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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高月     名门txt下载     名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卷十 铁腕治国 第四百一十章 杜环的提醒

    鼓声停止了,只见一人慢慢从角门走出,他已经全身披挂了特制的火烷甲,手执圆弧形的辟火盾,正一步步地走向场地中心,在场地的中心则摆着一只木桶,里面注满了火油。

    “陛下,这是一个死囚,臣从大理寺借来,若他能完成这次试验,那刑部可酌情免他死罪。”房宗偃在一旁低声解释道。

    张焕没有说话,他专注地望着这个试验者,场地中央的火油桶他曾经用过,燃烧起来会瞬间产生火焰烈浪,十分厉害。

    这时,在角门边上出现了一名士兵,他手执火箭,慢慢地对准了火油桶桶面,那里的盖子敞开着,露出了黑漆漆的油面。

    渐渐地,试验者靠近了油桶,嗖!地一声,火箭划出一道弧线,准确地射进了火油桶中,场面上所有的人一下子都屏住了呼吸,火油桶上先是一圈火苗燃起,紧接着越燃越大,那个试验者的腿明显开始抖了,往后退了一步,忽然,一股烈焰腾空而起,火舌向四周迸发,试验者顿时被火团吞没了,众人只看见一片亮黄色火海,而不见人影,只瞬间,火舌收回,露出试验者直挺挺的身躯,他忽然慢慢地倒下了,看台上发出一声惊呼,所有的官员都站了起来。

    张焕却没有动,他看得很清楚,试验者的火烷甲变成了灰色,但没有任何破损,而且在火苗及身的瞬间,他将手中的辟火盾扔掉了,张焕知道,这个人十有八九是被吓晕过去。可在血腥厮杀的战场之上,是不可能有他这样懦弱的人出现。换而言之,如果在这种赤炎下,此人仅仅只是被吓晕,那就证明杜环地火烷甲成功了。

    这时,几名随从跑上前用沙子扑灭了火焰,将试验者拖到一旁,替他解开了火烷甲,查看了片刻,忽然有人站起来大声禀报,“他还活着!”

    看台上顿时一片欢呼。张焕微微地笑了。这时,杜环快步走上前,向张焕深施一礼,“臣侥幸成功。”

    “杜先生的火烷甲让朕开了眼,不知你还有什么困难需要朕帮你解决?”

    “回禀陛下。臣地火烷甲十分笨重,行走不便。只是为了适应海战而作,而陆地上还是需要用轻便的火烷服,但是火烷服用麻混纺的效果远远不如用棉,现在大唐的棉布不足就是臣面临的最主要问题。”

    棉布?张焕倒不知棉布为何物,这时,房宗偃笑道:“陛下,棉布就是白叠布,东市有买,十分昂贵。”

    张焕恍然大悟,忽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沉吟一下便道:“朕记得左藏就有不少,都是和西域贸易得来。朕可带你去看一看。”一行人又起身前往太府寺,太府寺就在军器监对面,片刻便到,太府寺卿张延赏听说陛下到来,急忙跑出来迎接。

    “臣不知陛下驾临,请陛下恕罪!”

    张焕笑了笑道:“朕今天是视察军器监,但军器监需要白叠布,朕记得你上次的报告中有库存此物,所朕带他们来看一看。”

    张延赏一拍额头,“有!有!臣这就带陛下去。”

    大唐最重要的两个仓库,一个是左藏,一个是太仓,太仓主要是储存粮食,位于大司农寺,而左藏则主要以储钱为主,另外金玉、珠宝、绸缎等物也在左藏储存,所占面积巨大,是由数百个仓库的仓库群组成,戒备十分森严。

    张焕要找的白叠布是在杂物库中,左藏丞领众人来到巨大的仓库面前,开启了仓库,随着大门轰隆隆地打开,一股久远地干燥之味迎面扑来,张延赏歉然道:“陛下,这里面地东西很多都是肃宗皇帝时留下,年代久远,请陛下勿怪!”

    “朕记得新年时龟兹王进贡了一批白叠布,现在还在?”

    “在!臣带陛下去。”左藏丞应了一声,带着皇上等数百人走进了巨大的仓库。

    这是大唐的国家仓库,气势宏大,纵深足有三百步,高二十几丈,里面的物资堆积如山,但却分门别类、摆放得整整齐齐,便于帐物稽核,约走了一百多步,左藏丞带众人来到了棉布的存放点,皆是一捆一捆码放,一捆十匹,大约一百余捆,主要来自大食和西域等地,有贸易得来,也有进贡之物。

    张焕笑了笑便对身后地杜环道:“杜先生,这么多棉布可够用?”

    杜环却摇了摇头,“陛下,是臣没有说清楚,臣是需要棉线和火烷混纺,做出火烷布,而不是已织好的棉布。”

    “这张焕有些为难了,大唐并不产棉,让他如何去搞棉线。

    杜环却似乎明白张焕在想什么,他微微一笑道:“陛下,臣在大食多年,也去过埃及和拜占庭,臣发现那边人似乎都不太种麻,都是种棉,产量大、尤其轻柔保暖都比麻好得多,可以解决大量人口地穿衣问题,而且安西也有,陛下为何不让中原百姓大量种植,以增加他们收入呢?”

    由于江淮地区的粮食产量要比中原地区大得多,水源充足,不容易发生灾害,所以张焕便考虑在江淮地区主要以种粮为主,而中原地区改种桑麻,而现在杜环却劝他种棉,一转念,张焕忽然明白了杜环的真正用意,他哪里是要什么棉布来做火烷布,他其实就是在劝自己发展棉花种植。

    张焕瞥了他一眼,不露声色地笑了笑,杜环知道皇上看出了自己的真正用意,他连忙跪了下来,“陛下,请饶恕臣不实之罪!”

    “以后要劝朕什么,就直说,不要弯弯绕绕,朕不会怪你,先起来吧!”张焕也没有把杜环的不实放在心上,他对这种棉布倒真有了几分兴趣,便对左藏臣道:“挑开一捆让朕看一看。”

    左藏臣立刻上前挑开了一捆较为零碎的,取出半匹递给张焕,“陛下,这是去年从大食贸易而来,请陛下过目。”

    张焕接过棉布,轻轻展开,雪白的面料柔软舒适,手感果然比麻布要好得多,这时,左藏臣又取出一段,双手奉上,不用手摸,只轻轻一瞥,张焕便感觉这一段棉布和刚才的棉布有点不同,颜色灰冷,没有饱满鲜亮的感觉,他再伸手地摸了摸,这段棉布入手粗糙,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柔软舒适,甚至连麻都比不上。

    张焕眉头一皱,问道:“这又是哪里地棉布?”

    左藏臣连忙道:“回禀陛下,这是高昌国所产,确实粗糙了很多。”

    “难怪西域有棉几百年,却进不了中原,是我,我也宁愿买细麻。”张焕摇了摇头,便对杜环道:“如果你有办法能使我大唐地棉布也像刚才大食棉布那样,那朕就采纳你的建议,在中原推广棉地种植。”

    杜环连忙深施一礼,“陛下,大食的棉布主要出自于埃及,臣愿坐海船去一趟大食,为陛下请埃及的纺织匠人来大唐传授技艺。”

    “你不能去,你去了若被大食再抓住,我大唐的武器秘密岂不是全部泄露?”张焕摆手笑了笑,这时,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什么事,却又看不清楚,似乎是一件极重要之事,他苦苦思索了片刻,还是想不起究竟是什么事。

    最后,他只得摇了摇头对众人道:“走吧!今天朕耽误的时间太多了,得赶回去处理朝务。”

    众人一起随他走出了仓库,一直走到太府寺大门前,张焕便对杜环笑道:“去埃及学纺织技术一事朕自会派别人去完成,先生只管潜心研究武器,最好把大食的什么希腊火也搞出来,咱们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杜环连忙摆手,“陛下,大食的希腊火配方是他们费劲千辛万苦才从拜占庭偷来,是他们的最高机密,就象咱们的大唐雷配方,大食做梦也想得到,却又难以得到一样。”

    “火药!”张焕的脑海里如电光石火一般闪过了这两个字,这就是他刚才一直想不起的极重要之事,就是大食对火药的渴望,这时,张焕冷冷地笑了,他已经猜到了回纥暗探的真正目标,什么在洛阳暴露、什么首领去了江淮,这都是他们示假隐真的瞒天过海之计,是要把自己的注意力引向东方,他们若要得到火药的配方,除了长安以外,另一个地方只有陇右。

    (棉花早在汉朝便传入西域,但一直只被当做花卉种植,一直到宋元年间才开始在江浙一带大规模种植,老高找不到上千年棉布得不到推广的原因,考虑宋元年间黄道婆的出现,老高姑且认为这可能和纺织技术有关,汉唐棉布的纺织成本太高,事实上,唐朝时埃及的棉纺织技术已经相当发达,只是没有传入中国的机会,但如果当时朝廷能重视杜环的西游成果,或许中国的很多历史就会被改写,这里允许老高yy一下,最后再小声求求月票。)

卷十 铁腕治国 第四百一十一章 张焕的深谋

    张焕登基之后,金城郡便正式恢复原名兰州,这里一直便是张焕的陇右节度府所在,所有的政务机关和大量的兵器工坊都集中在此,专门研究火药的陇右火器司便位于城东南的一所校场内,里面有一座高两层的木结构小楼。

    但此时陇右火器司已经全部搬到了长安,陇右火器司只剩下一座空楼,以及校场内火药试验的许多设施,连卫兵也没有了,整个火药试验场都处于一种废弃状态,住在附近的许多孩童总是喜欢跑到这里来玩,看一看这处昔日戒备森严,不准任何外人进入神秘场所。

    这几天,废弃的火药试验场总是出现几个奇怪的突厥人,据他们给周围人说,他们是西域商人,想买下这片空地做仓库用,要买地自然要先考察,所以这些突厥人对火药试验场勘查得异常仔细,哪里可修仓禀、哪里可作马道等等。

    自然,这些突厥人就是神秘消失的回纥国师苏尔曼等人,在行踪暴露后整个大唐到处都是抓捕图兰的图影,虽然图影上的女子画得过于好看了一点,和现实中的图兰完全不同,但出于谨慎,苏尔曼还是让图兰和大部分人都暂时回国避风头,他本人则消失在巴山蜀水之中。

    一直沉寂了近一个多月,随著城门上的抓捕图文渐渐发黄、脱落,抓捕回纥探子的风声过去了,但苏尔曼依然保持着足够的耐心,一直到两个多月,他才开始考虑第二个任务,窃取大唐雷的配方,大唐雷是大食人的叫法,由于大食在希腊火上遭到过重创,因此在面对敌人的神秘武器时,总有一种畏惧之心,而且随着安西之战中一些逃回的大食士兵夸张地渲染了大唐雷的恐怖。这就是使的大食哈里发更加畏惧,便在大食与回纥的和谈条款中,第一个条件就是要求回纥无论如何要得到大唐雷的配方。

    苏尔曼是在两个时辰前抵达兰州,在此之前,他已经命手下在洛阳、江淮一带布了疑阵,成功地将大唐国安司地注意力吸引过去。现在他必须在三天内搞到大唐雷的配方。

    “师尊请到这里来。”

    苏尔曼的大徒弟阿特鲁老远便向师父招手,这些天一直就是他率人在这个废弃的火药试验场勘察,他要向师傅炫耀一番他的勘察成果。

    苏尔曼一直便穿着一袭黑袍,面上也罩有黑纱,使人看不见他的表情,他也极少在公开场合抛头露面,大部分时间都是躲在马车里,听见徒弟叫他,他慢慢地走了过去。这是一座按比例缩小地木制小屋,躬身可以钻进,苏尔曼钻进了小屋。只见小屋里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爆炸试验后留下的痕迹。

    “师尊,我找了几天,只有这座小屋里还有大唐雷的痕迹。”阿特鲁一边说,一边注视着师傅,他的眼睛里流露出了一丝渴盼被褒奖的期望。

    阿特鲁是葛逻禄王的长子,和图兰略有不同,他是从小被送到大食为人质,但不知怎么回事。十年前,他竟到了苏尔曼的手中,和一群西域小国的王子和公主一起成为了苏尔曼的徒弟,但很快,除了他以外,其余王子公主都被重新送回了巴格达。

    他地年龄最长。因此做了大徒弟。从小他就觉得师尊是个极为神秘地人。他行踪不定。一年也难得见到他一次。师尊也从没有教过他什么。甚至师尊会不会武艺他都不知道。师尊地事他都一无所知。尽管如此。阿特鲁还是异常惧怕这个年轻地黑衣老人。他竟能把各国在巴格达地人质全部要到手中。他同时又是摩尼教地最高圆老之一。现在又摇身成为了回纥国地国师。

    阿特鲁懂事较早。他隐隐有一种感觉。自己这个师尊地真实身份绝不是那么简单。

    苏尔曼进屋摘下了黑纱。露出了他苍白而没有血色地脸庞。他不露声色地仔细查看这个屋子里地一切。木壁上到处都镶有碎瓷片。显然是瓷瓶爆炸后留下。他见屋顶有一处黑迹。便搬来旁边一张小桌。站在上面伸手去擦拭黑迹。旁边地阿特鲁忽然悄悄松了口气。师尊似乎不会武艺。

    苏尔曼擦了一把黑迹。手中有一些黑色地粉末。他捻搓了一下。又放在鼻子前闻了闻。这是木炭粉。也就是说大唐雷地配方里有木炭地成份。

    这时。他见屋角还有一片黑色地痕迹。和他现在所见略有不同。他又爬下桌子。弯腰擦了一点墙角地黑迹。黑迹也有一点粉末。他又放在鼻子前闻了闻。这下子他似乎闻到了一种熟悉地味道。他皱眉再仔细地一闻。确实是火油地味道。是地。他敢肯定。他实在太熟悉这种物质。

    “难道大唐雷也和希腊火一样。都是运用了火油地威力吗?”

    忽然,苏尔曼后退了一步,他紧紧地盯着屋角,低声喝道:“是谁,出来!”

    阿特鲁也吓得向后一跳,猛的拔出腰间地长剑,只见屋角的一块木板慢慢被掀开,露出一个圆溜溜的黑脑袋,紧接着从狗洞大的窟窿里钻进来两个男孩,一个七八岁、而另一个五六岁的样子,他们看着苏尔曼笑了起来,“吓你们一跳吧!”小一点的男孩拍掌笑了起来。

    “杀了他们!”阿特鲁捏紧了剑柄,眼中露出了杀机,两个小孩子从他眼皮下钻进来,他竟没有发现,实在丢脸之极。

    “不要冲动。”苏尔曼瞪了他一眼,他忽然蹲下来笑咪咪地问两个孩子道:“你们都是住在附近吗?”

    阿特鲁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他从来就不知道师尊竟也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话。

    两个孩子对望一眼,一齐点了点头,苏尔曼摸出十几枚铜钱放在桌上,依然笑咪咪道:“回答我一个问题,给你们一文钱,你们可愿意。”

    十几枚铜钱被苏尔曼磨得黄澄锃亮,分外地诱人,两个小男孩皆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我问你们第一个问题,你们的父亲或者叔叔或者邻居以前有没有在这里面干活地?”

    “有!”小男孩第一个举手。“我舅舅以前就是在这里面干活,一天可以挣两贯钱。”

    “说得好,你舅舅很有本事。”苏尔曼变成了一个和蔼可亲地大叔,他取过一枚铜钱塞给了小男孩,“那你舅舅是在这里面做什么?”

    “他是专门搬运东西。”小男孩有些沮丧。

    “搬东西也不错!”苏尔曼又拿一枚铜钱塞给他,回头问大一点的男孩道:“你呢?你想不想赚点钱。”

    “二郎。我们走吧!”大一点地男孩感觉到了这个古怪大叔笑容的古怪,他连忙拉了一下同伴,两人一溜烟地跑了,苏尔曼盯着他俩的背影,阴森森地笑了。

    “你晚上将那个搬东西地舅舅给我带来,顺便把这两个小崽子给我宰了。”

    夜,皎洁的月色覆盖在兰州城之上,在城北的一座宅子里,阿特鲁急匆匆地走到一间没有点灯的屋前。恭敬地道:“师尊,我们已经拷问过他了。”

    “进来吧!”

    阿特鲁闪身进了屋,屋子里很黑。只有靠窗的一边有一片月光,苏尔曼躺在月光之下,咪着眼望着银白色的月,黑色地长袍、雪白的脸庞,仿佛他是一种吸取月光精华的生物。

    “他说了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阿特鲁躬身道:“他有几辆马车,被官府征用,负责搬运物资,他说所有的东西装箱存在陇右政务府中,大部分已经起运到长安。还有一部份箱子则还存在陇右政务府的仓库中,。”

    “大唐雷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也不知,防卫异常严密,他们只经常听见巨大的响声和黑烟冒起,其他什么都不知道。”

    “还有什么?难道要我问一句,你才说一句吗?”苏尔曼慢慢转过头,他的目光异常冰冷。

    阿特鲁心中一颤,他连忙道:“所有的工匠都被带到了长安,陇右政务府也正在重新整理物品。这两天就准备全部搬运到长安。”

    说到这,阿特鲁又急补充道:“这个人也将是搬运者之

    房间里很安静,苏尔曼陷入沉思之中,当年他盗取希腊火地秘密时,带去的五百人最后只剩下两人逃回,他是跳进了大海才得以脱身,他深知这种机密对于一个大国意味着什么,大唐雷的秘密一旦进京,他就再不可能有任何机会。

    “我们现在就去!”苏尔曼毫不迟疑地做出了决定。

    陇右政务府。也就是张焕一群幕僚。胡庸、杜梅、裴明远等人主管陇右及各处实控地政务地地方,原来叫做陇右政务院。随着张焕登基后,胡庸等人都纷纷进京为官,这座数年前刚刚修建的署衙便冷清下来,而陇右节度府已迁往河湟的鄯州,这座占地规模宏大的建筑群就失去了它权力的光环,张焕在不久前已经做出批示,这里很快就会改成国子监陇右分院。

    目前,政务府正处于交接时期,府内十分凌乱,数年间积累下来的各种文书堆积如山,每天有几十名吏员负责甄别各种资料,有用的分类装箱,没用的则一一焚毁,这项工作已经进行近两个月,渐渐要到尾声了。

    兰州城与长安不同,这里没有规划整齐的各坊,更没有坊墙,居民区和商业区混在一起,显得有些杂乱,在夜深人静时,偶然还能见到一些喜欢夜游地人。

    兰州已经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已经由一个地方政权的政治、经济中心恢复成了一个普通的边疆州,城内的各大军营显得空空荡荡,绝大部分军队都进驻关中,兰州的驻军也不多了,现在仅剩两千人,主要还是驻防在沿黄河一线,城内几乎没有了驻军,日常的治安就由五泉县的衙役负责,但唯独政务府内还有一支五百人的驻军。他们地任务是押送最后一批资料返回长安。

    天空已经开始出现乌云,月亮在乌云间时隐时现,大地上也随之时亮时暗,显得有些诡异,这时已是两更了,是人们睡得正香甜之时。五个黑影却悄悄出现在陇右政务府地树林之中,阿特鲁伏在一棵树上,仔细地察看这里的驻防情况,在他身后不远处,苏尔曼一身黑色长袍罩住全身,高大的身材,仿佛一个妖异的黑暗术士,他黑纱遮面,谁也不知他在想什么、看什么。

    仓库的入口处离他们约五十步。三队二十人的唐军士兵在不停地交替巡逻,也不知有没有藏着暗哨。

    “阿特鲁,去吧!”不容反抗地声音从苏尔曼的黑纱后发出。冰冷而没有一点生机。

    阿特鲁就觉得自己是一个被操纵地木偶,不能有一点属于自己地想法,他甚至不认识大唐的文字,让他怎么去找想要地东西,但他不敢多说一句话,一跃跳下树,一挥手,率领着三名同伴向百步外的仓库入口飞掠而去。

    树林里就只剩下苏尔曼一人,他冷冷地注视着大徒弟的消失。忽然,他象一只变异的妖孽,竟平空翻了一个跟斗,如射出地劲箭,修长的身子直射而去。

    阿特鲁等人已经从一扇气窗里翻进了仓库,几人呆立在当场,皆有些不知所措,仓库高大宽广,里面黑黝黝的。没有灯光,但随着目力地渐渐适应,他们看到了令他们瞠目结舌的一幕。

    只见无数大箱子堆得如几座小山一样,至少也有数千口之多,而且有很多箱子都是深埋在里面,外面看不见,要在这数千口一般模样的箱子中找到他们想要的大唐雷配方,甚至只是一行文字,无异于大海捞针。更要命的是他们几人根本就不懂大唐文字。几个人面面相视,皆不知该从何着手。

    “你们过来!把这里搬开。”

    苏尔曼鬼魅一样的黑袍忽然出现在他们头顶。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几个人呆了一下,立刻奔过去,只见他们的国师指着一处箱子道:“就是这里,搬开它们。”

    几个人小心翼翼地将箱子搬开,里面装的是书籍或者文书一类,十分沉重,每个箱子上都贴着一张白色地纸条,他们只认识一个火字,可眼前的箱子上面都没有。

    “这边也搬开。”

    不知几时,师尊竟已到了百步外的另一处箱山上,可是他明明就在自己的上方,阿特鲁就仿佛见了鬼魅一样,心中惊骇不已。

    “还有这边也搬开!”

    “这边也是。”

    整整一个时辰,他们四人都在搬移箱子,近四更时分时,他们已经筋疲力尽了,这时,苏尔曼已经消失了,他从一个个缝隙中钻下去寻找他需要的箱子,最后,他也有些累了,靠在箱子上闭目养神,来这里寻找大唐雷的配方他只抱了一念希望,毕竟这里比长安的守卫要松得多,他只希望官方在转移文件的过程中出现一点疏漏,将他需要的配方留在只言片语中,但几乎找了一夜,他还是没有找到想要地火器司的箱子。

    苏尔曼暗暗叹了口气,十年前,他是用五万两黄金才买通了看守侍卫,进入放置希腊火配方的密室,却触动机关险些丧命,难道这一次他也一样要走老路吗?

    关键是拜占庭的机关他懂,而大唐的机关他却一窍不通,东方古国的神秘机巧要远远超过拜占庭,苏尔曼刚要站起来,却感觉自己的长袍被身后箱子的钉子钩住了,他转身小心地从钉子上取下长袍,忽然他的眼睛直了,就在他身后靠地这个箱子上,分明写着三个字火器司,虽然光线昏黑,但他看得清清楚楚,没错,就是它!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苏尔曼想起了这个东方地古谚,他不由又惊又喜。但他并没有急着动手,而是仔细地查看周围的箱子,贴着火器司字样地一共只有三个箱子,他抬头从气窗看了一眼天色,月光皎洁,夜色深沉。过了这段最黑暗的时刻,天色就应该亮了。

    苏尔曼从怀里取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只轻轻一划,嚓一声轻响,箱子的木条便被削断了三根,他很快就从侧面取下了木板,箱子里放置的东西一览无余,全部都是帐本,苏尔曼随手抽出一本。结着微弱的月光匆匆浏览了几页,这似乎是劳务费地支付帐,某月某日用马车三辆。支付五贯钱

    他丢掉手中的帐本,又抽出一本比较陈旧的,苏尔曼的心忽然砰砰地跳了起来,这是一本采购各种物资的帐本,他一眼便看见了五月七日采购木炭三百斤,木炭,他想起了自己在小屋里摸到的木炭粉,应该就是它了,但苏尔曼还是很慎重。他又找出刚才那本劳务费帐本,在五月七日地一页里他果然找到了其中的一行,木炭三百斤研粉,支付五十贯。

    木炭粉,这果然是大唐雷的成分之一,有了第一个收获,苏尔曼精神振奋,他再划开了另一个箱子,这里面都是往来书信。他没有时间一封封地细看,只瞥一眼信皮,一直翻了两百余封,忽然,他被一封信吸引住了,这似乎是火器司写给作战军方的信,信皮上写着:对震天雷威力改进的几点解释,下面还有副本两个字,苏尔曼知道大唐的公文都有录副本的规定。

    震天雷。苏尔曼喃喃自语。“原来大唐雷叫做震天雷。”

    他立刻急不可耐地撕开信,匆匆地读了起来:三月前军方反应震天雷爆炸力不强的缘故已查明。盖因所用火油为敦煌所产,三月后特从波斯购入波斯火油五百桶,所得火油粉质地纯净,又将原配方中的木炭粉减为两成,盐减为一成五,黄蜡减为半成,火油粉增加到六成,再增加干漆一两、定粉一两,这样所得新震天雷威力强过旧震天雷三倍不止

    读到这,苏尔曼激动得几乎要吼叫起来,火油粉、木炭粉、盐、黄蜡、干漆、定粉这就是大唐雷地全部配方。

    但他还是克制住内心的激动,从采购帐本中又找到去年三月的记录,第一行就是采购波斯火油五百桶,付钱三百贯。

    就是它了,苏尔曼颤抖着手,当即将信和帐本小心收进怀里,这时天色已经有些微明了,他又看了看这些堆积如山地文书,冷笑一声,取出火石,咔!咔!打响了两声,一团青色的火苗在他手中出现,他点燃了装信的那只木箱,片刻,一缕黑烟冒了出来。

    “师尊,你这是在做什么?”阿特鲁惊讶地叫了起来。

    “没什么!”苏尔曼毫不表情地道:“既然找不到我要的东西,就一把火烧掉痕迹,我们再去长安。”

    “可是

    阿特鲁想说今晚还可以再来,可见师尊阴沉的脸,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国师,有人来了。”一名手下听见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紧张地叫了起来。

    “我们走。”苏尔曼的走字刚出口,四道寒光忽然从他的手中射出,一下子没入四人的胸脯,四人大叫一声,脸色霎时变黑,纷纷倒地身亡。

    苏尔曼慢慢走到阿特鲁地尸体旁,踢了他一脚,残酷地冷笑道:“不要怪师傅杀你,只怪你知道得太多了。”

    说罢,他一转身,象一只极为灵巧的猿猴攀墙而上,从气窗里投身而出,这时哐当!一声,仓库的大门被一脚踢开了。走水了!士兵们焦急的呼喊声乱成一团

    政务府上空浓烟滚滚,满街都是跑去救火的人,一辆马车上车帘放下,一张惨白的脸消失在车帘之后,马车加速,无声无息地离开了兰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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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 铁腕治国 第四百一十二章 制科考试

    四更时分,天色还是黑黝黝的一片,长安各坊的士子们便早早地起床了,今天是九月初四,是新帝即位后的第一次制科考试,这次制科考试原定在八月二十五日,由于内迁的契丹人和沙陀人都希望能参加这次考试,故朝廷决定将此次考试延迟了十日,原定八月底的职官考试也一样延迟十日。

    制科考试不同于常科,所考题目没有固定式样,或诗歌、或策论,不一而定,一般都由皇帝来出题,而且这次考试也有许多新的变化,把原来的三场改为两场,并第一次采用糊名制,待录取结束后才能知晓考生的名字。

    这种新变化是形式上的一种改革,录取也能立刻授官,还是要由御史台考察德行,有不孝、不敬、嫖娼、恶赌等德行不足者一概刷下,由后来者补上,就算授替补官后才被发现也一样要被取消做官的资格,这些规矩早在士子们领考引时便已讲清,故平康坊青楼业虽盛,但考试期间却生意萧条之极。

    这次将录取两百名进士,是历届进士之最,虽然中了进士并不能直接当官,但今年出现的一些细节变化却令士子们欢欣鼓舞,首先便是制科考试三天后将举行大唐职官考试,这也是第一次出现的新情况,据说这次职官考试后将裁掉一大批不称职的官员,将腾出位子给制科考试的录用者,如果这仅仅只是一种传闻的话,那另一件事却颇能说明问题。

    一般而言,科举考试都是礼部第一考,考中者授进士或明经等资格,然后是吏部考,通过吏部考后才能正式授官,而这次制科考试却不是由礼部主持,而是直接由吏部来主持。也就是说,考中后就没有第二次吏部考了。

    这个变化虽然细微,但足以让士子们为之沸腾,糊名、取消吏部考、御史台监督,这三个新的变化就意味着贫寒子弟也有平等的机会与官宦及世家子弟竞争了。

    郑州考生白居易住在崇仁坊的顺风第五客栈内,顺风客栈在长安有十五家分号,以廉价、干净、方便著称。只提供三人间宿房,没有单间。吃饭洗漱等事情都由考生自理,与白居易住在一起的是长安士子柳宗圆。柳宗圆的背景和白居易完全不同,他是高门世家,柳氏家族自古就是河东望族,他的父亲柳镇在天宝年间任太常博士,前年因生病而退仕。尽管柳宗圆在长安有大宅,但他和白居易十分投机。便索性也搬到客栈与他同住。

    同房地还有另一名士子,很巧,正是已中了进士又重新参加考试的河东士子郭牧,郭牧今年已经三十岁,和年轻的白、柳二人相比,他是老大哥了,但就是这样,郭牧还是摆不起老大哥的架子,他惊讶地发现白居易和柳宗圆二人文采卓然,他竟是远远不及。

    郭牧这几天有些紧张。昨晚复习到很晚才睡。以至于白柳二人起床后他仍沉睡不醒,终于他被走廊上急促的脚步声惊醒了。微微睁开了通红的眼睛,本能地瞥了一眼窗外,天色已经麻麻亮,如一根针在他的身体上猛戳一下,郭牧枯瘦地身板从床上蓦地弹起,惊叫道:“白老弟,柳老弟快起来,今天可是考试的日子。”

    “不急,时辰还早!”白居易笑笑从门外走了进来,他穿了一身青色长衫,头上热气腾腾,神采飞扬,想必是刚从外面跑了一圈归来,他拿起一副碗筷笑道:“倒要先去吃饭,今天店家免费提供早饭,晚了,好菜可就没了。”

    “柳老弟呢?”郭牧不好意思地穿上衣服,见柳宗圆地床也空了,被褥叠得整整齐齐,他的老脸微微地红了。

    “他地考引在家里,他一早回家了,从家里出发。”白居易笑了笑,快步走出门去。

    长安的九月已进入中秋,天还未大亮,但空气中雾气弥漫,带着一丝初秋的寒意,早饭已经吃罢,顺风客栈的一百多名士子收拾好了考试行礼李,都挤在大门前等待着进奏院的马车,考试将始,众考生窃窃私语,客栈门前嘈杂一片,大多是在讨论今天地考题,但很快,随着苏州的第一辆马车到来,士子们分手地时间到了。

    为本州士子准备赶赴考场的马车,一直是各州驻京进奏院的传统,这次制科考试也不例外,尽管制科不同于常科,但这是新帝即位后特地举行的首次科举考试,各进奏院十分重视,尽量从已进驻官员的手中抢出几辆马车,来安排本州士子的出行。

    一盏盏橘红色的灯笼在客栈门口出现,几个大州的马车已经先后来过了,带走了一大批本州士子,这次制科考试人数众多,因此主要分在四个地方举行,一个是崇仁坊的翰林院,一个是皇城的太常寺,另一个则是大明宫地宣政殿,还有一个是东宫地明德殿,而当今皇上为了以示恩宠,特将中原、河东及长安的考生安排在大明宫宣政殿进行。

    这样一来,郑州士子白居易去大明宫步行不便,就得非坐马车不可了,可他左等右等,郑州进奏院地马车还是没有来,客栈前只剩下二十几人了,这时,远方又来了一辆宽大的马车,特殊的橘红色灯笼昭示着这也是运送考生的马车。

    “是汾州的马车!”几个冲上去的士子又沮丧地退了下来,而郭牧却高兴地拎起行李迎了上去,他忽然似想到什么,便回头对白居易笑道:“反正都是一处考场,白老弟不如与我一起去吧!”

    白居易摇了摇头笑道:“多谢郭兄好意,我再等等。^^首发^UC电子书^^^”

    “你是中原的考生吗?”汾州进奏院的官员是个白胖的中年人,他见白居易是孤身一人,便和善地笑道:“中原几个州的马车在平康坊便已坐满,不到这里来了,若是同一个考点,你不妨搭搭顺风车。”

    “是啊!白老弟,等会儿还要检名。去晚了会影响考试的,你还是上车吧!”郭牧再一次邀请道。

    白居易想了想,便拱手谢道:“那恭敬就不如从命了。”

    他坐上了马车,马车缓缓启动,很快上了大路,向大明宫方向快速地驶去。

    由于今天和明天是举国瞩目的制科考试,同时也为给官员们时间准备职官考试。所以这两天朝廷特地放假,大明宫内冷冷清清。只有少数安排当值的官员出现在大明宫内,大明地侧门望仙门缓缓地拉开了。一辆辆满载士子的马车在百名飞骑营骑兵的引导下驶入了大明宫,气势宏伟的大明宫宫殿群顿时激起了士子们的一片惊呼声,这里便是大唐帝国的最高权力机构所在,远方数里外的含圆殿更是让无数士子们心醉神迷,白居易也默默地望着这座规模宏大地宫殿。他心中充满了无尽的向往。

    近万名士子分五队列在宣政殿前广场上,黑压压一片。有士兵在维持秩序,白居易和郭牧来得稍晚,排在了后面。

    “居易,郭兄!”有人在低声地叫他们,二人寻声看去,只见柳宗圆从队伍前跑了过来,激动地笑道:“我一直在等你们,怎么才来。”

    他见左右无人,便压低声音道:“我听到一个消息,这次制科主考竟是户部尚书韩。副主考是吏部侍郎胡庸。三天前才宣布考官名单,所有地考官当即就不准回家。”

    柳宗圆是世家子弟。他的消息自然可靠,不等白、郭二人说话,柳宗圆又道:“还有一个消息,这次制科将不考贴经。”

    不考贴经?白居易和郭牧对望一眼,报名时大家就得知要考诗和诗评,大唐读书人当然要靠做诗,但诗评却是第一次开考,大家都在议论当今天皇上地出题当真是别出心裁,不料今天又得到消息,将不考贴经,郭牧的脸色顿时无比沮丧,他为母结庐守孝三年,很多经论都忘了,这两个月为了参见制科考试他拼命恶补了经文一番,不料竟不考。

    “诗评要占四成的分数,考诗评最能看真正的水平,这种方式最妙不过。=^UC电子书^首发==”柳宗圆异常兴奋,这可是他的擅长,他忽然见郭牧神情憔悴,眼中仍有血丝,不由有些埋怨道:“明知今日是考试,郭兄昨夜为何还要熬夜,就不怕考试时影响发挥吗?”

    郭牧苦笑一声道:“我以前一直把精力都放在经义上,对诗倒没有重视,可好,今儿不仅要考诗,还有诗评,我想当今皇上颇重民生,便将宝压在杜工部地诗上,昨夜便恶补一番。”

    白居易听他底气不足,又问道:“若不幸未能高中,郭兄可要返乡?”

    郭牧神色黯然,他摇摇头道:“为凑路费,家里的几亩薄田已经卖了,若不能中,我就打算去安西从军,在边疆建功立业,白老弟,你呢?”

    白居易微微一笑道:“若不中,我也随郭兄去安西从军,你看可好?”

    “白老弟大才,怎会不中?”

    郭牧笑了笑,脱下两只鞋往天上一抛,啪嗒!两只鞋面朝上落地,他抚掌大笑道:“不妨!今番是顺卦。”白居易和柳宗圆见他有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嘘!”旁边一人低声止道:“莫要吵,已经开始了。”

    三人精神一振,探头见前面果然有了动静,宣政殿地大门已经打开,十几个引路童子手执橘红灯笼站在门内,灯笼上隐约有些黑字,估计是考场号,又出来十七、八个官员,开始逐队颁发考引。

    “郑州白居易!郑州白居易!”

    白居易连忙高高举手应道:“在这里。”

    过来二名官员验了他的考引,又仔细打量他,身高七尺,国字脸,左手有一伤疤。确认无误,这才把入场证给他,白居易接过,见上面是甲区三千二百一十八号他连忙又问其他二人,“你们是哪里?”

    “我在乙区。”郭牧看了看自己的入场证道。

    “宗圆兄呢?”

    “我也在乙区。”

    拿到入场证。几支队伍开始缓缓走上台阶,白居易拉住柳宗圆笑道:“咱们不在一个考场,呆会儿考完不一定能碰着面,宗圆兄可自回客栈。”

    “好!祝居易兄发挥出高水平。”柳宗圆拱拱手,大步离去,众人走上大殿门前,军士搜身验过考引和入场证后。大家随引路童子各自去了考场。

    宣政殿是大明宫仅次于含圆殿的大殿,共分为主殿和左右偏殿。^^首发^UC电子书^^^主殿可容万人同时考试,两个偏殿也可容纳数千人。大殿里已经用简易的木板隔出了七千个考位,每个考位中放置一席一桌,桌上已有纸和笔及其他一些考试必备的物品,而考生自带的纸笔要统统上缴。

    足足用了一盏茶的功夫,白居易才找到了自己的考位。他坐了下来,心中有些砰砰直跳。前面是走道,背后和两边地考生都已悉悉索索就坐,没人敢说话,入场证上写得清清楚楚,入场后交头接耳者视同作弊,若有内急可由监考官领出去,第一天考试是诗和诗评,一共考四个时辰,下午结束,其中地清水和午饭都将由考场提供。

    “各位。我就是今天地宣政殿甲区考场的主考官。在下姓胡,也是吏部官员。下面我宣布考场规则,第一,不准交头接耳

    主考官地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上回荡,众考生皆在凝神静听,这时,几名从事推着装满考卷的小车走来,一人将一份考卷递给了他,低声嘱咐道:“先糊名再动笔。”

    白居易已经无心再听考场规则,他在考卷边上写上自己地名字和考引号,又用桌上准备好的糊名纸条小心地将名字糊住,这才展开卷子,考题共两部分,前部分为诗,命题是长安一景,须参照《文选》而作,这倒不难,唐人只要读书都会写诗,只是水平高低罢了。

    难地却是第二部分:诗评。水平低者只能就诗论诗;水平中者,可引申出此诗的历史背景;而水平高者,甚至可评述作者地政治见解以及当时政治清明或社会动荡的根由。

    白居易的心砰!砰!乱跳,不知今天是什么题目,眼睛一闭,猛地翻开考卷,半晌,他微微睁开一条缝,又凑近细看,竟怔住了,题目正是郭牧昨夜和他辩论过的三吏三别,杜甫的名诗,其实也就是要写安史之乱地根源和人民疾苦。

    白居易兴奋之余,却也有点佩服郭牧的眼光,果真被他押中了题,看来当今皇上真地是关注民生,时间已不容他多想,动笔的钟声响起,白居易心静下来,思路慢慢地飞到开圆盛世到安史之乱的大唐转折年代。

    满屋只听沙沙笔响,偶尔传来干涩的咳嗽声,考官铁青着脸,手持一把铁戒尺,背着手在考场内四处巡视,眼光锐利,任何人一丝小动作,都休想逃过他的眼睛,不时有人轻轻招手,示意自己内急,需要去方便,考官一努嘴,立刻有士兵陪他出去。

    两个多时辰过去了,白居易已经一口气写完了诗评,洋洋洒洒近万字,他又翻回考卷,准备做诗,诗的题目是长安景色,这些天,他和柳宗圆游遍长安各大美景,尤其对曲江情有独钟,他忽然想到昨晚黄昏时曲江上璀璨绚丽的落日美景,心中灵感倍增,便提笔写下了《暮江吟》的标题。

    “怎么不写《赋得古原草送别》?”身边忽然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白居易一惊,这才发现身边不知何时站着一人,白居易一阵糊涂,自己的《赋得古原草送别》从未给人看过,他怎么知道?而且他又是谁?白居易忽然想起在酒楼时自己地诗被一名道士读过,此人和那道士又有什么关系?白居易抬头看去,只见他年龄三十余岁,三缕清须飘于胸前,目光清澈而柔和,身着一件极为寻常地青色长袍,头戴纱帽,看不出任何官衔。

    这时,白居易忽然看见主考官在后面向自己猛递眼色,示意自己站起来回答。神情异常紧张,可他还宣布考场内不准说话呢!

    尽管诧异,白居易还是决定站起身回答,但不等他起身,那人便一把摁住了他的肩膀,温和地笑道:“不要起来,继续作诗。”

    说罢。向他笑了笑,背着手又到别处去视察了。白居易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他地身份,思路又慢慢回到诗上。他沉吟片刻,便提笔写道:

    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

    可怜九月初三夜,露似真珠月似弓

    午饭后,便开始有人陆续交卷。或表情轻松,或脸色阴沉。白居易写完最后一个字,心蓦地一松,躺了下来,等墨迹略略干后,又从头读一遍,自觉还算满意,这才交了卷,扬长而去。

    没有马车,白居易一路步行,悠闲逛回客栈。今天考得不错。他特地去买了一点酒菜,离房还有十步。便闻清朗的读书声:“然秦以区区之地,致万乘之权,招八州而朝同列,百有余年矣;然后以六合为家,崤函为宫,一夫作难而七庙堕,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声音愉悦,显示读书人心情颇好。

    白居易心下了然,推门大笑道:“今日郭兄押中了题,难道明日你想写过秦论么?”

    房间里只有郭牧一人,他正站在窗前大声地读诵着《过秦论》,听见身后白居易的笑声,郭牧放下书,也回头笑道:“今天侥幸猜中了题,明天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所以读读古人妙文,以寻找语感。”

    白居易笑了笑,便将酒菜食盒放在桌上,又问道:“宗圆兄呢?他还没有来吗?”

    郭牧也有些诧异,“柳老弟不是和你一起回来的吗?”

    “我这在里呢!”身后忽然传来了柳宗圆地笑声,两人急回头,只见柳宗圆正在门口,而他的身后却站着一个老道。

    白居易一下子认出了身后的老道正是在酒楼遇到的那位,他连忙迎了上去,忙问柳宗圆道:“怎么样,你考得如何?”

    柳宗圆先向郭牧拱拱手,笑道:“你们昨晚讨论三吏三别到半夜,我恨得要命,不过我现在感激你们还来不及呢!”

    白居易抚掌大笑,“我也是这样想,多亏了郭兄。”

    “看来三位都考得不错,老道恭贺了。”李泌微微拱手笑道。

    白居易忽然想起考场上那个奇怪的人,立刻将李泌拉了进来,向他施礼问道:“上次在酒楼道长读了我的诗是否又给了别人?”

    “如此妙诗,贫道自然介绍给了不少人。”李泌似笑非笑地问道:“怎么,白老弟遇到什么麻烦了。”

    “这就难怪了,不过他又会是谁?”白居易自言自语道。

    “出了什么事?”柳宗圆和郭牧见他表情凝重,异口同声地问道。

    白居易摇了摇头,“这事怪异,咱们边吃边说吧!”

    说着,他请三人入座,给大家各倒了一杯酒,这才想起自己还不知道这个老道的法号呢,便连忙问道:“请教道长法号,在何处宝山修行?”

    李泌端起酒杯微微笑道:“在下俗名姓李,法号水心,四海为家。”

    柳宗圆性急,他没有把李泌放在心上,急追问道:“适才居易说遇到一件奇怪之事,究竟是何事?”

    “我在考试时遇到一人

    白居易便将考场上遇到地奇事说了一遍,最后道:“我以为他是官员,可我所见的官员都穿官服,唯此人青衣纱帽,悠闲得很,着实让人不解。柳宗圆地表情忽然凝重起来,他忽然问道:“那个人多大年龄,长什么样子?”

    “年龄约三十岁,气度高雅,让人仰慕。”

    砰!地一声,柳宗圆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碗碟乱跳,将几人都吓了一跳,“柳老弟这是为何?”

    “我知道是谁了。”柳宗圆压低声音对三人道:“甲区郑主考是吏部司郎中郑铎,从来傲慢,让一向牛气的吏部郎中毕恭毕敬只能是尚书以上地官员,可尚书以上的官员最年轻也是五十岁的韩,而且他上午是穿官服的,所以这个三十岁不穿官服,可以在考场随意和考生说话,又让郑郎中毕恭毕敬之人只能是一个人。”

    “谁?”白居易和郭牧同声问道,李泌却捋须笑而不言。

    柳宗圆终于按捺不住说出秘密的冲动,一字一句道:“当今圣上。”

    “皇上!”白、郭二人同时一呆,郭牧忽然酸溜溜地对白居易道:“白贤弟考场遇贵人,前途无量啊!以后还要提携老哥一把。”

    白居易脑海里一片茫然,其实他也是想到了皇上地可能,但总觉得不可思议,而现在由官宦子弟柳宗圆说出,由不得他不信,可皇上怎么会知道他的诗?他忽然警惕地望了一眼李泌,冷冷道:“你究竟是谁?”

    李泌一仰脖喝了一杯酒,淡淡笑道:“总不会有哪个高官穿着道服来私访吧!”

    柳宗圆却紧紧盯着他,想着他地名字,俗家姓李,道号水心,李水心。

    他忽然恍然大悟,指着李泌站了起来,“你就是李泌。”

    布衣相国李泌。白居易和郭牧一起耸然,他们早听说过此人的大名,却没想到这个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道士居然在他们面前,白居易和郭牧连忙站起施礼,“我等无礼,请李道长见谅。”

    李泌连忙摆了摆手笑道:“三位不必客气,我只是一个穷困潦倒的道士罢了,能和大家认识是缘分,大家如此生分,明摆着是要把我赶走。”

    三人见他说得风趣,又无架子,便也坐了下来,郭牧还在想着白居易的贵遇,便问李泌道:“李道长,白贤弟这次偶遇皇上,是否对他

    他的话没说完,李泌便摆手打断了他,“绝无可能,白老弟首先要在二十万考生中脱颖而出,要被录取,这才有希望再次得到皇上的垂青,否则,皇上也没有权力越级录用他。”

    这时,旁边的柳宗圆却问道:“我听说这次制科考试由吏部举办,而职官考试却由礼部负责,这似乎弄反了,不知这是否因为韩尚书和卢尚书关系交恶的缘故?”

    李泌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你年龄轻轻问这些官场之事做什么?还是好好想着明天的考试吧!”

    柳宗圆脸一红,便不敢再多问什么,李泌又喝了一口酒,对三人语重心长道:“皇上因为对制科极为重视,才派严厉正大的韩尚书来做主考,这是你们地机会,好好把握住这次机会吧!”

    三人一起默默点头,今天他们考得都不错,而明天,就将是决定他们前途命运地时刻。

    (老高急需黑衣大食的军事、政治及社会方面地资料,若有这方面资料的书友,请在书评区留言,多谢!)

卷十 铁腕治国 第四百一十三章 笔筒案(一)

    万众瞩目的制科考试在浓浓的秋意中结束了,接下来是阅卷和考评的时间,尚须时日才能发榜,但就在制科考试结束之四天后,也就是九月八日,另一种考试,职官考即将拉开序幕,如果说制科考试让人感到的是秋天里的夏天,沸腾得使人发烫,那职官考就是秋天里的冬天,让无数人的心都掉进了冰窟窿,早在十天前,第一批数千名官员便悄悄地抵达了长安,住在各州的进奏院里,谁也不知要考什么,尽管如此,所有的官员都知道,既然连普通士子都视嫖妓为失德,那更不要说他们这些父母官了,故大多数人都老老实实呆在进奏院中,谁也不敢轻易出门。

    这次职官考,凡从九品以上、正三品以下,除了几个相国外,几乎所有的官员都不能幸免,大唐各地一万多官员都要参加,共分为三批,九月、十月、十二月分三次考完,另外武官考将安排在明年二月举行,而九月八日的这一批官员将由礼部主考,原因倒不是柳宗圆所猜,什么韩和卢杞关系不和,不是,而是吏部的官员一方面要考评阅科考试的成绩,另一方面部分吏部官员也要参加职官考,而礼部官员是安排在下一批考试,下一次就是吏部来当主考了。

    九月七日,宣政殿开始清场封闭,进行张贴考号等事宜,这一次的主考官是礼部尚书卢杞,而副主考是礼部侍郎韦清,卢杞并不过问考试的具体事务,只负责承接皇上旨意,最后再向皇上禀报考试结果,而所有的杂事都由副主考韦清负责,张焕登位后,韦清也变得十分沉默寡言。^UC电子书^他与张焕的恩恩怨怨已经成为往事,父亲韦谔在韦德庆全军覆没后病倒了,至今还缠绵于病榻之间,也正是这个原因,使得江都事件中同样遭受重创的韦家没有参与反对张焕的集团,侥幸逃过一劫,而另一个大世家王家。就几乎被灭门,就这样。韦谔的病态就使得长子韦清成为了家族的顶梁柱,他已在今年五月正式成为韦家地家主。

    “侍郎!”礼部司员外郎飞奔跑来。气喘吁吁地向韦清施一礼道:“鸿印坊那边传来消息,第一批考卷已经印出来了,让我们自己上门去取。”

    韦清眉头一皱,“这是为何?不是说好他们亲自送来吗?我这里哪有人手。”

    “我也这样说了,可鸿印坊的黄东主说。他们那里一个人也不准出门,所以让我们亲自去清点交接。”

    “这倒也是。好吧!此事我亲自去办。”说着,韦清转身要走,员外郎迟疑一下,便道:“侍郎,我听报信的卫兵说,好像陛下也要去鸿印坊。”

    “皇上。”韦清一时犹豫了,这时,礼部郎中关涵走过来道:“侍郎,要不我去吧!”

    “不!你们在这里忙,鸿印坊那边还是我去。”尽管韦清不想去见张焕。但接交试卷必须要他本人签字。韦清交代了几句,便匆匆去了。

    鸿印坊是长安最大的印刷工坊。专门承接官府和国子监的文书印刷,已有百年历史,它拥有五百余名经验丰富的老师傅,算得上是长安最负盛名的工坊之一,工坊位于崇仁坊,现任东主黄苦行原本是鸿印坊地一个小伙计,由于特别能吃苦,便被前任东主改名为苦行,后来又招为女婿,升任鸿印坊的掌柜,前任东主膝下无子,去世后黄苦行便成为了东主兼大掌柜,由于他聪明能干,二十年地时间里,竟将鸿印坊发展成长安首屈一指的印刷作坊。

    此刻,这位长安首屈一指地私营工坊主正陪同大唐皇帝参观考卷印刷现场,这绝对是鸿印坊的无上荣光,黄苦行觉得自己就仿佛在做梦一般,不!连做梦也不会有这种情况出现,皇帝陛下驾临,天下有几个工坊能有此殊荣?若不是工坊有数百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守卫,他一定会花大钱请长安最有名的乐坊来好好庆祝一番。

    不过黄苦行却不知道,这其实是皇帝陛下第二次来他的工坊,很多年以前,当张焕初到长安赶考,他就曾经来鸿印坊印制过十张请帖,只有十张,连同刻板费一共一百二十文钱,他跑了十几个印刷作坊,要么是不肯接,要么就开出天价,只有鸿印坊接了他地活,并只收一百二十文钱,还派人亲自送到他的客栈,正是这种事无大小皆是客地经营风格,在他脑海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陛下,小民接手这座工坊时,只有雇工三十人,二十年来,一步步发展,师傅带徒弟,徒弟又带徒弟,现在我们这里师徒三代者就有三百多人,所有人都不愿意离开鸿印坊,正是靠大家的努力小店才有今天。^^首发^UC电子书^^^”

    黄苦行小心翼翼地给张焕介绍鸿印坊的发展历程,他见皇上听得专注,便又补充道:“其实我开的工钱和外面也没有什么区别,有人用两倍的工钱来挖我的师傅,可他们就是不肯走。”

    “哦!这又是为何?”张焕兴趣浓厚地问道。

    “关键是我对师傅们的尊重,打个比方,一个师傅家里有大事要请假一天,这当然要准假,但请假扣钱这又是店里的规矩,所以我一方面扣他一天的工钱,另一方面我又会封一个同样多钱包命人给他送去,算是心仪,这样既尊重了师傅,也不违反店地规矩。”

    张焕点点头笑道:“说得不错,掌兵其实也是这样,还有没有别地窍门?”

    黄苦行想了想又道:“还有就是我每个月发薪时,会扣下一成的工钱,另外我也会出同样多地钱,把这笔钱存到柜坊里,等到他们年老时一并给他们养老,这样积少成多,也是一笔不小的钱,很多老师傅就是冲它而不愿走。”

    “这倒是件新鲜事。”张焕有些惊讶,这种事他从未听说过。他又追问道:“扣了钱,他们肯吗?”

    “这就是信誉了,店里的人从来都信得过我,而且已经有十几名老师傅领到了这笔钱,平白多了一笔钱,大家怎么不肯呢?”

    张焕点了点头,从印版工场走出。=^UC电子书^首发==又到了仓库,此时仓库里已经戒备异常森严。这里放置有六千份考卷,每一份都编有号码。从发放到回收到最后销毁,只要少一份都要追查到底,他刚走进仓库,却见韦清正带着几个官员在交接考卷。

    韦清来到鸿印坊却不来觐见自己,张焕知道他的心思。倒也没有生气,而是背着手远远地看着他们忙碌。黄苦行却没有意识到皇上的心思已经转移,他想起一件事,又立刻问道:“陛下,有几个波斯商人想来工坊学习印刷技术,草民是否能传授?”

    “还有这种事?”张焕略略有了一点兴趣,他沉思一下便道:“我大唐的强盛就在胸襟博大、海纳百川,我们既向外学习先进地技术,也应允许别人学习我的技术,只要不影响国家安全,皆可让他们学习。不用自我封闭。也不要怕别人超过自己,关键是自己要不断提高技术。这样我们才能永远保持领先,永远做别人的师傅。”

    说到这,张焕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朕来视察鸿印坊并不是真想看什么考卷印刷,而是来做个姿态,朕会大力支持各大工坊的发展,朕希望有一天能看见两千人规模的鸿印坊。”

    黄苦行心中感动,他一躬到地,“草民谨遵圣谕。”

    “好了,你去忙吧!朕要会见礼部侍郎了。”

    这时,韦清已经看到了皇上,他无法再回避,只得硬着头皮率领官员们上前来觐见,“臣韦清参见皇帝陛下!”

    “韦爱卿免礼!”张焕摆了摆手命韦清免礼,他默默地注视着这个自己当年救过一命之人,他们之间多少恩怨交缠,不过往日的仇恨已经在他心中淡去了,张焕微微一笑道:“韦阁老近来身体可好?”

    韦清感受到了张焕语气中地平淡,这里面没有真正的关心,但也没有什么仇恨,只如水一样平淡,或许这也是他想要地结果,韦清连忙躬身道:“臣家父近来身体平稳,静养着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请向你父亲转告朕的问候,朕希望韦家继续人材辈出。”张焕淡淡地笑了笑,话题便转到正事上,“明天职官考就要开考,你们礼部准备如何了?”

    “回禀陛下,考场已经布置完毕,名册也已确定,现在只要把考卷封存,明日一切都能顺利。”

    “那就好。”张焕点了点头,又对他道:“这次职官考事关重大,朕不希望有任何徇私舞弊地事情出现,一切就靠你们自律了。”

    韦清默默地点头,良久方道:“请陛下放心,臣会尽力而为。”

    张焕注视着他,忽然,有一种不祥的感觉慢慢地涌进了他的心中。

    一个月前,朝廷正式批准了京兆尹韩延年的提案,长安各坊的坊门将不再夜闭,任由百姓进出,改变了大唐百年来夜闭坊门地传统。

    深夜,一辆马车疾速驶进了延寿坊,在韦府前停了下来,马车里走出了一个穿白袍的年轻人,他年龄约三十出头,长得面目清秀,眉眼间带着一丝贵族地傲气,这时,他的一名家人跑去门房通报的一声,约一刻钟后,韦府的侧门开了,韦家二公子韦池走出门拱手道:“李司直夜访韦府,不知有何要事?”

    这名白袍的年轻人叫做李宣,是工部尚书李涵之子,现任大理寺司直,他是宣任三年靠门荫入仕,明天即将参加职官考试,他见韦池出来,便连忙上前笑道:“深夜来访,实在是冒昧,只是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能否换个地方?”

    “这韦池犹豫了一下,这个敏感时候来,他也很难办啊!但李宣是李涵之子,也是得罪不起之人,踌躇半天,韦池才道:“好吧!李司直请进来说话。”

    李宣大喜,只要肯进府就好办,他随韦池快步走进了府内,在府内绕了几个圈,韦池将他带到了书房内,他挥了挥手,命几个丫鬟退下。

    “家父已经休息,李司直请坐,有什么事就对我说吧!”

    韦池是韦清之弟,他自幼身体不好,没有能够入仕,一直在家负责打点韦家在京城的几处大商铺,虽然是个商人,但他对朝中的大小事情皆了如指掌,朝中各个势力错综复杂的关系他也清清楚楚,李宣的身份背景,甚至他来拜访地目地韦池也心知肚明。

    李宣坐了下来,他见周围已经没有外人,便取出一张飞票推了过去,“这是一点心意,敬请笑纳!”

    韦池眼一瞥,心中扑!地一跳,竟是一千两黄金的存票,市价可是一万四千贯,他不露声色地又推了回去,“李司直这是什么意思?一千两黄金地心意,韦家可受不起。”

    李宣伸手将黄金票按住了,“是这样,明天将是职官考

    他话没说完,韦池立刻打断了他,“抱歉,我大哥已经被隔离,恐怕我们帮不了你这个忙,心意领了,这金票李司直还是请收回去。”

    “我不是说现在,我是说考完试后。”李宣一边说,一边将金票慢慢地推到韦池的面前,“我其实没有什么太高的要求,只求韦侍郎保持沉默。”

    一千两黄金买一个沉默,这个价格是不是高得离谱了,韦池沉吟不语,此事他要问问父亲才能做决定,这时李宣站了起来,他拱拱微微一笑道:“此事就拜托了。”

    他转身便走,韦池惊醒,他慌忙抓起金票塞回去,“李司直吩咐一声就是了,钱是万万不能收,请李司直拿回去。”

    李宣脸一沉,“这钱我是给韦侍郎,而不是给你,收与不收应由韦侍郎决定。”

    说罢,他再不理韦池,大步地走了,韦池呆呆地望着他背影消失,又低头看了看金票,他猛地一跺脚,转身向父亲的房间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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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 铁腕治国 第四百一十四章 笔筒案(二)

    职官考试要比制科考试的规矩严格得多,实行不糊名考试,事先不公布题型,每个官员考生进考场前都要被仔细地搜查和辨认,以防夹带或冒充,而且迟到片刻也将被拒之门外。

    卯时正,宣政殿的大门敞开了,五千余官员排成十列依次向大殿进发,没有人敢说话,众人皆沉默地前行,李宣位于第三列的第四人,他脸色阴沉,一言不发地跟着队伍走进了大殿。

    大殿中的布置和前几天的制科考试没有什么大的区别,也是由简易木板隔出了一间间小格,考号有了变化,甲乙丙丁四个区都集中在正殿内,李宣的考号是乙区四百四十三号,很快,他便找到了写在巨大牌子上的乙区,直接从第三排走了进去,很快便找到了他的位子。

    位子里也是一席一几,几上放着笔墨纸砚,这是昨天晚上才放置,等会儿会有专门人来发考卷,李宣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一言不发地等待着考试的开始。

    “在下礼部侍郎韦清,为今天职官考的副主考,也就是今天的全场督察,下面我宣布考场规矩韦清在逐条宣读考场规矩,而几名从事推着装满了考卷的小车从各个考生面前走过,每人发一份卷子。

    小车慢慢地走近了李宣,李宣的心也开始紧张起来,嘎!一声轻响,小车在他面前停住了,一名从事递了一份卷子给他,细心地嘱咐道:“不要着急,别忘记写名字。”

    李宣接过卷子,他忽然听见隔壁传来轻轻的低呼声,他急忙展开卷子,也一下愣住了。考卷足足有八页之多,密密麻麻写满了题目,让人眼花缭乱,没有什么写诗做赋,也没有策论,几乎全部都是贴经,《礼记》、《左传》、《诗经》、《周礼》、《仪礼》、《易经》、《尚书》等等,统统都有,每一行都空着一小段,让考生填写。这样,即使事先请人准备好了诗和策论也统统没用。这就是考真本事了。

    一般而言,贴经是科举中的基础考试。凡是经过十年寒窗的士子,基本上都能背得很熟,即使过了很多年,只要略略复习,也都能记起来。张焕在六月份便通告全国将要举行职官考,足足给了各考生三个月时间准备。复习时间上应该是足够了,除非读书时根本就背不下来,或者年事已高,真的忘了。

    由于年事已高、忘了的,那也没有办法,毕竟大唐的官员太多,少说要裁掉一半以上,李宣呆呆地望着卷子,半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是靠门荫入仕。少年时斗鸡走狗。浪荡于长安城,从来就没有认真读过一天书。他现在任职的大理寺司直,为从六品衔,不高不低,按正常编制六人足够,但现在却有了十一人,而真正干活地也不过三四人,李宣就是属于混官之类,今天的题目他基本上都无法完成。^^首发^UC电子书^^^

    这时,李宣迅速地向两边瞥了一眼,走道上空空荡荡,十分安静,监考的官员也很少走动,他慢慢地将笔调了个头,仔细地在笔杆上寻找,最后他找到了笔尾,轻轻地旋动笔尾上的盖子,打开了,里面应该是中空的笔筒,但李宣却抖了抖,竟从里面抖出来一卷纸,他一下子将卷纸藏到卷子下,很快把笔盖恢复了原状。

    他又向走道上探头瞥了一眼,却一下子看见不远处一个考生的头也伸出来,两人目光相触,皆会意一笑,没有监考官,李宣立刻将纸卷迅速地展开了,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前面的编号和每道题一一对应,竟然就是这张考卷的标准答案。

    李宣按捺住心中的激动,飞快地抄了起来,一边抄却又一边警惕地注意着走道,一共两个时辰的考试,他只用了一个时辰,便大功告成,李宣又再检查了一遍,主要检查有没有抄错行,就在他检查到一半之际,忽然,一阵脚步声从远处传来,似乎就是来他地考位,惊得李宣肝胆俱裂,他一下子将纸卷揉成一团,用最快地速度吞下了肚子。

    脚步声在他隔壁停下,传来韦清的声音,“什么事?”

    他隔壁地考生道:“我的笔坏了,能否换一支?”

    “你稍等片刻。”韦清地脚步声又走远了。

    李宣的心微微放下,可是他的答案已经被吞下肚,后面还有四页未核对,对不对他就无从知晓了,李宣的头皮一阵发麻,这可怎么办?此时他恨不得将隔壁之人一顿老拳揍死,他傻呆呆地坐在那里发怔,不知该如何是好?

    “怎么,你做完了吗?”韦清忽然出现在他面前,笑着问道:“若做完了,就可以交卷了。”

    “是!是!我是做完了。”李宣慌忙将卷子拿起来,双手递给了韦清,韦清见他真做完了,不觉有些诧异,他接过卷子翻了翻,目光中的疑惑更加浓重,他是知道李宣不学无术之人,可前几页地考卷几乎全对,而且答案非常标准。

    但疑惑归疑惑,韦清还是在他卷子上画了一个圈,表示正常完成,他平静地对李宣道:“你可以回去了,出去时注意保持安静。”

    李宣不敢多说什么,转身便匆匆去了,韦清望着他背影,极为惊讶地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这就怪了!”

    职官考要比制科考简单,只考一场即可,中午时分,随着结束考试的钟声敲响,宣政殿封闭了,礼部地官员们开始按编号清查试卷,整整一个下午,宣政殿里都在异常忙碌,而官员们有的开始上朝,有的则在长安买些土产准备返回地方,不管考得好与不好考试都结束了,五天后吏部就将公布处置方案。^UC电子书^

    一直到傍晚时分,所有的清理工作都逐渐收尾。接下来便是阅卷了,职官考的阅卷并不是由礼部的官员来做,而是从国子监找了一百多名生员,由他们来交叉评判,礼部的官员除几个重要之人,其余的皆可回家了,韦清是副主考,他当然要坚守至最后,不过管束也没有之前那么严格,家里人可以在侍卫地监督下给他们送一些日常用品。

    此刻。韦清和七八名郎中、员外郎就呆在宣政殿的偏殿里,不时有评卷地生员将一些不合格、或是怪异地卷子送来。所谓不合格,就是只有五成以下的正确。这些人将直接被录入黑名单,呈报吏部,而怪异地卷子是有明显的漏洞,比如很多地方都张冠李戴,或者几份卷子张冠李戴的情况雷同。这种情况或许是考生把某两本书经记反,或许就是作弊。需要一一鉴别。

    “侍郎,这又是一份不合格者的名单。”一名员外郎送来了一份厚厚的名册,这已经是今天地第三本了,韦清微微叹了口气,接过名册翻了翻,足足有五百余人,这时,他在第四页上发现一个涂改的痕迹,有一行被墨笔悉数涂掉,他指了指涂改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回禀侍郎。属下已经问过。这是他们地笔误,而且属下也核对过卷子。确实是弄错了。”

    “弄错了就算了吗?”韦清脸一板训斥道:“去!叫他们重新誉抄一遍,名册上不能有一点涂改痕迹。”

    “是!”员外郎不敢多言,抱着名册跑回大殿,韦清又随手拿起另一本名册,这是一些有异常的考卷清单,不多,只有不到百条,清单上一一写清了异常地原因,大部分都找到异常原因,被预审的郎中黑笔勾掉了,其中有两份考卷错误雷同,而且两名考生座位紧挨着,被预审的郎中用红笔钩出,这说明是有作弊的嫌疑,需要再细查,整份异常清册里的红笔只有这两个,其余地都被墨笔勾掉

    韦清只简单扫了一遍,便要将它放下,忽然,他似乎有所感,又拾起了清单,在最后几行上他看到了一个人的名字,李宣,他也有异常么?韦清不由关注起来,李宣地错误是把答案填错行了,最后一页全部都跳了一行,而前面全对,韦清想起了他交卷时的情形,果然是有些古怪,他立刻起身去了大殿。

    大殿的阅卷区已经用木板完全封闭,只留几个交递孔,而外面则摆了一长排桌子,坐着十几个人,这里是登记校检处,所有不通过的卷子和异常卷都交到这里作最后的校检处登录,而且登录后要签字,还要另一人稽核,防止漏登,十分严密,韦清上前对一名生员道:“把异常卷中,乙区四百四十三号考生的卷子调给我。”

    生员不敢怠慢,立刻从异常卷中找出了李宣的考卷,韦清翻到最后一页,果然是全部都跳了一行,似乎是第一行写了两遍,结果后面的全部都下错一行,韦清冷冷地笑了一声,如果是一两处错误还能理解,或许是他记错了出典,可最后一页全部都错行了,甚至把最简单的论语填在诗经中,这就说不过去了。

    “这份卷子我要细看,先带走了。”韦清交代一声,便将卷子带回了房间。

    回到房间,一名从事便迎了上来,“侍郎,你的家人给你送东西来了,就在外面。”

    “知道了。”韦清放下卷子便走去外殿,外殿地空地里,一名家丁正站在那里等他,旁边还有几名士兵,这家里送东西也有规矩,书籍等纸类物品不准送、被褥等大件地日用品也不准送、只准送一些特殊用品,如药、饭菜或是带一些家人平安的口信等等,而且必须有士兵一旁看守,这算是一种人性化地通融,毕竟试已经考完,最后的阅卷之事也不是由他们来做。

    家丁手里拎着一个盒子,见他出来,立刻上前道:“夫人让我带一点药膏来,还有几样老爷最喜欢的小菜,夫人说家里一切都好,太老爷身体也平静,请老爷放心。”

    说着,他将盒子递了过来,话里没有什么特别。盒子里也经过仔细检查,没有什么漏洞,但韦清还是微微一怔,他从来不用什么药,为什么要送药膏给他?心中诧异,但脸上却不露任何声色,他接过盒子便嘱咐道:“告诉夫人,我还有三天就能返家,让她好生照顾父亲。”

    韦清将盒子带回了房间,小心地将门关上。他立刻将盒子打开,里面只有三盘小菜和一个葫芦状的瓷瓶。瓷瓶里装着一种不知名的药膏,气味芬芳。菜里没有任何异状,除此之外,盒子里再没有其他物品,这时韦清的目光便落在了葫芦瓷瓶上,很明显。家里把一个自己不知道的药送来,里面必然有文章。

    他拾起瓷瓶仔细看了一下。瓷瓶十分完整,没有什么机关之类,他想了想,便从盒里取过一根筷子,慢慢地插进了药膏之中搅动,忽然,他感觉似乎触到了什么东西,小小圆圆,如莲子般大小,韦清心中一动。他几步走到门前。向外看了看,没有人过来。他立刻将瓶子在墙上一拍,砰地一声脆响,瓶子破裂、掉在了地上。

    韦清蹲下身用筷子小心地拨开药膏,最后从药膏里夹出了一颗小小黑色蜡丸,他心中更加惊疑,拾起蜡丸轻轻捏碎它,里面是一个小纸团,这时,韦清的心怦怦地剧烈跳动起来,他慢慢展开纸团,里面写着一行字,是父亲的亲笔:收李宣金一千两。

    韦清一下子跌坐在位子上,刚才地紧张已经转变成了一种恐惧,父亲收了人家一千两黄金,让自己卷进考场舞弊,韦清的目光又慢慢转到考卷之上,李宣果然是作弊,而且很蠢,连作弊都出漏子,韦清呆呆地望着这份卷子,头脑里一片茫然,突然,他打了个寒战,一下子清醒过来,李宣作弊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他必然是另有其人,一千两黄金,难道就买自己一个沉默吗?不行!自己决不能卷起这件事之中去,他拿起卷子,快步向外走去,可走到门口他的脚步又慢了下来,这件事恐怕不是那么简单,李宣用一千两黄金买自己的沉默,事情必然涉及重大,而且他是事先知道了答案,在如此严密之下居然能事先知道答案,这前一个涉案人至少也要是相国一级,或者就是张焕的后宫,甚至就是张焕本人也有可能。

    韦清迟疑了,他不得不考虑这件事情被捅开的后果,而且李宣的试卷已经被墨笔核准,自己只需装作什么也不知便过去了,但无论如何,这钱不能收。

    制科考试和职官考在秋风中都悄然落幕了,职官考的官员们恢复了正常的上朝,而参见制科考试的士子们依然在长安苦苦地等候,日子一天天地过去,终于到了要发榜的时间。

    二十几万士子地考卷足足评阅了近半个月,评阅结束,所有参加阅卷的人就像得了一场大病,这天上午,制科考试地结果终于出来了,吏部尚书韩拿着一份最后的录取名单匆匆向大明宫内宫而去。

    今天上午,张焕特地请了半天假,他刚出生几个月的小儿子病倒了,让他揪心不已,张焕的小儿子就是崔宁所生,是早产儿,出生后身子便十分瘦弱,仿佛一只小猫,若在一般人家这个孩子就是夭折的命,但他很幸运地出生在帝王家,张焕用最好地御医、用最好的药,命是保住了,但却一直咳嗽不止,昨天半夜,他忽然又发烧了,呼吸困难,从半夜开始三个御医便抢救他,一直忙到凌晨,才将他从死亡地边缘拖了回来,可是没多久,孩子的身子又开始发热。^UC电子书^

    病房外,崔宁焦急万分地等待着御医的消息,她一夜已经哭了无数次,泪水几乎都流干,此时,她十分虚弱地依在张焕的身上,眼睛肿得通红,不停地用手绢擦着眼角,在她旁边,一脸憔悴的裴莹也焦急不安地轻轻揉搓着手绢,不停地低声安慰崔宁,房间里还有平平和她的养女百灵,再有一人便是进宫才两个月,被封为昭媛的崔雪竹,她知趣地坐在最后,一声不语。

    “焕郎,要是孩子有三长两短。我、我也不想活了崔宁忽然失声哭了起来,孩子才两个月便受尽这么多苦楚,她的心都要碎了。

    “你放心,御医已经抢救过一次,他们有经验了,应该不会有事。”张焕搂着爱妻的肩膀,低声安慰她,其实他自己也是担忧不已,才两个月的孩子,哪里经得起这么大地折腾。他抚摸着爱妻削瘦地肩膀,想着她嫁给自己后就没有一天舒心过。张焕心中更是内疚不已。

    忽然他感觉自己地衣襟被人拉了一下,回头见裴莹手里拿着一张小纸片。上面写着:今天是发榜日子,你必须要去上朝,这里就交给我。

    张焕也是几乎一夜未睡,脸色乌黑,身体疲惫不堪。见裴莹提醒自己,他暗叹一声。自己何尝不知道今天十分重要呢?偏偏今天孩子便出了事,崔宁伤心成这样,自己作为丈夫和父亲,无论如何都应该陪着她,他摇了摇头,悄悄指了指崔宁,示意自己再等一会儿,裴莹无奈,又起身出去写纸条了。

    这时,一直坐在最后地崔雪竹忽然走过来。半跪在崔宁面前低声对她道:“宁姐。今天是制科发榜日,皇上必须要去钦点

    崔宁惊觉。她抬起头对张焕歉然道:“对不起焕郎,我不知道,你点快去吧!”

    张焕连忙摆手,“不妨事,我晚去一会儿不影响,若事急,韩尚书会来找我。”

    旁边的平平却看得清清楚楚,这个崔雪竹又在讨好十八郎了,平平是个直脾气人,她虽不在意崔雪竹嫁给张焕,但她却不喜欢崔雪竹处处表现的那股子狐媚,整天绞尽脑汁讨好十八郎,张焕在麟德殿处理朝务,她却端个什么劳什子冰镇酸梅汤跑去伺候,裴莹事后指责她,她嘴上认错,晚上又偷偷在张焕面前跪下请罪,现在又趁裴莹出去的空挡来劝崔宁,这个妖精!

    平平的脸顿时沉了下来,她拉长的声音道:“十八郎是一国之君,他当然知道孰轻孰重,他若不知道,那还有皇后劝告,轮不到你来提醒。”

    崔雪竹的脸一下子胀得通红,她可怜地望着张焕,眼睛里竟也有了泪光,张焕也知道她在宫中的日子其实不好过,很多事情因她处理得不够圆滑、做的太明显,结果惹了众怒,但她毕竟年龄还小,便不忍说她,向她点点头,示意自己不怪她,崔雪竹低着头退回了自己地位子。

    这时,裴莹又走了进来,她见崔宁正在推张焕离去,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心中微微有些诧异,便向平平望去,平平却一言不发,仿佛什么也没看见。

    “出了什么事?”张焕见裴莹手里拿着一个折子,便问她道。

    裴莹赶紧将折子递给他,“韩尚书来过了,请皇上处理此事。”

    张焕接过,果然是制科考试前两百五十名的成绩名单,后面有每个考生地成绩,他略略扫了一眼,白居易排在第三名,还有个柳宗圆在第十名,另一个郭牧却一时没有找到,但仅仅给他这个名册是不够的,他需要和相国们一起开会讨论考生地品行,以决定最后的录取者,他知道韩来找他必然是事情紧急了,他深深吸了口气对崔宁道:“宁儿,为夫就不能陪你了,但你要记住,我和你一样爱我们的孩子。”

    崔宁含着泪点了点头,张焕又拍了拍裴莹的手,转身便大步离去。

    政事堂内,七个相国和御史中丞颜九度已经在等候张焕了,虽然彼此只配合了不到半年,但他们知道张焕一定会赶来,会议室里十分安静,谁也没有说话。

    “陛下驾到!”

    随着一声高呼,张焕快步走进了政事堂,七名相国都站起来,一起躬身施礼,“臣等参见陛下!”

    “各位爱卿平身。”张焕摆了摆手,歉意地对大家道:“皇儿病重,朕为家事耽误国事了。”

    今天的执政事笔是兵部尚书圆载,他连忙站起身道:“若非事急,臣等也不敢打扰陛下,希望王子早日康复。”

    张焕微微叹了口气,便不再提此事,对韩道:“韩爱卿,你是制科主考,由你开始吧!”

    “臣遵旨!”韩站了起来,朗声道:“这次制科考试一共有二十二万三千人参加,将录取二百人,另外契丹、奚、沙陀、党项、羌五族中各录取二十人,不占本次名额,今天臣已经得到前二百五十人地考试成绩排名,经吏部调卷复核,此二百五十人文才出众,成绩完全真实,排名也公正,臣正式呈交皇上。”

    说罢,韩将正式的成绩名册递给了张焕,上面有韩地签名,张焕点了点头,一共两百五十人,按成绩高低只录二百人,后面五十人为候补,他略略看了一遍,又问御史中丞颜九度道:“御史台的意见呢?”

    颜九度站起来躬身一礼便道:“韩尚书将名册副本已经给臣,臣对照最近查出来的违规士子清单,发现其中有九人不符合录取条件,益州士子王子维,列七十七名,其人在考试前夜嫖宿青楼;汴州士子赵陶,列一百零四名,在八月二十二日有嫖娼行为;润州士子金太根列一百二十二名,在在八月二十九日入平康坊聚财赌场

    颜九度一一简要介绍了九人的违规行为,最后将调查报告递给了张焕,“这里是详细的情况,证据确凿,请陛下过目。”

    张焕翻了翻,便毫不犹豫道:“朝廷三令五申,明确了考生应有之德,连这点简单的约束都遵守不了,这样的人朝廷也不能接受,这九人全部革除,从下面候补九人。”

    韩立刻提笔,将这九人一一勾去,最后又给了张焕,“录取名单已定,请陛下签字。”

    张焕看了一遍,又问众人道:“各位爱卿可有异议?”

    众人一一将名册看了一遍,都表示了同意,张焕这才提笔,钦点了三人为状圆、榜眼、探花,最后在录取名册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交还给了韩。

    他忽然想起一事,放下笔又问卢杞道:“职官考的最后审定要几时才能结束?”

    卢杞连忙起身道:“回禀陛下,已近尾声,最快今天下午就能提交陛下御览。”

    张焕点了点头,又问道:“可有舞弊之事发生?”

    “有!”卢杞取出一本折子,交给了张焕,“这是考场中发现的十八起互相抄袭,以及传递纸条当场被抓者,臣不敢隐瞒。”

    张焕接过看了一看,大多是地方小官,他随手交给了颜九度,吩咐道:“御史台要一一稽查,最后写出正式报告给朕。”

    “臣遵旨!

    张焕见会议已到了尾声,便站起来道:“无论职官考还是制科考,都是我大唐选拨人才地一种手段,尤其是职官考,关系到我大唐吏治,朕不能容忍有半点作弊,若考不过而有特殊情况者,比如五十岁以上官员不过者,朕会酌情以另一种方式补考,但若是作弊,不但立即革职,朕还要问罪追责,绝不姑息!”

    他地语气十分严厉,七名相国一齐站起来躬身道:“臣等谨记圣谕。”

    “好了,下午朕再看职官考的结果,现在可以发榜了。”

卷十 铁腕治国 第四百一十五章 笔筒案(三)

    正午刚过,数百名报喜官从朱雀门一涌而出,分头向各坊奔去,片刻,长安各坊的爆竹声开始此起彼伏,渐渐响成一片,到处是欢呼的人群,一个个笑逐颜开的士子被扶上大马,披红带绿,向皇城而去,无数的孩子跟着他们奔跑,笑声、嚷声、讨喜钱声,连成了一片。

    崇仁坊的顺风客栈前站满了一百多名士子,他们个个伸长脖子焦急地看着街头,活像一群挤在一起的鹅,白居易也紧张到了极点,虽然他自认为考得不错,但毕竟二十余万考生,平均一千人才能录用一人,可能性太小了,柳宗圆却不太在意,他还年轻,若考不中,明年春天可以再考,郭牧也十分平静,他知道自己没有希望了,他在考策论时最后没有能写完,导致功败垂成。

    “来了!”有人忽然大喊一声,远方隐隐有鼓乐声传来,众士子开始激动起来,有些性子急的甚至飞奔迎接去了。

    鼓乐声越来越近,数十名骑在马上的官员和随从敲锣打鼓、吹着喇叭出现在街口,最前面的官员手中拿住喜报,满脸笑容,几名士子在马下边跑边大声询问,官员只是笑而不答。

    顺风客栈旁边还有几家大客栈,此时近千名士子全部涌上街头,将报喜的官员围得水泄不通,官员手中拿着喜报,也意味着这里面有人考中了,人人都仰着脖子,眼睛里充满了激动和期盼,一千人才能考中一人,这又会是谁?会是自己吗?

    官员卖了关子。他低头喊道:“你们知道你们中间中了几个吗?”

    众士子面面相视,忽然一齐大喊:“快念!”

    官员哈哈大笑。展开了喜报念道:“第一百二十名,益州士子张翼德。”

    所有人一呆,均四下张望。这位张飞在哪里?

    啊哈!一名瘦小的士子忽然猛地咬了一下手骨头,一跳三丈高。他发疯似的单脚打着转,张着嘴大笑,“哈啦啦!我中了,我考中了。”

    他忽然又放声大哭起来,“爹、娘。孩儿考中了。”

    官员连忙用马鞭指着他吩咐随从道:“快把他冲醒,莫要疯了。”

    几名随从翻身下马。拿着一个大皮囊跑到他面前,将皮囊一压,一股水柱喷出,激了这个即将发疯的士子一脸,动作异常熟练,张翼德顿时清醒过来。

    几名随从将他拖到一旁去换衣服,那报喜官员又瞥了众人一眼,继续念道:“第九名,长安士子柳宗圆。”

    柳宗圆连连向后退了两步,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地耳朵。他也考中了。而且是第九名,在一片恭喜声和羡慕的眼光中。他脑海变得一片空白,他已经不知自己身处何处了?白居易也为他而激动,紧握着他地手,连声恭贺,“太好了,宗圆兄,你居然是第九名,真不简单啊!”

    这时,绝大多数人都知道没希望了,是从后向前报,已经报到第九名了,后面不会再有了,长安一百多坊,要有多少客栈,二十几万士子,他们这千把人有两个就已经非常不错了,怎么可能都集中在此处呢?

    许多人都想散掉,却又不甘心,这时那报喜官忽然激动起来,他高声道:“今年皇恩浩荡,特地在制科中也设了状圆、榜眼和探花,你们这里就出了一位。”

    霎时间,所有人都呆住了,一片鸦雀无声,呆呆地望着报喜官,报喜官大喊道:“第一名状圆郎,郑州士子白居易,是谁?他在哪里?”

    “在这里!”顺风客栈掌柜和几个伙计将白居易退出去,掌柜激动得大吼:“是我们顺风客栈的士子,明天我们就改名为状圆客栈。”

    人群中突然响起暴风骤雨般的掌声和欢呼声,数十人一齐将白居易举起,高高地抛向天空,柳宗圆纵声大笑,为挚友地辉煌而喝彩,而站在最后的郭牧也喃喃道:“我衷心地祝福你们金榜高中。”

    他忽然仰天长叹,“我郭牧无牵无挂,那为什么不去安西做一番事业呢?”在一阵阵欢呼声中,他转身悄然地离去了。^^首发^UC电子书^^^

    欢呼声越来越响,一次又一次地将年轻地白居易抛向天空,白居易望着蓝天白云,泪水终于从他眼角悄悄地流下了。

    大明宫,张焕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御书房中,已经不知坐了多久,他刚刚才出生两个月的儿子终于夭折了,使他深深陷入了悲痛之中。

    一种失去爱子的痛苦在无情地噬咬着他的内心,自己的爱子甚至连一个名字都没有来得及取,就张焕最后慢慢闭上了眼睛,眼角湿润了。

    守在外间地安忠顺眼睛也红红的,陛下本来子嗣就少,好容易才得一个,却又夭折了,唉!老天无眼,好在淑妃也有了身孕,但愿再是一个皇子吧!

    安忠顺坐在书房门口胡思乱想,这时,一名宦官跑来禀报,“韩尚书在门口求见陛下,中榜地进士们都到吏部了,就在等陛下

    “混账!你不长眼睛吗?现在陛下能去吗?”

    “可是小宦官实在犹豫,让他怎么回复韩尚书。

    “没有什么可是,你去告诉韩尚书,陛下现在很痛苦,陛下无法去给进士们贺喜。”

    小宦官无奈,转身刚要走,房里忽然传来皇上嘶哑的声音,“请韩尚书稍等片刻,朕即刻就去。”“陛下!”安忠顺呆住了。

    片刻,张焕从房间里缓缓走出,脸上已经没有任何表情,他将一封信递给安忠顺道:“你速将此信给平夫人送去。再告诉她,朕的圆妃就拜托她了。”

    说罢。他快步向殿外走去,安忠顺怔怔地望着他走远,慌慌张张跑回宫去了。

    紫宸殿的台阶下。韩正兴奋地等着陛下的到来,两百名进士都是大唐地栋梁之才。若年年都能像今天这样选材,何愁大唐不会早日强盛。

    “韩尚书,让你久等了。=^UC电子书^首发==”张焕快步走下台阶,向韩歉然笑道。

    韩连忙施礼,“陛下国事繁忙。臣总是打扰陛下,臣才过意不去。”

    从大明宫去皇城不远。张焕没有坐龙辇,而是骑上一匹马,与韩快速向皇城驰去。

    “卢尚书说职官考最后审核下午或许能完成,他那边的进度何如了?”张焕放慢了马速,问韩道。

    “臣听说已经定稿了,这次职官考据说有九百多人不合格,情况堪忧啊!”

    张焕没有说话,他沉思片刻道:“治国先治吏,朕举行这次职官考地本意是裁减一批官员,但朕又不想失去真正有才能的官员。裴相国一向喜做好人。胡侍郎又是新官上任,都不适合担此重任。所以朕反复考虑,这次吏部裁员之事朕就交给你了,考试成绩只是借口,真正要看的是官员地政绩和德行,你明白吗?”

    韩深感肩头责任重大,但他并不推迟,郑重地点了点头道:“臣愿为陛下分忧!”

    说话间,二人很快便到了尚书省地吏部,接见新科进士安排在吏部地大堂里,二百名新科进士已经济济一堂,他们充满了兴奋和新鲜,有地在彼此认识,有的在好奇地打量这个大唐最权重的衙门,整个大堂中一片窃窃私语声。

    “皇帝陛下驾到!”

    随着一声高喝,大堂里霎时间安静下来,片刻,近百名羽林军簇拥张焕快步从侧门走了进来,吏部侍郎胡庸连忙上前禀报:“陛下,二百名新科进士全部到齐,请陛下训话。”

    张焕点了点头,负手慢慢走到了两百名新科进士的面前,目光一一扫过这些年轻而充满朝气地两旁,最后落在白居易的脸上,向他微微一笑

    白居易地心砰砰!地跳了起来,果然是他,考试时出现在自己身边之人,果然就是那个充满了传奇色彩的大唐皇帝陛下。

    “朕欢迎你们成为天子门生,这是你们的幸运,但也是朕的荣耀,朕居然有这么多才华横溢的门生张焕的声音低沉而富有感染力,此刻他已经暂时忘记了失子之痛,他的整个身心都沉浸在对这群年轻人殷切期望之中。^^首发^UC电子书^^^

    “学而优则仕是你们一直的追求,但为什么入仕,或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有的想掌握大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地渴望财富,渴望拥有娇妻美宅、拥有万顷良田,但朕相信大部分人都有自己地政治抱负,渴望在大唐复兴的伟业中留下自己浓重地一笔,这也是朕对你们的期待,朕不反对你们追求权力,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朕也愿意给你优厚的俸料,让你们不再为五斗米折腰,但朕对你们只有一个要求,这个要求只有四个字:为国为民,你们今天要牢牢记住了。”

    披彩夸官的盛大仪式在朱雀大街上开始了,锣鼓声声,彩旗飞扬,长安人几乎万人空巷,新科进士的马队每到一处,均引起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这是读书人一生的梦想,在无数倾慕的美目中、在无数夸奖和赞颂中,他们被绚丽的荣耀光环所包围。

    士子们一直行到大雁塔,在那里他们留名于砖石,然后再转道曲江池,将享受大唐皇帝为他们专门准备的盛大国宴,这一天,他们将永生难忘。

    夜幕渐渐地降临了,新科进士们去了曲江池未归,长安城余兴已消,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今晚平康坊尤其热闹。各大酒楼皆高朋满座,士子们都要各自返乡了。喝完最后一杯酒,相约明年春天再见。

    也有许多官员心情郁闷,虽然正式考试结果以及裁员方案都没有下来。但各种小道消息已传遍了朝野,有近千人在职官考中没有通过。这些人几乎都注定要被裁减,许多自知考得不理想的官员纷纷来酒肆喝酒买醉,以忘今日的烦恼。

    一直到月亮初上,许多酒会开始散席了,平康坊地大街上到处可见醉醺醺的酒客。在一间叫西域情地酒肆前也出现了几个喝完酒的男子,他们虽然穿着便服。^^,UC电子书,首发^^但从几个人的气度看得出,他们都是朝官。

    这几人都是光禄寺地小官,下朝后一起相约来平康坊喝酒,有几人心情不好,众人都有点喝多了。

    “老子愁个屁!他们敢不让我通过,你们知不知道,老子出了多少钱?”一名男子喝得酩酊大醉,在两个人的搀扶下胡言乱语,他猛地推开一人,指着他地脸道:“告诉你。两百两黄金。老子为保这个从七品小官居然花了二百两黄金,你们以为呢!。”

    两个搀扶他的官员对视一眼。眼中皆露出震惊之色,他们连忙劝道:“放之,你别胡说了,你喝多了。”

    “老子没喝多!不信你们看。”这名官员一把推开两人,想自己走路,仅仅走了两步便一个趔趄跌了出去,爬了两下却没有爬起来,最后竟倒在大街上呼呼酣睡起来。

    这时,他府中的几个随从跑来,七手八脚将他抬进了马车,马车启动,很快便绝尘而去。

    “呸!权钱交易,不要脸的东西。”一名搀扶他的官员向马车狠狠地啐了一口,而另一人却紧皱眉头,目光中若有所思。

    暮色中,一辆马车在颜府门前停下,半天,一名官员小心翼翼地跳下马车,他向两边张望了片刻,迅速走上了台阶。

    “我是光禄寺官员,有重大情况要向颜中丞反应。”官员递上一封信,低声对门房道。

    “你稍等一下,我去看看老爷有没有休息。”门房接过信,快步进府去了。

    站在门口地官员十分紧张,他将身体掩进了墙角的暗处,不安地注视着四周地情况,片刻,颜府的侧门吱嘎!开了一条缝,官员立刻冲上去问道:“颜中丞在吗?”

    一名管家模样的人打量他一下,便点点头道:“颜中丞要见你,你且随我来。”

    官员被引进府,绕了几个弯,来到了颜九度的书房前,“颜中丞本来已经睡了,为你而专门起来,时间不要太长。”

    “多谢了!”官员慢慢推门进了书房,书房内光线明亮,颜九度正坐在桌前仔细地看他的信,官员连忙上前躬身行礼,光禄寺珍羞署令杨韬参见颜中丞。”

    颜九度瞥了他一眼,举起手中的信道:“你信中所讲事情是否属实?”

    “回禀颜中丞,这是李放之酒后失言,不仅我一个人听见,别的同僚也一样听见了,颜中丞可向良署令马知途询问。”

    颜九度沉吟一下又问道:“他有没有说,二百两黄金是给了谁?或者是否就他一人,我的意思是有没有同犯。”

    杨韬思索了当时酒肆中的情形,良久方摇了摇头道:“我记得当时是马知途讥讽他不学无术,此番官位难保,他忿忿不平才说露了嘴,其他的事情他都没有说。”

    “好吧!这件事我知道了,假如真由此破了职考舞弊案,朝廷会记你一功。”

    “多谢颜中丞!多谢颜中丞!”杨韬连连躬身致谢,他仿佛看到自己地职官前途露出了一线光明。

    光禄寺小官已经告辞而去了,颜九度还在仔细地考虑这件事,这件事没有证据,仅仅是一面之词,而且当事人还是酒醉后所言,如果这件事闹大后是虚,自己恐怕会因此得罪卢杞,颜九度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心中委实难以决定,他忽然抬头看见了墙上地一幅字:诤言敢当,这是父亲在临终前给自己的留言,颜九度只觉胸中一股热血涌起,身为御史,当弹劾不平,自己又有什么可畏手畏脚?

    想到这,颜九度抓起桌上地信,大步向门外走去,“给我备马车,我要即刻进宫面圣。”

    夜已经很深了,紫宸殿的御书房内依然亮着灯,张焕仍然在房内批阅奏折,眼看已经离关闭宫门只剩下半个时辰了,可他一点也没有结束返宫的意思,他是那么专注,目光沉静,似乎忘记了身外的一切,只有安忠顺心中却一阵阵心酸,他很清楚皇上内心的悲哀,皇上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有吃过一点东西,他其实是在用繁重的朝务来冲淡失子之痛阿!

    这时,一阵低微的脚步声传来,几名侍卫带着一人远远走来,只听他们低声道:“颜中丞请稍后,我们去禀报陛下。”

    “颜中丞要见皇上吗?”安忠顺快步迎上去,这下他不敢再贸然,他知道颜九度这么晚来,必然是有大事发生。

    颜九度指了指御书房,惊讶地问道:“陛下还在公务吗?”

    “唉!宫里出了大事。”安忠顺附耳对颜九度低语了几句,颜九度的表情由惊讶陡然变成了异常震惊,“你是说三皇子!”

    “嘘!”安忠顺慌不迭地摆手,哀求他道:“颜中丞千万不要声张,我告诉你是想让你心里有数,不要太刺激皇上。”

    “我知道了。”颜九度沉痛地点了点头,“我也算是陛下的妻舅,我会掌握分寸。”

    “那请颜中丞稍等,我这就去禀报。”安忠顺转身进了御书房。

    此刻,张焕正在专心致志地审阅职官考的最终报告,此次职官考一共五千零八十人参考,未通过者九百七十一人,抓到作弊者十八人,在张焕的身边放着厚厚一叠清单,这些都是没有能够通过考试的官员,此刻张焕的手中则是吏部历年的考评,他正和落榜者一一对照,将其中连续两年获上下考以上的官员都钩出来,这些都是他不想裁掉的官员。

    “陛下!颜中丞有大事求见。”安忠顺低微的声音打断了张焕的思路。

    张焕眉头微微一皱,立刻放下笔道:“宣他进来!”

    颜九度快步走进,他施一礼,开门见山便道:“陛下,臣发现职官考藏有重大舞弊。”

    (老高已经在构思东西两大帝国碰撞的情节了,已经理出了一条主线,再过两章笔筒案写完就要开始了,请求大家不要放弃订阅,老高保证会给大家奉上一个波澜壮阔的故事,这两天订阅下滑厉害,请求大家恢复订阅吧!)

卷十 铁腕治国 第四百一十六章 笔筒案(终)

    夜色越来越深,已经是二更时分了,雾气弥漫的大街上冷冷清清,偶然还能看见一人在匆匆地向家里赶,自从长安坊门不闭夜后,大街上就开始有了夜归的行人,但今天晚上的大街上却有些异常,雾气中隐隐藏有一丝紧张,似乎要有什么事发生?

    靠近西市的光德坊前忽然出现了大群黑衣人,足足有百人之多,他们身姿矫健、动作干净利落,直向离坊门不远的安阳郡王李楷的府中扑去,离王府不到百步,黑衣人立刻四处分散,将王府的各个出口全部堵住,当先二十余人在一名官员带领下冲上台阶,重重地敲起门来,砰!砰!砰!声音又急又狠,惊破了宁静地夜晚。

    “是谁啊!这么晚了。”门内传来一个极不耐烦的声音。

    “快开门,我们是监察室的,奉命前来调查!”

    侧门吱嘎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张惊惧的脸,结结巴巴问道:“你们是监察室的?”

    为首官员手执一块银牌在他面前一晃,“奉御史台之命,请安阳郡王配合调查。”说完,他手一挥,数十名黑影一涌而

    门房吓得面如土色,飞奔跑去内宅报信去了。

    监察室的特勤并没有直接闯入,而是站在大院里安静地等候,片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内宅方向传来,黑暗中一名年迈地老人被十几名家人簇拥而来。他正是安阳郡王李楷,一个从不问国事的老闲王,长安威名赫赫的监察室居然夜闯他地府邸。李楷被唬得面如土色,他连忙拱手问道:“几位深夜来访,找本王有何事?”

    “李放之可是王爷的儿子?”监察室官员冷冷地问道。

    “正是我的五子。”李楷地心中开始紧张起来。他这个儿子是嫡子,可从小就不学好。整天和一帮高官显贵的不肖子弟混在一起,自己前年靠门荫给他托了个从七品小官,指望他能收心转性,但今天监察室找上门了,难道他惹下什么滔天大祸了。李楷想起半年前百户宗族被屠,他地腿便有些吓软了。

    “他在!”李楷忽然回头对家人大吼。“还不快去把老五找来!”

    “老爷,五公子今天喝多了,恐怕难以叫醒。”

    一名不识时务的家人答道,可他话音刚落,李楷便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咬牙切齿道:“快去,就是腿断了也要给我抬了。”

    几名家人飞奔跑去了,李楷又战战兢兢问道:“请问犬子可是惹了什么大祸?”

    监察室官员见他颇为配合,便安抚他道:“具体什么事我也不知,但上面并没有命我们抓捕家人。所以请王爷放心。只要王爷不犯案,那此事就不会牵涉到王爷。”

    李楷一颗心微微落下。他确实不知儿子犯了什么事,很快,几个家人将李放之架了出来,他还未酒醒,尚处于一种迷糊状态,李楷见儿子出来,便冲上去狠狠给了他一记耳光,破口骂道:“小畜生,你又给我惹什么大麻烦,连监察室都上门了。”

    挨了一记火辣辣的耳光,李放之的酒有些醒了,他见院子里站满了黑压压的大汉,打了一个激灵,他心中立刻明白,这一定是考试作弊一事案发了,他吓得腿都抽筋了,慌忙大喊:“这和我没关系,我只用花了两百两黄金

    但监察室已经没有给他辨白地机会了,为首官员一挥手,立刻上来五六名黑衣人将他捆绑起来,官员随即拱拱手道:“上面有令,为防止消息走漏,请王爷约束家人,谁也不得外出。”

    李楷慌不迭地点点头,“请放心,我一定照办。”

    “好!打扰王爷了。”为首官员一挥手,“我们走!”

    百名黑人带着李放之转身撤出了王府,瞬间便走得干干净净,李楷呆呆地站在院中,仿佛做了一场梦一般。

    天还没有亮,工部尚书李涵和从前一样,登上马车准备去大明宫,从今天开始将改由他执政事笔,这是他久盼之事,执政事笔也就意味着他为右相,他喜欢那种权倾天下的感觉,李涵今年五十余岁,也是李氏宗室之人,他这一生都是在平平淡淡中度过,没有什么建树,所有地官职也是按部就班升迁,但他很幸运的是,宗室中的最高职官李勉获罪而亡,新帝登基后为了平衡宗室的地位,便将他找出做宗室的代表,升为工部尚书,继而又进迁七相之人,使他有一步登天的感觉,但他也知道自己底气不足,嫉恨他的人会很多,所以他尽量低调行事、不露锋芒。

    但李涵一出大门便愣住了,只见御史中丞杜梅正负手站在不远处,脸上带着一种怪异的笑容,李涵心中忽然有一种不安的感觉,马车停下,他下车拱拱手道:“杜中丞怎么站在我的府门前,可是有事见教?”

    杜梅淡淡一笑,从袖中抽出一纸,昂声道:“传陛下手谕,工部尚书李涵休假三日。”

    李涵呆住了,今天可是他执政事笔,皇上却让他休假,这是什么意思?“杜中丞,究竟出了什么事”李涵心如火燎地问道。

    杜梅不慌不忙地将手谕递给他,“请李相国先确认手谕。”

    李涵接过看了看,确实是皇上地亲笔,后面还有他地私印,严格的说来,张焕地这封手谕没有中书门下之印,李涵可以不执行,继续去上朝、和圆载交接执政事笔。但他知道皇上既然下了这道手谕,必然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他不敢大意。又向杜梅深施一礼,恳求地说道:“请杜中丞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杜梅见左右无人。便上前向他低声道:“这次职官考有人揭发了严重地舞弊案,令郎李宣也涉案其中。”

    “宣儿!”李涵愣住了。“这怎么可能?”

    “是有人供出,陛下也不敢轻易下结论,所以请李相国亲自询问李宣,若情况属实,还望李相国能大义灭亲。”

    “这李涵犹豫一下。他缓缓点头道:“请转告陛下,若李宣违法。臣绝不姑息。”

    忽然,李涵猛地想起一事,不禁脸色大变,“糟了!”

    杜梅见他脸色煞白,不由也急问道:“出了什么事?”

    “李宣昨夜一夜未归。”

    天刚刚亮,大批军队开进进入皇城封锁了礼部,自礼部侍郎以下,所有的礼部官员都统统被请到御史台面谈,一个爆炸性的消息瞬间传遍了朝野,职官考发生了重大舞弊案。涉及到了两个相国。各种小道消息从四面八方涌来,有说礼部侍郎韦清畏罪自杀。有说礼部尚书卢杞递交了辞呈,还有说工部尚书李涵涉案,已被秘密拘禁,在一片朝堂地混乱中,所有人都感到了一次吏治风暴即将来临。

    紫宸阁,一夜未眠的张焕正脸色阴沉地查看手中的一支笔,这就是这次舞弊案地证据,一支经过特殊改装过的笔,笔尾可以拧开,里面是中空笔筒,考试地答案便藏在这个笔筒里,这样的笔一共找出一百零二支,也就是说至少有一百人参加了这次舞弊。

    李放之已经交代,他出了两百两黄金买这次职考通过,黄金是交给了李涵之子李宣,负责抄写答案的三名礼部主事也同样交代,他们各自收了李宣三百两黄金的行贿。

    现在的焦点人物就是李宣了,他是行贿和受贿地中间人,掌握着所有的信息,可是他偏偏失踪了,他地失踪也就意味着所有的线索都断了。

    “陛下,臣已经着令监察室下所有的特勤都出动了,包括李宣常去的酒肆、教坊、青楼等等地方,臣都已派人前去查访,只要他还在长安就一定能找出来。”说话的是杜梅,他和颜九度正向皇上汇报案子最新的进展,旁边还有韩和吏部侍郎胡庸参与旁听。

    张焕将手中案笔放下,背着手走了几步,他忽然回头问道:“李涵的府中有没有彻底搜过?”

    “回禀陛下,已经彻底搜过,甚至还发现了李涵府藏在假山中的一处密道,但是没有李宣的一点踪影,臣还打算搜查李宣母亲的娘家。”

    张焕摇了摇头,“昨晚这件案子还没有爆发出,他不可能刻意去躲藏,一般他地失踪只会有两种可能,要么就是被人灭口,要么就藏在自己家里,如果自己家里没有,我以为被灭口地可能性就很大了。”

    虽是这样说,但张焕还是不甘心,他又命令杜梅道:“要加派人手进行全城搜查,不行就动用军队,生要见人,死也要见尸。”

    “臣遵旨!”杜梅答应一声便匆匆告辞而去。

    张焕又问颜九度道:“礼部那边有新进展吗?”

    一直沉默地颜九度叹了一口气,“陛下,韦清也涉案了,他已经承认他的家人在他不知晓地情况下收了李宣一千两黄金,但他否认参与作弊。”

    “那礼部其他人呢?”张焕按心中逐渐升腾的怒火问道。

    “回禀陛下,除了韦清和三个主事外,其他人都不承认和此案有关。”

    “这么大的案子,怎么可能只有侍郎和主事参与,都不肯承认,看来他们是认为朕太好欺了。=^UC电子书^首发==”

    张焕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他对韩及胡庸断然令道:“礼部从侍郎到主事,一概革职查办,此案移交大理寺,给我严刑逼供,朕就不相信撬不开他们的嘴!”

    韩和胡庸对视一眼。两人同时跪了下来,韩苦劝道:“陛下,贪赃枉法者固然可恨。但不可能整个礼部官员都涉案,一部如一国,若礼部官员都涉案。那岂不是说朝廷再无清白之人,陛下。这次职官考任务繁重,臣看见大多数礼部地官员都兢兢业业、不辞劳苦,陛下怎么能不问青红皂白一概打倒,这会伤了朝官们的心啊!陛下。”

    说道最后,韩声泪俱下。连连磕头不止,胡庸也苦劝道:“陛下还记得当年陇右的陈平案吗?陈平克扣难民地口粮。但陛下并没有扩大打击,而仅仅是把陈平一人斩首示众,正因为他曾是陛下的心腹,杀了他,却还了陇右一片清朗的天,当年陛下是何等理智有节,而现在,陛下却要为一案而毁一部,陛下有没有想过,若开了此株连之祸。大唐地官场会走向何方?”

    这时。颜九度也跪下了下来,“陛下。韩相国和胡侍郎都说得有理,这里面是有很多隐情,比如韦清涉案,他确实是考试结束后才知道家人收了贿赂,他顶多只能算是知情不报,而且他又是主动交代,若他不交代,臣也没有证据指控他,陛下确实应该甄别对待,不能一棍子打死。”

    三人的苦苦劝说,终于使张焕冷静下来,失子之痛加上一天一夜水米未进,还有一夜未眠,他已经感觉到自己筋疲力尽了,他无力地坐下,挥了挥手对三人道:“这件案子就由韩相国主管,刑部、吏部、大理寺、御史台进行四司会审,从考题泄密开始排查,考试前一天下午发生地每一个细节都要重演一遍,还有平时考评口碑不佳、但这次却考得高分者,他们的卷子也要全部复核,总之,这个案子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中午时分,在东市的漕河边挤满了看热闹的人,河里,三名万年县的衙役正潜入水中搜寻,几十名衙役则在船上用长竹篙在水里探查,上午有住在河边地人跑来县衙报告,昨天半夜他看见有人向河中扔了一个沉重的麻袋,形迹十分可疑。^^首发^UC电子书^^^

    “闪开!闪开!”一队士兵奔跑而来,推开看热闹地民众,在士兵身后则跟着一辆马车,马车在河边停下,杜梅从马车下来,他刚刚得到消息,便急赶而来。

    正在河边组织捞物的万年县刘县令连忙上前见礼,“万年县县令刘明亮参见杜中丞。”

    杜梅摆了摆手,“刘县令不必多礼,河中之物可打捞出。”

    他话音刚落,岸上看热闹的民众忽然发出一阵惊呼,一名衙役大声喊道:“县令,找到了!”

    杜梅和刘县令连忙跑到河边,只见三个衙役拖着一个黑色的大麻袋向河边泅来,衙役们一齐将麻袋拖了上来。

    “把它打开!”杜梅沉声命道。

    一名衙役用刀挑开了麻袋,吓得一下子站了起来,麻袋里竟是一具男子的裸尸,刘县令忽然认了出来,“这、这不就是大理寺司直李宣吗?”

    杜梅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李宣果然是被灭口了,他是最关键的证人,他被灭口,也就意味着舞弊案的线索彻底断了。

    下手好快!杜梅忽然有一种直觉,这个科举案的幕后主使恐怕不是那么简单。

    杜梅蹲下来仔细察看李宣的伤势,背心被捅了五刀,喉管被割断了,可以想象他被人从后面袭击,勒住他地脖子,将他杀死,凶手十分狡猾,为了不留线索,他身上没有一丝一缕,两条腿上绑着一块巨石,若不是抛尸时被人发现,这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浮出水面。

    “李司直既然是在东市附近被抛尸,那我估计他其实可能是在西市被杀,凶手声东击西,故意迷惑我们。”刘县令经验丰富,他一下子便推断出了凶手地用意,这里面有个管辖权的问题,若在西市被杀,就属于长安县管辖,他万年县无法去调查,当然,撇清自己地责任,是更重要的原因。

    杜梅点了点头,刘县令说得有理,这个李宣是出了名的浪荡子,很多酒肆青楼之人都认识他。虽然他知道可能性不大,但死马也只能当活马医了,他立刻站起身命两名手下道:“你们速到西市去逐户打听。看李宣昨晚是否出现过。”

    两名手下答应一声便骑马去了,杜梅又对刘县令拱拱手道:“东市地排查就拜托刘县令了。”

    刘县令呵呵一笑,表示此事他责无旁贷。

    从李宣的尸体上查不出什么线索。杜梅又回到了位于司农寺的监狱,目前监狱里关押着李放之和韦清等三人礼部官员。而参与作弊地考生没有一个人肯自首,这就是幕后安排者的谨慎之处,所有人都和李宣单线联系,而所有的黄金又由李宣一人送出,彼此都不知晓。

    但杜梅还是想到了一个突破口。那就是礼部地官员,虽然目前招供的三名礼部主事都是单独卷入此案。但一百多礼部官员不可能个个都是这样,就算也是单线联系,其中必然有一人知道这幕后者是谁,否则将无法协同行动,所以只要撬开一个人地嘴,就能顺藤摸瓜。

    杜梅从东市返回,匆匆走进了皇城,他刚进朱雀大门,便见一人骑马飞奔而来,老远向他喊道:“杜中丞。”

    “停车!”杜梅喝令一声。拉开了车帘。只见来人是御史台的一名官员,他脸色有些惊惶。奔至杜梅马车前气喘吁吁道:“颜中丞请杜中丞立刻到御史台去,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杜梅隐隐感到了一丝不妙。

    “礼部司郎中韩甫服毒自杀。”

    杜梅一下子呆住了,这幕后者到底是谁?总是比他快一步,怎么这样厉害!

    御史台内,礼部司郎中韩甫的尸体被搁置在一块木板上,脸色乌黑,一百多名在御史台交代问题的礼部官员们都被集中到了大堂,他们默默地注视着韩甫的尸体,没有一个人说话。

    “你们都看到了,韩郎中死了,不过我要告诉你们,他不是自杀,他身上不可能有毒药,他是被人在饭食里下了毒,究竟是谁下地毒,我们也一时查不出,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死地是韩甫,而明天死的可能就是诸位了。”

    颜九度的语速很慢,他尽可能让在场的人明白他的意思,他扫了一眼众人,又徐徐道:“皇上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把你们送到大理寺受审,其实就是给你们一次机会,皇上已经说过,如果天黑前有人坦白交代,那皇上就将视之为自首,将酌情处理,或降职革职,但绝对不会被下狱、被流放,更不会死,可错过了这次机会,一旦被排查出,那就是不是降职革职那么简单了,最轻也要被流放安西从军,大家都是明白人,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应该不用我再多说。”

    “怎么样?可有人愿意坦白?”颜九度陡然提高了声音。

    大堂里还是一片寂静,忽然,有人哭了起来,众人一齐扭头,只见主客司员外郎王敏瘫坐在地上,他拼命抓自己的头发,满脸都是悔恨的泪水,“我真该死,我糊涂啊!”

    “我、我也坦白!”一名主事举起了手。

    “我也是一时糊涂!”

    随着礼部司郎中韩甫的自杀,礼部的涉案人员终于开始陆陆续续交代了,一百余人地礼部,一共涉案者十二人,包括侍郎韦清、两名郎中、两名员外郎以及七名主事,一共受贿三千两黄金,而其中地总协调人,正是已自杀身亡的礼部司郎中韩甫。

    根据礼部司涉案人员地交代,九十九名参与作弊者全部浮出了水面,大唐皇帝当天便下达了严厉的制裁旨意,礼部十二名涉案人,侍郎韦清知情不报,应负次责,但念其主动交代,且主张家人退回贿赂,可从轻处理,记大过一次,贬为江州浔阳县县令;韩甫和李宣虽死,但仍革除其一切官职,其子终身不得入仕;其余十名涉案者,念其皆属于自己坦白,可不追究罪责,皆削职为民;而九十九名参与作弊者一律革职拿办,并全部充军安西戍边。

    官场地震并没有结束,第二天,张焕又下发了第二份旨意:工部尚书李涵教子不严,罢黜中书门下平章事资格,降为尚书右丞;礼部尚书卢杞身为职官主考,对重大舞弊事件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罢黜中书门下平章事资格,贬为福州刺史,另外升洪州刺史楚行水为工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升盐铁监令杨炎为礼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二人得以挤身相位。

    九月二十日,吏部正式下发了第一次裁员令,除二百四十人获补考资格外,其余考试不及格的六百余人全部解职为民,朝廷将一次性发放解职补偿,另外,京中职官将裁减一半到地方,这次大裁员一直延续到了次年的四月才终告结束,吏部一共发布了四次裁员令,共裁减各级官员三千余人。

    随着舞弊案的卷宗渐渐被灰尘堆满,它也慢慢消失在人们的记忆之中,而那个幕后主使者也最终成为了历史之谜。

    (请看下部:帝国的碰撞,卷一葛逻禄人南迁引发的危机,第一章碎叶截银,老高同时求月票)

写在月初的话

    写<帝国的碰撞>已经十几天了,老高每天都在战战兢兢地注视着订阅的增减,虽然有所减少,但仍然有一群忠实的读者在订阅我的书,支撑着我继续写下去,足使我倍感欣慰。

    如果说名门的前半部是在种植一棵参天大树的话,那么后半部就是在种一片树林,难度要远远超过前面,尤其在没有详细大纲的情况下,对情节的驾驭能力就是在考验着作者。

    老高渴望着能将这片树林变成一片森林,真的想让读者感到一种波澜壮阔的气势,让大家体会到大唐的血性和一种民族的精神。

    因此,我会认认真真地写下去,写完它,也希望大家能和我一起走下去。

    最后,再向大家躬身施礼,月初了,请投出您宝贵的月票吧!支持从不跳票的高月。

第二十一章 碎叶风云(二)

    在两万近卫军的护卫下,大食哈里发拉希德的车队缓缓驶进了撒马尔罕城,这是继前任哈里发贾法尔之后第二位视察阿姆河以东的大食君主,却没有任何事先通告和准备,突来地到来,不用说,很多大食官员都猜到了这必然和唐军在碎叶发动的战事有关。

    撒马尔罕城已经全城临时警戒,无数民众聚集在街道两旁,争相观望大食最高统治者的到来,大家推攘着、叫喊着,喧闹沸腾,全副武装的军队已拉成了一条长长的人墙,禁止任何人越线,他们控制着每个一个街头巷尾,任何有行刺企图的人都会被格杀勿论。

    尽管如此,三千近卫骑军还是把哈里发的车驾团团护住,风雨不透,拉希德的车驾缓缓在大街上行驶,他饶有兴致地打量这座阿姆河以东的最大城市,房屋大多用泥土夯制,低矮而密集。这座城市拥有二十万人口,以商业、手工业、造纸业闻名于大食。

    队伍行至城中时,康国国王和撒马尔罕亲自赶来迎接,在他们身后,跟随着近百名高级文武官员,拉希德的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臣下阿姆达参见哈里发陛下。”康国国王阿姆达已经快七十岁,他是前任国王的叔叔,前任国王在五年前因发动反大食人的暴动而被杀,大食人便立了年已六十五岁的阿姆达为国王,一是他比较亲大食,二是他已经老朽,没有精力再来煽动民众反抗大食人的统治,他上前颤巍巍跪下行礼,“臣代表康国二百万臣民真诚欢迎陛下驾临撒马尔罕。”

    拉希德精通突厥语,他轻轻摆手笑道:“我来撒马尔罕只是临时视察。而并非正式访问,你们都回去吧!我不希望扰乱了大家的生活。”

    说到这里,他向旁边的阿古什递了一个眼色,阿古什会意,立刻高声宣布道:“哈里发有重要军政事务要处理,请大家即刻散去,具体接见大家的时间哈里发会另外安排。”

    他一连宣布两次,闻讯赶来的官员们才渐渐散了,沿街地民众也在士兵的驱逐下各自回了家。大街上很快便安静下来,拉希德则在阿古什的陪同下来到了总督府。

    “你是否已经下令吐火罗的军队支援葛逻禄人?”走进会议室坐下。拉希德便立即不露声色地问道。

    阿古什连忙躬身答道:“臣弟已在前天下令吐火罗五万军即刻北上支援葛逻禄,如果葛逻禄人能支撑五天,大唐就会被迫撤

    阿古什心中着实有些忐忑不安,他下达吐火罗出兵的命令晚了两天。会不会因此误了大事,拉希德计算了一下时间,才慢慢松了一口气道:“还好!应该还来得及,我昨天在路上也下了一道命令,命令吐火罗的军队不得支援葛逻禄人、不得轻举妄动。”

    阿古什一怔,这是为什么?命令吐火罗驻军支援葛逻禄人不就是他拉希德亲自制定的策略吗?他怎么又变了,而且还在军方否定了自己的决定,那自己的命令将来谁还会再执行?想到这,阿古什心中微微有些不满。却又不敢表露出来。

    拉希德瞥了他一眼,冷冷一笑道:“你是不是在不满我地插手。疑问我为何要否决自己的计划,朝令夕改吗?”

    “臣弟不敢,臣弟也只是在执行哈里发陛下地命令,陛下当然有权改变自己的决定。”

    拉希德看了他半晌,忽然哼了一声道:“带我去你的作战室。”

    阿古什的作战室就在隔壁,拉希德大步走进房间,他径直便来到地图前,刷地拉开了覆盖在地图上地帘幔,露出了一幅巨大的木刻地图,拉希德盯着地图看了半天。忽然问道:“你可知道最近吐火罗的周围发生了什么异常的事情?”

    “臣弟只听报。吐蕃军在小勃律屯兵两万,有进攻吐火罗的迹象。不过臣弟认为,吐蕃人已是强弩之末,构不成对吐火罗的威胁,因此臣留下了一半军队,只派四万军北上。”

    拉希德点了点头,“不错!我说的就是吐蕃人屯兵小勃律一事,你也知道吐蕃人已是强弩之末,无力再和我们争吐火罗,那既然如此,他们为何还要屯兵小勃律?他们有这个必要吗?自从他们安西大败后,赤松德赞的两个儿子为争赞普之位混战了三年,虽然尚结息支持的牟底赞普在去年最后胜出,但吐蕃人地实力连从前的三成都不足了,他们哪里还有条件在数千里外布兵两万人,还想进攻吐火罗,你们不觉得他们地举动很奇怪吗?”

    阿古什仔细看了看吐蕃人的布兵位置,确实是处在进攻的位置上,他不由倒吸一口冷气,“陛下的意思是吐蕃人在掩饰着什么吗?”

    拉希德不答,又用木杆指着吐火罗北部的俱密道:“如果你派往碎叶的军队在这里突然被唐军伏击,你准备怎么办?”

    “我会立即再派吐火罗的军队前去支援。”阿古什毫不犹豫地回答。

    拉希德把木杆一扔,负手冷冷道:“那如果疏勒的唐军这个时候突然进攻吐火罗,你又该怎么办呢?”

    阿古什呆住了,他盯着地图半晌才喃喃道:“不会这样吧!唐军的主力不是在碎叶吗?疏勒才一万人。”

    “那你说我千里迢迢跑来撒马尔罕做什么?”拉希德一回头,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他道:“我告诉你,如果我是大唐皇帝,我也会用碎叶为饵吸引吐火罗军队北上,然后从疏勒出兵,进占吐火罗,这样一来,我们就完全丧失了阿姆以东的战略优势,你明白吗?唐军真正地目地不是教训什么葛逻禄人,它是在利用我们对葛逻禄人期望。将我们引出吐火罗,如果我没猜错地话,唐军已经在疏勒屯集了大军,吐蕃人不过是唐军用来转移我们视线的手段而已。”

    阿古什恍然大悟,他不得不承认拉希德比他看得深、看得远,迟疑一下,阿古什又道:“那葛逻禄人

    话没有说完,拉希德便挥手打断了他,“我从来就没有把葛逻禄人放在心上。它不过是夹在两个巨人之间地一条野狗罢了,一脚便可踢开。”

    说到这。他慢慢走到窗前,凝视着远方道:“我在意地是回纥人,如果回纥人能在北方对大唐施压,那大唐极可能就会退出对葱岭以西的争夺。东方人自古以来的敌人都是北方的游牧民族,我希望大食能与回纥结成战略同盟。”

    阿古什默然无语,他现在才知道,拉希德从来就没有把真实的意图告诉他,他这个撒马尔罕总督不过是拉希德的傀儡罢了。

    拉希德似乎感受到了阿古什的不满,他回头微微笑道:“你是在埋怨我对你隐瞒真相吗?”

    “臣弟不敢!”阿古什生硬地回答道。

    拉希德笑了笑,并没有把阿古什的不满放在心上,他又缓缓说道:“你不要以为我派你来撒马尔罕是没有用意,事实上你做得很好。这次你平息了康国即将掀起的大规模起义,我就很满意。我们在阿姆河以东推行伊斯兰教地目地并没有改变,但是方法要改变,象过去那种强制推行的办法会把突厥人推向大唐,所以,我才会派你来做撒马尔罕总督,要用文学和艺术地手段潜移默化地改变突厥人的生活,比如用我们大食人的建筑文化、学校、公共图书馆,只有让突厥人接受我们的文化,他们才会接受我们地宗教,最后才会真正地成为大食人。这不是一年两年就能办到。这是十年、二十年的长期过程,或许在突厥人的下一代才能实现。我希望你能理解我良苦用心。”

    直到此时此刻,阿古什才真正理解了哈里发的目光长远,他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跪倒在地上,朗声道:“臣弟绝不辜负哈里发陛下的期望!”

    “你起来吧!”拉希德的目光渐渐变得犀利起来,他沉声道:“但是九月的碎叶战役还是要打,我绝不能容忍大唐人肆无忌惮地在碎叶坐大。”

    阿古什也点了点头,由衷地说道:“有陛下的深谋远虑,王思雨绝不会是陛下地对手。”“王思雨?”拉希德摇了摇头,淡淡一笑道:“王思雨不过是一只猎犬罢了,他不配做我的对手,我地对手此刻在大唐的都城长安,据说他和我同龄。”

    拉希德转过头,负手凝望着遥远的东方,不知此时此刻,他的同龄人对手又在做什么呢?

    长安崇仁坊,张焕在工部和将作监等十几名官员的陪同下,正满怀喜悦地参观鸿印坊的一项新发明,他眼前摆放着一只特殊的刻盘,通常一只刻盘只能印一张书页,象《尚书》、《论语》这样的一本书就需要数百只刻盘,这些官方指定的典籍还好一些,几乎每个印刷工坊都有一套,但如果是新书,或者是别的新印刷品,就必须重新刻盘,刻工稍有疏忽,就会前功尽弃,而且用了一次以后往往就废弃不用,造成了人力物力地浪费,且成本奇高,极不利于书籍地推广。

    但眼前的这个刻盘就不同了,它竟是由一百二十个独立地字模组成,印刷完后又可以把字模取出来,拼成另外一页内容,这样一来,印刷作坊只要有一套完整的字模,就可以印刷任何书籍,极大的节约了印刷成本,有利于书籍的推广。

    这项重大发明的起因是鸿印坊接了朝廷的一桩大生意,每天印刷一万份大治邸报,这是继开圆杂报后朝廷又重新开始印刷官方报纸,不仅要送给朝廷各部监省台,还要送给大唐的三百六十个州和一千五百个县以及各地驻军,甚至大唐各位退仕的圆老也送上一份,报纸上有大唐每天发生的重大事件以及新的政令。

    每天印刷一万份邸报,至少每天就能稳赚百贯,鸿印坊接到了这项令所有印刷工坊都为之眼红的大生意。但问题也出来了,印一份邸报每天至少要刻二十张盘,而且礼部下午把文稿送来,次日天亮就要,也就是说除去印刷时间,竟有只有两个时辰刻盘,只有最优秀地老匠人才能办得到,而且这段时间别的什么生意都不能再接。

    为能独立吃下这笔大生意,鸿印坊东主黄苦行便在匠人中悬赏三千银币。谁能解决人手不足和刻模盘时间不够的棘手问题,他就将获得这三千银币的赏钱。正是在这三千银币的激励下,一个有着四十年刻模经验的老匠人很快提出了活字的办法,这不仅解决了印刷报纸的棘手问题,而且也使困扰了印刷业几十年的高成本和刻字匠人不足地瓶颈得以迎刃而解。

    这项印刷术的重大改进顿时轰动了朝野。许多人都认识到,这将对大唐文化地发展将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连大唐皇帝张焕也在百忙之中,亲自来鸿印坊视察。“陛下请看,这活字是用硬木刻成,大小如一。”东主黄苦行将满满一盒字模小心翼翼地摆放在张焕面前,“这里面有一千个活字,都是用铁木制成,草民还准备泥土烧成陶字模。这样可以加大字模的重量,有利于排列。也有匠人提出用铜字模,草民也打算试一试。”

    张焕饶有兴致地从密密麻麻的字模中取出一字,却是明字,他笑了笑道:“从这么多字模里取出想要地字也是个技术活啊!”

    “回禀陛下,这其实倒是不难,每个字模都有自己的固定位子,只要熟能生巧,一个熟练的排字匠人只需一柱香的时间便能排好一页,这比从前刻一页至少需两三个时辰可要快得多。”

    张焕点了点头,又笑道:“那发明这个活字的匠人在哪里。朕要见见他。”

    黄苦行连忙将一个六十余岁的老匠人找来。介绍道:“陛下,这就是发明活字的老匠人。”

    老匠人连忙跪下磕了三个响头。诚惶诚恐道:“草民常平叩见皇帝陛下,祝陛下万岁、万万岁。”

    “老人家快快请起!”张焕命人把老匠人扶起来,便好奇地问他道:“老人家怎么会想到用活字这个办法?”

    在皇上面前,老匠人不敢扯谎,他偷偷看了一眼东主,有些胆怯地说道:“其实活字的办法草民在十年前便想到了,有一次我刻的盘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我把它拼了起来,便由此有了活字地念头。”

    黄苦行听老匠人在十年前便发明了活字,他翻了翻白眼,这十年时间损失了他多少成本,但在皇上面前他却不敢吭声,张焕也十分惊讶地问道:“既然十年前便想到,为何到现在才说出来?”

    老匠人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显得十分为难,张焕见了便微微一笑道:“若为难不说也罢了,朕不勉强你。”

    老匠人又一次跪下,终于说出了原因,“陛下,草民不肯说的原因很简单,若说出来,刻字匠人地饭碗也就砸了,我相信其他匠人其实也能想到,只不过为了保自己的饭碗,大家都不肯说罢了,这次要不是东主出三千银币,我也是断断不会说出来,可这样一来,我就是刻字匠的罪人了。”

    老匠人满脸羞惭地低下了头,张焕默默地点了点头,亲自将他扶了起来,柔声安慰他道:“虽然因你损失了一个行业,但我大唐的文化繁盛或许就会因你而起,你应该感到自豪才对!”

    说罢,他又对黄苦行道:“这项活字技术既然已发明,朕就不准你保密,你要向所有的同行推广它,此事事关我大唐文化的兴盛,你记住了吗?”

    黄苦行暗暗苦笑了一声,邸报上都登出来了,这哪里还瞒得住,他不敢怠慢,连忙跪下磕了一个头道:“草民谨遵陛下的旨意,绝不向同行隐瞒。”

    “好了,朕今天就参观到此。”张焕接下来还要接见他即位以来的第一批日本遣唐使,便离开了鸿印坊,但他刚刚走出大门,只见一名报信使飞奔而来,跪下大声禀报道:“启禀陛下,碎叶急件,是关于阿史不来城。”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qidian,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二十三章 碎叶风云(四)

    大明宫紫宸殿内气氛十分紧张,这里正在召开碎叶备战的重要会议,大唐皇帝张焕与包括七个相国在内的二十名重臣齐聚一堂,商讨即将爆发的碎叶战役,大唐已经得到确切情报,包括昭武九国在内的诸多西域小国汇兵拔汗那,无数从呼罗珊运送各种物资的辎重队塞满了丝绸古道,真珠河上千帆云集,从运送物资的规模和数量都是前所未有,种种情报显示,大食正在葱岭以西准备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战役,而从大食的物资流向拔汗那便可判断出这次大食战剑所指,正是碎叶。

    在紫宸殿的正中,摆着一张巨大的沙盘图,重臣们围成一圈,一面听皇上的述说,一面思考着这次战役的影响。

    “各位也看见了,大食控制着葱岭以西的广大土地和人口,在这次战役中他们占据了天时和地理,但我军在灭掉葛逻禄后士气高涨,且从二月便开始准备,各种物资充分,兼碎叶军装备有我大唐最先进的武器,虽然数量上有所不足,但疏勒还有八万府兵未动,可悉数支援碎叶,这样一来,碎叶兵力也可达到十四万,足以和大食人抗衡。”

    张焕扫了众人一眼,又用木杆一指长安和碎叶的距离道:“碎叶最大的劣势就是路途遥远,从中原补给不易,所以朕再三思考,我们确实要在沿途建立一种长效的补给制度,所以朕决定把凉州、沙州、轮台、月弓城四地作为军需储备城,各位爱卿可有好的见解?”

    “我先来说几句吧!”张破天率先开口道:“臣当年曾跟随李光弼将军打过太原之战,对防守有一点经验,如果是短时间的防守战,则是城中的人越多越好,一时也乱不了,可若是长期被围困,那么如何打赢这场防御战则有非常多的讲究,很多细节都需要考虑。而王大将军作战经验丰富,具体的战术臣就不累述了,臣这里只提一点建议,这次大食来势汹汹,规模宏大,臣人以为大食为此战也应准备多年。我们不能有半点大意,现已是初秋,照大食人的进攻规模,今年冬天必然会形成围城之势,所以我们需要作长期作战的打算,臣听说碎叶城内已有居民三十余万人,人员混杂,不利于长期防守,臣建议转移一部分居民到轮台或疏勒。尤其是老弱妇孺,这样一方面可以节省粮食,另一方面有利于军队对城池的控制。其次守城的军队足够便可,疏勒地六万府兵应用作外援,而不应用做内应,内外夹攻方是致胜之道,另以上是臣的愚见,请陛下参考。”

    张焕点了点头,张破天不愧是行伍出身,问题看得透彻,八万府兵确实放在外面会更加灵活。他当即便更正了自己的想法,“张爱卿所言有理,八万府兵就驻扎在疏勒,以随时待命!”

    他又看了看众人,徐徐说道:“哪位爱卿还有好的建议,可尽管提出来。”

    “陛下,臣也有话要说。”

    这时韩上前行一礼道:“碎叶已成为我大唐白银的最大来源地,确实不能有失,但是我们的对手是大食国。一个实力不亚于我们地西方大帝国,巴格达距碎叶也同样路途遥远,这场战役坦率地说其实就是两个大国之间实力的较量,这几个月来,大唐的粮食和各种物资源源不断地被送往西域,我大唐的国力处于刚刚复苏的阶段,远不能和开圆盛世时相比,另外我们还要防备回纥人的趁机入侵,一两个月尚可支撑。可时间长了恐怕也难以为继。所以臣一直很担心会出现张相国说的长期作战的局势,可这种情况又极可能会发生。未雨绸缪,臣建议陛下从现在开始,在我大唐举国上下掀起厉行节俭之风,把有限的财力节省下来,支援碎叶地战争。”

    “臣赞成张相国和韩相国之言,请求陛下采纳两位相国的建议。”楚行水也躬身行礼道:“臣所担心大食会趁机与回纥勾结,利用回纥来向大唐施压,以消耗我大唐的国力,虽然大唐公主在上月已远嫁回纥,但在利益面前,恐怕联姻这步棋也不会有作用,臣建议双管齐下,一方面应利用公主地影响力拉拢回纥的亲唐派,让他们说服忠贞可汗放弃与唐为敌的念头,另一方面我们还应走出黠戛斯这步棋,命他们在碎叶战役的同时有所行动,以牵制回纥人的精力,让他们无心南下。”

    张焕沉吟良久,终于点头道:“各位爱卿的提议均是金玉良言,朕会好好考虑,但碎叶之战的应对不是一两个方案就能解决,朕希望各位回去仔细考虑应对方案,给朕上奏折,咱们集思广益,举大唐全国之力,一定要打赢这场战争。”

    龟兹地赤河旁。宽阔地、满是沙尘地官道上。遮着油布地粮车、装有麦杆和干草地大车、辎重车。还有巨大地浮桥船。摇摇摆摆地、吱吱嘎嘎地向前移动。官道地上空笼罩着一层黯黄地沙尘色。但走出官道百步。又是碧空如洗地另一番景象。此时正是秋高气爽地收获季节。随处可见成群地牛羊在草原上悠闲地吃草。远方地山峦显出模糊地轮廓。

    唐军踏着尘土、冒着漫天地飞沙。伴着吆喝和诅咒。杂着皮鞭地劈啪声和车轴地吱嘎向西挺进。声势浩大。有如海潮。不时可以看到官道两旁躺着奄奄一息地牲口或牲口尸体。还偶尔有一辆轮子朝天地大车。有时一队骑兵冲入这股人流。于是士兵们就不断地叫喊、诅咒。马也立起身子不停地嘶叫。一辆满载粮草地大车就会滚下斜坡。车上地人也跟着滚下去。

    前面。车辆地洪流中间。从沙州远道而来士兵排成长长地队列。踩着呛人地尘土艰难地行进。人流中夹杂着运载刀枪、弓弩等轻武器地马车。押运兵就趴在车蓬。不断地有人跑出队伍。钻进灌木丛中。蹲下去。

    再前面是骑兵地队伍。不时还可以看见骑兵队中夹杂着几辆马车。里面坐地是文官和参军事。一会走过一片有泉水地密林。骑兵纷纷下马取水。一会儿又展开队列。跨过白马河。接着便有从龟兹而来地马车满载粮食、干草和铁蒺藜从两边涌入。偶然还有一小队斥候骑兵抢到这个队列地最前面。

    与官道平行地二里外便是赤河。数千从西域各国征来地民夫正艰难地拉着一队大船。发出低沉地、有节奏地、震人心魄地号子。大船上装载着粮食和各种重型守城器及火器。尚未组装地巨型石、床弩、连环弩、霹雳车。船舷两边还摆着一排巨大地地听。船上还有可怕地火药弹、燃烧弹以及一桶桶地火药和火油。都被重兵护卫着。

    这支队伍是远道而来地沙州军和肃州军。约有一万余人。并运送五十万石粮食。兵马使是中郎将郁重楼。他们地目地地是千里外地疏勒。队伍从沙州而来已走了整整十天。

    此时已经八月上旬,大唐准备与大食的战役已经进入了最紧要的关头,大唐举全国之力,集中了八百万石粮食和不计其数地各种军需物资,从各地征调了近十万辆马车,源源不断地将这些物资送往西域,同时又从各地调集五万府兵再次奔赴安西,这样,整个安西地区的唐军就达到了史无前例的二十五万。大军从伊吾(今哈密)就分兵两路,一路奔赴疏勒,走金龙道北上碎叶,另一路走轮台,越过天山到弓月城,沿丝绸之路地北路进入大清池流域。

    可就在唐军大举增援碎叶的同时,大食人已急不可耐,争夺阿史不来城的战争率先打响了。

    二十天前,唐军攻占了碎叶北部的要塞阿史不来城。这件事传到巴格达后,拉希德震怒异常,当即罢免了擅自调阿史不来城守军南下的拔汗那总督,同时调准备前往拔汗那的五万突厥奴隶军中的两万人,直扑阿史不来城,一定要在九月碎叶会战打响前拿下这座关系重大的城堡。

    二万大食军从撒马尔罕一路北行,经怛罗斯城折道向东,又行军近八百里,这一天终于抵达了阿史不来城。

    阿史不来城的唐军也已增至二千五百人。已经快达到三千驻兵地极限。城中的原突厥住民已被全部迁走,使阿史不来城成为了纯粹的军事堡垒。经过近一个月的紧张部署,此刻的阿史不来城已被唐军打造得如铜墙铁壁一般。

    五十部最新研制的巨型投石机被安置在城头,另外还安装了三百部床弩,这是对付敌人大型攻城机的利器,除此外,城内还有三十万支弩箭和大量用于投掷的巨石,甚至还有数百只火药弹和燃烧弹。

    天黑后斥候传来消息,大批敌人已经过了俱兰城,正向阿史不来城逼近,他们携带有大量的攻城武器,军容整齐,装备精良。

    俱兰城在西方八十里之外,是一座平原上地土城,主要给牧民和牛羊躲避暴风雪而建,十分简陋,也无险可守,既然敌军已经过了俱兰城,就算携带攻城器行动缓慢,但离阿史不来城已经不远了。

    第二天黄昏,乌云密布、朔风劲吹,施洋站在阿史不来城最高的眺望塔上,凝视着天边翻滚的乌云,他因夺取阿史不来城有功,已被王思雨破格升为都尉,率领二千五百唐军镇守阿史不来城,但谁也没有想到,大食与大唐时隔五十年的又一次战争便是从他们这里拉开了序幕。

    在施洋的身旁站着果毅都尉赖金麟,这位从小便随父亲在商道上谋生的安西汉人对这一带的地形异常熟悉,他计算了一下便道:“施将军,如果敌军是用战马拖拽攻城器,那他们每个时辰一般能走二十里,加上中途的停歇时间,他们应该到了。”

    “你说得没错,他们已经到了。”施洋面无表情地望着远方,在天穹下,一条长长的黑线出现在了草原地尽头。

    “施将军,我们该怎么办?”第一次经历大仗地赖金麟开始紧张起来。

    “还能怎么办。”施洋冷冷地下令道:“鸣钟示警,命弟兄们各就各位!”

    刺耳而急促的钟声在阿史不来城地上空敲响了,两千名唐军奔上城头,他们或张弓拉弩、或调试巨型投石机和床弩,紧张地注视着敌军逼近,乌云低垂在城头,风雨欲来,战争一触即发。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p8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二十五章 碎叶风云(六)

    “你是说你想和这支商队一起去拔汗那,继续你的使命吗?”王思雨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这个年轻的官员,被他心中那不知是荒唐还是大胆的想法所震惊,“你难道不怕他们把你出卖给大食人?”

    “我仔细考虑过。”崔曜表情十分严肃,“他们是商人,如果帮助我到拔汗那,他们在大唐会有丰厚的利益回报,可如果把我出卖给大食,他们却拿不到什么好处,再说穆塔大叔的两个儿子都是死在大食人刀下,于情于理他都不会出卖我。

    王思雨没有说话,他慢慢走到沙盘前,凝视着拔汗那的位置,大战爆发后,拔汗那将成为大食人的后勤基地,如果拔汗那的王室肯支持大唐,或许在战争后期,他们就能发挥关键的作用,确实是需要一个人前去联系拔汗那国王,他瞥了一眼崔曜,原本觉得他荒谬的想法现在又变得合情合理起来。

    而旁边的郭牧得知崔曜的真实目地竟是要随商人一起去拔汗那,他不由目瞪口呆,这怎么可以!崔曜若有什么闪失,他们如果向崔家交代,他见大帅竟隐隐有答应之意,便急忙拦阻道:“大帅,崔曜的身份特殊,你不能让他去冒这个险。”

    崔曜就害怕他们拿自己的身份做文章,见郭牧提出了此事,不等王思雨回答,他立刻反驳道:“施洋的身份不更特殊吗?可他为何还能上战场与大食军正面战斗?我虽是文人,但我也是大唐男儿,为国效力是我的责任,请郭参军不要用崔家说事,我现在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唐官员,况且出使拔汗那本来就是我的职责。”

    说到这,他向王思雨深施一礼,“请大帅恩准!”

    王思雨被他的诚意感动了,他仿佛从崔曜身上看到自己当年勇闯黄河九曲的勇气,这种一往无前锐气和自己年轻时又是何等相似。他便郑重地点了点头,答应了崔曜的请求,“好吧!此事我自会去和孟郊商量,你具体的使命我随后再对你细说,还有那个康国商人,你带他前来。我要先和他好好谈一谈。”

    次日一早,崔曜换了一身胡服,扮作一个胡商的模样,又带着几匹骆驼和两名突骑施人随从,和康国的商队一起出城向拔汗那进发,郭牧站在城墙上,望着他远去地背影,心中为他充满了忧虑,拔汗那已是大军云集。他能否安然无恙而归呢?

    时间慢慢到了九月,北方的二万大食军占领了妖龙城,却停滞不前。而碎叶的战争气氛越来越浓厚,连大食的斥候也难看见踪影了,就仿佛暴风雨来临之前宁静,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这一天深夜,叶支城的五百唐军和平常一样进入梦乡,只有二十几名哨兵在城墙上来回巡走,叶支河从南面绕城而过,汇入三里外地大清池,夜色深沉。黝黑的河面上微微闪着粼粼波光,夜风吹过河面,波光荡漾,轻轻地冲击着河堤,哗--哗!作响,这应该是一个宁静的夜晚,但两岸的夜虫都停止了鸣叫,似乎要发生什么,空气中充满了一种诡异的不寻常。

    四更时分。数百支小船忽然出现在河面,小船上满载着黑压压的士兵,他们身着铁盔甲,手握弯刀,目光冷漠而闪露杀机,每艘船的船头都有一名百人长在指挥着小船前进,叶支城离他们已不到两里地。

    与此同时,在叶支城南面的草原上也出现了一支庞大的骑兵队,足足有两万余人。这支骑兵便是大食军中仅次于哈里发近卫军地呼罗珊本宗军。当年也有一支呼罗珊本宗军参加了安西战役,最后在疏勒全军覆没。今天,又有四万精锐的呼罗珊本宗军投入到碎叶之战来。

    而他们地最高指挥官阿兰梅赛因也就成了这次碎叶战役地全权指挥者。他年约四十岁。长着一双鹰一般犀利地目光。身材高瘦。举手投足间显示着一种军人特有地果断和沉稳。他穿着一套黑、银两色锁子甲。身披黑斗篷。头戴银盔。银盔地正中镶着一颗闪闪发光地蓝色宝石。这是贾法尔哈里发所赐。所以阿兰在大食又有蓝星将军地美誉。

    在他身旁跟着他地副将。一个目光忧郁地魁梧男子。目光忧郁是因为他曾和唐军交过手。他便是在疏勒被俘地大将默雅利。在唐军碎叶银矿渡过两年矿工生涯后。被拉希德以十万大食金币地代价赎回。这次进攻碎叶。拉希德特地命他为阿兰地左副将。

    “梅赛因将军。这座叶支城并不是碎叶地要塞。可以不用理会它。直接渡河向碎叶进军。”默雅利小心翼翼地向阿兰提出了自己地见解。惊动了叶支城。极可能会使碎叶得到大食军已到地消息。

    “为什么要放过它!”阿兰面无表情地说道:“我打仗从来不会放过任何敌人。就算它是一座单人哨塔。我也一样会将它碾成碎片。

    他马鞭一指。冷冷下令道:“天亮前拿下叶支城。拿不下。前军皆斩!”

    大食军地前军船队离叶支城墙只有三百步了。他们地目标直指叶支城地一道水门。水门上装有拇指粗地铁栅栏。但经年久月。铁栅栏已是锈迹斑斑。

    “谁!站住。”哨塔上一名唐军发现了逼近地船队,他猛地敲响了警钟,刺耳的警钟在叶支城上空回荡,一名身材魁梧的大食人站起身,扬手便是一支飞矛射去,飞矛快如闪电,划破了黑色,刺透了正在敲钟的唐兵胸膛,士兵一声长长的惨叫,从哨塔上跌落。

    钟声和惨叫声惊碎了唐军的甜梦,他们纷纷起身,拿起弓箭横刀冲上城头,很快唐军便发现了大食人的企图。他们兵分两里,一路在城头上向下抛石,另一支则藏在水门的四周,向大食人的小船放箭,一时箭如飞蝗,城头大石不断落下。十几艘大食船纷纷倾覆,中箭地大食士兵哀叫着沉入河底。

    大食军立刻改变了战术,数十艘小船一字排开,铺天盖地地飞矛向城头刺去,将城头的唐军死死压住,前方三艘船地一部分士兵手执大盾,挡住了唐军的箭雨,而另外一部分士兵则抬着一根撞木,借着小船的冲击。向锈迹斑斑的铁栅栏撞去。

    轰!地一声巨响,撞木将铁栅栏撞开一个一丈宽的大洞,两艘小船顺着冲劲闯进了城门。大食军纷纷执盾跳上岸,向唐军扑去,两军短兵相接,鏖战在一起,喊杀声震天,血肉横飞,尸横满地,随着越来越多的小船进入城洞,很快便形成一道船桥。如蚁群一般地大食人成批成批蜂拥上岸,手中舞动着寒光闪闪的弯刀,叫嚣着冲进了叶支城

    叶支城的唐军守将见大势已去,便下令放弃叶支城向碎叶撤退,三百多名唐军骑马在草原上狂奔,他们给碎叶带来了一个重大情报,大食人终于来了。

    碎叶的城门关闭了,巨大的吊桥高高拉起,城内的战时制度正式开始执行。城内所有的粮食,都统一按人口进行配置,男人们都编入军营为民团军,他们身着皮甲,肩背长弓和箭囊,腰挎横刀,和正规唐军的区别就在于正规唐军身着明光铠,妇女们也组织起来成为了后勤营,整个碎叶城就成了一座巨大的军营。一队队由虞侯(即宪兵)率领地甲士在街头巡逻。任何违规的士兵或民团兵会立刻被抓捕。

    两天后的深夜,城头上地唐军忽然被隐隐的轰隆声惊动。他们纷纷涌向墙头,注视着南方的动静,远方乌云低垂,黑雾弥漫,碎叶平原上布满了星星点点的火光,它们组成一道道红色火流在黑暗中迂回曲折,疾速向碎叶城奔腾而来。

    在无数的星星点点中,隐隐可看见有巨大的黑影在渡过碎叶河,那些黑影就仿佛是妖龙山的巨怪,在碎叶平原缓慢的行动,发出轰隆隆的怪啸声。

    整整一夜,碎叶城地远方就看见无边无际的火流从南方滚滚而来,他们就象无数条细小的支流,从四面八方汇进了碎叶平原上一片红色的海洋。

    忽然,这无边无尽的火色成片成片地消失了,只剩下散乱的星星点点,最后也一下子灭了,如大风中的火星一吹而散,黑暗的大地一片沉寂,唐军的心也沉了下来。

    待到早晨朦胧地晨曦悄然降临在碎叶平原时,一幅壮观的画面出现在唐军的眼前,原野上全是大食人黑压压的进军队伍,整个碎叶已经被包围了,目力所及,到处是黑色或暗红色的大帐篷,如同一夜春雨后长出了蘑菇群。

    在这些数之不尽的蘑菇群中间矗立在五架俨如小山一般的攻城槌,攻城槌的车架高达二十丈,长近三十丈,这五支攻城槌是选用波悉山的千年铁木制成,全长十五丈,那骇人地撞槌和铁链是撒马尔罕地五百名铁匠用大马士革钢耗时一年打制,每一架撞槌由两千名大食军控制,四百头骆驼拉拽,从撒马尔罕足足耗时三个月才运到碎叶,在两百里外的一处特制军营里将它们装成,这种攻城槌曾在攻打大马士革时发挥了巨大地作用,具有摧毁万物的威力。

    大食军已经悉数到来,四万呼罗珊本宗军,三万突厥奴隶军,还有十几万从阿姆河以东各国征发的昭武军,二十余万大军将碎叶围得如铁桶一般,另外拉希德又从埃及调来了八万大军,正在赶赴东方的途中,为应对这次战役,大食人驱使了近百万民夫提供后勤运输,巴格达和大马士革的仓库几近罄尽,整个战争后勤和物资保证将由撒马尔罕总督阿古什统一指挥。

    而碎叶城内的唐军正规军只有五万人,另外还有八万民团军,从兵力上要逊于大食人,但唐军却有坚固的城池和充足的物资,同样,大唐也动员了龟兹、高昌、疏勒等安西各国五十万民夫运送物资,无论是扬州的仓禀还是长安的太仓,漕运络绎不绝,西去的官道上塞满了马车。大唐为此战也倾尽举国之力,这将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役,是军队意志和国力的较量,也大唐皇帝和大食哈里发之间地一场较量。胜利者将最终统治葱岭以西、阿姆河以东的广袤无垠的土地。

    大食主将阿兰在数百名大食军官的簇拥下,骑马靠近碎叶城三里之外,他冷冷注视着这座东方人修建的城池。宽阔的护城河和高耸地吊桥,这是西方城池所没有的,这会给进攻增加麻烦,但也仅仅是麻烦而已,大食军不仅拥有犀利的攻城武器,还将使用另一种更有效的武器,那就是饥饿、恐惧和士气低迷。

    但在大战之前,他需要试探唐军的虚实,阿兰立刻回头问道:“投石机和登城车安装完毕没有?”

    “禀报将军。已经连夜安装完毕,正在三里外的军营内。”

    “好!”阿兰立刻下令道:“调一万康在护城河上架桥,再调二百架登城车和五百架重型投石机来。命突厥人准备好第一次进攻。”

    呜--低沉的号角声陡然在空中响起,紧接着沉闷的鼓声轰隆隆地响了,鼓声不快,一声接着一声,每一声都震人心魄,在鼓声和号角声的催促下,两支五千人地康国兵团开始在城南集结。

    城头上,王思雨纵马奔上了城头,他脸色严肃地望着铺天盖地而来的大食军。在高耸的城池下,他们就像一片片渺小地蚁群,他看见了那五架山一般的庞然大物,另外在正南方也搭建了一座和城池一般齐的高塔,高塔上安装了二十面大鼓和一支长长的号角,号角声和鼓声就是从这座木塔上传来。

    在敌军的大营中,两支黑压压的军队举住数百块巨大的木板,正向营门走去,王思雨看出了大食军的第一步企图。他立刻令道:“火速调五千弩军扼守南城,石和床弩准备发射”

    在主帅的命令下,一队队唐军弩兵迅速向城南集结,安装在城南上地一百二十架石和三百具床弩也做好了发射准备。

    与此同时,大食军的营门大开,一万名康国士兵扛着五百块浮桥板向城南奔腾而去,这是大食军工匠当年为了对付拜占庭的希腊火而发明的一种防火浮桥,长约五丈、宽三丈,用木质坚硬的橄榄木制成。贴着木料紧紧地包裹着三层生牛皮。最外面又用东方的火浣布捆扎,无数次试验证明。这种浮桥完全不惧火攻,甚至百斤重的石弹也难以将它砸断。

    随着他们的前进,城头上的唐军石终于开始发动,一批批磨得滚圆地石弹铺天盖地砸来,仿佛初夏的冰雹,密集得无处可逃,顷刻间,无数的康士兵骨折筋断、头颅粉碎,浮桥板便成了现成的盾牌,康国士兵们密集地挤进了浮桥板下躲避,躲不进的士兵纷纷掉头逃跑,跑出石弹的射程,但又被后面的督战队用刀逼回了阵地。

    木板被砸地咚!咚!直响,石弹被高高弹起,又砸进后面远远跟随的士兵群中,瞬间便砸翻了七八人。

    在唐军密集的石弹冲击下,有地浮桥板抵抗不不住了,咔嚓断裂,也有地浮桥板本身抗住了石弹的冲击力,但地上四处滚动地石弹却成了绊脚石,许多士兵被绊倒,紧接着带倒一片,浮桥板歪斜倾覆,暴露出的大群士兵立刻被唐军的石弹所吞没。

    尽管如此,还是有三百多块浮桥板和六千多康冲过了唐军的石弹阵,奔至护城河前,开始紧张地铺设浮桥,护城河宽约五丈,大食人携带的浮桥板刚刚能够架上去,就在这时,城头上之上万箭齐发,箭矢密如雨点,没有了浮桥板躲避的康国士兵顿时成了靶子,在唐军密集的箭雨下,康国士兵大量中箭,哀嚎着跌进护城河中,鲜血染红了河流,护城河前堆满了尸体和武器,不到一刻钟,六千康国士兵已经损失过半,只有侥幸带了盾牌的士兵得以幸免,他们分为两队,一队举盾掩护,另一队则在吃力地摆放浮桥板,放桥板的办法很简单,将桥板紧靠护城河边高高竖起,随即向对岸轰然倒下,待桥板架好后,再进行距离微调和固定桥板,桥板一头有特制的圆孔,士兵用铁锤将巨大的长钉打入土中,这样才算完成一块桥板的铺设。

    但铺设的过程并不悠闲,密集的箭雨中唐军的巨石不断砸下,士兵伤亡惨重,无数桥板掉入河中,掉在河中的士兵尸体甚至堆成一座肉坝,尽管如此,没有一个士兵敢调头逃回,石弹阵的恐怖和大食人军法的严厉使他们无路可走,只有拼死铺桥,以博取一线生机。

    最后三百多块浮桥板只铺成不到五十块,在南城下形成了两座简易的木桥,但一万铺桥的康国士兵剩下不足两千人逃回,七千余士兵惨死在这条死亡之路上。

    大食军主帅阿兰在三里地外观战,他目光漠然地目睹着大量康国士兵的死亡,无动于衷,本来他可以在夜间铺桥,以减少伤亡,可夜间铺桥却又试不出唐军防御能力的虚实。

    更重要是,在他的眼里,这些东方小国的士兵一文不值,他们本来就是供大食军驱赶的肉盾,试探唐军的防御、同时消耗唐军的武器。

    他见终于铺好了两座浮桥,便冷冷地一挥手,令道:“登城车开始发动,用火油弹掩护攻城。”

    随着一声低沉的号角吹响,大地开始微微颤抖,数百部重型投石机出现了,三十头骆驼拉拽着巨大的轱辘缓缓向前滚动,数以千计的士兵在后面跟随,这种投石机是大食武器库中最庞大的一种,高五丈,长长的投杆长达数十丈,有三百根拉索,每一架投石机需要近千人发射,

    千人发力,可将四百斤的投弹射出两千步之遥,每一架投石机价值十万第纳尔,是大食攻城武器中的巨鲨,仅次于巨无霸攻城槌,更为恐怖的是,大食人将发射火油弹,也就是历史上有名的希腊火,碎叶城面临的第一次考验即将到来。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p8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二十六章 碎叶风云(七)

    郭牧发狂一般在大街上奔跑,在他身边一队队的民团军面无表情地向北撤离,他推开了一个又一个挡路的人,不顾一切地向南奔跑。

    他刚刚得到一个消息,大食人开始使用火油弹进行攻城,唐军出现了伤亡,一支搬运伤员的木兰军被火油弹击中,二十名妇女被当场烧死,而他记得早上妻子给他说过,她今天的任务就是在城南运送伤员,这二十名可怜的女人中,会不会有自己的娇妻?郭牧眼睛通红,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

    城南到处是火光冲天,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呛人的黑烟,无数的房屋被烧毁,焦木残垣、一片狼藉,大街上救火的民团队伍交叉奔跑,他们或用簸箕、或用木桶装满了泥土。

    大食人的火油弹其实就是用捆扎成球状的棉花团浸满了火油,点火后射出,但大食人用的火油是希腊火的精油,遇水不灭,粘在人身上也难以扑灭,直至将人烧死,当它射中一物后,火油立刻向四周蔓延,形成一片火海,威力奇大,它原本是拜占庭最神秘的武器,十五年前被苏尔曼从君士坦丁堡偷走了配方,也成为大食人最犀利的武器。

    郭牧刚跑到城南,只听见周围一阵大喊,他仰头向空中望去,只见一团炽红的火球划过天空,长长的尾翼火光闪闪,就仿佛夜空中掠过的彗星,直向他这个方向落下。

    郭牧吓呆了,他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就这时耳畔有人大喊,“快趴上!”紧接着一股大力推来,他一下滚翻在地,紧紧地趴在地上。手抱着头、一动也不敢动。

    轰!地一声巨响,火油弹击中了不远处的一栋民宅,大火冲天而起,惨叫声四起,躲在那栋民宅下避难的几名民团兵被火油弹波及,只叫了几声便声息全无。立刻有数百人扑去救火,一名士兵大喊,“不要用水泼,水越泼火越大,用泥土!”

    许多人倒掉了水桶中的水,用各种容器装满泥土向大火泼去,火势渐渐向中心合拢,虽然这栋民宅逃不脱烧毁的命运,但至少火势不会蔓延。

    郭牧脸色煞白,他发了一阵子呆。猛然想起妻子,立刻跳起来继续向前奔跑,这时,一队送饭的妇女正迎面跑来,约有百人,郭牧一眼便认出当先地一名年轻女子。正是都尉将韩越的妻子,她与自己的妻子是好友,郭牧当即踮脚大喊,“韩夫人!韩夫人!”

    那女子听见喊声,扭头看见了郭牧,她连忙焦急向他挥手。“这里太危险,你快回去。”

    “你看见我妻子没有?”郭牧大声问道。

    “白芳被临时换到城北去了,她没有事。”

    郭牧一颗心落下,就在这时,远方忽然传来了一阵闷雷般的爆炸声,紧接着爆炸声四起,大街上的将士们顿时欢声雷动,“我们的大唐雷发威了,大唐雷万岁!”

    城头上。唐军地十几颗大唐雷远远射出,其中一枚击中一架登城车,赤焰迸发、黑烟腾空,爆炸声如雷鸣,登城车顿时被炸榻,上面的数十名大食军惨叫着从登城车上摔下,死伤一地。

    大食军的第一轮进攻已经开始了近一个时辰,他们的投石机发挥出了巨大的威力,两千步的射程使唐军的石相形见绌,尤其是他们的希腊火使没有经验的唐军吃了大亏。造成了近千人士兵和民团兵的死亡。直到唐军发现这种火用水无法扑灭,只能用泥土盖灭后。才控制住了火势蔓延。

    而城上地唐军已经全部穿上了直袍一样的火烷服,这是大唐军器监在三年前研制成功的防火服,专门对付大食人的希腊火,目前碎叶城中一共有五万套这样的防火服,正规军一人一件,有了这种防火服,虽然被火油弹波及还会燃烧,但至少不会伤了性命,若扑救得及时,甚至毫发无损,这样一来,火油弹对唐军的伤害便大大减轻了。

    在火油弹地数轮射击后,大食人的登城车终于隆隆开来,登城车有点象大唐的巢车,大食人本身没有这种武器,但东方的昭武诸国却从大唐那里学来,又传授给了大食人,使他们多了一件攻城利器。

    但登城车和投石机、攻城槌不同,它是需要运送士兵登城,因此造得太高容易造成重心不稳而倾覆,唯一的办法是将它设计成金字塔型,可这样一来,顶端的士兵又难以靠近城头,大食地工匠在反复试验后,采用了一个变通的办法,在登城车上设计几块长长的浮桥板,用铁链拉拽,可以加长登城车的高度,又能抵挡对方的弓矢,这就有点象大唐的云梯了,只不过远没有云梯那样灵活精巧,显得十分笨重。

    唐军石的射程虽然不及大食人的重型投石机,但对付慢慢逼近的登城车却是极为有效,当大食人地登城车进入射程后,唐军立刻发射了火药弹,与大食的火油弹争锋相对,一声声巨大的爆炸声在碎叶城外回荡,登城车中弹者无不支离破碎,轰然坍塌,大食士兵纷纷坠落,或死或伤,很快,第一批五十架登城车还没有抵达护城河,便已被摧毁或破坏掉四十四架,剩下的六架驻立在射程之外,不敢再向前一步。

    阿兰目光阴沉地望着敌军的大唐雷发威,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五年前,大食曾经委托回纥人去偷取大唐雷的配方,出马之人就是当年偷取希腊火的苏尔曼,他不负哈里发的重托,终于偷回了这种神秘大唐雷的配方,但是,大食军匠足足研制了五年,造出的所谓大唐雷只会燃烧而不会爆炸,甚至比希腊火还差得太远,哈里发甚至为此大发雷霆。处死了三十名有名地匠人,还是一无所获。

    终于开始有人怀疑,苏尔曼偷回来地配方并不是真正的大唐雷配方,不知他是有意糊弄哈里发,还是他本人就被唐人欺骗。

    这时,身边地副将默雅利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梅赛因将军,大唐雷威力强大,再派登城车上去只能徒增伤亡,我们或许应该采用夜战,利用攻城槌撞城,或许能有效果。”

    阿兰郁闷地叹了一口气,“好吧!这次就听从你的意见。”

    长长的号角声再次响起,富有节奏的鼓声连续敲击,这是退兵的命令,大食军开始缓缓地撤退。第一次试探性的进攻告以段落,城上唐军一片欢呼之声,但主将王思雨却凝神不语,对方威力巨大地火油弹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况且还有那五架宛如小山般的攻城槌还巍然未动,他意识到白天的战役只是敌军试探性的进攻。真正大战还在后面。

    入夜,守城一天的唐军都已疲惫不堪,纷纷结束防御返回驻地休整体力,城头又换上了另一批唐军,但主帅王思雨却得不到休息的时间,他率领一支亲兵队在城中视察防御工事的进展。

    白天。大食人的火油弹给唐军积累了经验,尤其是他们的重型投石机,竟能将燃烧地火油弹射进城内,为防止大食人将大量火油射入城内引发火灾,唐军已经开始紧张的准备。

    首先是拆除距离城墙五百步内的一切木制建筑,不仅是南城,东、西、北三面靠城墙五百步内的木建筑也一律要拆除,石制建筑不拆,留下来用作临时躲避烈火。但它的门窗及一切可以燃烧之物都要拆除,拆房只是第一步,第二步就是要修建一条隔离墙,防止大食军倾入的火油蔓延。

    城内地八万民团军已经全部动员起来,他们分成三大部分,一部分拆除木制房屋,并在空地上挖掘坑道,使隔离带变成一个V字型的地形,使大食人的火油和火油弹能自动落向坑底;另一部分约四万人正加紧修建隔离墙,城池四面同时动工。工程已经进行了一个多时辰。隔离墙雏形初现,形成了一道两尺高的矮墙;最后一支两万人的民团充作物资运输队。他们不仅将一筐筐石弹和用特制防火木箱装着的火雷弹送上城楼,现在又多了一项新地任务,就是将大量泥土运上城头,这是防止城头变成一片火海的唯一办法,为此,碎叶城西南的校军场已经变成了一个深达五丈的大坑。

    八万民团军正异常忙碌地进行着工事,一队队身影在城内来回奔跑,有的挑着满箩筐的泥土、有的推着小车,车上装满了从各处拆来的砖石,脚步急促,伴随着队正一声声的低骂。

    王思雨没有干涉民团军地忙碌,又转道到了城东,这里也是重点防御的地段,也同样在拆除房屋、修建隔离墙,他刚到隔离墙附近,忽然听见有人叫他,王思雨回头,只见黑暗中跑来数人,跑近了只见当先一人正是孟郊,旁边一人却是监察侍御史武圆衡,出使拔汗那的任务搁浅,孟郊便留在碎叶城暂时任职,他担任了碎叶都督府长史一职,全面负责碎叶的政务,但在战争时期,他实际上就担负起了所有的后勤保障,旁边的武圆衡也暂时搁置了监察的职能,成为碎叶军的军事参谋。

    王思雨见他们二人跑来,连忙翻身下马,上前笑道:“碎叶大战,让二位劳累了。”

    “大帅说此话就见外了,能为大战效力,是我们的本份,何谈劳累二字。”孟郊上前施一礼,取出一本册子道:“今天民团被火油弹烧死了六百余人,很大程度上是死在混乱之中,何该为,何不该为?哪些地方民团能去,哪些地方不能去?都没有一项明确的规定,适才我与武参事商量,便草拟了这份规则,请大帅过目。”

    王思雨大喜,孟郊地建议说到了点子上,他地军队能令行则行、令止则止,这是经过长期训练,但民团却是临时组织起来的普通民夫,风平浪静时好像是整齐有序。可一旦出现危机,便立刻暴露出训练不足地弱点,仿佛一群没头的苍蝇,今天被烧死地六百人绝大部分都是四散奔逃的民团兵,真正随队而亡的民团兵却不足百人。

    两名亲兵点燃火把送上,王思雨翻看了数页。便笑着递给了孟郊道:“好是极好,正合我意,只是还烦请孟使君再写得通俗一点、简短一点,琅琅上口最好。”

    孟郊脸微微一红,接过册子道:“好!我这就去修改,明早之前再给大帅过目。”

    王思雨一摆手道:“不用给我再看了,略作修改便直接颁布,事急,须越快越好。”

    王思雨的话音刚落,大地便开始微微颤抖起来。众人皆愕然,一名士兵飞奔而来,急声禀报道:“大帅,大食人又开始进攻了。”

    王思雨忽地转身,厉声令道:“隔离墙修建不得停止,要加快动作。所有民团军一概撤到隔离墙后,再调一万弩兵上城,严防敌军填河。”

    城池之外,王思雨的预料不错,三万昭武军铺天盖地而来,他们这次进攻的仍然是南城。确切说并不是进攻,而是要填平城外地护城河,他们骑着马,手执盾牌,一人背负着三四只泥土袋,从三里外向这边疾奔而来,夹杂在他们中间,三百架重型投石机又再次轰隆隆驶出,数百只巨大的火油弹腾空而起。呼啸着划过黑沉沉的夜空,带着一团炽热喷焰的火球,刺眼的火光照亮了城池,城头顿时一片火海,近百具床弩也被点燃了,火势之猛烈连防火服也抵挡不住了,无数唐军捂着脸惨叫着在地上打滚,但希腊火却扑灭不掉,越烧越猛,烧焦了皮肉。烧烂的骨头。直至气绝身亡,此刻。城楼也燃烧了,冲天的火焰直冲九天,在数十里外也清晰可见。

    在熊熊的烈火中,唐军并没有沉默,藏在防护墙后的唐军石群也发威了,几百枚滚圆黑亮的天雷弹破空而出,瓷弹上地导火索在疯狂燃烧,天雷弹落进密集的敌群中,猛烈地爆炸了,顿时大片血肉横飞,肢体和头颅四溅,成片成片的敌军哀嚎着倒下,战马受惊,高掀嘶叫,四散奔逃,无数落马的士兵被践踏成泥,地上的黏稠的血汇成河流,咕咕地冒着气泡。

    火油弹和天雷弹在天空交织,不时碰撞在一起,猛烈地爆炸,爆炸声震耳欲聋,形成无数团炽亮无比地小火球,向四周散落,在惨烈的攻防战中,碎叶城亮如白昼,城上城下都堆满了武器残骸和尸体,生命在这一刻变得脆弱无比。

    三万昭武军被击退了,又再次冲上来,俨如海潮一浪高过一浪,密集的天雷弹形成了一道宽约百步的死亡通道,冲进去的士兵必然会粉身碎骨,大食军主帅阿兰见昭武军已经损失近半,但仍然无法逾越天雷阵一步,狂怒之下,他也失去了理智,厉声吼叫道:“安国军绕道东面填河,若后退一步者,杀无赦!”

    从大营的北侧冲出大队骑兵,这是一万安国军,他们也背负着泥土袋,从东面绕过天雷阵,直冲护城河,此刻东城上地唐军石也发射了,大地上绽放开了一朵朵赤亮的妖异之花,阻止住了安国骑兵向东城靠近。

    安国军无奈,只能有折道转回城南,紧贴着护城河疾奔,他们竟成功地穿过了天雷阵的封锁。此刻城头上弥漫着刺鼻地焦臭味,近万名身着防火服的唐军在拼命用泥土覆盖四处流溢的火舌,经过数十轮的投射,大食军近一半的投石机出现了故障,数百名随军工匠在紧急修理,随着火油弹数量逐渐减少,熊熊的火势也开始减弱,八千弩兵返回阵地,他们紧靠城垛巍峨不动,紧紧地盯着越来越近的第一波安国骑兵。

    城头上轰隆隆地鼓声骤然响起,城头万箭齐发,密如疾雨,但安国骑兵有备而来,他们高举盾牌在箭雨中疯狂地向前冲刺,尽管不断有大批骑兵中箭倒下,但还是有数万袋泥土扔进护城河内,连同上午河内的尸体,竟在浮桥板旁形成了一道堤坝,碎叶河上游已经被大食军拦截,护城河成了死水。无法冲垮这道由尸体和泥土袋筑成了河堤。

    随着安国骑兵狼狈不堪地逃回阵地,大食军的进攻势头忽然减弱了,再没有火球射上城头,城头上的熊熊烈火也燃烧殆尽,整个南面城上焦臭扑鼻,唐军开始清理战场。

    这时。城上的唐军都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大食军在筑起一道堤坝后,便再没有骑兵前来补充,所有地敌兵都开始后撤了,而且连重型投石机也开始后退,他们似乎已经达到了目的。

    许多唐军疑惑地望着城下护城河那近三十丈宽的堤坝,它紧靠着上午铺成的浮桥,一部分没有钉死地浮桥已经河水冲掉,现在还剩下一座宽不到三十丈浮桥,浮桥就紧靠着堤坝。形成了一道宽约六十丈地通道。

    这时,远方忽然传来怪异地号角声,仿佛传说中妖龙雪山上月圆之夜地尖啸,唐军抬头向远方望去,远方一座小山一般的攻城槌开始缓缓地动了,它的移动仿佛使大地也为之痛苦呻吟。这是被大食人称之为魔兽的攻城槌。价值二百万第纳尔,它的价值可以养活五千呼罗珊军一年,这种攻城槌整个大食有十部,这次碎叶战役便动用了其中的五部,也由此可见拉希德对此战是志在必得。

    城头上,唐军士兵们都神色肃然地注视着这架庞然大物的到来。它就仿佛一支无以伦比的蜘蛛巨怪,六支粗大支柱就是它的六只巨爪,漆黑地撞槌就是它吃人的利齿。

    轰隆隆!惊心动魄的震动声仿佛整个大地都要坍塌,四百匹骆驼和两千力士在驱动着这个庞然巨怪,它巨大的木轮滚滚向前,一步一步逼近城墙。

    “发射!”一声令下,唐军的石再次出击,密集的天雷弹夹杂着唐军自己地火油弹,铺天盖地地向这支人间巨怪飞去。爆炸声在它身上、身边四起,斗大的火油球落在它的巨槌之上,除了拉拽的骆驼惊叫奔跑外,唐军最有威力的武器却难撼动它半点。

    攻城槌滚滚向前,巨大的槌头露出狰狞地笑容,唐军脸色惨白,束手无策地望着它逼近城墙,这座攻城槌底盘宽五十丈,堤坝和浮桥板组成的通道正好容它通过,大食军中的大鼓猛烈地敲响了。鼓声逼人心魄。也催动着攻城巨槌的上前。

    二百步一百步它身后两千大食齐呐喊,五百条拉索同时发力。巨槌缓缓地向后拉动了,仿佛摧毁天地万物般的力量在慢慢积蓄,碎叶城即将迎来它雷霆万钧般的一击,无论守卫者还是他们的死敌,所有的人都感受到了一种莫大的恐惧,人们自动垂下手,弓箭停止了射击,一时间整个战场一片寂静。

    突然,这架小山般地魔兽向右首猛地一倾,就仿佛它一脚踏空,巨大撞槌猛烈地向右荡去,喀嚓!一声砸断了一根支柱,攻城槌左右剧烈晃动,它就像一个腿骨折断的巨人,在剧烈地晃动几下后,全身轰然断裂坍塌,巨大的铁链四散飞扬,撞槌滚落,两千力士大半都被压成肉酱,惨死在大食最强悍的攻城武器之下。

    这一幕让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不知所然,但答案很快便揭晓了,护城河中那座用泥土和尸体筑成的堤坝消失了,浮桥板也只剩下五、六块,其余皆被压成碎片,大食耗尽心力筑成了通道承受不住攻城槌的万钧之躯。

    城头上顿时欢声雷动,城下大食军却一片沉默,阿兰无比沮丧地望着攻城槌的失利,副将默雅利恨恨道:“将军,我们还有四架攻城槌,不如再架浮桥,加宽加厚。”

    不等他说完,阿兰便轻轻摆了摆手道:“不了!架浮桥付出的代价太大,也没有必要。”

    他仰望着西方的疾风吹过大旗,冷冷地笑道:“哈里发给我半年时间拿下碎叶,时间远远充足,我们就等待寒冬之神降临吧!让唐军在漫长地围困中去体会什么叫做恐惧和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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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碎叶风云(八)

    大治五年九月,碎叶战役开始进入一个低潮期,双方已经没有大规模的交战了,只是进行一些热身形式的小打小闹,大食每隔几天都照例推出重型投石机轰击一通碎叶城,而唐军对付大食的火油弹也日渐娴熟,大食军的重型投石机一推出,唐军便立刻撤退,任大食人火油弹燃烧,也不再去扑灭它,而唐军的石都躲在一个个石制的掩体中,不惧焚烧,偶然也会回击一两枚天雷弹,应和大食军的攻击,而大食人一旦有大规模的调动,唐军就会立刻扑灭大火,严阵以待。

    从埃及调集来的八万军也抵达了碎叶,大食人再次兵强马壮,尽管如此,大食军始终没有发动大规模进攻,时间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除了碎叶的围困战仍然在僵持外,其余各地也慢慢松弛下来,丝绸之路上再次出现了东西往来的商人。

    九月底,一支从东方来的商队抵达了拔汗那,这支商队就是崔曜所在的康国商队,由于战争爆发,他们的骆驼被军方征用,所有人被困在一个叫洛汗的小城长达两个月,不仅是他们,小城里挤满了和他们同样遭遇的商人,粮食和饮水都缺乏,还有随时会被抓去当兵的危险,他们象冬天里的土拨鼠一样,整天守在自己的货物旁,不敢乱走半步,两个月的时间使他们苦不堪言。

    一直到九月中旬,随着战事陷入低潮,商队首领穆塔才从一支运输队的手中搞到了一百多匹骆驼,带着他们的货物继续西行,这一天,商队终于远远地看见了渴塞城低矮的城墙。

    渴塞城也就是拔汗那的都城,是一座人口不足三万的中等城池,由于距康国、安国等昭武中心国较远,拔汗那只能算昭武九国的一个旁支小国,国内民族也不完全是粟特人。突骑施人占了一半多,但拔汗那却距安西较近,历史上它对大唐的依附也相应更加紧密。

    商队缓缓地行使在商道上,这里靠近都城,往来的行人很多,大都是去城中买卖物品的牧人。他们这支商队在商道上颇为显眼,不时有路过地大食巡逻军前来问话,但很快就放过他们,又向远方疾驶而去,不久,长长的一支运粮队迎面而来,延绵十几里,占据了整个商道,商人们纷纷向两边躲闪、以让出道路。

    穆塔见一路盘查严格。便趁人不注意低声对崔曜道:“崔公子,从现在开始要尽量少说话,一切由我来应付。”

    虽然商队的首领还是穆塔。但这支商队已经不是去年那支商队,他们已经往返了两个来回,这支商队是由另外的近百名零散粟特商人散拼而成,所以除了老商人穆塔知道崔曜的真实身份外,其他商人都不认识他,以为他不过是在碎叶加入的一名小商人罢了。

    崔曜扮作一名突骑施商人,虽然脸孔有些不象,但他身材高大、穿着突骑施人地传统服饰,能说一口突厥语。又和穆塔很熟,商人们也就不去管他的闲事。

    崔曜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穆塔大叔还是叫我乌吉尔吧!”

    “好!”穆塔笑了笑,他一指前方的渴塞城道:“进了城你就到目的地了,我认识一个王宫的侍卫,可以请他替你带信。”

    “多谢穆塔大叔。不过进城后我有联系之人。就不劳烦大叔了。”

    崔曜话音刚落。前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一名商人上前紧张地说道:“大叔。萨曼家族地军队来了。他们要检查奸细。”

    穆塔地脸色霎时大变。无论是大食军还是拔汗那地地方军对商队都比较宽容。唯独萨曼家族地私兵却十分难缠。他们为了敲诈商人地钱财。往往会胡乱栽赃。如果只是为了敲诈也就罢了。可问题是如果他们发现崔曜是东方人地面孔。肯定会指认他奸细。怕地就是弄巧成真。

    想到这里。穆塔额头上地汗便流下来了。他摆了摆手。“你先去吧!叫大伙儿给他们点钱。打发就是了。”

    商人转身去了。穆塔忧心地对崔曜道:“这下可糟了。萨曼家地狗眼光歹毒。恐怕瞒不过他们。”

    崔曜反应奇快。他立刻道:“要不。我就改成大叔地随从。大叔从长安来。雇汉人做随从也很正常。”

    穆塔沉吟一下,眼下的形势确实也只能这样了,他立刻催动骆驼,“走!我们到最后去,以免其他商人生疑。”

    碎叶战役爆发后,拔汗那总督下辖的八千拔汗那地方军也被征调到了碎叶,而从西方调来的大食军又不管地方事务,这样一来,对拔汗那国的地方管理上就出现了一个权力空白,在拉希德的默许下,萨曼家族的私军便充当了这个管理者地角色,萨曼家族在拔汗那有三千军队,原本是分散在各个牧场里,现在全部调集到了渴塞城,他们的真正任务是监视拔汗那国王,防止他趁机作乱。

    在很早以前,萨曼家族的私兵就会偷偷上商道拦截商队,好一点只敲诈一些钱财,若被他们抓住机会,甚至会杀人越货,这是鼓励从商的大食法律中所严厉禁止,所以这种现象也不是很严重,但现在是战争时期,一切就和往常不同了,今天是在渴塞城外遇到他们,公开抢劫是不敢,但敲诈一笔钱财肯定是逃不掉。

    萨曼家族的私兵来了两支小队,二十人,由一名阿里夫(相当于唐军的伍长)率领,二十名骑兵的任务是巡查奸细,但他们却利用这个权力敲诈路人,这些天往来的都是贫苦牧民,没有什么油水,但今天却出现了一支粟特人的商队,怎能不令他们欣喜若狂,他们就仿佛闻到了血腥地狼群,一拥而上,用武力拦住了这支商队。

    他们吵吵嚷嚷,下手极狠,每个商人要被勒索二十个第纳尔,不给就立刻当奸细抓走。货物也要没收,商人得到穆塔的吩咐,都象绵羊一般的配合,要多少就给多少,不敢反抗,二十名士兵很快便收了满满一袋子金币。他们也来到了最后的穆塔面前,阿里夫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突厥人,长着一对蛇蝎般的小眼珠,不用说话,他一眼便看到了牵着骆驼的崔曜,冷笑了一声,用马鞭一指道:“这里怎么会有东方人,一定是奸细,给我抓起来。”

    立刻上来四、五名士兵。用刀指着崔曜,这就是他们地技巧,说抓却不抓。说不抓或许就会立刻带走。

    穆塔立刻上前来拱手道:“他是东方人不假,可他是我在长安雇得伙计,求军爷放过他吧!”

    话音刚落,那军官猛地一鞭劈脸抽来,穆塔不防,脸上立刻出现了一道火辣辣的血痕,崔曜见状皆大怒,他地拳头几乎要捏碎,但他地使命事关重大。他强忍住了胸中的怒火,一言不发。

    穆塔捂着脸,恨恨地低下了头,那军官用马鞭指着他大吼道:“你胆敢骗我,我连你也一起抓走。”

    穆塔猛地抬起头怒视他道:“我是康国最有名望地商人,也是这支商队地首领,大食总督阿古什亲手给我颁发了特别通行证,他还托我在大唐给他买东西,我怎么会通敌?如果你抓走我。阿古什总督一定会找到你们主人。”

    穆塔半真半假的话打消了这个军官企图抓走他吞掉货物的念头,如果这商人说的是真,那自己可吃不了兜着走。

    “那好,这个东方人我们要带走。”军官面子有些下不来,他马鞭一指崔曜道:“上面有命令,凡东方人一律抓捕,我们也是奉命办事。”

    军官手一挥,四名士兵开始推攘崔曜,穆塔连忙上前拦住道:“抓走他可以。我在长安市署的五百个第纳尔押金也就没了。你们要补偿我!“

    听到这个东方人竟值五百个第纳尔,军官的眼中顿时闪过了一丝贪婪的神色。他立刻一摆手,命手下暂停抓人,他拉着穆塔的骆驼到一旁,干笑一声道:“刚才是一点小误会,我向你道歉,我有心放了你们,可我又无法向上面交代,我也要打点上司,你看这

    穆塔明白他的意思,比出了一个指头,军官却摇了摇头,伸出三个指头,穆塔一皱眉,又换成了两个指头,军官一咬牙道:“二百五十个第纳尔,不能再少了,拿钱我就走人。”

    穆塔从怀中取出一个钱袋,晃了晃,里面地金币哗哗作响,他道:“这里面正好二百五十个第纳尔,你相信我就拿去吧!”

    军官一把夺过钱袋,瞥了崔曜一眼,一挥手令道:“我们走!”

    二十名骑兵如一阵狂风,向远方驰去,穆塔盯着他们的背影,狠狠地呸!了一声,他也一挥手对众人道:“我们进城吧!”

    商队又重新启程,这时崔曜上前深施一礼道:“多谢大叔,让大叔为我受委屈了。”

    穆塔摸了摸脸上的鞭痕,苦笑一声道:“做了商人,这种事就会常遇到,其实也只有这些家族地私兵会为难我们,真正的大食军却不敢欺辱我们粟特商人。”

    虽是这样说,崔曜心中还是万分过意不去,他指了指自己身后两头骆驼上的货物道:“这些货物就算是我送给大叔的谢礼,请大叔收下。”

    穆塔摇了摇头,“我只要你二百五十个第纳尔,其余的我分文不要,这是我们粟特商人的原则,不是我们的货物,我们决不能拿。”

    崔曜心中感激,他取出一袋钱默默递了过去,穆塔欣然收下,他又哈哈一笑道:“你放心,我这一鞭也不会白挨,我会把此事告诉国王,让他转告阿古什总督,追究此人的责任。”

    崔曜忽然想起他刚才威胁军官的话,迟疑一下,便低声问道:“大叔刚才说地都是真的吗?你真给那个什么总督买东西?”

    穆塔笑了笑,“这确实是真事。”他小心翼翼地从身旁的袋子里取出了一只檀木雕刻的木盒,打开,里面是一对精美的越州青瓷盅,“这就是阿古什总督托我买的大唐茶盅,他指明要越州青瓷,听说他在大唐呆了两年,竟对喝茶上了瘾。所以我还特地给他带了十斤好茶。”

    他小心地又将瓷器收好了,见崔曜一脸疑惑,便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笑道:“咱们也是老朋友了,我也就不瞒你,我其实是康国粟特人商会地执事,我父亲曾是康国的宰相。当年还受过大唐地册封,不过他已经去世多年,我与阿古什总督私交虽好,但我是商人,你明白吗?我不问政事,所以你放心,我不会出卖于你。”

    崔曜默默地点了点头,相处这么久,他知道穆塔大叔不仅是商人。他还是一个好人。

    商队缓缓地进入了渴塞城,城门两旁仍有士兵检查,也是萨曼家族的私军。不过他们却不敢敲诈,按规定每人收了两个第纳尔的入城费,便放行了,崔曜也学了乖,他套了一身宽大的黑袍,遮着了半个脸,又戴上一顶粟特人地尖顶卷檐虚帽,就几乎完全遮住了脸,在守城士兵没有特意的检查下。他混进了渴塞城。

    渴塞城内的简陋,让初次出使的崔曜简直不敢相信这会是一个国度的都城,到处是低矮陈旧地土屋,密密麻麻,一间挨着一间,越过低矮地围墙可以看见面色凄苦的妇女们在院中忙碌着家务,却很少看见男人。

    城内所谓大街也只是长长两串房屋之间地空隙罢了,更没有铺石板,路上地行人大都是以马代步。大都面黄肌瘦、行色匆匆,纵马驰过后路上便会腾起滚滚黄尘,和外面的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形成了鲜明地对比,虽然城池简陋,但街上的检查仍然不比外面松懈,到处是警惕的眼光,几名士兵见商队进城,立刻迎来上来,不管是想敲诈还是别的什么目地。他们打出的幌子都是一个:战时特别检查。

    但好运却再次帮了崔曜一把。就在士兵们靠近商队之时,城门那边忽然有人在大声吼叫。一名波斯人军官冲进城恶狠狠地吼着什么,街上的士兵们都吓了一大跳,不敢怠慢,纷纷跑出城去,几名要检查的士兵也扔下他们,向城外跑去。

    “好像大食人什么重要人物来了,叫他们去维持秩序。”穆塔回头对一脸疑惑地崔曜笑道:“别看这些萨曼家族的私兵对我们凶恶,可他们见了真正的大食军,尤其是呼罗珊地本宗军就象老鼠见了猫一样,跑都跑不快。”

    众人来到一个路口,崔曜向一名路人问清的方位,这时分手的时间终于到了,崔曜拱手向穆塔深施一礼,感激地说道:“大叔,我们要再次分手了,相信我们一定还有再见面的机会,祝大叔一路顺风,早日回家。”

    “乌吉尔,你也保重!”穆塔有些伤感,他向崔曜一挥手道:“有机会老弟也去撒马尔罕,我一定会好好招待你。”

    “大叔再见!”崔曜也使劲地挥了挥手,转身便向另一条大街疾速驶去,穆塔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喃喃道:“保重!年轻人,祝愿你能完成使命。”

    崔曜在离开碎叶时,孟郊便将拔汗那的联系人给了他,这个人就是年初曾去大唐朝觐的拔汗那国王特使契索亚,他是国王的叔叔,所住之地离王宫不远,崔曜带着两名突骑施随从约走了一刻钟,便来到了路人所指的地区,这一带地建筑物明显要比进城时好得多,大多是石制建筑,围墙高大,占地也颇为广阔,而且道路也铺上了石板,很明显,这里就是拔汗那王公贵族们的居住区。崔曜找了一圈,最后在一个背街处找到了一座绿树环抱的大宅,这里就是契索亚的宅子,这里离大街较远,一条小路从门前穿过,没有看见任何行人,只有三个年老的拔汗那妇女坐在对面的一棵树下,她们面前各摆着一筐水果,是几个卖水果的小贩,见崔曜过来,三名老妇女立刻热情地向他们招手。

    崔曜笑着摆了摆手,他见四周再无别人,便快步上前敲了敲门,门吱嘎!一声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你们找谁?”

    “我们是从大唐来的商人,和契索亚有过约定,特来见他。”

    开门人狐疑地打量了一下崔曜,“那你们等一下。”门砰!地一下又关上,崔曜无奈,只得站在门口等候,他见几名妇女在好奇地望着他,便友善地对她们笑了笑,心里却着实有些不安。

    不过,门很快便开了,还是刚才那人,“你们进来吧!把东西也全部拿进来。”

    崔曜连忙回头招手,两名突骑施随从牵着骆驼走进了这座高墙深院,但就在大门刚刚关闭地瞬间,一名老妇女却立刻站了起来,她深深地瞥了一眼紧闭地大门,扛着水果筐子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老高更正一个错误,粟特人就是昭武九国人,长安的胡商主要就是指他们,京娘其实也是粟特人,老高以前错把粟特人和昭武人分开了。)

第二十八章 碎叶风云(九)

    这是一座石制的建筑,没有院子,穿过几间幽暗的房子,崔曜被领到一间金碧辉煌的大屋里,确切说是曾经的辉煌,如果细看,就会发现金色饰物已经发黄褪色,墙壁也出现了剥落和龟裂,而一路行来,所见到的仆从也寥寥无几,给人的感觉这里是一处破落贵族的府第。

    “主人,就是他们。”领他们进来的仆人躬身行了一礼,崔曜这才发现在一挂帘幔后坐着一人,年约五十余岁,长得敦实矮胖,一对眼珠异常灵活,见崔曜进来,他笑容可掬地站了起来,用一口流利的汉语问道:“我就是契索亚,你们是从长安来的商人吗?”

    崔曜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了一枚镶有蓝宝石戒指,放在他的面前,契索亚大吃一惊,这是他年初时献给大唐皇帝的礼物,怎么在这个年轻人手中,一转念他便明白过来,他快步走到门前,向外面看了看,随即将门关了,回头低声问道:“你是大唐皇帝的使者吗?”

    “出使拔汗那的正式使臣是鸿胪寺少卿孟使君,因战争缘故滞留在碎叶而无法过来,我是他的从使崔曜,现任碎叶州户曹参军事,受孟使君之命前来联系贵国。”

    契索亚点了点头,从使,这还差不多,他刚才听报是从长安来人,便猜到了是大唐使者,但来人太年轻,怎么也不像是一个大国的使者,才使他心中有了疑虑,疑云消除,他笑了笑又问道:“崔使者可是要见我们国

    “如果方便的话,我希望能见到国王。有些话我要当面和国王谈。”

    契索亚有些犹豫,最近萨曼家族控制了拔汗那,对王宫监视得非常紧。他脸上露出了难色。“崔使者能再等几个月吗?”

    崔曜沉吟一下便道:“实不相瞒,我已经在洛汗城耽误了两个月。碎叶的战况也不知晓,我担心会误了大事,再者,如果事情不急,王大帅和孟使君也不会同意我冒险而来。”

    契索亚明白崔曜的意思。他又想了想,一咬牙便道:“好吧!你随我来。“

    崔曜随他走进一间内室。这里象是女人地房间,但房间里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了,契索亚走到墙角的大衣橱前,在墙角扳动了一样东西,随即轻轻一推,衣橱立刻滑向一旁,露出了衣橱背后一个小小的墙洞,这里竟是一间暗室地入口。

    契索亚回头神秘地笑了笑,举着一盏油灯钻了进去,崔曜也弯腰钻入。一股潮湿地霉味扑面而来。刚进暗室,身后便传来低微的声响。暗室门合拢了,前方一片漆黑,只有契索亚手中微弱地灯光。

    “脚下台阶很滑,注意扶着墙壁。”契索亚小心呵护着油灯,一步步向前摸索着前进。

    走了几步,崔曜才发现脚下是一条向下的台阶,换而言之,这条暗道是通向地下,却不知道它会最后会通向何方,难道它是通向王宫不成?

    带着一丝兴奋,崔曜跟随着那一朵微弱的灯光跌跌撞撞向前,通道里很狭窄,容不下两人并肩前行,空气中充满了潮湿的霉味,尤其地上很滑,稍不留神就会摔倒,而且还感到了似乎有某种生灵在他脚下游动,令他惊疑不已,一路之上,契索亚始终一言不发,全神贯注地在前面带路,这段艰难的黑暗之路足足走了大半个时辰,崔曜终于感觉到了向上地台阶。

    “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

    越向上走,空气中的潮气越少,开始有地面地空气了,又走了近一刻钟,崔曜大为惊讶,他一直在向上走,至少已经走了二、三十丈,这岂不是要走到半空中吗?

    吱嘎!一声,头上传来了开门声,一道强烈的光线迎面刺来,崔曜的眼睛一时都睁不开了。

    契索亚似乎也在适应,过了半晌才听他问道:“崔使者,你现在适应了吗?”

    “我已经适应了。”崔曜两步便跨上台阶,走出了一扇小门,眼前是一个窗洞,他这才惊讶地发现,他真的是在空中,可以俯视大片低矮的房屋,他们出来的小门也是一堵墙壁,和周围严丝合扣,不知道的人根本就看不出来。

    “这里是渴塞城最高的一座塔堡,也就是在王宫之内。”契索亚明白崔曜的惊讶,他笑了笑道:“走吧!我带你去见我们的国王。”

    两人顺着螺旋形地楼梯很快便下了塔堡,拔汗那地王宫也不大,由几座巨大的连体建筑构成,顶上建有二十几座塔堡,整个王宫内部宛如迷宫一般,重重叠叠地房间,到处都是门,王宫里的布置十分奢华,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随处可见大唐的瓷器、拜占庭的金器以及大食的各种精美手工艺品。

    不过崔曜却看不见这些,契索亚带他走下塔堡后便直接来到了一间密室,密室里只摆着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还有墙壁上的几盏油灯,除此之外便一无所有。

    “你坐一下吧!我很快就回来。”契索亚让崔曜坐下,他自己却从一扇小门出去了,这一去就是近两个时辰,饶是崔曜有耐心,但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他站起来,慢慢走到小门前,是一扇铁门,他推了推,铁门纹丝不动,又拉了一下,哗啦!一声,外面传来门锁的声音,门还是打不开,他竟被反锁在里面了。

    崔曜愕然,他向四周扫了一圈,整个密室里只有两扇门,一扇是他们进来的铁门,已经被锁死,另一扇就是眼前的小门,也锁了,而且整个密室是用巨大的方石砌成,没有可逃生的窗户。换而言之,如果契索亚不回来,或者出了什么事。他就被困死在这里面了。

    崔曜又慢慢走回来。颓然地坐下,他束手无策。只有等了,大约又过了一个半时辰,还是没有一点动静,算起来现在应该是晚上了,崔曜心中开始有一些慌乱。他隐隐感到,契索亚一定是出事了。再怎么样也不会让他等这么久,如果他出事,或者无人知晓,这里岂不是成了自己的坟墓,一种莫名地恐惧笼罩他的内心,他再也忍不住,一下子冲到铁门前,拼命的拉扯,铁锁哗哗!直响,根本就打不开。

    “喂!有人吗?有没有人!”

    他放开嗓子大声叫喊。声音在密室里回荡。没有人回答,一连喊了近百声。声音都嘶哑了,没有人回答他,而且铁门外也没有空旷之声,他怀疑自己是在地下室里。

    崔曜终于急了,他操起一把椅子,用尽全身力气向铁门砸去,砰!地一声巨响,椅子四分五裂,铁门却纹丝不动,他又抡起一把椅子死命砸去,椅子破碎,还是没有任何效果。

    “混蛋!”他狠狠地一脚踢门,除了一阵剧痛外再没有任何收获,忽然,崔曜似乎想到了塔堡上地小门,或许这里还有什么机关密道。

    一线希望让他顿时振奋起来,他贴着墙面几乎是一寸一寸地寻找,任何一丝缝隙或者凸起物他都不放过,他用椅子地碎木抠挖,站在桌上用椅子砸房顶,甚至把油灯都拧下来了,企图寻找背后的机关,足足找了一个时辰,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最后一线希望也断绝了,难道自己就要死在这个隔绝人间地石室中吗?鼻子一酸,他的两行泪水不争气地流了出来,最后忍不住趴在桌上呜呜地哭了起来,“祖父,孙儿不孝,再也见不到你了。”

    灯终于燃尽,密室里突地变黑了,黑暗中崔曜一边抹泪,一边回忆着自己短暂的人生,他又想起了古黛,那是他的初恋,心中又是悲伤又是甜蜜,他心力憔悴到了极点,不知不觉竟昏昏地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四个时辰或者五个时辰,崔曜浑身虚脱地趴在桌上,饥渴感已经淡化,恐惧没有了,软弱也消失了,他没有任何感觉,只静静地等待死亡的到来,他知道,契索亚肯定是出事了。

    突然,哒哒!远方传来了极为细微地声响,崔曜腾地坐了起来,是幻觉吗?不!不是!

    门外终于传来一阵急促而低微的脚步声,这脚步声他一生也难以忘记,对人世间地渴望让他一跃而起,跳下桌子,直向铁门扑去。

    哗啦啦!一阵开锁的声音,铁门终于被打开了,一片赤红的光芒迎面而来,崔曜猛地停住脚步,慢慢后退了一步,在他眼前是数十名全副武装的大食士兵,一手握着弯刀、一手拿着火把,仿佛一群狼一样,冷冷地盯着他。

    契索亚已经死了,他的尸体就躺在大厅的地毯上,他从密室出来没多久,还没有来得及见到国王,一千名大食士兵就包围了王宫,他被一名士兵投掷的短矛刺中而不幸遇难。

    当崔曜被数十名大食军推进大厅时,他一眼便看见了契索亚的尸体,面朝下,一支短矛从后背戳穿了他的心脏,血已经凝固,显示他已经死去了多时,大厅黑压压地站满了大食士兵,崔曜心中一阵悲哀,他挣脱推攘他的士兵,慢慢走到契索亚地尸体面前蹲下,默默凝视着这个一心归唐地拔汗那贵族,不久前他还在痛恨此人,可他却为了保护自己而被杀了。

    崔曜微微叹了口气,将短矛从他的身体里拔了出来,又用地毯将他卷起,满屋地大食军都默默地注视着他的举动,但没有人上来干涉。

    “你还有心管别人吗?想想你自己会怎么死吧!”大厅外忽然传来冷冷的声音,说的是突厥语,只见一名四十余岁的男子慢慢走了进来,他长着一只鹰勾鼻,目光歹毒,他走进大厅。立刻有一名士兵将从崔曜身上搜出的、大唐皇帝写给拔汗那国王的亲笔信交给他。

    这名男子毫不客气地把信拆开,虽然看不懂,但他从下面盖地印玺便知道这是大唐皇帝的信。他阴冷地笑了笑。指了指自己对崔曜道:“我叫塔维尔萨曼,是萨曼家族的领袖。你会说突厥语吗?大唐来地奸细。”

    崔曜冷冷哼了一声,昂首道:“我是大唐皇帝陛下派来地使臣,不是什么奸细。”

    “对我来说都差不多。”萨曼在拔汗那国王的王座上大刺刺地坐下,一摆手令道:“把他带上来。”

    片刻,一名脸色苍白地年轻男子从外面被带了上来。他就是拔汗那国王契力,契索亚来的时候。他正好去城外迎接大食来的贵客,不在宫内。

    契力见崔曜站在大厅内,眼中闪过了一丝惊讶,他一直被控制在外,但从士兵的只言片语中已隐隐猜到契索亚一定带了什么重要的消息,但他却没有想到自己地密室里竟然藏着一名大唐人,而且自己密室极为隐密,也居然被大食人找到了,不过他却不知道,如果大食人没有找到密室。这位大唐来的使者也早晚会死在他地密室之中。

    当他的目光落在地毯上时。他忽然大叫一声,一下子扑了上去。“契索亚叔叔!”

    契力使劲地摇晃了几下,这才发现他的叔叔已经死去多时了,契力愤怒地站了起来,指着萨曼怒斥道:“你这个刽子手,阿古什亲王已经答应过我,不再杀拔那汗王族,可是你却敢在我的王宫行凶,我要向哈里发告你。”

    “他私通敌国,就该被处理,在这里杀他还算便宜了他,他应该被当众绞死!”萨曼恶狠狠地说道。

    契力脸色铁青,胸脯剧烈起伏,他目光恶毒地盯着眼前这个恶魔,他们家族占据拔汗那最好的土地,残酷剥削他的臣民,他已经忍了他这么多年,现在他居然敢擅自闯进他的王宫杀人搜查,契力终于忍无可忍,他颤抖着手向外一指,“你给我滚出去!”

    萨曼取出从崔曜身上搜来的信件,在空中扬了扬,得意地笑道:“你现在尽管凶吧!等哈里发看到了这封信,你哭还来不及呢!”

    他哈哈大笑,一挥手道:“把大唐奸细给我带走!”

    “站住!”契力一步上前拦住了萨曼,他指着崔曜道:“这是大唐皇帝派来拔汗那的使者,你是石国总督,没有权力干涉我拔汗那的事务。萨曼地眼睛慢慢眯了起来,阴笑道:“我告诉你我会怎么处置这个大唐奸细,我今天就会把他绞死在城门上,让所有人都来看一看大唐奸细地下场。”

    崔曜仰天大笑,“你杀吧!你杀了我,总有一天,我大唐皇帝也会一样把你绞死在碎叶城头。”

    萨曼猛地转身,狠狠抽了崔曜一鞭,“死到临头了还敢嘴硬,你真的不害怕吗?”

    “呸!”崔曜不屑啐了他一口,“我崔曜为国而死,又何惧之有?倒是你飞扬跋扈,你早晚会被你地主人宰了。”

    萨曼脸色大变,崔曜的话戳中了他的心病,他勃然大怒,扬鞭劈脸便抽,就在这时,门口忽然涌进了大群士兵,萨曼的一名手下慌慌张张跑来禀报道:“总督,阿古什亲王殿下到了,就在门外。”

    “你说得不对,我已经进来了。”

    只见从大厅外走进一人,金盔金甲,脸上带着一种慵懒的笑意,正是撒马尔罕总督阿古什。

    阿古什是来拔汗那视察碎叶战役的后勤物资情况,这两天所说的大食贵客就是指他,视察结束后,他将立刻返回巴格达向拉希德汇报,他听说拔汗那王宫出事,便赶来察看情况,正好看见了萨曼无比嚣张的一幕,阿古什是一个学者型的官员,他的任务是用怀柔手段向阿姆河以东推广伊斯兰文化以及改革税制,但萨曼家族这种独立于帝国的大地主存在,却又严重影响了他以上两个任务的完成,也阻碍了帝国的中央集权,所以扼制萨曼家族就是拉希德交给他的另一项秘密任务,拉希德是一个极有谋略的帝王。他利用碎叶战役地机会,把拔汗那的治安权交给了萨曼家族,也由此不露声色探明了萨曼家族在拔汗那的真实兵力。接下来地事情便是由阿古什来完成了。但有一个前提,不能影响到碎叶战役。

    阿古什是阿姆河以东地最高行政长官。负责行政、宗教和税收,这也是大食地方政府的三大职能,虽然萨曼也叫总督,但他只是三级总督,差了阿古什一级。而且是在他地管辖之下,阿拔斯王朝继承伍麦叶王朝的行省制度。在整个帝国区域划分为五大总督行政区,最高行政长官叫做艾米尔,也就是总督,阿姆河以东的广大区域属于伊拉克总督行政区,但因为管理地域太广,所以哈里发又在伊拉克总督下设立了两个副长官,一个管理阿姆河以东地区,一个管理旁遮普和信德,撒马尔罕总督就是其中管理阿姆河以东地区的副长官,也就是现在的阿古什亲王。尽管如此。疆域还是太大,拉希德即位后又在其下设立了三级都督。比如石国总督、拔汗那总督、布哈拉总督等等,其实他们只相当于一个州长而已,冠以总督地头衔。

    这一点萨曼也是心知肚明,尤其这个阿古什亲王还担任过大马士革艾米尔,就是第二总督行政区的总督,地位崇高,虽然前任哈里发因他曾被大唐俘虏而罢免了他地职务,但现任哈里发拉希德却十分信任他,又重新复用了他,所以阿古什一进来,萨曼立刻就收敛了嚣张,他上前跪下道:“萨曼参见阿古什殿下。”

    “不必客气了。”阿古什摆了摆手,淡淡一笑道:“萨曼总督不在拓折城,怎么来了拔汗那?”

    “回禀殿下,哈里发陛下命我们萨曼家族的家丁暂时维持拔汗那的治安,尤其防止大唐奸细,属下不敢懈怠,便亲自来督察。”说到这,他一指崔曜道:“就是我们抓获的第一个大唐奸细。”

    阿古什的目光转向了崔曜,他慢慢走到崔曜面前,上下打量他一下,忽然用并不熟练的汉语问道:“你真是奸细吗?”

    崔曜微微一怔,眼前这个大食高官居然会说汉话,但愕然只在一瞬间,他立刻昂声道:“我不是什么奸细,我是大唐皇帝陛下的使臣。”

    “我说呢?拔汗那王宫里怎么会有奸细。”阿古什冷冷瞥了萨曼一眼,一伸手道:“拿出来吧!大唐皇帝的信件。萨曼慌忙从怀中取出信件,递给了阿古什,阿古什接过看了一眼,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不悦道:“这种国书你没有资格拆开,必须要立刻交给哈里发。”

    “是!是!”萨曼擦了擦额头上汗,“属下不知道这是国书,否则打死属下也不敢擅自拆开。”

    刚才崔曜的一句话使他心中生出了警惕,而从眼前这个亲王对自己的口气上他便敏感地察觉到了对方地不满,这种不满究竟是他阿古什本人地情绪,还是哈里发向他暗示了什么,狐狸一般的萨曼立刻隐隐地感觉到了拉希德让他代理拔汗那地治安,未必是安了好心,这不符合他收权回巴格达的一贯立场,这个念头一起,萨曼便迅速做出了判断,决不能让阿古什再抓到自己的一点口实,他立刻闭上口不再多说什么。

    阿古什冷笑了一声,便不再理会他,又转身对拔汗那国王契力柔声道:“契力国王,搜查王宫并不是哈里发的风格,我先向你道歉,不过

    说到不过二字,阿古什的语气开始严厉起来,他警告契力道:“不过哈里发的忍耐是有限度,希望国王不要做有损大食利益的蠢事,否则后果就不是哈里发想看到的了。”

    契力低下了头,一言不发,阿古什紧紧地盯着他,如果是平时,他会立刻处死这胆大妄为的国王,但现在是战争时期,拔汗那暂时不能出乱子,此事只能忍一忍,半晌,他才忍住了这一口闷气,回头对萨曼道:“这件事就到此为止,这个大唐的使臣我要带到巴格达去,交给哈里发处置,你的士兵都退下吧!”

    萨曼不敢违令,立刻带领士兵退下去了,旁边的崔曜却微微一笑,“要去巴格达么?我对那里早神往已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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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碎叶风云(十)

    夜幕降临,长安紫宸殿的御书房内仍然灯火通明,张焕久久地注视着眼前的沙盘图,他今天下午刚刚得到了在碎叶北部失踪的两万大食军的消息,这两万军进攻阿史不来城未果,又转头向北绕过千泉山,进攻伊丽河腹地,占领妖龙城和伊丽城,扼断了北庭与碎叶的联系,但后来却忽然失踪了,这两万人的行踪使张焕深为忧虑,他很担心回纥会呼应大食的军事行动而大举进攻北庭,而这两万大食军就是侧应,不能说没有这个可能,否则大食两万人进军伊丽河流域又有何用意?

    今天下午得到弓月城传来的消息,两万大食军的斥候在弓月城附近出现,形势的发展似乎证实了他的担心,大食有进攻北庭的迹象。

    张焕背着手在书房里慢慢踱步,自从碎叶战役爆发以来,他每天都在关注这场决定大唐西域命运的战役,但事情的发展也有些出乎他的意料,那就是大食国力的强盛,从碎叶传来的鸽信,大食人先后动用了三十万大军,还不包括大食人最精锐的近卫

    不仅如此,从战争爆发前的一个月开始,一直到现在,大食的各种物资的运送就从来没有断过,虽然大唐也是这样,但这几天张焕已经感到了一些吃力,问题是来源于淮河流域的内涝和关中的旱灾,今年夏末淮河雨水异常集中,导致淮河决口,十几万顷良田被淹,百万人受灾,淮河的问题还没有抚平。关中又出现了旱灾,从六月至今已经整整三个月滴雨未下。尽管朝廷从巴蜀和荆襄紧急调粮百万石应急,但不利的消息却在民众的心理上造成了恐慌,长安粮价已突破每斗百文。许多粮铺甚至出现了惜售地现象。

    长安的太仓还有八十万石粮食,其次河东、巴蜀、山南、浙东等地也都还有部份存粮。但要维持到明年六月就有些紧张了,虽然陇右还有五百万石官粮,但那是为碎叶战争而储备,无论如何不能动,现在张焕担心地是北庭战争爆发。大唐的物资真的就有点捉肘见襟了。

    无论如何不能再爆发唐、回之间地北庭战争,以大唐的国力现在无法同时应付两场大规模地战争。这是他的底线。

    这时,一名宦官来报,雍王傅已经到了,在殿外候见。

    雍王就是张焕的长子李琪,而雍王傅正是李泌,张焕精神一振,立刻令道:“召李学傅即刻来见朕。”

    很快,李泌便匆匆走进了张焕的御书房,虽然李泌已经以雍王傅的身份渐渐参与了大唐地许多重大军国决策,但他仍一直保持着低调的作风。若非张焕召唤。他绝不会参与任何重要会议,今天张焕紧急召见他。他便知道,一定又是有什么重大事情要和自己商量了。

    “微臣参见皇帝陛下!”李泌进来深施一礼,态度十分谦恭。

    张焕点了点头,这是李泌地一个优点,无论是自己怎么重用他,无论重臣们怎么敬仰他,他始终保持着一种谦和的姿态,无论是对谁他都没有恃宠骄纵的态度,自己登基五年来,从没有听到过抱怨他的话。

    “李学傅请坐。”张焕请李泌坐下,他也坐了下来,并不谈国事,而是微微一笑道:“朕听说琪儿最近颇为用功,劳累先生了。”

    “雍王殿下是块一美玉,臣资质愚钝,仅能做一个识玉人,真正要让美玉发光,还需陛下的言传身教、以身作则才行。”

    张焕知道他是在含蓄地劝自己,便笑了笑,话题一转,来到了今天的主题上,“今天朕将先生请来,主要是朕想和先生商量一下回纥之事。”

    “回纥?”李泌微微一怔,“回纥出什么事了吗?”

    “现在还没有出事,但朕担心它会出事。”张焕轻叹一声,便快步走到墙前,刷地拉开了帘幔,露出一幅西域地图来。

    他用木杆指了指阿史不来城,顺着两万大食骑兵的东进的路线一直指到了弓月城,“朕一直在关心两万大食骑兵的动向,他们原本是想夺下阿史不来城,但忽然又转变了主意,绕过千泉山直逼伊丽河流域,先后占领了妖龙城和伊丽城,今天朕刚刚得到消息,它的前锋已经出现在弓月城外,朕怀疑他们是想与回纥联合进攻北庭,如果是那样,朕很忧虑啊!我大唐目前地国力恐怕支撑不起两线同时作战。”

    说到这里,李泌已经明白地皇上的意思,他是让自己想出一个不让回纥出兵地对策,李泌走到地图前,凝视着地图沉思良久,缓缓道:“臣以为这两万骑兵的最初任务应该是夺取阿史不来城,进军伊丽河只是临时决策,当然也可以反过来说,夺取阿史不来城只是虚晃一枪,他们的真正目地是夺取伊丽河流域,但不管是哪一种理由,这里面都含有一种诡计,诡者,心虚也!如果大食人真的和回纥人达成某种协议,一定会堂堂正正的出兵,而不会象这般鬼鬼祟祟,让回纥人怀疑他们的诚意。”

    “你的意思是说大食和回纥其实并没有什么协议,而是大食人故意做出一种进攻北庭的姿态,误导我们的决策?”

    李泌点了点头,“我以为这和陛下企图取吐火罗的计策有异曲同工之妙,他们不仅仅是想把陛下的准备接应碎叶的援军冻住,甚至还向回纥人发出一个强烈的合作意愿,说不定回纥人真的就会受不了这个诱惑而出兵北庭,此乃一箭双雕的计中之计也,大食人果然是个劲敌啊!”

    张焕默默地注视着地图,他不得不承认李泌看得透彻,极可能就是这样,大食人利用回纥之势。仅以两万人的兵力便冻住了自己部署北庭的八万人,而疏勒的六万唐军又有吐火罗大食军地牵制。而且这小小的二万军或许还真能押中大彩,引来回纥人大举进攻北庭。

    忽然,张焕若有所悟。他眼迅速一瞥,见李泌正捻须而笑。知道他已经有定计了,便佯怒道:“先生既有所思,为何又不说出来?难道还要朕求你不成。”

    “臣不敢。”

    李泌连忙躬身行了一礼,便坦率地说道:“臣考虑了上中下三策,可供陛下参考。”

    居然有三策?张焕地眼里闪过了极大的兴趣。“先生请先说上策。”

    “上策便是争取回纥的亲唐派,让他们劝说回纥可汗勿以大唐为敌。必然时朝廷还可以再送些粮食给他们,以笼络其

    上策是阳谋,可行,但张焕却不想再送粮,回纥人是贪婪之辈,喂不饱地狼,送少了他反会记仇,送多了,不但会骄纵他索要更多的粮食,而且自己国内地百姓都还不够呢!他沉吟了一下。又问道:“那中策呢?”

    “请陛下容臣先说下策。臣的下策就是继续向北庭调兵,以足够的兵力恐吓回纥人不敢擅自出兵。”

    不等李泌说完。张焕便摇头否定了,且不说现在朝廷的财力再无法承受向北庭派兵,就算勉强派了兵,但回纥人机动性极强,他们若不打北庭,而是改为进攻朔方、河北,那又该怎么办?难道又再把兵调回来吗?关键还是要让回纥不出兵。

    “先生就直接说中策吧!”

    其实中策才是李泌真正的想法,如果说上策是阳谋,但中策就是针对上策地阴谋,他略略整理一下思路,方徐徐说道:“臣的中策其实就是张仪说楚怀王之计也!”

    张焕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但他依然不动声色,让李泌继续说下去。

    “昔日张仪利用了楚怀王贪婪地本性和摇摆不定的立场,许予楚怀王重利,诱其断了攻秦之念,这和今天的回纥何其相似也,回纥利用大唐和大食两国交战,尽取渔人之利,忽而娶大唐公主勒索大食,忽而纳大食之妹敲诈大唐,此典型的两面派手法,楚怀王之嘴脸,所以这次大食屯兵于弓月城,回纥必会有所动作,如果臣所料不差,应该是引兵而不发,狠狠敲诈大唐一笔,陛下就可利用他的贪婪和不定,许与重利,并佯以动作以迷惑其心,拖到碎叶战役获胜,陛下再命其以马匹来换粮,反之,若碎叶战役失利,陛下就真的兑现承诺,以谋求两家共同对付大食东进。^^,UC电子书,首發^^”

    张焕背着手,慢慢走到窗前,他凝视着窗外的夜色久久不语,此计可行一时,但从长远看,失信于回纥,早晚又会将其推向大食,他着实有些拿不定主意。

    李泌似乎明白张焕的担忧,他笑了笑又补充道:“陛下或许会担心失信于回纥,臣也承认这个可能性极大,但臣却以为,国与国之间的关系更多的是由实力决定,张仪计骗楚怀王,天下人皆不言秦王失信,反而笑楚怀王愚蠢,这却是为何?同样,若大唐甲兵不全,就算每年送回纥百万匹绢,仁义施尽,它照样会挥刀南下、饮马中原,一如当年地安史之乱后,可若大唐实力强劲,哪怕哄骗它一百次,它还是会乖乖地替大唐牵马递鞍,陛下,回纥人从来都是信奉拳头硬,而不是心肠软啊!”

    张焕半天没有说话,他忽然笑了,慢慢转过身,对李泌淡淡道:“朕不是担心这个,朕是秦王,而做此事之人应该是张仪才对。”

    结束了与李泌地会商,张焕简单收拾了一下,准备回宫了,他的贴身宦官安忠顺今天生病了,暂时换了一名宦官,叫做马圆英,十分机灵能干,原来是洛阳宫地宦官,三年前洛阳宫被关闭后,所有的宫女宦官都被并入长安大明宫,马圆英被分配到张焕的御书房做清理杂物,他的聪明机灵使张焕慢慢记住了他,便把他调为自己的贴身宦官之一,由于他知尊卑、识好歹。和安忠顺等人处得还算融洽。

    他将龙辇的车门打开,张焕坐了进去。马车便缓缓向内宫驶去,马车里可以点灯,但张焕疲惫一天。正好借这个短暂地机会闭目养神,他半躺在软褥上一直闭目不语。月光不是从车帘的缝隙里射出,照在他地身上,忽明忽暗,在前面侍候的马圆英却显得有些忧心忡忡,他手中拿着一本奏折。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本奏折是户部门下侍中崔寓塞给他的。让他在皇上回宫地途中转给皇上,可现在他却拿不出手。

    “有什么事么?”张焕眼睛微微睁开,他早就看出马圆英心神不宁。

    “陛下,刚才崔相国塞给奴一本奏折,让奴转给陛下。”

    “为何早不拿出?”张焕的口气中已有不悦。

    马圆英慌了神,连忙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是崔相国不许奴拿出,指明要奴现在给陛下。”

    张焕一下坐了起来,是什么奏折竟让崔寓如此神神秘秘,“拿给朕吧!”

    车里地灯点亮了,张焕接过了这本看似寻常的奏折。刚打开。里面的折叠好的副页却突地脱落下来,不是因为没粘好。而是它太长了,叠了四五折,脱落下一尺来长。

    副页是执政事笔的相国和门下省附署意见地地方,一般而言只有小小的一页,上面有相国和门下侍中言简意赅地意见,而像这样一尺来长的副页还是张焕登基以来第一次见到。

    张焕心中微微有些惊异,副页中署满了中书省的呈报印和门下省的批驳印,从这几张盖满了红印和写满了密密麻麻小字的副页中,便可看出中书和门下两省对此奏折的拉锯战,这可是从未有过之事,他翻了两页,脸色却一下子沉了下来,这竟是一本强烈反对碎叶战役的折子。

    张焕又翻回最前面,看了看上折人的署名,武功县县尉鲁延,眉头不由一皱,竟是一个从八品的芝麻小官所上,虽然官职卑微,但他却是公开反对碎叶战争的第一人。

    微臣已是第三次上奏,望陛下能听闻微臣肺腑一言

    张焕阴沉着脸,一页一页地将奏折看到最后,啪地将奏折一合,扔在一旁,他心中恼火到了极点,奏折中尖锐地指出,碎叶银矿不过是一个借口,发动碎叶战争地真正原因是为了满足上位者地虚荣和不切实际的帝国荣耀,却不惜耗尽大唐刚刚积蓄地一点点物力,中原坟茔未老,孤寡叹息声依旧,皇上却不计民生,举全国之力争万里边陲小城,盖非民之所愿也。

    满足上位者的虚荣,上位者是谁,不就是指他这个大唐天子吗?一个小小的从八品县尉,竟敢指责他为满足虚荣而战,难道他不知道尊卑有序?难道他不知道碎叶银矿对大唐财政的重要吗?

    举国上下皆为国之尊严而不计个人得失,满朝文武为之殚精竭虑,数十万将士抛妻弃子开赴西域前线,碎叶战役已成胶着态势,一举一动皆牵动着国人之心,而此人不献计献策参谋国事,反而公开指责此战为不义之战,若消息传到碎叶,动摇了军心和民心,几十万军民的生死存亡、万里江山的得失与否,现在正是万千安危集一线的关键之时,只可鼓劲而不可泄气,但此人不识时务地鼓吹战争不义,当真是众人皆醉惟他独醒吗?

    张焕劳累一天,早已疲惫不堪,现在却突然跳出一个搅局者,他心烦意乱之下一时怒不可遏,此人不严惩,必将引来更多危害大局之人,“来人!”他厉声喝令道。

    马圆英吓得心惊胆颤,缩在车厢一角大气也不敢出一口,这时,一名侍卫官纵马上前听令,“听从陛下之令。”

    张焕却半天也没有说话,他虽为帝王,但任免四品以下官员却是相国和吏部的权限,他没有直接罢免权,这倒是其次,若立刻将此人革职,反倒会在朝中将此事闹大,不利于当前的战事,只有先冷处理,拖过这段时间再处置此人。

    想到这,他一口气闷在心中。一摆手道:“没什么,朕有些累了。命车驾加速。”

    龙辇加快了速度,驶过一座石桥,缓缓停在绫绮殿前。这里是皇后的寝宫,张焕每天回宫后。总是要来这里吃饭,裴莹也从太极宫回来不久,中午有宦官来报,宁德太后崔小芙病重,她立刻便去探望。整整陪她说了一个下午的话。

    她正在安排晚膳,忽然宫女跑来禀报。陛下回来了,好像心情很不好。

    裴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慌忙迎了出去,没走多远便见丈夫怒气冲冲而来,她连忙笑盈盈施礼道:“臣妾恭迎陛下。”

    “皇后免礼!”妻子地笑容让张焕怒气稍敛,他忽然意识到朝中之怒不可带到家中,便出了口闷气,摆摆手道:“朕有些饿了,晚膳准备好没有?”

    “臣妾已经准备好了,请陛下用膳。”

    裴莹动作轻盈地转身回房。亲自为丈夫铺上一个坐垫。“陛下请坐。”

    张焕摇了摇头笑道:“你别这么多礼了,让朕感到不自在。就像在国宴里一样,自己家里还是随便点好。”

    “所以臣妾才亲自给你铺坐垫呀!”裴莹抿嘴一笑,又拎起酒壶,翘着小指给他斟了一杯酒,“难道去病没有家的感觉吗?”

    妻子在身边伺候自己吃饭,感觉到它丰满而动人地娇躯和一丝淡淡的幽兰香味,这是他非常熟悉的味道,张焕地心渐渐宁静下来,一天的疲惫和烦恼都被妻子地淡淡温情抚慰得平平贴贴,他端起酒杯,慢慢地饮了一口。

    “去病先慢慢吃,我去看一下秋儿,马上就来。”

    裴莹将丈夫安排好了,快步向门外走去,出了门,转一个弯便到女儿的房间,她推开一条缝看了看,见女儿侧身躺在帘帐里睡得正香,而她的乳娘正坐在一旁全神贯注地绣着金线荷包,没有发现皇后娘娘的到来,裴莹笑了笑,便悄悄把门关上了。

    她惦记丈夫,便匆匆向餐堂走去,走到门口只见马圆英愁眉苦脸地垂手站立,象犯了什么大错似的,她心中一动,便低声问马圆英道:“陛下今天怎么了,心情好像很糟糕,出什么事了吗?”

    “本来还好好地,崔相国给了陛下一本劝谏的奏折,陛下看了后心情就坏了,就怪奴多事。”马圆英极为沮丧,早知道就不接崔寓地折子了。

    裴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转身进了房间,见丈夫已经开始吃饭了,她慢慢走到近前,在他对面坐下笑道:“去病怎么不喝酒了,再喝一杯吧!臣妾也陪你喝一杯。”

    “秋儿在做什么?”张焕扒了一口饭,有些含糊不清地问道:“怎么不来看她爹爹?”

    “你今天回来晚了,小家伙等不了便睡着了,嗯!你慢慢吃,别噎着了。”裴莹给丈夫夹了一筷子菜,托着腮爱怜地望着丈夫狼吞虎咽的吃相,这才是她喜欢的丈夫,就像他在武威时一样,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给他的酒杯也满上,笑道:“琪儿却很用功,练字已经快两个时辰了,去病呆会儿吃完饭去看看他,你们爷俩好几天没见面了,下午他还说要向父皇学习呢!”

    “是吗?他想向朕学什么。”张焕三口两口扒干净了饭,这才又端起酒杯饶有兴致地问道。

    “学的地方可多了,比如学父皇的勤政,学父皇的节俭,学父皇的虚心纳谏等等。”裴莹抿了一口酒,微微笑道,雪白的脸庞顿时飞起了一抹霞红。

    虚心纳谏四个字却戳了张焕的心一下,和妻子呆了一会儿,他一天地劳累和烦恼渐渐地消失了,适才地怒气也慢慢平了下来,他放下酒杯叹了口气道:“说起来有些着实让人恼火,这些天碎叶战事吃紧,大家省吃俭用支援前线,连皇后也带领后宫给将士缝制鞋袜冬衣,大家万众一心,可偏偏就有一个不识时务的人,一个从八品县尉上书抨击碎叶是不义之战,指责朕劳民伤财,本来这种反对意见不是不可以,如果在战前提出,或许朕不但不生气还会褒奖他,可现在战事正酣,他却大声反对,难道让碎叶地将士们向大食人投降?结束战争,就不是劳民伤财了吗?朕就是生这个气,事情已经发生了,大家就应该团结一心,就是要算帐,也应等战事结束后再来指责朕,偏偏这时候来,让人觉得他有哗众取宠之嫌,坏了朕本来的好心情。”

    裴莹笑而不语,又给丈夫倒了一杯酒,“陛下是累了的缘故,今晚早点歇息,明天再处理此事。”

    张焕端起酒杯,看了看妻子,“怎么,你觉得朕是冤枉他了。”

    裴莹摇了摇头,“臣妾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好妄下结论呢!说不定他在战前就上了这个折子,只因人微言轻,直拖到现在才让陛下看到。”

    张焕似乎想起了什么,他从一旁又取过那本折子,翻开第一页便看见被他忽略的一句话,微臣已是第三次上奏,望陛下能听闻微臣肺腑一言

    第三次!张焕眉头微微一皱,他已经知道自己是冤枉此人了,但面子上却有些下不来,一时他沉吟不语。

    裴莹见他已有所悟,便耐心劝他道:“陛下,再好的事情都不会十全十美,总会有不利的一面,也必然会有人看到它,为陛下指出它,这是好事才对,就害怕万众一心,人人都欢呼陛下圣明,到头来让陛下听惯了奉承,偶然出现杂音,陛下就会发怒,认为这是破坏大局,可陛下若真的处置了此人,恐怕将来再没人敢说实话,臣妾也常常听陛下言以太宗皇帝为榜样,殊不知太宗皇帝就是因为虚心纳谏而成就了贞观之治,陛下,臣妾肺腑之言,望陛下三思。”

    “朕知错了。”张焕将手中酒一饮而尽,长长叹道:“其实我应该想到,既然朕能看到这个折子,说明相国们也看过了,如果真是哗众取宠,一个小小的从八品县尉的折子相国们还会呈上来吗?明天朕再好好和相国们谈一谈此事,今天朕真的有些累了,就在皇后这里歇息了。”

    说罢,他将酒杯放下,站起身笑道:“歇息之前,朕要先去看看儿子,给他讲一讲朕和他一般年龄时的事情。”

    “今晚臣妾会好好服侍陛下。”裴莹嫣然一笑,拉着丈夫的胳膊,夫妻二人快步向儿子的书房走去。

    (注:回纥人就是今天维吾尔族人的祖先,世居漠北,846年被黠戛斯人所灭,分裂成三支,一支迁往吐鲁番和哈密形成今天的维吾尔族人,一支迁往东北与契丹人融合,一支南下形成汪古部,另外今天裕固族人的祖先也是回纥人一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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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介绍:
这是一个走上了岔道的大唐帝国,君权旁落、帝国日暮。
这又是一个帝国与世家并存的年代。
高祖建国之初,体恤旧人、恩待功臣,天下逐渐形成七大世家:河北裴氏、河东张氏、山东崔氏、关陇韦氏、淮南楚氏、山南王氏、剑南杨氏。
十五年前,安史之乱终告平息,唐廷礼送参与平定叛乱的回纥军离境,但回纥登利可汗却窥视大唐空虚,背信弃义饮马中原、涂炭生灵,大唐帝国岌岌可危。
七大世家联手驱逐鞑虏、恢复社稷,但也逐渐拥兵自重,从此相约,七大世家轮流为相,各掌朝政五年,但山东崔氏独据相位至今已愈十载。
在七大世家中原本排名第二的河东张氏,十年前被山东崔氏所诱,家族分裂、军权被夺,河东张氏由此一撅不振。
主人翁张焕前世是一个独行大盗,而今生是这个河东世家中最无地位的庶子,可是偶然一天,他忽然现了在自己身世中隐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从此帝国不再安宁........
大唐,岔道,七大世家名门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名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名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