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碎叶风云(十四)
片刻,阿古什快步走进了拉希德的作战室,阿古什是阿拔斯哈里的嫡孙,只因为贾法尔继承了兄长哈里的王位,使得阿拔斯的子孙再也没有机会登上阿拔斯帝国的王座,阿古什算是拉希德的心腹,也正是这个原因,他才被任命为撒马尔罕总督,分去了叶哈雅控制阿姆河以东的权力,但叶哈雅在国内权势太大,甚至部分近卫军的将领也被他控制,阿古什这步棋就成了一种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的权力斗争。该章节由网提供在线阅读
“阿古什参见哈里陛下!”阿古什上前跪了下来。
拉希德站在地图前久久不语,半晌才问道:“你来时遇到他了吗?”
这个他阿古什自然明白指得是谁,他立刻应道:“遇到了,维齐尔简单问了问今年的赋税情况,别的没有多说什么?”
“那今年你的赋税情况如何?”拉希德忽然转过身,这也是他极为关心的事情,从天课中他拿不到多少赋税,而撒马尔罕、布哈拉等地商人云集,是帝国的重要税源地,碎叶战役已到了后期,粮食等各种军需物资的供应也将到了最高峰,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财源枯竭。
“回禀陛下,上个月税务署已进帐三千六百万第纳尔,扣去地方官署本身须耗用的六百万第纳尔,还有战争支出一千万第纳尔,我最后可以向陛下奉上两千万第纳尔。”
“才两千万!”拉希德眉头一皱,去年还有四千万进帐,今年怎么就减少了一半,当然原因他也很清楚,就是眼前这位总督阁下大大减税的结果,拉希德立刻避开了这个令人尴尬的话题,他坐下来笑了笑道:“说说拔汗那的情况,给前线运送物资是否顺利?还有萨曼家族在拔汗那究竟有多少士兵?”
阿古什沉吟一下便道,“我们基本上都是从水路运往碎叶。还算是顺利,没有什么阻碍,倒是萨曼家族的二千士兵控制了拔汗那后,萨曼十分嚣张,拔汗那的税金有一半都被他运到石国,不仅如此。他对拔汗那的国王也极为无礼,在王宫里随意杀人,臣弟担心这会激起拔汗那民变。\”
“萨曼在拔汗那王宫杀人是事出有因吧!”拉希德并没有听信阿古什的一面之辞,他在拔汗那的密探已经把消息传给了他,他轻轻哼了一声又道:“我听说你把大唐使从萨曼手中夺走。这个人现在在哪里?”
“回禀陛下,此人就在宫外,他是大唐前相国地孙子,今年的新科进士,只有十六岁。”
“才十六岁,果然是少年英才!”拉希德笑着点了点头,“我十六岁时也曾出使希腊,听你这样一说。我倒真想见见他。”
说到这,拉希德回头对侍卫令道:“快去!把亲王随从中的大唐使给带进来,不可失礼了。”
“遵命!”侍卫转身便向宫外跑去。
崔曜和阿古什的十几名侍卫就等候在王宫前面,这里已经是阿拔斯帝国的核心了,上万近卫军守卫着王宫,任何人有异常举动都会立刻被抓捕甚至当场格杀,阿古什的侍卫深知这里地戒备森严。他们再三嘱咐崔曜不可有任何异动。
这时,宫殿大门缓缓地开了,一辆几乎是用纯金打造的马车从宫内驶出,近两百名骑士护卫左右,这是叶哈雅从宫中出来了。
马车度极快。瞬间便驶到了崔曜他们面前,忽然嘎!地一声,马车停下,叶哈雅拉开车帘,注视着眼前这个东方人,“他就是阿古什带来的那个大唐使吗?”
阿古什的侍卫官连忙上前跪下施礼,“回禀维齐尔大人,正是他。”
叶哈雅点了点头,目光又转向了崔曜,见他似乎明白自己的问话。不由好奇地问他道:“你听得懂我说话吗?”
崔曜微微一躬身。用阿拉伯语回道:“我听得懂!”
“不简单啊!才一个半月时间,居然就能听懂我们地语言。\年轻人你果然很聪明。”
叶哈雅轻轻捋了一下胡须,笑了笑又道:“我们的文化和大唐一样博大精深,希望你能多多学习,若有什么需要可随时来找我。”
崔曜见他态度十分谦和,不由对他也有了几分好感,他躬身施礼道:“多谢老先生美意,有时间我一定拜读贵国的文化。”
叶哈雅仰头哈哈一笑,手一挥,马车启动,迅离开了王宫,一直等他的马车消失,侍卫官才擦了一把冷汗,心有余悸地对崔曜道:“你胆子真大,见到他居然敢不下跪,他可是我们阿拔斯王朝的第二号人物,得罪了他,连哈里也救不了你,他没有为难你,真是你的幸运。”
崔曜微微一笑道:“其实越是大人物,越好说话,他既然身份如此尊贵,又怎么会为难我这样一个小人物。”
侍卫官也笑了,“你说得不错,我们殿下也是这样,待人宽容,从来不会轻易怒。”
这时,王宫的偏门开了,一名宫廷侍卫飞快地跑到他们面前,气喘吁吁问道:“你们这里谁是大唐使?”
崔曜一举手,“我就是!”
“你快随我来,哈里陛下要见你。”
走过两排长长的只有一人高地椰枣树,树上结满了精致的小椰枣,两边是湛蓝的湖水,湖面上不时有泉水喷出,在喷泉中矗立着全身盔甲的骑士雕像,他们沿着一条用黑色大理石铺成的道路进入了王宫。
大食人的王宫内和它外表一样充满了奢靡之风,四周挂满了绣金的帐幔,这是叙利亚人和拜占庭人地杰作,每一幅都精巧细腻,绣着栩栩如生的人物和花朵,据说王宫里一共挂有三万八千幅帐幔,大多数是用东方的丝绸制成,另外还有二万二千条地毯,是从波斯的王宫里掠来;举目处。随处可见各种色彩璀璨的宝石和极大地珍珠,贴满了金箔的墙壁,五颜六色的玻璃,在宫殿的每一个角落都可以看见身材婀娜的宫妃,她们衣着华丽,躲在一幅幅帐幔后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从东方来的年轻人。****
和大唐地皇宫一样。这里也随处可见身材高大的宦官,只不过他们的肤色或白或黑,每一个人都是一样的表情卑下而且从没有直过腰。
他们穿过一扇厚重地大门,崔曜一眼便看见了阿古什,在他身边站住一名身材纤细高挑地男子。皮肤白皙、鼻梁高挺、目光深邃,不注意还会把他当作一个女人,但他身着的缀满宝石地绣金长袍和手中用纯金和金刚石制成的权杖,却显示出他无比尊贵的身份。
“快跪见哈里陛下。”侍卫紧张的提醒崔曜。
崔曜却恍若没有听见,他上前一步,深施一礼道:“大唐皇帝使臣崔曜参见哈里陛下阿古什看了他一眼,回头对拉希德笑了笑道:“我听说大唐皇帝在非正式场合废除了跪拜礼。”
拉希德对崔曜有没有下跪并没有放在心上,他上下打量崔曜一下。有些好奇地问道:“你真只有十六岁吗?我看似乎不像啊!”
崔曜不知他为何如此关心自己的年纪,他随即不卑不亢地答道:“回禀陛下,我确实只有十六岁,但这并不说明什么,只要不辱国体,不负使命,年纪并不重要。陛下认为不对吗?”
拉希德微微一笑,这个少年身上明显缺乏使臣的圆滑,他刻意表现出一种不肯折腰地态度,似乎想为他的国家和君主挣足面子,多少还带着一丝少年气盛。这倒有点象他当年十六岁时面对拜占庭爱利尼皇太后时的情形,刻意维护阿拔斯王朝的形象。
“赐他一个位子,让他坐下吧!”
拉希德回到了他那铺着金席子的王椅上,和崔曜相对十步而坐,反倒是阿古什站在一旁,拉希德看了崔曜一眼,淡淡道:“你的使臣身份只截止到拔汗那,你们皇帝的旨意中写得也很清楚,希望拔汗那重新投靠大唐,这就像来我地御花园里偷一颗椰枣一样。\所以你其实就是一个被抓住了小偷。按照我们伊斯兰教义,小偷应该被处以绞刑。不过伊斯兰教义中也有挽救堕落的要求,所以我决定挽救你,让你成为一个能传播我伊斯兰文化的使。”
拉希德语很慢,尽管崔曜阿拉伯语还很拙劣,但他居然勉强听懂了拉希德的意思,他当即争锋相对答道:“我很愿意学习贵国的文化,但我不是小偷,我只是踏上曾经属于我们大唐地土地,去探望饱受欺凌的大唐儿女,如果你们非要说我是小偷,那你们也曾经扮演了强盗的角色。”
拉希德的脸色当即便沉了下来,他紧紧地盯着崔曜,他接见了不知多少使臣,哪一个见到他不是卑躬屈膝,充满了奴颜媚色,而这个年轻人竟然敢当面顶撞他,他有些恼怒了。
背后的阿古什吓得脸色苍白,轻轻咳嗽一声,目视崔曜,示意他赶快请罪,崔曜却视而不见,他紧绷着嘴唇,一言不地看着拉希德,事关国家荣辱,他宁可死,也不会丢掉大唐使臣的气节。
两人僵持了良久,拉希德眼中的怒火慢慢平息了,他自嘲地笑了笑道:“我倒忘了,处于战争中的国家是没有小偷和强盗,只有胜利和失败,你的口气和你们大唐雷一样充满火爆,好吧!年轻人,我可以原谅你的无礼。”
说到这,他又换了一种平和地语气道:“你给我说一说,你们地大唐皇帝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我听说他和我同岁,也和我一起登基,我对他很感兴趣。”
崔曜是一个知礼地士子,他从小被崔圆培养出一种谦和、自律的气质,他见哈里已经让步,便谦虚地说道:“哈里陛下和我们皇帝陛下一样,有着宽阔的胸襟,都是具有雄才伟略的君主,你们都是英雄,是天生的对手。^^^^但你们的私生活却完全不同。”
拉希德开心地笑了,他听得出这个年轻人的诚恳,是一种自内心的赞扬,绝非刻意地谄媚,对他同样赞颂自己的君主,他也能理解。能夺取并统治大唐帝国、敢尽倾国之力和他一战的君主,是可以和他相提并论,但他们的私生活不同,这又让拉希德的兴趣更加浓厚了。
“你说说看,我们的私生活哪里不同?”
崔曜打量了一眼周围地奢侈装饰。头一仰,有些骄傲地道:“我们皇帝陛下的宫中只有二百名宦官和三百名宫女,我们的皇后亲自在宫中养蚕织锦,我们许多将士的鞋袜都是出自她的手,哈里陛下做得到吗?”
拉希德哑然失笑,这个少年是讽刺他奢侈呢!但凡来他宫殿之外国使臣,无不为他宫殿地金壁辉煌而赞叹,无不为他万名娇美的妃子而羡慕。他已经听腻了这种陈腔滥调的赞美之词,崔曜的话却让他有一种新鲜感。拉希德轻轻一摆手道:“这些宫中之物大都来自大马士革,并非属于我个人,它们是阿拔斯帝国财富的象征,至于妻妾,我实际上只有十几人,其余的女人我都会赏赐给立功的将士。你年纪还小,无法理解一个有着雄才伟略的男人是不可能沉溺于女色,反之,沉溺于女色地君主也不可能成就大事。”
拉希德站了起来,“好了。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办,就不接待你了,我可以答应你,只要你不离开巴格达,我会给你绝对的自由,好好学习我们的文化,我希望有一天你回去后,能将我们阿拉伯文化传到东方,当然,也希望你把大唐的优秀文化教授给我们的学。”
说罢。他招来一名侍卫官。指了指崔曜道:“带这位大唐贵客下去,从今天起。他是我的宾客,除了军事机构外,一切场所他都可以在那里出现。”
“多谢哈里陛下,我一定会好好学习贵国的文化。”崔曜躬身施一礼,慢慢地退下了。
崔曜刚走,阿古什便对拉希德道:“陛下是不是对他太宽容了,给他绝对自由,如果他逃走怎么办?”
“他不会逃走。”拉希德慢慢转过身,对阿古什笑道:“虽然我只和他短暂接触,但我知道,这是一个有自尊地大唐文人,如果我监禁他,或派人监视他,他也许会逃走,但我给他绝对自由,他反而不会走,即使要走,他也会先征得我的同意,他绝不会做损害他们大唐帝国尊严之事,你相信吗?”
阿古什慨然叹服,“陛下的心胸,臣弟自愧不如!”
拉希德微微叹了一口气道:“一个年少的使尚能做到进退有节,不辱国体,我现在更加担心碎叶的战役,阿古什,我现我有些轻敌了。”
他背着手走到窗前,凝望着东方,目光中充满了忧郁。
时间已经慢慢到了十一月,碎叶真正进入了冬季,在这严寒地季节里,一切都变了样,天空是灰蒙蒙的,仿佛刮了大风之后,呈现出的一种混沌沌的气象,大地上铺满了白霜,干燥而僵硬,护城河如愿以偿地结冰了,一架散碎的攻城槌残骸孤独地躺在护城河上,上面挂满了长长的冰凌,从十月到现在,两军已经平静了整整一个月,士兵都呆在营帐,寒冷使他们开始思念自己的故乡。
碎叶城内也是静悄悄地一片,这场战役已经打了整整两个月,漫长的拉锯战使人变得疲惫了,大街上只偶然有一队巡逻的士兵驰过。
时值中午时分,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惊破了宁静地街道,一队骑兵簇拥着主帅王思雨向城北飞驰而去,王思雨得到一个振奋人心地消息,一名军械士明了一种对付攻城槌的良方,让王思雨欣喜若狂,二个月前,那架庞然大物地狂暴还历历在目,虽然它无法驶过护城河,但到了冬季,护城河的作用也就消失了,如果再找不出对付攻城槌的办法,碎叶城破将不可避免。
骑兵队风驰电掣般冲进了一所校场,校场内按比例修了一座碎叶小城,高四丈,长三十丈,同样也挖了一条一丈宽的护城河,在校场上有着十几架缩小的投石机和攻城槌,五百名士兵扮作攻守双方在这里进行演练。
一名校尉见大帅到来,慌茫迎上来行一军礼道:“参见大帅!”
“免礼了。”王思雨摆摆手,急不可耐地问道:“什么样的破攻城槌办法,快演练给我看。”
“遵命!”校尉起身向士兵们大声喊道:“大家准备好了吗?开始攻城。”
他的话音刚落,数十只小火球向城头射而去,嘭!嘭!地落在城头上,引起一团团烈火,王思雨登上一座高台,全身贯注地注视着演练的推进,这时,轰隆隆的鼓声响了,这是模仿大食人的进攻鼓声,随着鼓声响起,一架高达三丈的攻城槌开始缓缓启动了,由三十名士兵在后面推动,攻城槌也是仿制大食人的那架魔兽制作,惟妙惟肖,颇也有几分狰狞之势,攻城槌缓缓向前,城头上无头箭密集如雨,但阻碍不了它的前进,片刻,攻城槌抵达了城下。
王思雨身子前倾,眉头皱成一团,他到现在还看不出唐军们的办法,攻城槌已经到了城下,巨大的槌头离城墙已不到三尺,就在这时,天空忽然出现了无数条黑影,在唐军的叫喊声中,攻城槌摇摇晃晃,片刻就轰然坍塌。
王思雨看得目瞪口呆,这就是复制了二个月前那架巨无霸坍塌的过程,良久,他才回头问道:“这个办法是谁想出来的?”
“启禀大帅,这是卑职想到。”一名三十余岁的军械士上前半跪行礼。
王思雨点了点头,“干得漂亮!赏你五百贯钱,官升两级。”
军械士大喜,连连磕头谢恩,王思雨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他忽然若有所感,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只见一片雪花飘然落下,紧接着两片、三片,越来越多,成千上万亮的晶体在天空飘舞,茫茫的雪花开始笼罩着大地,碎叶即将再一次拉开战幕。
第三十四章 碎叶风云(十五)
深夜,沉沉的黑雾笼罩着长安城,北风劲吹、树木凋零,大街上行人寥寥,到处都是黑沉沉一片,唯独大明宫紫宸殿内灯火通明,一道道命令从这里出,随时可见传令侍卫疾步向殿外跑去,整个大殿弥漫着一种大战前的紧张气氛。
张焕神情严肃地站在巨大的沙盘前,他昨天和今天连得两个消息,戛斯人出兵三万进攻翰耳朵八里,回纥人仓皇从北庭边境撤兵,今天他又得到老将马从弓月城来的战报,六万唐军已经抵达弓月城,可随时向伊丽河流域动进攻。
决战的时机已经成熟,战争的主动权已经逐渐向唐军靠拢,张焕注视着弓月城的位置,离伊丽城四百里,离妖龙城五百里,如果唐军出兵及时,完全可以把二万大食军歼灭在伊丽河流域,此刻,张焕也开热血沸腾起来,数年的期待将在这一战成为定局,六万唐军出北庭、五万唐军出疏勒,还有一座坚守两个月而没有倒下的城池,从士气和意志上说,大唐已经胜了。
“陛下,臣也认为时机成熟了。”李泌接过长杆,指着吐火罗道:“这里有六万大食驻军,现在是他们唯一可支援碎叶的兵力,但吐火罗对大食人同样重要,我们只要按照计划出一万军扮作虚兵出葱岭守捉,还有吐蕃军在大勃律施压,谅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这样疏勒至少可出兵四万,配合北庭六万军,只要不出大的失误,碎叶之战我们大势已定,况且我们还有奇兵在手中。”
奇兵!张焕的木杆一指阿史不来城,“先生可指这里?”
“没错!”李泌捋须笑道:“既然大食为了引回纥出战而放弃了阿史不来城,那就该是我们好好利用它的时候了,就算没有建树,至少大食军的士气将受到影响。”
张焕不再说话,他心中反复推演着一切会生的可能。已经没有什么大的疏漏了,下面的细节就该由各个将军去自己完成。
“传我的命令,暴风雪计划可以执行!”
大治五年十一月,北庭六万准备已久的大军接到了大唐皇帝出兵地命令,在老将马的率领下,出弓月城。分兵两路直扑伊丽河流域,西路军三万人绕道妖龙城,在那里全歼五千大食军,随即调头向东,在伊丽城与东路军会合,包围了南撤途中的一万五千大食军,经过三天激战,大食军因兵力悬殊而崩溃,唐军斩九千余人。俘敌五千人,取得了伊丽河大捷,北庭军随即调头南下。向碎叶挺进。
就在北庭唐军出兵的同时,疏勒的唐军也接到了张焕出兵的命令,曹汉臣亲率四万大军走金龙道,出托云山口,向北方挺进,同时,他派一万军扮作五万大军越过葱岭,向吐火罗进,吐蕃两万军也配合唐军再次出兵大勃律。兵压健驮罗。
碎叶,残酷地战争再一次爆,聚集在碎叶的二十万大食军开始大举向碎叶城进攻,他们也同样接到了巴格达的命令,务必在十二月前拿下碎叶城。
三百架投石机同时动。铺天盖地地火球射向城头。顷刻间。城头已成一片火海。这一次不仅是东城。北城和南城也同时动了攻击。其中北城地进攻最为炽烈。从敌军阵地里一片片闪光。随即火球在城头上空布下一道火网。火舌喷吐。吞噬城头上每一寸土地。赤焰地炽光照亮了整个夜空。
北城地防守由碎叶第三军承担。共一万两千人。分为两班。可以昼夜不停地和敌军作战。城头上已被迅烈地希腊火吞没。守城地六千唐军身着防火服。躲在辟火板后。忍受着高温地炙烤。这是唐军为对付希腊火而设计了防火道。由砖石紧靠城头砌成。前面是厚厚地防火板。宽约五尺。密密麻麻地唐军便挤在中间。
大火在防火道上面和前后熊熊燃烧。通道内燥热不堪。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忽然最右面地一段通道被火弹击中。坍塌了。烈火犹如暴怒地恶魔狞笑着猛扑了进来。两百余名唐军被火烧着。惨叫声四起。几十名唐军失去理智。一头冲进了火海
“不要管他们。快撤!”中郎将韩越眼见形势危急。他急得大声嘶吼。正准备去扑救地唐军跌跌撞撞向回跪爬。轰!地一声巨响。三十丈长地通道坍塌了。四百多名唐军不及逃跑。惨死在大火之中。空气中弥漫地焦臭味熏得人喘不过气来。
但唐军已经没有伤感地机会。随着敌人火球地越来越密集。轰隆隆地进攻鼓声终于敲响了。在希腊火地掩护下。密密麻麻地大食军开始向碎叶进攻。在两个月地时间里。他们制作了数百架梯子。安装在登城车上。一座座高耸地登城车开始缓缓向城墙推进。在每一架攻城车地后面都跟着近千人。
进攻北城地是三万埃及军团。他们跟着六十架登城车地后面。浩浩荡荡向城墙进。七百步。他们已经进入了唐军石地攻击范围。但唐军没有攻击。唐军从一个个射击孔中注视着密如蚁群地敌军靠近。已经五百步了。中郎将韩越狠狠一拳砸在墙上。破口大骂道:“他娘地。都死绝吗?怎么还不是射击!”
他地骂声刚落,城头上掩护工事上的辟火板忽然掀开,密如暴雨般的大唐天雷弹黑压压地投向城下,在密集的埃及军团中猛烈的爆炸了,这支军队一个多月前刚刚抵达碎叶,还没有机会品尝大唐的最犀利的武器,霎时间,血肉横飞,残破的肢体被掀起一丈多高,大片大片的埃及人倒下了,剧烈地爆炸声震破了无数人地耳膜,几架登城车被击中垮塌,五十多人从车上掉下,砸死了大片士兵。整个进攻的人潮中间出现一片片空挡,在黑色地硝烟散后,埃及军队仿佛突然醒悟一般,疯狂地向后退去,这种闻所未闻的武器令他们胆寒心颤,大军潮退后。战场上只留下几十架孤零零地登城车。
但后面督战的呼罗珊人早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他们大声咒骂,用刀劈用矛戳,又重新将埃及人赶回了战场,退去的大潮又重新涌上,经历了第一轮恐怖的爆炸后,埃及人惊恐之心渐去,他们开始意识到,这种武器和城头上燃烧的大火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有通过奔跑来逃脱死亡。
于是,在一轮一轮爆炸声中,在头颅和肢体横飞地战场上。在没有退路的进攻中,三万大军损失惨重,但终于靠近了城墙,随着进攻军靠近城墙,火球的射击也渐渐停止了,北城开始转向了真正的攻城战。
三十余架登城车蜂拥而上,迅越过了护城河的冰面,停在城墙下,剩下的近两万埃及军如狂潮般涌上。登城车高约四丈,后面有楼梯可供五人同时爬上,而前方有块巨大的挡板,如果城池不高,挡板放下便可直接搭上城墙,若城池高耸,便可从车内抽出楼梯继续攀爬,而今天攻打碎叶城便是这样,城墙高耸至少也是七、八丈以上。没有楼梯,大食军绝难攀上城头。
三架梯子同时搭上了城头,巨大的铁钩钩住城墙,以防止滑落,埃及纵身而上,向城头疾攀去,此刻城头上的大火渐渐熄灭了,六千余唐军掀开辟火板,手执弩箭向下放箭。一时箭如雨下。密如钢针,从埃及人地头顶上泼溅下来。
进攻的埃及军举盾防御。但唐军箭力强劲,埃及军的木盾难以抵挡,几箭后便被射穿、洞裂,大批士兵中箭倒地,梯子上地敌军也纷纷中箭坠落,出长长的惨叫声。
阿兰一直就在北城,东城和南城都进攻受阻,唯有北城出现了转机,这是阿兰的一种错觉性策略,开始三面同时进攻,事实上,北面才是真正的进攻点,投石机数量就比其他两城多出一倍,不仅投入了三万埃及军,还有两万呼罗珊本宗军作为后援。
阿兰见进攻已经见效,便立刻下令道:“再向北城投入五十架登城车,增援一万呼罗珊
轰隆隆的进攻鼓声再次密集敲响,一万呼罗珊军冲了上去,城上的天雷弹呼啸着向他们扑来,但这支呼罗珊军显然有准备,他们是骑马奔入,在进入唐军的射程区陡然加,一边高举盾牌,只经过一轮轰炸,他们便风驰电掣般一举冲过了雷区,仅仅损失了千人。
北城已经开始吃紧了,一万呼罗珊军的突然插上,带来了大规模的投矛,他们以马冲刺为爆力,单臂可将五六斤重地短矛投出五十步远,而且他们极有章法,两百步外一千骑兵冲刺投矛,立刻退下,换上了另一批千人冲刺投射,就这样一轮又一轮,尖利的短矛如暴雨般向城头射去,在密集的反击下,城上惨叫声不断,唐军也出现了大量伤亡,箭雨也没有刚才那般密集了,最西面的两架楼梯已经有数十名埃及人杀上城墙了。
北城主将韩越的汗已经下来了,六千将士,现在只剩下不到四千人了,连他本人也被一支短矛击断了左臂,眼看敌军近五十架登城车又向这边驶来,而远方黑压压的敌军望不见边际,他开始有些手足无措了。
就在这时,主帅王思雨带领两三千弩兵赶到了北城,尽管敌军三面攻城,但王思雨现异常,似乎北城的大火更加猛烈,进攻的敌军也人数众多,他立刻下令后备军支援北城,他本人则率领三千弩兵杀来。
王思雨见北城头尸骸满地,唐军死伤惨重,心中不由一沉,“韩将军,北城如何?”
韩越见主帅到来,一颗心稍定,他立刻回禀道:“将军,北城吃紧,敌军呼罗珊主力似乎也投入了进攻。”
王思雨见他左臂已断,当即命道:“你下去调三百部小型石来,这里我来镇守。”
说罢,他大吼一声,长枪一摆冲进数百名登上城的埃及军中,他长枪如暴风骤雨,枪法精准,每一枪必有数人丧命。只瞬间功夫,便有数十人亡命他地枪下,唐军士兵见主帅亲自杀到,不由士气大振,一鼓作气将千余名埃及军赶下城梯。王思雨随即枪尖一抖,一口气将三架城梯挑下了城墙。城梯歪斜,上面一串敌军跟着惨呼跌下城去,但此城梯刚下,登城车上又有楼梯搭上,且敌军的短矛如飞蝗般呼啸而来,三丈内无法靠近。
王思雨念头一转,当即下令道:“调两千陌刀手来!”
由于北城墙石数量偏少,而且全部被砌在保护工事中,无法进行短距离投射。这种情况下,只有身披重铠的陌刀军才不惧怕敌军的尖矛。
大食军的三十部登城车已经全部靠上城墙,又一万呼罗珊骑兵支援而来。大食主帅已经在北城投入了四万兵力,包括它们最精锐的主力,呼罗珊人已经替代了埃及人,一万呼罗珊军如潮水一般一浪接一浪冲上,他们个个悍不畏死,头戴黑盔、身披铠甲,战斗力十分强悍,而北城上大多是弩军,短距离格斗稍微一筹。无数呼罗珊军登上了城头,唐军士兵苦苦支撑,北城的形势再一次出现了危局。
就在这时,两千陌刀军从城下列队冲来,陌刀军地加入,使城头的局势立刻逆转,他们如一堵墙似地站在城头,陌刀挥舞,寒光闪过。血肉横飞,人梯皆成碎片,敌军地攻势再一次被瓦解。
随着轰隆隆震响,三百部小型石被推了上来,这种绞盘式石小巧玲珑,只有一人多高,由四人控制,射程最远只有八十步,但它十分灵活机动。是短距离防御地宝贝。
两名绞盘手吱吱嘎嘎地将绞盘拧紧。操手迅装弹,另一名唐军用火把点燃了引信。待引信烧到投掷点,操手大喊一声,“放!”投杆射出,一只黑色天雷弹腾空而起,在它身旁,数百枚和它一样的天雷弹也腾上了空中,划出一条条弧线,向城下飞去。
数百枚天雷弹落入密集地敌军之中,猛烈的爆炸开来,爆炸声惊天动地,战马嘶叫、赤焰冲天,城下出一片歇斯底里地惨叫声和哀嚎声,数百股黑烟腾空而起,不仅是人,几十部登城车也被炸得支离破碎,就在这时,尖利的号角声从大食军中传来,这是撤兵的命令,城下的大食军顿时如潮水般向后撤退。
“迅撤下石!”王思雨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下令,按照规律,下面将铺天盖地的火球击来。
但他想象的情况却并没有生,对面的大食军忽然安静下来,一百余架重型投石机开始缓缓后撤,不仅是北城、东城和南城也生了同样的情况。
唐军们都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一起抬头向远方望去,远方,几个黑黝黝的庞然大物忽然动了,震撼人心地一刻又即将来临,地面开始微微震动起来,轰隆轰隆的沉闷声音再一次响彻天际,这一次不止是一架攻城槌,三架魔兽一起出动,向碎叶城的东、北、南三个方向缓慢逼近,城下地大食军寂寥无声,城上的唐军个个脸色苍白,茫然无助望着三架巨无霸的靠近,这是大食军最后的杀手锏了。
“把破槌器拿上来。”王思雨脸色凝重地下达了命令,不知道唐军明的破槌器能否对付大食人这么巨大的攻城槌。
城下,阿兰冷冷地注视着攻城槌靠向城墙,二个月前是因为护城河的缘故失败了第一次,而现在护城河已经冻得结结实实,再无任何障碍,看碎叶城这一次能坚持到几时?
“进攻!”阿兰下达了第一条命令。
四百匹骆驼已经解散,各由三千名士兵推着三架攻城槌缓缓前进,一刻钟后,已经距离城墙不到四百步了。
“梅赛因将军,我感觉有些不太妙。”副将默雅利紧紧地盯着城池,“太安静了,唐军不会坐以待毙,很奇怪啊!”
阿兰被提醒了,城池上寂静一片,安静得令人感到诡异,确实不应该这样,难道唐军想出城袭击不成,他眉头一皱,随即又下令道:“命令一万呼罗珊骑兵在攻城槌保护,若唐军出城攻击,立刻抢占城门。”
命令既下,一万呼罗珊骑兵立刻分成三队冲向三架攻城槌,护卫在它两边,攻城槌继续向前推进,二百步一百步,几乎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五十步三十步,攻城槌开始加了,它即将要开始惊天动地的第一击。
就在这时,从城头忽然抛下了数百条绳索,每根绳索粗如手臂,长约百丈,在前端装有巨大地铁钩,一阵金属撞击的响声后,至少有一百多条绳索的铁钩钩住了攻城槌的铁链。
绳索陡然绷紧,城头上每一根绳索都有一百多人在拉拽,在数百条绳索的巨力拉拽下,槌头开始左右大幅度摆动,很快,整个攻城槌也跟着剧烈地晃动起来,攻城槌下的大食军惊慌失措,纷纷四散奔逃,忽然,整个攻城槌失去了重心,向右面倾倒,轰!地一声巨响,攻城槌散架了,激起一片尘土。
“成功了!”城上的唐军欢呼雀跃,激动的叫喊声响彻天际,这样的情况也同时生在南城和东城,三座小山般地魔兽几乎同时被毁坏,整个城墙之上一片欢腾。
阿兰气得脸色铁青,他大吼一声,“给我投火油弹,在火海中,我看谁还能再破坏!”
“将军,攻城槌离城墙太近,火油弹恐怕会烧着它。”默雅利连忙劝住他,“而且,我们也只剩下一架攻城槌,不能再有闪失,不如改用别的办法。”
“你还有什么办法?”阿兰回头盯着他道。
“我听说哈里陛下给我们送来了五百架重型投石机,现在还在拔汗那,如果把它们运来,加上我们现在的三百架,这样我们就有八百架投石机,我们改用巨石集中某一段城墙轮番轰砸,我想城墙一定会坍塌。”
阿兰沉思半晌,只剩下一架攻城槌了,他也委实没有把握,终于,他点了点头,“好吧!传我的命令,命拔汗那的军队立即运送投石机,五天之内,必须赶到碎叶。”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www.uu234.com,章节更多,支持作,支持正版阅读!)
第三十五章 碎叶风云(十六)
阿史不来城以南的茫茫草原上,入冬的第一场大雪从天而降,无边无际的草原变成了白茫茫的世界,草原上已经看不见一个人影,牧民和牛羊都到南方的城池中过冬去了,只偶尔飞过一群鸟雀,在雪地中寻找可能存在的草籽,就在这皑皑白雪的世界里,从北方出现一条黑线,这条黑线在这个白雪的世界里显得是那么不协调,就仿佛在洁白无暇的美玉上出现的一条裂痕,黑线越来越近,也越来越长,这竟是一支近两千人的骑兵队,确切的说这是一支唐军骑兵,人人配以双马,在白雪覆盖的草原上纵意奔驰。
在队伍的最前面,施洋一马当先,头盔上红缨飞扬,他们剑指的目标是遥远的南方,两百里外的拔汗那都城渴塞城。
碎叶战役已经到了尾声,镇守阿史不来城的施洋终于得到了立功的机会,七天前,碎叶以鸽信命令他出兵袭扰拔汗那,命令十分简单,但施洋看来,这却是给了自己一个施展胆识的最好机会,阿史不来城在拔汗那的最北面,两地相距千里,中间隔着一望无垠的戈壁和草原,经过七天的奔驰,他们即将要接近目标。
施洋纵马冲上一座丘陵,搭手帘向远方望去,雪原上刺眼的亮白使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眯了起来,这时他已经看见在五里之外的远方出现了一串小黑点,似乎是骑骆驼的人,对方也显然看见了他们,立刻掉头逃跑。
“去截住他们!”施洋手一挥。一支百人骑兵队立刻风驰电掣而去,片刻,便有一人回来禀报。“将军,是一支粟特人商队,他们打算从我们阿史不来城过境。”
施洋眉头微皱。这些钻到了钱眼中的粟特人,竟在战争期间也不放过机会,不过这群粟特人地倒可以给他提供一些情报。
施洋率军前行,不多时便来到了粟特商人面前,这是一支五百头骆驼的中大型商队,骆驼们此刻均卧倒在地上,每头骆驼的背上都驮着重重地箱子和皮囊,共有二百余名粟特商人,他们皆神色胆怯地守在自己货物旁边。
“将军,这人就是他们的领。他们正是从渴塞城而来。”队正将一名精瘦的粟特人带到施洋面前,施洋打量他一下,尖而翘地鼻息,扁鱼似的的嘴,脸色蜡亮,眼睛里闪动着商人特有的精明。
“尊敬的大唐将军,但愿我能为你效劳。”精明的粟特商人用谦卑而熟练的汉语向眼前这个年轻的将领献媚。“只要我知道的消息,我绝不会保留一丝一毫。”
施洋满意这个商人的合作态度,他知道这些粟特人生存之道,钱财和性命比什么都重要,更不要说是一点点消息了。
“我来问你。渴塞城还有多少大食军?”
还有多少大食军?粟特商人迟疑了一下,他只是个小商人,怎么可能知道这种机密军情,他眨巴眨巴小眼睛,一脸茫然地望着施洋。
施洋也意识到自己问得唐突了,他立刻换了个角度问道:“关于渴塞城大食军地情况,你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吧!”
放宽了条件,粟特商人运转度极快的头脑里迅地调集各种信息,并将它们整理得清清楚楚,“回禀将军的话。我们之所以北上而不敢从拔汗那直接东进。是听到了一个消息,驻扎在拔汗那的大食军队正在大规模征集骆驼。听说要运物资去碎叶,现在渴塞城里全部都是萨曼家族的士兵,似乎他们已经控制了整个拔汗那,我们花五百第纳尔向他们买了一张通行证,确实很有用,一路遇到的几个哨卡都因为它放过了我们。”
粟特商人从怀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张硬纸片,递给施洋道:“就是这张通行证,上面有萨曼地亲笔签名。”
施洋接过通行证,他还在思索粟特商人刚才说的话,拔汗那的大食军队有东进的迹象,而暂时把渴塞城的防守让给了萨曼家族地士兵,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大食军队还在拔汗那,只是他们不管地方上的治安。施洋有些心不在焉地看了看这张通行证,他心中忽然生出个念头,立刻问他道:“你刚才说一路上遇到几个哨卡,是在哪里遇到的?”
“回禀将军,昨天上午在库纳山谷遇到最后一个哨卡,离这里约八十里,那里大约有**十名萨曼家族的士兵驻扎,再向前走五十里还有一个哨卡,除了这两个之外一直到渴塞城,就没有驻军了。”
施洋又沉思了一会儿,便将这张通行证收了起来,对粟特商人道:“再向北走就没有什么军队了,这张通行证反正你也用不着,就给我了。”
“我愿意为大唐效劳,可是尊敬的将军,你能否再给我一张进入大唐北庭的通行证?”精明的粟特商人想用一张没用的通行证换取在大唐免税的优惠。
施洋瞥了这群惶惶不安的粟特商人一眼,一个绝妙地主意涌进了脑海之中。
继续向南,便到了多山地丘陵地带,再不像北方那般可以纵意驰骋,道路也变得有些艰难起来,相应,前进的度也明显地缓慢了,再向前走十里便是库纳山谷,那里有粟特商人说地第一个哨卡,确切说是一个城堡,这是前大唐安西都护在张孝嵩开元三年在渴塞城击败白衣大食的屈波底后修建,外圆内方,典型的东方风格。这个哨卡施洋也知道,两个月前他就派人来拔汗那摸过地形,库纳山谷是前往渴塞城的必经之道,山顶有一座烽火台。也是张孝嵩为预警大食人入侵修建,如果北方有大食军来袭,烽火台就将立刻出警报。一座座烽火台传下去,让渴塞城得到消息,及时动员军队。虽然这些烽火台在大食占领拔汗那全境后就被废弃了,但施洋却心知肚明,自己占领了阿史不来城,这些烽火台一定会被重新启用。
施洋骑在一头骆驼上,穿着一件粟特商人的衣服,脸涂成黑色,宽大地卷檐虚帽完全遮住了他的脸孔,在他身后跟着两百多名同样打扮,同样骑着骆驼的唐军士兵,不过大都是突骑施人。异域地面孔可以冲淡对他们真实身份的猜测,再五百步外,则悄悄地跟着大队唐军,他们全部身着白衣,在雪夜中隐藏了踪迹。
在施洋旁边则是苦着脸的粟特商人,这场免税地交易让他有种投资失败的感觉,如果向大唐缴税不过是二百五十贯钱。但跟施洋走这一趟或许会要了他的小命,但他已经身不由己,不管他愿不愿意享受这个免税条件,他都得走这一趟。
“如果你能助我拿下这个城堡,我可以给你开出五张免税单。”施洋似乎明白这个粟特的心思。他用一种令他无法拒绝的诱惑激励他的士气,果然,粟特商人立刻精神大振,五张免税单也就意味着很大很大的一袋大唐银币。
“将军放心,这些萨曼家的士兵个个贪婪无比,我略施小计就能让将军把他们一网打尽。”
顿了一下,粟特人又有点不放心地补充道:“不过我拿出的钱将军要全部还给我。”
“你就放心吧!”
施洋淡淡地笑了笑,他是要人,这些萨曼家的士兵可以告诉他更加翔实地情报。
很快,一行人便来到了库纳山谷外。远方可以看见黑黝黝的城堡。在白雪和月光的反射中格外清晰,它建在一处平缓的岩石上。离商道约五十步远,施洋一直不停地抬头向山顶望去,山顶并不高,从他这里可以很清晰地看见山顶的烽火台,他已经事先派了十名身手高强的士兵从侧面绕了上去,必须有人先去掐断往远方的烽火。
“将军快看。”一名眼尖地士兵现了山顶的情况,施洋也看见了,一道刺眼的亮光从山腰处反射而来,一连闪了三下,那是铜镜传来的信号,意味着山顶的烽火台已经得手了。
“全前进!”施洋下达了命令,骆驼加快了度,开始小跑起来。
叮当!叮当!悠扬地驼铃声远远地传了出去。或许是商队特有的驼铃声惊动了城堡中的士兵,他们对种声音有着异乎寻常的敏感,立刻从城堡里跑出来了数十名士兵,还源源不断地有人从城堡里冲出来,对可能到手的油水,谁也不会放过这种机会。
“去看看,是哪里来的商队?”寒风中隐隐约约传来一个粗旷的声音。
立刻有一名士兵跑了下来,停在二十步外打量了他们一下,立刻回头大喊:“头,是粟特人的商队!”
“带他们过来缴税。”笑声中已经难以掩饰此人对金钱的渴望。
士兵飞跑过来,一眼便认出了粟特商人,惊讶地问道:“怎么又是你?”
粟特商人苦笑了一声,“北方下了暴雪,根本就过不去,只能回来了。”
“回来也要缴税。”士兵瞥了一眼后面,又再一次重重地声明道:“你们的免税证只能用一次,这一次必须要缴税,这是规矩,你们明白吗?”
“我明白。”粟特商人无可奈何地说道。
“那好,你们进去吧!”
粟特商人一挥手喊道:“大家听好了,这次税金我先垫上,回头再和大家平摊。”
驼队浩浩荡荡向城堡方向走去,很快,他们便到了商道上,前方堆了几根大木头作为路障,交了钱才会搬开,商道地斜坡上站满了士兵,他们仿佛一群雪地里地饿狼,目光贪婪地盯着他们骆驼上沉甸甸的货物。
这里驻扎着一个中队地士兵,也就是一百人,由一名嘎伊德率领,这支军队并不是正规的大食军,而是萨曼家族的私军。大多是突厥雇佣军,以品行不良闻名于真珠河两岸,嘎伊德是一名四十余岁地突厥人。身材肥胖,目光阴险,他站斜坡上眼光闪烁地望着这群肥羊,这支粟特商人两天前曾经过境,但因为是白天,他只是敲诈了一笔便放行了,不敢冒险,这两天他一直在为此事后悔,不料老天爷成全了他,又把他们送回来了。而且是晚上,这岂不是天意?嘎伊德激动得腿都在抖了。
粟特商人将一份申报单交给士兵,“我们申报一万第纳尔的货物。”
士兵将申报单交给了头,嘎伊德也不看,一挥手道,“交一千第纳尔!”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这里不能动手。等他们出了峡谷,在前方荒凉处再动手,即使事也可以推给土匪或野狼。
粟特商人打开一个沉重的箱子,里面装满了黄灿灿地金币,至少有数千第纳尔。斜坡上的士兵人人都看见了,且人人都咽了一口唾沫,他抱起沉重的箱子,催动骆驼上前准备数出一千个金币,或许是跑得太快了一点,竟一下子没有拿稳,哗啦!一声,箱子倾翻在地,数千枚金币泼洒在地上,金晃晃的钱币滚得到处都是。一时间。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睛,惊呆了。
“我的钱啊!”粟特商人自内心地哀嚎一声。翻身就要下骆驼,那军官忽然反应过来,大吼一声,“等一等!”
他吼住了粟特人,忽然阴险地笑了,“这钱我们帮你拾起来。”他一挥手,“弟兄们,咱们去帮帮他。”
斜坡上的近百名士兵早已血脉贲张,他们仿佛饿狼扑食一般,从斜坡上冲下来,争抢地上的金币,这时,从城堡冲出十几人,仿佛闻到了血腥的饿狼,骂骂咧咧地飞奔而来,掀开几人,加入到金币的争夺战中。
那军官哈哈大笑,高声喊道:“弟兄们小心点,别让金币掉进鼠洞里。”
粟特商人一边心疼地望着金币,一边慢慢后退,机会已经来了,施洋低低地一声令,唐军立刻取出弓弩,搭箭上弦,迅地围拢上来。
军官先现了异常,他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些粟特人手中出现地弩箭,忽然大叫一声,转身便逃,施洋手一抬,一支弩箭嗖!地射出,快疾无比,一箭射穿了军官的大腿,他惨叫一声,骨碌碌滚下了斜坡。施洋的箭就是命令,唐军一齐扳动了弩机,数百支箭射向了争抢金钱的敌群,顿时惨叫声四起,数十人中箭倒地,其余人或跪地投降,或跌跌撞撞向四处奔逃,但他们所有的去路都被堵死,唐军们毫不留情,一箭一个将企图逃走之人悉数射死。
就在这时,城堡中响起了急促的钟声,一团火光冲天而去,这是城堡中的士兵在向山顶地烽火台信,但烽火台却如死一般沉寂,没有半点回应。
施洋哈哈一笑,他翻身跳下骆驼,拔刀扑向那名军官,军官正拼命地向前匍匐爬行,忽然一样冰凉尖刺的东西抵住了他的脖子,他慢慢回头,眼前是一把锋利的大唐横刀,刀锋闪过了一道寒光,他只觉裤裆里一热,竟吓得哭了起来。
“告诉我想知道的,我饶你一命。”
唐军骑兵在白茫茫地雪地中奔驰,他们绕过渴塞城,直扑真珠河,大食军在拔汗那部署有一万呼罗珊军,几天前七千人押送数百架投石机去了碎叶,只剩下三千人,皆驻扎在渴塞城东面十里,现在整个拔汗那已被萨曼家的军队控制,绝大部分驻扎在渴塞城内,由于大食军过于集中在渴塞城,使真珠河边出现了防守上的空白。
唐军一路风驰电掣疾行,绕过了所有的哨卡,两天后抵达了真珠河畔,此刻的真珠河畔已不再有前两个月船队如云、人潮如蚁的盛况,河水已经结冰,数百艘大船一字停泊在一个巨大的码头上,码头距离渴塞城约百里。在萧瑟的冬日里显得格外冷清,尽管如此,这个码头旁地巨大仓库群中还是囤积着上百万石的粮食和各种军用物资。每月将定时送往碎叶前线,这里原本有两千军防守驻扎,但十天前因要运送五百架重型投石机。被调走了一千五百人,只剩下五百士兵镇守仓库。
黄昏时分,在一片细蒙蒙地飘雪中,真珠河畔迎来了入冬后地第二场雪,随着夜幕降临,仓库的大门已经关闭了,驻防地士兵们躲进了房中,只有高高地哨塔上有两名哨兵在来回巡视,北风卷着雪花在地上打着旋,尖利的风声在夜空里呼啸。三里外,两千唐军已经完成了最后的战前准备,一些伤病的战马已经被选出,战刀出鞘、弩箭上弦,士气十分高涨。
“动作要快,任何物资都不准私取,一律焚毁。李校尉!”施洋的目光投向了一名校尉,令道:“仓库中极可能有大食人的火油,你们负责寻找它们。”
“遵命!”
施洋见将士们皆已准备完毕,他霍然回头盯着黑黝黝的巨大仓库群,手一挥。声音低沉地令道:“出兵!”
巨大的马蹄声轰然响起,冲天的杀气沛然爆,两千骑兵如一股雪地上的洪流冲向目标,雪尘在空中漫天飞扬,三里路程转瞬即到,没有任何隐蔽,狂风一般地卷到了营栅前,
大食军岗哨在一里外便现了大队骑兵冲来,急促地警报声和喝喊声混杂在一起,仓库内一片混乱。五百名士兵纷纷从营盘中冲出。堵住营门,这似如偷袭般的急攻没有给他们任何防御的机会。唐军已经冲至眼前,他们根本不走营门,无数飞索套向粗大的栅栏,在一声声呐喊中,仓库外围的栅栏轰然坍塌,唐军大队如洪水般冲进了仓库区,他们并没有立即杀向仓库,而是集中兵力剿灭集中在大门附近的大食军,一时长槊横击、血肉飞溅,喊杀声和惨叫声响彻夜空,五百名仓促迎战的大食军远远不是士气如虹地唐军对手,他们结成长矛方阵,顽抗唐军的冲击,唐军立刻改变战术,以弩箭对付方阵,箭如飞蝗,只几轮强劲的箭雨,大食军便减员近半,右侧出现了空挡,一支五百骑兵的唐军趁势从右侧突入,来回两轮冲杀便撕开了密集的长枪方阵,大食军陷入了疯狂地混乱状态。
“杀!一个不留。”施洋下达了最后的屠杀令,唐军全线压上,最后的三百余大食士兵迅消失在汹涌的唐军大潮之中。火焰在仓库上空冲天而起,浓烟滚滚,三千桶火油助燃大火,近百万石粮食和大量物资被焚烧,熊熊烈火高达百丈,数十里之外皆清晰可见,唐军迅脱离火场,调头向渴塞城杀去。
驻防在渴塞城的三千大食军在天亮尚未时得知了真珠河仓库出事,守军主将齐赛尔又气又急,立刻率军向仓库杀来,真珠河仓库也属于他的职责范畴,五天前就是他下令将仓库准备运粮的骆驼调走去运送投石机,同时被借调的还有一千五百仓库守军,大雪麻痹了他的警惕性,使他忘记了千里外的阿史不来城,他原本以为短期借调无妨,不会这么巧,但危机就偏偏出在这个大意之上,齐赛尔仿佛疯了一般向真珠河仓库冲去,他并不担心渴塞城地安危,如果渴塞城出事,先是萨曼承担这个责任,可如果碎叶战役因后勤供应而失败,掉脑袋就是他。
从渴塞城到真珠河相距约百里,道路平坦,在纷纷扬扬地雪中地面暂时还没有凝冻,不影响战马行军,如果中途不停,大约黄昏便可以抵达真珠河畔,尽管如此,齐赛尔还是异常小心,他不停派斥候到沿途探察,唯恐中了唐军的半路埋伏。
一直到天色黑尽,他才终于抵达了真珠河畔地仓库,大火烧了整整十二个时辰,大部分地方都已烧成了白灰,只有军械库那边尚有一点余火没有燃尽,齐赛尔一脚深一脚浅地视察烧毁的仓库,心中惊惧到了极点,二十万大军三个月的军粮和草料,还是不计其数的火油、长矛、盔甲等军用物资,现在被一把火统统烧没了。
一直到天色大亮,大食军才终于扑灭了明火,抢出二千支长矛,这是唯一的幸存之物了,齐赛尔呆呆地望着空地上一大堆被烟熏得漆黑的长矛,心中一片空白,怎么办!怎么向哈里交代?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身后传来,两名骑兵疾驶而来,他们惊恐万分跳下马,飞奔跑来禀报道:“将军大事不好,一支唐军昨晚攻破了渴塞城,萨曼军死伤惨重,渴塞城已经丢了!”
“什么!”齐赛尔肝胆俱裂,他再也经不住这个刺激,竟软软瘫倒在地。
第三十六章 碎叶风云(十七)
大治五年十一月,唐军出奇兵从阿史不来城千里奔袭拔汗那,利用大食军防守上出现的漏洞,焚毁了大食囤积在拔汗那的全部物资,随即又袭破了拔汗那都城渴塞城,萨曼家族私军战力低下,被二千唐军击溃,几近全军覆没。
在唐军胜利的鼓舞下,拔汗那国王契力号召民众起来反抗大食人,得到了聚集在渴塞城过冬的近二十万民众的响应,拔汗那人揭竿而起,掀起了声势浩大的起义。
不仅拔汗那的巨变直接影响碎叶的战役,十一月中,从拔汗那运送重型抛石机的七千呼罗珊大食军在叶支城遭遇了从疏勒赶来的四万大唐援军,大食军寡不敌众,被一战击溃,五百架重型抛石机和三万头骆驼悉数落入唐军手中,与此同时,从伊丽河南下的唐军前锋也抵达了朱雀城,碎叶的战役开始出现转机。
碎叶城下,大食军已经大举压上,近二百架巨型投石机用巨石轮番轰砸东城门,巨大的铁门已经被巨石砸得千疮百孔,不少地方已经破裂,露出里面灰白色的堵门方石,最后城门下的巨石堆如小山一般,连城门也被遮盖住了,但大食军并没有停止轰击,他们似乎要巨石堆起一座石坡,使军队能顺着石坡冲上城头,这已经是大食军的孤注一掷了。
这两天阿兰仿佛是一个输光了血本的赌徒,拔汗局势生逆转,所有的物资被焚,伊丽河惨败、叶支城惨败,唐军援军即将到来,种种不利的消息接二连三而来,几乎将他逼疯。为最后扭转战局,他做出了最后的决定,将所有的登城车全部投入,所有的火油弹悉数倾泻到碎叶城头,短短两天时间,他的登城车全部毁坏殆尽。火油弹也已罄尽,可碎叶城依然巍然矗立,而且随着天气愈加变得寒冷。地面上和城墙上都结了厚厚地冰层,进攻更加艰难了。
经过整整一天轰击,投石机抛出的巨石越垒越高,已经渐渐和城头平齐了,二百架投石机因过度使用,已经损坏大半,只剩下十几架投石机仍然在继续攻击,唐军也没有观望,他们在城头上架起大锅烧水,千余名士兵仿佛接龙一般。通过竹筒、漏斗,将一盆盆热水浇在巨石堆上,很快热水冷却,结成了一层薄冰。
但大食主帅阿兰显然不甘心,随着最后十几架投石机慢慢地停止了轰击,他一声令下,三千石**充当前锋。呐喊着向高耸的巨石冲去,巨石山混乱地垒叠在一起,山势险峻、古怪嶙峋,时而如刀削难以攀爬,而是又似陷阱。藏着巨大的空洞,这三千人显然就是为了寻找一条向上攀爬的道路。
唐军也没有使用天雷弹,任由这三千石**攀登寻路,整个战场竟出现了颇为滑稽的一幕,三千石**如蚂蚁寻食一般,一群一群在石山上寻找上攀地道路,石山光滑异常,不时有士兵从石头上摔下,骨断筋折,但在石山的南面。已经有数百人渐渐爬上了山顶。离城头不足三十步了,但是前方却出现一道三丈宽的沟壑。使石山和城墙成为咫尺天涯,或许铺上木板可以过去,可唐军怎么会给他们机会。
就在这时,城头上一声梆子响,唐军数千弩兵忽然出现,万箭齐,密集地箭雨铺天盖地向石**射去,石山顶上的数百士兵无处躲藏,纷纷中箭,惨叫着从石山顶上摔落下来,片刻时间,数百名士兵或被箭射死、或落到石山下摔死,无一幸免,鲜血染红了石山,其余石**吓得调头便逃。
阿兰勃然大怒,大喝一声道:“命两万突厥奴隶全线压上,谁第一个攻入城中,赏十万第纳尔,美女一百名!”传令兵得令,转身便要去下令。
“且慢!”默雅利大喊一声,拦住了传令兵,他见阿兰已经有些失去理智了,急忙劝阻他道:“将军,我们应放弃碎叶,趁敌人援军没到之前向拔汗那撤军,以保存实力,现在就算将军攻下碎叶又有何用?城内的军队并不少,将会拖住我们,援军一来,我们将陷于腹背受敌的处境,我必须尽早撤离才是上策。”
“撤走!”阿兰蓦地回头盯着默雅利,激动地说道:“我已经损失了五万余人,就这么甘心走吗?哈里命我们十二月前拿下碎叶,我们若撤军,怎么向哈里交代?”
“没法交代也总比被全歼的好,将军,我们不能再攻打碎叶了,南撤吧!保存实力待明年再来攻城。”默雅利苦苦哀求,他曾与唐军正面交战,深知唐军的厉害。
“不!”阿兰凝视着城池,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瞳孔慢慢收拢起来,“或许我可以利用唐军的自信扭转战局。”
他一转身断然下令道:“命收兵回营,准备南撤!”
呜——长长的号角声回荡在战场,这是收兵的命令,大食军缓缓撤离了战场,返回军营。
天色已经黄昏了,血红的夕阳照耀在狰狞地石山之上,在强劲的北风中,石山仿佛燃起了熊熊的大火,苍凉的天际已经渐渐露出黑夜的身影,王思雨慢慢走到城头,他伟岸的身躯挺得笔直,透出一种坚韧果断的军人气质,他望着敌军地大营久久不语,这几天大食军的进攻已经明显没有章法了,登城车已毁坏殆尽,火油弹在昨天最后一次进攻后便再也没有出现,今天甚至想到了用巨石堆积这种笨拙的办法登城,可最后也是虎头蛇尾,草草进攻一次后便收兵了,难道他们不知道,经过一夜的冰冻,石山将变得无法攀登吗?
王思雨深邃的目光中露出一丝明悟,进攻地疲势显露出敌军主帅的浮躁和焦虑,拔汗那的局势巨变、后勤供应断绝,唐军南北路援军的到来,形势对大食军越来越不利,他已经意识到。敌军进攻的力量消耗殆尽,有撤退地念头了。
“大帅,你看这夕阳似乎红得有些诡异啊!”侍御史武元衡慢慢走了上来,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脸上,他脸色变得仿佛喝醉了酒似的赤红,眼睛里象似点燃了两团火焰。他扶在城头,注视血红的夕阳,带着一丝忧郁地说道:“这种流血似地夕阳往往是大灾地先兆。”
他见王思雨没有回答。便转头向他望去,只见他正专注地望着远方的大食军营,似乎没有听见自己所说,武元衡无奈地笑了笑,话题便转到了正题上,“大帅,你认为今晚大食军会真地全线撤退吗?”王思雨瞥了他一眼,淡淡地笑道:“局势已经明显对大食人不利了,你以为他们还不肯撤军?”
武元衡摇了摇头道:“和敌军地主帅打了两个多月的交道,都快要摸透他的性格了。此人是那种性格倔强,不肯轻易言输之人,没和我们好好打一仗,他如何甘心撤退,所以我推断他今晚必撤,只不过是诱我们去追击,再杀个回马枪罢了。或许他籍以一战击溃我们,再乘势占领碎叶,一举扭转战局。”
“武御史不愧是兵部出来之人,果然看得透彻。”王思雨望着大食军的重型投石机正缓缓归营,他微微点了点头。武元衡分析得很有道理,大食人杀回马枪的可能性极大,这将是大食主帅最后疯狂的一搏,但就是他这种疯狂的念头将葬送整个大食军的一丝生机,王思雨沉吟一下便道:“我有一个方案,武御史帮我参看一下,是否行得通。”
当天晚上,大食军营内出现了异动,整整一夜都是人声鼎沸、战马嘶鸣,到天快亮时。大食军开始撤退了。俨如一眼望不见边际的黑云在向南缓慢飘移,城头上开始出现唐军自的敲碗打盆声。开始只是稀稀疏疏,到后来,赶上城头地唐军越来越多,惊天动地欢呼声响彻云霄,无数唐军相拥而泣,大食人终于退兵,二个多月仿佛噩梦般的坚守战结束了,唐军也付出了八千人的惨重代价,但是他们获得了胜利,没有什么比胜利更能鼓舞军人们的士气。
“大帅,敌军既无心恋战,我们不能放过这个战机!”
“大帅,我军士气如虹,蓄势已满,正可和敌军决战。”手下大将纷纷请战,对阵两个多月,还没有和敌军痛痛快快打一仗,怎可就这样轻易放他们跑了,王思雨早胸有成竹,他摆了摆手,对众将微微笑道:“你们放心,我昨天就已经做好了部署,大食军绝对跑不了。”
叶支城北,曹汉臣四万大军利用一天的时间便挖出了一条长长的战壕,长达三里,这条战壕位于叶支河北岸碎叶谷地的出口,距离碎叶约四十里,扼住了唯一地西归之路,六千弩机兵、五千陌刀军、两万轻骑兵和五千枪兵组成了这支精锐的军队,另外还有五百辆霹雳战车游弋在叶支河对岸,防止敌军渡河南逃。
这支军队、包括出葱岭扰乱吐火罗大食军的一万唐军以及留守疏勒的一万唐军,一共六万军是来自关中、巴蜀、河东、陇右的府兵精锐,大多都是从前地西凉军,他们的任务就是阻击大食军西逃。
曹汉臣站在一处高岗之上,凝望着远方冰冷的碎叶谷地,他昨天晚上已经得到主帅的命令,就在今天敌人的部分军队很可能会出碎叶谷西归,命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堵住大食军的西归之路,这将是一场决定大唐西域命运的大战,曹汉臣的心中沉甸甸的,虽然他已被封为高昌侯,但**指挥一场战役,他还是第一次,而且他的兵力也不是很多,征调而来八万西域诸国联军尚在路上,赶来此地至少还要两天时间。
“大将军,你看红鹰!”一名士兵指着天空大喊,曹汉臣搭手帘望去,只见灰蒙蒙地天空中有数只红色地鹰在盘旋,红鹰一直是张焕的西凉军一种传统地报信方式,通常是用来示警,它比烽火更具有隐蔽性。由专门的斥候军训练和控制,红鹰的出现,意味着大队敌军已经相距不到十里了,
曹汉臣当即下令道:“弩机军进入阵地,陌刀手准备,骑兵布两翼。再传我命令,火调霹雳车前来支援。”
六千弩机军立刻在战壕前列阵为三排,半蹲下来。开始拉弦上箭,这是专门训练地弩兵,他们使用唐军射程最远、威力最大的伏远弩,极为精准,百步外可洞穿敌军的普通盾牌,但唯一的缺憾是上弦慢,操作不便,而且雨天也不能使用,所以唐军便采用了秦军明的三段射击法,排列成三排交替射击。这样,在敌军骑兵百步冲刺内,每名弩兵可射出三箭。
而在他们身后则是五千陌刀军,排列成两排,执两丈长的陌刀,当弩机军三轮射完,就由他们来顶上。他们将是对付大食骑兵地主力,两万轻骑兵则呈雁翼排列在两侧,可收可放,以拦截敌军的散兵奔逃,站在最后的是五千枪兵。这支枪兵也就是曹汉臣地牙军,士兵均来自关中,个个身高体壮,手执三丈长枪,列成一个巨大的方阵,也是对付骑兵的利器。
片刻,唐军便已经准备完毕,而在遥远的地平线上,一条黑线隐隐出现了,这支军队是副将默雅利率领的四万大食军。由两支突厥奴隶军团和两支埃及军团组成。他们的任务和曹汉臣部一样,是为了拦截北上的唐军从背后袭击大食军主力。目前阿兰率领的十几万大食军主力位于距碎叶十五里的裴罗将军城,那里是碎叶的卫城,就在这座卫城之侧大食军主力仿佛一只巨大地蝮蛇,张开了血盆大口,等待碎叶唐军送上门去。
此刻,默雅利也看见了远方的唐军,他暗暗吃了一惊,昨天斥候还报告唐军在叶支城,没有想到他们现在就推进到了此地,竟然距离裴罗将军城这么近,而且从对方的步阵来看,人数不比他少,疏勒一战,默雅利被唐军俘虏了整整三年,他在碎叶银矿当过矿工,直到两年前被唐军释放,虽然他因此对唐军十分了解,而被派为副将,但他的骨子里却对唐军有一种惧怕,唐军强大的武器和训练有素的士兵给他留下了刻骨的记忆,大食军虽然能横扫西方,但对这支强大地东方军队却没有丝毫优势,甚至武器装备上还处于劣势。
“默雅利将军,我们是否要迎战?”一名突厥军团长跃跃欲试,突厥奴隶军是当年大食在与西突厥作战时俘获的突厥士兵,将他们改编成大食的军队,驻扎在阿姆河以东,虽然名为奴隶军,但那主要是指第一代突厥人,经过数十年的演变,突厥人在大食已成为一个特殊种族,世代为大食人的雇佣军,有点类似大唐地军户,他们作战骁勇,仅次于哈里近卫军和呼罗珊本宗军,在大食军中有着极高的评价,事实上三百年后,正是这支突厥军控制了黑衣大食的军政,大食哈里成为他们的傀儡,可随时被废立,这支军队也就是现在土耳其的祖先。
从默雅利的本意来说,他并不愿意与唐军作战,甚至想掉头后撤,他是来拦截唐军北上,而不是主动去与唐军决战,不过他也知道,后撤就意味着自己的官运到此终结,无论什么理由,哈里都绝对不会容忍一个逃跑的懦夫将军。
他沉吟了半晌,便回头问四名军团长道:“我需要一支军团前去试探唐军的虚实,是突厥人愿意打头阵,还是埃及人愿拔这个头筹?”
“这还用问吗?”两名突厥军团长对视一眼,傲慢地说道:“突厥人和大唐打了几百年的仗,除了我们,谁还有这个资格和唐军对垒,西方地黑白人靠边吧!”
“好!那就由突厥第二军团挑战唐军,不必硬战,现不支便可立即退回。”默雅利吩咐两句,立即下令道:“突厥第二军队出击!”
随着默雅利一声令下,一万突厥军从大队中奔腾而出,仿佛一把利刃,卷裹着漫天地杀气,向数里外的唐军刺去。
这支突厥军已不再是当年与隋唐军对垒地北方劲敌了,他们的编制和装备和大食军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尤其在远距离武器上。本来突厥人学到了汉人的制弓技术,弓箭十分犀利,但由于大食人已经习惯投掷短矛,在被大食人收编后,突厥人也改用短矛,放弃了弓箭。而且军队编制也和大食人一样,以一个军团为**的作战单位,约一万人。下面分为十个大队,千人一大队,大队下又以百人为一中队,最后是十人为一小队,简单清晰,队长阵亡,上一级军官可以直接任命新队长。
“杀!”铺天盖地地突厥骑兵已经冲到了五百步外。
唐军的阵营依然纹丝不动,六千弩机兵开始从地上端起近二十斤重的伏远弩,将伏远弩的一端顶住自己的肩窝,冰冷的箭头瞄准了对面黑压压地突厥骑兵。三百步了,突厥骑兵已经冲进了伏远弩的射程,但三百步的箭头余劲已消,不能穿缟,弩机兵依然纹丝不动,他们在等待最佳地射程,这支弩机兵来自河东。经过三年时间严格的训练,对于距离的感觉已到分毫不差的程度,他们事先已经得令百步放箭,那就无需再击鼓传令。
二百步唐军弩兵手依然不动,冷酷的目光注视着万马奔腾而来的突厥人。他们甚至已经能清晰地看到突厥人毛耸耸的脸庞。
一百步!随著一片咔的轻响,破空之声陡然响起,二千支锐利的弩箭仿佛一片乌云,划破寒冷的薄雾,黑压压地向突厥骑兵迎面射去,强劲地弩箭射碎了突厥人的盾牌,穿透他们的头颅和胸膛,惨叫声此起彼伏,从战马上横摔下来,在密集的马蹄声被践踏成肉泥。第一轮箭后。冲在最前面的四百余名突厥兵阵亡,就仿佛被剥掉一层皮。但只奔出不到二十步,第二排箭、第三排箭轮番射来,两轮六排箭后,唐军强劲的弩阵使突厥人死伤惨重,满地的死尸和受伤挣扎地士兵阻碍了后续战马的奔驰,突厥人的进攻势头明显受阻了。
巨大的皮鼓声在唐军身后隆隆响起,训练有素的弩兵立刻从陌刀军预留地空隙里退到了后面,迅跑到三百步外重新布阵,等待着下一回射击的机会,但他们却留下了近千名弩兵,在距陌刀手近六十步左右的距离蹲下,拉弦搭箭,等待一次可能会出现的打出头鸟的机会突厥骑兵却慢了一步,他们被一丈宽战壕分散了注意力,纷纷放慢度纵马跃过壕沟,就在突厥骑兵跃过壕沟的极短时间内,弩兵已经奔出突厥军短矛的射程之外,这就是壕沟的作用,虽然无法阻拦敌人骑兵的冲锋,却给弩兵的撤退赢得时间,不被大食军地短矛所伤,或许这就是细节决定成败,往往一个小小地细节就能挽救成百上千士兵的生命。
跃过壕沟突厥军便冲进四十步内,进入了他们地投掷射程,他早已憋足了劲,铺天盖地的短矛向唐军飞刺而来,五千陌刀军整齐地大喝一声,弩兵后撤的通道陡然合拢,形成了一道铜墙铁壁,飞矛刺在他们的重铠之上,出一片叮叮当当的声响,纷纷落地,难以伤及陌刀军一丝一毫,五千陌刀军霍地端平了陌刀,陌刀前端锐利的尖刺形成了一片密集的刀林,寒光闪闪地刺向扑杀而来的敌军。
冲在最前面的百余名突厥人收势不及,连人代马撞进了尖刺森林,倒下大片血淋淋的尸体,后面突厥人纷纷急勒马缰,战马纷纷立起前蹄,高高跃起,这就是后面六十步外千名弩兵等待的机会,千支强劲的弩箭疾飞而去,越过陌刀军的头顶,将数百名出头鸟射翻在地。
五千陌刀军,开始如墙推进,刀锋过处,势如狂飚吹掠,血肉迸射、骨头劈碎,黑咕隆咚的人头滚滚落地,哭号呻吟声骤起,无主的战马悲戚嘶鸣,披散着鬃毛,在雪崩般的鏖战中离开了战场,俨如来自地狱的鬼马。
约半个时辰后,曹汉臣见敌军已呈崩溃之势,他红旗一闪,两边的鼓声同时击响,两翼轻骑兵开始动了,他们收缩战线,两翼尖端向前疾奔,从高空看去,密密麻麻的唐军骑兵就仿佛一支巨大飞鸟在振动翅膀,两翼向前弯出,似乎要将突厥军包拢一般。
呜——大食人撤军的号角声忽然远远传来,默雅利看出了这支突厥人奴隶军已身处险境,一旦唐军两翼完成包围,这支军团就会像被食虫草抓住的飞虫,将一个不剩地被唐军吃掉。
但是撤军的号角声已晚,唐军骑兵战马如飞,包围圈迅合拢,剩下的数千突厥人一个也没有能逃出来。
“默雅利将军,我们必须全军压上,救回我们的兄弟!”另一名突厥军团的领红着眼大声吼叫,“你若不救,我就向哈里告你通敌,故意让我们突厥人去送死。”
“你在胡说什么。”默雅利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又观察了片刻,确定被包围的突厥人确实已无法自我突围,他心一横,终于下达了出击的命令:“全军出动,击溃唐军。”
万马奔腾,三万大食军向唐军横扫而去,唐军巨大的鼓声也轰隆隆敲响,五千枪兵开始出动,
五千陌刀军转变成倒八字阵型,分成两支绞杀最后残剩的三千突厥奴隶军,而两万唐军骑兵就仿佛两条突然昂头的巨龙,一左一右向敌军迎击而去。
第三十七章 碎叶风云(十八)
这场惨烈的遭遇战在第二天拂晓时分终于分出了胜负,随着唐军将刚刚赶来的五百辆霹雳车投入战斗,威力强劲的连环床弩和令人恐惧的天雷弹成为战争的转折点,与唐军右翼骑兵鏖战的突厥奴隶军团在床弩和天雷弹的交替打击下,损失过半,率先崩溃了,他们逃离战场直接引了大食军的全面溃败,唐军追杀出十几里,将大食军杀得人仰马翻、尸横遍野,最后默雅利仅率不到五千残军逃回裴罗将军城,这一仗唐军也死伤近五千余人,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但这一仗也改变了整个战争的形势,三万多唐军和刚刚赶到的由疏勒、高昌、龟兹等二十几个小国组成八万联军从南面进逼裴罗将军城,使大食军身处腹背受敌的尴尬境地,阿兰企图反击碎叶追兵的回马枪策略彻底失败。
就在这时,从朱雀城赶来的马部六万军越过葛岭,出现在裴罗将军城以东十里之外;碎叶的五万大军在王思雨的率领下,也从北方逼近了裴罗将军城,西面却是难以逾越的碎叶山脉,这样,十三万大食军被二十余万唐军围困在一条十里长、五里宽的狭长走廊里,所有的重型武器都遗弃在碎叶城外,而更要命的是他们所携带的粮食只剩下不足十天了。
大治五年十一月二十五日,就在大食军被围困的第三天,一场罕见地暴风雪不期而至。席卷了整个碎叶谷地,暴风雪是中午时分到来,极为猛烈,狂野的寒风卷着雪片。摧残、蹂躏着地面的一切。尘土和碎石被风雪旋卷,在灰茫茫的天地间飞舞,帐篷在风地压力下倾斜、呻吟,打桩稍不牢固地帐篷都统统被卷走,人无法站立。只能匍匐在地上向背风的角落爬去。
这场暴风雪足足肆虐了两天,碎叶战争在暴风雪的肆虐下陷入了停顿,两天后,当这场暴风雪逐渐平息下来,大地已是白茫茫的一片,厚厚的积雪齐至膝盖,人马行走倍感艰难,尽管如此。唐军却异常警惕,随时注意大食军可能地突围。
“大帅,我看你是有些多虑了,这么厚的雪,大食军怎么可能过得来。”雪地里一行人正艰难地行走。走在最前面的是主帅王思雨。跟在他身后的是侍御史武元衡,碎叶接到了皇上来的手谕。\武元衡一早赶来送信,却遇到了王思雨正在视察岗哨。
王思雨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道:“那你说拔汗那下了大雪,谁都认为唐军不会在雪中偷袭,可我们唐军偏偏偷袭得手。”
武元衡有些跟不上王思雨的步伐了,他气喘吁吁跑了几步,不服气地辩解道:“偷袭拔汗那先是下的雪不大,而且又是在雪后,唐军的战马能在雪地上奔驰,如果是今天这场雪,施将军也同样无法南下。”
王思雨听出他口气中颇不服气,便笑了笑道:“那好,我给你换个例子,十几年前我还是一个小校尉时,随陛下去了武威郡天宝县,我们在那里呆了没多少时间便拿下了武威,你知道是怎么拿下地吗?比这个还要狂暴的风雪,我们在暴风雪中走了三天三夜,一百多里山路,那种寒冷比阎王的勾命鬼还要可怕,我们就是在暴风雪中咬牙硬挺下来了,最后奇袭武威得手。”
“还有这种事?”武元衡惊讶之极,他挠了挠后脑勺道:“朝廷的文书中不是说陛下进驻武威是韦谔主动让出吗?怎么变成了雪夜偷袭?”
“韦谔主动让出?”王思雨不屑地冷笑了一声,“笑话,当时韦谔恨不得把我们全宰了,他会把武威让给我们吗?既然朝廷要这样写,我也无话可说,不过那一仗我们打得真是艰辛无比,可如果不是那样趁雪夜偷袭,我们的实力确实也拿不下武威。”
说话间,王思雨便来到了一个岗哨处,几十名士兵正在修复被暴风雪地吹倒地哨楼,“怎么样,这里的弟兄们都无恙吧!”
众士兵一齐回头,见竟是大帅来了,吓得众人纷纷半跪行礼,“参见大帅。”
一名队正又道:“回禀大帅问话,暴风雪刮倒哨楼里面地一名弟兄摔断了腿,已经送回碎叶疗伤去了,除此之外,再无人员伤亡。”
“没有伤亡就好。”王思雨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大食军那边可有情况,我是说你们现什么异常没有?”
一句话提醒队正,他连忙点头道:“有!我们抓到了一名投降过来的拔汗那士兵,他也是名哨兵,趁暴雪摸到我们这里来投降。===”
“哦?还有这种事。”王思雨大感兴趣,连忙问道:“这名投降地士兵在哪里,快带他来见我!”
队正连忙起身向远处的帐篷跑去,大声叫喊几声,片刻,两名士兵把一名三十余岁的男子带了过来,从外表便可以看出是个突骑施人,他上前跪倒在地,用突厥语大声说着什么,一名懂突厥语的士兵翻译道:“这个人说,大食军的粮食出现了危机,他们每天只能吃一点点东西,又不准杀马,实在饿得不行了,大家就猜测是不是拔汗那出了事,他惦记家人,便趁风雪逃了出来,他说他不想打仗了。”
王思雨沉吟了片刻,对士兵道:“你问问他,在大食军中究竟有多少拔汗那人?”
士兵用突厥语问了几句,便回答道:“他说有四千多人,驻地离这里不远,大约四五里路,和他们驻扎在一起的还有石国人和史国人王思雨沉思不语。这个意外地现使他知道大食人的粮食已经不多了,在这种情况下,大食主帅必然会厚此薄彼,从而让许多协从国的士兵都开始心生不满。如果这名士兵所说是实。这倒是一个分化敌军的机会,可是道路异常艰难,怎么样才能让其他拔汗那人知道这个消息呢?
他瞥一眼这名拔汗那士兵,又对翻译地士兵道:“你告诉他,如果他愿意回去替我传递消息。战争结束后我会赏他一千头羊和十匹马,你问他愿不愿意?”
士兵把大帅地话翻译给了拔汗那人,他的眼睛竟渐渐地亮了起来,重重地点了点头,不用翻译王思雨也知道他愿意了,便微微点了点,又细细地给此人说了几句,这才命人将他放了。拔汗那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南走去,渐渐地,他的身影消失在树林之中。
这时,武元衡走过来道:“大帅,我以为光凭此人恐怕难以达到大帅想要的效果。我们应多派人抄写突厥语传书。告诉他们若立即投降可以给粮食释放回家,若顽抗不化将在碎叶银矿罚做二十年奴隶。\我们把传书送到敌军的阵地上去,我想。这就像鸟儿经不起毒蛇诱惑一般,一定会有不少人乖乖地出来投降。”
王思雨连连点头,“你地建议很好,我这就回去命人抄写,只是该用什么法子把传书送到敌阵,要好好想一想。”
武元衡抬头看了看天空中的风向,微微一笑道:“大帅无须烦恼,我有一个好办法。”
入夜,两千名唐军将五百多个圆桶状的东西一排放在雪地上,每个圆桶高约一丈,唐军两人一组,两人一左一右将那圆桶挑起,另一人点燃了一根火棍,靠近圆桶的底部,轰!的一声轻响,下面竟燃起了一团火苗,火光中可以看见,竟是一个盛满了火油的辟火板盒子,而在盒子的下面有一个竹篾筐,里面放满了用突厥文和粟特文写的传书,随着火燃起,那些巨大地圆桶竟然慢慢升了起来,两名士兵一松竹篙,圆桶越升越高,最后升到二十丈高,在北风的吹拂下,带着竹篾筐里的传书向大食军的阵地飘飘悠悠而去,五百余孔明灯布满了天空,在高空中俨如夏季里的萤火虫群,显得格外地诡异、夺目。
在被唐军围困地狭长地带里有一座城池,叫裴罗将军城,这是碎叶地卫城,虽然是卫城,但城池并不小,可以驻军万人左右,加上原来的数千民户皆已搬空,裴罗将军城地甚至能容纳两三万军队,目前二万余呼罗珊军皆驻扎在城内,他们享受着粮食的充足供应,在城池外围,则是近三万埃及军和一万多突厥奴隶军,他们享受半饱地食物供给,而最外围的康国、安国、石国等协从**约六万地位低下,装备差、战斗力也极弱,故待遇也是最差,他们每天只能吃一顿饭,而且最高统帅也下了严令,禁止杀马,违令将被处以极刑。
不公平的待遇和饥饿折磨着协从**的士气,再加上暴风雪后,绝大多数协从国官兵都认为突围无望,他们渐渐对前途变得绝望,恰好在这时,一只只从天而降的天灯带着打量唐军的传书来到了协从**的阵地上,拔汗那爆了起义、投降的宽大和顽抗的严厉处罚剧烈地冲击着每一个士兵的心,士气开始迅瓦解,流言满天飞舞,到处是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的士兵,离军心的彻底崩溃仅仅只剩下一纸之隔,局势就象沸腾的火油,只需一颗微小的火星就能点爆大规模的投降浪潮,而此时,裴罗将军城内却静悄悄的,高大的城墙就仿佛用辟火板做成,丝毫感受不到外围的即将爆炸的火焰,就在这时,一只耐力持久的孔明灯飞进了裴罗将军城内,几名亲兵拿着唐军的传书,惊惧地飞跑进了正在开会的统帅室。^^^^
砰!地一声巨响,阿兰狠狠地在桌上猛拍了一掌,他最心爱的叙利亚金壶也被震翻,重重地摔落在地上,壶底凹进去一大块,但他也顾不上了,他大声怒吼道:“立即派人去搜查,有胆敢藏匿文书一律处死。现在就去。”
“是!”一名呼罗珊军团长大声答应,转身出去处置这个意外事件,旁边地默雅利见主帅震怒,连忙低声劝道:“将军。这件事不能草率处置。我担心会激起兵变。”
“那你让我怎么办?”阿兰猛地转头盯着他道:“难道让我安抚他们吗?我拿什么安抚,粮食只剩下五天,当然要优先保证战斗力强的军队,这些杂**队本来就不忠心于哈里,不用高压手段又能怎么办?”阿兰已经盛怒到了极点。”将军请息怒。属下建议还是应允许他们杀马,以暂时解决粮食不足,然后待事态稍稍平息,再将他们和埃及军换防,让他们位于中间,以防止他们投敌。”
阿兰满脸怒气略略缓和,杀马是军中大忌,他一直坚决反对。但从现在的局势看来,想全部脱逃已是不可能,那么就索性让协从**成为呼罗珊军的垫脚石,没有马更好,就让他们在后面拖住唐军。阿兰终于微微点了点头。“好吧!我同意他们杀马解决粮食问题,但也不能一味安抚。须宽严相济才行,我刚才地命令不变。有胆敢藏匿文书一律处死。”
命令完毕,阿兰十分疲惫地坐了下来,他从没想过会陷入今天这个困局,一场突来地暴风雪打乱了他的作战计划,阿兰梅赛因,这位曾随拉希德哈里远征拜占庭、被誉为绿圆顶宫的守卫的大食名将,将不得不面对极其严重的后果,十三万大军地生死存亡,至今为止,阿兰皆不认为自己犯下什么战略性的错误,是的,上天曾经给了他两个多月的时间,但他无法攻下碎叶城,大食人对攻城从来都有先天的缺陷,无论是伍麦叶王朝还是阿拔斯王朝对攻城的软弱都是一脉相承,数百年间曾四次围困君士坦丁堡,四次皆攻城失败,所以碎叶的攻城失败也不是偶然,说到底是大食的决策层低估了攻打碎叶城地艰难程度,也低估了唐军对守城的坚韧,更低估了大唐倾尽举国之力打赢碎叶战役的决心,上天不会再给他两次机会,既然阿兰两个多月都无法拿下碎叶,那机会就自然转到了唐军的手中,这是天经地义的公平,一场有利于唐军地暴风雪就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统帅室中十分寂静,几名高级将领都在等待统帅地下一步训话,阿兰似有所觉,他立刻从沉思中惊醒,摆了摆手道:“我们继续开会,下面商议一下从东路突破的可能。”
唐军地传书已经完全扰乱了协从国士兵军心,几乎每一个协从国的军营里都有人在公开谈论如何去投降唐军,军官们也各怀心事,根本不闻不问军营中越来越危险地气氛。
拔汗那协从军的大营内,一名哨兵正站在一块大石上,向上千名士兵大声宣讲,“我在大雪中几乎死去,幸得唐军所救,他们告诉我拔汗那已经生了巨变,唐军从阿史不来城出兵,焚毁了大食人的军粮,歼灭了萨曼家族的走狗,我们的国王已经揭竿而起,正式和大食人分裂,投向了大唐,各位弟兄是否知道,当年我们归属大唐时,他们从不向我们征一文税,而大食人和萨曼家族却盘剥得我们家破人亡,强占我们牧场,还强迫我们放弃自己的信仰,这样的统治我们还在为它卖命,弟兄们,听我的,我们向大唐投降,帮助我们的国王去。”
哨兵的话激起了无数士兵的共鸣,甚至许多军官也生出了强烈的投降意愿,连他们的国王都反叛大食了,那他们还有什么理由在这里为大食人效命。
“呼罗珊人来了!”不知谁大喊一声,只见从营门口冲进一队杀气腾腾的军队,足有百人,皆铁甲铁盔,手执弯刀,一个个面目凶恶,众士兵都吓得脸色大变,纷纷后退,他们就像一群被欺压习惯的绵羊,从内心深处惧怕呼罗珊人这头恶狼。
为了收缴协从**手中的传书,呼罗珊军队派出了十支巡查队,每队百人,这一队人正好查到了拔汗那军营。
“你们聚在这里干什么!想造反吗?”领头地呼罗珊军中队长大声吼骂,声如雷鸣。他一眼看见站在大石上宣讲的士兵,手一指道:“这个人就是造反份子,把他给我抓起来。”
立刻有十几名呼罗珊士兵向宣讲的士兵冲去,拔汗那士兵们胆怯地后退。他们还是缺乏反抗的勇气。那名士兵见呼罗珊人横冲直撞跑来,他心中愤怒之极,大声喝道:“弟兄们,你们为什么不反抗,难道你们真要任由呼罗珊人杀我吗?”
“给我杀了他!”呼罗珊人中队长恶狠狠地下达了杀人命令。
十几名呼罗珊人包围了大石。纷纷拔刀向他砍来,士兵见已无退路,他大吼一声,拔剑扑了下来,一剑刺穿了一名呼罗珊士兵地胸膛,但其他人地刀已经落在他的身上,他浑身是血,跌跌撞撞逃跑。士兵的鲜血终于点燃了拔汗那人心中的血性,他们绵羊般的胆怯消失了,被激怒地士兵们忽然呐喊一声,纷纷拔剑猛扑上来,围住一百多名呼罗珊人劈杀。营帐中的拔汗那士兵也冲了出来。四千人仿佛愤怒的浪潮,迅将百余名呼罗珊人吞没了。
“杀出去。投降大唐!”拔汗那人的吼声传遍了整个协从**驻地,无数拔汗那士兵争先恐后向北方逃去。最后连他们的军团长也脱去大食军服,混进士兵之中一齐北逃。
拔汗那人的造反就是点燃沸油的火星,他们激的从众效应是无法估量地,整个外围阵地全部失控,茫茫的雪原上只见密密麻麻的黑点在没命奔逃,向北、向东或向南,对战争的厌倦、对前途的绝望,以及难以忍受地饥饿驱使着他们杀死了呼罗珊巡查兵,成批成群,大规模地投向唐军,自而没有任何人组织,当允许杀马地命令传达到外围营地时,营地里早已经空空荡荡,六万协从**只剩下四五千跑不动的老弱残军和受伤地士兵。
协从**的集体叛逃彻底改变了战局,当天晚上,唐军从三面大举压上,五百余架缴获地重型投石机在骆驼的牵引下从南面慢慢靠近了裴罗将军城,成千上万的大食火油弹向敌军阵地倾泻而去,整个裴罗将军城、整个大食军阵地成为一片火海,使那里变成了人间地狱,惨叫声、焦臭味弥漫在大食军上空,三万多士兵被暴烈的希腊火活活烧死,冲出来投降之人不计其数,副将默雅利也投降了唐军。
但大食军统帅阿兰率领二万呼罗珊骑兵从东面突围,遭到六万北庭唐军的拦截,随即王思雨率军从后面包抄,断绝了呼罗珊军所有的逃路,两军兵力悬殊,经过两个时辰的鏖战,这支最后的呼罗珊骑兵全部被唐军歼灭,统帅阿兰梅赛因在绝望中自杀。
自此,碎叶战役终于以唐军全胜落幕,这次战役从葛逻禄人南下算起,到次年的十一月底结束,历经了整整一年零两个月,两国皆倾尽了举国之力,大食军先后动员三十万人参战,国库罄尽,而大唐也调动近二十万大军、近百万汉人及西域各国的民夫,调拨粮食一千万石、钱四百万贯,最后的结果是大食军全部被歼灭,投降过十万,葛逻禄人全族灭亡。
这次战役的影响是极其深刻,标志着大唐和大食两国在葱岭以西的战略上攻守互换,唐军占据了上风,拔汗那和石国先后投向大唐,大唐的势力推进到了药杀河流域,包括怛罗斯在内的近百座城池被唐军占领,大食举国震动,惶恐之极,哈里拉希德紧急调八万最精锐的近卫军增援撒马尔罕,并取消了十年前与拜占庭签署的不平等条约,与拜占庭达成了和解,使得驻扎在叙利亚和亚美尼亚的军队得以南下,而此时大唐的国力也疲惫不堪,无力再进行西征,再加上吐火罗还控制在大食人手中,回纥人狼心不死,大唐皇帝张焕便下令唐军止步于药杀河,暂不西进,至此,大唐取得了碎叶战役的全面胜利。
但就在这时,回纥却生了惊天的异变!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www.uu234.com,章节更多,支持作,支持正版阅读!)
第三十八章 回纥惊变(上)
十一月的几场雪缓和了漠北的局势,黠戛斯人并没有强攻翰耳朵八里,他们象征性的进攻了几回,便在回纥大军的返回前调头北上了,盛怒之下,忠贞可汗派大军追击黠戛斯人,但突来的暴雪却拦住了忠贞可汗的复仇之路,黠戛斯人回到了他们阔别已久的故土。
十二月初,唐军在碎叶大胜的消息终于传到了翰耳朵八里,忠贞可汗就仿佛一觉睡醒,他这才想起已被他遗忘了二个多月的大唐公主,大唐公主依然还在哈林城,云英待嫁,忠贞可汗有些急不可耐了,大唐公主的美丑已经不重要,就算她丑若嫫母,他也一样会将她迎入自己的王宫,奉她为国母,这就是**裸的利益趋势,碎叶的大胜已经在大唐公主身上绕上了太多的耀眼光环,十二月四日,由五百多人组成了回纥迎亲队抵达了哈林小城。
哈林城外,送婚副使礼部郎中林元礼拱手向前来迎婚的次相药罗葛灵笑道:“这一次,次相可睡得着觉,吃得下饭了吧!”
药罗葛灵确实是明显的意气风,碎叶大胜给他带来了丰厚的政治获利,亲大食的粟特人沉默了,叫嚣日盛的回纥军方哑了,摩尼教也一改往昔的传统,开始闭口不谈政治,只有亲唐派人长出一口闷气,纷纷要求忠贞可汗取消双可敦,立即迎娶大唐公主为回纥唯一的可敦,作为亲唐派的领,药罗葛灵怎能不容光焕,信心百倍。
他急忙翻身下马,向林元礼回礼表示谢意,他随即向两旁扫了一眼,有些诧异地问道:“裴使君呢?怎么不见他人?”
“裴使君略有感恙,不便前来迎接,请次相见谅。”
“原来如此。”送婚迎婚是两国间的大事,仅仅是副使出面是不行。药罗葛灵沉吟一下便道:“今日天色已晚,我们就在城外驻扎一夜,但愿明日裴使君能尽早康复。”
事实上,裴明远没有半点感恙,他之所以不出迎药罗葛灵是他刚刚收到了大唐皇帝的一封紧急手谕,这封手谕就平躺在他面前的桌上。手谕是分次鸽信到九原后,由那里的驿使随后派快马送来,手谕中的内容令裴明远十分吃惊,张焕已收到密报,回纥国内的反唐派正在密谋一次重大阴谋,他命裴明远不要轻举妄动,更不要插手回纥可能的内乱,但要保护好公主,若回纥出现异变。无论如何要将公主带回国。
看完这份手谕,裴明远久久沉默不语,让他吃惊的并不是这个阴谋本身。而是皇上对可能生事件地态度,他竟然是听之任之展,也就是说,皇上明明知道回纥的反唐派要进行一次不利于大唐的阴谋,却不加干涉,甚至还有推波助澜之嫌,不可思议啊!皇上究竟走的是那一步棋?
但迷惑良久之后,裴明远终于有些悟到皇上的深意,看来他的下一个战略目标。显然就是回纥了,随着裴明远悟通这一点,后面所有地疑惑都迎刃而解,碎叶战役中回纥人所表现的趁火打劫之势着实让人捏了把冷汗,若不是皇上早布下了黠戛斯这步暗棋,这次碎叶究竟战役鹿死谁手还未为可知,但这步棋只能用一次,若下一次再爆吐火罗战役或撒马尔罕战役,回纥人又跳出来趁火打劫。还会有什么办法将它逼回去呢?回纥永远是一头吃不饱的饿狼,只有彻底的干掉它,或将它打得再无力嚣张,才能不再被其胁迫,而碎叶战役结束,大唐与大食之间在短期内不会再爆战争,这就给解决回纥问题提供了契机。
裴明远背着手慢慢走到窗前,目光中充满了对张焕苦心的理解,纵观汉人历史。从秦汉的匈奴之患。到两晋的五胡乱华,再到隋唐的突厥南侵。北方游牧民族始终是中原王朝的心腹大患,不知后世还有没有新地游牧民族出现,为了不让北方草原民族威胁到汉人子孙后代的生存,他们这一代人有责任彻底肃清北方之患。
“使君。公主来了。”门外侍卫地禀报打断了裴明远地思路。他连忙回身收起桌上地手谕。这件事暂时不能让她知道。
“请她进来。”
门推开了。韩国公主李素走了进来。回纥正式派来迎亲使地消息她已经知道了。也就是说她终将嫁进那座金黄得刺眼地宫殿。李素没有半点即将成为新娘地羞涩和喜悦。她地目光中带着一丝隐隐忧伤。进了裴明远地书房。她迅将这抹忧伤隐藏起来。换成一种极为平淡地神色。
“听说你感恙了。我特来探望。”
“已经不碍事了。”裴明远轻轻一摆手。“公主请坐。”
李素在裴明远对面盈盈坐下。她打开手中拎着地布袋。从里面取出厚厚地一叠书。推给了他。低低叹了口气道:“裴使君。这些书都还给你。”
“你都看完了吗?或是再想借几本新书。”裴明远微微笑道。
李素摇了摇头,平静的表情已经无法维持了,心中涌起的无限哀伤终于使她眼中露出了黯然之色,她依然在克制着自己的感情,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出她内心的软弱,尤其是她对面的这个儒雅俊朗的男子,
“不了,借了也无法还你,就不借了。”说这句话时她的声音低微,几乎听不见,眼帘垂了下来,长长的睫毛在微微颤抖。
裴明远听出了她语气中地异常,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心中也暗暗叹息,数月的相处,他们从陌生到熟悉,从君臣到朋友,从刚开始时惊叹于这个美丽女子心中充满了对大唐的热爱,到他慢慢也感觉到她其实也有一颗渴望被疼爱、被呵护的平常心,从她总是刻意来自己这里借书还书,裴明远似乎体会到了一丝什么,却又说不清楚,只知道自己其实也是很希望这桩婚姻失败,从这个角度上说。他感觉自己也不是一个合格的送婚使。
他默默地将书又推了回去,“我的书都会留给你,将来你总有回来探亲的一天,那时再还我吧!”
她突然变了脸色,眼中平静的神色消失了,变成了一种几近绝望的目光。她呆呆地望着裴明远,嘴唇微微动了一下,但并没有说出什么,她地眼睛开始朦胧了,罩上了一层冰莹地水晶似地东西,长长地睫毛接连动了几下。
“你真的希望我嫁给他吗?”她终于出了这句短短的问话,泪水顺着脸颊流下,她再也说不出第二句。
“我裴明远的头忽然低下了,他心中忽然涌起一种强烈的歉疚。这种歉疚既是对无力帮助公主摆脱痛苦地歉疚,也是对自己两年前因难产而去世的亡妻的忏悔,他感到自己对妻子的忠诚正一点点被磨去。这种交织的歉疚感几乎使他胸膛爆炸了。
“你或许不用嫁给他。”他终于忍不住说出了皇上的绝密手谕,他猛地扭过投去,大声道:“你不要问我为什么,你去吧!事情没有你想的那样糟。”
他紧紧咬住嘴唇,把嘴唇咬得白,就像自己犯下了弥天大罪一样,但他的心中却悄悄地松了一口气,他何尝又愿意美丽的公主嫁给那个粗鲁地男人呢?
李素的眼睛睁大了,流露出一种不可置信的目光。就仿佛即将沉入深渊地刹那抓住了一块救命的木板,她的眼睛渐渐亮了,痛苦的泪水变成了激动的泪花,李素轻轻拭去脸颊的泪水,慢慢站了起来,她走门口,忽然又回头深深地望了一眼这个唯一能让她依靠的男子,她体会到了他内心对自己的关怀。
“谢谢你!”李素说完便转身快步离去了,裴明远默默地凝视着她美丽的背影。一直到她走远,消失不见,他又忽然取出皇上地手谕,一遍一遍地读着,回纥人的阴谋,那自己能做些什么呢?
阴谋总是在夜里产生,无论是在长安、巴格达还是在翰耳朵八里,这条定律几乎都适用,漠北冬夜的寒流使翰耳朵八里的大街上看不见一个行人。也没有什么巡逻的士兵。除了在王宫前有几百名侍卫之外,整个城池就仿佛死一般寂静。
在翰耳朵八里的城西有一座占地宽广的大宅。皆是用巨石砌成,远远看去就仿佛一座宏伟的小城堡,这里就是回纥相国颉干迦斯的宅子。
颉干迦斯曾掌控回纥最高军权,在拓跋千里地叛乱中,是他率领军队与叛军激战,夺回翰耳朵八里,为忠贞可汗重新即位立下了汗马功劳,他也由此从武转文,出任回纥相国,尽管他已是一名文官,但他在军队中依然享有极高的威望,回纥的十五名万夫长,有十名都曾是他的手下,因此他同时也是回纥军方势力的代表,集军政大权于一身,可以说他就是回纥的第二号人物。
这几天,他和粟特人、摩尼教人一样的沉默了,沉默来自唐军在碎叶的大胜,尽管颉干迦斯对大食人的失败没有感到什么痛心疾,但唐军地胜利却再一次狠狠刺激了他地神经,让他想起了当年安西之战的耻辱,他率十万大军南下北庭,可最后却靠可汗对张焕地乞求才回到漠北,这是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耻辱,他无时无刻都在想着与唐军再次决战,无时无刻都在想着能率大军饮马中原,将大唐的财富和女人统统掠回草原。
他今年已经快五十岁了,当岁月快湮没他的梦想时,机会却忽然出现在他的眼前,准确地说,是一个前所未有的、一生中最疯狂的诱惑。
房间里十分安静,火炉烧得很旺,铁架上一壶奶茶咕噜噜地翻滚着,颉干迦斯一边给火炉里添柴,一边默默地听着贵客给他分析眼前的形势。
“相国,回纥九部中,除仆固和阿布思略略偏向大唐外,其余浑、拔曳固、同罗、思结和契都主张向南展,主张夺取北庭和安西,这和你的想法是一致的,你也必然会得到他们的支持,另外,控制我们回纥财源的粟特人更是强烈反唐,主张与大食结盟,他们对可汗放弃进攻北庭一事十分不满,我得到的确切消息,现在粟特人都认为就是因为可汗的背叛才导致大食在碎叶的惨败,至于摩尼教本身就源于波斯,与黑衣大食同宗同源,又有我这个国师对你的忠心拥护,你不用担心回纥舆论对你不满,摩尼教用神喻来替你解决继位的合法性。”
坐在颉干迦斯对面侃侃而谈的贵客自然就是回纥国师苏尔曼了,在碎叶战役结束之前,他便接到了哈里的秘密任务,推翻现在的忠贞可汗,重立一个亲大食的回纥新可汗,为此他在回纥贵族中找了很久,前登利可汗的子嗣都被杀绝了,其他的年轻贵族要么是软弱无能,要么就是不被军方认可,而想推翻忠贞可汗的最关键就是必须得到军方的绝对支持,苏尔曼寻找了很久,既是铁杆反唐派,又能得到军方绝对支持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相国颉干迦斯,经过几次试探,包括和他儿子密谈,苏尔曼已经现了颉干迦斯隐藏在忠心背后的真面目,这其实是一个野心勃勃的权欲。
于是,无须再转弯抹角,无须再遮遮掩掩,苏尔曼直接说出了大食哈里的想法,推翻忠贞可汗,拥护颉干迦斯为回纥新可汗,苏尔曼一边说,一边观察对方的表情眼色,他见颉干迦斯默默无语,更没有跳起来指责自己大逆不道,知道他其实已经心动了,只不过他需要一个更加光面堂皇的借口罢了。
“相国也看到了,贺禄莫达干确实是一个左右摇摆的两头鸟,两国对峙时他想立双可敦,唐军在碎叶获胜,他又立刻要娶大唐公主,说得难听一点,这种人看似左右逢源,实际上却是一个没有雄心伟志,无法带领回纥走向强盛的小人,真正的大英雄应是相国这种坚持自己原则,一心向外扩张疆土的铁腕,相国不要再有什么疑虑了,相国继位是大势所趋,符合回纥的根本利益,必然会获得广泛的支持。”
颉干迦斯微微叹了一口,“可汗对我不薄,我又于心何忍?”
苏尔曼暗暗冷笑了一声,当年登利可汗对他同样不薄,他怎么就忍心杀之而投新主呢!现在居然又想立牌坊,其卑鄙厚颜,当真让人佩服,虽然心中瞧不起此人,但苏尔曼却不得不替他找一块遮羞之布。
“相国错了,他几时待相国不薄过,相国莫要以为他任命你为相国就是感恩戴德,就是不薄,不是这样,他的真实用意是用明升暗降之法夺取了相国的军权,相国想一想,当年他父亲顿莫贺达干就是从相国夺取了可汗之位,前车之鉴不远,他怎么可能再相信你?”
苏尔曼的鼓动终于打动了颉干迦斯,他心中的野心渐渐地苏醒了,沉吟良久,他缓缓说道:“贺禄莫达干没有大的过错,我不想背上弑君的罪名,你要把这件事做圆满了。”
苏尔曼阴险地笑了,“你放心,我早已有了完美的计划。”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www.uu234.com,章节更多,支持作,支持正版阅读!)
第三十九章 回纥惊变(下)
规模宏大的迎婚仪式在翰耳朵八里郊外的草原上举行,尽管天寒地冻,但回纥人的热情却犹如春天到来,四万回纥民众自来到草原上观看这一规模空前的盛况,在数百顷的空地上早已扎下了近千顶帐篷,大多是来自回纥九部的贵族和他们的部分族人,而二万余骑兵在场地周围维持秩序。喜欢该小说,请到千a载a小a说a网阅读最新章节
迎婚仪式就相当于现在的订婚仪式,尽管婚礼后才能同房,但迎婚仪式后名份已订,如果没有什么重大理由,比如战争或当事身亡,大唐公主将铁定成为忠贞可汗的妻子。
帐篷群中格外热闹,上名侍卫和仆从流水线似的宰羊煮羊,又将一盘盘粟特商人从西方带来的水果和美酒端进迎婚主帐,大帐里已经布置的金碧辉煌,地上铺着绣满金丝银线的地盘,四周挂满了来自撒马尔罕的幔帐,随处可见金光闪闪的器皿,两把镶满宝石的金背靠椅放在正中,还有一张极为宽大的桌子,桌子上摆满了喷香的羊肉和果蔬酒浆,考虑到大唐公主可能的感受,在大帐的四角又放了几只巨大的中原瓷瓶。
另外在大帐的另一侧则堆满了事先送来的陪嫁礼物,有各种书籍、上好的绸缎、成箱钱币还有大唐各地的特产,当然,这里只是极少的一部分,算是公主给未来夫君的私人礼物,真正的大唐嫁妆将在一年之内6续送来,三十万石粮食、二万匹绢、二十万贯钱,三百余名能工巧匠,以示大唐对两国联姻的重视。
此刻,大帐之内除了送食物的仆从外,就是正在布置的几个摩尼教教徒了,摩尼教是回纥的国教,在迎婚仪式上也要体现出摩尼教的影响,那就是火的存在,燃烧着圣火的金火盆。印有圣火图案的幔帐和地毯等等。
大帐里三个摩尼教徒正紧张的忙碌着,两人正在挂一幅幔帐,而另一人则在铺整地毯,铺整地地毯紧靠着公主的礼物,铺地毯的摩尼教徒目光落在了一只青瓷酒壶上,它摆在金盘之上。旁边配有两只杯子,酒壶已盛满美酒,等会儿公主将亲自给忠贞可汗敬酒。
教徒悄悄地向后瞥了一眼,其他两名教众正站在高凳上安装帐幔,长长的印着圣火的帐幔垂下,遮住了所有人的视线,他从帽子里取出一只纸包,迅疾地打开了酒壶地盖子
天色已渐渐地昏到了黄昏时分,离主帐约百步外。数百名回纥贵族、官员、高级将领、粟特大商人、摩尼教大主教等等正簇拥着衣着光鲜的忠贞可汗翘引盼大唐公主的到来。
在他左面站着国师苏尔曼,他一边谈笑风生地和右杀将军聊天,但目光却不时瞥向主帐。三名摩尼教徒已经布置完出来了,走在最后一人与苏尔曼目光一触,苏尔曼会意地笑了,他回头找到了站在不远处的颉干迦斯,向他微微点了点头。
这时天色渐暗了,迎接公主的队伍还是没有消息,许多耐不住性子的百姓纷纷回城,忠贞可汗也有些不耐烦了,他回头令道:“快派人去看一看。早该到的队伍怎么还不来?”
话音刚落,几名贵族忽然指着远方叫喊起来,只见昏黄的天边终于出现了大队人马,草原上欢迎的号角齐鸣,大唐公主即将抵达典礼现场,忠贞可汗大喜,笑呵呵迎了上去。
马车内李素心情复杂地望着越来越近地帐篷群。只见大群回纥贵族向这边走来。为之人似乎就是忠贞可汗。她地心渐渐沉重起来。裴明远口口声声说她有机会不用嫁给此人。但现在这机会似乎越来越远了。李素偷偷地看了一眼在她不远处地裴明远。见他表情凝重。李素只得暗暗叹了口气。拉上了车帘。
裴明远也同样地忧心忡忡。尽管陛下告诉他回纥人会有阴谋。可这个阴谋会出现在哪一个环节。用什么样地手法。会有什么后果。他都一无所知。只能被动地跟着这个未知地阴谋共舞。但他又肩负保证公主安全地重责。巨大地压力使他脸上露不出一丝笑容。他曾经想到用侍女冒充公主。可那样又会将大唐地尊严丢尽。是极为愚蠢地做法。偏偏陛下旨意在先。他又不能和药罗葛灵商量脱身之计。他唯一想到地办法就是让公主天黑后再赶到仪式会场。这样。仪式只能推迟到明天举行。一个晚上或许就真会生什么。
激昂地号角声在草原上回荡。大队回纥骑兵迎了上前。旌旗招展。在寒风中猎猎飞扬。回纥相国颉干迦斯大笑着向裴明远迎了上来。用熟练地汉语道:“裴使君一路辛苦了。”
裴明远连忙拱手笑道:“大相亲自来迎。明远实在不敢当。不过公主确实有些疲惫了。能否让她休息片刻?”
“裴使君放心。这个我家可汗早已考虑周全。”颉干迦斯一指远方地帐篷笑道:“现在还是晚上。公主不妨好好休息一夜。养足精神到明早再举行迎婚仪式。”
裴明远微微点头。“那就一切有劳大相了。”
此刻忠贞可汗已经到了公主的车驾前,他躬身行一礼笑道:“本汗即将和公主成为一家人,希望公主能喜欢草原,能成为唐回两家的世代友好的桥梁。”
半晌,李素才在马车内缓缓答道:“我从大唐带来了许多书籍,这些都是先进的唐文化,希望可汗在闲暇时多多阅读,把它们教授给自己的臣民,我大唐还会有许多绘画、建筑、陶瓷等能工巧匠将来回纥,也希望他们的到来能给回纥人民的生活带来新地气息,至于唐回两家的关系,只要回纥能真把大唐当做自己的亲人,不受外人挑拨,不要起非分之想,大唐就绝不会亏待自己的兄弟之邦。”
“公主深明大义,本汗受教了,现在时辰已晚,请公主别帐歇息,明早再正式举行迎婚仪式。本汗希望看到一个充满笑容与生机活力的公主。”
“好吧!我身体有些不适,先去休息。”
马车调了个方向,向给公主休息而指定的大帐驶去,一千五百名护卫士兵则驻扎在两里东面的之外,只有数十人护卫在公主的马车左右,忠贞可汗望着她地马车消失。不由有些沮丧,他本想晚上和公主好好聊一聊,但眼前地情形,公主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了。
大唐公主地营帐离主帐约有两里,也就是在数千顶营帐的最东面,远方就是茫茫地草原,除了唐军的一千五百骑兵,回纥军没有驻扎,据说这是回纥相国颉干迦斯所安排。理由是要考虑到公主地一千多骑兵护卫,不能让他们靠近大汗营帐太近,但这种安排却让裴明远感到颇为奇怪。如果生什么事,公主逃走将非常容易,裴明远感觉到这个安排恐怕隐藏着什么目地。
“裴使君!”一名士兵飞奔而来,驰到他面前施礼道:“李都尉有要事向你禀报,请使君去。”
裴明远心中一惊,他急忙催马赶至唐军的临时驻扎之营,刚进大营,都尉李仲羽便快步迎了上来,急声道:“裴使君。我刚刚得斥候报道,一支三万人的回纥军出现在北方二十里外,另一支四万大军也出现在南方,从哈林城边驰过,正缓缓朝这边而来。”
裴明远慢慢点了点头,他已经明白了即将生的事情,是回纥军方要作乱了,不管即将生的阴谋是否成功,军队都将控制局面。把公主安排在最东面,必然是想先对公主和唐军下手,然后在混乱中杀死回纥可汗,栽赃给公主。
颉干迦斯。裴明远已经能肯定,一定就是此人主谋了,只有他才能控制军队,才能控制整个回纥的局势。
想到这,他立即对李仲羽道:“你立即率一队骑兵护卫公主先走,到东面去等我。如果天亮我还未赶来。你们就先回大唐,事情紧急。你们立即准备,公主那边我去劝她。”
说罢,他转身向帐外走去,裴明远快步来到公主的大帐前,几名女侍卫站在帐门处,他上前道:“请转告公主,我有急事见她。”
“公主已经休息了,裴使君有什么话请明天再说吧!”两名女侍卫冷冷地拒绝了他的要求。
裴明远按耐住心中的怒火,再一次道:“我再给你们说一次,事情非常紧急,事关公主今晚地生命安危,你们立刻去给我禀报。”
“是裴使君吗?”大帐里传来了李素的声音,“请他进来吧!”
两名侍女无奈,只得拉开了帐帘,裴明远一躬身,走进了大帐,李素还没有休息,她刚刚沐浴完毕,她穿着一件宽松的宫裙,长长地头披在肩上,两名侍女正在替她梳头,大帐里弥漫着一种淡淡的幽香。
“裴使君,可是你说的事情生了?”李素转过头,柔和的灯光下,她的脸庞清秀绝伦,一双美眸异常明亮。
裴明远点了点头,“请公主立即收拾物品,马上就走,越快越好!”
“那裴使君呢?”李素注视着他的眼睛,低声问道:“是不是你也和我一起走?”
“不!我不能走,在事情没有生之前,我必须坐镇这里,否则会危及到公主的生命安全。”
李素站了起来,她慢慢走到裴明远面前,深深地注视着他,一字一句道:“你必须告诉我究竟要生什么事,否则我决不会走。”
裴明远从她明亮的眼睛里读到一种从未见过的坚决,不容他找出任何借口,他暗暗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我们地斥候已经现有大队回纥骑兵正向这边逼近,恐怕今晚回纥要生兵变,所以请公主立即离开。”
“你们早已经知道了,是吧!”
“你们只收拾一些随身的物品,其余都不要带了。”裴明远没有回答李素的问话,他转身吩咐两名侍女,“你们还不快收拾,不要站在那里愣。”
两名侍女瞥了公主一眼,见她没有表态,还是没有动,李素呆呆地望着裴明远,自己走了。那所有的风险都将由他来承担了,她忽然明白了裴明远的真正用意,他不肯走的原因就是希望自己能够逃脱此难,忽然间,百般滋味在李素心中涌起,她默默地回头向侍女点了点头。两名侍女立刻转身收拾去了。
“你会死吗?”李素在裴明远即将离开大帐之际忽然问道。
裴明远站住了,他站立了半响,才淡淡道:“我死不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能死,这是我的职责,公主殿下!”说完,他直接离开李素的营帐,走到营帐外面,他抬头望着漫天星斗。长长地吐了一口白气,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在长安地女儿,那是他唯一地骨肉。今年只有五岁,如果自己真有什么三长两短,裴莹应该会替自己养大她。
这时,李仲羽率领一队五百人的骑兵队缓缓驶来,队伍中有公主的马车,“裴使君,公主殿下收拾好了吗?”
“我收拾好了。”帐帘一挑,李素从大帐里走了出来,她已穿上一件皮裘。高高的帽领遮住了她的脸,几名侍女拿着十几只包裹跟在后面,士兵将车门打开,李素没有和裴明远说什么,她直接钻进了马车,侍女也跟着进去,士兵将车门关上,李仲羽向裴明远一抱拳道:“请裴使君保重,我们先走一步。”
“李将军也一路当心。”
马车缓缓启动了。在马蹄声中向东而去,这时车帘忽然拉开了,露出了李素俏丽的脸庞,她呆呆地望着裴明远,慢慢举起手,向他轻轻挥动,目光中充满了无尽地依恋。
裴明远笑了,他抱拳向她拱拱手,低声道:“公主。你一定能平安回到大唐。”
马车越来越远。渐渐地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之之中,裴明远一颗心终于落下。他回头向迎婚地主帐望去,注视着那座映照在火光中地巨大穹顶,不知道那里今晚会生着什么事。
忠贞可汗此刻就呆在主帐之中,原定今晚的盛宴也被他临时取消了,他地心情着实不好,一个人呆在大帐里喝着闷酒,他并不愚笨,他能体会到公主对他的冷淡,如果再早一个月,他不会在意这种冷淡,或许会把它当做公主不愿北嫁的小女人心思,但现在公主这种冷淡却刺痛了他的自尊,她说地那些话,那种居高临下的态度,让他感到的却是大唐地傲慢,大唐在碎叶击败了大食人,称雄于西域,当然会看不起他的示好,忠贞可汗的拳头渐渐捏紧,将一只金杯捏成一团,难道回纥就永远是大唐的附庸吗?
“可汗,国师求见。”门口一名士兵禀报道。
“让他进来吧!”忠贞可汗将手中捏瘪的金杯随手扔在一旁,拎起酒壶直接向嘴里猛灌了几大口。
“可汗似乎心情不好啊!”苏尔曼已经走进了营帐,他不露声色地瞥了一眼大唐公主的送的礼物,仍然堆放在那里,那壶酒也没有被动过,离忠贞可汗的座位仅五尺,他满脸笑容地坐下,关切地问道:“可汗即将大婚,应该高兴才对,怎么心情变得这般糟糕,可是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那个公主实在是傲慢,我真受不了她。”忠贞可汗酒喝多了,舌头开始有些打卷,他红着眼瞥了苏尔曼一眼,“来!你也喝一杯。”他向手边找了一圈,可酒杯却没有,他正要叫人去拿,苏尔曼却伸手将旁边那只金盘端了过来,笑道:“不用了,这里就有。”
他取过两只杯子,将金盘随手放在一旁,又拎过忠贞可汗的酒壶,倒了两杯酒,他端起酒杯笑道“不管她再怎么傲慢,但她总归是可汗地女人,等进了可汗的后宫,到那时可汗再关上门好好收拾她也不迟。”
忠贞可汗将手中酒一口喝掉,叹口气道:“一个女人我是没有将她放在心上,可我担心大唐将越来越强势,回纥只能躲在其羽翼之下,百年后,说不定回纥就将成为它的附庸,我是为这个而烦恼。”
“可汗的担心也是有道理,其实不止是可汗,老可汗在世时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所以制定了西进的国策。但葛逻禄人却成为绊脚石,现在葛逻禄人已经消失,可唐军又占领了伊丽河流域,从他们修伊丽城来看,唐军显然是打算与回纥争夺夷播海,既然如此。可汗为何不和大食联手呢?”
苏尔曼一边说,一边拎起了金盘上的瓷壶给忠贞可汗倒了一杯酒,这一瞬间,他眼睛里闪过了一丝难以现冷意,却笑着继续道:“不知可汗有没有想到,只要吐火罗还在大食人手中,唐军就不敢全面西进,所以我敢断言,大唐与大食在几年后必然还有一战。可汗难道不想一想自己在这场战役中该扮个什么样的角色吗?”
这时,忠贞可汗已经端起了酒杯,听了苏尔曼的话。酒杯却又停在半空中,他迟疑着问道:“你是说我与大食联手吗?”苏尔曼点了点头,他也端起了酒杯,“不错,大食人需要一个能在东方钳制大唐的盟友,吐蕃显然不符合条件,那只有我们回纥了,这样一来,夷播海、伊丽河流域甚至碎叶。大食都会交给回纥,然后再图安西和北庭,到那时天可汗地称号应该是归可汗您才对。”
天可汗!忠贞可汗喃喃地念了两遍,猛地将手中酒一饮而尽,杯子重重向桌上一顿,“不错,这次本来我们是有机会,就怪该死的黠戛斯人,开春我先就要剿灭他们。把黠戛斯人杀得一个不留。”
“好了,我就不打搅可汗休息了。”苏尔曼站了起来,慢慢走到帐门口,他又回头瞥了一眼,忽然,忠贞可汗脸色大变,他猛地掐住脖子,直瞪瞪地盯着苏尔曼,手颤抖着指住他。他已经从苏尔曼地眼中看出了一丝冷笑。一下子明白过来了,但这时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可汗,你怎么了。”苏尔曼冲了过来,他抱着忠贞可汗大声叫喊,“来人,快来人!”
从大帐外面抢进来几十名侍卫,颉干迦斯也带人冲进来,他见可汗已经不行了,猛地拔刀指着苏尔曼大吼,“你说,倒地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苏尔曼举着手紧张地答道:“可汗在喝酒,就突然变成这样了。”
他眼一扫,忽然指着酒壶喊道:“就是这个酒壶,可汗喝了它里面的酒,就倒下了。”
颉干迦斯一把将酒壶拎起,看了看道:“这是大唐公主献给可汗的酒,怎么会有毒。”
“来人!”他回头大喊,“牵一只狗来。”
片刻,一名侍卫牵来一条狗,颉干迦斯摁住它的头,将酒灌进它的口中,很快狗挣扎了几下,便气绝身亡。
“该死的大唐人,竟敢害我家可汗。”颉干迦斯狠狠将酒壶摔在地上,“马上去调兵,把大唐人全部给我抓起来。”
这时整个军营已经沸腾起来,无数士兵拿刀向公主驻营这边冲来,就在裴明远刚刚听到异动冲出帐之时,数十匹战马冲了过来,药罗葛灵在马上大喊,“你们快逃,回纥生内乱,颉干迦斯派人杀你们来了,你们快向东面逃,我会派人保护你们离境!”
裴明远早有准备,他立即翻身上马,向药罗葛灵高声道:“我们也得到消息,有近八万回纥大军正向翰耳朵八里开来,这一定是颉干迦斯要夺可汗之位了。”
喊罢,他纵马向东疾驰而去,迅消失在黑暗之中,药罗葛灵愣了半天也没有说话,他忽然狠狠地抽了一鞭战马,向东北方向狂奔而去。大治五年十二月,在回纥迎接大唐公主地当晚,回纥忠贞可汗突然暴毙而亡,苏尔曼和颉干迦斯将可汗之死栽赃给了大唐公主,激起了回纥军方与粟特人地强烈愤怒,他们纷纷要求追杀大唐公主和使,药罗葛灵见事态危急,率本族人保护大唐公主一行逃离了回纥,随即回纥军方、粟特人、摩尼教一致拥立颉干迦斯为新可汗,就在颉干迦斯即位地当天,他正式宣布废除与大唐的联姻,同时宣布回纥视大唐为敌,废除与大唐签订地一切友好条约,他本人则迎娶大食公主为可敦,并派人去巴格达与大食正式结盟,翰耳朵八里的剧变就意味着回纥正式投靠大食。
第四十章 视察工坊
长安一月下雪的日子比往年都多,几乎每天都有飘飘扬扬的小雪,也不密集,粉末般的雪花飞舞在空中,落在地上,积起了薄薄的雪层。喜欢该小说,请到千a载a文a学a网阅读最新章节
上元节过后第三天,几辆由千余羽林军护卫的马车离开长安城,向东面的新丰县而去,马车经过一处田埂时,不远处一阵笑语传来,一辆马车的车帘拉开了,李琪好奇地望着远方的景色。
远方是一望无际的冬麦田,一条渭河的支流,从冬麦田中穿过,河两岸随处可见高大的水车,这时天又开始下雪了,梅花般的雪花在空中飞扬,很快形成了一片朦胧的雪雾,远方的景色变得不清晰起来,离官道不远处十几个修建水渠农民正坐在一架水车前休息,他们谈笑风声,雪花落在他们头上肩上,落在他们身旁的麦田里,他们非但不恼,反而兴致更加高涨了。
李琪伸出手,感受车窗外晶莹飘舞的雪花,雪花轻轻落在他的手背上,随即融化,冰凉凉的感觉使他笑了起来。
“殿下在笑什么?”和他坐在一辆车上的师傅李泌放下手中书,凑在车窗前笑着问他道。
“咱们路过长安城内时,满耳听到的都是对不停下雪的抱怨,商人们抱怨道路泥泞难行,抱怨天总不肯放晴,影响他们的生意,可出了城来到田间,听到的却是农民对雪花的赞美,我就在想,老天爷该听谁的,究竟是工商重要,还是农桑重要。”
李琪今年已经十四岁了,从今年起,他就不再住后宫,搬到了十王宅的雍王府,每天和百官一样上朝。不过他是去位于东宫的弘文馆读书,每天功课结束后去宫中向母亲请安,随即又回到自己的王府中,自从去年的爬树事件后,张焕对儿子的成长教育开始异常重视,每隔两三天他就会选一些事关民生奏折,抄成副本命人给他送去,让儿子在奏折上表自己的意见,有时他出外视察,也一定会把儿子也带上。让他在闭门读书之余,也能了解窗外之事,今天张焕去新丰县视察一家纺织工坊,就特地将儿子带在身边。
李泌见李琪说话颇有趣,明明是自己的想法,却推给老天,他笑了笑便道:“这不是孰重孰轻地问题。民以食为天,这农桑自然就是天,而国以财为富,这工商就是地了,也可谓之阴阳,农桑为阳、工商为阴。若阴盛阳衰,人人都去从商赚钱,朝廷就要鼓励耕织,加税抑商;
可若阳盛阴衰,又会影响朝廷财政,所以朝廷又要适当放宽税赋,调动起工商的积极性,当然阴阳协调为最好。你看你父皇就是这样做的,十天前带你去视察水利,在田间地头和农民面谈,而今天又带你去视察纺织工坊,这就是二协调。所以执政的关键不在做什么大事。而在于能不断地对现有的各项律法进行微调,现问题、解决问题。使大唐能够迅恢复国力,你明白吗?”
李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前天看了一本折子,是户部房侍郎所上,说自从前几年中原推广棉花种植以来,原料充足,朝廷开始鼓励关中、河东两地的商人开办大工坊,结果大量的庄园佃农进城做工,庄园出现了工荒,很多庄园的田地开始荒芜了,关中和河东不少地方都出现庄园抛售土地、或降低租赋的情况,历史上闻所未闻,百年来一直困扰大唐的土地兼并问题竟然出现了解决地契机,我就很感慨,看来兴工商也并非没有好处。”
李泌微微地笑了,“这其实是你父皇和几个相国深思熟虑的结果,几年前先是严格实行废奴令,查抄了十几家抗拒废奴的权贵,甚至连郭子仪家也被处罚五万贯,没收八万顷赏田,然后在江淮、江南、巴蜀大量授田,以那里的高产来保障大唐的粮食供给,又在碎叶大量开采银矿,实行税制变革,以钱代租庸,逼迫各家的富余人口流向工商,从而使工商振兴,这样一来,百姓不种田也有饭吃,就有了另一条活路,谁还愿意做佃农被人盘剥呢?没有了种地的多余人口,兼并土地也就失去了意义,每年还要交白白交一笔土地额税,所以这两年土地兼并之事鲜有听闻,也就是这个原因。”
李琪沉吟一下,又问道:“现在是人口少地缘故,如果将来人口达到开元鼎盛之时的八百万户,甚至更多,种粮的土地不够养活国人,那时又会不会土地兼并之风重起呢?”
“这个你不用担心,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总会有比稻麦产量更高的粮食,就像棉花,若不是从埃及学到种棉和纺织技术,白叠布的价格也不会像今天这样便宜,再,葱岭以西土地辽阔,人口增加可以向西方移民,这就是你父皇用举国之力打碎叶战争的真正原因,不仅仅是碎叶地银矿事关大唐战略利益,更重要是保住西域的疆域,为将来解决国内矛盾提供一条途径。”
师傅的循循善诱使李琪的思路进一步被拓宽了,他望着车窗外疾飞的雪花,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中午,车队抵达了新丰县,新丰县令早得到消息,一大早就等在城外五里驿站处,准备迎候皇上的驾临,中午过后没多久,皇上视察的龙驾终于到来。
张焕来这里视察在年前便决定了,主要是新丰县有一家郭记纺织工坊,有织机两千台,雇佣工人四千多人,不仅纺织上好地白叠布,还纺织轻容和轻绢,所出的货物供不应求,给东主带来了丰厚的利润,也给新丰县带来了可观的税收,这是一家典型的成功作坊,引起了朝廷地广泛关注。
这次陪同张焕视察还有工部尚书李涵、少府监令杨敏中和工部侍郎宋廉玉,队伍浩浩荡荡地停在了驿站前,新丰县令慌忙迎上来,在龙驾前跪下,“臣新丰县令王洪兴叩见陛下。”
车门拉开。张焕走下马车,见他是单身前来,不由微微一笑道:“王爱卿请平身。”
“谢陛下!”王县令站起身又道:“臣接到朝廷快信,说皇上不愿扰民,臣将一切都安排好了。”
说罢,他指了指不远处,那里停着几辆驿站地马车,“等会儿陛下可以坐马车进县城,郭记工坊就紧靠西门,陛下来去。城中百姓都不会知道。”
张焕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他回头又向儿子的马车看了看,李琪也已经下了马车,后面跟着李泌,张焕对儿子笑了笑道:“皇儿肚子饿了吗?”
“回禀父皇,儿臣已经在车里吃过一些糕点了,现在不饿了。”
“那好。咱们换乘马车,早一点去,早一点回。”
几个人换成了驿站地马车,在三百多名羽林军的护卫下继续向县城驶去,片刻,一行人便抵达了新丰县西门。进了城门,大街上行人来来往往,颇为热闹,尤其胡商很多,他们都是直接来郭记工坊买货地商人,来到郭记工坊前,老远便听见了密集的机杼声。
郭记工坊在新丰县一共有四处作坊,其中最大的一处就紧靠西门。占地约百亩,被一道长长的院墙包围,东主是个长安商人,叫做郭甫,四年前由二百张织机起家。短短几年便展成为二千张织机的大作坊。他也是在昨天便知道今天皇上要来视察他的工坊,尽管从去年下半年以来。他已经接待了几批朝廷的高官,但皇上亲自来视察。还是让他激动得一夜都没有睡着觉。
一大早他就在大门前等候了,院子里已打扫得干干净净,等了一个上午,就仿等了十几年一般,就在他刚想去吃午饭时,大门外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只见一名衙役飞奔进来,低声喊道:“来了!来了!快点开大门。”
郭东主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了,他急忙上前将大门拉开,只见外面已被大群士兵控制,几个人正朝大门走来,最左边的是王县令,他认识,另外一个少府监令杨敏中去年十一月时来过,他也认识,而正中间的男子约三十余岁,身着一件白叠布长袍,头戴乌网帽,脸上带着一丝淡淡地笑容,让人觉得十分亲切,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郭东主的心砰砰地剧烈跳动起来,他知道此人必然就是大唐皇帝了,他连忙上前一步跪下:“草民郭甫叩见陛下,祝陛下万岁、万万岁!”
王县令连忙给张焕介绍道:“陛下,他就是郭记工坊的东主郭甫,长安人。”
张焕连忙命人将他扶起,微微笑道:“朕今天是微服私访,郭东主就不必多礼了。”
“谢陛下,臣没有告诉工坊中人今天陛下要来,一切都和平常一样,请陛下随我来。”
说罢,他急忙上前推开另一扇门,“陛下请往这边走。”
张焕点了点头,走了两步,他忽然又想起一事,扭头问他道:“朕听说你有一个儿子在碎叶从军,是这样吗?”
郭东主慌忙答道:“是!草民次子是碎叶的陌刀军,参加了碎叶保卫战,前几天捎信来,他一切很好,还立功受勋,得了不少奖赏。”
“朕也有一个义子在碎叶从军,这次也立了功,孩子们有出息,我们这些做父亲的脸上也有光啊!”
“是啊!前两天兵部派人敲锣打鼓,将一朵斗大的红花挂在我长安地宅门上,不知多少人羡慕我呢.”
“那朕怎么没有?”张焕回头对李涵笑道:“回去朕要向兵部抗议,他们居然把朕的红花忘了。众人都一起笑了起来,郭东主见皇上和蔼可亲,他紧张之心渐渐消失,带着张焕向内坊走去,虽然外面看着很小,但里面却占地面积极大,五座长条型的房子并排在一起,每间房子里皆有三百张织机,几百名工人在里面做工,大多是年轻的女子。穿着统一的白裙,一眼望去,房内白裙胜雪,十分养眼。
张焕和众人走进一间屋子,巨大嚓嚓!声迎面扑来,这里是织白叠布的工坊,在每一张织机旁都摆着一个大框子,里面放着另一个工坊纺好地一团团棉线,一张织机两人操作,一人白天织布。晚上休息,另一人是晚上织布,白天休息,这样织机就从早到晚不用停,另外还有几十名健妇负责搬运线团、布匹等物品,还有几名身着黑衣工头,她们负责给每一个织娘计数。
众纺娘都在专心致志地织布。对于张焕他们进来,没有人留心,这几个月来参观的朝廷高官不少,她们也习惯了。
“你给她们开多少工钱?”在巨大的机杼声中,张焕提高了声音。
“看她们能织多少布了,我一般是开二十文一匹布的工价。她们每天做五个时辰,技术最熟练地每天能织十匹布,那就是二百文钱,一个月下来能赚六贯钱,但大部分都能挣三到五贯钱左右,而且我还提供食宿,长安东市卖苦力的也不过挣这么多,已经很不错了。很多人家都争着要把女儿送来,甚至还有长安来的女
“那你怎么想到在新丰开店,为何不到长安开店呢?”旁边的李琪插口问道。
郭东主已经知道这个少年就是皇上地嫡长子,雍王殿下,如果不出意外。这就是下一任皇帝。他不敢怠慢,连忙恭恭敬敬道:“回殿下话。主要是长安的地皮太贵,为了省点买地皮的钱。我就来新丰县了,这里的地价只是长安的一半,而且离长安也近,由于我地货物供不应求,长安东市和西市地店铺都会自己雇马车来运货,又省下我一笔运费。”
“原来如此。”李琪恍然大悟,他想想又问道:“刚才我在大街上看见许多胡商,好像都是来你这里买货的,那他们直接来你这里买货会不会比去东市买更便宜一点?”
“不!不!”郭东主连忙摆手,“价格都是一样,这是行规,我不能卖得比西市便宜,我若不遵守,所有地店都不会向我买货,只不过直接在我这里买可以多买一点,而且现货充足,那些胡商都是急性子。”
众人便说边走,张焕却忽然蹲下来问一个年轻的织娘道:“你一个月能挣多少?”
织娘脸一红,低下头小声地说道:“我来了才半年,不很熟练,上个月得了三十五枚银币。”
一枚银币地官价是一百文,也就是说她赚了三贯五百文,一个九品主簿的月薪也不过才五贯钱,当然,县尉还有土地收入和粮食收入,但就是这样,还是很不错了。
张焕站了起来,又对郭东主道:“我们去看看纺织轻容吧!”
轻容又叫无花薄纱,是目前市面上最轻的一种纱,入手似无重量,裁成衣服,看上去就像披一层轻雾一般,这种纱地纺织法极为珍秘,原只有亳州两个纺织世家能纺,为防止技术泄漏出去,两个纺织世家世代互为通婚,不让技术外泄,但六年前的中原之乱中,亳州也受了冲击,两个纺织世家有几户人逃到长安,被郭东主得到消息,便花大钱从其中一户人家手中学到了这门技术,现在轻容是他最赚钱的货物,一直就供不应求,价格很贵,订单已经排到了今年十月,整个关中地区,也只有郭记工坊能做这种轻容。
目前郭东主的轻容工坊中只有织娘三十人,每一个人都是他精心挑选,身世清白人家的女子,而且都和他签了契约,保证不会把技术传出去,相应她们的收入也是最高,最高每月甚至能拿到二十贯钱。
出了白叠布工坊地大门,耳朵一下子安静下来,轻容工坊位于单独一座院子里,而且有围墙和其他工坊相隔,有专人把守,除了来视察的朝廷高官外,其他任何人都不得进去。
进了门,张焕见这里防备森严,便对众人笑了笑道:“算了,既然是郭东主的珍秘,我们就不进去了。”
郭东主连忙躬身道:“皇上但进无妨,这种轻容技术十分复杂,外行人是看不懂的?”
张焕走到窗前,见大房间内也传来轻微的机杼声。三十名织娘正全神贯注地纺织轻纱,他回头对郭东主笑道:“朕有个非分的要求想请东主答应。”
郭东主吓得连忙跪下,“陛下尽管开口,草民怎敢不答应。”
“是这样。”张焕沉吟一下道:“朕的皇后十分喜欢轻容,她也组织宫女在宫中纺织轻容,可是怎么也纺不起来,朕这次来视察前,皇后特地嘱咐朕请一个会织轻容的织娘进宫教授,不知
郭东主心中一跳,这等于就是把轻容地技术传出去了。可他又不敢不答应,只得一咬牙道:“陛下要求,草民安敢不答应,草民一定让最优秀的织娘进宫教授。”
说罢,他对一名工头道:“去把吴绣娘叫来。”
他又回头对张焕道:“这个吴绣娘丈夫是个军人,去年被调到安西参战,身世很清白。请陛下放片刻,一名身着白裙地年轻女子被带了过来,张焕老远看见她,只见她年纪约二十五六岁,模样倒也清秀,走近了却觉得她似乎有些面熟。象在哪里见过,那个吴绣娘上前和张焕打了一个对面,她也一愣,忽然她跪了下来,高声道:“小女子叩见皇帝陛下。”
张焕迟疑一下,问道:“朕见你也有点眼熟,我们是在哪里见过?”
“陛下忘了吗?当年陛下在武威时曾视察过天宝县移民,我爹爹就和陛下讲过水车之事。陛下当时还给我们一张名刺。”
张焕猛地想起来了,后来就是这对父女来金城告状,揭开了陈平贪污救济粮一事,他呵呵地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我们居然在这里又见面了。朕记得你应该姓刘吧!快快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吴绣娘也十分高兴,她站起来道:“小女子夫家姓吴。他就是陛下当年砍伤我父亲的一个亲兵,被陛下处罚后。他歉疚于心,时常来照顾我们,时间长了,小女子就嫁给了他,还生了两个儿子,他是奉天县人,积功升为果毅都尉,去年被调到安西打仗去了,两个儿子都在长安读书,我就来这里做工,挣钱供他们学费。”
张焕听说他的亲兵知错能改,心中感到异常欣慰,他便对吴绣娘笑道:“真是巧了,朕地妻子正想请一名会织轻容地织娘进宫教她们纺织技艺,郭东主就给朕介绍了你,你愿意去吗?朕不会亏待于你,只呆半年,你可随时出宫看你的儿子。”
吴绣娘想了想便点了点头应道:“小女子愿意进宫教授皇后娘娘轻容技术。”
“好,你去收拾一下东西,等一会儿朕就要回宫了。”张焕又回头对郭东主道:“朕这次前来视察也想听一听你们这些实业商人地意见,觉得朝廷哪些法度是不太合理的,尽管提出来,朕想听你说实话。”
郭东主连忙躬身行一礼道:“草民觉得现在朝廷对我们已经很宽容了,不过草民也觉得确实有两个小小地地方不甚合理。”
有人给张焕搬来一张坐榻,他坐了下来,又让李琪坐在自己身边,便对郭东主道:“郭东主请说。”
郭东主想了想便道:“草民是想说关于朝廷对商人各种律令众多,而且很多互相矛盾,前年有河东奸商卖假茶坑蒙于民,朝廷便一刀切,所有河东商人皆不可卖茶,这实在是不合理,这是一件事,还有草民去年曾在扬州开了一家三百织机的作坊,长安这边盐铁监说我地郭记工坊是在长安登记商籍,按照庆治十三年的诏书规定,扬州的店应该在长安一并缴税,可扬州那边盐铁监却说我店开在扬州,按大治二年的诏书规定,我必须在扬州缴税,按理应以大治年的规定为正,但庆治十三年的规定又没有废除,结果我两边同时缴税,无奈我只好将扬州的工坊改名,在扬州登记商籍,可这样一来,我郭记工坊这块响当当地牌子就没有了,草民的意思是,朝廷能否修订一本完整的商律,不要再随意下诏改变它。”
张焕沉思了片刻便道:“这件事朕知道了,说起来《永徽律疏》中也有涉及,只是不甚完备,朕上月已经下旨,命崔相国牵头刑部,将一些新的律令补充进去,其中就包括商律,将来我大唐断案一律以《永徽律疏》为准,任何人不得违律擅断,若有迷惑,当报刑部裁决,你说的这些情况,可写成文书,投入四匦之中,刑部自然会采纳。”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qidin,章节更多,支持作,支持正版阅读!)
第四十一章 公主归来
返回长安已经是黄昏时分,侍卫将吴绣娘带回宫,李琪也回了自己的雍王府,而张焕则直接来到自己的紫宸阁御书房,今天一天不在朝中,应该积累了不少奏折,刚走到门口,宦官安忠顺便急忙上前禀报:陛下,韩国公主回来了。该章节由
韩国公主突来的消息让张焕愣住了,他事先竟一点消息也没有得到,她现在在哪里那裴明远呢他也回来了吗
惊喜之下,他一口气连问三个问题,安忠顺连忙答道:回禀陛下,韩国公主已被皇后娘娘接入宫内,裴大夫也回来了,上午他还来求见过陛下。
宣他来见朕。不等安忠顺说完,张焕便打断了他的话,急命裴明远来见自己,他快步走回御书房坐了下来,激动的心情略略平静下来,早半个月前他已经知道回纥国内果然生了内讧,忠贞可汗身死,颉干迦斯被拥立为新汗,近千名忠于原可汗的人被杀,而张焕所担心的韩国公主和裴明远一行却不知下落,尽管传来消息说大唐使并未出事,但还是让他担心了半个月,今天裴明远和李素都能顺利归来,这着实让他感到十分欣慰,裴明远是他的心腹,又是裴家的家主,将来是他重用之人,这次他能带公主成功脱逃,也说明他有很不错的应急能力。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裴明远被领进了御书房,和在翰耳朵八里相比,他明显的瘦了一圈,一个月的艰难归途使他心神皆疲惫到了极点,离开翰耳朵八里没多久他们便遭到了回纥大军的追击,关键时刻是药罗葛灵的族人救了他们,在距西受降城约三百里时,他们又一次遭到了数千回纥边军的袭击,近二百名唐军阵亡。正是护卫唐军的拼死保护,他们才最终得以返回大唐。
臣裴明远参见陛下。裴明远上前一步,向张焕深施一礼。
张焕见他又黑又瘦,脸上疲惫之色难以掩饰,心中也忍不住地感慨,他亲自给裴明远倒了一杯茶。道:这次回纥之行,朕也深知其中的风险和艰难,你和公主能平安归来,朕欣喜万分,快快坐下,给朕讲一讲回纥的经历。
裴明远坐下,他便将回纥忠贞可汗怎么欲进攻北庭,后来又如何突然大转弯,急不可耐地想迎娶大唐公主。又如何在迎婚的前夜暴毙,以及药罗葛灵如何全力帮助他们脱险之事详详细细地给张焕说了一遍,最后他又有些担忧地问道:陛下。公主既然返回大唐,那她与回纥地婚约又该如何处置
想必你也知道了,回纥新可汗已经全面取消和大唐签订的协议,联姻之事自然也就此作罢,我们答应回纥的百万石粮食也不必再提。说到这,张焕微微一笑又道:这个颉干迦斯既然是被反唐的三大势力,粟特人摩教回纥军方拥立上台,他自然要有所表现,不过若要他立即兵进攻大唐。朕谅他也没有这个胆子。
为何裴明远脱口而出,他随即又反应过来,陛下说的可是黠戛斯人
没错,就是黠戛斯人,有他们在,回纥人就不敢真的南下,朕就是看准这一点,才任他们去内讧,最好自相残杀。也省得朕出兵去收拾他们了。
裴明远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他忽然又想起一事。便对张焕道:药罗葛灵在与臣告别时曾提到他们几个部族有南迁地想法。现在回纥国内反唐派占了绝对优势。他们地处境也岌岌可危。正如陛下说言。回纥极可能出现分裂地势头。陛下为何不顺势而为。拉拢亲唐派。彻底让回纥走向分裂呢
张焕忽然笑了。他意味深长地瞥了裴明远一眼。不紧不慢地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顺势而为呢对付漠北地回纥人我一共下了五步棋。环环相扣。扶持黠戛斯人是第一步。任凭回纥人内讧反唐是第二步。刚才你说地拉拢药罗葛灵等亲唐派我已经派人去做了。这是第三步。下面朕还有第四步第五步。明远不妨猜一猜。
让裴明远猜。张焕却没给他时间。他话题一转便歉然地笑道:明远刚刚回家。就被朕叫来。耽误了你和孩子团聚。朕真是很内疚。
裴明远连忙起身躬身施礼。陛下言重了。反倒是臣要感谢皇后娘娘替臣照看女儿。陛下和皇后对臣地恩德。臣铭记在
好了好了咱们之间就不用这么客气了。张焕摆摆手笑道:皇后是你地亲妹。她不照顾谁照顾倒是你啊朕想让你去地方上磨练急年。你可有心理准备
地方裴明远暗暗一怔。他一时没有明白张焕地意思。在去回纥之前。他出任土地田亩监令。一直在常州任职。作为裴家家主。裴家地族务他几乎已经撒手不管。已经引起家族许多人地不满。好容易四年任职期满。他卸职回到长安。却又出任送婚使去了回纥。按理。他回来后应该直接入朝为官才是。怎么又让他去地方任职。皇上这究竟是什么用意他目光疑惑地向张焕望去。希望能给自己一个明确地答复。
张焕却没有明确解答他的疑惑,他沉吟了半晌,只淡淡一笑道:朕已经决定任命你为益州刺史兼剑南节度使,五天后正式去益州赴任。
裴明远走后,张焕背着手在房间内来回踱步,去年由于碎叶战役爆,他有很多计划中的事情都暂时被搁浅,尤其是高层的人事变动,这四年来基本上都没有动过,随着战争结束,权力的格局应该重新架构了。
去年十二月,大唐的前相国曾把持朝廷整整十年的崔圆不幸去世了,他的去世固然是大唐的一大损失,但意味着一个时代地结束,当年七大世家的家主,崔圆裴俊韦谔张若镐王昂杨楚行水。而韦谔也在前年病逝,现在除了楚行水尚在朝中为高官外,其他的六人都不在人世了,当年他张焕与这七人中明争暗战,可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笑傲天下。
张焕他慢慢走到窗前,凝视着远空地一轮弯月。它在无边无垠的蓝色天幕中仿佛和自己一样的寂寞,他忽然有一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没有了政敌,他的生活中似乎就少了一点什么,或许有时候敌人也是一个特殊的朋友,这时,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一个远在巴格达地敌人。
今天后宫内十分热闹,先是韩国公主返回长安。下午时张焕又将会织轻容的吴绣娘请入宫内,张焕的妻妾们兴致高涨,以至于丈夫迟迟没有回宫。谁也没有放在心上,不过今天只有一个人忧心忡忡,就是崔宁,从早上一直等到晚上,她都在等待丈夫归来。
让她忧心忡忡的原因是她一早得到一个消息令她无比震惊的消息,她的侄子崔曜竟然被大食人俘虏,带到巴格达去了,生死不知,这个消息使崔宁恍若被雷击一样。
崔曜是父亲最难以割舍的长孙。在父亲临终前,他拉着自己的手反复嘱托,一定要自己把崔曜培养成为崔家的栋梁之材,可现在父亲地叮嘱尚未在耳边散去,却传来了崔曜被俘虏到巴格达地消息,这怎能不让崔宁心急如焚,若崔曜有什么三长两短,他怎么向去世的父亲交代。
崔宁站在台阶上焦急地来回踱步,她已经派了两个宦官去打听皇上地消息。现在天色已经很晚了,他怎么迟迟还不回来。
娘娘,陛下回来了。她身旁的侍女忽然指着远方出现的一串灯笼大声喊道。
真是他回来了。崔宁拾裙跑下台阶,可跑了几步又有些犹豫了,自己这样跑去,别人知道了会不会在背后议论她。
她想了想,便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交给贴身宫女道:你去把它交给陛下,什么也不用说。
灯笼处正是张焕的龙辇。他在外奔波了一天。也着实累了,见夜已深。便返回宫休息,过了一座桥,安忠顺忽然在车窗外禀报,陛下,元妃娘娘送一根簪子给你。簪子张焕有些诧异,宁儿送簪子给他干嘛他随手接了过来,果然是崔宁之物,他又向窗外看了看,见崔宁的贴身侍女站在车外,便问她道:元妃还有什么话要你带给我吗
侍女慌忙施了一礼,娘娘什么也没有说。
张焕沉吟了片刻,慢慢明白过来,这是崔宁让自己今晚到她那里去呢他笑了笑便道:你去告诉元妃,就说朕明白了。
侍女应了一声,转身便慌慌张张地跑了,张焕一直望着她身影消失,又看了看手中的金簪,轻轻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丝会意的微笑,崔宁虽然使的是小伎俩,可是他喜欢。
按照平常的习惯,他总是要先到裴莹这里来吃晚饭,然后再决定今晚地歇处,今天也不例外,他走进裴莹的寝宫,裴莹早已经闻讯迎了出来,在她身后却跟着韩国公主李素,她上前向张焕盈盈施一礼,李素参见皇兄。
张焕摆摆手,呵呵一笑道:朕听说你平安归来,心中快慰之极,今天晚上朕要喝一点酒,以示庆贺。
皇上又在找借口喝酒了。裴莹佯做不高兴的样子,可只装了一下,她也忍不住笑了,那就少喝一点,臣妾这就给皇上热酒去。
等一下。张焕拉住了她笑道:不如叫大家一起来喝一杯,如何
明天大家再一起喝酒吧现在她们都在学习织容呢,兴致高昂,尤其是平平,那个吴绣娘和她是旧相识,从来都坐不住的她居然也认认真真学织轻容了。裴莹摇了摇头笑道。
那小妹就不打扰皇兄喝酒了。李素又行了一礼,便要告辞。
皇嫂。李素脸忽然一红,附在裴莹耳边悄声道:刚才那件事可千万别说出去。
我知道了,你快去吧裴莹暧昧地向她眨眨眼,李素满脸通红地转身去了。
张焕笑了笑,却没有深问。他来到饭堂坐下,裴莹给他端了几盘菜,又温了一壶酒,在他身旁坐了下来,她一边倒酒,一边问道:李素从回纥归来。那她与回纥人的婚姻还有效吗
人都死了,婚姻当然也就取消了。张焕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笑道:明远也问了朕这个问题,你们兄妹怎么想到一起去了。
明远也问了吗裴莹大感兴趣,她忽然象年轻了十岁似的,凑在张焕面前兴奋地追问道:给我说一说,明远在提到李素时是什么表情
张焕诧异之极,他停住酒杯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忽然想起刚才李素羞涩的样子,心中若有所悟。便笑了笑道:莫非你想做一次红娘
裴莹半天没有说话,自己的兄长在几年前妻子去世后,便一直没有再娶。他膝下只有一女,而他又是裴家家主,怎么能没有子嗣,为这件事,裴莹不知劝了兄长多少次,就算纳妾也可以,可总是被他婉拒,他的心中似乎只有亡妻一人,这已经成为裴家地头等大事。今天和李素聊天时,她总是旁敲侧击裴明远的情况,引起了裴莹的怀疑,在她不舍追问下,他们之间果然有这个苗头出现了,裴莹为此兴致盎然,但现在丈夫地话却让裴莹感到被泼了一盆冷水似的,他一下子清醒了,是的。关键是李素的公主身份,自己兄长能娶她吗会不会影响到裴家和明远的前程。
想到这,她紧紧地注视着丈夫,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确切的答复,裴明远可以吗
妻子那充满期盼地眼睛张焕心中清清楚楚,几十年前世家是不屑于与李氏宗室联姻,他们总是保持着一种高傲地姿态,或世家之间互相联姻,现在世家朝政虽然已经衰落。但并没有消亡的地步。他们地子弟在很大程度上控制着地方,他们有着平常百姓无法比拟的优势。能够培养出大量优秀的人才,尽管他已经在办学门荫等方面尽力改变这种状况,但他也知道改变这种状况至少也需要十年时间,如果裴明远娶李素,恐怕着急的不是自己,而是那些仍旧极力维护世家利益的顽固势力。
这件事朕不会干涉,也不会过问。张焕的口气异常平淡,他喝了一杯酒,便对裴莹徐徐道:朕已经决定,调明远为益州刺史兼剑南节度使,五天后正式赴任。
吃罢晚饭,张焕起身来到了崔宁地寝宫,他刚进门便听见里面隐隐有人在通报,娘娘,陛下来了。紧接着崔宁飞快跑了出来,但她的眼睛里不是惊喜和眷恋,而是一种焦急甚至惊惧,是的她此刻地神情就像一只失去了孩子的母鹿。
宁儿,出什么事了张焕连忙扶住她,惊讶地问道。
崔宁紧紧抓住张焕的手,颤抖着声音道:焕郎,崔曜还能会得来吗
是谁告诉你此事的张焕心中有些不悦,这件事他在十二初时便从碎叶来急报中得知了,他当时怕崔宁和病人膏肓的崔圆知道,一直隐瞒至今,甚至连裴莹都没有告诉,没想到崔宁还是知道了,这件事是谁泄露的
张焕冷冷地回头瞥了一眼安忠顺等人,他们几人吓得低下了头,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喘一
焕郎,谁告诉我的你就别问了,关键是崔曜能不能救他回来崔宁已经担忧到了极点,她本想问崔曜是不是还活着,可是她不敢往那边想,她用乞求的目光望着丈夫,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可以接受的答复。
张焕望向崔宁地目光已经变得温柔起来,他能感受到崔宁心中的紧张,崔曜是她父亲临终前唯一的托付给她的事情,如果崔曜出事,她将无法对自己父亲交代,张焕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我们去里面说吧
他牵着崔宁的手进了内室,张焕坐了下来,揽着她的腰诚恳地说道:你知道吗当朕听说崔曜被抓时也异常紧张,朕也很担心他会遇害,可后来当朕得知他被阿古什带到巴格达时,朕就知道,他至少性命是保住了,尽管朕没有见过他们的哈里,但他是大国之君,如果连容纳一个使的心胸都没有,那他就根本无法驾驭大食这样大地国度,就像朕不杀阿古什,最后将他放了一样,崔曜也一定会被释放,当两国之间的战争结束后,就该是政治对话的时候了,以解决许多遗留问题,包括大食战俘的交换临时边界的确定等等,崔曜的释放问题也必然会在这些谈判中出现,所以你放心,朕一定会把他换回来,他不仅仅是朕爱妃的侄子,更重要是他身为大唐的使臣,这关系到大唐帝国的尊严,如果他不回来,拔汗那也就不会真正地诚服于朕。
第四十二章 拉希德的烦恼
三月的伊丽河流域已是春色盎然,一望无际的草原渐渐转成了青绿色,和风拂面,温暖的气息洋溢在天地之间,这天清晨,乳白色的薄薄白雾笼罩在草原之上,远方,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惊破了草原的宁静,一匹快马在薄雾中出现,向妖龙城疾驰而来,马上库尔班德紧咬着嘴唇,目光因激愤而变得绝望,他拼命地抽打战马,战马狂风一般地冲进了妖龙城。
妖龙城已经被唐军重新控制,战争结束后,许多随唐军南下避难的原居民也66续续回到了自己的家园,在随后的重建中,唐军所建的第一座码头也顺利完工,二十艘百石运输船也顺利下水,这座码头的修建将妖龙城和伊丽河通过水路联系起来,但这只是唐军的第一步,在完全控制伊丽河流域后,唐军的下一步将向夷播海扩张,从西面完成对回纥的战略包围。
现任妖龙城兵马使正是都尉将军施洋,这位年轻的将军奇袭拔汗那立下大功后,并没有因此飞黄腾达,他的军职未变,从阿史不来城调任妖龙城兵马使,唯一的收获便是被封了宁远将军的散官职,这仅是从五品的武官衔,这些封赏明显和施洋所立下的军功不配,连他的副手赖金麟也被提升为都尉将军阿史不来城兵马使,施洋遭受的不公引起了军中许多人对他的同情,但施洋本人却十分高兴,他终于以军功坐稳了都尉将军之职,将来就不会任何人认为他是因为身份背景而被提升,这才是他所看重的事情,至于被调为妖龙城兵马使,施洋更是心知肚明,大食征战硝烟散去,接下来将是大唐对回纥的反抽,而妖龙城正是对回纥人力点之一,将他调到妖龙城。将再一次给他立功的机会。
昨天晚上,他得到斥候消息,妖龙河已有解冻的迹象,如果妖龙河解冻,那利用妖龙河运输物资的行动就可以开始正式进行了。
施洋一早便率领五百骑兵准备亲自去沿河察看河水解冻的情况,大队骑兵刚驶出黑暗森林。后面便传来了疾奔的马蹄声,施将军,施洋隐隐听见有人在叫他,施洋回头望去,只见数里外一匹马向这便奔来,马上有人在挥动着手臂,森林里光线昏暗,看不清他的模样。
很快,战马靠近。战马上竟是黠戛斯人库尔班德,神情颇为焦急,他不是在阿史不来城吗来这里做什么。莫非是古黛出事了施洋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会使库尔班德这样焦急,他停下战马,等待库尔班德上前。
施将军,古黛终于到巴格达去了,我怎么也拦不住她,你去把她追回来吧库尔班德表情异常激动,古黛最后的喊话仿佛还回荡在他地耳畔,库尔大哥,你回去吧去为黠戛斯人而战。跟着女人,你永远也成不了真正的英雄。
古黛的话深深刺痛了库尔班德的自尊,为此,他要回草原去成为真正的英雄,可他又放心不下古黛,便前来找施洋商量,他希望施洋能派人去截住古黛,无论如何不能让她去巴格达冒险。
施将军能否传书石国的唐军,让他们截住古黛。她孤身一人去巴格达,实在是太危险了。
沉默半晌,施洋才淡淡一笑道:你以为我能拦得住她吗况且她知道情况一个月后才去找自己地情郎,那应是她深思熟虑的选择,我又有什么理由不让她去
施洋对此事的冷淡无异于给库尔班德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他呆呆地站在那里,显得有些惘然无措,想再去追赶古黛,他已经没有了这个勇气。可真让他回黠戛斯。他的心中却又放不下这份情缘,施洋似乎明白他的心思。重重地拍了一下库尔班德厚实的肩膀,你跟我他一催战马冲上了一座小山丘,一指东方朝霞初升的天际对库尔班德道:你看见没有,天地之间是如此辽阔无垠,任我们纵横飞驰,我们的心为何要为一个女人而弄得这般心力憔悴,你我都是男人,大丈夫就应在战场上建功立业,何患无妻,你回去黠戛斯去吧希望我们能在扫荡回纥人的战场上会师。
施洋地话激了库尔班德骨子里地血性。他望着远方茫茫无边地草原。他忽然仰天长啸一声。尖利地啸声在天地间回荡。他随即纵马冲下山岗。向遥远地北方驰去。你看着吧总有一天。我粘满敌血地战刀会让你明白。什么才是黠戛斯人地英雄。
巴格达地外城依旧熙熙攘攘。小商贩地叫卖声此起彼伏。一队队满载货物地骆驼队在大街上行走。各色人种各种各样地语言。充斥着这个国际性地大都市。崔曜身着大食人地黑衣骑在一匹骆驼之上。悠悠哉哉地向内城而去。他在大食已经呆了整整半年。语言不再成为他地障碍。他不仅能说一口流利地阿拉伯语。甚至还能用阿拉伯文撰写诗歌。他又将中原地诗赋和历史介绍给了大食人。为此拉希德专门为他在帝国图书馆内开设了一门东方历史课程。引来了一千余名门贵族子弟聆听课程。几个月来。崔曜开始在巴格达地上流社会中颇有名气。被酷巴格达人美誉为。东方启明星。
战争结束也有四个多月了。在战败之初。巴格达上空一片愁云惨淡。物价飞涨。大街小巷随处可以听见战死家人地哭声。战争失败非但没有影响他地授课。而且因为这场战争。引来更多人开始关注大唐。崔曜地学生也由一千余人猛增到了近五千人。原来地授课大殿已经坐不下了。他改到图书馆主殿授课。每星期授课两次。
崔曜住在外城穆塔大叔地空宅之中。而穆塔大叔早在两个月前便去撒马尔罕进货了。碎叶战役后。尽管他地学生不介意他是大唐人。但巴格达地普通老百姓未必不记仇。尤其是那些战死士兵地亲人。没准就给他来一刀。因此。崔曜每天用黑巾覆面。往来于住所和帝国图书馆之间。
今天不是授课日。他和往常一样准备去内城地图书馆看书。他地骆驼刚走到内城门口。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叫他。崔先生声音轻柔。是个年轻地女人。
崔曜回头。只见后面地来了一辆极为华丽地马车。马车在他面前停下。车窗里露出一张美丽地俏脸。她年纪约二十岁出头。有着迷人地微笑。漂亮地牙齿和黑色睫毛地蓝眼睛。栗色地头上罩着缀满了各种宝石地丝网。崔曜认识她。她叫阿巴赛。是拉希德哈里地亲妹。也是巴格达地位最崇高地公主。她是拉希德最宠爱之人。甚至过了拉希德自己地女儿。为了让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拉希德甚至不允许她结婚嫁人。只有一个名义上地丈夫。
阿巴赛也是崔曜的学生之一,不过她学习的是汉语,这起源于她对大唐诗歌的热爱,尤其是对李白的诗最为崇拜。为了能更深刻地品茗唐诗的韵味,她便开始向崔曜学习汉语。
我昨天读了一的李白地诗,你听听对不对阿巴赛象个小学童似的用结结巴巴的汉语背诵起来,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不错不错马车里忽然有人在鼓掌,崔曜这才现马车里还有一人,是一个极为漂亮的男人,皮肤白皙的惊人,年纪约三十岁。一双眼睛里总带着一种梦幻般的迷惘,崔曜也认识他,他叫哲耳法尔,是叶哈雅的次子,也是阿拔斯帝国的税务总管,掌握着帝国的财政大权,另外他还是巴格达最有名地诗人和文学家,写了一笔好字,他总有一些标新立异的创举。但这种创举总会立刻成为巴格达的时尚。比如他的脖子很长,他去年特别穿了一件高领服。结果这种高领服便成为了巴格达最时尚的款式,流行了整整一年,至今风潮未尽,哲耳法尔也是崔曜的历史课学生之一,每一次授课他都会准时到场,认真听讲,他尤其喜欢听崔曜讲解史记,和崔曜的私人关系也颇为不错。
哲耳法尔之所以和阿巴赛坐一辆马车,那是因为他就是阿巴赛名义上的丈夫,他们并不住在一起,平时也极少见面,只有在宫中举行盛大宴会时,他才会以阿巴赛丈夫的名义和她同坐,不过今天他是在路上遇到了阿巴赛,便邀请她与自己同坐一辆马车。
听到哲耳法尔地夸赞,阿巴赛的脸红了,她娇媚地瞥了他一眼,悄悄地在他手上掐了一下,尽管动作很细微,但还是被崔曜看见了,他佯作不见,向哲耳法尔行一礼微微笑道:哲耳法尔,上次我提到的印刷办法,你说服您的父亲了吗
崔曜说的印刷办法就是大唐的印刷术,其实早在几十年前怛罗斯之战后便由唐军战俘传到了大食,但并不被大食人接受,主要是伊斯兰教会反对,长老们认为只有用手抄写经卷才是对真主的尊重,所以印刷术虽然早已传来,却一直没有被采用,但拉希德执政后,大力引进东西方文化,大量的文化在巴格达交融,他本人并不排斥印刷术,可是权臣叶哈雅却反对,为了印制历史课本,崔曜便请求哲耳法尔,希望他能说服自己的父亲特许使用印刷术。
哲耳法尔点了点头道:连我也没想到如此顺利,父亲竟一口答应了,不仅是印刷先生地历史课本,他还同意将印刷术在大食境内推广,并决定亲自为使,五月出去大唐与你们地皇帝陛下会谈。
崔曜默默地点了点头,这就是战争带来的变化,碎叶战败使大食人空前重视大唐,连搁置了几十年地印刷术也终于被大食人接受。
这时,一匹快马从内城驶来,马上是拉希德的侍卫官,他忽然看见崔曜,便勒住了战马,大声道:崔先生,我正要去找你,哈里陛下要召见你,命你立刻进宫。
崔曜立刻对阿巴赛道:今天下午还是正常时间上课,我会教你李白的另一诗:将进酒。希望公主能准时到来。
说罢,他又向哲耳法尔行一礼,便随侍卫官疾而去,崔曜刚走,哲耳法尔立刻沉下脸对阿巴赛道:刚才你的举动很冒失,如果被有心人看到报告了哈里。他就会怀疑我们的真实关系,后果很严重,你明白吗
大食王宫内,拉希德和正全身贯注地看着一名突厥工匠绘制弓箭制作流程,碎叶战役的惨败使拉希德开始全面检讨大食与大唐的军事差距,在大规模杀伤武器方面,唐军有天雷弹,但他们有希腊火,两的威力差得并不算远。而在近战搏击方面,唐军有横刀,他们也有大马士革弯刀。也在伯仲之间,关键就是中远距离的攻击,大食的投矛要明显逊于唐军地弓箭,正式在这个环节上出了大漏子,使大食军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甚至是战争失败的重要因素,为此他痛定思痛,决定大食军放弃投矛,而同样改用弓箭。这不仅是用来对付唐军,拉希德意识到,唐军穿透力极强的弓箭可以帮助他战胜拜占庭和法兰克王国的方阵军团。
大食人制作弓箭的水平并不高,埃及人略强一点,但也远比不上唐军制弓水平,但突厥人却能仿制出与大唐一样犀利地弓箭来,为此,拉希德专门请来制弓技术最高的突厥工匠,替他绘制图样。
哈里陛下。这就是唐军普遍使用的弓箭,他们一般是用柳木和动物的筋角制作,我们这里可以采用叙利亚的橡木或亚美尼亚的雪松都可以,从定型绞筋上弦到最后成弓大约需要两年时间,但弓箭其实也并不是大唐最犀利的远程武器。
拉希德一边听,眉头皱成一团,做一把大唐军队那样的弓箭竟然需要两年时间,而且还不是最犀利的远程武器,他地脸立刻沉了下来。不悦地说道:那最犀利的远程武器是什么。你为什么不绘制出来
突厥工匠听出哈里口气中的不满,他吓得惶恐地答道:回禀陛下。唐军最犀利地远程武器其实是弩,不仅射程远,而且穿透力极强,卑职也只略知一二,恐怕做不出唐军那种弩箭的效果。
无论如何你也要试一试,不管用多少人力财力我都可以给你,做出来了我有重赏,给你加官进爵,可若做不出来,我就要你的脑袋拉希德说完,便转身怒气冲冲走了。
这几天拉希德的心情着实有些不好,碎叶兵败后,他的权威受到了严重挑战,叶哈雅趁机挑起埃及人和呼罗珊人的骚乱,为了平息地方的严重局势,他被迫让权,将上下埃及总督和亚美尼亚总督都换成了叶哈雅的心腹,同时任命叶哈雅的长子法德勒为最高司法官,加上他地次子哲耳法尔为最高税务官,这个伯尔麦克人家族几乎掌控了阿拔斯帝国的全部权力,而他拉希德简直要成为他们家族的傀儡了。
拉希德刚走到自己办公的宫殿门口,侍卫官连忙迎了上来,哈里陛下,大唐人崔先生已经带到,正在宫外候见。
拉希德点了点头,把他带到我的内殿来
他推开宫门,穿过巨大的宫殿,又进了一个小门,这里是他的内宫,也就相当于大明宫御书房一样,是他平时处理国事的地方,内宫一般是有两个黑人宦官负责打扫,他们皆不识字,不可能将他的一些秘密传出去。
拉希德走到桌前坐下,桌上摆了几分报告,大都是各地税收地情况,但有一份报告却一下子吸引了他的注意,叶哈雅竟要五月时去大唐商谈战俘赎回,那也就是说还有两个月,拉希德似乎想到了什么,却一时又看不清楚。
正在他沉思时,内宫的门忽然开了,侍卫官引着崔曜走了进来,陛下,他来了。
崔曜上前一步,向他深施一礼道:参见哈里陛下。
拉希德的思路被打断了,他笑着摆了摆手道:你请坐下吧
侍卫官将门轻轻带上,内宫里就只剩下拉希德和崔曜二人,拉希德亲手给他倒了一杯茶,笑道:现在大家都叫你崔先生,看来你很受欢迎啊
陛下过奖了。崔曜微微一欠身谦虚地说道:主要是众人对我大唐的历史感兴趣,从最初的百余人到现在五千人,让人不得不感慨大食确实是一个好学的国度。
你很会说话。拉希德坐下,他背靠着椅子,似乎在沉思什么事,过了良久,他才微微一笑道:我看过你的一些东方历史课本,说实话,我对你们的秦始皇这个人物非常感兴趣,我尤其欣赏他地霸气和手腕,可惜你地历史课本写得太简单,读不出什么味道,所以我今天把你请来,就是想让你单独给我讲一讲,这位开创大一统历史的伟人是如何登上大秦帝国地皇位。
崔曜点了点头,那陛下想从哪里听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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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意外发现
崔曜走后,拉希德陷入了沉思之中,他刚刚才想通一件事情,那就是为何叶哈雅要亲自去大唐,他这是要去捞取政治资本,说白了就是做给国人看,哈里年少不更事,玩出了火,现在只有他叶哈雅才能收拾残局,而一旦叶哈雅和大唐谈判结束,换回大唐的战俘,他的声誉就会大涨,更加强势地掌握大权,即使换不回来,也是他哈里的罪孽深重。
碎叶战役如同一股吹散了薄雾的劲风,一下子将严峻的国内局势呈现在拉希德面前,形势已经很明朗了,叶哈雅就是阿拔斯帝国的吕不韦,他甚至比吕不韦更加权势滔天,他把持了整个帝国的权力,甚至他的两个儿子还掌握了帝国的财权和审判权,照这个布局,就算自己死了后儿子继位,帝国的大权还是会握在这个波斯人家族的手中,拉希德轻轻地揉搓太阳,在这个日益严峻的局势下,他又如何才能破这个局呢叶哈雅吕不韦,他反复地掂量这两个名字,忽然,一个大胆的念头从他脑海中闪现出来。
几乎整整一个下午和一个晚上,拉希德都在考虑他的计划,他一遍又一遍地反复推敲,寻找可能的漏洞,掂量由此会出现的后果,到第二天清早时,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对侍卫官道:你现在再去把崔先生请来,我有事和他商量。一大早,崔曜按照原计划来到帝国图书馆,不过不是给公众上东方历史课,他的历史课明天才有,今天要给阿巴赛公主上唐诗课,补昨天下午因给哈里讲秦历史而耽误的课程,上课的地方位于图书馆东楼,这里是王公贵族们常常出没的场所,一般而言,大食妇女是没有多少受教育的机会。连出门的机会也很少,不过阿巴赛公主是例外,她享受着最好的一切,其中就包括最好的文化教育,拉希德给她请来老师都是阿拔斯帝国最有名望的学,甚至包括教会地长老,给她讲解伊斯兰教义的真谛。
就这样,阿巴赛公主成为了帝国最年轻最有学问的女人。成为巴格达最令人瞩目的月亮,她身上有数不清的光环,集千万宠爱于一身,无数人想娶她为妻,但拉希德已向全国公布,阿巴赛将永远不会成为新娘。
崔曜的身影刚出现在走廊上,立刻有两名公主的仆人将他引进授课房间,他进了房间。阿巴赛公主已经等候他多时了。
崔先生来了。阿巴赛连忙起身向他行了一礼,和昨天不同,她今天显得端庄文静,脸上挂了一幅薄薄的黑纱,只露出一双明亮地双眸。将她原本就白皙的皮肤衬得更加白腻动人,这倒让崔曜有些诧异了。他教了她近三个月的中文和唐诗,从没有见她戴面罩,今天倒是怎么了
崔曜没有细想,他欠身回了一礼笑道:那我们就开始吧
他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份昨天晚上抄誉好的唐诗,递给了阿巴赛,今天我们来讲李白的将进酒。
他走到阿巴赛对面坐下,肃然说道:你先读一读。看能否读下来。
阿巴赛默默看了一遍。开始结结巴巴读了起来,她学中文的时间不长。只有三个月,她也没有崔曜完全生活在阿拉伯语世界的优势。仅读了前面两句,她便读不下去了,只得歉然一笑,将诗文往前推了推,示意崔曜教她。
崔曜对这个结果也在意料之中,他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喉咙便道:诗中黄河是我们汉人地母亲河,就像你们大食人的底格里斯河和幼拉底河一样,它奔腾万里,气势雄浑,诗人以它来开篇,便奠定了此诗的格调,我们先来说第一句,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此句凭空起势,不事铺陈,写得大气磅礴,看黄河之水于天际滚滚而来,犹如海雨天风,势不可挡,你可由此看出李白笔落惊风雨气势,也同样可以体会到我们大唐博大宽广的心胸,你跟我读一遍。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阿巴赛用结结巴巴地汉语跟崔曜读了这一句。她眼中悠然神往。仿佛看见了诗中那气势磅礴地黄河之水。她又跟崔曜读了一遍。勉强能读完整了。她地目光随即移到下面一句。忽然啊地惊叫起来。下面一句诗。她大半汉字都认识。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朝如青丝暮成雪。
不需崔曜解释。她默默地咀嚼这句诗地深意。人生数十年就仿佛被浓缩在这短短地一句诗中。朝如青丝暮成雪。这是令每一个女人都为之心碎地结局。阿巴赛忽然想到了自己。想到了兄长永不准她成婚地禁令。她地眼神慢慢变得迷离。一种让人心碎地哀伤出现在她那美丽地眼中。
突然。阿巴赛猛地捂住嘴冲向墙角。她弯下腰拼命地干呕。后面地侍女也吓坏了。她们冲到公主面前。一名侍女失声叫道:公主。你快回去吧比昨天地反应更厉害了。
阿巴赛地背陡然间变得僵直。她慢慢抬起头。恶狠狠地盯了多嘴地侍女一眼。侍女地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她猛地扭头望向崔曜。
此刻地崔曜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昨天上午阿巴赛在哲耳法尔手背上那轻轻地一拧。那是一个极为自然地亲昵动作。可它又藏着一个什么样地不可告人地秘密呢他忽然觉得自己现了一个令人尴尬地秘密。
这时。门口有人高声道:崔先生在房间里吗
在在崔曜仿佛得到了救星一般,上前打开了房门,只见拉希德的侍卫官站在门外,他恭敬地行了一礼,崔先生,陛下请你前去。
好,我这就去。崔曜慌不迭地收起了东西,仿佛象逃命一样地向门外走去。
崔先生阿巴赛忽然叫住了他,崔曜这才想起自己应该给她告辞,他刚回过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在他眼中看到的是一张凄婉绝伦的脸,一双饱含泪水和乞求的眼睛,那双眼睛藏着多少无奈和痛苦,崔曜忽然明白了什么,他默默点了点头,快步去了。
时隔一夜,崔曜再一次来到大食王宫。他的心情十分沉重,阿巴赛的泪眼始终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他听说过拉希德曾经下过命令,那道残酷而不近人情的命令据说是出自于拉希德对妹妹的爱,这让崔曜想起祖父给他安排的那门婚姻,他心中涌起了无尽地同情。
崔先生,陛下在房内等你。侍卫官推开门,对崔曜微笑道。
崔曜这才惊觉自己已经到了拉希德的内宫前。他立刻将阿巴赛的事情先放到一旁,推门走了进去,房间里光线暗淡,窗帘已经放下,拉希德正背着手站在一幅缩小的地图旁。这是大唐西域和真珠河流域的地图,在它旁边则挂着大食的地图。但拉希德却在专注地盯着大唐的西域,陷入沉思之中。
陛下,你找我有事吗崔曜低声打断了拉希德的沉思,拉希德回过头,温和地笑了笑道:这两天总是把你叫来,真是抱歉了。
陛下不必客气,有什么事请尽管开口。崔曜亦客气地说道。他认为或许是自己昨天讲地故事还有让拉希德不清楚的地方。特地将自己再一次叫来。
我是有些想法想和你探讨一下。拉希德指着一张椅子笑道:咱们坐下再谈吧
崔曜坐了下来,他有些不明所以地望着拉希德。他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自己了,这两天却频频约见。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莫非是他想放自己回去了不成,还是他自认为自己就是秦王嬴政各种想法在他心中交织,眼中也就不由流露出了迷惘之色。
拉希德看了他一眼,似乎明白崔曜的想法,他沉吟一下,便坦率地说道:崔先生在巴格达也快半年了,语言进步神,我听说你在帝国图书馆看了很多关于伊斯兰文化和历史方面的书,那我就想问你一下,你认为阿拔斯帝国和大唐之间谁更强盛,将来会是谁吞掉谁,是我哈里的军队占领长安,还是你们大唐皇帝的军队占领巴格达,我希望你说实话,不要因为你是大唐人。
这个问题其实崔曜一直便在考虑,这两个东西方帝国之间的碰撞,究竟谁会最后胜出为此他大量了波斯和大食地典籍,了解他们的文化,了解他们的历史,甚至是宗教,同样也结交了各个层次的大食朋友,随着他对大食的了解日益深刻,他地疑惑也就更加浓厚,现在拉希德作为一国之君突然问出了这个在他心中一直思考的疑惑,就仿佛一道光照亮了他地眼前,使他豁然开朗。
他立刻笑了笑道:如果大食类似我们汉人历史上北方的游牧民族,野蛮而没有任何文化沉淀,加上你们有强大的武力,或是我们大唐内部出现了动荡,那么你们或许能占领大唐,因为你们将来也被汉文明同化,但如果你现在你们,那你们将永远也占领不了大唐,不在于你们的武力有多强大,而是在于你们和大唐一样有着深厚的文化,有着灿烂的文明,而这是两种完全不能兼容的文明,就像汉人不会接受伊斯兰教一样,你们也不会接受我们儒家思想,结果就只能是一个,几百年甚至上千年永远不会停息地战争,两个文明两败俱伤,最后将是拜占庭人灭亡已经疲弱之极地大食,当然反过来也是一样,我大唐就算击败大食,但也永远无法占领这片信仰真主的土地,所以,我真诚地希望两个文明之间不要爆企图毁灭对方地战争,那将是一个没有赢家的结局。
崔曜地话让拉希德陷入了沉思,如果在碎叶战役之前,他会对崔曜的观点不屑一顾,可碎叶战争的失败使他仿佛第一次认识到了大唐,这几个月来,崔曜编制的东方历史讲义,他几乎都是一本一本地仔细,崔曜的这些历史讲义虽然仅是一些提纲性的东西,来自于史记来自汉书,十分简单,就仿佛是一些启蒙性的读本,但正是这些简单的读本却仿佛打开了一扇窗户,开阔了拉希德的视野,让他重新审视自己对东方占领的,这种来自于丝绸茶叶瓷器,但碎叶的战败和崔曜的历史却使他的这个渐渐地不那么强烈了,他也开始意识到,占领东方或许只是一个梦而已。
想到这,拉希德微微一笑道:其实我的想法已经和你有些相似了,从你身上就可以看出,大唐文明和我们伊斯兰文明可以交流融汇,但它们却无论如何不会成为一体,就像你崔曜,就算在巴格达生活二十年,你成为了学问最渊博的伊斯兰学,但我相信你也绝不会放弃你的儒家思想。
拉希德一边说一边走到了地图旁,他用木杆指了指北面的拜占庭帝国道:其实这才是我们真正的敌人,正如你所说,如果我们的兵力被牵制在大唐,那巴格达就将面临灭顶之灾,所以,我阿拔斯帝国绝不会去征服东方,希望你回去把我的话和你的观点转达给你们的大唐皇帝,我还会亲自写一封信,请你带回去。
崔曜愣住了,他半天才迟疑着问道:陛下的意思是放我回国吗
你说得一点不错,我已决定放你回国。拉希德有些感慨地笑道:其实我也不希望你走,你给我们带来了东方的文化和历史,你是一个令人尊重的老师,但你又是东西两个帝国之间沟通的桥梁,我希望你还能回来,巴格达的大门永远是为你敞开。
说完,他从怀中取出一块金牌,递给崔曜道:这是哈里之令,它会让你一路平安地回到自己的故乡。
崔曜接过金牌,他心中也有一种莫名的感动,坦率地说,他并不想现在就回去,他还想继续了解伊斯兰文化,继续教授他的学生,传播东方的历史和文化,想让他的学生和所有的大食人都知道,汉民族是一个胸襟宽阔的民族,克己复礼,从来不会主动去灭亡其他文明,但也绝不是任人欺凌的绵羊,他点了点头道:我回去后会把哈里的话转达给我们的皇帝陛下,他和哈里一样都是伟大的君主,相信你们一定能彼此理解。
拉希德坐了下来,提笔给大唐皇帝写了一封长长的信,信中将他开出的条件和要求都详细地写了下来,最后签上自己的名,他将信递给崔曜,再三叮嘱他道:此信事关重大,关系到你们大唐北方的战略利益,也关系到我的生命安全,你一定要保管好它,若形势严峻,你宁可毁了它,明白我的意思吗
崔曜虽然不知道他写了什么,但从拉希德凝重的表情便知道此信一定有着重大意义,他将信收好了,诚恳地说道:请陛下放心,我一定会安全交给我们大唐皇帝,我明天便出回国。
不拉希德摇了摇头,你今天晚上就连夜出,秘密离开巴格达。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章节更多,支持作,支持正版
第四十四章 斩草除根
底格里斯河的对岸是富人的乐园,绿树和花草布满了沿河岸边,一座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分布在绿树和花丛之中,这里是巴格达贵族的聚居地,环境优雅安静而舒适,黄昏时分,一辆精雅小巧的马车快穿过一排排绿树,直接驶进了一栋被绿色植物包裹的宫殿中,马车停下,阿巴赛在两名侍女的扶持下从车里走了出来,忧心忡忡地问宫殿的守卫道:哲耳法尔在吗
老爷在,请公主随我来。这座宫殿是哲耳法尔的夏宫,可以远远看见波光粼粼的底格里斯河,清风送爽十分凉快,哲耳法尔在夏天时一般都会呆在这里,他今天心情不错,听到公主到来的消息,老远便笑着迎了出来,亲爱的阿巴赛,我的月亮,你怎么今天想到来我这里
哲耳法尔,我心里很害怕。阿巴赛的情绪异常低落,没有受到哲耳法尔的热情感染,哲耳法尔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但他依然温柔地对阿巴赛道:到了我这里,你还有什么害怕吗
早知道我就不去上什么唐诗课了。阿巴赛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便将上午呕吐被崔曜看到一事简单地说了一遍。
你是说被那个崔曜看见了。哲耳法尔猛地盯住了阿巴赛,一双亲切而多情的眼睛陡然间变得阴鹜起来,他一天的好心情被破坏了,他很清楚地知道阿巴赛怀孕之事被泄露出去的后果,不仅仅是哈里震怒,连他父亲也饶不了他。这将是他们家族的一个巨大丑闻,他玷污了阿巴赛公主的清白。
哲耳法尔,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心中更加难受。阿巴赛美丽地眼睛里蓄满了委屈的泪水。我要你想办法娶了我,我不想我们的另一个孩子永远生活在麦加。
哲耳法尔眼中的阴鹜霎时消失了,又换成了温柔地笑意,他将阿巴赛搂进怀里,在她额头上亲了亲道:你放心。我早就答应过你,就一定会娶你。但需要时间,慢慢地说服哈里改变主意,还有我父亲,但你现在的反应越来越明显。小腹也快隆起了,迟早要被哈里现,我们还是按上次的办法,你以朝圣为理由去麦加住上一年,顺便再看看我们的小萨尔博,你觉得怎么样
可是阿巴赛心乱如麻,这已是她的第二个孩子了。几时才有个尽头。她不想去麦加,可是她又真地很怀念自己已经三岁的儿子。最后她抬头望着哲耳法尔坚定地目光,只得屈服地点了点头。好吧我明天就去给王兄说。
她主动吻了一下哲耳法尔的嘴唇,柔声道:那我先走了,记住,一定要常来麦加看我。
我一定会来。哲耳法尔搂着她的腰,将她送上了马车,一直目送马车消失在浓密的林荫道中,他地笑容渐渐地消失了,阴沉着脸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他今天上午得到的消息,那个大唐人在离开帝国图书馆后,随即便去了王宫,在那里他和拉希德谈论了很长时间,天知道他们谈了什么,这个姓崔的唐人究竟有没有把阿巴赛怀孕的事情说给拉希德
哲耳法尔地额头已经渐渐见汗了。这件事后果地严重并不仅仅是引拉希德地震怒。关键是他父亲。他严禁他们家族和哈希姆家族有任何关系。这在外人眼里是不可想象地。这个伯尔麦克人家族从阿拔斯时代便和哈西姆家族有比血还亲地关系。但事实上。从哲耳法尔与阿巴赛结成名义夫妻开始。叶哈雅便持坚决反对份态度。他不止一次警告过哲耳法尔。如果他一旦越线。他将被取消一切家族继承权。这才是令哲耳法尔惶恐不安之事。
他抵御不住阿巴赛地柔情。终于越过了那条线。不仅是关系。阿巴赛三年前已经为他生下一个儿子。藏匿在麦加。现在她又一怀孕。如果父亲知道了真相。那后果将是什么
哲耳法尔狂躁地背着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拉希德可能知道了。也有可能不知道。但父亲一定还不知道。他现在不在巴格达。关键是该怎么样封住此事。阿巴赛去麦加深居简出可以瞒过一时。可那些知情人地嘴该怎么堵上了呢想来想去。哲耳法尔地眼睛里慢慢地闪过了一丝狠毒之色。
崔曜住在外城靠正西门一座普通地宅院里。这里是穆塔在巴格达地一栋宅子。平时都空关着。既没有仆人打扫。也没有佣人伺候。只住着崔曜一人。他每天早出晚归。一天三顿都在图书馆解决。他回来只是睡一觉。虽然图书馆也能给他提供宿处。但他却喜欢这里充满了巴格达市民情调地环境。但今天晚上他就要离开这里了。
在这幢宅子里住了半年。崔曜也对它生出了一丝眷念之感。夜幕初降。他从图书馆回到了自己地住宅。准备收拾一下离开巴格达回国。穆塔离开巴格达后。崔曜又请了一个男仆为自己清扫房子。可是他离宅子还有百步远之时。他便现了异常。只见自己住宅地房门打开。门口围满了大群人。个个探头向房里望去。议论纷纷。十几个士兵正在维持秩序。崔曜心中一惊。他不知道生了什么事。却又不敢上前。只躲在人群后偷偷地观察情况。很快。围观地人群急散开。向后退去。几名士兵从房间里抬出了一具盖着黑布地尸体。啊崔曜差点喊了出来。他从尸体地鞋认出了死人。正是自己请地仆人。他地脑海里乱成一团。为什么为什么他会被杀。难道是进屋劫财崔曜随即否定了这个念头。他地宅子里空空荡荡。根本什么东西也没有。难道是有人要杀大唐人吗这个猜想和刚才地一样荒谬。他每天进出都蒙着面。又能说一口流利地阿拉伯语。就连他地邻居都不知道他是个大唐人。这时。崔曜地脑海里突然跳出了一个名字。叶哈雅
是地。他地嫌疑最为明显。他或许知道了一点点自己与拉希德谈话地内容。要杀自己灭口了。想到这。崔曜不由自主地摸了摸怀中地信件。拉希德说这封信关系到大唐北方地战略利益。也就是说和回纥人有关。又牵涉到他地性命。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拔汗那自己被俘之事重演。
崔曜立刻不露声色地调转骆驼,不慌不忙地向西门走去,他不能再去找拉希德了,以叶哈雅的势力。他是无法再进王宫了。唯一之计,只有尽快离开巴格达城。离开叶哈雅的势力范围。
城门处没有什么变化,尽管崔曜身上有哈里金牌。但他却不敢轻易出示,那会轰动一时,反而不利于他逃生。
他身上还有一块通行铁牌,是拉希德的侍卫官给他,足足应付一般地虾兵蟹将,崔曜将铁牌向守门的士兵们一晃,士兵们立刻收矛立正,任他立刻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城门。
出了城,天已经完全黑了,他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样才能回大唐,他身上分文皆无,不说吃饭,连在外露宿的毯子的也没有,崔曜一时停步不,思考着对策。
就在这时,身后不远处的城门处忽然传来了急促了马蹄声,一队人马疾驰来,很快便靠近了他,他立刻背过身去,用蒙面黑巾遮住了脸庞。
崔先生慢走,不管他怎么掩饰,那队骑兵还是认出了他,众骑兵停在他的身后,崔曜慢慢回头,紧张的心终于松了下来,来人正是拉希德地侍卫官。
崔先生走得很急,究竟出了什么事
你没有去我地住宅吗崔曜有些诧异地问道。
侍卫官摇了摇头道:本来要去,可到城门口却听说有人用我的铁牌出门了,我想只能是你,便直接追来了,倒底出了什么事
崔曜知道他是拉希德最信任地心腹,便低声对他道:请你转告陛下,叶哈雅要杀我。
谁侍卫官忽然摇头笑了,不可能,叶哈雅现在大马士革,他不可能知道你的事情,更不可能杀你。
这下,崔曜有些糊涂了,难道真是为了劫财杀人吗侍卫官见他有些茫然,便递了一封信给他笑道:哈里陛下命我来替你送行,这是帝国图书馆给你开地通行证,记住,你是去信德学习梵文,而不是回大唐。
说罢,他一挥手,后面上来了二十几人,皆牵着骆驼,骆驼上驮着许多物资,侍卫官指着这几个人道:他们都是你的仆从,一路上会尽心服侍你,本来陛下想用他的贴身卫士队护卫你,但阿巴赛公主突然要去麦加,所以只能改送她了。
阿巴赛公主崔曜的脑海里俨如电光石火一般,猛地反应过来,阿巴赛公主为什么会突然去麦加,她一定是去躲了,那么要杀自己灭口的人极可能就是哲耳法尔,这是一个让他深为震惊的想法,越想越有可能,阿巴赛知道自己现了她的秘密,便立刻去和哲耳法尔商量,自然得出两个方案,一个是公主去麦加躲避,另一个就是杀自己灭口,只不过却错杀了仆人。
想到这,崔曜忽然对阿巴赛生出了一股恨意,自己替她掩盖,她却反害于自己,当真是怜悯不得,他忽然下定了决心,低声对侍卫官道:不要问我为什么,你可禀报陛下,让他派人监视公主,陛下或许就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说罢,他一拱手,我告辞了,将军请保重。崔先生保重
夜幕中二十几匹骆驼向东方走去,渐渐地消失在沉沉的黑雾之中。
十五天后,崔曜一行抵达了呼罗珊府木鹿城,这里也是阿拔斯王朝的起点,约五十年前。呼罗珊人就是在这里开始了对伍麦叶王朝的战争,最终建立了阿拔斯王朝,因此,呼罗珊人在帝国享有崇高地地位。他们只缴纳天课,而不再负担其他任何税负,在木鹿城聚集着大量的呼罗珊贵族,因此这里经济繁荣,城市人口众多。是阿姆河流域仅次于撒马尔罕的第二大城。
崔曜并没有入城,木鹿总督是叶哈雅的心腹。他不愿惹出事端,只是在城外做了简单地补给,便绕城而走,过了木鹿城约又行了三十里。他们便来到了茫茫的沙漠之中。
六月正是沙漠中炎热的日子,骄阳如火笼一般烘烤着大地,刺亮的阳光从天空直射而下,尽管热得几乎都喘不过气来,但他们每个人都穿着厚厚的黑袍,抵御阳光地直射,只有耐力极强的骆驼不慌不忙地在一座座沙丘上行走。
米兰德大叔。这沙漠要走到什么时候才是头风沙中崔曜大声地问道。其实他随阿古什来巴格达时就走过这条路,只不过那时是在冬天。他对异域充满好奇,所以不知不觉就过了沙漠。但现在是盛夏,每走一里都觉得格外艰难。
他地仆从中,领头的是一个五十岁的粟特人,叫做米德兰,这条路是他常走之处,他十分熟悉,见崔曜已有些不耐,便笑道:先生不必烦躁,这条沙漠之路约有三百里才能到阿姆河,一般而言都是昼伏夜行,关键是要找到绿洲,我们便可以停下休息了。
崔曜听说还有三百里,他一下子泄了气,又忍不住问道:那离我们最近的绿洲还有多远
看那不就是吗米德兰一指远方笑道,崔曜顺他手指方向望去,果然见前方绿影绰绰,他兴奋得大叫一声,催动骆驼,精神百倍地向绿洲走去。
绿洲不大也不小,占地约十余亩,其实是一股泉水汩汩流出,形成了一个小湖泊,湖水清澈甘甜,四周长满了茂密地水草,众人一声欢呼,皆跳下骆驼向湖水扑去,崔曜也几乎将整个头都埋进水中,拼命地喝着甘甜的泉水,只有经过炼狱般的沙漠,才会深深体会到水的重要,他喝饱了,大字朝天地躺了下来,阳光也不再刺亮,他才现天空竟蓝得这么纯净。
众人都抓紧时间在湖边酣睡,崔曜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忽然,他被一阵微微的震动声响惊醒了,这时已是晚上,天空繁星点点,仿佛挂在蓝色绒布上的珍珠衫,崔曜坐了起来,凝神静听,似乎是马蹄声,敲击在靠近绿洲的一小片戈壁上,数量也不多,听得出大约有二三十骑,这倒是怪了,一路看到地商人都是骑骆驼,居然还有骑马地,他们怎么过得去这个三百里的大沙漠
米兰德大叔米兰德大叔崔曜连忙喊了几声,周围地随从都纷纷坐了起来,而米兰德却不知踪影,就在这时,远方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声,所有人地头都吓得竖了起来。
不好是米兰德大叔。崔曜跳了起来,三步两步便冲到自己的骆驼旁边,跨上了驼峰,大声吆喝,驾驾
其他随从也纷纷上了骆驼,崔曜回身望去,星光下只见身后约二百步外,数十名披甲戴盔的大食骑军正向这边疾冲来,他反应极快,急对众人吼道:大家分头逃,快
不等众人答应,他一催骆驼,向正东方向逃去,这个该死了哲耳法尔,到现在还不肯放过自己,他一边暗骂,一边疾奔逃,身后不断有惨叫声传来,这是他的随从遭难了,骆驼休息了半天,体力充沛,沿着沙丘一阵狂奔,一口气便跑出了四五里路,崔曜偷偷向后一望,不由暗暗叫苦,只见高高的沙丘上正有三个小黑点向他这边疾追而来,星光下份外清晰,这肯定是不肯舍弃目标的骑兵,他拼命催促骆驼加快度,就恨不得自己扛着骆驼跑。
虽然马匹的耐力不能和骆驼比,但在短途冲刺上,骆驼却不是战马的对手,眼看三个追兵离他越来越近,只有不到两里了,在冲下一座沙丘时,崔曜心一横,抽出锋利的弯刀,纵身跳下了骆驼,在沙丘上他一连打了十几个滚,才慢慢停下来,他被摔得昏头昏脑,勉强爬到了沙丘锋线右侧,这里比沙路高出约一丈,是追兵的必经之路。
片刻,急促的喘息声从沙丘下传来,三名骑兵已经冲上了沙丘,他们停了一下,又加向远方的骆驼追去,就在他们经过崔曜身边的刹那,崔曜忽然纵身扑下,一刀砍断了最后一名骑兵的脖子,他一脚把他蹬下马去,不料战马也一下子受惊了,它一声长嘶,两蹄前仰,崔曜一把没抓住缰绳,竟也被甩下马去,骨碌碌滚下了沙丘。
另两名骑兵见同伴被杀,不由勃然大怒,跳下马提刀向崔曜追去,崔曜的手臂也被刀划伤了,鲜血淋漓,刀也不知丢哪里去了,此刻,他顾不得查看伤口,跌跌撞撞便向前奔逃,他失血过多,头已经渐渐开始晕了,一脚深一脚浅地跑着,心中却明白,自己今天将死在这里了,这时,他看见前方百步外似乎有两匹骆驼,难道是自己眼花了吗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后面的追兵却越来越近,相距不到两丈了,他们举起雪亮的弯刀向崔曜大吼着扑来。
就在这生死攸关的霎时间,一支箭嗖地射来,正中一名士兵的脸庞,崔曜耳边只听见一声娇喝:拿命来
紧接着就是一声长长的惨叫,他心中蓦地一松,软软地倒在了地上,眼前一黑,什么也都不知道了。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章节更多,支持作,支持正版
第四十五章 碎叶消息
崔曜慢慢睁开了眼,他的眼前依然是一片迷糊,过了一会儿,渐渐地眼前变得清晰起来,他看见了蔚蓝的天空,看见一群鸟儿从自己眼前飞过,他又感受到了清凉的风,和风吹过芦苇出的沙沙声
我在哪里
崔曜慢慢转过头,看见一泓波光粼粼的湖水,他隐隐感觉有些眼熟,这里似乎就是他昨天下午休息的绿洲,可是昨晚那些追兵,还有最后该死的两个家伙,他们都到哪里去了他挣扎着要坐起来,忽然左胳膊一阵剧痛,这种钻心的疼痛使他大汗淋淋,几乎再次晕厥过去。
啊你千万别动。耳畔忽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声音中带着焦急,但崔曜却恍若被雷击一样,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她吗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可真真切切是她的声音,崔曜忘记了胳膊上的疼痛,他慢慢转过头,一张憔悴而又不失秀丽的脸庞出现在他的眼前,那高挺的鼻子那宝石般的眼睛那粉白的肌肤那让他梦萦魂牵的嘴唇,夜夜潜入他梦中,令他刻骨铭心的爱人,此刻,她甜美的笑容就仿佛是沙漠中的睡莲,绽放开了。
古黛他声音颤抖地喊出了这个只能在梦中出现的名字,真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吗
古黛禁不住喜极而泣,她缓缓跪在他身旁,一边擦拭眼角幸福的泪水,一边抚摸他黑瘦的脸庞。哽咽着道:你这个家伙,我以为你活不成了呢你知道你昏迷多久了吗
崔曜只觉浑身虚弱之极,他伸出右手和她地手紧紧握在一起,心中涌起了万语千言,可嘴唇动了动,最后只说出了一句话,为了你,我就绝不会去死。
古黛扑簌簌的泪水滚落下来,一个月的艰辛跋涉,一个月的风雨兼程。一次次危险的遭遇,一次次令她想回家的软弱,都在爱郎这一句斩钉截铁的话中烟消云散了,她忽然捧着脸痛哭起来,满腔的幸福和委屈,都融入进这滚滚的泪珠里。
你知道吗你已经昏迷了三天四夜,每天我都想法让你能喝下水,维持你的生命。我担心得要命。古黛一边说,一边用小勺子将泉水泡软地面饼一点点喂给他,抿嘴一笑又道:我其实在木鹿城就看见你了。我觉得穿黑衣服蒙面人很是像你,可又不敢肯定,便一路跟随,好险。要不是我这一念之间,可能我们就阴阳相隔了,你知道吗我听说你被大食人抓走了,就想着要把你救出来,可是到现在我也没有想到救你的办法。
说到这,她几乎要笑出声来,在旅途上寂寞了一个月。又在沙漠中偶遇到了情郎。古黛的话似乎特别多,目光显示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她忽然眉头一皱,又问道:那些大食士兵为什么要追杀你难道你是逃出来的吗
崔曜的左臂除了刀伤外。还骨折了,被古黛找了几块木板绑牢固定住,一点也不能动,他舒服地半躺在一块用花和青草编制的草垫上,着实有些饿坏了,津津有味地吃着面饼,嘴里含糊不清地道:是巴格达有人要杀我,我卷入了他们国内的权力斗争,总之是一言难尽,对了,我那些随从可有活命之人。
还有七人活命,今天早上才聚拢来,现在都回出事地地方去寻找东西了。
崔曜一怔,他惊讶地问道:怎么这里难道是另一个绿洲
你现在才知道么古黛白了他一眼,娇声笑道:这里离你们被袭击的绿洲已经相距五十里外了,我们杀了大食士兵,不逃远一点还能活命吗
崔曜想了想,确实如此,大食士兵骑马,不能深入沙漠,所以他们才逃得一命,他忽然想起一事,慌忙向怀里摸去,不由脸色大变,那封拉希德的亲笔信竟然不见了。
你是在找这个吗古黛从旁边地革囊中取出一只金盒,打开,拉希德的信仍然完好无损地躺在金盒里,崔曜这才长长松了口气,伸手接过金盒,小心得揣进自己怀里,他沉思片刻便对古黛道:我身上负有重要使命,不能在路上过多耽误,等从人们回来后,咱们就立刻启程,早一天返回长安。
关中平原又一次进入了收获的夏季,到处是黄澄澄的麦田,一眼望不见边际,田野里到处是忙碌收割地百姓,随处可听见喜悦的笑声,去年关中遭了旱灾,小麦减产了四成,碎叶战役后几乎造成了粮荒,斗米曾涨到三百五十文,全仗从淮南运来的三百万石米才解了燃眉之急,而今天却是一个丰收年,一直到小麦收割的前夜都没有出现灾难,整个关中平原上一片欢腾,从六月中旬开始,关中平原甚至整个大唐都进入了麦收季节,在麦收结束后,淮北全境以及关中河东陇右等部分上田开始种植水稻,而中田和下田则种一季豆子,而淮水以南的粮食产区则全部种植双季稻,也正好在此时收割早稻。
尽管朝廷一直在鼓励工商业展,但农业始终是立国之本,民以食为天,这已经牢牢的铭刻在每一个百姓的官员地心中,每年六月是大唐官员们最忙碌地日子,上至皇帝,下至九品主簿,每一个官员都必须出现在田间稻埂,他们戴着草帽,手执镰刀,挥汗如雨地和百姓们一起收割,这是盛世皇朝时的常景。长安城东郊至新丰县地沿途,这里靠近渭河,自古就是关中的丰腴之地所在。原本分布着大大小小一千多个农庄,绝大部分都是皇亲权贵地私产,但随著大治元年的皇室大清洗和大治四年开始的废奴令,农庄大部分都消失了,现在仅剩不足百个农庄,绝大部分都是大家族世袭的永业田,而更多的土地被分给农民成为了他们的私产,每户授田十五亩至二十亩不等,军功和官吏除外,他们向朝廷缴纳二十税一的赋税。其他的收入都归自己,朝廷并且正式布了圣旨,授田标准和纳税标准将五十年不变,这无疑给天下百姓吃下了定心丸。
而精明的人家立刻现了其中的奥秘,无论每户人口多寡,皆以同一标准授田,这样一来,小户化和多生子女便蔚然成风。这恰恰也是朝廷所希望地事情,希望在五十年内大唐人口和耕地能恢复到天宝初年五千万人的水平。
一大早,张焕便率领百官来到长安东郊帮助百姓收割麦子。他头戴斗笠,脚穿厚底布鞋,一身短衣打扮,手握一把镰刀。和百姓们一起收割麦子,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割麦,从在武威在陇右开始,他便年年带领官员参加夏收,已经成为定例,官员们能否参加麦收也并不是强迫,愿来则来。不愿也不勉强。但这却是官员考核体系中四善的最重要一善:德义有闻。
参加麦收未必就一定能得到德义有闻,但不参加麦收或仅做做样子是绝对得不到德义有闻一评。每年都有监察御史赴各地调查地方官情况,他们一不问官员。二不进衙门,就在田间地头询问普通百姓,另外还有监察室的秘密报告,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不会容忍贪官污吏和懒惰的官员,故麦收时,几乎所有的大唐官员都出动了,和百姓们一样在田间劳作。
陛下,歇一会儿吧韩站起身,擦了一把汗笑道。
张焕笑着点了点头,好吧就歇一歇。
他远远看了一眼自己地儿子李琪,见他正向一个老农请教割麦技巧,便也不打扰他,自己在田埂上坐下,他接过侍卫递来的水壶,喝了几口水,又瞥韩一眼笑道:韩相国穿的农服似乎还是去年地吧
韩讶道:臣去年穿的是白服,今年特地浆染成蓝色,陛下怎么能看出来
因为这个补丁。张焕指了指他袖子上的一道缝补处道:朕还记得很清楚,去年相国不小心撕坏袖子,就是这里吧
说到这,张焕微微长叹一道:朕在陇右时便听闻相国节俭,衣裘十年一易,居处仅避风雨,不为家人置资产,想不到相国已贵为百官之,依然不改本色,相比之下,朕惭愧啊
韩连忙起来躬身施礼道:陛下不必自责,陛下已经是少有的勤俭帝王了,至今后宫不过十人,宫女宦官五百人而已,而玄宗皇帝之后宫却有四万余人,每年耗费国家钱物数百万贯,也不得不说这是安史之乱地根源之一,而陛下登基五年,重桑农兴工商低税赋广教育,实得天下民众之心,臣之所以甘为俭朴,也是受陛下影响,不敢奢侈浪费。
张焕默默地点了点头,良久才道:孟子曰,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朕几个月前也曾放纵后宫纺织轻容这等奢侈品,这是朕之过也,朕已下令轻容蜀锦等奢侈品不得入宫,朕原本还想下旨禁止市场出售细绢蜀锦之物,可转念一想说不定回纥需要此物,所以朕又改变了主意。
说到这里,张焕的嘴角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他看了韩一眼,看他能否理解自己转移话题的意思,韩也微微地笑了,他当然明白陛下的意思,回纥,这是碎叶战役后大唐的下一个目标,但陛下显然不想再用兵,而希望回纥内部自相残杀,直至最后分崩离析,这就需要用高明的手段,或借刀杀人或离间分化,将这个对大唐最具威胁地敌人彻底铲除。
事实上,大唐对吐蕃已经采取了类似地手段,一方面与其赞普会盟,鼓励其向西扩张,另一方面却又严控与吐蕃贸易,严禁将粮食铁器等战略物资卖给他们,并用瓷器丝绸茶叶等奢侈品换取他们的牛羊,一步步削弱吐蕃人地实力,使得吐蕃赞普始终无力灭亡那囊氏,最后陷入恶性循环的内战之中。
对回纥也是一样,两个月前,回纥正式宣布与大食结成同盟,并视大唐为敌,并将国名改为回鹘,以示和从前地回纥决裂,正是新可汗颉干迦斯这种义无反顾地和大唐决裂,使回纥内部出现了内讧,仆固浑阿布思等亲唐部族以及药罗葛灵的族人共数十万人皆向东迁移到可敦城一带,并拥护药罗葛灵为东可汗,请求大唐支持,并与颉干迦斯抗衡。
这对大唐显然是个利好消息,但张焕并不急于出兵攻打颉干迦斯,一是大唐战后疲惫,需要时间休养生息,二是他制定了五步棋战略,现在仅仅只走到第三步,就是支持亲唐派分裂回纥,削弱颉干迦斯的实力,而他的第四步将是对翰耳朵八里实行分类贸易,只开放瓷器绸缎的奢侈品运往回纥,而严禁各种战略物资北上,当然,这只是堵住一个通道,关键还要堵住另一个通道,不能让回纥从西方得到物资援助,以及不能让回纥拿大唐的奢侈品去西方换取粮食。
张焕随即拿了几支麦穗在地上摆出了一个简单的地图,他指着其中一支麦穗对韩肃然道:假如这里是夷播海,咱们的碎叶军现在已经控制了伊丽河流域,朕打算继续北上,在夷播海南面和西面建三座军城,彻底断绝大食对回纥的贸易,可这样一来,有可能就会在夷播海与回纥生小规模的冲突,朕就想问问相国,如果朕想调运一百万石粮食到碎叶,考虑路上消耗,至少也要一百五十万石,还有五十万贯钱,不知朝廷能否拿得出
韩沉吟片刻,便道:粮食是没有问题,今年陇右大熟,可直接从陇右官仓调集粮食,但五十贯钱就没有必要从中原运去,疏勒就有铸币所,可调用疏勒银币到碎叶,这样岂不是更加方便,再朝廷也不缺这五十万贯钱,陛下的军事行动事关大唐的战略利益,臣以为各位相国都一定会支持陛下。
朕也相信大家会支持,只是碎叶战役刚刚结束,又要燃起夷播海的冲突,朕确实有些愧疚于民。
张焕刚说到这里,忽然一匹快马沿着官道疾驰而来,马上是一名信使,他翻身下马,快步向这里跑来,侍卫询问他几句,便将他带了过来。
陛下,这里有碎叶的紧急情报。
张焕接过鸽信,展开看了看,眼中露出了又是惊喜又是疑虑的神色,他回头对韩道:碎叶传来两个消息,一个是崔曜已经获释,他带来了大食哈里的重要信件,另一个消息是从妖龙城传来,有一个大食的重要人物过境,似乎是他们的宰相,他向回纥而去,此人的名字叫做叶哈雅。
写在八月头上的话(不是为拉月票)
?
其实我是想告诉大家,八月分名门就将正式结束,不是仓促结束,而是顺其自然地结束,想必不少书友都看出来了,老高正在逐步收尾。
可能有书友会说,大食没有被灭呀!怎么能结束呢?确实在老高最初的构思中,大唐会联手拜占庭灭了大食,可灭了大食又能怎么样呢?还有一个同样扩张**强烈的拜占庭,再灭拜占庭?还有法兰克王国,难道再打到欧洲去吗?如果这样写,这本书就没有底了,还有非洲、美洲和澳大利亚呢!又该怎么办?大唐有那个实力吗?
事实上,当我逐步开始了解阿拔斯王朝和它的文明后,我已经意识到,如果真写大唐灭了黑衣大食,非但不真实,反而会使这本书降一个档次,y过头了,张焕的这个时代,也正是黑衣大食最强盛之时,甚至真实的大唐也没有它的强盛,如果灭掉它,大唐又能征服这个文明吗?老高的观点已经借崔曜的口说了,不可能,就像北方少数民族永远无法灭亡汉文明一样,汉文明不可能灭掉伊斯兰文明,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丰富多彩的,汉文明和伊斯兰文明一样,都有生存下去的权力,所以叫帝国的碰撞,而不是帝国的征战。
老高当时的心挺高,想写一百万字,所以叫第二部,事实上不能叫第二部,只有四十万字,应该叫做豹尾,再向下写,说实话老高也写不动了,大家看着也累。
所以,我决定了八月份结束,慢慢圆满地收尾,然后开新书,新书我已经开始构思了,并动笔试写了两章,一章叫,一章叫,轻松流畅,用的是高月式的幽默。
新书肯定是写明初,有很多大家熟悉的人物和事件,比如朱元璋、沈万三,燕王朱棣、郑和,以及靖难等等,新书将保持老高一贯的官场斗争,不过笔调会比名门稍微轻松愉快,尽可能将轻松的笔调和厚重的历史结合起来,架空穿越,预计会在十月下旬上传新书。
好了,就到这里,希望大家支持我的决定,和我一起走完名门的最后一段旅程,也希望大家投给我推荐票,现在是39万3,我渴望在结束前上四十万张推荐票。
第四十六章 大湖筑城
七月的夷播海正是最迷人的季节,它已经率先走出了盛夏,酷热消失了,夏天就像是一个筋疲力尽的旅客,奄奄一息地躺在低矮的山峦之中,湖畔到处是一派秋天将至的情形,一望无际的雪松林,厚实的草垫,牧人的羊群在草原上安详地吃草
这一天,天空晴朗,淡淡地漂着几朵白云,远远的,就在这平静的沉睡般的湖面上驶来了一支船队,延绵数十里,这是由三百多艘三桅船组成,满载着粮食和各种军用物资,巨大的风帆鼓成球形,正乘风破浪向东驶去,为的大船上插着一面赤黄色的大唐龙旗,迎风猎猎招展。
王思雨站在船头,凝望着无边无垠俨如大海一般的湖面,不时有体型硕大的怪鱼从水面跃起,又重重地落入湖中,仿佛在抗议这些打乱了夷播海宁静的不之客到来。
夷播海是一个东西长南北窄的狭长形湖泊,面积广大,相当于四个青海湖,它最大的特点是湖水一半为咸一半为淡,中间有一个延伸入湖的半岛,将湖水分为两部分,中间只有一条六七里宽的狭窄水道相连,正是这条水道将湖水一分为二,西面为淡水,东面是咸水,而唐军其中的一座军城就将筑在这个半岛之上,叫做大湖城。
王思雨是来视察大湖城的修筑进度,按照皇上和朝廷的部署,碎叶唐军将在夷播海周围修建三座军城,现在已经开工两座,一座在夷播海北面,叫做夷播城,另一座就建在大湖半岛上,叫大湖城,两座城池对面而建。相距不到十里,正好一南一北扼住了夷播海峡,这两座城池将各驻军三千人,负责拦截通向回纥的商队。
大帅,快看一名士兵指着远方大喊,王思雨打手帘遮住了刺眼的阳光,平望而去。他看见远方出现了一条长长的黑影,那里就是夷播半岛了。
大湖城从四月便开始修筑,这里离回纥人控制的湖东岸约六百余里,而南面是一望无际的沙漠,最早是西突厥的领土,显庆二年,唐将苏定方大败西突厥,夷播海流域便正式属于大唐地版图。归北庭都护府管辖,怛罗斯之战后,唐军全面退出葱岭以西,夷播海流域也被葛逻禄人所占,回纥也西扩至了夷播海东岸,一直到今天,随着葛逻禄的灭亡和碎叶战役的胜利,大唐的势力再次西进北上,药杀水以东的广阔疆域都成为了大唐的势力范围。
大唐也随之改变了从前的统治方法。以建军镇地办法实现对广阔疆域的实际控制,从四月起,碎叶正式成为西域都护府所在地后,大唐又在石国和拔汗那等国成立了大宛都督府,以老将马任大宛都督,武元衡任长史,下辖十个军镇,如怛罗斯军镇俱战提军镇白水城军镇真珠城军镇,甚至还有最北面的西海城军镇。连同在石国都城拓折城和拔汗那都城渴塞城的驻军,共有二万余人,牢牢控制住了碎叶以西的辽阔疆域。
船队缓缓向码头靠拢,码头位于大湖半岛的中段,三面皆被6地包围。由一条通道出入。是一个天然良港,大湖城就紧靠这个良港修筑。大湖城位于一座山丘上,离大湖顶端约还有七八里。离大6约五里,周围覆盖着茂密的雪松林,目前,对岸地夷播城已经修好,而大湖城尚没有完工,近千名工程兵日夜赶工,争取在冬天到来之前筑好城池。
船队的到来引来一片欢腾之声,码头上的士兵将一艘艘大船依次停靠岸边,数百名士兵从山顶跑下来,准备搬运物资,王思雨上了岸,向两边看了看,随即问道:施将军呢,怎么不见他来迎接本帅
半个月前,王思雨任命施洋为大湖城都兵马使,统领大湖城和夷播城的五千军队,这算是对他没有被提升的一种补偿,他的任务也很艰巨,负责全面拦截通往回纥的物资。
一名校尉立刻上前道:回禀大帅,斥候今天上午现一支前往回纥的商队,施将军率军前往拦截去了。原来如此。王思雨点点头,沿着石阶便快步向山顶走去。
就在王思雨抵达大湖城视察的同时,都兵马使施洋正率领一千骑兵向南面疾奔驰,黑黝黝地大片松林已经被抛在脑后,前方是漫漫黄沙,一望无垠的大沙漠。
今天一早,施洋接到支斥候小队的禀报,在沙漠边缘现一支粟特人大商队,足有千匹骆驼,三百余人,都带有武器,警告无效,他们执意东行。
施洋当即率领一千骑兵绕道拦截,按照骆驼的度,自己应该包抄到了他们的前方才对,他站在一座沙丘之上,向西方眺望,几名斥候已经分头前去探查。
这时,一个小黑点从西疾奔来,慢慢靠近了队伍,是一名唐军的斥候,他旋风般地冲至施洋面前,一抱拳道:启禀将军,属下已经现商队行踪,就在正西二十里外。
知道了,再去探。施洋一挥手,率先冲出,大队骑兵冲下沙丘,风驰电掣般向正西方向狂奔而去,约奔出十几里,众人已经看见了一支远方一支黑线,正向这边行来,他们也显然现了拦截的唐军,开始调头向南奔逃。
施洋当即冷冷的下令道:拦截住他们,胆敢抵抗,一律格杀勿论唐军立即杀气腾空,长槊横鞍,弓箭上弦,呈一面扇形向商队包抄而去。
这支商队来自于布哈拉,长年做回纥人的生意,其东主是回纥最有名望地三大粟特商人之一,垄断了回纥的生铁和布匹贸易,这次因为回纥备战需要,他特地命自己的商队从布哈拉运送二十万斤生铁和部分布匹前往翰耳朵八里,为防止唐军拦截。他们走北路人烟稀少之处,不料还是在夷播海被唐军现了。
负责押送这批货物的管事现了唐军大队,他们顿时慌了神,企图逃进沙漠深处躲避,但是他们的骆驼远远比不上唐军战马地度,不到半个时辰,这支商队便唐军被牢牢包围。
杀施洋下达了屠杀了命令。为了严格执行禁运任务,施洋认为只有用一次又一次地屠杀来消灭这些不听警告的商人,他认为这才是最有效地办法。
唐军没有任何询问,挥动长槊冲杀上来,商队中人见唐军开始下毒手,有的吓得跌下骆驼跪地乞求饶命,有地则抽出刀和唐军拼命,但他们远远不是唐军的对手。片刻时间,近百名准备抵抗地随从一个不剩地被唐军杀死,其余粟特人纷纷跪地求饶,唐军也不掩埋尸体,带着骆驼和求饶的粟特人返回了大湖城。
刚回到大湖城营地,立刻有士兵前来禀报,大帅来了,施洋立刻回头对一名校尉道:把这些人都送到工地,物资送到码头仓库去。
吩咐完毕。施洋急匆匆赶到大湖城工地,老远他便看见王思雨正在几名军队的陪同下查看城建情况,施洋奔至王思雨面前,翻身下马,上前半跪行一军礼道:大湖城都兵马使施洋参见大帅。
王思雨摆了摆手,笑问道:怎么样,出去劫杀回纥商队,可有什么收获
回禀大帅,属下拦截了一支大商队。缴获二十万斤铁,还有大量的棉布。
二十万斤铁王思雨也暗暗吃了一惊,这二十万斤铁可以打造多少兵器,这意味着什么,回纥人要备战吗
你做得很好。王思雨赞许道:这次我亲自给你们送来三万石粮食和五十架石。还有天雷弹弓箭帐篷军器盔甲等等物品。如果有可能,我希望你们在十月底之前进驻城堡。若还有什么困难,可随时报信于我。
多谢大将军关怀。不用等到十月,按照现在的进度,九月中旬大湖城即可完工。说到这,施洋迟疑一下道:不过属下确实有一个请求。
有什么要求你尽管说就是。
现在我们这里只有二十艘哨船,一般是和对岸的夷播城往来之用,不知大帅这次能否留下一百艘大船给我们。
王思雨沉吟一下,二十万斤铁被唐军劫走,回纥人岂肯善罢甘休,他们必然会举兵前来拔掉大湖城这根钉子,留下一百艘船确实是有好处,再,二十万斤铁用剩下的二百艘船就可以运回去,他点了点头,便爽快地答应道:好吧我答应你,就给你留下一百艘船。
草原上旌旗招展,号角声声,翰耳朵八里仿佛迎来了一年中最隆重的节日,回纥可汗颉干迦斯亲率回纥权贵三百余人离城五十里迎接大食维齐尔叶哈雅地到来,颉干迦斯也很清楚叶哈雅在大食的地位,这比哈里亲至还要让他激动。
他即汗位仅仅数月时间,叶哈雅便亲自来访问大食,足以可见大食对回纥的重视,不仅是颉干迦斯,十几名粟特大商人,摩尼教国师苏尔曼也一起前来迎接贵客的到来。
自从颉干迦斯毒杀忠贞可汗登位后,并没有出现苏尔曼所说的万众臣服的局面,相反,亲唐派根本不能接受大唐公主下毒这种说法,大唐公主压根就没有机会接近忠贞可汗,至于在酒壶里下毒,谁都可以办到,更可疑的一点是军队的事先调动,这显然是事先精心策划的阴谋,最大地嫌疑人就是登上可汗之位的颉干迦斯,只有他才有这个能力调动队,况且他还是最大得益呢
如果颉干迦斯上台后能一改忠贞可汗左右摇摆的国策,全面倒向大唐,继续娶大唐公主为可敦,或许亲唐派也会默认这个事实,但登位后颉干迦斯一改回纥国策,开始全面投向大食,这才让亲唐派彻底对他绝望。数十万人离开,在东方可敦城成立了东回纥,正式与颉干迦斯决裂,使人口本来就稀少的回纥遭到了近百年来重大挫折。
五月以后,大唐陈兵数十万于唐回边境,全面禁止粮食盐糖生铁铜火油等战略物资北运回纥,甚至连茶叶也不准北运。违反禁令将被满门抄斩,仅开放九原一处贸易点,只准许瓷器丝绸等奢侈品与回纥贸易。
与大唐关系严重恶化是颉干迦斯上台后一系列政策所导致的必然后果,这也在颉干迦斯集团的意料之中,但他们并不担心,大唐即使全面贸易禁运,回纥依然可以从西方得到所需要的一切物资,叶哈雅的到来便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二个时辰后。三千大食军护卫着叶哈雅地马车出现在草原地尽头,叶哈雅是五月下旬从巴格达出,经过一个多月的跋涉,才抵达翰耳朵八里,来翰耳朵八里并不是他的主要行程,他这次来主要是访问大唐,与大唐皇帝商谈碎叶战俘问题,而翰耳朵八里只是他顺路的一次访问,以拉拢这个主动投向大食的东方游牧大国。
利用回纥来钳制大唐。一直就是叶哈雅地强烈主张,命苏尔曼毒杀回纥可汗,扶持亲大食地新可汗也是叶哈雅的主意,这一次如愿以偿地达成计划,着实令他欣慰不已,临走前叶哈雅更是说服拉希德册封颉干迦斯为东方大汗,赏其黄金万两美女百人,以收颉干迦斯地心。
随着叶哈雅马车渐渐驶近,颉干迦斯放下了他一国之君的架子。亲自来叶哈雅马车前参见这位大食第一权贵。
回纥可汗颉干迦斯参见阿拔斯帝国维齐尔殿下,殿下一路辛苦。
车门开了,叶哈雅再两名侍卫地扶持下走下马车,他笑呵呵地向颉干迦斯回礼道:可汗亲自来迎接,叶哈雅担待不起。我这次是受哈里陛下的委托。专程前来与回纥正式结盟,并褒奖可汗与大食亲善的勇气。
说罢。他一挥手,几名侍卫抬上来两口沉甸甸的大箱子。他命人打开,箱子顿时一片金光熠熠,全是一锭锭地金块,叶哈雅又让人赶上来几十辆马车,拉开车帘,马车里全部都是娇媚迷人的西方美女,他指着金块和美女笑道:这一万两黄金和一百名美女是哈里陛下给可汗的礼物,虽然这些礼物在可汗眼里不算什么,但它们是哈里的一点心意,请可汗务必收下。
颉干迦斯对黄金并不是很在意,那一百名身材高挑皮肤白腻,金碧眼的白种女子却让颉干迦斯心动不已,他大喜过望,连声道谢,命人将黄金和美人直接送回宫去。
叶哈雅目光锐利,他将颉干迦斯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收进了眼里,见他看见黄金时只是笑了一笑,可看见一百名美女时却眼睛一亮,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他便知道这个回纥可汗是个好色之徒,喜欢女人还不容易吗阿拔斯帝国有的是漂亮女人,自己甚至还可以劝说拉希德把巴格达的月亮:阿巴赛嫁给他,牢牢将回纥控制在帝国的手中。
想到这,叶哈雅微微一笑,取出一卷羊皮诏令道:这次我来回纥,还受哈里之托,正式册封可汗为东方大汗,这不同于唐朝以尊赐卑地册封,这是我们阿拔斯帝国对回纥兄弟的尊敬,希望大汗能够接受这个封号。
颉干迦斯当然知道这只是说得好听,接受封号其实就是承认了两国之间的从属关系,和大唐的册封本质并无区别,但颉干迦斯也知道他已无可选择,回纥人口稀少国力薄弱,急需得到大食的全力支持,他慢慢跪下,恭恭敬敬接过羊皮诏令,高声道:颉干迦斯愿意接受哈里陛下的册封。大汗快快请起。叶哈雅连忙将他扶起,两人目光一触,接一齐哈哈大笑起来,颉干迦斯一指远方大帐,热情地邀请道:我已准备了肉山酒海,愿与维齐尔殿一醉方休。
好今天我们不醉不散。
巨大的白色帐篷内已摆满了丰盛的酒宴,每张小桌上都摆满了喷香的炙烤羊肉,酒壶里装着马奶酒,黄澄澄地金盘里盛满了碧绿的葡萄和各色水果,叶哈雅以尊贵的身份和颉干迦斯一起坐在正中,叶哈雅旁边坐着回纥国师苏尔曼再下面是回纥相国江慕贺达干,以及粟特大商人和回纥各个部族的叶护,而颉干迦斯身旁则坐着陪同叶哈雅一起来访的叙利亚总督侯赛尔,以及一些重要地大食陪同人员。
叶哈雅显然对苏尔曼这次完成任务非常满意,他频频向苏尔曼敬酒,目光中充满了赞许之色,苏尔曼受宠若惊,他想起了哈里地许诺,封为他布哈拉总督,准许他们家族在布哈拉得到大量土地,这就意味着他们家族终于可以走出独立建国的第一步,一旦百年后阿拔斯帝国走向衰弱,那苏尔曼王朝就将成为现实。
虽然心中渴望叶哈雅能大声说出这个决定,但苏尔曼也知道,他此时绝不能让颉干迦斯生疑,他见叶哈雅过于关注自己,便干咳一声道:维齐尔殿下,现在大唐已经全面对我回纥实行贸易封锁,回纥物资贫乏,不知阿拔斯帝国
苏尔曼地话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回纥是游牧建国,农业和手工业都极为落后,一百多年来,回纥一直依仗大唐极为廉价甚至近似无偿地供给粮食生铁茶叶等各种物资,虽然粟特商人也能从西方运来许多物资,但那不是无偿,是需要回纥人用牛羊去高价换取,尤其是许多回纥贵族,大唐地免费午餐突然没有了,着实让他们很不习惯,他们一双双期盼的目光都投向了叶哈雅,希望大食能向大唐那样慷慨。
叶哈雅心中暗暗冷笑了一声,他端起酒杯站了起来,笑呵呵对回纥贵族们道:众所周知,我们阿拔斯帝国信仰伊斯兰教,教义中告诫我们,对于自己的兄弟要时时刻刻给予关怀,对于勤劳而又贫穷必须给予无私的帮助,而懒惰则要受到惩罚,回纥当然是我们的兄弟,可是否勤劳或懒惰,却是由你们自己来决定,只要你们能让哈里看见你们勤劳的一面,粮食会有茶叶会有衣服布匹会有武器盔甲会有,你们想要的一切都会有,各位,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章节更多,支持作,支持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