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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高月     名门txt下载     名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一章 尔虞我诈(二)

    一早,近千名天骑营和龙武军士兵开进了宣阳坊,将相府周围几条街都控制住,闲杂人员一概赶走,约一个时辰后,大唐天子李系的龙驾在数百名侍卫的严密护卫下,缓缓驶进了宣阳坊

    病室里药味弥漫,光线十分暗淡,崔圆躺在重重的帘帐内,处于沉睡的状态中,吏部侍郎崔寓将李系引进房内,低声道:王御医说相国因为失血过多,身子现在十分虚弱,从昨天到现在只醒过来一次。

    是吗朕来得真不凑巧。李系慢慢来到帐前,透过缝隙瞥了一眼,只见崔圆脸色蜡黄眼睛紧闭,嘴唇上没有一丝血色,他点点头,又转身对崔寓道:如果相国醒来,就说朕希望他早日康复,我大唐离不开他。

    臣一定转告相国。

    李系又看了一眼崔圆,便离开相府回宫去了,房间立刻安静下来,崔圆依旧躺在帘帐里,当最后一个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他的眼睛忽然睁开了,目光明亮锐利,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哪里有半点伤病的样子,他一翻身坐了起来,取出一块手帕,擦去了脸上的油迹,又随手拉了一下藏在床榻里面的暗线。

    片刻,一名侍卫匆匆走进,他向崔圆行了个礼,请相国吩咐

    把朱光辉给我叫来。

    朱光辉也就是原来张太后的贴身宦官,自从张太后被崔圆弃用后。她便开始怀疑朱光辉是眼线,并逐渐冷落了他。朱光辉现在是太极宫副总管,负责宫内物品采办,今天一早他得到崔圆地命令,便匆匆赶来。

    属下参见相国朱光辉心中有些忐忑,他也听说相国被刺,但当他现相国遇刺根本就是假的时,他便知道崔圆找他来。绝对不会是一件小事。

    上次我让你做地事情做好了吗

    回相国的话,事情已经办妥,她早已进宫,而且这几天张良娣赶走不少宫女,属下已经趁机把她安插到了太后的寝宫。

    干得不错。崔圆赞许地点了点头,他转身从榻边的匣子里摸出一只蜡丸。递给朱光辉道:把这个交给她。

    朱光辉一下子明白过来,他的心开始剧烈跳动起来,哆哆嗦嗦接过蜡丸,崔圆瞥了他一眼,冷冷笑道:怎么,你不想做吗

    不是,属下只是有点紧张。

    只是传个东西,不用那么紧张,记住,她的吩咐就是本相的话

    是朱光辉施礼告辞。他匆匆忙忙从后门出了相府。大街上,刺眼地阳光使他眼睛都睁不开。他小心翼翼地把东西贴身放好。又绕了一个大圈,才慢慢回到了太极宫。由于大唐皇室的没落,宫内宦官和宫女的人数不多了,天宝年间数万宫人的盛况已经一去不复返,不少先帝的妃子也回了娘家,使得许多宫殿都已经空置,朱光辉来到太后寝宫,向一个小宦官打听了一下,得知自己要找的人今天没有当值,他便转一个弯,来到了掖庭宫,掖庭宫除了获罪官员女眷服劳役之地外,同时也是宫女们地住处,很快,他便找到了房间,门没有关严,他轻轻推开,只见一名年轻的宫女正伏案写着什么,她听到了动静,慢慢地抬起头来,竟是一张精致无比的脸庞,她正是从太原归来的李翻

    不用说,大家都已经猜到李翻云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她现在的名字叫孙七娘,出身高陵县的一个小官宦家庭,身世清白,半个月前刚刚进宫,由于她听话伶俐,再加上朱光辉打点有方,很快她便被调到了太后的寝宫,张良娣也是当年的主谋之一,不过李翻云并不仓促行事,她要等待机会将这两个仇人一网打尽。

    朱光辉进来,李翻云立刻便认出了他,她将手中笔放下,冷冷地看着他道:说吧相国让你带来了什么

    朱光辉从怀里取出蜡丸,迅放在她案桌上,就是这个

    李翻云用手托起蜡丸,细细地观察,她地眼中慢慢闪过一丝期盼地笑意,这一天终于就要到了。

    入夜,天骑营的军营里十分安静,这几天马球训练已经停止了,士兵都早早地休息,军营里黑漆漆地,高高地了望塔上,哨兵在来回地巡逻,这时,一个瘦弱的黑影迅地向军营方向跑来。

    帅帐里通明,十几名中级将领聚在一起,全神贯注地听着张焕地命令,自从刘元庆事件后,张焕便重新整顿了天骑营的中级军官层,他将每一个人都仔细地分析,他们的来源籍贯喜好甚至家庭情况,都一一加以调查,凡是庆治五年以前被提拔的将领,他都会一笔重重的遣散费让他们回家,然后又提拔了一批年轻的低极军官,以保证他们对自己的绝对忠诚,事实证明,他当时的未雨绸缪是正确的,他黄昏时得到消息,张破天下午被李系召进了大明宫。

    各位,从现在开始,取消所有士兵的请假,取消马球训练,任何人未经我的批准不得离开东内苑,也包括你们,擅自离开东内苑或值勤岗位,以逃兵罪论处

    帅帐里十分安静,每个人都在默默地看着自己年轻的主帅,张焕扫了一眼众人,缓和了一下口气道:你们十二人都是我一手提拔,我相信你们都忠诚于我,对于忠诚,我从来不吝奖励,我可以向你们保证,不出十年,你们每一个人都会成为将军,你们的家人会过着极为富裕地生活。当然这也需要你们的付出,我要你们付出地也只有一样。还是忠诚,绝对的忠诚

    他目光射向了贺娄无忌,声音低沉地问道:贺娄将军,你先表个态吧

    贺娄无忌大步走出,他单膝跪下,昂道:末将贺娄无忌,在此誓。将绝对忠诚于张去病将军,若有违誓言,天人共戮

    不等张焕开口,右旅帅鹰扬郎将李横秋一步跨出,他毫不甘落后地大声道:我李横秋是获罪之人,将军却提拔我为副将。我在此誓,将忠诚于张焕将军,若违此誓,我将粉身碎骨。

    说完,他从军靴里拔出短刀,又一把撕开前胸的衣襟,深深地刻了一刀,血喷涌而出,染红他的衣襟。众人被他们的情绪所感,一齐跪下高声道:我们忠诚于将军。绝无二心

    张焕撕下一角帘帐。给李横秋包扎了伤口,他的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一一扫过。最后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形势已经十分紧张。就在这几天将决定我们天骑营地命运,你们先回去。严加约束手下的士兵,准备执行我的命令。

    众人施一礼,转身退下去,张焕却给李横秋和贺娄无忌二人使了个眼色,二人留下下来,亲兵们立刻封锁了营帐周围。

    你们可知道,我为何今天要大家宣誓言效忠于我

    二人对望一眼,一起不解地摇了摇头。

    张焕背着手站在帐门口道:关键是我的身份,李系已有杀我之心,他今天下午召见张破天便是为了此事。

    难道他想用张破天来夺取天骑营的兵权贺娄无忌思路清晰,他一下子便找到了问题的关键。

    不错他只有这个办法,天骑营便出身于河东军。张焕不由冷冷一笑道:可他不想一想,是谁控制着大明宫

    贺娄无忌和李横秋心中骇然,难道将军想弑君谋反吗

    张焕仿佛知道他们地心思,淡淡一笑道:你们放心,我不会那么蠢,让崔圆和裴俊黄雀在后。

    张焕的话有些让二人摸不着头脑,半晌,贺娄无忌又小心翼翼道:不知崔相国被刺杀,可和此事有关

    张焕轻轻摇了摇头,冷冷一笑道:崔圆被刺杀不过是他自己做的戏,他的目的是想把张破天留在长安,自己在背后从容部署,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两天河东就会有消息传来。

    李横秋听不懂张焕的话,他一拍胸脯道:将军不必给我们解释,只要你命令一下,刀山火海我李横秋决不皱眉张焕微笑着拍了拍二人的肩膀,压低声音道:虽然大伙儿都效忠于我,但为了慎重起见,我命你们二人日夜轮值,给我监视住每一个人的动向。

    二人领令,迅去了,帅帐里只剩张焕一人,他慢慢走到帐门口,遥望北方黑漆漆的夜空,虽然张家养了他十五年,但在生死存亡面前,他也只能放弃这份恩情了。

    如果英雄做不成,那就让我做个枭雄吧张焕喃喃地低语道。

    这是,一名士兵从营门方向飞奔而来,他跑到张焕面前行了个礼道:将军,你地丫鬟在营门外,说有要事寻你。

    要事张焕心中微微有些诧异,东内苑大门已经不准任何人进来,会有什么要事,他快步向营门口走去,亲兵们连忙跟在后面,营门一旁,花锦绣着急地走来走去,不时伸长脖子向营门里探望,她忽然看见张焕走出来,便连忙跑上前道:有个宫里地宦官寻你,说很重要的事情,要我立刻找你去。

    知道了张焕翻身上马,又一把将瘦小地花锦绣抱上马,让她靠在自己胸前,他抽一鞭战马,向自己地宿舍飞驰而去。

    片刻,大群骑士来到了张焕宿舍前,房间里灯没有点亮,门紧锁着,两个黑影正站在门前的木台上。

    张焕下了马,又将有些恋恋不舍地花锦绣抱了下来,这时。其中一名高胖地黑影迎了上来,他声音尖细。确实是个宦官,请问谁是张焕将军

    我便是,你找我有何事张焕口中答应,他的目光却落在木台地另一个黑影上,他隐隐有种直觉,那个人才是真正来寻他的正主。

    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黑影慢慢地走上前,她掀开遮住头脸的斗篷。昏暗的夜色中,露出一张极为精致的脸庞,却正是李翻云。

    她默默地看着张焕,应该说他是自己的弟弟,是自己唯一的亲人,她还依稀记得母亲曾给自己说过。父亲在外面有个私生子,但万万没想到竟会是张焕。

    虽然她是地父亲的嫡长女,而张焕不过是个私生子,但十六年来心中的仇恨早已磨掉了这种身份的尊卑,自己有个弟弟,也就意味着父亲的血脉未断,意味着父亲的事业将有人继承,这是和报仇同等重要地大事,李翻云原本一片黑暗的未来,忽然射入了一道亮光。又使她看到了希望。

    张焕眼光异常复杂地看了一眼李翻云。点点头道:我们进屋去说

    朱光辉留到了屋外,张焕点亮灯。又回头关上了门。这才现李翻云斗篷里面竟穿着一身宦官的衣服,他心念一转。便明白了她的企图。

    你是想对付张良娣还是李系

    李翻云没有直接问答他,沉吟一下,她忽然问道:在太原为何你要阻止我

    那时我尚不知身世。张焕笑了笑道:不过也好悬,我差点把你杀了。

    李翻云却没有笑,她时间紧迫,有很多事情都要向张焕讲清楚,想了想她便回答了张焕的话,我现在在太极宫,负责伺候太后的起居,我的目标还是李系,这件事已策划了一个多月,但我希望你尽快离开长安,这里太危险,你势力薄弱,远不是他们的对手,父亲就只剩下你这条血脉,你必须要继承父亲的遗志,让他含笑于九泉,你明白吗

    那你呢你怎么办

    李翻云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地笑意,她叹了口气道:我一生只为复仇而活,只要能为父母报了仇,那我活下去地意义就没有了,现在有你在,那我更可以放心了。

    张焕沉默了,虽然李翻云和他接触并不多,也谈不上什么姐弟感情,但他知道一旦李翻云得手,崔圆必杀她灭口,一种血浓于水的亲情终于使他忍不住低声道:只要你听我地安排,你应该有机会逃走。

    李翻云吃惊地看着张焕,难道你也

    这你就不用管了。张焕淡淡地笑道:只你听我地安排,我保证你不仅大仇得报,你也可以随我从容逃走。

    李翻云心里转了无数个念头,她和崔圆本来就是一种互相利用,崔圆需要她的仇恨,而她需要崔圆地权势,她当然也知道自己一旦得手,崔圆会杀她灭口,但死算什么呢她早在十六年前就该死了。

    不过,张焕的出现使她必死的决心动摇了,如果自己不死,或许还能帮助他完成父亲的遗愿,若父亲地下有知,一定会让自己帮助弟弟,死亡地念头渐渐地在她心中退缩了,想到这,李翻云果断地说道:好吧我听你的安排。

    张焕见她决策果断,不由赞许地点了点头道:那你先回去,到时自然会有人和你联系。

    夜深了,长安各坊关门的钟声开始在全城回响,一些已经赶不回家的人便就近冲进一座街坊里,胡乱找一家客栈住下来,这是大唐延续百年的规矩,一旦坊门关闭,除了执行军令的军队,无论谁也不能例外开启。

    就在坊门关闭的刹那,一匹快马冲进了延寿坊的大门,但马上之人并没因此松口气,他满脸惊惶,反而加快了马,沿着大街向坊内狂奔而去。

    张破天的宅子便位于延寿坊,此刻,这位大唐礼部尚书端着一杯茶,正忧心忡忡地站在窗前,一样地凝视着东北方向,家主一死,河东的风暴将起,他很清楚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北有裴家虎视,南有崔氏狼窥,可他手上只有三万军,根本就抵挡不住两大世家的同时鲸吞,张家已危在旦夕,但作为张家的支柱,他决不能就此放弃,他要尽一切努力挽救颓势,就在今天下午,皇上李系却把这个机会放在了他的眼前。

    如果自己答应和他合作,那在家主死后,他将再一次巡幸河东,就象一个多月前一样,这确实是个很有效的办法,无论崔裴两家再怎么急切,他们都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惟进攻河东,这样一来自己就有时间进行防御部署。

    但李系的条件却是让他夺走天骑营的兵权,并杀死张焕,这就让张破天为难了,就在几个月前自己还写下了三人为众,可现在就翻脸了,这实在让他内心难安,一面是家族的危机,而另一面却是他曾经最欣赏的张家子弟,不过现在已经不是了。

    张焕已经不是张家子弟的念头忽然冒了出来,张破天心开始动了,是啊他不但不是张家子弟,或许还会是张家的祸患,祸患,张破天忽然重重哼了一声,手劲几乎要将茶杯捏碎,大哥差点做下蠢事

    就在张破天刚刚要下定决心之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跑来,在京城负责和本宗联系的张炀甚至没有禀报便直接扑进了他的书房,他手里紧紧攥着一封红色的鸽信,带着哭腔喊道:四叔家主他他去了

    啪张破天手中的茶杯落地,摔得粉碎。

第一百二十二章 尔虞我诈(三)

    若镐去世的密报仿佛急啸的北风扑来,清晨,崔圆府是同时动了,一道道密集的命令出,一群群传令骑兵风驰电掣般扑向河北山东,俨如一场暴风骤雨即将到来之时,风忽然停了,空气中充满了诡异的气流,焦躁压抑,安静极了。

    吱嘎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裴府的门前,数十名侍卫呈扇形向两边分开,车门开了,目光中带着忧虑的楚行水从马车里走出,这是他两天来第三次来裴府,第一次是裴俊病了,而第二次却是他出去拜客,今天裴俊专门派人来告诉他,自己在家静候他的到来。

    楚行水拾袍上了台阶,门房见他过来,慌不迭地将门打开,老爷再三吩咐,楚尚书若来,要在他上台阶前就必须把中门打开,楚行水面无表情地进了大门,前面是一道影壁,一辆小巧而漂亮的马车正停在影壁旁,远远地便听见裴莹的埋怨,谁说一早就要去,帖子上不是说诗会在晚上吗

    小姐,刚才韦公子特地派人来,说先请小姐去乐游原观赏枫叶。

    脚步声近前,只见两个丫鬟簇拥着裴莹从影壁后走出,她一眼便见楚行水迎面走来,慌忙上前行了一礼,侄女给世叔问安。

    楚行水看了看马车,微微笑道:乐游原就不要去了,好好学学如何相夫教子吧

    说罢。他仰头一笑,快步走进了中堂,裴莹诧异地望着楚行水地背影,她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裴俊小睡方醒,听说楚行水来了,他笑着迎了出来,润泽兄,可是在戳我脊梁骨痛骂

    不敢,裴相国的身子和客人都比我重要得多,我有自知之明。

    裴俊大笑。他亲热地挽着楚行水的胳膊进了书房,关上门,脸上的笑容陡然消失,他压低声音道:张若镐死了。

    什么楚行水大吃一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应该是前天晚上,此时十分绝密,是我安插在张府的亲信嗅出了味道,以飞鸽传书来。裴俊克制住心中的激动,淡淡道:我已命裴仕屯五万河北军在常山郡,随时可以进入河东。

    那崔圆呢楚行水心有些乱了。他已经意识到大唐的权力平衡被打破,使他原本对张焕的担忧转到了自己地身上,在乱局中。襄阳的王家是否会趁机出兵淮南

    崔圆应该也知道了,今天一早,他连派十八骑传令兵出了长安,想必是去了山东。

    裴俊心里很清楚,崔圆也同样谋河东十几年,如此千载难逢之机他如何会不抓住,在这个时候。所谓的仁义就是婊子的牌坊,实在是一钱不值,重要的是家族利益,是地盘是人口,山东军必然会经由陈留借道阳渡黄河进入河东。

    不过裴俊也知道,他和崔圆进入河东都还缺少一个契机,说白了就是一个光面堂皇的借口,但他并不担心,他知道崔圆比自己还急。他必然会有所安排,箭搭上弦。弓已拉开。现在自己只需要悠闲地等待这个契机到来,裴俊看了一眼楚行水。便回到了今天的话题上,润泽兄想必是为张焕之事而来吧

    一句话点醒了楚行水,他急忙道:是我已和张焕谈过,他愿意投靠裴相,答应裴相的一切条件。

    是吧我猜就应该是这样。

    如果张焕能答应颜真卿的提亲,说明他还多少有一点诚意,可现在明摆着是想利用自己,他大概是想借道回河东,张焕的用处并不是现在,而是在以后,裴俊淡淡一笑道:他还要求把三千天骑营留在身边吧

    是地,这是他唯一的条件。是有东西来换。

    什么东西

    他没有明说,但我想应该是崔圆勾结回纥的证据。

    是吗裴俊地眼睛里有了一丝兴趣,正如很多事情往往是过后才慢慢能领悟一样,李系被困西受降城之事一直过了三个月,裴俊才终于想通,这肯定是崔圆设的圈套,最终得以继任相国,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此事也只能罢了,现在张焕手中居然有证据,会是什么一封信吗他忽然有一种渴望,他很想看一看崔圆写给回纥可汗的信里是怎么样的口气和用辞,这必然是一件极有趣的事。

    润泽兄以为如何那三千人可以给他吗态,而是轻轻巧巧地将球踢给了楚行水,张焕可是他外甥,就算答应张焕,这个人情也要从楚行水那么拿到。

    天行兄就当给我一个面子吧

    我们多年交情,这个面子怎能不给

    裴俊眯着眼微微一笑,看来我家小莹终于要出嫁了。

    啷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裴俊脸色一变开了门,只见裴莹端着一只茶盘,里面只有一杯茶,而另一只茶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我不小心。

    你长这么大,还从来没给我倒过茶。

    裴俊微微一笑,慈爱地抚摩她地头,去吧爹爹不会委屈你。

    裴莹低下头,一声不语地去了,这时,楚行水慢慢走上前,打趣地笑道:天行兄,这个人情我可不欠你的。

    你这个人呀裴俊手指着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取出一块银牌递给楚行水道:这块银牌给他,凭此过路千牛卫不会为难他,此事就麻烦润泽兄了。

    时间慢慢到了中午,东市大门处依然熙熙攘攘,人流如织,普通百姓的日子平平淡淡地过着,朝廷的风云诡异与他们无关,大街上的气氛平静而祥和。

    这时几匹马从东市对面的平康坊内飞奔而出,为的粗壮男子正是崔雄,他满面通红,嘴里喷着酒气,几个人向南行了约千步,却一调头,进了宣阳坊,就在他们身后约百步外,一个男子远远地跟着他们,他极善于隐蔽,总是在崔雄回头向后探望之时,他便及时地消失在树后或路旁的小摊贩里。

    很快,崔雄一闪身从侧门进了相国府,远远跟他之人便立刻掉头向宣阳坊外跑去

    你确实看清楚了吗泚酒,想再探探崔圆的身体情况,可不等他试探,崔雄便直接说出家主伤势极重,没有一两个月不会康复,就仿佛知道他要问什么似地。

    每次朱泚都能套出自己想要的情报,他便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今天崔雄地未卜先知终于引起了他地怀疑,酒后,他便立即派人跟踪崔雄。

    属下确实看清楚了,崔雄从侧门进了相国府。

    朱泚倒吸了口冷气,他终于明白,崔圆其实早就看透了自己,却一直任凭自己展,不用说,他如果要动自己,那就是取自己性命了。

    怎么办朱泚的额头已隐隐出现汗迹,他背着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他也是个野心极大地人,极渴望能得到一块属于自己的地盘,以摆脱重蹈父亲的命运,可大唐丰腴之地已基本被各世家瓜分,不过还有一块及重要的地盘没有被世家占领,那就是都畿道,即洛阳阳陈留一带,这里是中原的核心部位,直属于朝廷,只驻扎有两万余地方军,朱泚便看中了这块地盘,为此他和张良达成了合作意向,当大唐乱起时,帮助太后外戚拿下它。

    可是现在,他的野心已经被崔圆识破了,计划必须要改变。

    朱泚忽然停住了脚步,他忽然想起一事,一个大胆的念头又再一次从他心底冒起。

    一个时辰后,一辆马车停在了杨锜的府前,朱泚从车上跳下,手伸进车内,一只白嫩的小手随即搭上他的手臂,从车上走下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子,约十六七岁,长得极为美貌,她便是朱泚的亲妹妹朱春玉。

    在去太原之前,杨锜因破了一笔钱财,心中苦闷,特地来找朱泚诉苦,朱泚便命自己的妹子出来陪酒,杨锜当时被她的美貌惊得神魂颠倒,借着酒劲说了不少风话,朱泚看在眼里,也记在了心中,现在该是走一步棋的时候了。

    你要记住,我们朱家的兴亡就在你身上了。泚道,他惟恐妹妹不肯,又补充一句道:你放心,只要大哥能逃过这一劫,那你将来就是巴蜀的女王。

    朱春玉默默地点了点头,尽管杨锜的年纪足以做她祖父,但为了家族,她也只能牺牲自己了。

    这时,杨锜已经闻风而至,他虽然平时需要拄杖而行,但此刻他却健步如飞,嘴里说着欢迎,但目光却紧紧盯着朱春玉。

    舍妹向往巴蜀胜景,我实在太忙,无暇陪她前往,就麻烦杨阁老带她同行,朱泚将来必有重谢

    他向妹子招了招手,来见过杨阁老。

    朱春玉媚然一笑,碎步上前轻施一礼,娇声道:小女子参见杨阁老。

    杨锜的魂都快飞了,他重重地咽了口唾沫,仰头爽朗地笑道:看见小妹,我顿时觉得自己都年轻了二十岁,放心巴蜀胜景,小妹想去哪里,我就陪你去哪里。

    朱泚瞥了他一眼,心中冷冷地笑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玄武门之变(上)

    我们将军有令,任何人不准进入东内苑。东内苑百余天骑营士兵横刀而立,拦住了张破天的马车,校尉陈平上前施礼道:我家将军今天一早便出去了,留了一封信给张尚书。

    说着他取出一封信,上前递给张破天的随从,随即后退五步,手按着刀柄,冷冷地盯着张破天的一举一动。

    张破天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张焕留信给自己,显然就已经看破了自己的企图,这段时间他一直在为河东之事而忙碌,忽略了天骑营,今天早上,他去两个天骑营老部下的家里,才得知他从前的那些部下几乎全部被张焕清洗,也就是说,他已经完全控制不了这支军队了。

    震怒之下,张破天驱车前往东内苑兴师问罪,不料他连大门都进不了,上次他来找张焕,大门的守军一齐向他致敬行礼,没有一个敢拦他,而现在,迎接他的却是冷森森的刀锋和同样冰冷的目光。

    张破天阴沉着脸将信抖开,却忽然愣住了,信上只有四个字:三人为众,这竟是他上次写给张焕的纸条。

    张破天目光复杂地盯着东内苑,他隐隐有一种感觉,张焕就在某处看着他,半晌,始终不见张焕出来,张破天终于长叹一声,走吧

    马车慢慢启动,在数十名侍卫护卫下,带着无尽的失落渐渐地远去,就在张破天地马车即将消失在大街尽头时。张焕却慢慢从大门的背后走了出来,望着远方的一丝黑影,他轻轻地摇了摇头,比起家主来,张破天差得太远,优柔寡断,总是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难道他不知道,现在他最应该做的事情是赶回河东主持大局,只要张家的根还在。就总有重新长出参天大树的一天,可现在呢还迷信什么皇帝援手,还留恋什么一日相国,就算他能调动天下所有的军队来救河东,可是他的命令还能传得出潼关吗

    想到出潼关,张焕不由从怀中取出下午楚行水送来的银牌,虽然楚行水向他保证这块银牌可以在裴家的控制地自由通行,但张焕还是感觉到有些不妙,事情似乎太容易了一点,东西是死地。但人却是活的,问题不在他拿银牌还是金牌,而是裴俊有没有心放他出去。

    相信裴俊也很清楚自己并没有什么诚意。而那封信的作用也没有多大,说白了不过是马后炮,除非崔圆是个人人喊打的落水狗,那封信就会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可现在崔圆势力庞大,难道他还会因此主动下野不成

    既然如此,裴俊为什么还会给自己一块银牌。放自己离开呢或许是给楚行水一个面子,或许是裴俊想利用他的天骑营来抵挡山东军的北上。

    但张焕却想到了另一种可能,这块银牌不过是一个诱饵,他的真实目的是想把自己引出长安,由千牛卫在半路一网打尽,张焕冷冷地一笑,他裴俊道高一尺,那自己就魔高一丈。

    将军一名亲兵从东内苑里冲来,他里握着一个纸卷。

    是鸽信

    张焕的脸色刷地变了,这是李泌地消息来了。这就意味着他一直担心的事终于变成了现实。一张皱皱的纸条从张焕手中悄然滑落。家主死了,他呆呆地站在那里。此刻他地心一片空白,渐渐地,这一年来家主对他的种种爱护都慢慢涌入他心头,直到他真的离去,张焕才忽然感觉到,是自己的父亲死了。

    扑通张焕跪了下来,他向东北方向重重地磕了三个头,泪水涌入了他的眼眶

    随着张若镐的去世,气氛越来越诡异,无论是崔圆,还是张焕,甚至是裴俊,所有人的目光都开始集中到了大唐地皇宫,在这里,一场生与死的较量在一场对话中悄悄拉开了序幕。

    夜色黑沉,没有月亮,这样的夜晚适合策划阴谋或做暗事,在张良的寝宫出现了一个男人,但这个男人不是为了偷情,他对张良这样的老女人没有兴趣,他的兴趣只有一样,权力。

    他自然就是朱泚,他已经给自己留好了后路,剩下来就是要把大唐搅得昏天黑地,最好是四分五裂群雄并起,这样他也有机会成为一代雄。

    是动手时候了朱泚停下脚步,冷冷地看着形容枯槁的张良,在他眼里,这个大唐的太后和街头的疯妇没有什么区别,一个被恶梦吓得疯疯癫癫地女人是成不了大事,渐渐地,原本和她一人一半的合作份子已经变成了三七开,他拿七成,张良拿三成,由他下命令,张良来执行。

    谁动手张良有些诧异地抬起头,不解地看着朱她已经适应了朱泚对她地命令口气,也忘记了他们之间原本是君臣关系,她对朱泚想法也慢慢由利用而变成了倚赖,这不仅仅是因为他地士兵守在门外她才能睡着,更关键是除了他,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以帮助自己。

    朱泚的话让张良产生了歧义,是对张焕动手还是对崔小芙动手,或还是对李系动手,这三个人地重要性依次在她心中排列,所以她的第一个反应便是对张焕动手。

    当然是对李系动手,难道你忘记我们的计划了吗朱泚口气中有些不满她的健忘,这说明她这几天并没有考虑此事。

    张良这才想起,当初他们是策划毒死李系,嫁祸给崔小芙,再由朱泚杀死崔小芙,最后三岁太子登基,就由她张良垂帘听政,虽然这是她一直渴望,但张焕身份的暴露却打乱了她的心思,张良叹了口气,低声道:这几天我的心很乱,没有考虑此事。

    你没有考虑不要紧,我只想问你,你还想不想做这件事

    想当然是想,可是又该从何入手似乎明白了什么,一抬头紧紧地盯着他,难道你有安排

    当然朱泚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的纸包,阴险地笑道:这包药他只需喝一口,便会中毒,会在一个时辰后毒身亡,那时他应该回到了大明宫,剩下的事情就由我们来做,你明白了吗

    可是我怎么让他来又让他怎么喝下这包药

    很简单,你就说推说自己病重,让他来看望你。泚包向张良面前轻轻一推,冷冷道:我们的机会就在他为你亲口试药之时。

    张良默默地点了点头,半夜里,太后寝宫里忽然出一声尖厉的叫喊,令人毛骨悚然,所有的宦官和宫女都被惊醒了,灯被点亮,大群侍卫奔来,布控在太后寝宫周围,十几名御医匆匆忙忙拎着药箱赶来,宫人们紧张地在宫殿内来回奔跑,将桃木剑镜子剪刀之类辟邪之物悬挂在宫殿的每一个角落,太后遇鬼的消息很快地便在太极宫传开了

    天依然是黑沉沉的,此时还是三更时分,东内苑的天骑营便在紧张地收拾东西,干粮水毛毯,早已经准备好,一刻钟之后,二千名天骑营的将士已经全副武装地等待出,在帅帐里,张焕身着黑色的明光甲,头上的银盔在昏暗的灯光下散着淡淡的光芒,他站在大帐门口,目光凝重地注视着大明宫方向,一个时辰前他接到了崔小芙的密令,太极宫生了异变,他立刻明白,交锋的一刻即将来临。

    出的时间到了,张焕一挥手,低声下令道:出

    一队队骑兵仿佛一条条黑色的溪流汇拢成一条河流,向营门外急驶去,战马的四蹄皆包着厚厚的粗麻布,密集的蹄声就仿佛数百面已经破损的小鼓在同时敲响,声音低哑而震人心魄。

    东内苑一共有两个门,正南面是延政门,东北方向则是偏门,出了偏门是一条宫内御道,一直向北走两里便是大明宫的左银台门,若继续向北走则是禁苑,出了禁苑便是低缓的山岗,大片大片的密林延绵数十里,那里就是长安城之外了,当年安史之乱爆,唐玄宗李隆基便是从这里逃出了长安城。

    左银台门也是被天骑营控制,这里有五十名士兵把守,除了这五十名士兵,今晚还有一千名天骑营士兵当值,散布在大明宫的每一个角落,由李横秋统一率领。

    张焕慢慢勒住了缰绳,后面贺娄无忌飞马上来,他向张焕点了点头,按计划贺娄无忌率领一千人从左银台门进入大明宫,而张焕则率领另一千人从大明宫后面的重玄门入宫,他们的任务不仅仅是保护崔小芙,更重要是控制住玄武门,不让驻扎在西内苑的龙武军从玄武门进入太极宫和大明宫。

    我们等会儿玄武门见张焕笑着拍了拍贺娄无忌的肩膀,他一挥手,一千士兵俨如冰山裂开,跟着他迅疾地向禁苑方向驰去。

    夜色深沉,乌云低垂,黑漆漆地没有一点星光,地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霭,一股凌厉的杀气已经悄悄将整个皇宫包围。

第一百二十四章 玄武门之变(中)

    刚亮,崔小芙便匆匆来到西凤宫,这里是田惠妃的寝是原魏博节度使田承嗣的女儿,田承嗣在河北被回纥骑兵大败,他本人被杀于乱军之中,他死后,女儿田心便被收养在宫中,前年被封为惠妃,只有二十岁,是李系最宠爱的一个妃子。

    娘娘,皇上和田妃还在就寝中,请娘娘回避。一名大宦官拦住了崔小芙的去路,虽然崔小芙是后宫之主,但近十年来她从不干涉李系的私生活,也从不去其他妃子的住处,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当大家适应了习惯,那习惯就会成为规则。

    崔小芙看了看这个宦官,冷冷道:本宫是后宫之主,难道来不得这里吗

    这个.宦官心中一阵慌乱,他急忙后退一步,低声道:皇上昨夜很晚才睡,老奴怕过早打扰会惊了皇上的龙体。

    很晚才睡.他们在干什么大唐天子五更就必须起床,现在天已经亮了,他还有个天子的模样吗

    你去把皇上叫起来,就说太极宫有大事。

    太极宫生了什么事刚刚穿好衣服的李系从内室转了出来,他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眼圈有一点青淤,很明显是有些纵欲过度了。

    太后昨晚遇樂,受了惊吓,太医说很严重,已经三次派人来通知。难道陛下不知道吗

    朕确实不知道。动,低着头一声不敢吭,他笑了笑便道:既然有太医在,朕去了恐怕也没什么用。

    崔小芙摇了摇头,太医说太后是心病,并不是药物能治好,陛下还是去看一看吧

    李系有些诧异地看了崔小芙一眼,她和太后从来都不和,怎么今天却如此关心崔小芙仿佛知道他地心思。淡淡一笑道:如果太后由此大去,陛下却不在她身边,臣妾担心会落人话柄。

    李系恍然,他微微一笑道:皇后说得不错,这个时候朕是该在她身边。

    说完,他转身令道:摆驾,朕要去太极宫。

    崔小芙眼睁睁地看着李系的龙辇渐渐消失,她的眼睛里忽然迸射出深深的痛苦,泪花慢慢在她眼睛里涌现,这一别。就将是他们的永别。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带着一丝嘲讽的笑声,怎么。娘娘这把年纪了,还这样留恋皇上吗崔小芙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这是一个从来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狐狸精,仗着皇上的娇宠,她便一直想取自己而代之,她重重哼了一声,没有理她。

    其实年纪大也挺好的。至少晚上可以安静一点。

    一句话激起了崔小芙对李系的恨意,是地丈夫已经快两年没碰自己了,却夜夜和这些狐狸精们鬼混,她眼中的痛苦立刻转成了仇恨,一直盯着龙辇消失,她才冷冷道:既然你喜欢安静,那本宫就成全你。

    说罢,她轻轻笑了一下,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太极宫。李系在大批侍卫和宫人的簇拥下来到了太后的寝宫,虽然是白天。但寝宫里格外亮堂。挂满了近百盏大灯笼,把寝宫的每一个角落都照到了。甚至一些阴暗了百年的死角也暴露在明亮的灯光下。

    李系走见宫殿,只觉宫殿里格外灼热,气息有些憋闷,这还不算什么,更让他头疼的是寒光闪闪,一面面的小铜镜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陛下太后情况可能有些不好。李系一进内宫,席太医冯元才便迎了上来,他眼中十分焦虑,这些天,太后地精神已经十分衰弱,昨晚再被猛烈刺激,恐怕她很难熬过这一关了,臣已经尽全力了。

    朕知道了。几个法力高强的道士来。

    就在这时,一个面容长得异常精致宫女快步从内宫出来,她先向李系施了一礼,随即对冯元才道:冯太医,太后醒来了。

    冯元才一拍额头,欣喜地说道:陛下真是洪福齐天,太后居然醒了。

    他一转身,便急命那名宫女和手下的医官道:快快去煎药并把它端来。

    李系有些惊讶地看着那名宫女,在太极宫内居然还有如此美貌地宫女,他一直目送她的背影消失,这才定了定心神,随冯太医进内宫了。

    煎药室便设在宫殿右边的一间小房间里,医官随身带的一只小红泥炉燃烧着火炭,专门煎药的医官则小心翼翼地把握着火候,在他旁边,刚才那名宫女正端着两只小盅耐心地等侯着,她自然就是李翻云,自从和张焕达成默契,她便沉寂了,耐

    候着时机的到来。

    就在昨天晚上,张良的寝宫周围忽然多了数百名龙武军士兵,随后士兵簇拥一人离去,她便意识到,张良要行动了,紧接着张良遇鬼受惊,而天不亮时,一名宦官将一张纸条悄悄地塞给了她,纸条上笔迹娟秀,只有一句话,要她绝对相信太医冯元才。

    药罐中咕噜噜地沸腾起来,药香弥漫着整个房间,煎药医官紧张地把握着火候,十几名侍卫紧紧地盯着他地一举一动。

    好了煎药医官低沉地喊了一声,动作异常敏捷地用一把弯钳将药罐夹起来,李翻云迅上前将托盘递上去,就在医官正要滤药之时,旁边的侍卫头领却低声喊道:等一等

    他使了个眼色,两名侍卫上前小心翼翼地同时用银针在药罐探了一下,仔细辨别银针颜色的变化,随即点了点头,示意医官继续。

    一股浓冽乌黑的药汁从滤网里流下,很快便倒了满满两杯,这时,两名侍卫再次上前,用银针探了探杯中之药,一切正常,这才结束了验试。

    李翻云不动声色地用盖子将两只药盅盖上,这才在几个侍卫的严密监视之下,端着药进了张良的内宫,内宫里十分安静,侍卫和宫人们远远地站在墙边,李系坐在榻前,正低声安慰太后,请母后放心,朕已命段秀实从安北军挑选五千精锐南下,他们将和天骑营换防,张焕的天骑营朕决定让他去洛阳驻防,就在这几日。

    张良叹了口气,她微微点头,表示感谢皇上的安排,这时,李翻云端着两只药盅慢慢走上前,一旁的宦官骆承恩急忙上前接过,李翻云则行了一个礼,要退了下去,李系又看了她一眼,低声问太后道:这宫女是几时进宫地

    张良知道他的意思,便微微一笑道:她叫孙七娘,是高陵县尉孙健地女儿,今年十八岁了,不久前才进地宫,很是伶俐,若皇上喜欢就带她去吧

    李系大喜,儿臣谢过母后了。

    张良笑了笑,对李翻云令道:去去收拾一下东西,准备随皇上回宫。

    是李翻云施了一礼,转身离去,这时骆承恩用一支细长的银调羹在药盅里搅了一下,跪下来将药盅递给李系,请陛下试药

    按照礼制,当父母生病时,喝药之前一定要由守侯在榻边地子女先饮一口,这叫做试药,以示孝道,李系新得美人,心情大好,他欣然接过药盅,就在他正要喝时,旁边的宦官陈仙甫却忽然道:陛下,这杯药有些凉了,对你胃不好,不如喝另一杯。

    陈仙甫久居宫中,对宫中的各种阴谋诡计见得太多,别的不说,刚才冯太医说太后病危,可现在太后虽然脸色难看一点,但思路却很清晰,精神也不错,还能把宫女赏赐皇上,哪里是要死的样子,他心里便微微起了疑心。

    从李翻云进屋,陈仙甫一直便紧盯着这两杯药,就在骆承恩用银调羹拌药之时,他忽然现骆承恩有个极为细微的动作,他的胳膊肘略略有些抬高,挡住了他手上的动作,这是个十分不合常理的动作,似乎害怕别人看见他调药的手,难道这药里有什么问题吗

    李系微微一怔,他回头瞥了陈仙甫一眼,陈仙甫不等骆承恩动手,便一步上前端起了另一碗药,必恭必敬地递给李系,陛下,请喝这一杯。

    李系有些明白了,他眼睛里霎时闪过一丝怒色,但随即消失不见,他接过药看了一眼骆承恩,淡淡一笑道:既然有两杯药,朕喝这一杯就是了,那一杯请给太后。

    说罢,他揭开盖子吹了吹,象征性吮了一口,便把药盅放回原处,这时,张良和骆承恩同时脸色大变,张良是颓然地倒下,而骆承恩则浑身颤抖,手中的药几乎抖泼出来。

    李系哈哈一笑,既然太后病势康复,那朕就先回去了,多谢母后的美意。他站起来施了一礼,阴沉着脸转身便走,他刚走到门口,突然,李系脸色大变,他猛地用手卡住脖子,嗬嗬地低呼两声便轰然倒下,他浑身渐渐地缩成一团。

    陛下

    皇上

    张良霍地翻身坐起,她惊讶得眼珠都快瞪出来,忽然,她也反应过来,皇上怎么能死在太极宫

第一百二十五章 玄武门之变(下)

    系之死俨如山忽然崩裂,瞬间让所有的人都惊呆了,眼睛都急红了,他声嘶力竭地指着张良大喊,太后毒杀皇上太后毒杀皇上

    他一边喊,一边跌跌撞撞向外跑,护送李系来的几十名侍卫杀戮之心大,拔出长刀,狂吼一声向张良冲去,而站在张良身边的十几名侍卫也拔刀迎上,拼死保护张良的安全,寝宫里一片大乱,宫女和宦官们四处奔逃躲藏,到处是哭喊之声。

    张良呆呆地望着眼前的混乱,她到现在还想不通为什么李系会喝了另一杯药而死去,这中间到底还藏着什么玄机

    忽然,一片暖热的液体扑在她脸上,她顺手一抹,手中竟然是粘稠的鲜血,她一下子惊醒过来,眼看她的侍卫们已经快支持不住,张良的眼睛里不由闪过一阵惊惧,慌乱地向四周张望。

    太后,到这边来元才正向她招手,她忽然想起那边有个侧门,张良不及细想,转身便向冯元才那里跑去,她却没现,冯元才见她向自己这边跑来,脸上里竟微微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

    李翻云在离开寝宫后,便立刻向玄武门飞奔而去,张焕告诉她,一旦下手后就在此汇合,李翻云一路小心翼翼,避开了一个又一个地岗哨。此时已是换岗时间,劳累了一夜的士兵们正焦急地等待西内苑的士兵到来。

    玄武门位于西内苑和太极宫之间,而西内苑从唐初起,一直就是禁军的驻地,武德九年六月初四,李世民就是在这里动了历史上著名的玄武门事变,继而拉开了贞观之治的大幕。

    而此时,玄武门又成了两宫斗争的最后焦点,驻扎在西内苑的龙武军要进入太极宫,也只有这一条路。

    此刻。玄武门前也不再冷清,雄伟的城门关闭得严严实实,朱泚率领数千龙武军士兵已赶到玄武门下。

    朱泚也是一夜未眠,他一直坐镇帅帐,一个又一个的消息源源不断地从太极宫传来,太后遇鬼御医已经赶到已经向大明宫派出第三批报信之人,而最后一个消息是李系进入太极宫,他便命令士兵开始准备,一旦张良得手,他便立刻率军杀向大明宫。但随后他地消息便断了。

    就在一刻钟前,他忽然接到岗哨的报告,说玄武门处生了骚乱。朱泚立刻意识到了不妙,为防止意外生,他特地在玄武门增加了防守,守城门的士兵足有三百人,生了骚乱却没有人赶来报告,由此可见事情不会小。

    事情正如他所预料,玄武门已经被天骑营偷袭得手。就在李系前往太极宫的同一时刻,贺娄无忌便率一千天骑营的士兵以换防的名义进入了大明宫,只是他们并没有换防,而是从天骑营控制的玄德门登上了城头。

    玄德门是东宫和大明宫的分界处,也是去太极宫的必经之路,它和玄武门平行,高大而坚固的城墙将两座城门连成一体,它们相距约一里,虽然它们之间并没有什么阻隔。但镇守它们地两支军队平时也井水不犯河水,可今天却成了贺娄无忌偷袭玄武门的捷径。三百名龙武军士兵在一千从天而降的天骑营将士地围困下。成了瓮中之鳖,只是一场简单的战斗后。龙武军士兵或死或降,无一逃脱。

    将军,好象城楼上是天骑营朱泚的一个副官眼光锐利,忽然认出了城楼上的士兵。

    朱泚大吃了一惊,无数个念头在他心中回转,他原以为是张良那边提前动,太极宫被崔圆的金吾卫控制了,却万万没想到是天骑营的军队。

    难道是张良失手了泚手,可天骑营也不会听从李系的命令,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将军,我们该怎么办几名军官齐声问道。

    怎么办朱泚恶狠狠道:天骑营造反,给我砸开城门

    只要不是金吾卫,他就还有机会。

    进攻地鼓声急促地敲响,数千名士兵如潮水般的涌上,他们没有攻城武器,便砍下一根根参天大树,简单地制成撞木,喊着号子,向沉重的大铁门冲去,这时城楼上的士兵忽然

    由百人变成了千人,箭如雨,密集地射向撞城的士兵

    只一轮箭后,第一批三百多名龙武军士兵一个不剩地被射死在城下,朱泚见状勃然大怒,他大声狂吼道:给我放箭,压住他们

    同样密集的箭雨一齐向城楼上射去,箭如飞蝗,嗖嗖地越过城垛,数百名龙武军士兵再一次呐喊着,抬着十几根撞木冲向城门,轰地一声巨响,第一根撞木撞上了城门,巨大而沉闷的响声传遍了整个宫城。

    大门晃了晃,紧接着第二下第三下,一连撞了十余下,大门终于承受不住猛烈的撞击,门栓断裂,轰然被撞开了,异常兴奋的龙武军士兵如决堤地洪水,高举战刀,呼喊着涌进了玄武门。

    可朱泚却一动也没有动,他的眼睛闪过一丝惊惧,很明显,天骑营并非是被箭雨压得抬不起头,而是他们已经撤离了。

    为什么难道是金吾卫地军队已经到了吗

    他地马嗒嗒地向后退着,一种深深的恐惧感笼罩着他地内心,他终于有一点明白了,天骑营的突然到来,极可能是他和张良都掉入了一个圈套。

    他眼睁睁地看着龙武军涌入太极宫,心中涌出了一种无能为力之感,他已经败了,他远远不是别人的对手。

    就在这时,太极宫内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足有万人之多,除了金吾卫不会再是别人,朱泚一掉马头,带着几十名亲兵拼命地向西内苑的后门逃去

    大明宫,三千名天骑营士兵已经汇聚到了重玄门附近,等待着主帅离开的命令,此时,张焕在和崔小芙作作最后的告别。

    崔小芙显得很轻松,并没有因为李系的死而难过,事实上这一天她已经等候了多年,大唐皇帝死了,太后也服毒自杀,接下来便是她三岁的儿子登上大宝,而她将垂帘听政,直至儿子到二十岁,她还有十七年的时间,足够让她享受至高无上的权力。

    她很感激眼前这个年轻的将军,虽然她很希望他能留下来,但她也知道,无论是龙武军还是天骑营都必须在这次宫廷政变中消失,崔圆和裴俊容不下长安有第三股军队势力。

    既然他已效忠自己,那就应该让他永远效忠下去,成为自己掌握的一支力量,崔小芙微微一笑,对张焕道:这次得张将军的保护,哀家深为感激,哀家希望与张将军的合作能够继续下去,相信张将军也需要一个为你撑腰的人,请张将军考虑一下。

    张焕没有直接问答,他回头看了看李翻云,笑了笑问她道:你可愿意留在娘娘身旁

    李翻云明白张焕的意思,她默默地点了点头,答应了他的安排,张焕随即对崔小芙道:李翻云是我的亲姊,她可以代表我留在娘娘身旁,成为娘娘的得力助手,如果娘娘有什么事找我,可尽管告诉她。

    崔小芙犹豫了一下,豫太子的长公主留在自己身边是否妥当,不过这个念头一转便消失了,张焕真要成为皇位的威胁,那简直比登天还难,暂时不须考虑此事,而且自己确实需要一个得力的助手,这个李翻云胆大心细,是个不错的人选。

    她便笑着点了点头,咱们就说定了。

    这时,一名宦官慌慌张张跑来,娘娘,崔相国和裴相国联袂求见

    哀家知道了,请他们稍候崔小芙回头便笑着向张焕挥了挥手,去吧该出了。

    张焕深深地吸了口气,最后对崔小芙道:请娘娘好好照顾她,告诉她,我一定会实现曲江池畔的誓言

    说罢,他翻身上马,马鞭一指重玄门,对三千儿郎下令道:出

    一队队士兵鱼贯驶出了重玄门,外面是一望无际的森林,崔小芙直到最后一名士兵在她视线消失,这才有些忧虑地对李翻云道:哀家很是有些担心,他带这么人,极可能出不了关中。

    李翻云淡淡一笑,请娘娘放心,我这个弟弟从来都是谋定而后动,他有办法出得去。

第一百二十六章 魔高一丈

    俊是正在前往官署的路上得到了太极宫事变的消息,使他立刻意识到,这就是崔圆出兵河东的契机,时机梢纵即逝,几乎没有丝毫犹豫,裴俊当即写了一封信交给一名心腹侍卫道:你火将这封信给裴明远,命他加急鸽信到常山郡。

    侍卫刚要走开,裴俊又忽然叫住了他,他低头沉思片刻,又果断地下令道:立刻派人去潼关告诉马大帅,若天骑营借道,只准张焕带百人出关,否则,给我全部就地消灭。

    交代完毕,裴俊加快了马车度,向大明宫飞驰而去。

    与此同时,裴莹在两个丫鬟的簇拥下也从府中快步走出,这两天她心事重重,又是喜又是忧,喜是张焕终于答应迎娶自己,让她在极度沮丧中又忽然看到了希望,她和长孙依依不同,长孙依依对张焕的好感是源于对方大破回纥都城,是传说中的英雄,这一种喜欢有点盲目,如果张焕本人十分龌龊和这英雄的称号完全不配的话,那长孙依依的喜欢就会变成坠入地狱般的失望。

    但裴莹却不同,张焕的出色表现在她看来是理所当然,在她心中挥之不去的是张焕在船中那一刀,凌厉霸气,裴莹看到了一种气吞山河的气势,使她刻骨铭心难以忘怀,就从那一刻起,她的一缕情丝便悄悄地缠绕张焕身上,不过现在张焕答应娶她。又让她有点忧虑张焕地态度,他明显是为了一种利益而答应迎娶自己,并非是出于真心喜欢。

    裴莹走到府外,刚才有家人来报,长孙依依有一封信要亲手交给自己,她左右看了看,却没有看见长孙依依的马车,倒是在大街对面有几个骑兵若无其事地向这边探头探脑。

    裴小姐,是我找你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她身后穿来,裴莹霍然转身。只见一个带着斗笠的男子倚在石狮上,他身材高大,斗笠压得很低,遮住了他的大半个脸庞,只露一轮毛刺刺的下巴。

    虽然看不见他的脸庞,但裴莹的心还是剧烈的跳动起来,她已经听出,这个男人正是她刚刚想到的张焕。

    你.了。

    张焕取出一块银牌,笑了笑道:我和裴相达成意向。他让我去河东郡,可又担心潼关的军队不放我出去,所以我想请小姐帮忙。陪我一起出关。

    裴莹吃了一惊,她向后急退一步,去几百里外的潼关张焕这是想把自己当人质啊

    张焕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淡淡一笑依然不紧不慢地道:裴小姐请不要害怕,我若有心绑架你,那只需邀你去曲江池游玩,你说是吧

    裴莹听他说的有理。心稍稍放下,她是个极聪明的女孩,见张焕戴一顶斗笠遮住面孔,便知道他恐怕是真有了难处,便沉吟一下道:既然你有爹爹的银牌,虽然不能调兵,但借道出潼关是绝对没有问题,马叔叔不会为难你。

    我知道裴相放我出去问题不大,可我还带有三千军。这恐怕就有一点困难了。说到这里,张焕把斗笠略略掀起。露出了他的脸。他诚恳地对裴莹道:不瞒裴小姐,我要去的地方不是河东郡。而是去河西,我想夺回吐蕃占领的大唐土地作为我的根基,所以这三千军对我极为重要,恳求裴小姐帮我这个忙,出了潼关,我会派人送你回来。

    说完,他目光炯炯地向裴莹望去,裴莹被他灼热地目光看得脸更加红了,但她的心却在异常敏锐地判断张焕话中的真假,这个人情对她来说不大也不小,既然她与张焕已经有了婚约,那陪他出关也是理所当然,只是她不能容忍欺骗。

    张焕虽是张家人,但覆巢之下,河东已经没有他地立足之地,而他要去河西,要么走陇右,要么借道河东绕远路,走陇右当然不可能,凤翔他就出不去,所以他才会投靠父亲,所以他才答应娶自己,裴莹当即作出判断,他说的是真话,他是要去河西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裴莹忽然觉得胸膛之中有一股热血在沸腾,这是她从小的愿望,每当读到此句,她总有一种执剑出塞的冲动,虽然这是她的梦想,但是眼前这个英武的男子可以,而且他将是自己的

    裴莹忽然抬起头,毫不犹豫地道:你要我什么时候走

    现在张焕温柔地一笑

    庆治十六年十月二十九,大唐皇宫生地一场惊天大乱,天子李系被太后张良

    随即张良也畏罪自杀,消息传出,震惊了天下,就圆以国之大乱,北防回纥南侵为由,派八万山东军借道陈留,在阳渡过黄河,兵锋直取河东,第一站便是平阳郡,平阳郡刺史张若锦当即开城门欢迎山东军北上抗胡。

    与此同时,左相裴俊也以充实河东边防为由,派范阳节度副使裴仕率五万河北军从常山郡向河东进,三天之内,连取朔郡代郡云中郡,段秀实派往此地的四万军在大将韩见的率领下,宣布服从裴相国的统一调度,加入河北军。

    河东风起云涌,局势巨变,眼看裴崔两家的兵锋即将在太原相撞。

    夜,长安下起了第一场冬雨,雨中夹杂着密密的雪点,寒冷而刺骨,一辆马车从裴府的大门前飞驰而过,门前又立刻恢复了寂静,可没多久,又一辆马车伴随着密集的马蹄声从远处快向这边驶来。

    书房里灯光明亮,裴俊背着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这位左相大人非但没有为河北军势如破竹的胜利而高兴,反而脸上显得异常恼怒,他刚刚收到女儿裴莹写来地信,说要从戎出塞,为国建功立业。

    胡闹裴俊重重地一拍桌案,将旁边的裴明远吓了一大跳,在他记忆中,一向温文而雅地父亲是头一次这么大地火。

    裴俊气得胸膛起伏,十天前,张焕竟然在临走时把自己的女儿给拐跑了,并派人给自己送来一封信,使他不得不下令放张焕地天骑营出潼关,改成让他去河东郡阻挡崔圆北上,但事后,张焕并没有依约把女儿放回,而是带着她又渡过了黄河,可现在张焕居然放弃河东郡继续向北行,甚至连女儿也糊涂了,难道她不知道她是去送死吗

    父亲,孩儿觉得这或许也是件好事。旁边的裴明远小心翼翼道:那张焕不是没有诚意投靠父亲吗若妹子在他身边,这样一来,他也会就顺理成章地成为父亲的人。

    顺理个屁吗是河西,去河西是可以,可是要经过韦谔的地盘,那只鳄鱼怎么会放过到嘴的肥肉。

    可是年初是张焕不是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家能走到今天,难道是靠善男信女得来年初是他韦家受了重创,才不得已放下身段,况且那时还有张若镐在,韦谔也要给几分面子,现在崔裴两家瓜分河东,他岂能不眼红,这个时候张焕去,正好给他填填牙缝。

    裴俊又想起最宝贝的女儿在张焕手上,不由心急如焚,可此刻他也鞭长莫及,这可怎么办

    请父亲不要着急,孩儿觉得事情或许没那么糟糕。裴明远看出了父亲眼中的焦急,便劝慰他道:孩儿和张焕打过几次交道,其人深谋远虑,看人透彻,我以为他不会没有考虑到韦谔的野心,他应该有对策,而且孩儿以为他之所以走河东的真正目的并非只是借道。

    说到这里,裴明远见父亲一言不,心中有点胆怯,便停住话不敢再说,裴俊又瞥了他一眼,有些诧异道:怎么不说了

    裴明远见父亲在听,他一颗心略略放下,又继续道:我以为他真正的目的是想趁张破天在长安,河东大乱之时,趁机摄取张家的资产甚至河东军,以充实自己的力量。

    裴俊的心里渐渐平静下来,儿子说得不错,就看他这次他和崔小芙联手干掉李系,嫁祸张良,张焕确实不同一般人,而且裴明远的话也提醒了他,恐怕张焕杀李系的真正目的,是为了制造乱局,趁机夺取张家的资本。

    如果真是这样,张焕此人就是一个非常厉害的枭雄之辈了,裴俊轻轻地捋着胡须,或许是自己多虑了,若女儿由此嫁给他,对裴家倒真是一件好事。

    他心放了下来,心思又转到了河东局势之上,眼看和崔家将不可避免地生冲突,如何妥善解决这个矛盾,这确实是一件极为棘手,且十分紧迫之事。

    就在这时,飞奔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只听管家紧张地禀报道:老爷,崔相国来了,在门外求见

    裴俊一怔,他随即哈哈大笑,连声吩咐道:快开大门,欢迎崔相国的到来

第一百二十七章 诡异的行棋

    吱嘎嘎!’裴府沉重的大门拉开了,出刺耳的转动难得开启一次,长满了铁锈,崔圆背着手含笑站在台阶上,等待着主人来迎。

    这几日是崔圆十年来最舒畅的日子,他终于可以出兵河东,以最直接的方式实现自己筹划了近十年的梦想,富庶的河东终于易手,成为他崔圆的盘中美味。

    美味虽然可口,可惜不能独享,另一双筷子毫不客气地夺走了一半,不过崔圆并不因此恼火,如果裴俊袖手旁观,笑眯眯地看他独揽河东,那才是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崔圆很清楚,任何人、任何事情都没有绝对的成功,最终寻求一种平衡才是理智的做法,所以他今天为寻找这平衡而特地登门拜访裴俊,别的不用看,只看他开大门来迎接,便知道裴俊也是有心寻找这种平衡。

    “有朋至远方来,不亦乐乎?”裴俊大笑着从大门里迎了出来,“崔兄,你可是有两年未到我府里来了吧!该怎么罚你?”

    崔圆淡淡一笑道:“该罚的应该是裴相吧!难道你忘了吗?年初我还专程来求亲。”

    “是了!是了!”道:“我家那死丫头前几日被我责骂几句便跑回郡了。”

    “难怪崔宁说好久没见小莹了,原来是这样。是河东之路颇不太平,裴相可要多派一些人手。”

    裴俊见他渐渐转到了正题,便笑了笑道:“夜里寒冷,我却不让相国进屋,罪莫大焉。”

    他一侧身,做出一个恭敬地摆手姿势,“请!”

    崔圆拱手一笑,“恭敬不如从命。”

    二人说说笑笑进了裴俊的书房,书房里已经被裴明远收拾好,一盆碳火烧得正旺。使房间十分温暖,更关键是不该让崔圆看见的东西,此刻都踪影皆无。

    裴明远正要离去,却迎面遇到父亲和崔圆走了进来,他急忙上前施一礼,“侄儿参见崔世伯。”

    “哦!是明远,我们好久不见了。”

    崔圆见他要走,便笑了笑挽留道:“我和你父亲聊一些家常,你在旁边也无妨。”

    “这.裴明远有些不安地向父亲看去,两个相国谈话。他怎么有资格在旁边。

    裴俊眼睛里闪过一丝警惕,这崔圆的厉害之处就在于不知不觉下了套子,殊不知他今天有意无意的一个表示。说不定就会成为将来裴家内讧之根,但裴俊却不露声色,他温和地对儿子道:“既然崔伯父让你留下来,那你就在一旁侍侯吧!”

    裴明远答应一声,便垂手站立一旁,这时,两个侍女在坐榻之上铺了厚厚的软垫。又给端来了热腾腾的茶,崔圆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一股暖流融入腹中,使他浑身舒坦无比,他点头笑道:“寒冷的冬夜,一盆碳火、一杯热茶,便足矣!”

    “崔兄伤势初愈还顶风冒雨前来拜访,裴俊感激不尽,不知崔兄可有什么要事?”裴不再寒暄。他开门见山便直奔主题。

    “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近来朝堂之事弄得心里很烦。所以特地来找裴兄下一盘棋。”

    “下棋?”裴俊会意地笑了。他回头向裴明远点点头,裴明远立刻从书架上取了棋盘和棋罐。裴俊将白子向崔圆面前一推,笑道:“崔兄布局在先,我跟风在后,当让崔兄先行。”

    “还是那句老话,恭敬不如从命。”崔圆接过棋,便在自己左角先布一子,随即裴俊也在自己右角布一子,两人皆不再说话,各自行棋如飞,脸色都渐渐变得异常严肃。

    旁边的裴明远却越看越心惊,倒不是因为二人争夺如何激烈,恰恰相反,实在是因为他们下得太诡异,按一般的下棋,应是针锋相对,边角必争,每走一步都会慎之又慎,可这两人下棋,只管走自己地一边,对方的那里连眼皮都不抬,最后棋面形成了一半黑一半白,就象两个孩童用棋子作戏,可偏偏这两人却是大唐最有权势的左右相国。

    裴明远忽然恍然大悟,他眼前哪里是棋盘,分明就是河东之地,崔家在南,裴氏在北,他们手中的棋子就是军队,而真正较量的地方是中间,裴明远的目光立刻紧紧地盯住中间那一长条空白之地,尤其正中间那一小块,应该就是太原。

    “裴兄,陛下已去了十日,却依然停柩太极宫,这实在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耻辱,陛下一日不下葬,朝中局势就一日紧张,所有的官员都人人自危,不利于我大唐社稷的稳定,我想应该立即给陛下下葬,并让太子登基,裴兄以为如何?”

    崔圆一边说,手却在左边空白处点上一子,裴俊这时已不再另

    棋,而是紧靠在白棋旁边也下了一子。

    “我其实一直在想,当初我们同意陛下立一个三岁的孩童做太子是否合适,现在陛下不幸中途而去,太子年幼,自然由崔皇后行太后监国之权,别地都好说,我就是担心右相和太后都姓崔,这会让天下人议论相国,恐怕会有损于相国的名声。”

    裴俊说完此话,却不等崔圆落子,一气连下了十子,黑棋便占去了中间那个空白长条的一半,崔圆笑了笑,也不阻止对方不守规则地下棋,而是把左边这一块拱手让给了裴俊。

    裴明远暗暗点了点头,如果他没看错,父亲占去这一块应该就是汾阳郡和汾阴郡了,土地极为丰腴,号称晋中粮仓。

    此刻,棋盘上还剩中间和右边一块,右边那一块应该是绛郡和吕郡,绛郡是人口稠密之地,而吕郡是太行山区,人口虽少,但紧邻河北,战略位置十分重要。

    崔圆在绛郡上先下了一子,他淡淡笑道:“太后是太后,右相是右相,我大唐是国天下而非家天下,都姓崔其实也无妨,到是听说裴相国收了安北都护的数万兵,传出去还以为裴相擅自扩大范阳节度的编制,让我十分头疼。”

    他也不等裴俊落子,又连下三子,将的人口稠密绛郡收入囊中,这才微微笑道:“段秀实那里粮食稀少,确实也养不活八万军,这个便宜就让给裴相了。”

    裴俊也毫不示弱,他也摸出三子,将紧邻河北的吕郡占领了,冷冷一笑道:“其实彼此彼此,崔兄既然是借道陈留,为何又留下五千兵马驻守,也会让人联想翩翩,难道又是假道伐的典故重演么?”

    事关彼此的切身利益,两人都不再相让,这时,两人地目光都落在正中间那一小块空地上,那里就是北都太原,他们同时举棋,行到一半,却又放不下去,僵了一会儿,两人又不约而同地收回了手中之棋。

    崔圆淡淡一笑道:“适才裴相提到太子年幼不妥,其实这倒无妨,正好让良师从年幼起便细心教导,使我大唐将来出一仁德之君,倒是那礼部尚书张破天出身卑微,学识浅薄,比起张若镐差之千里,当初我就觉得大唐内阁之臣怎能由一个家族来内定,只是碍于皇上的面子不好反对,可现在皇上已不在,此事我就不得不重提,我准备召开内阁会议免去张破天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之职,保留其太尉,不知裴相是否同意?”

    旁边的裴明远心中叹息,人说实力是立足的资本,这话一点也不假,河东已被崔裴两家瓜分,张家大势已去,自然就不能挤身于内阁,张破天再次倒台也是情理之中。

    裴俊点了点头,他明白崔圆的意思,张破天既然出阁,就必须有一人来替,而这个新的礼部尚书就和太原之地形成了熊掌和鱼,二不可得兼。

    “我同意崔相的意见,张破天应该出阁,但不知可否由小弟来推荐一人?”在裴俊看来,太原是鱼,而礼部尚书是熊掌,他自然要舍鱼而取熊掌。

    崔圆早有腹案,朝廷局势讲的是平衡,只有平衡才能稳定,现在自己已有王、杨两家在手,韦家中立,而裴俊只有淮南楚家,所以这个新的礼部尚书必须给裴俊。

    他崔圆现在极需要稳定地时局来消化已得利益,他便微微一笑,把手中的五枚棋子一齐填满了中间地空白处,“我同意由裴相国来推荐新地礼部尚书。”.

    崔圆已经告辞而去,残棋依旧未收,裴俊背着手默默地注视着棋盘,裴明远在后面垂手站立,他不敢打扰父亲的沉思,良久,裴俊把占据太原地五枚白棋轻轻拾起,太原还在张家手中,还有三万河东军未解决,现在还言之尚早。

    张破天在五天前离开长安奔赴河东,却出不了潼关,万般无奈,只得返回了长安,这样一来,太原就真成了案板上的鱼肉,裴俊眉头轻轻一皱,‘河东军可是有实力的精锐之军,难道真的要给崔圆吗?’

    裴俊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裴明远,见他似乎若有所悟,便淡淡一笑,问道:“你说说看,我们该怎样下这一步棋?”

    裴明远点了点头,他从一张红纸上撕下一角,揉成团,在太原的空白上一摆,“这枚棋子非黑非白,既然父亲一心想得到礼部尚书一职,最好不要再插手太原,那我们就不妨走这一步棋。”

    裴俊的眼睛慢慢眯了起来,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这或许是一步好棋,不过我也想到了另一步。”

第一百二十八章 枭雄本色(上)

    距太原约三十里的官道上,从南疾奔而来的天骑营忽伐,原本五六天的路程,因为避让崔圆的山东军而绕了个大弯,足足走了十天,大队人马驻扎在百里之外,张焕则率三百名亲兵前往事先和李泌约好之处,苗家庄园。

    在三百骑清一色彪悍的队伍中,夹杂着一辆马车,马车里自然就坐着裴四小姐了,不过这位一心投军的千金小姐此刻并不在马车里,而是一身戎装,娇小的身躯骑在一匹十分高壮的大宛马上,对比度显得十分强烈。

    裴四小姐,你还是回去吧等我拿下河西,你再过来。一路上,张焕象和尚念经似的重复着毫无营养的话。

    裴莹耳朵里虽早已听出了老茧,不过她却不腻烦,依然笑吟吟道:我不喜欢结局,我喜欢亲历过程,我要亲眼看你怎么拿下河西,说不定将来我还会写两诗去长安广为流传。

    自从渡过黄河后,这位裴家的明珠一反从前羞涩含蓄的性子,变得英姿飒爽,行事果断,绝不拖泥带水,这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她的归去问题,按约定渡黄河前她应该在陕郡和张焕分手,返回长安,不料张焕一提到这个问题,她便粉脸一寒,丝毫不理会张焕,也不解释什么理由,一意孤行地随他北去;另一个是对张焕的称呼,过了黄河后,她便不再叫张焕将军,自做主张称他为去病兄,颇有一点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架势。

    一路同行。张焕也渐渐了解到了这个美丽女子性格坚韧的一面,她虽是左相嫡女,却能和男人一样骑马昼夜行军,脸颊削瘦了,眼睛熬红了,却从不抱怨一声苦,始终脸上挂着明媚地笑容,让天骑营的将士们也对她刮目相看,这个身材娇小的女人。竟会有如此坚强的意志。

    张焕忍住笑又道:可是你这样跟着我,长安恐有流言坏你名声.将来某个大英雄想娶你,他一打听。哦原来裴小姐曾跟一个张某某跑过,这女子可要不得。如此,不是害了你么

    裴莹秀美的柳眉一挑,什么流言。我是投军报国,怕什么流言,难道你心里有鬼么

    有一点点

    你.她在自己背上捶上几拳,惹得后面亲兵们一阵哄笑,好不羡慕地望着他们的将军。

    既然已经随行千里,张焕再无让她返回去的道理,好在裴莹十分聪明。从不让张焕为难,当张焕处理军务,斥责手下办事不力之时。她会消失无踪;可当张焕处理完军务,或在漫漫黑夜中行军之时。她又会悄然出现,用她女性特有的温柔,慰平这个年轻男子孤独的内心。

    又走二里,裴莹忽然遥指远处地一处院墙高耸的庄园问道:去病兄,那里可是苗家庄园

    是张焕笑着点了点头,才几个月时间,苗家庄园的围墙已加高加厚,周围皆挖了深深地水沟,看来上一次的夜战已经把他们吓怕了。

    这时,田庄地大门开了,十几匹马从大门里冲了出来,裴莹见了便笑道:在马上赶了一天的路,也着实累了,我先歇一会去。说罢,她十分轻巧地翻身下马,躲进了马车中。

    几匹马很快便奔至近前,为之人正是给张焕整理文书的韩愈,近一个月前,他随李泌先走一步来到太原,今天一早得到张焕斥候地通报,特地赶到苗家庄园等候。

    李先生呢难道还没回来吗张焕见后面没有跟着李泌,心中略略感到了一丝不安。

    李泌先来河东的任务有两个,一是收集情报,二便是去陇右商谈借道之事,尤其是后,将直接关系到张焕此行的成败,当年李亨在灵武登基,多依仗关陇集团的支持,作为李亨的席幕僚,李泌在关陇一带有不少旧人。

    李先生已经去了朔方,这几天应该有消息传来。韩愈靠近张焕,向他低声道:请将军随我进庄,我有要事禀报。

    张焕点了点头,向后一挥手,大家先进庄歇息

    已经行军了十天的士兵们早已劳顿不堪,听到命令,众人纷纷催动战马,迅向田庄驶去。

    进了田庄,张焕也顾不得休息,立刻召见了韩愈,此刻形势危急,他只有趁崔裴两家对太原迟迟不能下手的时机,谋取自己的利益。

    我先来问你,最近张家可有向外转移钱物的迹象这是张焕先关心的事情,他知道在张家帐房地地下室里有价值百万贯的金银和珠宝,与其便宜崔裴两家,不如自己拿走建立根基。

    没有我们一直在严密监视,张家没有从地下室向外搬运物资,只有张家人树倒猢狲散一般逃亡。

    张焕点了点头,那你说吧你有什么要事要禀报于我

    韩愈精神一振,立刻压低声音道:张破天的长子昨天晚上赶到了太原,将军没想到吧

    没想到张焕哼了一声,冷冷笑道:我怎么会没想到,裴俊肯定不会让张破天回河东,但他张破天会坐以待毙吗以他地性子,是绝对不会把河东军交给张灿,他必然会让自己的儿子来带走军队。

    张焕背着手走了两步,他仰头喃喃自语道:我就不相信,崔裴二人会没有事先准备

    停了一下,张焕又继续问道:来地张云还是张毅他现在在哪里

    禀将军,来的是张毅,他昨晚深夜刚到,直接去了张府,我走时他还未出来。

    去张府张焕愣了一下。张毅为什么不去军营但念头一转他立刻便反应过来,张毅是取兵符,张破天任礼部尚书后,为向张若镐表示诚意,便将他调动河东军的兵符一分为三,一块在军营,一块在他手中,而另一块则放在张府,除非他本人亲来。否则,调动军队必须三块兵符吻合方可。

    想到此,张焕当机立断。

    他立刻命令道:让弟兄们立刻收拾上马,随我出兵。

    三百名骑兵风驰电掣地向位于太原东郊的东兵营驰去。战马冲过光秃秃地田野,趟过浅浅的水沟,溅出大片浑浊的泥水。转眼间便将一簇簇枯黄的树林远远地抛之脑后,很快,他们身影便消失在了一大片黑黝黝的松林里

    张破天有五个儿子,其中长子云和次子毅是正妻所生,或许是因为张破天是军人出身的缘故,他总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弃武从文,考中进士,从小便对长子张云寄以厚望,请来名师教授学问,张云也不负父亲的期望。在庆治十年一举考中进士,随后放到地方为官,现已累官到了郡司马一职。

    而次子张毅年纪不到三十岁。天生却不是读书的料,从小就喜欢舞刀弄棒。长得也孔武有力,张破天便以为这是上天安排,也请来有名地武师教授其武艺,让他长大后能继承自己的事业,张毅在名师调教之下练得了一身高强的武艺。

    在这次河东危机中,张破天也意识到张家大势已去,可他却出不了潼关,情急之下,便派次子张毅火赶到太原,企图带走军队以保存自己地实力。

    正如张焕所想,由于不是张破天亲至,张毅必须拿到张府的那一块兵符才能调动军队,但张焕有一点却没有想到,张毅除了要那块兵符,他还要问张家要五十万贯钱和百万石粮食,作为河东军地转迁资本,争吵声一大早便从张家的主客堂里传来。

    既然你要北上抗击河北军,我自会筹措钱粮给你,会源源不断供给军队,可你却一张口便要大笔钱粮,让我怎么相信你是去北上作战

    声音严厉的是张家新任家主张灿,他当家主继承人不足两个月便一步升为张家家主,无论资历还是威望,皆不足以服众,更关键是他年纪尚轻,又没有当官地经历,先宗人堂的一帮老人便不把他放在眼里,事事越权擅自处置;其次,原来支持张若锦的一批人,在张若镐死后又开始活跃起来,他们抓住张灿的一点点失误便大做文章,极大地削弱了张灿作为家主的威望。

    事实上,除了财权仍被张灿掌握之外,张家已是一盘散沙,每个人都在打自己的算盘,最大限度地谋取个人利益。

    房漏偏遭连夜雨,就在张灿被家族内部的纷争折磨得心力憔悴之时,皇上驾崩的消息传来,随即崔裴两家大举进攻河东,在各地为官的张氏族人纷纷逃回太原,形势危急,张灿三次去兵营求救,却被卢千里和杨烈二人以没有兵符为由,冷冷地拒绝了。

    听说张灿要不到兵,张家长辈们便将所有的火力对准了他,对他地无能严加痛斥,张灿也气灰了心,索性什么也不管了,但张氏族人却并不因此放过他,他们昼夜不停地逼迫他分割家产索要地契,随着崔裴两军攻城略寨的消息不断传来,有些张家人按奈不住,纷纷收拾细软带着家人逃亡了。

    就在张家乱成一团时,张灿千等万盼的张破天终于派人来了,并写了一封慷慨激昂地信,在信中他誓与河东共存亡,于是,已经走投无路的张灿便毫不犹豫地将兵符交给张毅,可是张毅拿到兵符却又狮子大开口,索要巨额钱粮,终于引起了张灿地

    对于张灿的怀疑,张毅却不屑一顾,兵符已经到手,既然他不肯,那就有必要来狠的,张灿的话音刚落,啪地一声,张毅一巴掌便家主打翻在地,他上前踩住张灿的腰,手揪住他的头,恶狠狠道:老子实话告诉你,军队我要带走,张家的钱粮我也要带走,你现在不拿,晚上老子带军队来抢,把你的女人一起抢走,你信不信

    血从张灿的嘴角缓缓流出。恶人地威胁反而激起了他原本懦弱的勇气,他硬着脖子道:有本事你就把我杀了,否则你一文钱一颗米也得不到。

    你当我不敢杀你吗张毅目露凶光,抽出短刀便要切断他的喉咙,但最后却犹豫了一下,反手抓住他的头,大步向外拖去,来人给我带走他,老子倒要看看今晚上他给不给

    几个张毅的随从将他塞进一个袋子里。横在马上,数十人狂风般地向东城驰去,就在他们刚刚冲过张府的吊桥。张府对面的巷子里立刻飞起了三只鸽子,随即远方两里之外也飞起了三只鸽子。消息迅传向远方。

    就在距离东门约五里外是大片密集的松林,松林中有一座低矮的土岗,延绵数里。

    这里原是太原城地一处关隘,安史之乱中关隘被史思明夷为平地,渐渐地便形成这座土岗,官道就从土岗正中穿过。

    此刻,就在土岗两边的松林里,两百名天骑营士兵已经严阵以待,适才,前方两里外,几只鸽子飞上了天空,这就意味着目标正向这边奔来。

    官道上十分安静。偶然有马车飞驰而过,或挑着货的小货郎敲着拨浪鼓,在土岗上歇一下脚。又慢悠悠地挑担下了土岗。

    约莫过了一刻钟,远方已隐隐有密集地马蹄声传来。张焕轻轻一摆手,士兵纷纷搭弓上箭,十几根埋在土里的绊马索也蓄势待。

    马蹄声越来越近,已经冲到了土岗之下,从树林地缝隙中,张焕已经看见了来人,皆身着黑衣,约有四十余骑,他慢慢地从背上取出一支箭,箭尖呈菱形,异常锋利,在昏暗的树林里闪着淡淡的青光。

    他将箭搭上弦,随着黑衣人地越来越近,他的弓渐渐地拉满,眼睛眯起,箭尖瞄准了为的张毅。

    马蹄声轰然响起,一气冲上了土岗,就在他们刚刚要接着冲下土岗的刹那,尘土飞扬,十几根绊马索同时从土里横出,马匹惨嘶,前面的七八匹马纷纷被绊倒,甚至还有两匹飞出前空翻,滚下土岗,张毅也被绊倒在地,不等他爬起,张焕拉满的弦蓦地松了,一支锋利的箭闪电般向张毅射去,一箭正中他的后背,他惨叫一声,滚倒在路旁的沟里。

    与此同时,松林里乱箭齐,箭势强劲而准确,将官道上的几十名随从射得人仰马翻,惨叫声四起,只片刻功夫,除了几匹空马跑下土岗外,官道上再无一人一马站立。

    忽然,背上中箭地张毅从沟里爬了出来,他摁住一只在地上蠕动的袋子,并拔出短刀抵住袋子,大声喊道:张焕,你不想要你们家主的命吗

    他已经猜到,这极可能是先他出潼关地张焕赶来了,听到家主两个字,所有的士兵都停箭不,等待着将军地命令,这时,张毅感觉到士兵们停箭,他心中一阵狂喜,又继续喊道:张焕,我把兵符和军令都给你,你放我一命,否则我和张灿同归于尽

    张焕却冷冷一笑,他又将弓拉满了,箭尖再次对准那张丑陋的脸,他手一松,箭略略向右偏了一毫,迅疾无比地射出,张毅忽见一箭迎面射来,一眨眼便到面前,此时他的力气都用右手之上,他本能地用力一推,身子向左偏去,不料这一偏,箭却不偏不倚地射入他的口中,穿出他的后脑,张毅眼珠突出,不可思议地望着前方,慢慢地仰面倒地。

    士兵们从两边冲出,迅收拾战场,几名士兵跳上前,用刀挑开袋子,将张灿拖出来,抬进了松林,张灿身上也中了两箭,皆不在要害。

    他躺在地上,喘着粗气对张焕苦笑道:我以为你要趁机杀我

    张焕蹲下来,握着他的手微微笑道:你好歹也是我推上台的家主,我怎么会杀你。

    那你是回来挽救张家吗

    张焕却摇了摇头,淡淡道:张家已经保不住了,你随我去河西,总有一天我会让你重返河东,重建我们张家。

第一百二十九章 枭雄本色(下)

    晚时分,一支两百人的军队赶到了东兵营,河东军除的一些零星兵力外,主力共两万四千人,分别驻扎在两个大营,一个是东兵营,位于太原城东十里处,有军队一万五千人,由河东节度副使杨烈率领,他也是张焕从前的顶头上司;另一支军队驻扎在北兵营,约六千余人,由大同军兵马使卢千里率领,职务上卢千里从属于杨烈,但事实上两支军各自独立,杨烈也指挥不了卢千里。

    这些天河东形势危急,可这两支军队却稳如泰山,丝毫不被局势所动,张家三番两次求救他们也置之不理,没有兵符,谁也调动不了这两支军队,理论上是这样。

    杨烈已得到禀报,他快步走到营门口,老远便呵呵大笑,贤侄别来无恙啊

    杨烈约五十岁,长得豹眼虎额,行事果断迅捷,和他名字一样,整个人就仿佛一团燃烧的烈火,张焕上前一步,单膝向他跪下,抱拳道:末将参加大将军

    免礼免礼杨烈急忙将张焕扶起,你已不是我的下属,用不着这般客气。

    说着,他亲热地捶了张焕肩头一拳,你这小子,有出息了啊

    张焕笑了笑道:上次我派人送来的三千匹马,大将军可收到

    收到了,难得你还惦记着我。杨烈感激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头看了一眼,有些诧异地问道:怎么三千人没带来吗

    张焕轻轻叹了口气。长安已是多事之秋,军队留下保护大帅了。

    说到此,他从怀中取出一支金色令箭,在杨烈面前一举,高声道:杨将军听令

    杨烈一怔,立刻跪下道:末将杨烈听从大帅军令。

    传大帅口令,河东军从即刻起听从中郎将张焕指挥,不服,斩

    末将遵令

    杨烈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随即消失不见,他起身便问道:不知张将军可带有兵符

    兵符就在我身上。

    他点点头便对张焕道:请将军稍候,我派人去通知卢将军过来。

    半个时辰后。五百骑兵护卫着卢千里狂风般地赶到,卢千里皮肤黝黑。

    身材修长,属于那种干瘦结实型,从他干净的马靴。从他盔甲上一般长短的系带便可看出此人做事一丝不芶。

    他大步走进营帐便问道:张公子在哪里却一眼看见了张焕,他愣了一下,不由诧异地向杨烈看去。

    张焕也微微一怔,他怎么叫自己张公子,就在这一瞬间,他忽然看见杨烈向卢千里使了个眼色,卢千里立刻闭口不言,张焕心中一阵冷笑,山中无直树,世上无直人。看来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

    他也不多言,从囊中取出两块兵符,兵符是一座完整的下山虎。一分为三,用黄金浇铸。底座上有四个铭文,河东节度,张焕手上的是虎头和虎身,军营留的应是虎尾。

    片刻,军中判官取来兵符,他小心翼翼地拾起兵符安装,咔一声轻响,三块兵符严丝合扣地成为一只完整的下山虎,张牙舞爪,显得栩栩如生,张焕又将金箭令交给了杨烈,微微笑道:杨将军这下可以相信了吧

    杨烈后退一步,他迅瞥了卢千里一眼,只见卢千里有些迟疑地道:可我们接到大帅的飞鸽传书,应是二公子前来接收兵权,怎么变成了十八郎

    果然这杨烈留了一手,刚才不说,现在才让卢千里难,这个狡猾的老狐狸,他想干什么张焕脸色一沉,厉声对二人道:河东军规,大帅不在,便以令箭和兵符为准,我只问你们,这箭和兵符可对

    那是指平时,可这是非常时期,既然与大帅传书不符,我们自然要慎重行事。

    卢千里毫不退让,他盯着张焕冷冷道:事关重大,请公子稍候两日,我们以飞鸽传书再向大帅请示

    可是崔圆会让你等吗裴俊会让你等吗一两日之内,山东军和河北军就要打到太原,你还有什么时间等候

    杨烈见两人互不相让,便站出来打圆场道:不如这样,我们再等一日,如果二公子还是未到,我们就遵从兵符地调令,这样给大帅也有交代,二位看可好

    可以张焕一口答应。

    那你呢杨烈又瞥了卢千里一眼。

    卢千里重重哼了一声,悉听尊便他一转身便大步离开了帅帐。

    杨烈一直盯着他的背景走远,眼中露出了一丝冷冷的笑意,随即他回头对张焕笑道:张将军,你可知刚才我为何先不说有大帅地鸽信

    我也正想问大将军,刚才为何不说张焕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个一脸正气的大将,不知他又该如何解释

    唉杨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十分痛心地说道:我早已得到密报,一个月前,崔圆屡屡派人来和卢千里碰头,只是没有证据,所以才试探他,刚才他地表现你也看见了,说白了就是不想把军权交给将军,以飞鸽传书为借口来拖延时间,我现在才敢肯定,此人必定已被崔圆收买

    那他为何不直接南下去投靠崔圆张焕有些疑虑地问道。

    你连这都要问我吗杨烈不满地看了一眼张焕,似乎在责怪他不肯深思,很简单,卢千里之所以不肯南下,那是因为他肩负为山东军夺取太原的重任,若不是忌惮我,他早就公开占领了太原。

    原来是这样,难道我一提到交权,他便那样紧张。张焕冷冷一笑道:既然只有一天的时间。那他今天晚上必有行动。

    是这样,今天晚上他肯定会夺取太原,不过老夫既已知晓,岂能容他得逞。

    杨烈目光热切地盯着张焕,如何张将军肯不肯配合我,今晚把这根毒刺拔掉

    说到这里,他瞥了一眼兵符,等着张焕地表态。

    当然

    焕将兵符和令箭推给了杨烈,诚恳地说道:张焕资不起如此重任,我从前是大将军地牙将,现在自然要唯大将军马是瞻。

    杨烈呵呵大笑。他重重一拍张焕的肩膀,亲热地道:我确实没有看错人。来咱们商量一下细节。

    天已经黑了,一队骑兵在夜色中疾驰南下,半个时辰后便回到了苗家庄园。此刻,张焕的三千军已经悄悄地进入了苗家庄园,使原本广阔田庄里也显得有些拥挤。

    张焕大步走进田庄,韩愈急迎上来道:将军回来得正好,李先生已经返回,还带来了韦谔的特使。

    我知道了,先让李先生来见我。

    张焕回到房间,他立刻写了一封信,交给一名亲兵道:你赶到北兵营,把此信交给卢千里。

    亲兵接了信。立刻上马飞驰而去,这时,李泌匆匆赶来。他一进门便道:恐怕事情不妙。

    别急,坐下来慢慢说。

    张焕给他倒了一杯水。李泌捧着杯子喝了一口,才叹口气道:我遇见了韦谔,他非常热心地邀请将军前去陇右,还特地派来使,要和将军商谈条件。

    张焕淡淡一笑,自己离开长安时,韦谔也在长安,自己赶到太原,他便从陇右派来特使相邀,果然是非常热心。

    他要什么条件张焕依然不露声色问道。

    他有两个条件,如果将军肯留在陇右依附于他,他分文不要,并划出宁郡给将军驻兵,如果将军要过境去河西,那他要收二十万贯钱和十万石粮食作为过路费。

    张焕沉默了片刻,又忽然问道:那河西情况如何

    李泌苦笑了一声道:这就是我所说的情况不妙,你可知道现在河西是谁统管

    不是辛云京么张焕略略有些诧异,既然李泌这样说,河西必然生了变故。

    名义上河西节度使还是辛云京。李泌轻轻摇了摇头道:辛云京上个月便回金城养病了,一万河西军已掌握在副使路嗣恭手上。

    河西在安史之乱后期被回纥占去大半,只留下黄河以东的会郡,以及黄河以西的武威郡一块飞地,由于大将仆固怀恩的坚守,吐蕃人始终没有能占领武威郡,仆固怀恩也被朝廷封为河西节度使,后来仆固怀恩叛唐,朝廷又调太原尹辛云京为河西节度使,在他的努力下,渐渐夺回了武威郡以东地土地,武威郡终于和大唐疆域连为一体.他手下的一万河西军也是唯一不受韦家控制的军队。

    不过这样一来,韦家地手也慢慢伸向了河西,由于河西连年遭灾,辛云京的后勤给养遇到了极大地困难,只能仰仗陇右,从庆治十三年起,他便和韦谔达成妥协,河西节度副使由韦谔任命。

    张焕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辛云京曾是太原尹,和张家的关系极好,他原本是想去投靠辛云京,再慢慢向西展,可现在河西也落入了韦谔之手,这下可麻烦了。

    这时,旁边的韩愈忍不住插嘴道:不如将军就先答应他地第二个条件,给他钱粮,先去了河西再说。

    张焕摇了摇头,所谓过路费只是他诱敌之计,如果我没猜错,他早已张开血盆大口在等着我们。

    他又走了几步,忽然感觉到李泌似乎一直没有说话,便回头向他看去,却见李泌正含笑望着自己,张焕若有所悟,便笑问道:李先生的意思是不是让我继续向西行

    李泌点了点头,狡黠地笑道:他在前路等你,你绕过去就是,况且朝中说不定有人还会成全于你。

    张焕大笑,老天爷既然让辛云京病休,那就是要把河西交给自己,天意如此,又何惧之有

    他随即便将河西之事丢到一边,让李泌去应付陇右使,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了眼前,如何最大限度地谋取利益,这才是当务之急。

    去把贺娄无忌和李横秋叫来

    白天张焕已经看出杨卢二人互不买帐,且各自已经有了想法,杨烈口口声声说卢千里投降了崔圆,恐怕是他自己心里也是有鬼,他极可能已经投靠了裴俊,鸟择良木而栖,他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前途吊在已经大势已去的张家身上,那个卢千里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这二人一个投靠了北,一个投降了南,各自为了新主子互相谋算,而自己的到来便将他们之间的矛盾激化了。

    门外传来脚步声响,贺娄无忌和李横秋先后走了进来,将军可是有事找我们

    当然

    张焕取来几本书,围成一个方型,当做是太原城,他指了指两个军营对二人笑道:这两支军队今晚要演一出好戏,咱们就在一旁看着,必要时给他们点点火,让这出戏唱得更热闹一些,你们明白吗

    两人对望一眼,一起笑了起来,贺娄无忌立刻躬身道:请将军下令

    不急张焕看了看窗外的夜色,微微一笑道:你们去让弟兄们都吃饱喝足,然后就准备出,干完这一丈,咱们就溜之大吉。

    两人领令而去,张焕又向旁边的亲兵领李双鱼招了招手,李双鱼急忙上前道:请将军吩咐

    张焕把砚台向城中南面一放,对李双鱼道:这里就是张家,你带五百弟兄给我去把张家地宫里的金银田契统统拿走,要快要自称是杨烈的部属,知道吗

    末将遵令

    李双鱼正要走,忽然又想起一事,迟疑道:如果张家人阻拦怎么办

    张焕背着手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李双鱼忽然醒悟,他干咽了口唾沫,施一礼便匆匆而去。

第一百三十章 三渡黄河(上)

    又深了几分,太原的郊外已蒙上了一层灰色的雾霭,霜,十分寒冷,一支二千人的骑兵队飞地向北疾驶,黑咕隆咚的世界在他们身边飞掠而过,风呼呼地在耳畔轰响,三十里的路程一晃而过,张焕忽然向右一摆手,骑兵大队驰进了一片密林,惊起了一群宿鸟,一排乱箭穿空,密林里又立刻沉寂下来。

    这里是太谷县,离杨烈的军营约十里,一条低矮的丘陵地带横亘在它们之间,张焕在密林里等了片刻,一名斥候飞奔赶来禀报。

    “启禀将军,杨烈兵分两路,一路约五千人向太原东门开去,另一路由他亲自率领约八千人向北而行,去向不明,目前军营里已不到三千人。”

    “知道了,再探!”

    事情正如他预料的一样,杨烈要偷袭卢千里的军队,另一方面,他要占领太原城,张焕笑了笑,看来杨烈并不太相信自己,还特地留了三千人防备。

    “将军,既然杨烈已经出兵,我们上吧!”李横秋跃跃欲试,显得异常兴奋,他是个好战之人,已经快半年没打仗,几乎要将他憋坏了。

    “不要急,再等一等。”

    虽然他告诉杨烈,自己的三千人交给了张破天,但作为一个带兵多年的老将,以他的慎重,极可能会派斥候来打探情报,甚至他早就知道自己的军队抵达了太原,自己只有这三千骑兵的本钱,若不慎重一点,遇到了杨烈的埋伏,那就得不偿失了。

    约莫又过了一刻钟,又一名斥候奔来,他却是两个时辰前给卢千里送信的亲兵,张焕在信中提醒了卢千里要注意杨烈偷袭,

    “将军。信已经交给了卢千里。他给你回了一封信。”

    信封很厚实,张焕打开,里面有一大一小两封信,他先打开了小的一封,竟是张破天飞鸽传来的手令,信中命令他们只能接受张毅的调兵,在最后还特别提醒二将。若张焕赶来夺权。则立斩无赦。

    张焕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是自己大意了,要不是杨烈装傻,利用自己对付卢千里,他今天就会死在军营,看来卢千里倒是真正忠于张破天之人。

    他暗叫一声侥幸,又打开了第二封信,第二封信是卢千里所写。告诉他杨烈已经投降了裴俊,并约张焕合击杨烈,瓜分他的部队。

    这时,前去探路的第二批斥候回来,报告张焕前方并无埋伏,只是杨烈派往太原地五千人没有进太原,而是绕向了北兵营方向。

    张焕沉吟了片刻,便立刻下令道:“继续向东行,直奔东大营。”

    就在他距东大营约还有三里时。东大营上空忽然火光冲天,喊杀声远远传来,一名埋伏在附近地斥候赶来报告,“卢千里的军队忽然杀进东大营。大营内已事先有准备。两军鏖战正凶。”

    “将军,机会难得。我们上吧!”李横秋大声喊道,他急得眼睛都红了,旁边贺娄无忌也上前来道:“两军势均力敌,我们无论帮哪一边都将取得胜利,将军,可以一战!”

    “将军,战吧!”几个偏将也齐声道。

    张焕咬紧牙关,他缓缓地摇头道:“如果我没猜错,卢千里的主力必然埋伏在杨烈赶回来的路上,可是你们别忘了,杨烈手中可是有一万五千军队,就算卢千里伏击成功,兵力悬殊,他最后还是必败无疑,我们只有两千人,何必去蹚这趟浑水,还是按照原计划,收拢一些败兵就刻调头西行。”

    此刻,在东兵营北面约两里处,闻讯赶回来支援的杨烈大部队忽然遭到了卢千里伏击,万箭齐,行在前面的骑兵队纷纷中箭倒下,杨烈军队大乱,可就在这时,去偷袭北兵营扑空的另外五千人也赶到了,他们从后面包抄,断了伏兵地退路,一场两支河东军之间地夜战在太原东郊打响。

    在数里外的一座高岗上,张焕高骑战马,默默地注视着前方的鏖战,他知道自己不能参战,即使能获得更多的利益也不能,他的目的不在于此,过多的取巧最后只会误了自己。

    “去病,你在后怕吗?”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张焕回头,一张俏丽地脸庞出现在他的眼前,她眼中柔情无限,丝在寒冷的夜风中飘扬。

    “有一点吧!今天是我大意了。”张焕轻轻苦笑一下,“其实我应该想到,我们离开长安已经十日,张破天怎么可能猜不到我们会来太原夺权。”

    “可是你现在没有冲动,我觉得这才更重要。”裴莹催马上前与张焕并肩而立,她微微一笑道:“虽然我没有过问你的军务,可我也很关心你下一步的举措,你能把握住大局,这才是最重要的,男人并不要局局赢才显得英雄,适当让一步有时更加海阔天空,可是大局不能输,输了大局你就翻身无望了。”

    张焕见她嘴唇冻青紫,便解下自己披风给她系上,见她娇小的身躯被宽大的披风包裹,不由低声笑道:“你呢,大局输了没有?”

    裴莹轻轻抿了抿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之色,“没有,在某个人给我系上披风之时,我就知道还没有。”

    说完,她嫣然一笑,调转马头冲下了高岗.

    战斗迅呈白热化,金戈铁马、杀声震天,号角劲吹,战鼓急擂,卢千里的军队一波又一波地向敌军地阵线冲击,企图隔断两支军队的会合,可就在这时,卢千里被一支流箭射中额头,栽下马来,不久便咽气了。

    主将一死,他的手下再无战意,或四下奔逃,或跪地投降,四更时分,战斗渐渐地停止了。

    与此同时,张焕的骑兵队也拉开了一张密密网,在战场地三里外来回奔突,收缴逃出来地战马和士兵,随着卢千里军队的崩溃,他们收缴地兵马越来越多,眼看战斗即将结束,张焕一声令下,他们掉转马头,押着近二千战俘和三千余战马迅向西奔驰而去。

    两天后,崔圆的山东军赶到了太原,而杨烈得到裴俊的命令,放弃太原,向东去了吕郡,河北军随即占领了汾阳郡和汾阴郡,河东正式被崔、裴两家瓜分。

    —

    大唐朝廷随即拥立太子李邈为帝,由于其年幼,由太后崔小芙监国,崔小芙立即宣布为死去的先帝李系举丧,并谥其庙号为庆宗,改年号为宣仁。

    而张家在河东军的内讧中损失惨重,从此一厥不振,渐渐在七大世家中除名,新帝即位后不久,张破天便宣布辞去礼部尚书一职,由左相裴俊推荐另一个大世家家主、户部左侍郎卢杞担任礼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一支五千人的军队浩浩荡荡地抵达了黄河边上的秦晋峡谷,这里河水急,渡河十分艰难,稍不留神便会船船毁人亡,过了黄河,前面便是朔方节度所辖地界了。

    这支军队自然就是张焕的天骑营,离开太原后,军队先南下去了龙泉郡的永和县,那里是黄河一个比较重要的渡口,摆出了大举渡河的架势,可在半夜,他军队却放弃渡河,悄悄沿河北上,急行军二百里,抵达了人烟偏僻的秦晋峡谷,这里才是他真正的渡河之地,他的先头部队已经找来十几艘大船,天骑营便在黄河边上扎下了营寨,准备天黑渡河。

    张焕刚刚歇一口气,便听李泌的笑声从营外传来,“将军虚虚实实,可把韦谔骗惨了。”

    李泌和几个文官是跟随先头部队同行,早一天到了秦晋峡谷。

    “先生也是虚虚实实,人影未见,声音却先传来。”张焕笑着迎了出去,只见李泌背着手站在帐外,满脸欣慰之色,张焕没有深陷太原,及时脱身,这就为下一步的行动赢得了时间,让李泌深感告慰,要知道真正的考验不在河东,而是在陇右之行。

    张焕笑着将李泌迎进大帐,“先生怎么知道韦谔大军会在对岸等候?”

    “很简单,截击中流是最有效的手段,不过他是要人要马要钱,必然不会把将军歼灭于黄河,一定会等将军渡完河后才包围,这样他至少要调动三万军队来对付将军,行动迟缓,这就给将军赢得了时间。”

    张焕点了点头,“先生说得不错,不过为防止万一,我还是想请先生回长安一趟。”

    他又取出一封信递给李泌道:“届时请先生把这封信交给楚行水。”

    夜幕悄然降临,张焕站在黄河边上,注视着黑沉沉的黄河之水,水流凝重,向南浩荡行去,对岸黑漆漆的一片,不知道隐藏着什么。

    他沉思良久,忽然微微一笑,对李双鱼道:“你还是带五百名弟兄今晚先渡河,到对岸造点事端,再搞出几千人的声势出来,明白吗?”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三渡黄河(中)

    谔是在太极宫事变的次日,以十万火急的度赶回了张若镐去世时他便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可随即崔圆遇刺,他成了第二个临时执掌右相权力的内阁大臣,就在那一天,他利用执政事笔的权力批准了河西节度使辛云京的退仕申请,使他占领河西变得合法化。

    但这样一来,也拖延了他回陇右的时间,直至太极宫事变爆。

    韦家所控制的关内道与河东道相隔一条黄河,正是黄河天险的存在,使韦家对河东土地的渴求并不如崔裴两家那么强烈,但正如狼改不了吃羊的本性,韦谔对软弱的张家也有所求,他看中的是张家富可敌国的钱财。

    此刻,这位大唐第三家世家的家主,也同样在黄河边上徘徊期盼,他派去的特使已经传来消息,张焕尽取张家价值百万贯的金银,还有他在回纥国库夺来的财宝,两项加起来估计不下两百万贯,不仅如此,张焕手下都是骑兵,清一色大宛马,这让韦谔更加垂涎,他已经打定主意,这一次无论如何要吃掉张焕。

    对岸就是龙泉郡的永和县,灰烟弥漫,清晨的雾气笼罩着黄河两岸,斥候兵们每隔一刻钟就向他汇报一次,但每次结果都是一样,没有看见对岸有军队渡河的迹象,时间慢慢推逝,一直到了中午,依然没有动静,韦谔有些坐不住了,张焕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父亲。恐怕张焕已经看透了我们地企图。说话的是韦家大公子韦清,他的外表和从前一样没有变,头随意披散在肩上,皮肤雪白,长长的眼睫毛下。是一双深邃而带有一点迷茫的眼睛,但他性子却变了,这位韦家家主继承人在一年前遭受了精神和地双重创伤后,由风流开朗变得沉默寡言,他已经很少说话,可每一次开口总是敲到点子上。

    何以见得韦谔看了一眼儿子问道。

    韦清轻轻地冷笑一下道:崔裴兵锋已至,他不怕渡河一半被人抄了后路吗

    照你的意思,他或许是因为崔裴已到的缘故。换了个渡河地点,而并非看透我们的企图。点,但未必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从自己和他关系一向交好来看。自己热心帮助他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不过在朝堂混了这么多年,韦谔知道凡事不能往好的地方想,他瞥了儿子一眼,见他又紧闭口不言,心中不由暗暗叹息一声,笑了笑又问道:或许为父没有理解你的意思。你能否说清楚一点

    形势紧迫,他当然要抓紧时间渡河。

    韦谔这下明白了儿子的意思,不错只要知道崔裴两家地用兵情况,就可以摸清张焕的态度,就在这时,一名去黄河对岸的斥候校尉飞奔来。

    禀报将军属下探到消息,昨晚一更时分,永和县渡口的人马向北去了。

    果然走了,韦谔点点头。又紧接着问道:太原那边战事如何

    回禀大帅,太原已经被山东军占领,有弟兄探到河北军昨天下午开进了汾阳郡。

    辛苦了,赏你们五百贯钱,命弟兄们继续向北搜寻。

    遵令校尉行了个军礼,又再次渡河而去。

    这时韦谔已经明白,张焕确实是对自己起了疑心,他立刻走到地图前,仔细地察看上面标注的每一个渡口。从眼前地延川渡口向北一共有四个渡口,百塘峡盘口临县兴县。每个渡口都有可能,韦谔十分头疼,这些渡口之间相距数十里,甚至上百里,而自己只带了三万人马拦截,怎么部署兵力

    韦清仿佛知道父亲的焦虑,沉默了一会儿,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道:父亲,我有个办法。

    韦谔精神大振,连忙道:你说说看

    这倒不是因为儿子想到了什么办法,而是他主动开口说话,而且是提建议,这可是一年来的头一次。

    韦清慢慢走上来,指着地图道:这四个渡口每个渡口可布部署二千人,父亲率领其余兵马驻扎在盘口,哪边现情况便赶去支援,这样一来,二万人至少能堵住他们一阵子,这个期间同时调兵来援,我想在时间上应该赶得上。

    好父亲听你的。

    很快,三万陇右军在距黄河三里的官道上开始滚滚向北进军,一队队骑兵夹杂在步兵中,不停地大声咒骂,运粮草及物资的辎重队艰难地跟在后面,吱吱嘎嘎地车轴声使人昏昏欲睡,一直到晚上,大队人马才行了不到五十里,来到了第一个渡口百塘峡。

    韦谔心急如焚,对岸地斥候到现在没有消息传来,说明张焕的人马并不在百塘峡,而前方的盘口还在百里之外,再向前的临县就在一百五十里外了,照这个度,就是明天晚上也赶不到,那时张焕早就过河了。

    命令各军加,先到盘口渡口赏三千贯,最后到达之军,主副将一概免职。

    在重赏和重罚的双重挤压之下,陇右军仿佛了疯一般向北行军,当启明星在黑色幔布般的天空冉冉升起时,经过一日一夜的强行军,已经精疲力竭的大队人马终于抵达了盘口。

    但是天骑营却依然音信全无,疑虑和焦急几乎要将韦谔压垮,此刻他已经不在意张家的钱财,他担心地是自己的家,一只披着羊皮的老虎即将闯进自己的地盘。

    父亲不要着急,孩儿以为张焕应该还没有渡河。韦清也同样经历了长时间的行军,但他非但没有显示出疲惫。反而眼中愈加兴奋,这一年来,他等待地就是现在这个时候,他对张焕有着极其复杂的心情,他既感激张焕救了自己的性命。可更恨他杀死韦家的女人,使自己在他面前抬不起头,在他面前感到深深地自卑。

    他渴望着有一

    胜张焕,渴望有一天张焕屈服在自己地脚下,他无时望,而这一天终于到来,为此,他特地跟随父亲返回陇右。

    父亲虽然在这些渡口没有驻兵。可是有哨卡有驿站有烽火台,他们不可能都被张焕拔掉,如果他渡过河,总归会有消息传来。

    韦清话音刚落,忽然有士兵指着北方大喊。那是什么看是火,是红色地火

    两堆熊熊的大火在一里外的烽火台点燃了,俨如并排的两根蜡烛,在黑暗的夜里,火焰分外刺眼,韦谔的心也沉了下去。两团火焰,是指临县的秦晋峡谷,还在五十里之外。

    他大吼一声,谁也不准休息,给我立即出,二个时辰内必须赶到秦晋峡谷

    与此同时,就黄河对岸,大队骑兵马不停蹄地在星夜里向南疾驰飞奔,当一座座民宅推开窗子向外。他们就仿佛月中飞行地大群幽灵一般,一闪而过,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飞驰百里,他们给马稍事休息,自己补充点食物和水,又抖擞精神,跃身疾驰,夜色如呼啸的狂风迅疾将他们淹没了。

    当晨曦初露,张焕看到了一抹淡淡金光之时。他们重新抵达了永和县渡口。

    这是哪里裴莹睡眼惺忪地从张焕的斗篷下探出头来,她终于坚持不住高强度的急行军。可是已经没有马车给她,她只能与张焕合乘一骑,刚开始她还能从斗篷下向外张望,可渐渐地,她已经分不清自己是醒着,还是处于飞转动地梦幻中,在他温暖而可以倚赖的怀中,在他浓厚的男人气息里,她终于睡着了。

    这里是永和县,我们前天晚上来过。张焕笑了笑,他打了个呼哨,一匹矫健的白马迈着流星大步而来,他翻身下马,将裴莹娇小的身躯一下子抱到白马之上,虽然这只是个很寻常的动作,并没有什么特殊地意义,可裴莹的脸还是蓦地红了,这一抱令让她想到了很多很远,甚至想到了十年之后。

    这时,一骑高骏的战马从南方飞驰而来,在张焕面前打了个旋,骤然停下,马上一名小将大声道:将军请稍候,八艘渡船即将驶来。

    好张焕回身对几名偏将下令道:通知弟兄们稍微休息,船到便渡河。

    遵令偏将们一齐施礼,便各自传令去了。

    裴莹在一旁看着张焕果断地下达命令,从他身上,她体会到了一种男人的强大自信,就仿佛没有任何困难能将他压倒,这是张焕最让她迷恋的地方,这种自信给了她一种安全感,使她能体会到做女人的快乐,还有他刚强的臂膀和温暖的怀抱,也让她沉醉其中。

    尽管她想表现出一种不输于男人的巾帼女杰地形象,可在真正的男人面前,她永远也只能是一个女人。

    你在想什么

    张焕催马慢慢来到她面前,见她若有所思,便微微笑道:我听说韦世叔曾几次向裴相求亲,我估计韦清就在对面,你要不要去见见他。

    裴莹脸登时沉了下来,冷冷道:你是在嫌我累赘吗如果你嫌弃,那我这就走

    说完,她掉转马头,狠狠地抽了一鞭马,战马带着她向南飞驰而去。

    张焕见她似乎动了真怒,他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即追了上去,不到一里路,张焕便追上了她,他伸手拉住她的缰绳,歉然地笑道:我只是开个玩笑,你真生气了吗

    可有你这样开玩笑的吗裴莹蓦然回身,她紧紧盯着张焕大声道:我若要去找韦清,直接出凤翔,用得着这样奔行千里,没日没夜地跟着你强行军,你知道我浑身酸痛得连躺都躺不下来,你知道我是多么渴望能坐在马车里,可我为什么要一直骑在马上,那是因为我不想让你的士兵轻视于你,这些你当然是不知道,难道你真以为我是想去西域建功立业吗

    说到这里,裴莹的眼睛渐渐地红了,她强忍着泪水,咬着嘴唇又道:我跟着你再苦再累,甚至背叛父兄,这些我都心甘情愿,我不后悔,可我只希望你能理解我的心,以后不要再开这样的玩笑,这样实在太伤害我

    张焕默默地看着她,心中被她的话深深地震撼了,虽然他带着裴莹一路行军,可事实上他并没有太把她放在心上,他总以为自己在她心中远远没有在崔宁心中那般深沉,他也感觉裴莹喜欢自己,可总觉得她地喜欢更多是带着一丝任性,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喜欢就会慢慢淡去。

    直到今天他才终于明白,裴莹是多么深地爱着自己,她抛弃地名节,抛弃了父兄,义无返顾地跟着自己,这是怎么样的一种感情。

    良久,张焕才低声道:对不起

    裴莹呆呆地看着张焕,在他真诚地道歉中,一颗泪水终于悄然从脸庞滑落,忽然,她再也抑制不住感情的爆,猛地一把抱住他的腰,头埋进他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在汹涌流出的泪水中,这十几天来所受的苦楚都随之奔泻而出。

    张焕轻轻抚摩她的头,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又一份责任落在了自己的肩头。

    这时几艘大船从他们身边驶过,裴莹这才想起,张焕还肩负着五千人的命运,她不好意思地抹去眼泪,低声道:你可别笑话我

    张焕微微一笑,把手递给了她,裴莹羞涩地低下头,悄悄地握紧了他的手,在金色的光辉下,他们肩并着肩手牵着手,向停靠在岸边的大船缓缓行去。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三渡黄河(下)

    什么张焕又回永和县渡河了。韦谔霍地站起来,相信自己听到的消息,这怎么可能明明河北军已经占领了汾阳郡,裴俊怎么会容忍张焕从他眼皮下渡河,他正是知道这一点,才排除张焕杀回马枪的可能。

    他还是有点不相信,说不定这是张焕在使计拖自己的后腿,他一把揪起报信士兵的衣襟,一字一句问道:他们有多少人

    听说有数千人,延川渡口们弟兄措不及防,被他突破了防线。报信士兵战战兢兢道。

    数千人恨得几乎要喷出火来,他一把推开报信士兵,厉声喝道:传我的命令,将延川兵马使董文昌斩示众,再有失守,一概处斩

    众人见大帅动了怒,谁也不敢上前求请,帅帐里一片寂静,这时韦清上前长施一礼,请父亲息怒,孩儿以为这恐怕是裴俊有意放他进入陇右。

    虽然韦清也没有料到张焕会杀回马枪,但他并不象父亲那样激动,相反,张焕进入陇右反而给了他更多的机会,他挺直了腰,冷冷一笑道:我一直就在奇怪张焕怎么出得了潼关,现在看来就是裴俊在中间做了手脚,父亲,张焕不用担心,倒是得提防崔裴两家,他们的下一个目标恐怕就是我们韦家。

    韦谔也已经慢慢冷静下来,儿子说得没错,这次张焕离开长安。又进入陇右,必然是裴俊有意纵容,他是想在陇右内部一根毒刺,以等将来之变,不过张焕从容过河,倒是从反面提醒了他,必须要加强黄河沿岸的防备。

    可话又说回来,崔裴两家即使要难也不会是眼下的事,而张焕进入陇右,就象一把刀了自己地体内。使他贴席难眠,无论如何得立即应对。

    韦清仿佛是父亲肚子里的虫,不等父亲开口问他,便慢悠悠道:父亲有十三万大军,张焕才四五千人,就算他是虎。可独虎能敌得过群狼吗何况在我看来他不过是一条狗罢了。既然进来了,那最好不过。我们就关门打狗,给裴俊响亮的一记耳光。

    韦谔深深地看了韦清一眼。儿子不仅眼光独到,能看出这件事背后的阴谋。而且这几日已经逐渐走出一年前的阴影,着实让他欣慰,他轻捋短须点了点头。当即对韦清道:这件事我就全权交给你来处理,三万朔方军,两万陇右军,还有一万河西军,一共六万人,由你负责指挥,无论如何要将张焕给我赶出陇右。

    天骑营已经渡过黄河,在陇右平原上尽情疾驰,他们沿着延水一路飞奔,此时已进入十一月,万物萧瑟,第一波寒潮已经来临,许多溪流结了薄薄一层冰,树木呈灰白色,仿佛一个个年迈的老人。

    二天后,在天色将晚时,他们抵达了延水上游的赤龙河滩,这里的水很浅,凝了一层薄冰,大片的河床裸露在寒风之中,众人涉水而过,对岸便是延安郡的地界,天骑营在夜幕降临之前开进了延西县。

    县城很小,城里不到千户人家,大队人马刚刚进入县城,县令便带着县丞和县尉匆匆来迎,县令姓贺,是庆治五年进士,出身贫寒,当了十年地官,看得出经济条件也没有多大的改善,他的官服缝了几处补丁,显得十分破旧寒酸。

    延西县县令贺岳参见将军。他向张焕深深地行了一礼,态度十分卑躬,张焕的突然到来使他心中忐忑不安,如果这支军队军纪不整,对延西县将是灭顶之灾,他鼓足了勇气低声道:鄙县十分贫穷,百姓生活困苦,求将军手下留情。

    张焕哼了一声,那县里可有官粮

    官粮倒是有,可那是今年刚收的赋税,卑职不敢妄动。

    不需要你去动。张焕马鞭一指他,冷冷道:我给你半个时辰,给我腾出五百间空屋,我就会约束手下,否则我的士兵们就会自己去寻找宿处。

    是是众让屋。

    这时,一名负责保护裴莹地亲兵赶到张焕身边低声道:将军,裴小姐有请。

    张焕点点头,回头对贺娄无忌道:你带弟兄们去把官仓端了,把钱粮都分给弟兄们,然后埋锅造饭,半个时辰后若那县令还没有准备好房子,就给我赶人占屋

    贺娄无忌应了一声,手一挥,带着一队士兵向县衙方向飞驰而去,张焕淡淡一笑,一掉马头来到裴莹地马车前。

    自从向张焕表白后,裴莹倒变得羞涩起来,她大部分时间都藏身在一辆从延水渡口夺来的马车里,极少和张焕说话,渡河后一路西行,她总是长时间地倚在车窗,无聊地望着陇右冬日地景色怔,眼看进了一座县城,她又不由有些担心。

    这时,她远远地看见张焕过来,眼睛立刻变得明亮起来,悄悄地将车帘拉开。

    张焕催马上前,向她抱拳笑道:裴小姐,你可有事找我

    去病,你一定要约束好士兵,千万不能纵兵抢掠。裴莹见两边士兵离得较远,便低声对他道:河西只是你的第一步,你早晚要吞掉陇右,现在不比乱世,大唐极少有残暴之军,若你纵兵掠民,恶名必将传遍天下,将来你在朝堂上也会站不住脚,你要切记了,想要成就大业,必先取民心。

    张焕也是读书人出身,自然明白她所说地道理,可是一味讲仁义,也会苦了自

    兵,使士气低沉。两皆有利弊,关键就是要把握要不犯下和杀戮,其余小节尽可不必去过多约束。

    他笑了笑便道:多谢裴小姐,我会注意。

    裴莹见他听话,心中十分欢喜,可张焕左一声裴小姐,右一声裴小姐,也让她听得刺耳,有心让这个呆子唤个称呼。可又说不出口,她迟疑一下便低声道:坐马车太无聊了,也无人说话,我还是想骑马,你看行不行

    张焕心中求之不得,他微微一笑道:向后地路我不会走地太快。你骑马也无妨。

    二人又沉默下来。一时都找不到话说,气氛显得有些尴尬。张焕挠了挠头便笑道:今晚我要等到斥候的消息才决定行动,出时间可能要到后半夜了。你可以好好睡一觉,不如现在我带你去找一个宿处。

    裴莹地脸微微一红。轻轻地点了点头

    贺县令办事得力,在他夸张的恐吓之下,城南的百姓们纷纷收拾一些值钱的东西躲到城北去。不到半个时辰便腾出了一半县城给这支来历不明的军队居住,连贺县令也带着老婆孩子借住到城外的亲戚家去了。

    到了夜里,天忽然下起雨来,夹着细碎的雪花,北风呼啸,十分寒冷刺骨,除了巡逻值勤的士兵,其他士兵早已沉沉睡去,整个县城十分寂静,但却充满了不安和焦虑。

    此刻在县衙地议事堂里通明,天骑营的几个主要将领都集中在一起,商讨下一步的行动方略,目标是很明确的,就是要再渡过黄河,向西去武威郡,关键是怎么走,而且武威郡还有一万河西军,怎么样才能把它们引出来,这也是极为棘手之事。

    打探情报的斥候已经回来了,带来韦谔已经率领一部分军南下的消息,而另一部分,约二万余人正衔尾跟来,此时已在百里外驻营,似乎并不着急追赶。

    我以为陇右军虽然有两万人,但我们都是骑兵,而且极有战力,以五千对两万并不一定会输,他们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才不急着追赶我们,必然是在等援兵汇合。

    先言地是副将李横秋,虽然他不善于勾心斗角,但打仗却绝不含糊,而且他就是灵武郡,最早就是在朔方从将,对这一带地地形及驻兵情况十分了解,他并不担心后面的追兵,而是担心北面地朔方军,现在陇右军行军缓慢,极可能就是在等朔方军南下,而朔方军一旦南下,两军就必定会在渡黄河前对他们形成合围之势。

    为了避免被朔方军拦截,我建议我们向南走,利用骑兵机动优势,尽早渡过黄河。

    张焕一边听,一边仔细地察看从延川渡口得来的陇右和朔方地图,黄河离这里还有八百余里,若最快一天一百五十里地话,也需要五六天,但考虑到马匹的承受能力,最快也要七八天,这样朔方军必然会先一步抵达黄河,拦住他们,这确实是一件麻烦之事。

    这时,贺娄无忌忽然道:朔方军只有五万人,且分布较广,如果他们要拦截我们,至少也要两三万人,这样一来,灵武郡那边必然空虚,我们不如布虚军继续直行,以吸引他们追赶,而主力悄悄逆向北行,从灵武郡那边渡河,这样便可跳出他们地包围。

    灵武郡空虚张焕脑海里灵光一闪,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但一时还看不真切,这时房间里已经吵成一团,五六个人各抒己见,都在谈论如何击败河西军,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每个人坚持自己的主张,有的说以河东骑兵地犀利,一举击溃河西军,在士气打击韦谔的气焰;而有的却说,要把河西军引过黄河,尽量保存实力;而贺娄无忌却道,索性就占领灵武郡,不要去河西了,但李横秋却立刻大声反对,说灵武郡粮草鲜薄,人口稀少,又没有战略纵深,根本就无法生存。

    粮草鲜薄,无法生存张焕忽然一拍脑袋,急向地图看去,在这一瞬间他终于想到了刚才最关键的一点,一个大胆的谋略在他脑海里迅形成

    去病张焕刚刚走过一个月门,迎面便看见裴莹跑了过来,她身上的衣服穿得不多,冻得瑟瑟抖。

    张焕急忙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给她披上,有些责怪地道:怎么啦为何不去睡觉

    这个县衙太破旧,到处都是怪声怪影,我我一个人.裴莹紧咬着唇,不敢再说下去。

    是吗张焕凝神细听,果然听到一种细细的断断续续的声音,声音似乎从不远处的一片竹林里传来,极象一个女子在低吟浅唱,着实令人毛骨悚然,他再听了一会儿,忽然笑了,指着竹林道:你这个傻丫头,这必然是竹林里有断的竹子,风吹过空竹筒出响声,要不我带你去看看。

    我不去裴莹一把抱住张焕的胳膊,声音颤抖道:我听说一般绣林里都有口井,如果是井里传来的声音呢

    你听谁说竹林里有

    张焕忽然说不下去了,他并非是害怕什么女鬼唱歌,而是他身旁这个女人那柔软的胸部

    嗯或许真是从井里传来,要不今晚上我就在旁边陪你,再给你讲几个好听的故事

第一百三十三章 谋取河西(上)

    东尘埃已落地,随后先帝下葬,新帝继位,所有这些就是右相,又值年末,各地赋税催缴、土地及人口调查,烦琐的礼仪和大量的行政事务将崔圆压的几乎喘不过气来,不过多年的夙愿得偿,朝堂里的眼中钉被拔掉,这又使他身心愉悦,虽然是日理万机,但每日里也神清气爽,不觉得劳累。zui1u

    这一天,崔圆和往常一样从官署回府,天色已经黑尽,数百名全副武装的金吾卫精锐将他的马车护卫得严严实实,虽然长安的两根钉子一个龙武军、一个天骑营已经被拔除,长安完全被金吾卫和千牛卫牢牢控制,但崔圆依旧不敢大意,惟恐真有人效仿上次的刺杀。

    马车进了宣阳坊,算时间已经离府门不远,就在这时,崔圆感到车渐渐地放缓了,“怎么回事!”崔圆微闭的眼睛慢慢睁开一条缝,不悦地问道。

    “回禀相国,府门那边有几个人,已有弟兄去辨别身份。”

    话音刚落,几名侍卫奔来禀报,“相国,这是对方的名刺,说有大事求见。”

    他们递上一张名刺,崔圆接过,名刺很简单,只是一张白纸裁成,上面有龙飞凤舞几个大字:‘天骑营中郎将张焕,’最下面还有四个小字:衡山李泌。

    崔圆的眼皮猛地跳了一下,一下子坐起来,低声问道:“来的是什么人?”

    “回相国,来的是一个老道人。”

    “李泌!”崔圆的眼睛慢慢眯成一条缝,淡淡地笑了,他当然知道李泌所来的目地。他微一沉吟便道:“请他先到我外书房等候。”.

    崔圆换了一袭宽身禅衣,慢慢走近房门,眼一瞥,只见李泌盘腿而坐,手执一柄拂尘,双目紧闭。崔圆走进门微微一笑道:“李道长别来无恙乎?”

    李泌急忙起身,向他躬身施了一礼,“世外野人李泌参见崔相国。”

    “世外野人?”崔圆轻轻摇了摇头,带着一丝嘲讽的口吻笑道:“世外野人就不该来我相府。zui1u莫非李道长是来化缘的?”

    “非也!”李泌也微微一笑,“贫道不求施舍,是为双方皆有利之事而来。”

    崔圆看了他良久,忽然一摆手道:“先生曾是帝师,又号布衣相国,实为崔某前辈。请先生上坐。”

    待献茶的侍女退下后,崔圆端起茶杯轻轻吮了一口。忽然问道:“张焕现在到哪里了?”

    谈判是一件很讲究技巧之事,有的事情却必须要说清楚,而有些事情必须要绕几个弯子,而且不能明说,就如同崔圆和裴俊瓜分河东的那盘棋。这其中地区别就在于对话的身份,如果实力平衡,那两强之间的对话就不可太过于挑明。

    必须含蓄隐晦一点,或摸棱两可,话语间给自己留点余地,还要靠双方的意会。

    但若是强弱之间地对话,那就不怕话说得太满,也不用什么回旋余地,必须得把话说清楚,这既是强对弱的心理优势,又是弱为了最大限度谋取利益而必须表现出的诚意。

    这一点,李泌是心里有数的,崔圆已经说得很清楚,请自己上座,敬的是帝王之师,敬的是布衣相国,而决非天骑营中郎将,既然崔圆并不装糊涂,直接问出张焕,那就说明他是知道自己来意,而且是很有兴趣,如此,他李泌也就没必要绕弯子了。

    “张将军应该已渡过黄河,现在还在陇右,韦尚书显然不欢迎他地到来,张将军请求相国任命他河西军职,以明正言顺为朝廷征战河西。”

    “为朝廷效力?”崔圆笑了笑,他忽然话题一转,便坦率地问道:“先生是帝王之师、布衣相国,大材之人,却为何不来为朝廷效力,反倒去辅佐一个小小的中郎将,这一点老夫着实不解,难道先生以为我大唐还能再变天吗?”

    李泌摇了摇头,他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在崔相面前我也没有必要隐瞒,贫道是向道之人,世俗之事贫道已没有什么兴趣,之所以出山帮助张焕,实在是我答应过豫太子看护其子,若不解此心结,贫道地修行就再难上一步,至于张焕能走多远,那是看他自己的造化了。zui1u”

    崔圆没有说话,他沉思良久,他很清楚张焕的构想,是想取河西为根基,利用吐蕃衰落之机逐渐向西扩展势力,别人他不了解,但张焕他却很清楚,他有这个能力,到最后张焕将不可避免地和韦谔火拼,所以自己一但答应,后果极可能是以一个枭雄取代大唐第三世家,从而打乱大唐的权力平衡。

    但他崔圆不仅是崔家的家主,另一方面他还是大唐地相国,是大唐最高权力的实际控制,所以他不仅要考虑家族的利益,也同样要考虑身后之名,安史之乱结束已经十六年,国势日渐复苏,但河西、安西、北庭这些大唐故地却迟迟未能收回,大唐百万子民沦落为吐蕃人地奴隶,易服,民间早有不满之声,前年丹阳郡刺史韩晃上书内阁,要求大唐出兵收复河西

    使大唐夺回养马之地,得以重建骑兵,以对付回纥及族的威胁,崔圆也知道这是关系到大唐国脉的战略大事,若不能在自己任上收回河西,将极大的影响自己的历史地位。

    既然现在张焕主动请缨,一但其成功,所获得的名声将非同小可,与其便宜了他,还不如把这名声先收到自己的囊中,同时也可利用他削弱韦家,可谓一箭双雕,想到此,他微微一笑道:“张焕将军既然想为我大唐收回河西,本相当然应大力支持,不知张将军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军职?”.

    从崔圆的府中退出,夜已经很深,天空飘着细碎的雪花。李泌长长地呼出一口白气,最艰难地一关已经过了,接下来自己还要找裴俊,不过有楚行水在后面帮忙,又有裴莹在张焕手中为质,裴俊这一关将相对容易得多。再有韩、孟二人去国子监鼓动太学生游行,要求朝廷支持张焕出兵河西,收回大唐故地。

    这三件事情办妥后,张焕就将获得政治上的优势。剩下的路就看他自己怎么走了,但李泌眉头依然不展,甚至还有一丝忧心,毕竟张焕只有五千骑兵,在拥有十三万大军的陇右及朔方腹地,他能走多远?

    李泌不禁喃喃低语。“张焕,但愿你不要让我失望。”.

    阴山。西受降城已南五十里,十名天骑营的骑兵正牵着马在黄河冰面上行走,为是天骑营斥候校尉陈平,他受张焕的委托,特地来办一件大事。

    此时已经十一月中。冬至,黄河在一夜间结冰,厚厚地冰面层足有三尺。但有些地方或许会有冰陷,十名士兵各执一根长长的竹竿,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地试探。

    约走了半个时辰,十名骑兵终于走过了黄河,他们翻身上马,加向西受降城方向疾驰而去,在陈平身上揣有一封张焕给段秀实的亲笔信,上面写着:陛下不幸,安北军无所倚也,现河东之地已为崔狼裴虎所食,粮草断绝,严冬将至,使君安有余粮过冬?晚辈不才,曾得使君教诲,去病愿效仿汉之骠骑,为大唐收复河西故地,然陇右韦氏置国之大局不顾,为一己之私,悍然出动朔方精锐围剿赴义之师,天下有识之士无不深恶痛绝之,以使君高义,焉能袖手旁观?现朔方三万精锐尽出,灵武空虚,使君可有意南下过冬否?”

    三名骑兵加行军,在一片茫茫的大雪之中抵达了西受降城,他们向守军禀明来意,很快,城门大开,内外交困地段秀实亲自出城来迎.

    张焕离开延西县已经十日,按照事先部署的计划,由李横秋率一千人扮做大队,继续向正西方向前进,吸引朔方军和陇右军前来合围,而张焕则带领主力,昼伏夜行,向西北灵武郡方向突进。

    这一天,离灵武郡已不到两百里,天空终于落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大雪,天地间一片风雪蒙蒙,三十步外便看不清人影,正是天赐良机,天骑营的将士们开始白天行军,企图在雪停前赶到黄河边。

    “将军!北面来了一支骑兵队。”一名斥候飞奔赶来禀报,“约五百余人,距我们已不足三里。”

    这极可能是朔方军的游哨,张焕当即对贺娄无忌命令道:“你领一千弟兄绕到他们背后去,听我命令夹攻,一个也不准逃脱。”

    “遵命!”贺娄无忌大声答应,引军要走,就在这时,又有数骑从北面飞驰而来,老远便大喊,“将军!是自己人。”

    人马驶近,当先一人竟是他的亲卫队正李双鱼,原来他率五百人从秦晋峡谷渡河后,继续向北疾行,绕了一大圈准备渡河去河西,却没想到正巧遇见张焕。

    “属下幸不辱命!”李双鱼翻身下马,向张焕跪拜道。

    张焕急忙下马扶起了他,望着他憔悴地脸庞,十分感动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你了。”

    李双鱼挠了挠后脑勺,嘿嘿地笑了两下,他忽然想起一事,急忙道:“将军还不知道吧!昨天晚上黄河已经结冰,十分厚实,早晨我带弟兄们试过,完全可以在冰面上行走。”

    张焕大喜,黄河已经结冰,这绝对是一个极重要地情报,对自己的计划十分有利,它甚至将改变整个战局,这样一来,自己原有五成的把握,现在已经到了七成。

    张焕低头沉思一下,毅然对李双鱼道:“我现在任命你为天骑营牙将,你仍然带五百弟兄继续西行去武威郡,若河西军渡黄河来拦截我,你必须要想办法给我先占领天宝县,截断河西军的归路。”

第一百三十四章 谋取河西(中)

    小芙提笔在张焕的任命书副本上轻轻批了个准字放下,又仔细看了看任命书,这是她身居太后以来的签署的第一本任命,按大唐律制,三品及以上官员的任命必须由皇帝签署,现在是太后监国,御笔就由她代为执掌,尽管人事任命在她这里只是走个形式,但崔小芙依然十分在意,她轻轻地读着,任命天骑营中郎将张焕为凉州都督兼武威郡刺史,这可是从三品衔,大唐立国百年来,如此年轻便居高位,能有几人

    不过崔小芙感叹的不是这个,而是崔裴二相联名推荐,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矣

    她随手把任命书递给了李翻云,微微笑道:哀家原打算留他作羽林军统领,看来哀家还委屈他了

    李翻云依然目光冰冷,穿着一身道袍,只不过道袍上添一些花纹,在颜色上也稍加亮色,尽管如此,她在花簇锦绣的大唐皇宫里仍然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她接过张焕的任命状,仔细看了一遍,冰冷的目光里略略透出几分暖意,小心翼翼地从一只玉匣里取出一方太后宝玺,蘸足朱泥,在任命状上摁下了鲜红的大印。

    他以后会很难,河西连年遭灾,远的不说,就是这个冬天如何熬过去就是一个难题,不过只要熬过这个冬天,他就能在河西站稳脚跟。

    他会的崔小芙笑了笑,随即眉头一皱,她刚刚得到消息,裴俊之女裴莹竟然在张焕身旁。那崔宁怎么办如果他娶了裴莹,那张焕岂不是脱离自己,转而投向裴俊。

    崔宁这几日怎么样崔宁见面,倒是李翻云因为自己弟弟的缘故。和崔宁交往甚密。

    她这两日总向我讨教道家经典,我怀疑她也想出家。叹了口气道。

    崔小芙一怔,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一旦大哥现崔宁有厌世之心就会立刻将她嫁出去,而且极可能是王昂之子王研。

    不行自己必须得和大哥谈一谈了。崔小芙猛地下定了决心,崔宁这枚棋子她绝不能失去

    十几名骑兵护卫着宣旨郎风驰电掣般地冲出明德门,向西向陇右方向疾驰而去,吓得两旁路人拼命向两边躲闪,惹得众人议论纷纷。今回是谁要升官了,竟这般急迫。

    自皇上驾崩后。照例要禁止一切公众娱乐活动,当其冲是就是一年一度地马球大赛,就在马球赛开赛前七天,朝廷忽然取消了今年的比赛,令长安市民大失所望。他们的注意力便渐渐被大唐纷乱的局势所吸引,不知是谁传出了天骑营中郎将张焕已离开长安,率军去收复大唐的河西故地。在这个话题稀少枯燥无聊的冬天,在崇尚英雄地大唐,这无疑是一个最让人期待的亮点。

    国子监大殿,数千名太学生肃然而坐,静静地聆听今年科举榜眼韩愈的一番演讲,这次演讲得到了国子监司业楚行铭的大力支持。

    自安史之乱,征河陇朔方之兵入中原靖难,吐蕃趁我西域空虚,数次大规模侵入河陇,掠走我百万兄弟姐妹,而年迈父母则被凿目断臂,弃之荒野,十几年来尽占我大唐甘凉肃瓜岷临数十州郡,唐人子孙生为戎奴婢,毛裘蓬赭面纹身,每岁时祭祀父祖,衣中国之服,号恸哭死不计其数。

    韩愈声音低沉,目光中充满了悲愤之色,至德二年,吐蕃攻陷金城郡,抢掠大唐妇孺青壮万人,交付其最野蛮地部落为生奴,最后凝望故乡之地,无数人号哭昏死,跳下山崖而死更有数百人之多,生为大唐子民,何其不幸也

    此时大殿里已是一片唏嘘之声,忽然有一个沙哑的声音在太学生中吟起:陇头已断人不行,胡骑夜入凉州城汉家处处格斗死,一朝尽没陇西地

    紧接着数百人数千人随声附和,禾黍。去年中国养子孙,今著毡裘学胡语。谁能更使李轻车,收取凉州属汉家

    大殿里充溢着一片悲愤之声。

    可现在有人要为我大唐收复河山韩愈声音忽然高起,他慷慨激昂道:去冬焚烧回纥军粮是谁今夏火烧翰耳朵八里又是谁就是他中郎将张焕,他已率领五千大唐铁骑,奔赴河西,要收复我河西故地,要收复安西北庭,重建安西四镇,他甚至还想再往西,将大唐的龙旗重新插上碎叶城头,再现我大唐天可汗的雄风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傲然道: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

    七大世家做不到的事,却由一个和我们一般年轻的将了。

    说到这里,韩愈终于爆出了冲天地怒火,他久久地凝视着在场每一个年轻士子的眼睛,体会到他们即将沸腾地血液,他悲愤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可是就在黄河边上,有一个大世家为了家族的私利,不惜以数万人来围剿我们的英雄,要让他饮恨在河西的边缘,我们可以允许他战死沙场,可是我们绝不允许他死在自己同胞地刀下,那我们我们该为他做点什么呢

    我们去请愿一个微低的声音在人群中喊出,随即百人一齐大喊,我们去大明宫请愿

    百人的声音立刻又变成千人呐喊:让韦家放他西去

    被压抑十六年地不满终于在这一刻爆了,宣仁元年十一月十四日,三千名太学生在大明宫前游行,要求韦谔放张焕西去,人越来越多,声势也越来越浩大,最后竟演变成参加次年科举的十二万在京士子静坐朱雀大街,声讨韦谔的倒行逆施,要求朝廷罢免韦谔内阁大臣之职。

    随即,韦家在京的数十名官员,以各种方式,十万火急地将长安骤然爆的民愤往陇右

    大旗在风中掩卷,一匹雄壮的白马在贺南山脚下疾驰,张焕纵马飞奔,白色的鬃毛飞扬,飘到他的银色头盔之上,大地被皑皑的白雪覆盖,在他身后,数千名骑兵俨如一条长龙,在寒风中呼啸向前,山舞银色,原驰蜡象。

    天骑营在灵武郡渡过黄河,已经南下三百余里,右面的群山上,残破的长城依稀可见,而左面是相距数十里的黄河,在往前走,便是一片沿绵数百里的狭长形的戈壁地带。

    吁张焕轻呼一声,慢慢拉紧了缰绳,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夕阳西下,残红如血,几个小黑点在山岗上迅消失,那是敌军的斥候。

    他一摆手,立刻低声令道:就地扎营,休息两个时辰

    很快,数百顶白色的帐篷升起,裴莹的脸上冻得生疼,连连向手呵着暖气,钻进了帅帐旁边的一顶厚实的皮帐里。

    张焕跪在一张陈旧的军毯上,仔细研究面前的地图,前面就是无人地带,最近的一个县城也要在四百里之外,而黄河对岸就是会郡,是河西在黄河东岸唯一的一个州郡,有驻军千人。

    从时间和路程上算,如果陇右军和朔方军没有什么特殊情况,他们应该也过了黄河,而且斥候也出现了,那他们极可能就在自己百里之内。

    当然,这些只是猜测,一切都要等斥候的消息,就正在这时,轻微的马蹄声远远传来,越来越近,张焕几步便走到营帐门口,几匹马急奔来,这是打探情报的斥候回来了。

    禀报将军,二万陇右军和三万朔方军在前方八十里外汇合,已经渡过黄河,正向我们这边急赶来。

    张焕点点头,又问道:可有河西军的情报

    向西面的弟兄已经去了三天,没有消息传来。

    知道了,再探几名斥候再次向南而去,片刻便消失在地平线上。

    将军,不知李横秋会不会有事旁边的贺娄无忌有些担忧,虽然他和李横秋时常争吵,互不服气,可真到了临敌之时,他又对李横秋十分担心。

    他就是本地人,是老兵了,应该不会有事。张焕回头走进营帐,又向贺娄无忌招招手,你且过来,我有事和你商量。

    什么将军要再渡河取会郡贺娄无忌大急,天骑营唯一的优势就是机动灵活,取了会郡,就等于舍去自己的长处,陷入包围之中。

    将军要考虑清楚,敌军可有五万人啊

    张焕背着手走到营门口,他凝视着西边无边无际的戈壁,微微叹了一口气道:我当然知道再渡河去取会郡并非上策,但我们的对手实在狡猾,他始终不肯让河西军出来,若我们徘徊太久,河西军就更不会出来,随意趁现在他并不是很明确我们目的之时,先陷自己不利,从而将河西军引出来。

    可是五万军包围我们便足够了,他还是没有必要让河西出来参与围困啊将军,这样会不会得不偿失

    张焕微微一笑,眼睛里露出一丝狡猾的笑意,他望着灵武郡方向慢悠悠道:现在他们是五万人,但很快就不是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谋取河西(下)

    一月十八日,在陇右腹地闯荡了整整十七天的天骑营军和朔方军赶上了,在黄河西岸,河西戈壁的边缘,两支军队开始合围,可就在陇右军和朔方军即将合拢之际,天骑营忽然闪电般从一道不足十里宽的口子冲了出去,直奔黄河,并再一次渡过了黄河

    陇右大营,一身白衣的韦清背着手,冷冷地看着前来请罪的大石军兵马使赵德年,张焕就是从他的眼皮下突围而出。

    “属下已经尽力,弟兄们已经急行军一天,早已人困马乏,而对方休息两个时辰,又全是骑兵,我们两条腿怎么跑得过。”

    赵德年一边解释,一边偷偷地看大公子的脸色,见他脸上毫无表情,他心中一阵慌,又急忙解释道:“再他们是休息好才出兵,显然是早已计算好,绝非侥幸逃脱。”

    “你说完没有?”韦清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解释,“本公子只看结果不看过程,既然他是从你那里逃脱的,这个责任就应该你来负。”

    说到这里,他轻轻一挥手,“杀了他!”

    那表情就仿佛在拍死一只苍蝇,旁边立刻冲上来五六个士兵摁住了赵德年,打掉他头盔,要将他拖出去。

    赵德年勃然大怒,他一边挣扎,一边嘶声怒骂,“你这个不男不女的小王八羔子,回纥人怎么没干死你,老子南征北战给你们韦家打下江山,你就这样对我吗?”

    韦清的脸刷地变得异常惨白,长长地睫毛下陡然射出一道刻骨铭心的仇恨,他上前一步。狠狠地一剑刺穿了他的胸膛,随即抽出剑,又反手割断了他地喉咙,赵德年手指着韦清,‘咯咯!’两声,轰然倒下。

    “拖出去喂野狗!”

    韦清将剑扔在地上。冷冷下令道:“河西军不准动,其余军队给我继续向东追,先追上升三级,赏钱万贯。”.

    凄冷的夜色中。天骑营迅疾如飞,如一把森冷的长刀,向着黑黝黝的会郡城悄然刺去,会郡位于黄河东岸约五十里,人口不足万户,驻朔方军千人。

    由一偏将率领。

    由于会郡是防御吐蕃的第一门户,人口虽然不多。但城池却十分高大坚固,并引会水挖了护城河,易守难攻。

    张焕立马在城池五里外的一个高岗上,凝视着远方地城池,他在等等斥候给他带了详尽的情报,而在他身后不到百里,五万追兵分成三路。向这边包抄而来。

    远方出现了一个小黑点,越来越近,去打探消息的斥候回来了,斥候冲上山岗,向张焕报信道:“将军,城内有两处粮仓,由一千守军看管,主将据说是辛云京之子。”

    “辛云京之子?”张焕心中微微一怔,“难道会是辛朗不成?”

    “是了!一定是他。”张焕忽然想起,上次在曲江池畔遇到荔非直,他曾说过,辛朗也在朔方从军,任偏将之职,而是会郡曾是辛云京所控制,辛朗在这里镇守也是理所当然。

    想到此,他立刻取出一张名刺交给一名亲兵道:“你把这张名刺交给辛朗,告诉他,我被韦清追得无处可逃,若他念故人之情,就请他把会郡借给我十天,十天后我会离开此地。”

    亲兵领令便匆匆去了,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只见从城池方向驰来数十名骑兵,黑影绰绰,向这边疾驶而来。

    “是去病兄吗?”黑影中为之人冲上山岗,大声笑道。

    真是辛朗,张焕一阵惊喜,有他在,取河西可少三分的麻烦,他也笑着迎了上去,只见辛朗也一身铁盔铁甲,身材魁梧高大,显得十分威武。

    两人近一年未见,此时再次相逢,均十分高兴,辛朗上前给了张焕肩头一拳,大笑道:“这一年,河东张去病地威名把我耳朵都塞满了,让我羡慕之极。”

    张焕揉了揉肩头苦笑道:“你只听到好的名声,可我的九死一生,你却不知道了。”

    辛朗点了点头,他微微叹道:“其实我也很服气,今年五月先帝御驾亲征,我也曾向西受降城押粮,听到陛下被困我便回来了,想都没有想过要去翰耳朵八里,可见大家的机会是均等的,就看谁能抓住。”

    张焕瞥了他一眼,见他目光有些忧郁,便淡淡一笑道:“那是因为我有家主纵容,当然敢擅自行动,可你就不同,你若无令而行,韦谔会饶你吗?他本来就在打你们辛家河西的主意,若被他抓住把柄,他岂能放过?”

    张焕地话点中的辛朗地心事,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半晌,才无奈地对张焕道:“河西之事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我一时也无从说起,先进城吧!我的手下是父亲的亲兵,不是韦谔的人,你尽管放心

    张焕笑了笑,侧马和他并驾而行,两人慢慢下了山岗,随后,天骑营地大队人马也开进了会郡。

    会郡城池宽阔,长约三里,城内有居民数万,房屋整齐,和破旧的延西县大不相同,在城西还有一片足以容纳万人的军营,天骑营在陇由闯荡了半个多月,人马皆已身心疲惫,一直今天才终于得一安身之处,尽管如此,但谁也不敢懈怠,纷纷上城准备防御,后面地数万追兵眼看就要到来。

    在刺史官衙内,裴莹去了后院,和辛朗的新婚妻子聊天去了,而张焕则辛朗相对而坐,听他讲述河西的变故。

    “事情就生在今年西受降城之变,我父亲尽出一万河西精锐和三万陇右军一起北上救驾,路嗣恭担任主将,但在贺南山北遭回纥人伏击,路嗣恭命河西军殿后,损失极为惨重,父亲的最得力的大将贺拔喜也不幸阵亡。最后只剩不到四千人,军权被路嗣恭夺走,最后这不到四千人的残军也没有能返回河西。”

    说到这里,辛朗地眼里充满了痛心之色,他狠狠地在自己腿上捶了一拳,咬牙切齿道:“那个卑鄙

    匹夫。最后竟然派路嗣恭率一万陇右军进驻河西,奈,只能借病向朝廷请求退仕。”

    “那韦谔为何还允许你驻扎会郡?”

    辛朗鼻子里哼了一声,“我父亲在河西颇得民心。他韦谔是为了迷惑河西百姓才让我驻守在这,一旦他在河西站稳脚跟,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我。”

    张焕沉吟一下,又忽然问道:“不知令尊大人现在可好?”

    “父亲在金城郡,过完年就准备去长安了

    “不知百龄将来有什么打算?”

    辛朗苦笑一下,“我还能有什么打算。这会郡能守就守住,守不住就去长安。以父亲的人脉,做个小官总是可以吧!”

    沉默了片刻,张焕徐徐道:“现在天下虽是太平,但七大世家各踞郡县,贫门庶子想要出头。何其之难也,我有一点基础,却又不甘为他人做走狗。正好令尊下野,河西局势动荡,韦家立足尚不稳,我就想趁这个机会从韦谔手中夺取河西为根基,再逐步向西展,如果百龄兄愿意,可留下来助我一臂之力。”

    辛朗沉思片刻便道:“我没有去病兄做大事的魄力和能力,自知成不了什么事,马鞍岭焚烧军粮时,我就是去病兄的属下,现在让我再跟随去病,那也是理所当然,只是我只能代表我自己,不能代表辛家,我父亲肯不肯助你,我不能保证。”

    “你放心!我招揽你和令尊绝无关系。”

    张焕微微一扬头,傲然笑道:我若连小小地河西能控制不住,将来何以控制天下!”

    辛朗怔怔地望着张焕,忽然从他脸上读到了一种不知退缩,但求赴死一战的决然,辛朗心中充满敬畏,震惊异常,蓦然间,他心底深处那种甘愿为他赴死的勇气又慢慢地被唤醒了,他紧握拳头,仿佛在张焕身上他看到了自己的未来,这是他一生中最大地决定,这一瞬间,他的心变得异常坚定。

    他后退一步,单膝跪下道:“辛百龄愿追随主公,万死不辞!”

    张焕赶紧将他扶起,大笑道:“当初我们一起去砸万年县衙时是何等意气风,可转眼之间又各奔东西,现在老天又让我们一起携手打天下,有百龄为友,我张焕这一生足矣!”.

    夜已经深了,张焕慢慢来到城墙之上,士兵们已经完成了大战前的准备,精疲力竭地回去睡觉了,城墙上只有近百人值勤,警惕地望着空旷的平野。

    会郡是河西通往陇右的咽喉,有着极其重要的战略地位,城内备有大量地战备物资,弓箭、石块、巨木、火油甚至粮食,庆治三年,五万吐蕃军在大将马重英的率领下,大举进攻陇右,当时地凉州都督荔非元礼退守会郡,就凭借坚固的城墙和充足的物资,足足坚守了大半年,使吐蕃军最终无法占领陇右。

    将来,这座坚固的城池会成为他张焕**右陇的一把锋利匕。

    张焕在城池上慢慢走着,彤云密布,低低地垂在城墙之上,这是暴雪前地先兆,夜里寒风刺骨,士兵们泼在城墙上的水已经冻得结结实实,使城墙变得光滑无比,将给攻城带来极大的麻烦。

    这时他地鼻子一凉,一片雪花落下,在他鼻尖化成了水,张焕抬头,天空已经下起了雪,如扯絮一般,一团团,逐队成球,密密地从天空落下,天地间很快便苍茫一片。

    忽然,他头顶上的雪没了,张焕向后摆了摆手,对亲兵道:“一点雪算什么,我不需要打伞!”

    可是后面没有声音,张焕诧异,一回头,不是亲兵,而是裴莹笑吟吟地站在自己身后,撑着一把红色的油纸伞,脸上冻得青紫,亲兵们不知在何时已经悄然消失了。

    “我到处找你,他们说你上城了。”

    裴莹上前挽住他的胳膊,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人家两口子是新婚,我不好打扰。”

    “那我回去再给你讲给个故事!”张焕暧昧地向她笑道。

    “你这个坏家伙,尽讲那些鬼故事,想吓人家。”裴莹狠狠捶了张焕几拳,“以后不准再讲了。”

    张焕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近自己,目光热切地盯着她,裴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低下头,目光直躲避他,心中又是紧张又是甜蜜。

    张焕默默地看着她削瘦的脸庞,这个随大军千里奔袭的娇小女子,正是用她的固执和坚韧深深地打动了他的心,在这陌生的城池,在这寒冷的夜里,在漫天的风雪中,看着她孤零零的单薄的身子,他心中忽然涌起了一股柔情。

    他轻轻揽住她的肩膀,使她娇小的身躯紧紧地依偎在自己怀中,裴莹的脸蓦地红了,她害羞地将脸躲进张焕的披风里,可是披风却一下子消失,又团团将她裹住,正当她紧张得无所适从,忽然脸上感受到了一团热气,不等她反应过来,张焕已经低下头紧紧地吻住了她两片娇嫩而甜美的嘴唇。

    裴莹的身子忽地绷得僵直,身子被他牢牢地抱住,推也推不开,渐渐地她的身子变得柔软了,心中涌起了无限的爱恋,她伸出双臂搂住他的脖子,踮着脚尖忘情地回吻着,用她那柔软灵活的舌尖,那她那娇嫩丰满的嘴唇,如醉如痴地将自己的爱毫无保留地献给了他。

    如果说崔宁的爱温柔似水,仿佛大海一样的深沉;而裴莹爱就如火山般的热烈,她全身心地投入,天地间有万物存在,可她的心中只有眼前这个男子。

    ‘啪!’伞掉在地上,被风吹走了,两人在茫茫地风雪中紧紧地拥抱着,渐渐地被一层薄薄的白雪覆盖,渐渐地融为了一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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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介绍:
这是一个走上了岔道的大唐帝国,君权旁落、帝国日暮。
这又是一个帝国与世家并存的年代。
高祖建国之初,体恤旧人、恩待功臣,天下逐渐形成七大世家:河北裴氏、河东张氏、山东崔氏、关陇韦氏、淮南楚氏、山南王氏、剑南杨氏。
十五年前,安史之乱终告平息,唐廷礼送参与平定叛乱的回纥军离境,但回纥登利可汗却窥视大唐空虚,背信弃义饮马中原、涂炭生灵,大唐帝国岌岌可危。
七大世家联手驱逐鞑虏、恢复社稷,但也逐渐拥兵自重,从此相约,七大世家轮流为相,各掌朝政五年,但山东崔氏独据相位至今已愈十载。
在七大世家中原本排名第二的河东张氏,十年前被山东崔氏所诱,家族分裂、军权被夺,河东张氏由此一撅不振。
主人翁张焕前世是一个独行大盗,而今生是这个河东世家中最无地位的庶子,可是偶然一天,他忽然现了在自己身世中隐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从此帝国不再安宁........
大唐,岔道,七大世家名门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名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名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