡然生出些不祥的预感。
第五十三章 时机
就在这时,前方那条一直在顺流而下的小船也停了。
小船的船头横在浅水岸的水草里,就此停了下来。
淅淅沥沥的小雨里,一直安静的呆在小船船舱里的潘若叶走了出来,走到了船尾,等待着他这条船的到来。
泛起淡淡水雾的河面带着一种朦胧而梦幻的色彩,使得身穿淡黄色衣衫的潘若叶犹如传说中水中的仙女。
上游漂流而下的小船船头上站立着的黄袍修行者身姿挺拔,两条渐渐接近的小船上这一对男女若是合着此时的水雾缭绕,被画匠画下——小-说——,想必会令人觉得像是一对久别重逢的情侣。
然而船头上如此平静的两人,却都明白今日正式相逢,便只有一人能够活着离开这里。
“其实我也很不喜欢杀人,我总觉得杀人必须要带些自己的情绪,若非仇恨,便是对方令自己不快,或者是对方面目可憎,让人一见便觉得生厌。”
黄袍修行者的小船缓缓定于水中央,他微蹙的眉头缓缓松开,看着潘若叶,好像熟人般不带任何的开场白,自行慢慢说道,“在我幼时刚开始修行时,无论是看故事书还是典籍里记载的一些事情,我总是很难理解,一定要分出生死的双方似乎都很喜欢说些废话,但是等我大了一些,开始真正杀人时,我却开始理解…因为杀人终究不是什么快事,对话的真正意义在于可以缓解这种并不愉快的情绪,尤其是面对一个之前根本未曾遭遇过的对手,一个完全的陌生人,遭遇便出手杀了,然后面对一具冷冰冰的尸身,便是真的味同嚼蜡般的感觉,莫名的空虚寂寞而冷,所以,说些什么?”
说完这些,这名黄袍修行者对着潘若叶躬身行了一礼,补充道:“在下郑惊城。”
“我知道你是谁。”
潘若叶看着这名黄袍修行者,也好像看着一个熟人般说道:“胶东郡最好的刺客,郑袖最忌惮的胶东郡四名修行者之一,大秦王朝的舰队开辟海外航道时,那些海外屿上有不少强大的修行者便死于你的刺杀之中,若真正论军功,你的军功至少不会属于梁联。你行事最为谨慎,不忽略一丝有妨碍出手的可能。你先前一直跟着我,直至现在和我说这些话,都是因为你不想让任何一丝阴影对你的出手造成影响。”
“你很坦诚。”
郑惊城抿了抿嘴,接着说道:“正是因为你太过了解皇后和太过了解我们胶东郡,在一定要死的名单上,你才排到第二位。但是我不明白,你明明知道我的意图,在我跟着你的这几天里,你为什么不寻找抢先出手的机会?以你的修为,不可能寻觅不到一个占优的机会。”
潘若叶很长时间没有回话,她再次出声时,神情微冷,“因为我在思考。”
郑惊城很自然的问道:“思考什么?”
“我在思考,如果是我和郑袖的位置互换,遇到这样的情形,如果我是郑袖,我会怎么做。”潘若叶冷冷的说道:“我想明白了,如果我问心无愧,不管对方相不相信,一定会设法解释一下,然而我没有等到她派来解释的人,却是等到了来杀我的人。”
“所以我不抢先出手,也可以说是在等待,等着看她会不会设法做些什么,阻止你杀我。”潘若叶冷笑了起来,看着先前申玄和郑白鸟战斗的地方,顿了顿之后接着说道:“结果便是杀局已然开始,然而我没有等到她的任何解释。这只能说明我的一些猜测是正确的,她知道真正的事实隐瞒不过去,所以便只能借你们的手除掉我。”
郑惊城认真的听着她的话语,面色没有什么改变,甚至带着一丝同情,“你的猜测应该是正确的。”
“你想要和我多说些话,便是你的情绪有些波动,显然你们针对长陵城中某人的刺杀失败了。只是你现在即便和我说了这么多,重新确定我无路可走,但恐怕和我的谈话不会对你的出手有好处,反而会更影响你的情绪和信心。”潘若叶看着这名最为谨慎的胶东郡修行者,冷笑了起来:“因为像你们这样的胶东郡修行者,和我们相比,永远缺少一些东西。”
郑惊城的眉头跳了跳,他沉声道:“什么东西?”
潘若叶看着他,缓缓道:“郑袖和我第一次相遇,带我进长陵之前,我在巴山外一处山镇,正逢大军和巴山剑场交战,一支马贼逃亡过我们所在的村落,便又顺势将我们周遭数个山镇洗劫了一遍,山镇之中的大人几乎全部被杀死了,只有很多身形不大的小孩可以躲匿在一些隐蔽的角落存活下来。而在那些活下来的小孩之中,我也是属于最为瘦弱的之一。为了争夺一些仅有的吃食,这些小孩也变成了狼一样互相残杀,但是我是最终活下来的人。”
“此时想来,便也太过凑巧。她手下的宫女什么时候出现不好,为何偏偏是在我们自相残杀到只剩我一个人的时候才恰好出现。”潘若叶笑了起来,“你们胶东郡的修行者很多便也是这样的修行手段,但是你们和我们之间有着最本质的区别,那是你们从修行开始,就知道会遭遇这样的事情,你们有很长的时间去恐惧,去克服恐惧,去为之准备。但是我们不同…我们突然遭遇这样的事情,我们没有任何准备便遭遇这样的绝境。所以你们并没有我们这种与生俱来的悍勇之气。后天用狗群养出来的狼,和天生的狼王是不一样的。”
郑惊城皱了皱眉头。
但是潘若叶并没有给他说话的时间,直接说了下去,“所以你想要选择最合适的时机,磨灭我的气势,但是越遇绝境,却反而能够激发出我的锐气。最为关键的是,这些天我还在思考剑经上的一些剑势。”
郑惊城的面容骤僵。
潘若叶看着他,重重的说道:“我在参悟陈王剑经上的一些剑势,现在我已经想得差不多了。”
“所以我说和我的这些对话,不会消除你一些不良的情绪,只会让你更加没有信心。”
潘若叶看着不语的郑惊城,平静的眼眸骤然变成了风暴的海洋,杀意盎然,“这就是我等待的出手时机。”手机用户请访问m.piaotian
第五十一章 公敌
郑惊城深深的皱起了眉头,他非常不喜欢现在的感觉。
若是没有绝对的把握,便不要轻易去尝试。
任何人的生命都只有一次,他比起绝大多数修行者都要惜命。
所以听着潘若叶的这句话,他毫不犹豫的捏碎了已经落在他手心的一件符器。
无声无息,他所在的这叶小舟和小舟下方的水面猛烈的往下凹陷了下去。
凹陷来自于这片区域里骤然出现的天地元气。
这些从他手中释放的天地元气使得他身体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极为沉重。
在下一刹那,这些天地元气往外绽放,化为团团的白云。
一片白色的云海原本应该浮现在天上,然而此时却充填在这片河域之中。
他的身体和所有气息瞬间消失在这片云海里。
潘若叶身置云海之间,不能肯定他是退还是进,充斥视线的白云之中没有任何的杀意,但可能处处是杀意。
然而她面容上的神色没有丝毫的改变,当这些白云生成时,她所做的应对也只是将真元涌入左手紧握着的一件符器之中。
就在先前她和郑惊城对话之时,她的左手便一直隐于衣袖之中,这件符器便一直握在她的左手掌心。
事实上,这才是她真正等待的时机。
她的这件符器,是在等待着和郑惊城的这件符器相逢。
紧握在她左手掌心的这件符器是一颗晶球,更准确而言,是一颗表面纂刻着许多符文的海兽内丹。
这颗内丹表面纂刻的符文呈现一种橘黄色的光泽,繁复的如同花团锦簇。内丹整体呈现微蓝色,晶莹透明,但内里却好像有无数水线在流动。
当她的真元顺着符文涌入这颗内丹内里,这颗内丹嗤的一声轻响,所有的色泽便尽数消失,变得绝对透明,无数缕凝聚如水流的天地元气,却是从她的手中迸发出去。
这些天地元气穿行在白云间,白云瞬间消失,绽放为重重光↓style_txt;影。
郑惊城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就在她前方一侧的岸上,重重光影似乎吸聚着光线,使得她和郑惊城所在的这片小天地变得更为明亮,使得郑惊城的身影在她的眼中变得更为清晰。
然而郑惊城看不到她。
郑惊城的面容如同郑白鸟的心念剑被申玄所破时一样,变得无比苍白起来。
他所施的符器是沧海白云符,是胶东郡独有,而且是像他这样级别的修行者才能拥有的符器,珍稀至极。然而此时潘若叶却不知激发了何种强大的符器,反而抽引了他这件符器喷发的天地元气,在他的身外结成了各种光影。
这些光影有着高大的岛屿,有着海面,有着漂浮在海面上的巨船,甚至还有飘浮悬定于空中的城市。
这是海域航行之中偶尔可见的海市蜃楼。
潘若叶这件符器,就像是直接将一个海市蜃楼直接搬来,砸在了他的身周。这种符器,只可能用传说中一些深海巨兽的内丹才能制成。
即便是胶东郡都没有这样的巨兽内丹,没有这样的符器,他不能理解潘若叶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符器。
而最让他恐惧的是,这件符器只有在他的沧海白云符激发时才有用。
“你怎么会知道我有沧海白云符,你怎么会知道我会用这件符器!”
他惊恐的看着周围的虚幻光影,大叫了起来。
一息之前,还是潘若叶无法看到他的身影所在,而此时,却是他的视线和感知都被这些虚幻光影所阻挡,反而变成了他看不见潘若叶在哪里。
回答他这声大叫的是一道剑光。
一道薄而轻渺的剑光就像是一片落叶从他身后飘落,又像是树丛中落下的一片光斑。
一股强大的本命气息随之生成。
郑惊城的手中出现了一柄艳红色的本命剑。
他这柄本命剑是用深海中一种血珊瑚制成,这种血珊瑚在海底生长不知道多少万年才长出一寸,非但质地极为坚密,而且本身便是无数珊瑚虫的骨骸和海水中的物质堆积而成,带着独特的天地元气,尤其经过他许多年的本命元气滋养淬炼,这道本命剑只是刚刚出现在他手中,倾泻而出的一道剑气便如一道真正的潮汐。
郑惊城挥剑,轻易的斩碎了袭来的这一道剑光。
然而他的本命剑无法撕碎他身外的虚幻光影。
又一道剑光在他前方的一艘巨船光影中透出,袭来。
郑惊城挥剑,又轻易的斩掉这一道剑光。
然而又有一道剑光从一侧透出,袭来。
他再挥剑斩掉,然而又有剑光透出,笼罩着他的这些海市蜃楼似乎永远不会消失,这些剑光似乎也会永远不断的透出来。
他嘴唇上的血色都悄然褪去,雪白无比。
就在此时,潘若叶的声音在四周虚幻的光影之中响起,传入他的耳廓,“除了先前我和你所说的那些之外,你们胶东郡的修行者这些年还忽略了最重要的几件事情。这些年你们胶东郡的修行者太过养尊处优,都在郑袖的荫蔽下享受着权势和风光。你们不像长陵的修行者一样时刻面对着莫大的危机,而且整个长陵的修行者,都不喜欢你们胶东郡的人。你们越是拥有权势,越是风光,便越是长陵修行者的公敌。”
“长陵修行者的公敌?是夜策冷?”
郑惊城毕竟是连郑袖都最为忌惮的胶东郡数人之一,只是从潘若叶再度打击他信心的这几句话中,便敏锐的抓住了某些讯息。
他的心中生出无穷的寒意,让他的双手都变得有些冷僵起来。
自他和郑白鸟等人正式进入长陵行走,长陵的权贵都全部保持着沉默,尤其是监天司司首夜策冷更是表现得如同畏惧他们的到来,丝毫不和他们发生任何的接触。
然而除了至今还在海外的那支大秦舰队之外,只有夜策冷才在海外斩杀了诸多强大的深海妖兽,才有可能拥有那样的内丹制成的符器!
先前他已经感受到了郑白鸟的陨落。
而他现在刺杀潘若叶反而是步步落入对方的算计,这一切的一切…胶东郡这次在长陵的行走,若是彻底败局,反而是因为那名看上去最为畏惧他们,好像任何事情都毫不关己的女子手上!
直至此时,他才开始真正醒悟,收起了对长陵的轻蔑。
他才终于明白,为什么昔日的那些旧门阀,始终将胶东郡门阀视为乡巴佬。
只是,这样的醒悟,付出的代价也未免太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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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问题
郑惊城和潘若叶这场战斗发生的地方距离长陵很远,但并非所有修行者不能感知。
因为所修真元功法相同,修为又足够强大,坐在马车里,行走在长陵细雨间的黄袍男子感知到了郑惊城和潘若叶一战的结果。
他无法得知两人之间的交手过程,但是却可以感知到郑惊城的气机最终消失。
胶东郡对知名的修行者,甚至长陵那些修行地的后起之秀,包括一些刚刚开始接触修行却有着很好表现的学生,都有着一定的关注。
胶东郡有着数间库房,便是存小说 着许多他们密切关注的修行者的详尽资料。
尤其对于七境之上的宗师,胶东郡都有着细致的评估。
胶东郡的评估恐怕是整个修行者世界里最具权威的评估,因为在很多年前,郑袖进入长陵之时,胶东郡就对当时和郑袖同一时代的年轻才俊们都做了一个评估,后来这些年轻才俊的发展轨迹,修为的进境,大多都和胶东郡的评估极为一致。
在胶东郡的评估里,郑白鸟杀申玄和郑惊城杀潘若叶都是万无一失。
无论从任何方面看,申玄和潘若叶都并不是和郑白鸟、郑惊城一个等级的修行者。
胶东郡将申玄定为第一个要杀死的目标,最大的原因是换取长陵那些权贵沉默的筹码。
这是权贵之间的平衡。
申玄是新生的巨头,损害了长陵很多人的利益,然而他是皇后的臂膀,除了胶东郡自己人之外,其余长陵权贵都不敢动申玄。
胶东郡原本便不想皇后郑袖太过强大,杀死申玄对于胶东郡和长陵权贵是双重的利益。
潘若叶被定为第二个一定要杀死的目标,首先是因为潘若叶曾经是皇后身边的心腹,知晓胶东郡太多的秘密,而且在离开皇后之后,她便也变成了无主的浮萍,就连和她有些渊源的墨守城都已经死去,杀死她不会引起任何一方的不满。
从某种高度上来看,申玄和潘若叶便是必死。
然而现在,申玄和潘若叶还活着,郑白鸟和郑惊城却死了。
在陈监首和夜策冷的那次秘密谈话里,陈监首对夜策冷提胶东郡来了三个人,然而胶东郡开始正式踏上长陵的舞台,自然不可能只来了三个人。
之所以说是三个,只是说明这三个人的分量,已经足够影响长陵的格局。
现在只剩下了这马车里的黄袍男子一人。
潘若叶和郑惊城的战斗只是修行者之间单对单的决斗,胶东郡只是基于对郑惊城的绝对信心,但是在长陵杀申玄,胶东郡却是做了无数的安排,能够破解这个杀局的人,暗中也不知道调动了多少的力量。
因为郑袖很多方面的力量和胶东郡重合,她的动作不可能瞒过胶东郡,所以暗中破解了这个杀局的人并非郑袖,而是某个胶东郡并未意识到的巨头。
长陵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拥有这样强大力量的巨头,而且还为胶东郡不知?
这在谋略层面是很可怕的事情,然而此时这名黄袍男子却并没有因此而惊慌,他还在安静的思索。
他思索的内容,依旧是杀人。
他现在在想的,还是到底要去杀哪一个人,才能彻底的将现在的局面转变过来。
他此时的想法,恐怕只有胶东郡的人和郑袖才能理解。
因为他不只是这三人之中辈分最高、年纪最长的一名修行者,同时他也是这三人乃至整个胶东郡最可怕的修行者。
他有一个很强悍和霸气的名字,郑虎鲨。
胶东郡临海,以海为生。
而在海中,凶残的虎鲨就是霸主,是杀戮的代名词。
要杀谁,这是个问题。
……
马车依旧缓缓地在长陵的细雨中行进,郑虎鲨安静而认真的在考虑这个问题。
然而在他敏锐无比的感知世界里,却出现了一丝杂音。
对于他这样的修行者而言,即便是在全神思索重要的问题,但都可以时刻清晰的感知到周身数百丈方圆任何细微的变化,可以感知到任何一滴水滴溅落在地上变化的形状,可以感知到任何一条虫豸的活动,甚至可以感知到泥土里的草根,是如何吸收雨水,以及那些水如何在根系内里流淌。
当这丝杂音响起,他便已经“看到”了那丝杂音的源头。
那是一名依靠在百丈之外一座茶楼窗口的剑师。
一名轻薄的无柄飞剑,从那名剑师的衣袖中落下,坠入窗下的水沟之中,接着这柄剑像一道急速的游鱼,在水流之中急剧的穿行,剑意便直指他所在的这辆马车。
郑虎鲨皱了皱眉头。
这种修为的剑师偷袭甚至让他提不起太多的兴趣。
他在这辆马车晦暗的车厢里伸出了手,做了一个极为简单的动作就像是握了握拳。
远在百丈之外那座窗口的剑师身前的空气里,却是陡然出现了一个漩涡。
雨水在这个漩涡里飞旋,让这个漩涡变得异常清晰可见。
御使着飞剑的剑师在看到这个漩涡的瞬间,只觉得那股漩涡旋转的力量已经透入他的心脉之中。
他甚至连脸色都没有来得及变化,整个心脉就已经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拧结成了一团。
他无力的垂下头,死去。
鲜血从他的口中狂喷,顺着茶楼的墙壁落入下面的水沟里。
那一柄飞剑距离马车还有数十丈,此刻失去了支持,就像一片树叶一样在水中依旧飘了一阵,然后便无声的沉入水沟的淤泥里。
一名刺客的刺杀还未成型,便反而已经被他击杀,然而此时的郑虎鲨却毫无得意的情绪。
他缓缓地收回手,抬起头。
他在想着杀人,现在却已经反而有人要杀他。
这似乎有些可笑,却绝对不可笑。
数声惊呼声响起,原本不急不缓行走的马车急停了下来。
马车前方的道上,站立着一名铁塔般的布衣男子。
他的双手抱着一根数人合围大小的玄铁柱,就在一声惊雷般的爆喝里,他直接将这根玄铁柱凌空朝着马车横掷了过来!手机用户请访问m.piaotian
第五十三章 楚箭
郑虎鲨面色漠然,心中在这一刹那确定自己需要杀很多人而并非一个人。
这名铁塔般的布衣男子这一刹那的投掷几乎爆发出了体内所有积蓄的真元和天地元气,加之天生神力,在修行者之中也算是异类,在战场上绝对能够起到强大的破阵作用,甚至一瞬间杀死数名御使飞剑在外的剑师。
这样的修行者是军队中的宝贵财富,即便是那些侯府动用这样的修行者,让他死在长陵的街巷之中,那些侯府都无法承担来自皇宫的怒火。
先前那名剑师,再加上此刻这名正式阻路的布衣男子,让他确定围绕着他已经形成了一个恐怖的杀局。
就如他并无法推断出长陵那名新生的巨头是谁一样,他现在也无法推断出到底是谁敢布置这样的杀局尝试来杀他。
但他在这一刹那已经做出了选择。
当郑白鸟和郑惊城死后,胶东郡进入长陵便不可能有着温和的收场,不再有任何回旋余地。
对于他而言,若是逃离长陵,便意味着胶东郡永远无法再在长陵取代郑袖的位置。
所以他决定赌上最后一个筹码。
看自己会被杀死,还是会杀到布置这样的杀局的人胆寒,杀到对方无法承担这样的损失带来的后果。
“到底是谁?”
当这名铁塔般的布衣男子公然在长街上出手时,可以肯定长陵已经出了一个新的巨头的人远不止郑虎鲨一人。
最为震惊的是神都监的陈监首。
神都监的职责便是督察长陵城中的修行者,若是有一个这样新的巨头诞生,那他应该便是第一个察觉的人。
然而就连他都不知道是谁破了胶东郡杀申玄的杀局。
而现在,这些公然刺杀郑虎鲨的修行者从何而来,他也是毫无所知。
庞大的玄铁柱飞行在空中,令许多人心中生出冰冷的寒意。
当这根庞大的玄铁柱前端的阴影笼罩在马车的车头上,带起的狂风令得整辆马车都嘎吱作响,有种近乎散架的感觉时,面容冷漠的郑虎鲨再次伸出了左手。
他的左手轻柔的往前伸出,按了一按。
似乎不带任何强大的力量,然而那根迎面而来的玄铁柱前端骤然一沉,狠狠砸入街道的砖石之中。
恐怖的冲力,使得大块的地面如脆弱的纸片一般往上掀起。
然而对于力量的掌控,郑虎鲨已经强大和巧妙到了极点,掀起的地面就在距离车头一尺处停止,开始崩裂,喷涌出烟尘和碎屑。
郑虎鲨虚按着的手并没有就此落下,他的手指轻轻的弹了弹。
一片碎屑穿过尘土,疯狂的加速,燃烧起来,带出耀眼的亮光,亮得如同最耀眼的钻石。
噗的一声闷响。
这片亮到耀眼的碎屑在空中带出长长的光丝,顷刻穿透了那名铁塔般布衣男子的额头。
在下一刹那,这名布衣男子的头颅猛烈的炸开,那一片碎屑化为带着极高热度的烟尘,将血肉都灼烧成灰烬。
这名布衣男子变成了一具无头的尸身,站立在道间。
他体内的真元在方才的一击之中本来便已经耗尽,根本没有再战之力,郑虎鲨也可以不必浪费真元来杀死他这样的敌人。
然而这并非是任性。
这是态度。
这是示威。
但也就在这一刹那,一箭西来。
是箭,不是剑。
一道箭光从西方而来,没有落向车厢里的他,而是落向马车车头上的车夫。
车头上响起一声厉啸。
有剑光亮起。
车夫的手中涌起本命气息,一道猩红色的剑光斩向这道箭光。
即便只是替他驾车的车夫,也已经是一名值得称道的剑师。
在长陵,七境之下,能够接得住这一剑的人不会太多。
然而这一道猩红色的剑光却根本没有能够斩中这道箭光。
剑光在箭尾残留的光影之中穿过。
在这名车夫惊恐的目光里,他的身体往外炸裂开来。
轰的一声爆响。
马车往前翘起。
车夫和车头,全部都消失了。
郑虎鲨的左手手指轻颤了一下。
他的左眼皮也微微的跳动了一下。
在那一刹那,他已经感知到这一箭的强大,已经想出手阻挡这一箭。
他确定了对方这一箭只是还他的示威。
然而他却依旧没有来得及。
但是心境的波动也只存在于一瞬。
他让左手指掌间的元气颤动往外释放了出去。
车厢便如纸片一样轻易的撕裂,如水波一样扭动,然后变成一篷往外扩张的飞灰。
车厢也消失了。
他站在街中。
然后他仰起了头。
天空之中的阳光黯淡了一瞬。
因为有一道箭光无比刺眼夺目,甚至遮住了烈日的光辉。
这道箭光正式向他落来。
郑虎鲨眯着眼睛看着这道箭光,突然脸上绽放出一丝冷笑。
他用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强悍姿态伸出了左手,朝着箭光一握。
箭光正对着他的掌心。
一股磅礴的力量从他的掌中喷涌而出。
令人耳膜刺痛的尖啸声在箭光周围发出。
这是鬼哭狼嚎的声音。
然而这道箭光先前比声音要快出不知道多少,此时声音随着箭光响起,便代表着这道箭光已经慢了下来。
在距离他掌心还有数尺的距离时,这道箭光骤然一顿。
就像是一条火花撞上了一面极厚的冰墙。
箭光如万条金线,奇妙的往外绽放出来,露出了箭矢本身。
这是一枝深蓝色的箭矢,通体精金打造,连尾羽都不例外。
箭尖处不断的爆开一团团肉眼可见的波纹,然而却无法寸进。
在下一刹那,箭矢后部的力量不断冲撞向箭尖,这根精金箭矢节节碎裂开来,在郑虎鲨掌心中涌出的强大元气的挤压下,如尘埃悬浮,接着随着他的五指收缩,被挤压成一团,变成一颗滚圆的圆球。
郑虎鲨虚握着这颗精金圆球,此时箭矢先前所带的光亮还在往外绽放开来。
他就像是抓住了一颗真正的星辰。
这种气势便如真正的天神。
只是他此时面容上的神色也很古怪,他看着这颗圆球,轻声自语般道:“竟然还有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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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家变
此时他手握星辰般的画面威猛强悍到了极点,从胶东郡前来的这三人都是非同一般的七境宗师,是令皇后郑袖以及两相都极为忌惮的存在。 ( . .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们即便是在一定的规矩之内办事,都如同之前那些年的赵剑炉的修行者和白山水一样令这些权贵忌惮。纯粹以修为而论,这三人原本就代表着胶东郡的最强大力量,都超过了鹿山会盟之前的白山水和赵四。郑虎鲨又是这三人之中的最强者,即便郑白鸟认为自己同境无敌,也绝对没有把郑虎鲨列在其中。因为在郑白鸟郑虎鲨都并非和他同一境界的修行者,哪怕郑虎鲨并未彻底破境,踏入八境。有些人修炼的功法不同,本身的天赋不同,造就了真元本身的力量和真元在体内积蓄的数量都和正常的修行者截然不同。当年的王惊梦是其中之一,而现在的郑虎鲨也是其中之一。面对方才这一箭,以他的修为,他完全可以选择更简单,真元损耗更少,更不可能伤及自己的应对方式。他需要立威。他需要令整个长陵,尤其是令许多奉命前来刺杀自己的修行者在这短短的数个呼吸便彻底的实力。他不想那些和他修为相差太多的修行者也纷纷加入战斗,毕竟蚂蚁多了也足以啃噬体型大出无数倍的甲虫,所以他必须采取最为嚣张霸烈的手段,让那些不是死士的修行者退出这场战斗。然而这并非是他想要见到的最好结果。他想要见到的最好结果,是那名暗中布局的巨头在所展现出来的力量之后,便彻底打消想要杀死他的念头。但这样强大的一名箭师却是来自于楚,这牵动的力量,便已经远超出他的想象。……手中精金圆球上的光线迅速消失。他前方视线的尽头,细雨笼罩着的街道远处,响起了清晰的脚步声。脚步声很清脆,可以听得清楚只是一个人在缓步而来,但是却让这片街巷之中所有的房屋都颤抖起来。郑虎鲨微启双唇。他的眉头深深的皱起。地面的震颤顺着他的双脚不断的传入他的身体,他的身体之中每一条细小的血肉都在随之震动,牵动着他的心脉都有着隐隐的不舒服。他需要缓缓的呼吸吐纳来瓦解这名对手的实质性压力。也就在此时,天空再黯。那名令他忌惮的箭师再次出箭。这次的箭矢上带着一种恐怖的穿透力,箭尖和箭杆有着独特的构造,箭尖在自由的高速旋转,但箭身却是稳定到了极点,而且在急速的飞行之中,箭身上的符文不断的引聚天地元气,每在空中行进一段距离,便引发一次元气的爆震,每炸一次,箭矢便像是在空中跳跃般消失,然后又骤然出现。郑虎鲨深吸了一口气。他的左手异常简单的做了一个投掷的动作,被他虚握着的那颗金属圆球在他身前炸开一道螺旋般的气浪,然后瞬间消失。他之前的示威不只是对于这布置杀局的人本身,还对这名施箭者释放着一个明确的讯息:既然我是一名剑师,在不动用本命剑的情形下,单凭手便能握得住你的箭,那我自然有着不因距离而杀死你的能力。在距离他极远的一处屋脊上,一名高瘦的青衫箭师手持着深蓝色的长弓,弓弦还在以极高频率震动。郑虎鲨的左手投掷动作刚刚完成,那颗金属圆球便轰的一声出现在了他的身前,这一刹那金属圆球如同凝固在空中,然而金属圆球四周荡开的元气却是泛出金黄的色彩,如一朵巨大的向日葵在盛开。正对着这名青衫箭师的空气,被这颗金属圆球上绽放出的力量逼得形成了一柄透明的元气长剑,剑尖无比精准的刺向他的胸口。青衫箭师向自己胸口的气剑,瞳孔急剧的收缩,但是面色却没有任何的改变,他瘦高的身体在这一刹那显得无比柔软,有些像风中弯曲的杨柳枝。篷的一声震响,他手中的深蓝色长弓不知如何已经震飞出去,一股他难以匹敌的力量接着落在他的身上,令他的身体往后倒飞出去,狠狠撞破屋面,堕于一片残墙断瓦之中。青衫箭师的身体如弓弦一般弹动,开始大口的咳血,但他毕竟还活着。也就在这一刹那,郑虎鲨身前长街上持续响起的清晰脚步声骤然消失。一道身影就像是直接从天上跳了下来,身周带起的狂风直接便在天空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空洞,将这片街巷之中的雨丝都卷拂到了远处。先前的箭光使得雨中原本就惨淡的光线变得更加黯淡,而此时这人的到来,却是使得天空中少了遮掩,迅速的明亮起来。郑虎鲨高高的仰起了头。他迅速的这名从远处掠来,此刻又如同直接从天上跳下来一般的修行者的身影。“四叔?”他的呼吸骤然停顿,唇齿间却是挤出了两个字,如金铁摩擦声响起。这是一名老者。老得脸上已经满是皱纹,甚至长出了真正代表修行者衰老的黑色色斑。然而此时这名老者身上降落的剑意,却是强大到犹如天罚。“原来是自己人…弄了半天,竟然还是窝里反。”郑虎鲨嘴角浮现出自嘲的意味,他的右手也在这一刹那抬了起来,当空虚握!轰的一声巨响。天空一片金黄。郑虎鲨的上方出现了一只金色的龙角。金黄色的光芒如瀑布倒卷往上冲去,从天空之中跳下的这名老者的身躯瞬间被弹飞,在空中变成了一点细小的影迹。“龙角剑,你果然是胶东郡最强的修行者。”清寂的皇宫里,郑袖抬着头片金色的光亮,她带着真正的赞叹,冷酷的低语了一句。她的声音响起之时,甚至是胶东郡的修行者都无法感知到的极高高空里,有一颗苍白的星辰闪耀了一下,一条细细的星火落了下来。一股淡薄的天地元气就此生成,在这一瞬沁入这片街巷的水沟淤泥里。这片街巷的水沟淤泥里,静静的躺卧着一柄飞剑。这柄无柄飞剑来自于这场杀局的开端,那名一开始便被郑虎鲨杀死的无名剑师。这柄沉没在淤泥里的飞剑距离此时的郑虎鲨很近。就当郑虎鲨挥出金色龙角,一击斩飞天空之中落下的那名老者时,这柄轻薄小剑飞了起来,带着难以想象的速度,瞬间落在郑虎鲨的后背,然后从他的胸口穿了出来。嗤的一声。一股气浪伴随着血雾从郑虎鲨的胸口喷出。郑虎鲨直觉般反应过来,金色龙角落下,叮的一声,那柄轻薄小剑被斩成了许多片,然而与此同时,郑虎鲨微苦的一笑,头垂了下来。(前面的章节名有误,改过来了。数学和眼神都不好...还有有读者说我七境到后面多了,多如狗。其实是这样的,从低到高的合理性,我在所有的作者里面应该算是做得最好的之一了,事实上一个胶东郡,一个侯府,一个军队到底里面有多少七境,我一开始都设计好了,包括整个长陵有多少七境,整个大楚有多少七境,都有严格的计算。现在有读者之所以觉得七境多了,觉得之前薛忘虚那么牛,现在好像不算什么,其实关键只在于一点,主角在成长,接触的层面不一样。打个最简单的比方,全国的千万富翁极多,亿万富翁一个市区里也有不少,但是一个出身一般的打工仔平时根本就见不到,但是如果这个打工仔现在也已经是千万富翁了,整天都是和这些千万富翁在做生意了,那他千万富翁自然就显得非常多,但实际是,这些千万富翁始终存在啊。一个胶东郡有十来个这种七境不算多,一个侯府有两三个不算多。不管如何,七境还是很牛啊,就像是一个市里亿万富翁其实很多,但每个依旧很有力量,每个亿万富翁自然不容小觑,作为某个更强悍一点的亿万富翁当然也不可能说随意搞定另外一个亿万富翁不付出一点代价。视线在成长,局面在变大,包括今后王朝开战了,几个王朝数十万大军交战的战场上,涌现的七境自然更多。但总体比如几万人军队之中有多少七境,一个郡有多少七境,我之前都有详细的考量,怎么死都不会超出。说了这么多,就是说...我本身就已经是个尽量合理党。有些时候单章不满意,但前后联系起来,或许你会发现每章都有用意或者埋伏和坑在里面。)
第五十八章 安内
郑虎鲨垂下了头,双腿渐渐承受不住自身的分量,缓缓跪在地上。
那柄轻薄小剑穿过了他的心脉,不管是何境界的修行者,按理这时都应该已经死去。
然而此时的郑虎鲨却偏偏还未死。
甚至在这条街巷彻底安静下来,当一切天地元气的湍动彻底消失,淅淅沥沥的雨声彻底统治此处,他还未死。
这一战不知道 惊动了多少人,然而当战斗结束,却没有人敢走进这条巷落里。
雨水冲掉了血迹。
他正对面的那具无头尸身上的鲜血也被彻底冲刷干净,血肉变得如柳絮般苍白。
分外死寂的巷落里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一顶黄油纸雨伞绕过那具无头尸身,飘然而来。
持伞的是一名黄袍童子,这名童子持着伞,帮一名很苍老的老人挡雨。
这名苍老的老人便是先前放佛从天上跳下来,但又被郑虎鲨一剑不知震飞到何处的修行者。
此时他不复方才的威势,精神有些萎靡不振,用一块锦帕捂着嘴连连轻咳嗽。
伴随着咳嗽声,不断有血沫放佛肺痨病人一般从他的唇齿间沁出来。
“吊着一口气不死,辛苦么?”
这名老人走到垂着头的郑虎鲨刚刚能够看到他脚尖的位置,带着一丝真正 的感慨,轻声说道。
“辛苦。”
郑虎鲨抬不起头来,他看着这名老人的脚尖,微苦道:“但是四叔,有些话不说个明白,却是真正 的死不瞑目。”
老人沉默了数息的时间,道:“在长陵死不瞑目的人不知道 有多少,不差你一个,你应该明白,我现在到这里和你说话,只是因为我知道 你刚才斩我一剑时留了手。”
“可是除此之外,我们还是一家人。您是家中的主事人,而且是我幼年时跟过很久的人。”郑虎鲨眼中的光芒再黯淡数分,“郑袖的布局很巧妙,只浪费了两个修行者的生命,但最终能够形成这样的杀局,还在于你吸引我那一剑的时机和对于刺我那一剑的控制 。若非是看到对我出手的是你,我的心神不会如此震动,若非她这一剑让我没有及时感应到,我也不会慢上半分。”
黄袍老人的眉头微微颤动,垂首道:“你说的是事实,我承认是取了巧,有些不甚光彩。”
郑虎鲨没有在意他的这句话,接着说道:“郑袖能够用出这样的一剑,想必是她终于得到了续天神诀…但四叔,你应该明白,不管如何,我都从未想过要杀她。”
黄袍老人沉默了片刻,然后才道:“你太强,如果你不死,很多事情只要你不同意,便不可能成功。”
郑虎鲨没有争辩什么,只是有些艰难的接着轻声道:“但是我死了,郑白鸟和郑惊城也死了,这就是你们想要看到的结果?原本强da 的胶东郡,变得弱小起来。”
黄袍老人摇了摇头。
这次他没有犹豫,神容十分的坚定及确定。
“胶东郡没有变得弱小,而会更加强da 。”
他看着郑虎鲨,说道:“要让郑袖和胶东郡真正 的连为一体,有两种选择,一种是你的选择,一种是我们的选择。胶东郡所有的力量和她的意志融为一体,力往一处。最为关键的是,我们这些人和你们的看法不同,我们认为她会比你更强。”
顿了顿之后,他接着说道:“今后没有郑袖和胶东郡,只有郑袖。”
“真是一群疯子。”
郑虎鲨笑了起来,“她是疯子,你们也是疯子,如果最后你们全部死光了,只有她一个人坐享其成,你们也不在意么?”
黄袍老人点了点头,认真回道:“要想取得些大成就的人,都是带着些疯意的。”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我们胶东郡虽然这次损失了许多强da 的修行者,然而所有的力量却重新归于一点,不再有其他的意见,这才是我们胶东郡有史以来最强的时候。”
他看着笑得口鼻之中喷出血来,最后一口气也彻底消散的郑虎鲨,颔首为礼。
……
“您终于死了。”
“死在我手上,死在您教导出来的人手上,您不应该愤nu ,而应该感到骄傲。”
清冷的皇宫深处,始终站立在灵泉之后的皇后郑袖看着郑虎鲨气息断绝时所在的这片街巷的上方,缓缓的自语。
她的面容依旧冷酷,但是眼睛里却**起动人的颜。
这颜因为真正 的欣喜而充满光彩。
自她开始修行,她的头顶便笼罩着无数的阴影。
这些阴影规划着她的人生,凌驾于她的意志之上,这些布予阴影的人毁掉他们不愿见到的事情。
直到她进入长陵,成为皇后,这些阴影渐少,然而修为和战力甚至比她强da ,在胶东郡拥有极大话语权的郑虎鲨,却依旧是笼罩在她头顶的最大一片阴影。
现在,终于连这最后一片最大的阴影都消散了。
从今天开始,她就是胶东郡,胶东郡就是她。
她的意志,便是胶东郡的意志!
……
黄真卫站在角楼最高处,远远的看着郑虎鲨的死去。
跟着他看完这全过程的,还有那些冷峻如铁的角楼守将。
除了那名阻止了郑白鸟杀死申玄的新生巨头之外,长陵城中并没有多出第四名新生的巨头。
郑虎鲨的死亡只是一场家变。
这样一名强da 的修行者的以这样微小的代价被当街杀死,所有看到和今后会知晓这一场家变的人,恐怕都不会觉得胶东郡的力量大为削弱,恐怕只会再次觉得长陵这名女主人的强da 。
这是她的示威。
再次提醒所有人,她是如何的冷酷和强da 。
黄真卫知道 在过往的冬里,她遭受了很多的打击,但所有人却都看不到她有所举动和反击,有些人恐怕认为她除了无用的疯狂之外,已经没有了反击的能力。
然而她的反击原来已经开始。
先安内。
在春伐即将开始之前,她一手便彻底掌握了胶东郡!
黄真卫保持着沉默。
但是他的呼吸却是不自觉的有些紊乱。
他似乎感觉到了一头巨兽彻底挣脱了牢笼。
--╯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