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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高月     名门txt下载     名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八章 葛逻禄人的疯狂(补更)

    天还没有亮,但熊熊的火光照亮了天际,五万被大食人武装起来的葛逻禄人终于开始了他们热血沸腾的征战,火把汇成了一望无际的火的海洋,在猎猎的火光中,一张张年轻的脸庞充满了对财富和土地的渴望,在远方,成群结队地站着近二十万老幼妇孺,他们有的悲伤有的兴奋,但更多的人是和他们的战士一样,充满了对新生活渴望。

    在前面,站着近百名葛逻禄贵族,他们有的全身盔甲,有的已白苍苍,有的还抱在母亲的怀中,或许在前几天他们有的人还怯弱的不敢想象与唐军作战,还被北庭失败的阴影所笼罩,可现在,战争的决定一旦通过,他们也忘记了恐惧,思路已飞向了热海湖畔的肥沃与富饶,那是他们渴望已久的土地。

    在贵族们的前方是一座木制高台,高台上站住三个人,一个是葛逻禄人年轻的大酋长阿特雷,他的脸上充满了战刀一般的活力和杀气,他虽然只有十七岁,但父辈们留给他的野性却一样地流在他的血液之中,在数万葛逻禄勇士的面前,征服的彻底燃烧了这位葛逻禄人历史上最年轻酋长,他站的笔直,富有轮廓的嘴唇紧闭着,眼睛里是一片火的海洋。

    在他旁边还站着两人,一个是葛逻禄的国师苏尔曼,而另一人是刚刚从撒马尔罕赶来的阿古什亲王的使。

    我的葛逻禄勇士们,你们已经准备好了吧南方肥沃的土地原本属于你们,但现在却被遥远的东方人占领。

    苏尔曼的声音清晰而低沉,富有极强的煽动性,凌晨的夜风将他的话语远远地传送出去,送到每一个葛逻禄战士地耳畔。

    没有人会怜悯你们,这里只有丛林一般地残酷竞争,你们想要最肥沃的土地吗想要无尽地财富和羊一样大唐女人吗碎叶的银矿热海的土地美丽大唐女人,这些。你们想要吗

    苏尔曼热切的目光扫过每一个战士的脸庞。他地话已经激起无数葛逻禄人的共鸣,我们想要山呼海啸般的回应声在夜空中回荡。甚至包括不能出征的许多葛逻禄老人。

    苏尔曼右手慢慢抬起,场面又霎时间安静下来,他的声音忽然变得万分激动起来,那你们就去抢,用你们的战刀。用你们的勇气和热血,把原本属于你们的东西去抢回来现在,我让你们看一看,是谁和你们在一起。

    他忽然回身,一指大食使,大食使慢慢走出,他缓缓而有力地说道:我来自巴格达,是大食哈里陛下派来特使。我要告诉你们,大食人永远支持你们,去作战吧哈里已经答应。碎叶河谷和热海永远属于你们葛逻禄人。

    一队队铁流一般地队伍开始出了,葛逻禄人兵分两路,两万人由踏实力叶护多图率领,向西去进攻妖龙城的唐军,而另外三万人则由阿特雷和苏尔曼率领,带着大食人送来的攻城器向南方挺进,他们要先攻下热海湖畔地几座城池,切断金龙道,随后两军汇合,最后将与吐火罗的大食军一起攻打碎叶城。

    大治五年六月底。蓄势已久的碎叶战争正式拉开了序幕。

    黑暗森林以东三十里的一座山岗上忽然燃起了一条笔直的狼烟。紧接着十里外的另一座山丘上也燃起了同样的狼烟,几名黑暗森林旁的唐军斥候远远望见。他们立刻也点燃了狼烟,调转马头向妖龙城狂奔而去,狼烟已燃,葛逻禄人来了。

    妖龙城上空的钟声当当地敲响了,一队队唐军骑兵开始挨家挨户通告,唐军将要暂时撤离妖龙城,愿意与唐军一起走的居民可立即动身,妖龙城瞬间沸腾了,叫喊声咒骂声响彻一片,无数突骑施人和一部分粟特人简单收拾了细软,拖家带口地逃到街头。

    一名粟特年轻人风一般地跑到妖龙客栈,进门便大喊:康大叔,我父亲要我来问你,我们要不要走。妖龙客栈地院子里,康明正吃力地将最后一袋大食金币拖上一辆马车,马车上已经坐了他地五个老婆和一堆儿女,听见叫喊,他回头便骂道:你父亲疯了吗他不走,要留下来等死葛逻禄人是狼,他们会连骨头都吃得不会剩下。

    可是很是粟特人都不走,商会也建议粟特人留下,说葛逻禄人有书面承诺,不伤害我们粟特人。年轻人迟疑着又问道。

    康明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他跳上马车,和大儿子一起驾着马车便向大街上驰去,路过门口时,他冲年轻人吼道:你去告诉你父亲,多图的财产受到了损失,他一定会加倍抢回来,还有那些葛逻禄狼兵,你以为他们会军纪严明吗商会地人自以为交了效忠书,他们蠢,我们不能一起蠢,叫你父亲赶快逃,店铺被烧了还可以再建,关键是保命要紧

    年轻人恍然大悟,他转身便向家里狂奔而去,康明将马车赶到大路上,这时,大街上一队队唐军骑兵已经在缓缓地撤退了,夹杂着无数的突骑施人和粟特人,尽管商会建议粟特人留下,但还是有很多粟特人不敢相信葛逻禄人的承诺,跟着唐军一起撤退了。

    施洋带着一支千人唐军从大街上疾驰而过,他们所走的方向相反,不是向南,而是向北边的夷播海方向驰去,他们刚走过一个路口,忽然听见有人在叫喊,施将军施将军等一下

    施洋停下战马,见是妖龙客栈的康掌柜正驾着一辆马车而来,正远远向他招手,片刻,马车驶近,康明探身问他道:施将军,唐军为何要撤离凭我们妖龙城的地势完全可以挡住葛逻禄人的进攻。

    施洋耸了耸肩道:我也不知道,这是上面的命令。我们只管服从军令。

    不过也是。真的打起来,很多粟特人还不知会帮着谁呢康明叹了口气。又问道:那唐军还回来吗

    施洋冷笑了一声,康掌柜以为呢

    康明尴尬地笑了笑,自己问得真是多余,唐军怎么可能会把葛逻禄人放在眼里呢这一定是他们的计策了,他精神大振。便向施洋拱手道:那我就先走了,祝施将军旗开得胜,再立奇功。

    康掌柜保重施洋也一拱手,率领千余骑兵一阵狂风般地向北驰去了。

    一个时辰后,唐军和镇内居民都6续地撤离了,妖龙城变得安静下来,但很快,大街上又再次喧闹起来。数百名粟特人在几名商会长老的带领下气势汹汹地来妖龙城政务署前,砸了它烧了它粟特人群情激昂,已经有无数性急的人捡起石头向悬在上方地牌子砸去。

    雨点般地石块砸向牌子。片刻,木牌便被砸得千疮百孔,最后轰然落地,妖龙城政务署大牌子摔成了五六块,近百人一涌而上,用脚拼命地踩踏,将一丈长的大牌子踩成了木屑。

    砸烂这座房子商会地长老终于下令了,数百名亢奋的粟特人撞开大门,冲了进来,他们疯狂地在屋内打砸一切。桌案文书架箱子门窗户。所能看到的一切都被他们砸得稀烂,扔到大街上。最后一股浓烟从屋内冒出,熊熊的火舌添着门窗,政务署被大火吞没了,阿图木镇的大牌子重新竖了起来。

    紧接着一些年轻人开始砸开随唐军撤离地粟特人店铺,开始疯狂地洗劫他们带不走的财产,其中以康明的妖龙客栈损失最为惨重,所有值钱的家具装饰摆设统统被一扫而空,连储藏在地窖里的食物和酒都抢得干干净净。

    大街小巷到处是一队队狂喜的粟特人,男女老幼都有,他们举杯痛饮,高呼自己终于获得了自由,妖龙城中有关大唐的一切都被他们砸烂焚毁,甚至唐军刚刚修了一个雏形的码头也被大火烧毁,大食万岁阿图木万岁葛逻禄万岁欢呼声响彻天空。

    商会更是无比郑重地宣布,这一天将成为阿图木粟特人地自由日,永远被子孙纪念。

    庆贺一直延续到黄昏时分,随着一名报信人的大喊,葛逻禄人来了葛逻禄人来了

    粟特人获得自由的狂欢才渐渐平息,他们离开了大街,返回自己地家中,商会的七名长老则激动地前往路口,迎接葛逻禄人的到来。

    夕阳的金辉渐渐消失,被晚霞染红的天空已经暗下来,逶迤不绝的森林成一片暗黑色,夜幕开始降临,带着夕阳最后余晖的斑斓夜色开始在妖龙城的大街上长驱直入,码头房屋寺院仿佛被涂上了一滩殷红的鲜血。

    夜风吹拂着七个商会人的脸庞,他们站在路口苦苦等候,他们手中葛逻禄大酋长阿特雷地亲笔信成了他们唯一地安慰。

    来了一人低低地喊道,他看见了一条望不见边际的黑色洪流正缓缓向这边涌来,这时,所有人都看到了,是葛逻禄人骑兵,他们手握短矛身着皮甲,头盔上地黑缨迎风飘扬,这是大食轻甲兵的装束,他们行得不快,一阵阵低沉的声音从他们队伍中出,这是摩尼教中光明王迎接胜利的誓言,但黑暗的森林中行军,还有这支杀气腾腾的军队,这种古老的誓言更显得有几分诡异。

    随着队伍慢慢走近,七名商会成员感受到了一股沛然而来的杀气,一种不安的情绪开始涌进他们的内心,现在想改变什么,似乎一切都已经晚了。

    商会领硬着头皮走上前,他将葛逻禄大酋长阿特雷的亲笔信高高举在头顶上,朗声道:粟特商会欢迎葛逻禄勇士们到来。

    队伍停下来,片刻,一名五十岁左右的葛逻禄领从队伍中出来,他便是踏实力部的叶护多图,这支进攻妖龙城的军队就是他的部众。

    唐军呢他瞧也不瞧粟特人一眼,便冷冷地问道。

    商会领认识多图,他心中一惊,怎么会是他,不是说由阿特雷率军前来吗他的心开始有些紧张起来,连忙谄笑道:唐军闻葛逻禄勇士到来,下午便吓得撤军了,他们带着很多平民和物资,一定走得很慢,叶护率军去追,今天晚上一定能赶上,他们只有五千人。

    多图却没有睬他,他瞥了眼前这个干瘦老一眼,又冷冷道:我们一路赶来,很饿很累了,限你们一个时辰内准备一千只羊,准备五百桶葡萄酒,还有一千个女人,再腾出两万人住宿的房子,等我们吃饱喝足休息好了,我们自然再替你们去追杀唐

    一千个女人商会领仿佛一脚踏进了深渊,万分悔恨开始啃噬着他的内心,他举起阿特雷的亲笔信,不甘心地颤声道:可是你们的大酋长向我们保证,将保护我们粟特人的利益。

    我们现在不就是来保护你们粟特人的利益吗多图探身凑在他脸前向他狞笑道:我们不来,你们怎么能从唐军的魔掌中解脱呢他哈哈狂笑,在火把的照耀下,一张长满疙瘩的大脸显得格外狰狞。

    那我们答应你们的条件,但女人就饶了我们吧我们再给你们钱,一万不五万大食金币。

    他话音刚落,啪地一声,多图的马鞭从他脸上抽过,他一下子摔倒在地,多图伸手从空中抓过阿特雷的亲笔信,几下便撕得粉碎,扔在他身上,目光异常凶狠吼道:阿特雷算个屁,我再说一遍,女人我们要,钱我们也要,你们胆敢有半点嗦,我就杀光你们所有的人。

    前进他手一挥,大队葛逻禄骑兵从七个绝望的粟特人身边走过,一队又一队,一直向妖龙城的中心驶去。

    当天晚上,吃饱喝足的葛逻禄人开始成群结队地闯入粟特人的家中,开始索要女人索要钱财,他们将所有的粟特男人统统赶进黑暗森林中,赤着脚,光着上身,仅穿着一条裤子,一文钱也不准他们带走,月亮躲进了乌云,黑暗笼罩着这座瑟瑟抖的城镇,妖龙城陷入了从未有过的疯狂和之中。

第十九章 疯狂的代价

    就在妖龙城的唐军撤离的同时,一支三万人的唐军大队却离开了大清池,向北方葛逻禄人的腹地海图什城进军,这支三万人唐军由二万骑兵和一万陌刀军组成,由王思雨的副将梁庭玉率领,从大清池到海图什城约有八百余里的路程,需要四五天的行军才能抵达,也并不是一路的草原,主要是由低缓的山地和丘陵组成,无数大大小小的河流在山地间流淌,这里很少看见裸露的岩石,厚厚的泥土上铺着绿色的草坪,大片森林点缀在其中。该章节由网提供在线

    这天上午,唐军越过了一座叫做贺葛岭的低矮丘陵,却停了下来,在前方探路的斥候传来消息,三十里外现三万余葛逻禄骑兵,也正向南而来,将会在下午时分与他们迎面相撞。

    梁庭玉冷冷地笑了,果然不出主帅所料,葛逻禄人分兵两路,一路去夺妖龙城,而另一路是直接南下夺取大清池边的几座城堡,他当即下令:全军就地休息,尽快恢复体力。

    这将是一场硬战,他临走时王思雨曾经叮嘱过来,若遭遇到葛逻禄人的军队,不要采用什么谋略,就是要和葛逻禄人实打实的干一场,梁庭玉明白主帅的意思,碎叶军几乎一半都是新兵,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斗,他们急需用鲜血和实战来洗礼,而葛逻禄人就是最好的陪练,但为了保证战役的最后胜利,梁庭玉又回头对第三骑兵军中郎将严云道:你率本部一万人绕在敌军之后,隐藏在森林中,作为后援,听我的命令行事。

    严云就是当年关英夺取碎叶城时的副将,积功由一名果毅都尉升到了中郎将,率领碎叶第三骑兵军一万人,他当即抱拳接令,末将遵令

    严云立刻率领本部一万人重新翻过贺葛岭,绕小路向北而去。

    两个时辰后。唐军开始整队向北挺进,约行了两三里,葛逻禄人的军队也出现在一片草原上,他们也现了唐军,正在争取最后的时间休整,两军相隔两里停了下来。

    葛逻禄人最鼎盛时曾达五十万人,占据了整个碎叶谷地和大清池流域,正因为它的强大引了大食的忧虑,在十几年前又将碎叶收回。逼葛逻禄人回到了金山以西,许多依附于他们的突厥人纷纷离开,从那时起葛逻禄人他们开始走向衰弱。只剩下四十余万人,尽管如此,四十万人在民族众多的安西仍然是一个极大地势力,仅次于回纥,拥有七万精锐的带甲武士。

    葛逻禄人真正走向衰落却是五年前的北庭之战,他们最善战的五万精锐全军覆没。各种军用装备物资损失殆尽,正是那次战役,将葛逻禄人杀得胆寒心颤,向西迁移,不断地内讧,到今天只剩下了二十余万人,这是一支已经走向衰落的游牧民族,如果没有人干涉他们,他们也会象突骑施人象达奚人象弓月人一样慢慢消亡在历史的长河中,但葛逻禄人却有个很大的后台。那就是大食人,尽管葛逻禄人已经走向衰落,但大食人却不甘心他们就这样退出历史舞台,又威逼利诱将他们推出来,给他们装备许他们土地,这就象一个六十岁的老人被征兵一样,穿上盔甲拿上刀枪,谁还能认出他们的苍老之身

    眼前这支葛逻禄军队大多是二十几岁地年轻人。和唐军一样,他们大多数人都缺乏实战,虽然他们是清一色的大食骑兵装备,但得到的却是大食人已经淘汰地皮甲和短矛,这是黑衣大食最早起家的装备,稍好一点的都给了突厥人或吐火罗的奴隶军,而给葛逻禄人的已经是挑剩下的最差一批,许多皮甲都已经霉断裂,短矛也已生锈圆盾上出现裂纹斑斑,他们地挎刀也不是大马士革钢打制的弯刀。而是普通的铁刀或长剑。

    相反。他们对手唐军却装备着世上最坚硬的盔甲最强劲的弓箭和最快的战马,他们训练有素。纪律严明,士气高昂,他们的军官大多是从底层提拔,又经过军校的进修学习,有着丰富的实战经验和一定的军事知识,从他们身上可以看见大唐生机勃勃地复兴之态。

    唐军的阵型已经摆出,以一万重甲陌刀军为主力,仿佛一支拳头,另外一支万人骑兵分成两支五千人队,为侧应的两翼,保护陌刀军不会被侧面攻击,整个阵型就像一只长了翅膀的长条形箱子,他们开始主动向敌军逼进。

    葛逻禄人阵内,阿特雷已经开始有些不安起来,他虽然是葛逻禄人大酋长,但只有十七岁,他是父亲最宠爱的小儿子,阿瑟兰也从未想过让他继承自己酋长之位,葛逻禄人的酋长是竞争制,唯勇气唯才能唯力量最强的贵族才能即位,阿特雷远没有资格登上这个位置,而是被大食人强推上去,他不像父辈们身经百战,更没有人的能力,现在却让他指挥这场关系到葛逻禄人生死存亡战役,战未打心已怯。

    国师,我们该怎么办他小声地问着身边地苏尔曼。

    慌什么苏尔曼瞥了他一眼,尽管这个年轻人是他一力推上大酋长之位,可见他现在的胆怯,苏尔曼眼中也充满了不屑,唐军的弓箭很厉害,你们皮甲抵挡不住,不要主动进攻,等他们上来。

    他忽然伸手在他后腰狠狠一拍,你是大酋长,是你指挥战役,给我振作起来。

    可是我我不知该怎么打仗

    混账苏尔曼勃然大怒,不会打仗也给我挺直腰闭上嘴。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士兵,身后的年轻人个个眼中露出兴奋跃跃欲试,浑身上下洋溢着初生牛犊的锐气,苏尔曼暗暗一叹,看来知道唐军陌刀厉害的葛逻禄人都已经死光了。

    此刻,两军相隔已经不到五百步,唐军还在前行,临战的气氛变得异常紧张,葛逻禄各部落的将领们开始命令自己的部众准备作战。而苏尔曼却趁大家不注意,悄悄带着阿特雷到队伍后面去了,葛逻禄人死活苏尔曼并不关心,他关心地是回纥人必须与唐军为敌他关心唐军被调出,吐火罗军可趁机夺取碎叶。

    唐军继续前进,仿佛大山一般地陌刀军每一步踏出,地面都要微微颤抖,一百五十步了八十步了,双方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见对方。唐军第一排三千陌刀军刷地举起了长长的陌刀,漫天地杀气向敌阵席卷而去,第一排的葛逻禄军战马感受到了这种杀气。开始不安,哒哒地向后退,扭动着脖子长嘶。

    陌刀军继续前进,骑兵放箭主将梁庭玉下达了第一道命令。

    两翼的一万骑兵纷纷张弓放箭,箭如密雨万箭齐,长长的箭划着一道道弧线呼啸着向敌军飞去。葛逻禄军纷纷举起盾牌,但密集的箭雨还试从盾牌缝隙,敌兵头顶掠过,给敌军造成了重大的伤害,一批一批的葛逻禄士兵惨叫着掉下马来。

    六十步了,随着唐军地第三轮箭雨射出,葛逻禄军终于开始了反击,他们催动战马,将手中短矛向唐军投出,数千支黑压压的短矛从空中飞来。击打在陌刀军的重甲上,出一阵清脆地叮当之声,短矛纷纷折断落地,竟刺不穿陌刀军的重甲,只有数十名骑兵中矛落马,此刻,几乎所有葛逻禄人的心都似沉入了深渊。

    杀葛逻禄军狂吼着,抽出战刀扑向唐军。他们没有什么阵型,只是编成百人一队进行作战,由于两军相隔太近,葛逻禄军的度没有带起来便已和唐军短兵相接,唐军的陌刀阵动了,他们排成三排如墙推进,利用腰部的力量挥动陌刀,如海潮滚滚所向披靡,迎面而来地葛逻禄骑兵无不被砍成齑粉,顷刻间。唐军面前已经堆成了尸山肉海。鲜血侵染了唐军的盔甲染红了脚下的土地。

    两翼的唐军骑兵则机动灵活,一部分士兵挥动长槊与敌军搏斗。保护陌刀军侧面,另一部分唐军则百人一队,在敌军阵中纵横奔驰,或横槊挥杀或张弓放箭,在两侧冲击敌军的队伍。

    仅过了大半个时辰,唐军便将葛逻禄军杀得人仰马翻,死伤惨重,尤其是前排的葛逻禄士兵,他们没有退路,被后面的军队冲撞推攘,硬着头皮冲上前,可上前就立刻被雪亮的陌刀劈成碎片,葛逻禄人为之胆寒了,父辈们的传说在他们眼前变成了活生生的现实。

    当葛逻禄人现自己远不是唐军地对手时,他们的一股锐劲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士气异常低迷,更重要是葛逻禄军队由各个部族组成,每个部族都有自己的将领,他们各自作战,缺乏一个强有力的统一指挥,阿特雷太年轻,担不起这个重任,为了保住自己部族的实力,开始有部族后退了,一个时辰后,葛逻禄人溃败的迹象已经出现。

    梁庭玉眉头紧锁,他没有料到葛逻禄人竟这样不堪一击,和北庭的那支葛逻禄劲旅有着天壤之别,早知道严云的一万骑兵就没有必要藏为后援,直接投入战斗包抄他们地后路,眼看敌军要溃败,现在再调来包抄已经来不及了,梁庭玉当即下令道:王勇琛营杨翰营包抄到敌军之后,断他们后路,放红鹰召唤严云军投入战斗。

    主将的一声令下,两支各两千人唐军骑兵从左右冲出,如离弦的箭直向葛逻禄人的后军杀去,与此同时,唐军阵营中一群红鹰腾空而起,在战场的上空盘旋,这是命援军作战的信号。

    战斗终于演变成了血腥的屠杀,杀红了眼的唐军开始变换阵型,第二排第三排的陌刀军加入了战斗,战线拉长,变成了一道弧形的刀墙,开始向中间收缩。

    此刻躲藏在后军地阿特雷和苏尔曼也遭到包抄来地唐军的进攻,原来最安全地后军现在反而成为了最薄弱的环节,在唐军一浪又一浪的犀利进攻中,五千葛逻禄后军节节败退,这时,苏尔曼忽然现北方的三里外山丘上又出现了一支唐军,足足有万人,他吓得魂飞魄散。大喊一声,带着阿特雷便向西奔逃而去。

    他们这一逃,五千人地后军也跟着溃败了,当严云的生力军从后面杀来时,三万葛逻禄军终于土崩瓦解,兵败如山倒,唐军趁势掩杀,杀得葛逻禄军人仰马翻,血流成河。跪地投降无数,三万人跟随阿特雷逃走不到三千人,被唐军斩杀二万余人。生俘六千人,而唐军阵亡不到三百人,战果辉煌,也就是这一战,注定了葛逻禄人彻底灭亡的命运。

    陌刀军领战俘返回,骑兵继续向北前行。务必将葛逻禄人斩草除根。主将梁庭玉下达了最后一条命令。

    两天后,两万唐军骑兵抵达了海图什城,这一带靠近伊丽河,牧草丰美水源充足,生活着十几万葛逻禄人,一顶顶帐篷分布在方圆百里的草原上,年轻的男人们大多出去打仗了,只留下十几万的老弱妇孺和一支不足两千人的军队,他们主要是保护海图什城内贵族们的生命安全。

    这天早上,海图什城哨塔上的守卫忽然现远方出现了一条黑线。正向这边疾驰而来,很快,哨兵便看清楚了,是数以万计地骑兵。

    当当当急促的钟声在海图什城上空敲响,住在城内的葛逻禄贵族们不知生了什么事,纷纷跑出来询问。

    是唐军,唐军杀来了骑兵已经到了两里之外,哨兵已经看清楚。来地正是唐军。

    海图什城中顿时象炸了窝一般,贵族们也顾不上女人和孩子,骑马便向外奔逃,城内哭喊声一片,原本留下来保护他们的军队已如鸟兽散,来的唐军有数万人之多,他们要回去保护自己的妻儿家人。

    两万唐军顷刻便至,包围了海图什城,数十名逃跑的贵族被唐军追上用箭射死,梁庭玉纵马来到这座小城前。他见这座城池简陋得连城门都没有。甚至比不上内地的小县城,他不由轻蔑地一笑。就这座破城,还敢与我大唐对抗,真是自不量力。

    大将军,我们该如何处置这些葛逻禄人就赏给我们吧几名年轻地将领跃跃欲试,脸上充满了兴奋。梁庭玉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肃然道:皇上有令在先,不准滥杀葛逻禄人妇孺,一律带到碎叶教化为汉民,皇上的命令你们敢违抗吗

    几名将领纷纷低下头,不敢再多言,梁庭玉又一挥手令道:留五千人清理海图什城,其余唐军分成三十队,去各地驱赶散居的葛逻禄人,以三百里为界,四天后来此汇合,其间不得私吞财物不准妇女,有胆敢违令,以军法论处

    士兵轰然应允,各个校尉带着自己的士兵向草原各地奔去,留下来的唐军则进入了海图什城,将住在里面的数千葛逻禄贵族和他们家人们赶出城来,一路哭声震天,绝大部分都是女人和小孩,只有四五个年迈的葛逻禄贵族混在中间,显得惶惶不安。

    唐军又将葛逻禄人几十年抢夺的财富悉数搜出,堆积在城外,金光闪闪,俨如一座璀璨的宝山一般,更有无数的牛羊马车从城内赶出来,哭声喊声牛羊地叫声,城外喧闹成一片。

    这时,一名将领跑过来禀报道:启禀大将军,城内之人已经全部赶出,他们所有的财产都已经搬运出来。

    好命大军给我立即踏平海图什城。

    令出则行,数千唐军立刻冲进了城内,片刻,轰隆之声四起,尘土飞扬,几百名唐军用长索套住城墙,用力拉拽,低矮的城墙摇摇晃晃,终于轰然扑倒。

    梁庭玉冷冷地看着唐军拆毁这座葛逻禄人的都城,他又瞥了一眼那些惊吓得瑟瑟抖的女人和孩子,便下令道:在三里外搭起帐篷,让这些女人和孩子去帐篷里暂住,不要惊吓她们。

    四天后,随著最后一支唐军的归来,驱赶葛逻禄人的行动终于结束了,除了一些住得很远的人外,其余三百里内地葛逻禄人老弱妇孺全部被驱赶而来,足足有十几万人之多,伊丽河畔人山人海,喧闹震天,被赶来的还有五十万几头牛羊和十几万匹马,除了远在妖龙城还有二万葛逻禄军外,这里几乎就是葛逻禄人的全部家当了。

    在人到齐的当天晚上,两万唐军押解着十几万葛逻禄人和他们的全部财产,开始浩浩荡荡向南方进,葛逻禄人的老人和妇孺都坐在马车上,男人则骑马赶着牛羊跟随,唐军没有残暴地对待他们,使他们心中稍安,马车吱吱嘎嘎地行驶,马车上的女人们守护自己微薄的家产,孩子抱着羊羔,他们呆呆地望着逐渐远离的家园,不知道等候着他们的,将是一种什么样地命运。

    大治五年七月,二万大唐骑兵将在伊丽河畔俘获地十四万葛逻禄人老弱妇孺带回了碎叶,自此,曾经在楚河流域强盛一时的葛逻禄人终于走向了灭亡。

    而就在同一时刻,撒马尔罕总督阿古什下令吐火罗大食军北上,火救援葛逻禄人

第二十章 碎叶风云(一)

    就在唐军掠走葛逻禄老弱妇孺的第三天,在海图什城的废墟上,出现了一支落魄的军队,他们衣甲破碎武器不全,惶惶如丧家之犬,这正是在贺禄岭战役中被击溃的葛逻禄大酋长阿特雷和他的三千残兵,他们在荒地地躲了几天,又绕了一个大圈才敢回到海图什城老巢,但面对的却是一片废墟和十几万族人的失踪。该章节由网友上传,网特此申明

    阿特雷呆呆地望着海图什城的废墟,他当然知道生了什么事情,但他并没有太多的悲哀或痛恨,这两天他的心已经变得麻木了,甚至还松了一口气,至少他不用给十几万妇孺解释她们的丈夫到哪里去了

    也不知站了多久,他的侍卫长鲁特上前来低声劝道:大酋长,我们先到伊丽河边去吧说不定大伙儿还能找一些族人回来。

    阿特雷茫然地点了点头,随侍卫长而走,他现在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国师去回纥寻求援助去了,妖龙城那边也没有消息,国师不在身边,阿特雷就觉得自己仿佛失去了主心骨一般,哪里也不敢去什么也不敢决定。

    伊丽河相隔海图什城只有五六里路,片刻便到,士兵们都已经疲惫不堪,不等酋长下令,纷纷跳下马躺在河边休息,十几个贴身侍卫支起了最后一顶帐篷,请他们的大酋长进帐歇息,但阿特雷刚进帐,远方便传了雷鸣般的马蹄声,阿特雷的脸色刷地变得惨白,他本能地跑出帐翻身上了马,动作一气呵成,无比迅捷。而躺在河边的葛逻禄人也吓得纷纷跳了起来,乱作一团,他们已成惊弓之鸟。稍有风吹草动,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逃命。

    片刻,骑兵队驶近,众人才微微松了一口气,是他们前去妖龙城打探消息地一队骑兵回来了,残军中十几名贵族将领纷纷来到大帐探听消息。

    骑兵带回来两个消息,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坏消息是妖龙城的葛逻禄军已被两万唐军围困了近十天,半分动弹不得,不过唐军却没有进攻他们。意图不明。

    但好消息却令葛逻禄人十分振奋,在伊丽河下游约四百里外,还有谋剌部的几个部落没有被唐军抓走,约三万余人,现在正往这里赶来地途中。

    听到这个好消息,伊丽河畔的葛逻禄残军们顿时欢呼起来,这是他们沮丧这些天来最令人振奋的消息,还有族人在,也就意味着有牛羊和帐篷。意味着葛逻禄人没有完全被灭亡,而且还是他们谋剌的族人,阿特雷当即便派一千人前去帮助族人的到来。

    虽然第一个消息是坏消息,但在阿特雷看来,它和第二个消息一样,也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多图被唐军困住,也就无法来和他抢族人抢大酋长之位,一但多图脱困。就算唐军不杀他阿特雷,多图也一定会杀他以泄私愤,那支杀了皮耶尔兄弟的军队,就是他亲手派出去的心腹侍卫。

    阿特雷背着手在营帐里来回踱步,现在他又有了三万多族人,还有一支三千人地军队,那下一步该去哪里,该怎么决定葛逻禄人的命运,他却茫然不知所措了。

    就在这时,一名侍卫跑来禀报,国师回来了

    阿特雷大喜。连声喊道:快快请国师进来。

    喊完。他不等士兵出去,自己倒先跑了出去。现在苏尔曼就是为他指路,照耀他前程的太阳,刚跑到帐门口,便见苏尔曼大步走来,他满脸笑容,一路和士兵们打着招呼。

    国师,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阿特雷急不可待地道。

    我已经知道了。苏尔曼摆了摆手,笑眯眯道:应该说是两个好消息才对,是吧

    阿特雷一怔,立刻便明白过来,国师说得对,我也是这样认为,多图若脱困,他第一遍便要杀了我。

    那你准备怎么办苏尔曼瞥了他一眼,不露声色道:一旦吐火罗地大食军进攻碎叶,围困阿木图镇的唐军就会立即南撤,那时多图很久就会回来,你必须早做决定。

    阿特雷点了点头,他微微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就在等国师回来替我拿主意。

    你真的愿意听我的话吗苏尔曼紧紧地注视着他道。

    那是当然,我就只有国师一个亲人了,我不听国师的话又能怎么办

    那好,我给你指出一条明路。苏尔曼见左右无人,忽然压低声音道:听我的话,去投奔回纥人,我已经给你联系好了,只要你去,忠贞可汗就会封你为葛逻禄叶护,成为回纥的第十个部落,你和族人将被安置在玄池流域,那可是葛逻禄人的祖地,你明白吗励精图治二十年,或许你们葛逻禄还会再次强大起来。

    大酋长不可苏尔曼的话没说完,忽然从帐外冲进一人,正是侍卫长鲁特,他扑通跪下,大声道:酋长万万不可去投靠回纥人,投靠了它,我们葛逻禄就真地完了,我们和回纥人本来就有竞争之势,回纥人怎么可能会再给葛逻禄人东山再起的机会,酋长应该去投降唐人,成为他们对付回纥人的一颗棋子,只要我们诚心认错,重新效忠于大唐,以唐人的心胸,他们一定会给我机会,再说,我们还有十几万父母妻儿在唐人手中,我们怎么能弃他们而走。

    说完,鲁特拼命在地上磕头,恳求阿特雷采纳他的方案,可在这时,苏尔曼忽然翻身一剑,一瞬间竟将鲁特的人头活生生地砍掉下来,鲁特栽倒在地,脖腔里的血喷了一地,苏尔曼恶狠狠道:果然是唐人的余孽。竟敢劝我们投降大唐,当杀

    阿特雷默而无言,他知道鲁特对他是忠心耿耿。却这样被国师杀了,这一刻,他心中第一次对苏尔曼生出了一种反感,他实在太狠毒了。

    怎么难道你真的想去投降大唐吗苏尔曼斜睨他一眼,冷冷地说道。

    阿特雷忽然感到了一种难以言传地疲惫和心悸,他摇了摇头,负手长叹一声道:好吧我就听国师的话,投靠回纥人。

    大治五年七月中。葛逻禄大酋长阿特雷率领三万多族人渡过伊丽河,向东北进入回纥人的境内,正式投靠了回纥。被回纥忠贞可汗封为葛逻禄叶护,质于翰耳朵多八里,忠贞可汗却派一个粟特人为叶护特使,代阿特雷管理葛逻禄族人。

    葛逻禄从此成为回纥地第十个部落,作为一个的国度,它已经消亡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碎叶城,此时城内笼罩着大战即将来临的紧张气氛,从三天前开始,碎叶各个附属小城的居民都纷纷迁入碎叶城内。还有从妖龙城逃来的六千多难民,此时城内已经拥有近三十万居民,但秩序十分井然,在碎叶各级官员们的努力下,一切都被安排得井井有条,包括粮食在内地各种物资都十分充足。

    虽然城内地正规唐军只有两万人,但可参与防守的武装民团却有七万人之多,有移民来地汉人有当地地突厥人,以及二万多已经提前获得自由的矿工战俘。他们也被编入了临时守城民团,众志成城,加上碎叶城高大坚固的城墙,就算有二十万大食军来攻城,也未必能攻下这座大唐西域最坚固的堡垒。

    在西域都护府内,王思雨和十几名文武高级官员正集聚一堂,商量着下一步的战术布置,大的战略框架已经决定,唐军主力北上,引吐火罗的大食军来援救葛逻禄人。为疏勒的唐军进攻吐火罗地区的识匿石汗那月氏等地创造条件。使吐火罗重新成为大唐地势力范围,解除碎叶南部的威胁。

    尽管这是一次大胆的诱兵之计。但王思雨还是不敢掉以轻心,毕竟碎叶是大唐打入葱岭以西的一根桩子,大食人恨之已久,他不仅要防备吐火罗大食军趁机进攻碎叶,更要防备昭武地区的大食军东进,参与会攻碎叶。

    各位,我告诉大家一个消息,我们的老朋友阿古什二个月前被任命为撒马尔罕总督,负责整个阿姆河以东的军政要务,这次大食人是否会来救援葛逻禄人,或趁机攻打碎叶,就是由此君决定。

    王思雨的话音刚落,房间里便响起了一片窃窃私语声,不少人都还记得那个性格忧郁高傲而喜欢写诗的大食贵族,作为一个学,他或许能成就一点事业,可让此人来掌管整个阿姆河以东地军政大权,难道大食真的没人了吗

    王大帅,我倒以为大食哈里任命阿古什为撒马尔罕总督,是有另一层深意,绝不是仅仅让他对付大唐那么简单。说话的是鸿胪寺少卿孟郊,他也是半个月前刚刚抵达碎叶,他三月时接受了张焕交给的一个任务,秘密出使拔汗那和石国,寻找两国重新回归大唐的可能途径,崔曜便是作为他的从事随同他一起出使两国,不料正好遇到碎叶进攻葛逻禄人的战争,路途恐不安全,一行人便留驻碎叶,待战争平息后再前往拔汗那。

    在出前,孟郊已经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其中就包括研究大食人在阿姆河以东的势力分布。

    他站起身向众人点了点头,继续道:从我掌握的情况来看,大食哈里拉希德是一个强烈主张中央集权地君主,大食对各地方统治也面临许多危机,一个是被占领地区地民族反抗,另一个就是各大家族对地方的控制,对大量土地和奴隶地占有,已经阻碍了巴格达对各地方的有效控制,阿姆河以东也是一样,昭武九国年年反抗,还有萨曼家族对无数富饶土地的占有,如果我们唐军没有占领碎叶。或许拉希德会最后才会考虑解决阿姆河以东的问题,可现在不同了,如果他不尽快解决这两大难题。必然会被我们大唐所利用,最终使他失去阿姆河以东的土地,所以他任命既是温和派又是地位崇高的阿古什来任撒马尔罕总督,就是要缓和阿姆河以东各国对大食地敌对情绪以及萨曼家族的权力过大问题,至于对付大唐,应该是由拉希德亲自指挥才对。

    孟郊的话音刚落,王思雨便率先鼓起掌了,精彩房间里也跟着响起了一片掌声。王思雨有些惭愧地道:孟使君远在长安便能对大食人研究得如此透彻,这使我们这些与大食比邻而居地人汗颜不已,我们还在庆幸巴格达竟派了个手下败将来。经孟使君这么一说,原来是我们小看了敌人。

    孟郊摆了摆手笑道:王大帅过谦了,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职,我肩负联络昭武九国的重任,对这些情况不了解怎么行,而王大帅是整个西域的军方脑,考虑的是攻城打战,执行朝廷和皇上的战略部署,没有必要样样都要了解。

    王思雨却摇了摇头。并不赞同孟郊给他的台阶,他快步走到沙盘前,拉开了覆盖在上面的绸布,众人见大帅拉开了沙盘,便纷纷围拢上来。

    王思雨拾起长杆指着拔汗那国和石国两大片区域沉声道:据我们得到的情报,大食人调集了呼罗珊两支精锐地军团共四万人部署到阿姆河以东,其中在拔汗那增兵一万,在石国增兵八千,我一直在奇怪。如果大食人的企图是配合吐火罗军会攻碎叶,那么拔汗那的驻军似乎又少了一点,也没有必要进驻石国,为此我百思不得其解,现在得孟使君地提醒,我才恍然明白,拉希德在这两国驻军的真正用意并不是要进攻我碎叶,而是用来钳制萨曼家族。

    说到这,王思雨扫了众人一眼,大家明白我的意思吗

    众人面面相视。若有所悟却又说不清楚。这时参会的侍御史武元衡笑道:王大帅的意思是不是说,我们没有必要在碎叶集聚重兵。应该趁葛逻禄被灭的机会趁机向北扩张。

    王思雨哈哈大笑,一竖大拇指赞道:聪明果然是眼光毒辣。

    他沉吟一下,便对众人道:各位都是碎叶重要官员,我有义务对各位讲清楚皇上交给我们碎叶都督府的任务,吐火罗不是碎叶都督府的事,皇上把它交给了疏勒都督府,并已在疏勒部署了八万大军,当然,这也是我的事,不过具体到碎叶都督府本身,碎叶地任务是两个,一个是北扩,将碎叶都督府和轮台都督府,连成一片,加上金龙道联系疏勒,这样一来,碎叶疏勒轮台三大都督府便形成了一个弓势,这是当年皇上在打安西之战时便决定的第一步战略,所以才不惜一切代价夺下碎叶,这是一,建立了这个弓势以后,碎叶便是箭点,目标就是西面的昭武九国,这是皇上定下的第二步战略,也是碎叶的第二个任务,不过起点不是碎叶,而是在阿史不来城。

    说到这,王思雨锐利的目光射向了李天辰,李将军,夺取阿史不来城的计划部署得如何了

    李天辰立刻躬身答道:回禀大帅,属下已派最得力的部将率军西去,保证五天之内拿下阿史不来城。

    王思雨仔细地看了看沙盘,便对李天辰道:大食军现聚集在拔汗那南面,阿史不来城兵力空虚,正是大好机会,你要抓紧此事。

    末将遵令

    王思雨点了点头,又随即下令道:传我地命令,命王铭将军可以对妖龙城的葛罗禄人动手了,不得放走任何一人。

    他回头又对李天辰令道:梁庭玉将军正在押解葛逻禄人回碎叶的途中,他无法分身,我命你率本部立即北上,我再给你三千工程兵,给我占据伊丽河流域,在冬天来临前,务必筑好弓月城和伊丽城,防御回纥人南下。

    撒马尔罕,这座中亚名城因丝绸之路而繁盛一时,它曾是花刺子模和帖木儿帝国的都城,在隋唐时,它是昭武九国中最大国康国的都,也叫做萨末健,因其地处联系大食印度大唐三国的纽带之地,使它也成为了大食帝国统治阿姆河以东广袤区域的中心。

    撒马尔罕总督实际也就是大食在整个中亚地区的总督,目前的撒马尔罕总督正是阿古什亲王,正如孟郊所言,阿古什的到来,很快便缓解了前任总督因摧毁萨满教寺院而引地康国人对大食人地强烈不满,阿古什连了三道命令:不得再强制摧毁除伊斯兰教以外的其他宗教寺院;统一什一税,取消不信仰伊斯兰教而加征地附加税;不再强求阿姆河以东的人信仰伊斯兰教;这三道命令切中了要害,立竿见影,一场即将掀起的康国人起义便悄悄地平息下去,使得阿古什能够集中精力对付眼前葛逻禄人的危机。

    应该说,葛逻禄人进攻碎叶是大食的既定战略之一,大食将随之插手碎叶局势,但阿古什在军队控制方面权力并不大,他可以在紧急情况下调动撒马尔罕的突厥奴隶军和吐火罗的奴隶军,但两个精锐呼罗珊军团,他却没有调动权,呼罗珊军团只服从哈里的调遣。

    这几天,葛逻禄人岌岌可危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撒马尔罕,阿古什也没有想到局势变化得这么快,从撒马尔罕调突厥人奴隶军赴碎叶至少也要半个月时间,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他便在前天下令,紧急调五万吐火罗军赶赴葛逻禄助战,同时命康国史国米国何国石国等国的近十万驻军做好赶赴拔汗那的准备,按照哈里的部署,大食将在九月时动碎叶战役,一举拔掉碎叶这颗眼中之钉。

    此刻,阿古什正在他的总督府中给拉希德写信,讲述自己的各项部署,请求他同意这次碎叶战役的计划,并要求将呼罗珊军团交给自己指挥。

    他写完信,轻轻将鹅毛笔放下,又读了一遍,对自己的措辞还算满意,就在他准备派人去送信时,门外忽然想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随从仓惶地冲进来大声禀报,总督阁下,快哈里陛下已经到了撒马尔

第二十一章 碎叶风云(二)

    在两万近卫军的护卫下,大食哈里拉希德的车队缓缓驶进了撒马尔罕城,这是继前任哈里贾法尔之后第二位视察阿姆河以东的大食君主,却没有任何事先通告和准备,突来地到来,不用说,很多大食官员都猜到了这必然和唐军在碎叶动的战事有关。该章节由网友上传,网特此申明

    撒马尔罕城已经全城临时警戒,无数民众聚集在街道两旁,争相观望大食最高统治的到来,大家推攘着、叫喊着,喧闹沸腾,全副武装的军队已拉成了一条长长的人墙,禁止任何人越线,他们控制着每个一个街头巷尾,任何有行刺企图的人都会被格杀勿论。

    尽管如此,三千近卫骑军还是把哈里的车驾团团护住,风雨不透,拉希德的车驾缓缓在大街上行驶,他饶有兴致地打量这座阿姆河以东的最大城市,房屋大多用泥土夯制,低矮而密集。这座城市拥有二十万人口,以商业、手工业、造纸业闻名于大食。

    队伍行至城中时,康国国王和撒马尔罕亲自赶来迎接,在他们身后,跟随着近百名高级文武官员,拉希德的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臣下阿姆达参见哈里陛下。”康国国王阿姆达已经快七十岁,他是前任国王的叔叔,前任国王在五年前因动反大食人的暴动而被杀,大食人便立了年已六十五岁的阿姆达为国王,一是他比较亲大食,二是他已经老朽,没有精力再来煽动民众反抗大食人的统治,他上前颤巍巍跪下行礼,“臣代表康国二百万臣民真诚欢迎陛下驾临撒马尔罕。”

    拉希德精通突厥语,他轻轻摆手笑道:“我来撒马尔罕只是临时视察,而并非正式访问,你们都回去吧!我不希望扰乱了大家的生活。”

    说到这里,他向旁边的阿古什递了一个眼色。阿古什会意,立刻高声宣布道:“哈里有重要军政事务要处理。请大家即刻散去,具体接见大家的时间哈里会另外安排。”

    他一连宣布两次,闻讯赶来的官员们才渐渐散了,沿街的民众也在士兵的驱逐下各自回了家,大街上很快便安静下来。拉希德则在阿古什的陪同下来到了总督府。

    “你是否已经下令吐火罗地军队支援葛逻禄人?”走进会议室坐下,拉希德便立即不露声色地问道。

    阿古什连忙躬身答道:“臣弟已在前天下令吐火罗五万军即刻北上支援葛逻禄,如果葛逻禄人能支撑五天,大唐就会被迫撤

    阿古什心中着实有些忐忑不安,他下达吐火罗出兵的命令晚了两天,会不会因此误了大事,拉希德计算了一下时间,才慢慢松了一口气道:“还好!应该还来得及。我昨天在路上也下了一道命令,命令吐火罗地军队不得支援葛逻禄人、不得轻举妄动。”

    阿古什一怔,这是为什么?命令吐火罗驻军支援葛逻禄人不就是他拉希德亲自制定的策略吗?他怎么又变了,而且还在军方否定了自己的决定,那自己的命令将来谁还会再执行?想到这。阿古什心中微微有些不满,却又不敢表露出来。

    拉希德瞥了他一眼,冷冷一笑道:“你是不是在不满我的插手,疑问我为何要否决自己地计划,朝令夕改吗?”

    “臣弟不敢,臣弟也只是在执行哈里陛下的命令,陛下当然有权改变自己的决定。”

    拉希德看了他半晌。忽然哼了一声道:“带我去你的作战室。”

    阿古什的作战室就在隔壁,拉希德大步走进房间,他径直便来到地图前,刷地拉开了覆盖在地图上的帘幔,露出了一幅巨大的木刻地图,拉希德盯着地图看了半天,忽然问道:“你可知道最近吐火罗的周围生了什么异常地事情?”

    “臣弟只听报。吐蕃军在小勃律屯兵两万。有进攻吐火罗的迹象,不过臣弟认为。吐蕃人已是强弩之末,构不成对吐火罗的威胁,因此臣留下了一半军队,只派四万军北上。”

    拉希德点了点头,“不错!我说的就是吐蕃人屯兵小勃律一事,你也知道吐蕃人已是强弩之末,无力再和我们争吐火罗,那既然如此,他们为何还要屯兵小勃律?他们有这个必要吗?自从他们安西大败后,赤松德赞的两个儿子为争赞普之位混战了三年,虽然尚结息支持地牟底赞普在去年最后胜出,但吐蕃人的实力连从前的三成都不足了,他们哪里还有条件在数千里外布兵两万人,还想进攻吐火罗,你们不觉得他们的举动很奇怪吗?”

    阿古什仔细看了看吐蕃人的布兵位置,确实是处在进攻的位置上,他不由倒吸一口冷气,“陛下的意思是吐蕃人在掩饰着什么吗?”

    拉希德不答,又用木杆指着吐火罗北部地俱密道:“如果你派往碎叶的军队在这里突然被唐军伏击,你准备怎么办?”

    “我会立即再派吐火罗的军队前去支援。”阿古什毫不犹豫地回答。

    拉希德把木杆一扔,负手冷冷道:“那如果疏勒的唐军这个时候突然进攻吐火罗,你又该怎么办呢?”

    阿古什呆住了,他盯着地图半晌才喃喃道:“不会这样吧!唐军的主力不是在碎叶吗?疏勒才一万人。”

    “那你说我千里迢迢跑来撒马尔罕做什么?”拉希德一回头,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他道:“我告诉你,如果我是大唐皇帝,我也会用碎叶为饵吸引吐火罗军队北上,然后从疏勒出兵,进占吐火罗,这样一来,我们就完全丧失了阿姆以东的战略优势,你明白吗?唐军真正的目地不是教训什么葛逻禄人,它是在利用我们对葛逻禄人期望,将我们引出吐火罗,如果我没猜错地话,唐军已经在疏勒屯集了大军。吐蕃人不过是唐军用来转移我们视线地手段而已。”

    阿古什恍然大悟,他不得不承认拉希德比他看得深、看得远。迟疑一下,阿古什又道:“那葛逻禄人

    话没有说完,拉希德便挥手打断了他,“我从来就没有把葛逻禄人放在心上,它不过是夹在两个巨人之间的一条野狗罢了。一脚便可踢开。”

    说到这,他慢慢走到窗前,凝视着远方道:“我在意地是回纥人,如果回纥人能在北方对大唐施压,那大唐极可能就会退出对葱岭以西的争夺,东方人自古以来的敌人都是北方地游牧民族,我希望大食能与回纥结成战略同盟。”

    阿古什默然无语,他现在才知道。拉希德从来就没有把真实的意图告诉他,他这个撒马尔罕总督不过是拉希德地傀儡罢了。

    拉希德似乎感受到了阿古什的不满,他回头微微笑道:“你是在埋怨我对你隐瞒真相吗?”

    “臣弟不敢!”阿古什生硬地回答道。

    拉希德笑了笑,并没有把阿古什的不满放在心上,他又缓缓说道:“你不要以为我派你来撒马尔罕是没有用意。事实上你做得很好,这次你平息了康国即将掀起的大规模起义,我就很满意,我们在阿姆河以东推行伊斯兰教的目地并没有改变,但是方法要改变,象过去那种强制推行地办法会把突厥人推向大唐,所以。我才会派你来做撒马尔罕总督,要用文学和艺术的手段潜移默化地改变突厥人的生活,比如用我们大食人的建筑文化、学校、公共图书馆,只有让突厥人接受我们的文化,他们才会接受我们的宗教,最后才会真正地成为大食人,这不是一年两年就能办到。这是十年、二十年的长期过程。或许在突厥人的下一代才能实现,我希望你能理解我良苦用心。”

    直到此时此刻。阿古什才真正理解了哈里地目光长远,他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跪倒在地上,朗声道:“臣弟绝不辜负哈里陛下的期望!”

    “你起来吧!”拉希德的目光渐渐变得犀利起来,他沉声道:“但是九月的碎叶战役还是要打,我绝不能容忍大唐人肆无忌惮地在碎叶坐大。”

    阿古什也点了点头,由衷地说道:“有陛下地深谋远虑,王思雨绝不会是陛下的对手。”“王思雨?”拉希德摇了摇头,淡淡一笑道:“王思雨不过是一只猎犬罢了,他不配做我的对手,我的对手此刻在大唐的都城长安,据说他和我同龄。”

    拉希德转过头,负手凝望着遥远的东方,不知此时此刻,他的同龄人对手又在做什么呢?

    长安崇仁坊,张焕在工部和将作监等十几名官员地陪同下,正满怀喜悦地参观鸿印坊的一项新明,他眼前摆放着一只特殊的刻盘,通常一只刻盘只能印一张书页,象《尚书》、《论语》这样的一本书就需要数百只刻盘,这些官方指定的典籍还好一些,几乎每个印刷工坊都有一套,但如果是新书,或是别的新印刷品,就必须重新刻盘,刻工稍有疏忽,就会前功尽弃,而且用了一次以后往往就废弃不用,造成了人力物力的浪费,且成本奇高,极不利于书籍地推广。

    但眼前地这个刻盘就不同了,它竟是由一百二十个**的字模组成,印刷完后又可以把字模取出来,拼成另外一页内容,这样一来,印刷作坊只要有一套完整地字模,就可以印刷任何书籍,极大的节约了印刷成本,有利于书籍的推广。

    这项重大明的起因是鸿印坊接了朝廷的一桩大生意,每天印刷一万份大治邸报,这是继开元杂报后朝廷又重新开始印刷官方报纸,不仅要送给朝廷各部监省台,还要送给大唐的三百六十个州和一千五百个县以及各地驻军,甚至大唐各位退仕的元老也送上一份,报纸上有大唐每天生的重大事件以及新的政令。

    每天印刷一万份邸报,至少每天就能稳赚百贯,鸿印坊接到了这项令所有印刷工坊都为之眼红的大生意,但问题也出来了,印一份邸报每天至少要刻二十张盘,而且礼部下午把文稿送来。次日天亮就要,也就是说除去印刷时间。竟有只有两个时辰刻盘,只有最优秀的老匠人才能办得到,而且这段时间别的什么生意都不能再接。

    为能**吃下这笔大生意,鸿印坊东主黄苦行便在匠人中悬赏三千银币,谁能解决人手不足和刻模盘时间不够的棘手问题。他就将获得这三千银币地赏钱,正是在这三千银币的激励下,一个有着四十年刻模经验地老匠人很快提出了活字的办法,这不仅解决了印刷报纸的棘手问题,而且也使困扰了印刷业几十年的高成本和刻字匠人不足的瓶颈得以迎刃而解。

    这项印刷术地重大改进顿时轰动了朝野,许多人都认识到,这将对大唐文化的展将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连大唐皇帝张焕也在百忙之中。亲自来鸿印坊视察。“陛下请看,这活字是用硬木刻成,大小如一。”东主黄苦行将满满一盒字模小心翼翼地摆放在张焕面前,“这里面有一千个活字,都是用铁木制成。草民还准备泥土烧成陶字模,这样可以加大字模的重量,有利于排列,也有匠人提出用铜字模,草民也打算试一试。”

    张焕饶有兴致地从密密麻麻的字模中取出一字,却是明字,他笑了笑道:“从这么多字模里取出想要的字也是个技术活啊!”

    “回禀陛下。这其实倒是不难,每个字模都有自己的固定位子,只要熟能生巧,一个熟练的排字匠人只需一柱香地时间便能排好一页,这比从前刻一页至少需两三个时辰可要快得多。”

    张焕点了点头,又笑道:“那明这个活字的匠人在哪里,朕要见见他。”

    黄苦行连忙将一个六十余岁的老匠人找来。介绍道:“陛下。这就是明活字的老匠人。”

    老匠人连忙跪下磕了三个响头,诚惶诚恐道:“草民常平叩见皇帝陛下。祝陛下万岁、万万岁。”

    “老人家快快请起!”张焕命人把老匠人扶起来,便好奇地问他道:“老人家怎么会想到用活字这个办法?”

    在皇上面前,老匠人不敢扯谎,他偷偷看了一眼东主,有些胆怯地说道:“其实活字的办法草民在十年前便想到了,有一次我刻地盘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我把它拼了起来,便由此有了活字的念头。”

    黄苦行听老匠人在十年前便明了活字,他翻了翻白眼,这十年时间损失了他多少成本,但在皇上面前他却不敢吭声,张焕也十分惊讶地问道:“既然十年前便想到,为何到现在才说出来?”

    老匠人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显得十分为难,张焕见了便微微一笑道:“若为难不说也罢了,朕不勉强你。”

    老匠人又一次跪下,终于说出了原因,“陛下,草民不肯说的原因很简单,若说出来,刻字匠人的饭碗也就砸了,我相信其他匠人其实也能想到,只不过为了保自己的饭碗,大家都不肯说罢了,这次要不是东主出三千银币,我也是断断不会说出来,可这样一来,我就是刻字匠的罪人了。”

    老匠人满脸羞惭地低下了头,张焕默默地点了点头,亲自将他扶了起来,柔声安慰他道:“虽然因你损失了一个行业,但我大唐的文化繁盛或许就会因你而起,你应该感到自豪才对!”

    说罢,他又对黄苦行道:“这项活字技术既然已明,朕就不准你保密,你要向所有地同行推广它,此事事关我大唐文化的兴盛,你记住了吗?”

    黄苦行暗暗苦笑了一声,邸报上都登出来了,这哪里还瞒得住,他不敢怠慢,连忙跪下磕了一个头道:“草民谨遵陛下的旨意,绝不向同行隐瞒。”

    “好了,朕今天就参观到此。”张焕接下来还要接见他即位以来的第一批日本遣唐使,便离开了鸿印坊,但他刚刚走出大门,只见一名报信使飞奔而来,跪下大声禀报道:“启禀陛下,碎叶急件,是关于阿史不来城。”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qidin,章节更多,支持作,支持正版阅读!)

第二十二章 碎叶风云(三)

    万里赴戎机,

    关山度若飞,

    朔气传金柝,

    寒光照铁衣。该章节由网友上传,网特此申明

    一支千余人的唐军骑兵队在碎叶以的崇山峻岭中奔驰,这是千里奔袭阿史不来城的唐军,他们绕过碎叶河谷的商道,从北面的戈壁滩直插千泉山的莽莽群山,昼伏夜行,足足走了六天,这一天深夜,唐军终于抵达了距阿史不来城约五十里外的一座山谷之中。

    山谷长达十余里,是一条废弃的商道,沿途偶然还能看见一些年代久远的弃物,山谷四周都是裸露的山岩,光秃秃地没有一片绿色,黑黝黝的巨大山影投射在地上,形状仿佛一个巍然屹立的巨怪。

    夜风很凉,唐军都靠着岩壁休息,抓紧时间闭目小睡,施洋却睡不着,他不停地站起来聆听前方的动静,他派出的探子应该回来了,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施洋便是这次行动的实际指挥,他以机敏的反应雷厉风行的作风和残酷的手段赢得了李天辰的信任,在数十名候选人中脱颖而出,接受了这次艰难而充满挑战的任务:夺取阿史不来城并要守住它,使之成为与碎叶呼应的另一个进攻支点。

    这时,一名长着厚厚嘴唇的年轻将领走到施洋身边坐下,笑着把手中的水壶递了上去,施校尉,休息一下吧

    他叫做赖金麟,也是一名校尉,二十余岁,但从军已经六年了。五年前曾参加过安西之战,他少年时曾多次去过阿史不来城,颇熟悉路程,所以这次奔袭阿史不来城他担任副将一职,施洋知道着急也没有用,便微微点头,接过水壶与他并肩坐了下来。

    赖金麟见他喝了几口水,便笑着问他道:施校尉是哪里人家里父母还好吗

    我是河东人,父母在中原之乱中去世了。只有我和妹妹相依为命。说到这里,施洋忽然想起了妹妹百灵。也不知她在养母身边过得可好想不想自己。

    当年平平想收百灵为养女,施洋开始坚决不答应,是裴莹说了很久,他后来考虑到自己要去从军。妹妹将会无人照顾,才勉强答应了,他忽然想起妹妹孤零零的身影,不知不觉竟了呆。

    施校尉施校尉赖金麟连着叫他几声,施洋这才回过神来,他抱歉地笑了笑,便也问道:听说赖校尉少年时曾多次来过阿史不来城,这是为何

    我父亲曾经替一支波斯商队做事,母亲早亡。我无人照顾,父亲便将我带在身旁。当时走的是北线,阿史不来城是商队重要的补给站,每次都要在那里停留。赖金麟指了指这条峡谷又道:这条路原本很是繁忙,是通往回纥的近路,但自从唐军占领碎叶后,商人们便不再往这里走,而是顺着真珠河去碎叶中转,并寻找贸易的机会,这条路和阿史不来城一样也渐渐被商人们遗忘了。

    阿史不来城是什么样子施洋又问道。

    阿史不来城最早只是一个小镇,后来被唐军现它地重要性。便在那里修了城墙。其实是一座坚固的城堡,背靠百丈悬崖。扼住了千泉山唯一一条可以通过辎重车辆的峡谷,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可容三千人驻军,里面住有三百余户突厥人。

    施洋点了点头,他慢慢靠向石壁,将腿长长的伸直,疲惫地打了一个呵欠,赖金麟见了便笑道:施校尉不如睡一会儿,有情况我再叫你。

    不了,我也睡不着,斥候也该回来了。施洋说罢,他心中若有所感,便趴在地上凝神聆听远方的动静,忽然,他站起身,跳上一块大石,仔细地眺望了片刻,立刻回头低喊道:大家注意,前方有动静。

    唐军们纷纷站起来,弩箭上弦横刀出鞘,紧张地注视着前方的动静,片刻,战马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两条黑影远远驶近,是去阿史不来城探查情况的士兵回来了。

    这时,山顶上传来几声夜枭的叫声,这是放哨士兵传来消息,周围没有异常情况,士兵们这才松口气,又纷纷回到原地坐下。

    两名斥候都是碎叶地突骑施人,扮成商人模样前去阿史不来城打探情况,他们翻身下马,跑到施洋身边,半跪行一军礼道:禀报校尉,我们已得到阿史不来城的初步情报,阿史不来城和西面地俱兰城在半个月前皆调兵南下拔汗那,现城中约有守军六百余人,少部分是大食人,绝大部分都是当地突厥人,但城池易守难攻,守卫严密,城门也是用生铁浇铸,高高修在一条狭窄的石阶上,无法使用撞木,唯一的办法是装扮成商人过城,伺机夺取城门。

    旁边赖金麟也接口道:他们说得不错,阿史不来城是一座雄堡,依山势而建,若没有大型攻城器,极难夺取,我也建议用智取。

    装扮成商人夺城是他们事先计划之一,他们为此人人都带了突骑施人的装束,没有骆驼,可以用马匹来冒充运货,短途商人就常用地马来驮货物,虽然他还带了二十几箱火药,但临走前李将军再三叮嘱过,不到迫不得已就不要使用火药。

    施洋沉思了片刻,便缓缓点头道:好吧我们就用乔扮成突骑施商队,智取阿史不来城。

    阿史不来城位于千泉山的西南,扼守住了著名的千泉古道西出口,虽然千泉山也有不少过山道,但大多地势崎岖,或翻山而过,或是乱石嶙峋的河道,真正能运送大型辎重队伍穿山而过的平坦路。只有千泉古道,所以阿史不来城也是商队的必经之路。

    但这几年从这里过境的商队越来越少了,大多改道走南方地拔汗那去碎叶,几天才难得看见一支商队,这使得当地许多已改行做生意的突厥人又不得不重操旧业,放牧为生。

    这天中午,几个守城地士兵正百无聊赖在城头上来回踱步,这里原本有二千六百名守军,但碎叶最近局势紧张。撒马尔罕总督阿古什便将其中的二千军南调到拔汗那地渴塞城,准备动碎叶战役。南方拔汗那的紧张和北方阿史不来城的平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过由于唐军开始进攻葛逻禄人,阿史不来城的守军多少也加强了戒备,大铁门整日紧闭。士兵也分成三班,昼夜不停地在城上巡防。

    忽然,几名士兵跑到城墙边,打手帘向远方眺望,他们竟看见一支商队远远而来,约二三百名突骑施商人,牵着五百余匹马,马背上载满了货物,这是三天来地第一支大型商队。几名士兵又惊又喜,大型商队过境就意味着有大把税金入帐。还有他们将在城中补充粮食和水,一名士兵连忙跑下城去禀报,而其他士兵则飞奔跑回家中,通知家人准备抢生意了。

    不用说,这支军队就是乔装成商队的唐军了,唐军中有一百余突骑施人,就由他们走在前面,另外又挑选出两百名最精壮地唐军穿上突骑施人的大袍尾随在后,头上戴着突骑施人特有的宽檐遮风帽,其余唐军则隐藏在三里外地谷道中。等候着前方地消息。

    施洋也在队伍之中。眼看离城门越来越近,他低声喝道:大家把武器藏好。不要露出来

    这时,城头之上已经有不少士兵在探头探脑地观望,一名军官在城头上高声喊道:站住

    队伍停了下来,一名身材魁梧的突骑施人上前应道:我们是从阿图木镇来,前往石国买卖货物,请将军放行。

    上面地大食人看了半晌,没有看出什么破绽,便手一挥,命士兵出城检查,阿史不来城沉重的大铁门吱吱嘎嘎地拉开了,但只开了一条缝,从门缝里钻出三名突厥士兵跑来检查货物和验证文书。

    三名士兵从石阶上跑下,左右张望一下,寻找领队的商人,这是他们唯一的财机会,税金基本上和他们无缘,只有在检查货物的时候敲诈一笔钱,几名突骑施人已经事先被赖金麟教过,他们暗暗做了一个手势,表示钱在这里给,三名突厥士兵喜出望外,一下子混进了突骑施人群中,在城上看不到的情况下,每人悄悄收了二十枚大食金币,又装模做样地看了和一些所谓的货物,也就是唐军脱下洗净后地皮靴之类。

    三人便回头向城头高声喊道:将军,一切正常,是从阿图木镇来的商人,他们报货值一万五千大食金币。

    一万五千金币按大食十税一地税率便是一千五百金币,加上通常的溢价认定,这一笔税金至少要收入二千金币,喜得城头上的大食军官合不拢嘴,连忙一挥手令道:开门,放他们进来

    大门终于轰隆隆地打开了,两名士兵先回去递送文书,而另一名士兵则笑着站在一旁,望着商队进城,渐渐地,他的脸上开始露出了诧异的表情,前面是突骑施人不错,怎么后面的人全部都是唐人的脸孔,这是怎么回事

    队伍中间的施洋紧紧地盯着他,这时,走在最前面的唐军离城门还有二十余步,他眼看这名士兵要斥问了,便立即取出一只钱囊,向他摇了摇,钱囊里出悦耳的金币碰撞声,他把钱囊递给他,士兵一怔,他指了指自己,意思是这钱囊是给他吗

    施洋笑着点了点头,挤到他身边,把钱囊一把塞给了他,那士兵手中一沉,钱囊险些落地,他迷糊地接过钱囊,忽然似想到了什么,本能地向城头上望去,就在他转头地瞬间,一把锋利地匕抵着了他的后腰,不准出声,出声便杀死你

    突厥士兵吓得一动也不敢动,他手中捏着钱囊。脚下机械地跟着唐军一起向前走,施洋一手挽着他地肩膀,脸上笑眯眯的表情,从远远看来,他们两人似乎正很亲密地说着什么。

    队伍慢慢进入了城洞,这是典型地大唐城池构造,城洞又长又深,光线昏黑,待施洋走出城门时。他身旁的突厥士兵已经不见了,他面无表情地将带血的匕收了起来。眯起眼打量着城中的情景,他们现在还在瓮城之中,前方还有一个城门,四周是笔直的高墙。墙头上站满了手拿短矛的大食士兵,唐军没有慌张,他们都带着宽大的帽子,从上面是看不见他们的脸,走进瓮城城门,前方已经堵了许多城中的突厥人,他们笑容可掬热情似火,是闻讯赶来拉生意地店主。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大吼一声。你们谁是头

    只见一名大食军官从城上冲下,站在台阶上扬着他们的报税:你们是在扯谎。明明有三万金币地货值,却只报一万五,你们是想逃税吗

    施洋冷冷一笑,用汉语高声道:我就是头

    大食军官一怔,循声望去,却猛地大吃一惊,他没有看到人,却看到了一具冷冰冰的钢弩,以及一颗黑点由小变大,霎时便到眼前。一抹寒光乍现。是弩箭念头只起了一半,他只觉双眉间一阵剧痛。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大食军官尸体从台阶上摔落下来,一箭贯脑,甚至连惨叫声也没有,这就是动手的信号,三百名唐军一声呐喊,纷纷扯掉身上的长袍,露出里面地一身盔甲,他们抽出腰间横刀,仿佛劈波斩浪一般向两旁的大食军杀去,瞬间的变故使大食军们惊呆了,一连被砍翻十几人后,他们才反应过来,大声叫骂着举刀和唐军拼斗,城墙之上也喝骂声不断,一百余支短矛不分敌我地从城上投刺下来,十几名唐军和大食军纷纷被刺中,惨叫声四起,几匹战马也被短矛刺中,在城中狂奔,一连撞翻了几个突厥商人。

    这时,一支短矛闪电般向施洋刺来,他一个翻滚,短矛擦身而过,直直地插在地上,尾杆颤动不止,施洋大怒,抬手便是一箭,城头上一名大食士兵中箭落下,拖起长长的惨叫声。

    大家不要慌,把盾牌和弩箭取出来,攻上城去。

    校尉的话提醒了众人,众人转身从战马的袋子中取出圆盾和弩箭,立刻分兵两路,一路人举盾冲上城头,而另一路士兵则向城头放箭,唐军弩箭开始威,十几个站在城头外沿向下投掷短矛的大食士兵纷纷中箭跌下城来,进攻城头两百名的唐军压力顿减,一鼓作气冲上城头,城上近三百名余大食军也纷纷冲上来,与唐军混战在一起。

    这时,远方埋伏的唐军已经得到了开战地消息,在赖金麟的率领下向这边疾驰来,黄尘滚滚蹄声震天,唐军地激荡的马蹄声惊破了大食人的胆,城头上的大食士兵拼命摇动滚轮,城门开始缓缓地合拢了。

    施洋见形势危急,他扔掉了钢弩,接过一把弓,拉弓如满月,一箭接着一箭,箭矢如流星赶月一般射向关门的大食军,他一口气射出了十三箭,箭箭无虚,十三名大食军横尸一地,控制外城门的滚轮前空空荡荡,再无一名大食军。

    施洋索性就躲在城垛之后,借着城垛的掩护施放冷箭,他的箭法堪称神技,每一箭射出便有一名大食军惨叫着倒下,当七百余唐军的援兵冲进外城门时,他已经将两壶箭射完,六十名大食军惨死当场,唐军气势高涨,将大食军杀得节节败退,许多人见唐军的后援已经进城,知道大势已去,便迅摇开另一边地城门,仓惶跑走。

    这一战只用了一个时辰,六百名大食守军除八十余人从另一边逃跑外,其余全部被唐军歼灭,阿史不来城正式易手,城头插上了大唐地龙旗,在强劲的西风中猎猎飞扬,自此,大唐便从北面打开了进攻昭武九国地大门。

    大治五年七月,唐军在妖龙城也动了最后的进攻,二万名被围困近一个月的葛逻禄军惶惶不可终日,被唐军一击而溃,二万葛逻禄军或死或降,叶护多图也死在乱军之中,唐军再次占领了妖龙城,将残余的一千余名粟特人赶出了妖龙城,妖龙城伊丽城弓月城三座城池从此正式成为大唐控制伊丽河流域的三个据点,葛逻禄人的最后一块土地也被唐军占领,这样就意味着大唐完成了西域战略的第一步,北庭安西碎叶,三地终于连为一体,同时,随着阿史不来城落入唐军之手,唐军在葱岭以西也形成了守中带攻之势。

    八月,大食人开始了全面部署,以呼罗珊的两支劲旅为核心主力,而部署在布哈拉和撒马尔罕的五万突厥奴隶军为副翼,同时调征康国史国米国何国石国等国的近十万地方军为支援,近二十万大军开赴拔汗那。

    一场声势浩大的碎叶战役即将在九月拉开序幕,但饭前的开胃酒已经端上,八月十六日,一支两万人的突厥奴隶军从怛逻斯开往阿史不来城,他们要夺回这座北方的坚堡要塞。

第二十三章 碎叶风云(四)

    大明宫紫宸殿内气氛十分紧张,这里正在召开碎叶备战的重要会议,大唐皇帝张焕与包括七个相国在内的二十名重臣齐聚一堂,商讨即将爆的碎叶战役,大唐已经得到确切情报,包括昭武九国在内的诸多西域小国汇兵拔汗那,无数从呼罗珊运送各种物资的辎重队塞满了丝绸古道,真珠河上千帆云集,从运送物资的规模和数量都是前所未有,种种情报显示,大食正在葱岭以西准备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战役,而从大食的物资流向拔汗那便可判断出这次大食战剑所指,正是碎叶。该章节由网友上传,网特此申明

    在紫宸殿的正中,摆着一张巨大的沙盘图,重臣们围成一圈,一面听皇上的述说,一面思考着这次战役的影响。

    “各位也看见了,大食控制着葱岭以西的广大土地和人口,在这次战役中他们占据了天时和地理,但我军在灭掉葛逻禄后士气高涨,且从二月便开始准备,各种物资充分,兼碎叶军装备有我大唐最先进的武器,虽然数量上有所不足,但疏勒还有八万府兵未动,可悉数支援碎叶,这样一来,碎叶兵力也可达到十四万,足以和大食人抗衡。”

    张焕扫了众人一眼,又用木杆一指长安和碎叶的距离道:“碎叶最大的劣势就是路途遥远,从中原补给不易,所以朕再三思考,我们确实要在沿途建立一种长效的补给制度,所以朕决定把凉州、沙州、轮台、月弓城四地作为军需储备城,各位爱卿可有好的见解?”

    “我先来说几句吧!”张破天率先开口道:“臣当年曾跟随李光弼将军打过太原之战,对防守有一点经验,如果是短时间的防守战。则是城中的人越多越好,一时也乱不了,可若是长期被围困,那么如何打赢这场防御战则有非常多的讲究,很多细节都需要考虑,而王大将军作战经验丰富,具体地战术臣就不累述了,臣这里只提一点建议,这次大食来势汹汹,规模宏大。臣人以为大食为此战也应准备多年,我们不能有半点大意,现已是初秋,照大食人的进攻规模,今年冬天必然会形成围城之势,所以我们需要作长期作战的打算,臣听说碎叶城内已有居民三十余万人,人员混杂,不利于长期防守。臣建议转移一部分居民到轮台或疏勒,尤其是老弱妇孺,这样一方面可以节省粮食,另一方面有利于军队对城池的控制,其次守城的军队足够便可。疏勒的六万府兵应用作外援,而不应用做内应,内外夹攻方是致胜之道,另以上是臣的愚见,请陛下参考。”

    张焕点了点头,张破天不愧是行伍出身。问题看得透彻,八万府兵确实放在外面会更加灵活,他当即便更正了自己的想法,“张爱卿所言有理,八万府兵就驻扎在疏勒,以随时待命!”

    他又看了看众人,徐徐说道:“哪位爱卿还有好的建议,可尽管提出来。”

    “陛下,臣也有话要说。”

    这时韩上前行一礼道:“碎叶已成为我大唐白银的最大来源地。确实不能有失,但是我们地对手是大食国,一个实力不亚于我们的西方大帝国,巴格达距碎叶也同样路途遥远,这场战役坦率地说其实就是两个大国之间实力的较量,这几个月来,大唐的粮食和各种物资源源不断地被送往西域,我大唐的国力处于刚刚复苏的阶段,远不能和开元盛世时相比,另外我们还要防备回纥人的趁机入侵。一两个月尚可支撑。可时间长了恐怕也难以为继,所以臣一直很担心会出现张相国说的长期作战的局势。可这种情况又极可能会生,未雨绸缪,臣建议陛下从现在开始,在我大唐举国上下掀起厉行节俭之风,把有限地财力节省下来,支援碎叶的战争。”

    “臣赞成张相国和韩相国之言,请求陛下采纳两位相国的建议。”楚行水也躬身行礼道:“臣所担心大食会趁机与回纥勾结,利用回纥来向大唐施压,以消耗我大唐的国力,虽然大唐公主在上月已远嫁回纥,但在利益面前,恐怕联姻这步棋也不会有作用,臣建议双管齐下,一方面应利用公主的影响力拉拢回纥地亲唐派,让他们说服忠贞可汗放弃与唐为敌的念头,另一方面我们还应走出黠戛斯这步棋,命他们在碎叶战役的同时有所行动,以牵制回纥人的精力,让他们无心南下。”

    张焕沉吟良久,终于点头道:“各位爱卿的提议均是金玉良言,朕会好好考虑,但碎叶之战的应对不是一两个方案就能解决,朕希望各位回去仔细考虑应对方案,给朕上奏折,咱们集思广益,举大唐全国之力,一定要打赢这场战争。”

    龟兹地赤河旁,宽阔的、满是沙尘的官道上,遮着油布的粮车、装有麦杆和干草的大车、辎重车,还有巨大的浮桥船,摇摇摆摆地、吱吱嘎嘎地向前移动,官道的上空笼罩着一层黯黄的沙尘色,但走出官道百步,又是碧空如洗的另一番景象,此时正是秋高气爽地收获季节,随处可见成群的牛羊在草原上悠闲地吃草,远方的山峦显出模糊的轮廓。

    唐军踏着尘土、冒着漫天的飞沙,伴着吆喝和诅咒,杂着皮鞭的劈啪声和车轴的吱嘎向西挺进,声势浩大,有如海潮,不时可以看到官道两旁躺着奄奄一息的牲口或牲口尸体,还偶尔有一辆轮子朝天的大车,有时一队骑兵冲入这股人流,于是士兵们就不断地叫喊、诅咒,马也立起身子不停地嘶叫,一辆满载粮草的大车就会滚下斜坡,车上地人也跟着滚下去。

    前面,车辆地洪流中间,从沙州远道而来士兵排成长长的队列,踩着呛人地尘土艰难地行进。人流中夹杂着运载刀枪、弓弩等轻武器的马车。押运兵就趴在车蓬,不断地有人跑出队伍,钻进灌木丛中,蹲下去。

    再前面是骑兵的队伍,不时还可以看见骑兵队中夹杂着几辆马车,里面坐的是文官和参军事,一会走过一片有泉水的密林,骑兵纷纷下马取水,一会儿又展开队列,跨过白马河。接着便有从龟兹而来的马车满载粮食、干草和铁蒺藜从两边涌入,偶然还有一小队斥候骑兵抢到这个队列的最前面。

    与官道平行的二里外便是赤河,数千从西域各国征来的民夫正艰难地拉着一队大船,出低沉地、有节奏地、震人心魄的号子,大船上装载着粮食和各种重型守城器及火器,尚未组装地巨型石、床弩、连环弩、霹雳车,船舷两边还摆着一排巨大的地听,船上还有可怕的火药弹、燃烧弹以及一桶桶的火药和火油,都被重兵护卫着。

    这支队伍是远道而来的沙州军和肃州军。约有一万余人,并运送五十万石粮食,兵马使是中郎将郁重楼,他们的目的地是千里外的疏勒,队伍从沙州而来已走了整整十天。

    此时已经八月上旬。大唐准备与大食的战役已经进入了最紧要地关头,大唐举全国之力,集中了八百万石粮食和不计其数的各种军需物资,从各地征调了近十万辆马车,源源不断地将这些物资送往西域,同时又从各地调集五万府兵再次奔赴安西。这样,整个安西地区的唐军就达到了史无前例的二十五万,大军从伊吾就分兵两路,一路奔赴疏勒,走金龙道北上碎叶,另一路走轮台,越过天山到弓月城,沿丝绸之路的北路进入大清池流域。

    可就在唐军大举增援碎叶地同时,大食人已急不可耐。争夺阿史不来城的战争率先打响了。

    二十天前,唐军攻占了碎叶北部的要塞阿史不来城,这件事传到巴格达后,拉希德震怒异常,当即罢免了擅自调阿史不来城守军南下的拔汗那总督,同时调准备前往拔汗那的五万突厥奴隶军中的两万人,直扑阿史不来城,一定要在九月碎叶会战打响前拿下这座关系重大地城堡。

    二万大食军从撒马尔罕一路北行,经怛罗斯城折道向东,又行军近八百里。这一天终于抵达了阿史不来城。

    阿史不来城的唐军也已增至二千五百人。已经快达到三千驻兵的极限,城中的原突厥住民已被全部迁走。使阿史不来城成为了纯粹的军事堡垒,经过近一个月的紧张部署,此刻的阿史不来城已被唐军打造得如铜墙铁壁一般。

    五十部最新研制的巨型投石机被安置在城头,另外还安装了三百部床弩,这是对付敌人大型攻城机的利器,除此外,城内还有三十万支弩箭和大量用于投掷地巨石,甚至还有数百只火药弹和燃烧弹。

    天黑后斥候传来消息,大批敌人已经过了俱兰城,正向阿史不来城逼近,他们携带有大量的攻城武器,军容整齐,装备精良。

    俱兰城在西方八十里之外,是一座平原上的土城,主要给牧民和牛羊躲避暴风雪而建,十分简陋,也无险可守,既然敌军已经过了俱兰城,就算携带攻城器行动缓慢,但离阿史不来城已经不远了。

    第二天黄昏,乌云密布、朔风劲吹,施洋站在阿史不来城最高的眺望塔上,凝视着天边翻滚的乌云,他因夺取阿史不来城有功,已被王思雨破格升为都尉,率领二千五百唐军镇守阿史不来城,但谁也没有想到,大食与大唐时隔五十年的又一次战争便是从他们这里拉开了序幕。

    在施洋的身旁站着果毅都尉赖金麟,这位从小便随父亲在商道上谋生的安西汉人对这一带的地形异常熟悉,他计算了一下便道:“施将军,如果敌军是用战马拖拽攻城器,那他们每个时辰一般能走二十里,加上中途的停歇时间,他们应该到了。”

    “你说得没错,他们已经到了。”施洋面无表情地望着远方,在天穹下,一条长长地黑线出现在了草原地尽头。

    “施将军,我们该怎么办?”第一次经历大仗的赖金麟开始紧张起来。

    “还能怎么办。”施洋冷冷地下令道:“鸣钟示警,命弟兄们各就各位!”

    刺耳而急促地钟声在阿史不来城的上空敲响了,两千名唐军奔上城头,他们或张弓拉弩、或调试巨型投石机和床弩,紧张地注视着敌军逼近,乌云低垂在城头,风雨欲来,战争一触即。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qidin,章节更多,支持作,支持正版阅读!)

第二十四章 碎叶风云(五)

    前来进攻阿史不来城的大食军是突厥人奴隶军的第四第五军团,他们驻防在撒马尔罕和布哈拉,这支军队是由大食在进攻东方过程中俘获的奴隶组成,战斗力强劲,仅次于大食最精锐的哈里直属近卫军和呼罗珊本宗军,装备也十分精良,步兵和骑兵各占一半,其中一半骑兵为重甲骑兵长矛锐盾,配备有高骏的阿拉伯马,其余步兵皆身着皮甲,执圆盾和短矛,杀气冲天。

    咚咚咚巨大鼓声在平原上回荡,大食军共分为四个方阵,如四片漂浮在草原上的乌云,起伏前行,在他们中间夹杂着近百架巨大的投石机和攻城槌,大食军的投石机虽然没有唐军那样精准,但它体型巨大,能将几百斤重的巨石射出千步之遥,以威力巨大而著称,是大食人攻城的利器。

    在密集的鼓声中,大食军开始向城墙靠拢了,步兵在前骑兵在后,他们呼喊着口号,步履矫健,如汹涌的波涛向阿史不来城狂涌而来,整个草原上杀气弥漫,黑压压的大食军一眼望不见边际。

    唐军一排一排屹立在城墙之上,他们面对十倍于他们敌军并没有惊慌失措,而是各就各位,有的张弓搭箭,有的安装床弩,城上数十架石已经吱嘎地拉开了,这种石是由大唐军器监最新研制,为中型石,杠杆臂上长端是短端的十倍,为长杆式石,并用标准配重取代了拉索,使石更加节省人力,三十名士兵便可驱动,而且通过调节配重和杆长,就可以使射程在六挡内精确调控,每一档相差五十步距离,其中的精密零件均用铁制,操作十分复杂。除了挽动石的士兵外,另有四名专门的操手,一人装弹一人点火一人了望,一人调距,这种石充分体现了东方人细致而富有技术的特点。

    施洋是平生第一次面对上万的敌人,而且是以指挥官的身份。他不仅肩负二千六百名唐军的生死,还肩负着阿史不来城的存亡,一旦阿史不来城失守,不仅会将碎叶唯一地进攻点丢掉,而且大食人会由此打到碎叶的北面,将唐军好容易才占领的土地统统夺走。

    施将军,怎么不见大食人的云梯赖金麟现了敌人奇怪的地方,大食人没有云梯,该怎么攻城

    所以你不用害怕。大食人虽然十倍于我,气势汹汹,但你只要细心观察就会现。他们其实很多军队都没有用,比如你看那边。施洋手一指南面,那边聚集着大食人的五千重骑兵,他冷冷道:你看见没有,那五千玄甲骑兵对攻城会有什么作用还有那些骑兵,笑话他们以为我们会出去决战吗

    不过他们地投石机看起来很是狰狞,莫非他们是想用投石机砸垮阿史不来城吗赖金麟有些忧虑地望着那些高达几丈的投石机,有些忧心忡忡道。

    应该是这样,他们的攻城槌上不了高岗。只能依靠投石机了。施洋话音刚落,城头上一片高喊,只见空中数十块巨石迎面砸来,瞬间便到。

    将军当心赖金麟纵身扑倒了施洋,一块巨石从他们头顶掠过,在空中刮起了尖厉的怪啸之声,轰的一声巨响,将身后的一座城垛砸掉了半截,碎石四溅。翻滚着落下城去。

    其余巨石或沉闷地砸在城墙上,或砸入城内,十几名运送石块的士兵被一块翻滚下来的巨石砸中,出一片惨叫声。

    第一轮石机射过后。施洋立即探身出城。察看城墙被砸后地情形。只见被砸中处地城墙大片泥土剥落。露出里面灰白色岩石。城堡修建得相当结实。根本不惧大食人投石机地攻击。施洋微微放心。他立刻转身令道:传我地命令。大家注意保护自己。保护石。任何人不得轻举妄动。

    在主将地命令下。众唐军纷纷用巨大地牛皮防具罩住了石。这种防具是绷在木架上。呈半圆形。上面涂满了油脂。滑腻异常。即使被石块击中也难以打实。将石块之力卸到一旁。很快。大食军地又一轮攻击开始了。巨石呼啸而来。城上唐军纷纷紧贴石墙躲避。这一次处理得当。没有一个人伤亡。

    黑衣大食人继承了白衣大食地优点和弱点。他们擅长格斗撕杀。尤其在沙漠地区。阿拉伯人轻骑兵和大食弯刀令人生畏。但是黑衣大食和白衣大食一样不擅长攻坚战。也缺少攻城地装备。巨大地攻城车和投石器几乎就是他们地全部攻城武器。阿拉伯地区沙漠多于石头。所修地城池在巨大地攻城槌面前难以持久。攻打大马士革时。阿拔斯地军队制作了和城池一样高地攻城槌。由数千人操纵。几下便击垮了大马士革城墙。

    攻城槌和投石机地威力使大食人更加迷恋于它。加上阿拉伯人地粗旷。使它们不断向高向大方面展。另外大食人也不擅长弓箭。他们没有大唐人制作复合弓地技术。也没有耐心耗用两三年地时间制作一把弓。他们进攻地秘诀就是勇猛而不畏死地斗志和上天赐给他们地阿拉伯马。

    但他们地勇猛和灵活机动在高耸坚固地阿史不来城前却使不上劲。城堡修在一片三丈高地山崖上。通过一条狭窄地石阶上下。独特地地理位置使攻城槌毫无作用。唐军半个月前又在山崖上凿了一条宽约两丈地深沟。进出城池都要依靠吊桥。恰恰是这副包有铁皮地吊桥成了城门地天然盾牌。投石机地巨石难以击中城门。

    大食军见唐军没有反击。在密集如雨地投石掩护下。军队继续向前推进。渐渐地。大食军已经攻到了三百步外。数千名士兵如蚂蚁一般忙碌着:他们取土填路。企图在山崖下修填出一道斜坡。使攻城槌能够被推上山崖。

    突然,唐军地反击开始了,一百余只漆黑火药瓷弹腾空而起。如断珠散落,落在二百步外的大食军人群之中,人群中顿时出一连窜猛烈地爆炸声,赤焰腾空,黑烟弥漫,大食军顿时哀嚎声四起。四肢破碎,血肉横飞,死伤极其惨重,大食军先是被惊呆了,随即狂呼嘶喊,对大唐雷深深的恐惧在他们心中骤然爆了,数千人如大海退潮一般,掉头拼命奔逃,一口气跑出三里之外。

    大食军主将见军心不稳。便下令扎营,此刻天色已晚,乌云密布在天空。夜雾笼罩着战场,战场上一片寂静,城内,唐军在忙碌地清理乱石,仅仅一个时辰,就有三千块石头砸进城内,将许多木制的屋顶都砸碎了,唐军也死伤了近百人,城墙之上。唐军的哨兵在严密地注视着敌军的动静,施洋则站在眺望塔前沉默地望着这支军队,他心中充满了疑惑,阿史不来城被大食军占领数十年,他们应该知道这座城堡的易守难攻,按照他们这样地攻城能力,就算十万人也攻不下这座雄堡,他们真是来攻打阿史不来城吗

    夜渐渐地深了,草原上的浓雾悄然落下。数十步外,已看不见一个人影

    次日天亮,浓雾消散,唐军却忽然现了一个令人不可思议的情况,近百架攻城槌和投石机孤零零地矗立在原野上,仿佛被遗弃的孩子,而二万大食军却踪影皆无。

    碎叶城的备战已经进行了整整一个月,按照朝廷的统一部署,碎叶城中地十五万老弱妇孺已被转移到疏勒和北庭。另外从伊丽河畔俘获的十余万葛逻禄人也被押送到了疏勒。碎叶城中只剩下十四万人,五万唐军和八万青壮民团。另外还有近万名年轻妇女也留下了下来,担任后勤保障任务。

    从七月开始,唐军便6续不断地向碎叶运送物资,一直到八月下旬才66续续告以段落,此刻,碎叶城内已经蓄积了二百万石粮食和数之不尽的各种军用物资,王思雨又下令加固城池和加宽加深护城河。

    到了八月下旬,碎叶城附近开始出现了大食人的斥候,数人或数十人一队,在大清池流域在金龙道两侧,几乎在所有的角落探查唐军的情报,这是大战来临前的预兆,碎叶城就仿佛一个即将大考的学生,紧张而充满期待地等待着大战的来临。

    一大早,碎叶城地崇仁坊内,郭牧告别了娇妻,赶去州衙办公,郭牧的老丈人一家除了参加民团的大舅子留下来外,其余地都暂时迁到疏勒,杂货店也关了,不过郭牧的妻子却自愿留下,并参加了木兰营,木兰营由五千名军属组成,都是年轻的女子,以汉人居多,她们将在战时担任照顾伤员为军队做饭浆洗衣服等等后勤保障的杂务。

    郭牧目前已被升为碎叶州的录事参军,协助长史主管一州政务,算得上是一名高级文官了,每天的政务都异常繁重,早出晚归,回到家时已累得筋疲力尽,但他和所有的官员一样,在大战来临前,大家都没有任何怨言,尽量抓紧一切时间做好战争前的准备。

    郭参军

    郭牧刚走出坊门便似乎听见有人在叫他,他连忙回头,只见一名年轻的官员正向他奔来,跑进了才认出来,原来是他手下地仓曹参军事崔曜,崔曜原本是随孟郊前往拔汗那,但因为战争即将到来的缘故便和使团一起滞留在了碎叶,他是新科进士,又有祖父的余荫,被临时任命为仓曹参军事,参与管理碎叶庞大的物质。

    这些天崔曜也忙得脚不点地,大量的物资送来,要建立账册清点实物,还要组织人力把它们堆放有序,由于出于战时状态,军民不分,他就成了行军司马郭士奇的助手,今天他遇到了一件为难事,特来向郭牧求助。

    郭牧停下马笑道:有什么事情找我

    崔曜气喘吁吁跑上前,他见左右无人,连忙将郭牧的马牵到一旁,郭牧见他神神秘秘,便翻身下马再次问他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郭参军,你还记得去年我们在金龙道被葛逻禄人伏击一事吗

    郭牧点了点头,我当然记得。

    那当时两支商队的领,我是指那支从康国来的商队,你还有印象吗崔曜又继续问道。

    郭牧想了想,他依稀记得那支商队地领是一个老,叫什么名字却忘了,他见崔曜提这件遥远之事,不由奇怪地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是这样一件事。崔曜不要意思地笑道:我回去时便和那支商队一起回长安,商队的领叫做穆塔,一路上对我颇为照顾,他前几天从长安回国,在我们碎叶休整,正好遇到出城管制,他们无法离开,不知他怎么打听到了我的消息,昨天晚上就来求我帮忙。

    说到这里,崔曜有些难以启齿地道:郭参军能不能帮这一次忙,给我开一张出城令。

    开出城令的权力正掌握在郭牧的手中,若是平时,他会很痛快地答应,可眼前正是大战即将来临时,他的出城令可不是随便能开出,可崔曜又是崔家嫡孙,他的祖父是前相国,二祖父又是当朝相国,还有一个元妃姑姑,这个后台他还不想得罪,如果是去疏勒的汉人,他会毫不犹豫答应,可对方偏偏又是个胡商,如果是奸细怎么办

    沉吟了半天,郭牧才为难地说道:这样吧此事我请示一下大帅,若他同意,我便放他出城。

    崔曜默默地点了点头,他也知道此事极难办,本想请郭牧通融一下,但最后还是要大帅批准,他只得无可奈何道:好吧我随你一起去请示大帅。

    二人很快便来到了都护府行辕,他们都有通行令牌,无须禀报便直接进了府门,此刻王思雨正在沙盘前沉思,他刚刚接到阿史不来城的消息,进攻阿史不来城地二万大食军竟突然失踪了,而事后派出斥候寻找,在北面沙漠一带现了他们地一点踪迹。

    很明显,这支军队自知打不下阿史不来城,便从北面绕过千泉山,他们的目标是哪里王思雨紧紧地盯着沙盘,从北方沙漠一直向东便是伊丽河流域,王思雨倒吸了一口冷气,难道他们是想去轮台不成或是堵住北庭地援军和物资,此事得立刻通知妖龙城伊丽城和弓月城的唐军,让他们做好防御准备,尤其是妖龙城,没有城墙护卫,必须要暂时撤离。

    想到这,他立刻写了一封手令,吩咐亲兵道:立刻把此令给妖龙城伊丽城和弓月城的唐军。

    亲兵答应一声,便立刻跑出去了,这时,门口传来禀报声,禀报大帅,郭参军和崔参军有事求见大帅。

第二十五章 碎叶风云(六)

    “你是说你想和这支商队一起去拔汗那,继续你的使命吗?”王思雨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这个年轻的官员,被他心中那不知是荒唐还是大胆的想法所震惊,“你难道不怕他们把你出卖给大食人?”

    “我仔细考虑过。该章节由网友上传,网特此申明”崔曜表情十分严肃,“他们是商人,如果帮助我到拔汗那,他们在大唐会有丰厚的利益回报,可如果把我出卖给大食,他们却拿不到什么好处,再说穆塔大叔的两个儿子都是死在大食人刀下,于情于理他都不会出卖我。

    王思雨没有说话,他慢慢走到沙盘前,凝视着拔汗那的位置,大战爆后,拔汗那将成为大食人的后勤基地,如果拔汗那的王室肯支持大唐,或许在战争后期,他们就能挥关键的作用,确实是需要一个人前去联系拔汗那国王,他瞥了一眼崔曜,原本觉得他荒谬的想法现在又变得合情合理起来。

    而旁边的郭牧得知崔曜的真实目地竟是要随商人一起去拔汗那,他不由目瞪口呆,这怎么可以!崔曜若有什么闪失,他们如果向崔家交代,他见大帅竟隐隐有答应之意,便急忙拦阻道:“大帅,崔曜的身份特殊,你不能让他去冒这个险。”

    崔曜就害怕他们拿自己的身份做文章,见郭牧提出了此事,不等王思雨回答,他立刻反驳道:“施洋的身份不更特殊吗?可他为何还能上战场与大食军正面战斗?我虽是文人,但我也是大唐男儿,为国效力是我的责任,请郭参军不要用崔家说事,我现在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唐官员,况且出使拔汗那本来就是我的职责。”

    说到这,他向王思雨深施一礼,“请大帅恩准!”

    王思雨被他的诚意感动了,他仿佛从崔曜身上看到自己当年勇闯黄河九曲的勇气,这种一往无前锐气和自己年轻时又是何等相似。他便郑重地点了点头,答应了崔曜的请求,“好吧!此事我自会去和孟郊商量,你具体的使命我随后再对你细说,还有那个康国商人,你带他前来。我要先和他好好谈一谈。”

    次日一早,崔曜换了一身胡服,扮作一个胡商的模样,又带着几匹骆驼和两名突骑施人随从,和康国的商队一起出城向拔汗那进,郭牧站在城墙上,望着他远去地背影,心中为他充满了忧虑,拔汗那已是大军云集。他能否安然无恙而归呢?

    时间慢慢到了九月,北方的二万大食军占领了妖龙城,却停滞不前。而碎叶的战争气氛越来越浓厚,连大食的斥候也难看见踪影了,就仿佛暴风雨来临之前宁静,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这一天深夜,叶支城的五百唐军和平常一样进入梦乡,只有二十几名哨兵在城墙上来回巡走,叶支河从南面绕城而过,汇入三里外地大清池,夜色深沉。黝黑的河面上微微闪着粼粼波光,夜风吹过河面,波光荡漾,轻轻地冲击着河堤,哗——哗!作响,这应该是一个宁静的夜晚,但两岸的夜虫都停止了鸣叫,似乎要生什么,空气中充满了一种诡异的不寻常。

    四更时分。数百支小船忽然出现在河面,小船上满载着黑压压的士兵,他们身着铁盔甲,手握弯刀,目光冷漠而闪露杀机,每艘船的船头都有一名百人长在指挥着小船前进,叶支城离他们已不到两里地。

    与此同时,在叶支城南面的草原上也出现了一支庞大的骑兵队,足足有两万余人。这支骑兵便是大食军中仅次于哈里近卫军地呼罗珊本宗军。当年也有一支呼罗珊本宗军参加了安西战役,最后在疏勒全军覆没。今天,又有四万精锐的呼罗珊本宗军投入到碎叶之战来。

    而他们地最高指挥官阿兰梅赛因也就成了这次碎叶战役地全权指挥。他年约四十岁。长着一双鹰一般犀利地目光。身材高瘦。举手投足间显示着一种军人特有地果断和沉稳。他穿着一套黑、银两色锁子甲。身披黑斗篷。头戴银盔。银盔地正中镶着一颗闪闪光地蓝色宝石。这是贾法尔哈里所赐。所以阿兰在大食又有蓝星将军地美誉。

    在他身旁跟着他地副将。一个目光忧郁地魁梧男子。目光忧郁是因为他曾和唐军交过手。他便是在疏勒被俘地大将默雅利。在唐军碎叶银矿渡过两年矿工生涯后。被拉希德以十万大食金币地代价赎回。这次进攻碎叶。拉希德特地命他为阿兰地左副将。

    “梅赛因将军。这座叶支城并不是碎叶地要塞。可以不用理会它。直接渡河向碎叶进军。”默雅利小心翼翼地向阿兰提出了自己地见解。惊动了叶支城。极可能会使碎叶得到大食军已到地消息。

    “为什么要放过它!”阿兰面无表情地说道:“我打仗从来不会放过任何敌人。就算它是一座单人哨塔。我也一样会将它碾成碎片。

    他马鞭一指。冷冷下令道:“天亮前拿下叶支城。拿不下。前军皆斩!”

    大食军地前军船队离叶支城墙只有三百步了。他们地目标直指叶支城地一道水门。水门上装有拇指粗地铁栅栏。但经年久月。铁栅栏已是锈迹斑斑。

    “谁!站住。”哨塔上一名唐军现了逼近地船队,他猛地敲响了警钟,刺耳的警钟在叶支城上空回荡,一名身材魁梧的大食人站起身,扬手便是一支飞矛射去,飞矛快如闪电,划破了黑色,刺透了正在敲钟的唐兵胸膛,士兵一声长长的惨叫,从哨塔上跌落。

    钟声和惨叫声惊碎了唐军的甜梦,他们纷纷起身,拿起弓箭横刀冲上城头,很快唐军便现了大食人的企图。他们兵分两里,一路在城头上向下抛石,另一支则藏在水门的四周,向大食人的小船放箭,一时箭如飞蝗,城头大石不断落下。十几艘大食船纷纷倾覆,中箭地大食士兵哀叫着沉入河底。

    大食军立刻改变了战术,数十艘小船一字排开,铺天盖地地飞矛向城头刺去,将城头的唐军死死压住,前方三艘船地一部分士兵手执大盾,挡住了唐军的箭雨,而另外一部分士兵则抬着一根撞木,借着小船的冲击。向锈迹斑斑的铁栅栏撞去。

    轰!地一声巨响,撞木将铁栅栏撞开一个一丈宽的大洞,两艘小船顺着冲劲闯进了城门。大食军纷纷执盾跳上岸,向唐军扑去,两军短兵相接,鏖战在一起,喊杀声震天,血肉横飞,尸横满地,随着越来越多的小船进入城洞,很快便形成一道船桥。如蚁群一般地大食人成批成批蜂拥上岸,手中舞动着寒光闪闪的弯刀,叫嚣着冲进了叶支城

    叶支城的唐军守将见大势已去,便下令放弃叶支城向碎叶撤退,三百多名唐军骑马在草原上狂奔,他们给碎叶带来了一个重大情报,大食人终于来了。

    碎叶的城门关闭了,巨大的吊桥高高拉起,城内的战时制度正式开始执行。城内所有的粮食,都统一按人口进行配置,男人们都编入军营为民团军,他们身着皮甲,肩背长弓和箭囊,腰挎横刀,和正规唐军的区别就在于正规唐军身着明光铠,妇女们也组织起来成为了后勤营,整个碎叶城就成了一座巨大的军营。一队队由虞侯率领地甲士在街头巡逻。任何违规的士兵或民团兵会立刻被抓捕。

    两天后的深夜,城头上地唐军忽然被隐隐的轰隆声惊动。他们纷纷涌向墙头,注视着南方的动静,远方乌云低垂,黑雾弥漫,碎叶平原上布满了星星点点的火光,它们组成一道道红色火流在黑暗中迂回曲折,疾向碎叶城奔腾而来。

    在无数的星星点点中,隐隐可看见有巨大的黑影在渡过碎叶河,那些黑影就仿佛是妖龙山的巨怪,在碎叶平原缓慢的行动,出轰隆隆的怪啸声。

    整整一夜,碎叶城地远方就看见无边无际的火流从南方滚滚而来,他们就象无数条细小的支流,从四面八方汇进了碎叶平原上一片红色的海洋。

    忽然,这无边无尽的火色成片成片地消失了,只剩下散乱的星星点点,最后也一下子灭了,如大风中的火星一吹而散,黑暗的大地一片沉寂,唐军的心也沉了下来。

    待到早晨朦胧地晨曦悄然降临在碎叶平原时,一幅壮观的画面出现在唐军的眼前,原野上全是大食人黑压压的进军队伍,整个碎叶已经被包围了,目力所及,到处是黑色或暗红色的大帐篷,如同一夜春雨后长出了蘑菇群。

    在这些数之不尽的蘑菇群中间矗立在五架俨如小山一般的攻城槌,攻城槌的车架高达二十丈,长近三十丈,这五支攻城槌是选用波悉山的千年铁木制成,全长十五丈,那骇人地撞槌和铁链是撒马尔罕地五百名铁匠用大马士革钢耗时一年打制,每一架撞槌由两千名大食军控制,四百头骆驼拉拽,从撒马尔罕足足耗时三个月才运到碎叶,在两百里外的一处特制军营里将它们装成,这种攻城槌曾在攻打大马士革时挥了巨大地作用,具有摧毁万物的威力。

    大食军已经悉数到来,四万呼罗珊本宗军,三万突厥奴隶军,还有十几万从阿姆河以东各国征的昭武军,二十余万大军将碎叶围得如铁桶一般,另外拉希德又从埃及调来了八万大军,正在赶赴东方的途中,为应对这次战役,大食人驱使了近百万民夫提供后勤运输,巴格达和大马士革的仓库几近罄尽,整个战争后勤和物资保证将由撒马尔罕总督阿古什统一指挥。

    而碎叶城内的唐军正规军只有五万人,另外还有八万民团军,从兵力上要逊于大食人,但唐军却有坚固的城池和充足的物资,同样,大唐也动员了龟兹、高昌、疏勒等安西各国五十万民夫运送物资,无论是扬州的仓禀还是长安的太仓,漕运络绎不绝,西去的官道上塞满了马车。大唐为此战也倾尽举国之力,这将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役,是军队意志和国力的较量,也大唐皇帝和大食哈里之间地一场较量。胜利将最终统治葱岭以西、阿姆河以东的广袤无垠的土地。

    大食主将阿兰在数百名大食军官的簇拥下,骑马靠近碎叶城三里之外,他冷冷注视着这座东方人修建的城池。宽阔的护城河和高耸地吊桥,这是西方城池所没有的,这会给进攻增加麻烦,但也仅仅是麻烦而已,大食军不仅拥有犀利的攻城武器,还将使用另一种更有效的武器,那就是饥饿、恐惧和士气低迷。

    但在大战之前,他需要试探唐军的虚实,阿兰立刻回头问道:“投石机和登城车安装完毕没有?”

    “禀报将军。已经连夜安装完毕,正在三里外的军营内。”

    “好!”阿兰立刻下令道:“调一万康**在护城河上架桥,再调二百架登城车和五百架重型投石机来。命突厥人准备好第一次进攻。”

    呜——低沉的号角声陡然在空中响起,紧接着沉闷的鼓声轰隆隆地响了,鼓声不快,一声接着一声,每一声都震人心魄,在鼓声和号角声的催促下,两支五千人地康国兵团开始在城南集结。

    城头上,王思雨纵马奔上了城头,他脸色严肃地望着铺天盖地而来的大食军。在高耸的城池下,他们就像一片片渺小地蚁群,他看见了那五架山一般的庞然大物,另外在正南方也搭建了一座和城池一般齐的高塔,高塔上安装了二十面大鼓和一支长长的号角,号角声和鼓声就是从这座木塔上传来。

    在敌军的大营中,两支黑压压的军队举住数百块巨大的木板,正向营门走去,王思雨看出了大食军的第一步企图。他立刻令道:“火调五千弩军扼守南城,石和床弩准备射”

    在主帅的命令下,一队队唐军弩兵迅向城南集结,安装在城南上地一百二十架石和三百具床弩也做好了射准备。

    与此同时,大食军的营门大开,一万名康国士兵扛着五百块浮桥板向城南奔腾而去,这是大食军工匠当年为了对付拜占庭的希腊火而明的一种防火浮桥,长约五丈、宽三丈,用木质坚硬的橄榄木制成。贴着木料紧紧地包裹着三层生牛皮。最外面又用东方的火浣布捆扎,无数次试验证明。这种浮桥完全不惧火攻,甚至百斤重的石弹也难以将它砸断。

    随着他们的前进,城头上的唐军石终于开始动,一批批磨得滚圆地石弹铺天盖地砸来,仿佛初夏的冰雹,密集得无处可逃,顷刻间,无数的康**士兵骨折筋断、头颅粉碎,浮桥板便成了现成的盾牌,康国士兵们密集地挤进了浮桥板下躲避,躲不进的士兵纷纷掉头逃跑,跑出石弹的射程,但又被后面的督战队用刀逼回了阵地。

    木板被砸地咚!咚!直响,石弹被高高弹起,又砸进后面远远跟随的士兵群中,瞬间便砸翻了七八人。

    在唐军密集的石弹冲击下,有地浮桥板抵抗不不住了,咔嚓断裂,也有地浮桥板本身抗住了石弹的冲击力,但地上四处滚动地石弹却成了绊脚石,许多士兵被绊倒,紧接着带倒一片,浮桥板歪斜倾覆,暴露出的大群士兵立刻被唐军的石弹所吞没。

    尽管如此,还是有三百多块浮桥板和六千多康**冲过了唐军的石弹阵,奔至护城河前,开始紧张地铺设浮桥,护城河宽约五丈,大食人携带的浮桥板刚刚能够架上去,就在这时,城头上之上万箭齐,箭矢密如雨点,没有了浮桥板躲避的康国士兵顿时成了靶子,在唐军密集的箭雨下,康国士兵大量中箭,哀嚎着跌进护城河中,鲜血染红了河流,护城河前堆满了尸体和武器,不到一刻钟,六千康国士兵已经损失过半,只有侥幸带了盾牌的士兵得以幸免,他们分为两队,一队举盾掩护,另一队则在吃力地摆放浮桥板,放桥板的办法很简单,将桥板紧靠护城河边高高竖起,随即向对岸轰然倒下,待桥板架好后,再进行距离微调和固定桥板,桥板一头有特制的圆孔,士兵用铁锤将巨大的长钉打入土中,这样才算完成一块桥板的铺设。

    但铺设的过程并不悠闲,密集的箭雨中唐军的巨石不断砸下,士兵伤亡惨重,无数桥板掉入河中,掉在河中的士兵尸体甚至堆成一座肉坝,尽管如此,没有一个士兵敢调头逃回,石弹阵的恐怖和大食人军法的严厉使他们无路可走,只有拼死铺桥,以博取一线生机。

    最后三百多块浮桥板只铺成不到五十块,在南城下形成了两座简易的木桥,但一万铺桥的康国士兵剩下不足两千人逃回,七千余士兵惨死在这条死亡之路上。

    大食军主帅阿兰在三里地外观战,他目光漠然地目睹着大量康国士兵的死亡,无动于衷,本来他可以在夜间铺桥,以减少伤亡,可夜间铺桥却又试不出唐军防御能力的虚实。

    更重要是,在他的眼里,这些东方小国的士兵一文不值,他们本来就是供大食军驱赶的肉盾,试探唐军的防御、同时消耗唐军的武器。

    他见终于铺好了两座浮桥,便冷冷地一挥手,令道:“登城车开始动,用火油弹掩护攻城。”

    随着一声低沉的号角吹响,大地开始微微颤抖,数百部重型投石机出现了,三十头骆驼拉拽着巨大的轱辘缓缓向前滚动,数以千计的士兵在后面跟随,这种投石机是大食武器库中最庞大的一种,高五丈,长长的投杆长达数十丈,有三百根拉索,每一架投石机需要近千人射,

    千人力,可将四百斤的投弹射出两千步之遥,每一架投石机价值十万第纳尔,是大食攻城武器中的巨鲨,仅次于巨无霸攻城槌,更为恐怖的是,大食人将射火油弹,也就是历史上有名的希腊火,碎叶城面临的第一次考验即将到来。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www.uu234.com,章节更多,支持作,支持正版阅读!)

第二十六章 碎叶风云(七)

    郭牧狂一般在大街上奔跑,在他身边一队队的民团军面无表情地向北撤离,他推开了一个又一个挡路的人,不顾一切地向南奔跑。该章节由网提供在线阅读

    他刚刚得到一个消息,大食人开始使用火油弹进行攻城,唐军出现了伤亡,一支搬运伤员的木兰军被火油弹击中,二十名妇女被当场烧死,而他记得早上妻子给他说过,她今天的任务就是在城南运送伤员,这二十名可怜的女人中,会不会有自己的娇妻?郭牧眼睛通红,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

    城南到处是火光冲天,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呛人的黑烟,无数的房屋被烧毁,焦木残垣、一片狼藉,大街上救火的民团队伍交叉奔跑,他们或用簸箕、或用木桶装满了泥土。

    大食人的火油弹其实就是用捆扎成球状的棉花团浸满了火油,点火后射出,但大食人用的火油是希腊火的精油,遇水不灭,粘在人身上也难以扑灭,直至将人烧死,当它射中一物后,火油立刻向四周蔓延,形成一片火海,威力奇大,它原本是拜占庭最神秘的武器,十五年前被苏尔曼从君士坦丁堡偷走了配方,也成为大食人最犀利的武器。

    郭牧刚跑到城南,只听见周围一阵大喊,他仰头向空中望去,只见一团炽红的火球划过天空,长长的尾翼火光闪闪,就仿佛夜空中掠过的彗星,直向他这个方向落下。

    郭牧吓呆了,他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就这时耳畔有人大喊,“快趴上!”紧接着一股大力推来,他一下滚翻在地,紧紧地趴在地上。手抱着头、一动也不敢动。

    轰!地一声巨响,火油弹击中了不远处的一栋民宅,大火冲天而起,惨叫声四起,躲在那栋民宅下避难的几名民团兵被火油弹波及,只叫了几声便声息全无。立刻有数百人扑去救火,一名士兵大喊,“不要用水泼,水越泼火越大,用泥土!”

    许多人倒掉了水桶中的水,用各种容器装满泥土向大火泼去,火势渐渐向中心合拢,虽然这栋民宅逃不脱烧毁的命运,但至少火势不会蔓延。

    郭牧脸色煞白,他了一阵子呆。猛然想起妻子,立刻跳起来继续向前奔跑,这时,一队送饭的妇女正迎面跑来,约有百人,郭牧一眼便认出当先地一名年轻女子。正是都尉将韩越的妻子,她与自己的妻子是好友,郭牧当即踮脚大喊,“韩夫人!韩夫人!”

    那女子听见喊声,扭头看见了郭牧,她连忙焦急向他挥手。“这里太危险,你快回去。”

    “你看见我妻子没有?”郭牧大声问道。

    “白芳被临时换到城北去了,她没有事。”

    郭牧一颗心落下,就在这时,远方忽然传来了一阵闷雷般的爆炸声,紧接着爆炸声四起,大街上的将士们顿时欢声雷动,“我们的大唐雷威了,大唐雷万岁!”

    城头上。唐军地十几颗大唐雷远远射出,其中一枚击中一架登城车,赤焰迸、黑烟腾空,爆炸声如雷鸣,登城车顿时被炸榻,上面的数十名大食军惨叫着从登城车上摔下,死伤一地。

    大食军的第一轮进攻已经开始了近一个时辰,他们的投石机挥出了巨大的威力,两千步的射程使唐军的石相形见绌,尤其是他们的希腊火使没有经验的唐军吃了大亏。造成了近千人士兵和民团兵的死亡。直到唐军现这种火用水无法扑灭,只能用泥土盖灭后。才控制住了火势蔓延。

    而城上地唐军已经全部穿上了直袍一样的火烷服,这是大唐军器监在三年前研制成功的防火服,专门对付大食人的希腊火,目前碎叶城中一共有五万套这样的防火服,正规军一人一件,有了这种防火服,虽然被火油弹波及还会燃烧,但至少不会伤了性命,若扑救得及时,甚至毫无损,这样一来,火油弹对唐军的伤害便大大减轻了。

    在火油弹地数轮射击后,大食人的登城车终于隆隆开来,登城车有点象大唐的巢车,大食人本身没有这种武器,但东方的昭武诸国却从大唐那里学来,又传授给了大食人,使他们多了一件攻城利器。

    但登城车和投石机、攻城槌不同,它是需要运送士兵登城,因此造得太高容易造成重心不稳而倾覆,唯一的办法是将它设计成金字塔型,可这样一来,顶端的士兵又难以靠近城头,大食地工匠在反复试验后,采用了一个变通的办法,在登城车上设计几块长长的浮桥板,用铁链拉拽,可以加长登城车的高度,又能抵挡对方的弓矢,这就有点象大唐的云梯了,只不过远没有云梯那样灵活精巧,显得十分笨重。

    唐军石的射程虽然不及大食人的重型投石机,但对付慢慢逼近的登城车却是极为有效,当大食人地登城车进入射程后,唐军立刻射了火药弹,与大食的火油弹争锋相对,一声声巨大的爆炸声在碎叶城外回荡,登城车中弹无不支离破碎,轰然坍塌,大食士兵纷纷坠落,或死或伤,很快,第一批五十架登城车还没有抵达护城河,便已被摧毁或破坏掉四十四架,剩下的六架驻立在射程之外,不敢再向前一步。

    阿兰目光阴沉地望着敌军的大唐雷威,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五年前,大食曾经委托回纥人去偷取大唐雷的配方,出马之人就是当年偷取希腊火的苏尔曼,他不负哈里的重托,终于偷回了这种神秘大唐雷的配方,但是,大食军匠足足研制了五年,造出的所谓大唐雷只会燃烧而不会爆炸,甚至比希腊火还差得太远,哈里甚至为此大雷霆。处死了三十名有名地匠人,还是一无所获。

    终于开始有人怀疑,苏尔曼偷回来地配方并不是真正的大唐雷配方,不知他是有意糊弄哈里,还是他本人就被唐人欺骗。

    这时,身边地副将默雅利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梅赛因将军,大唐雷威力强大,再派登城车上去只能徒增伤亡,我们或许应该采用夜战,利用攻城槌撞城,或许能有效果。”

    阿兰郁闷地叹了一口气,“好吧!这次就听从你的意见。”

    长长的号角声再次响起,富有节奏的鼓声连续敲击,这是退兵的命令,大食军开始缓缓地撤退。第一次试探性的进攻告以段落,城上唐军一片欢呼之声,但主将王思雨却凝神不语,对方威力巨大地火油弹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况且还有那五架宛如小山般的攻城槌还巍然未动,他意识到白天的战役只是敌军试探性的进攻。真正大战还在后面。

    入夜,守城一天的唐军都已疲惫不堪,纷纷结束防御返回驻地休整体力,城头又换上了另一批唐军,但主帅王思雨却得不到休息的时间,他率领一支亲兵队在城中视察防御工事的进展。

    白天。大食人的火油弹给唐军积累了经验,尤其是他们的重型投石机,竟能将燃烧地火油弹射进城内,为防止大食人将大量火油射入城内引火灾,唐军已经开始紧张的准备。

    先是拆除距离城墙五百步内的一切木制建筑,不仅是南城,东、西、北三面靠城墙五百步内的木建筑也一律要拆除,石制建筑不拆,留下来用作临时躲避烈火。但它的门窗及一切可以燃烧之物都要拆除,拆房只是第一步,第二步就是要修建一条隔离墙,防止大食军倾入的火油蔓延。

    城内地八万民团军已经全部动员起来,他们分成三大部分,一部分拆除木制房屋,并在空地上挖掘坑道,使隔离带变成一个V字型的地形,使大食人的火油和火油弹能自动落向坑底;另一部分约四万人正加紧修建隔离墙,城池四面同时动工。工程已经进行了一个多时辰。隔离墙雏形初现,形成了一道两尺高的矮墙;最后一支两万人的民团充作物资运输队。他们不仅将一筐筐石弹和用特制防火木箱装着的火雷弹送上城楼,现在又多了一项新地任务,就是将大量泥土运上城头,这是防止城头变成一片火海的唯一办法,为此,碎叶城西南的校军场已经变成了一个深达五丈的大坑。

    八万民团军正异常忙碌地进行着工事,一队队身影在城内来回奔跑,有的挑着满箩筐的泥土、有的推着小车,车上装满了从各处拆来的砖石,脚步急促,伴随着队正一声声的低骂。

    王思雨没有干涉民团军地忙碌,又转道到了城东,这里也是重点防御的地段,也同样在拆除房屋、修建隔离墙,他刚到隔离墙附近,忽然听见有人叫他,王思雨回头,只见黑暗中跑来数人,跑近了只见当先一人正是孟郊,旁边一人却是监察侍御史武圆衡,出使拔汗那的任务搁浅,孟郊便留在碎叶城暂时任职,他担任了碎叶都督府长史一职,全面负责碎叶的政务,但在战争时期,他实际上就担负起了所有的后勤保障,旁边的武圆衡也暂时搁置了监察的职能,成为碎叶军的军事参谋。

    王思雨见他们二人跑来,连忙翻身下马,上前笑道:“碎叶大战,让二位劳累了。”

    “大帅说此话就见外了,能为大战效力,是我们的本份,何谈劳累二字。”孟郊上前施一礼,取出一本册子道:“今天民团被火油弹烧死了六百余人,很大程度上是死在混乱之中,何该为,何不该为?哪些地方民团能去,哪些地方不能去?都没有一项明确的规定,适才我与武参事商量,便草拟了这份规则,请大帅过目。”

    王思雨大喜,孟郊地建议说到了点子上,他地军队能令行则行、令止则止,这是经过长期训练,但民团却是临时组织起来的普通民夫,风平浪静时好像是整齐有序。可一旦出现危机,便立刻暴露出训练不足地弱点,仿佛一群没头的苍蝇,今天被烧死地六百人绝大部分都是四散奔逃的民团兵,真正随队而亡的民团兵却不足百人。

    两名亲兵点燃火把送上,王思雨翻看了数页。便笑着递给了孟郊道:“好是极好,正合我意,只是还烦请孟使君再写得通俗一点、简短一点,琅琅上口最好。”

    孟郊脸微微一红,接过册子道:“好!我这就去修改,明早之前再给大帅过目。”

    王思雨一摆手道:“不用给我再看了,略作修改便直接颁布,事急,须越快越好。”

    王思雨的话音刚落,大地便开始微微颤抖起来。众人皆愕然,一名士兵飞奔而来,急声禀报道:“大帅,大食人又开始进攻了。”

    王思雨忽地转身,厉声令道:“隔离墙修建不得停止,要加快动作。所有民团军一概撤到隔离墙后,再调一万弩兵上城,严防敌军填河。”

    城池之外,王思雨的预料不错,三万昭武军铺天盖地而来,他们这次进攻的仍然是南城。确切说并不是进攻,而是要填平城外地护城河,他们骑着马,手执盾牌,一人背负着三四只泥土袋,从三里外向这边疾奔而来,夹杂在他们中间,三百架重型投石机又再次轰隆隆驶出,数百只巨大的火油弹腾空而起。呼啸着划过黑沉沉的夜空,带着一团炽热喷焰的火球,刺眼的火光照亮了城池,城头顿时一片火海,近百具床弩也被点燃了,火势之猛烈连防火服也抵挡不住了,无数唐军捂着脸惨叫着在地上打滚,但希腊火却扑灭不掉,越烧越猛,烧焦了皮肉。烧烂的骨头。直至气绝身亡,此刻。城楼也燃烧了,冲天的火焰直冲九天,在数十里外也清晰可见。

    在熊熊的烈火中,唐军并没有沉默,藏在防护墙后的唐军石群也威了,几百枚滚圆黑亮的天雷弹破空而出,瓷弹上地导火索在疯狂燃烧,天雷弹落进密集的敌群中,猛烈地爆炸了,顿时大片血肉横飞,肢体和头颅四溅,成片成片的敌军哀嚎着倒下,战马受惊,高掀嘶叫,四散奔逃,无数落马的士兵被践踏成泥,地上的黏稠的血汇成河流,咕咕地冒着气泡。

    火油弹和天雷弹在天空交织,不时碰撞在一起,猛烈地爆炸,爆炸声震耳欲聋,形成无数团炽亮无比地小火球,向四周散落,在惨烈的攻防战中,碎叶城亮如白昼,城上城下都堆满了武器残骸和尸体,生命在这一刻变得脆弱无比。

    三万昭武军被击退了,又再次冲上来,俨如海潮一浪高过一浪,密集的天雷弹形成了一道宽约百步的死亡通道,冲进去的士兵必然会粉身碎骨,大食军主帅阿兰见昭武军已经损失近半,但仍然无法逾越天雷阵一步,狂怒之下,他也失去了理智,厉声吼叫道:“安绕道东面填河,若后退一步,杀无赦!”

    从大营的北侧冲出大队骑兵,这是一万安,他们也背负着泥土袋,从东面绕过天雷阵,直冲护城河,此刻东城上地唐军石也射了,大地上绽放开了一朵朵赤亮的妖异之花,阻止住了安国骑兵向东城靠近。

    安无奈,只能有折道转回城南,紧贴着护城河疾奔,他们竟成功地穿过了天雷阵的封锁。此刻城头上弥漫着刺鼻地焦臭味,近万名身着防火服的唐军在拼命用泥土覆盖四处流溢的火舌,经过数十轮的投射,大食军近一半的投石机出现了故障,数百名随军工匠在紧急修理,随着火油弹数量逐渐减少,熊熊的火势也开始减弱,八千弩兵返回阵地,他们紧靠城垛巍峨不动,紧紧地盯着越来越近的第一波安国骑兵。

    城头上轰隆隆地鼓声骤然响起,城头万箭齐,密如疾雨,但安国骑兵有备而来,他们高举盾牌在箭雨中疯狂地向前冲刺,尽管不断有大批骑兵中箭倒下,但还是有数万袋泥土扔进护城河内,连同上午河内的尸体,竟在浮桥板旁形成了一道堤坝,碎叶河上游已经被大食军拦截,护城河成了死水。无法冲垮这道由尸体和泥土袋筑成了河堤。

    随着安国骑兵狼狈不堪地逃回阵地,大食军的进攻势头忽然减弱了,再没有火球射上城头,城头上的熊熊烈火也燃烧殆尽,整个南面城上焦臭扑鼻,唐军开始清理战场。

    这时。城上的唐军都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大食军在筑起一道堤坝后,便再没有骑兵前来补充,所有地敌兵都开始后撤了,而且连重型投石机也开始后退,他们似乎已经达到了目的。

    许多唐军疑惑地望着城下护城河那近三十丈宽的堤坝,它紧靠着上午铺成的浮桥,一部分没有钉死地浮桥已经河水冲掉,现在还剩下一座宽不到三十丈浮桥,浮桥就紧靠着堤坝。形成了一道宽约六十丈地通道。

    这时,远方忽然传来怪异地号角声,仿佛传说中妖龙雪山上月圆之夜地尖啸,唐军抬头向远方望去,远方一座小山一般的攻城槌开始缓缓地动了,它的移动仿佛使大地也为之痛苦呻吟。这是被大食人称之为魔兽的攻城槌。价值二百万第纳尔,它的价值可以养活五千呼罗珊军一年,这种攻城槌整个大食有十部,这次碎叶战役便动用了其中的五部,也由此可见拉希德对此战是志在必得。

    城头上,唐军士兵们都神色肃然地注视着这架庞然大物的到来。它就仿佛一支无以伦比的蜘蛛巨怪,六支粗大支柱就是它的六只巨爪,漆黑地撞槌就是它吃人的利齿。

    轰隆隆!惊心动魄的震动声仿佛整个大地都要坍塌,四百匹骆驼和两千力士在驱动着这个庞然巨怪,它巨大的木轮滚滚向前,一步一步逼近城墙。

    “射!”一声令下,唐军的石再次出击,密集的天雷弹夹杂着唐军自己地火油弹,铺天盖地地向这支人间巨怪飞去。爆炸声在它身上、身边四起,斗大的火油球落在它的巨槌之上,除了拉拽的骆驼惊叫奔跑外,唐军最有威力的武器却难撼动它半点。

    攻城槌滚滚向前,巨大的槌头露出狰狞地笑容,唐军脸色惨白,束手无策地望着它逼近城墙,这座攻城槌底盘宽五十丈,堤坝和浮桥板组成的通道正好容它通过,大食军中的大鼓猛烈地敲响了。鼓声逼人心魄。也催动着攻城巨槌的上前。

    二百步一百步它身后两千大食齐呐喊,五百条拉索同时力。巨槌缓缓地向后拉动了,仿佛摧毁天地万物般的力量在慢慢积蓄,碎叶城即将迎来它雷霆万钧般的一击,无论守卫还是他们的死敌,所有的人都感受到了一种莫大的恐惧,人们自动垂下手,弓箭停止了射击,一时间整个战场一片寂静。

    突然,这架小山般地魔兽向右猛地一倾,就仿佛它一脚踏空,巨大撞槌猛烈地向右荡去,喀嚓!一声砸断了一根支柱,攻城槌左右剧烈晃动,它就像一个腿骨折断的巨人,在剧烈地晃动几下后,全身轰然断裂坍塌,巨大的铁链四散飞扬,撞槌滚落,两千力士大半都被压成肉酱,惨死在大食最强悍的攻城武器之下。

    这一幕让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不知所然,但答案很快便揭晓了,护城河中那座用泥土和尸体筑成的堤坝消失了,浮桥板也只剩下五、六块,其余皆被压成碎片,大食耗尽心力筑成了通道承受不住攻城槌的万钧之躯。

    城头上顿时欢声雷动,城下大食军却一片沉默,阿兰无比沮丧地望着攻城槌的失利,副将默雅利恨恨道:“将军,我们还有四架攻城槌,不如再架浮桥,加宽加厚。”

    不等他说完,阿兰便轻轻摆了摆手道:“不了!架浮桥付出的代价太大,也没有必要。”

    他仰望着西方的疾风吹过大旗,冷冷地笑道:“哈里给我半年时间拿下碎叶,时间远远充足,我们就等待寒冬之神降临吧!让唐军在漫长地围困中去体会什么叫做恐惧和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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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碎叶风云(八)

    大治五年九月,碎叶战役开始进入一个低潮期,双方已经没有大规模的交战了,只是进行一些热身形式的小打小闹,大食每隔几天都照例推出重型投石机轰击一通碎叶城,而唐军对付大食的火油弹也日渐娴熟,大食军的重型投石机一推出,唐军便立刻撤退,任大食人火油弹燃烧,也不再去扑灭它,而唐军的石都躲在一个个石制的掩体中,不惧焚烧,偶然也会回击一两枚天雷弹,应和大食军的攻击,而大食人一旦有大规模的调动,唐军就会立刻扑灭大火,严阵以待。

    从埃及调集来的八万军也抵达了碎叶,大食人再次兵强马壮,尽管如此,大食军始终没有动大规模进攻,时间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除了碎叶的围困战仍然在僵持外,其余各地也慢慢松弛下来,丝绸之路上再次出现了东西往来的商人。

    九月底,一支从东方来的商队抵达了拔汗那,这支商队就是崔曜所在的康国商队,由于战争爆,他们的骆驼被军方征用,所有人被困在一个叫洛汗的小城长达两个月,不仅是他们,小城里挤满了和他们同样遭遇的商人,粮食和饮水都缺乏,还有随时会被抓去当兵的危险,他们象冬天里的土拨鼠一样,整天守在自己的货物旁,不敢乱走半步,两个月的时间使他们苦不堪言。

    一直到九月中旬,随着战事陷入低潮,商队领穆塔才从一支运输队的手中搞到了一百多匹骆驼,带着他们的货物继续西行,这一天,商队终于远远地看见了渴塞城低矮的城墙。

    渴塞城也就是拔汗那的都城,是一座人口不足三万的中等城池,由于距康国、安国等昭武中心国较远,拔汗那只能算昭武九国的一个旁支小国,国内民族也不完全是粟特人。突骑施人占了一半多,但拔汗那却距安西较近,历史上它对大唐的依附也相应更加紧密。

    商队缓缓地行使在商道上,这里靠近都城,往来的行人很多,大都是去城中买卖物品的牧人。他们这支商队在商道上颇为显眼,不时有路过地大食巡逻军前来问话,但很快就放过他们,又向远方疾驶而去,不久,长长的一支运粮队迎面而来,延绵十几里,占据了整个商道,商人们纷纷向两边躲闪、以让出道路。

    穆塔见一路盘查严格。便趁人不注意低声对崔曜道:“崔公子,从现在开始要尽量少说话,一切由我来应付。”

    虽然商队的领还是穆塔。但这支商队已经不是去年那支商队,他们已经往返了两个来回,这支商队是由另外的近百名零散粟特商人散拼而成,所以除了老商人穆塔知道崔曜的真实身份外,其他商人都不认识他,以为他不过是在碎叶加入的一名小商人罢了。

    崔曜扮作一名突骑施商人,虽然脸孔有些不象,但他身材高大、穿着突骑施人地传统服饰,能说一口突厥语。又和穆塔很熟,商人们也就不去管他的闲事。

    崔曜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穆塔大叔还是叫我乌吉尔吧!”

    “好!”穆塔笑了笑,他一指前方的渴塞城道:“进了城你就到目的地了,我认识一个王宫的侍卫,可以请他替你带信。”

    “多谢穆塔大叔。不过进城后我有联系之人。就不劳烦大叔了。”

    崔曜话音刚落。前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一名商人上前紧张地说道:“大叔。萨曼家族地军队来了。他们要检查奸细。”

    穆塔地脸色霎时大变。无论是大食军还是拔汗那地地方军对商队都比较宽容。唯独萨曼家族地私兵却十分难缠。他们为了敲诈商人地钱财。往往会胡乱栽赃。如果只是为了敲诈也就罢了。可问题是如果他们现崔曜是东方人地面孔。肯定会指认他奸细。怕地就是弄巧成真。

    想到这里。穆塔额头上地汗便流下来了。他摆了摆手。“你先去吧!叫大伙儿给他们点钱。打就是了。”

    商人转身去了。穆塔忧心地对崔曜道:“这下可糟了。萨曼家地狗眼光歹毒。恐怕瞒不过他们。”

    崔曜反应奇快。他立刻道:“要不。我就改成大叔地随从。大叔从长安来。雇汉人做随从也很正常。”

    穆塔沉吟一下,眼下的形势确实也只能这样了,他立刻催动骆驼,“走!我们到最后去,以免其他商人生疑。”

    碎叶战役爆后,拔汗那总督下辖的八千拔汗那地方军也被征调到了碎叶,而从西方调来的大食军又不管地方事务,这样一来,对拔汗那国的地方管理上就出现了一个权力空白,在拉希德的默许下,萨曼家族的私军便充当了这个管理地角色,萨曼家族在拔汗那有三千军队,原本是分散在各个牧场里,现在全部调集到了渴塞城,他们的真正任务是监视拔汗那国王,防止他趁机作乱。

    在很早以前,萨曼家族的私兵就会偷偷上商道拦截商队,好一点只敲诈一些钱财,若被他们抓住机会,甚至会杀人越货,这是鼓励从商的大食法律中所严厉禁止,所以这种现象也不是很严重,但现在是战争时期,一切就和往常不同了,今天是在渴塞城外遇到他们,公开抢劫是不敢,但敲诈一笔钱财肯定是逃不掉。

    萨曼家族的私兵来了两支小队,二十人,由一名阿里夫率领,二十名骑兵的任务是巡查奸细,但他们却利用这个权力敲诈路人,这些天往来的都是贫苦牧民,没有什么油水,但今天却出现了一支粟特人的商队,怎能不令他们欣喜若狂,他们就仿佛闻到了血腥地狼群,一拥而上,用武力拦住了这支商队。

    他们吵吵嚷嚷,下手极狠,每个商人要被勒索二十个第纳尔,不给就立刻当奸细抓走。货物也要没收,商人得到穆塔的吩咐,都象绵羊一般的配合,要多少就给多少,不敢反抗,二十名士兵很快便收了满满一袋子金币。他们也来到了最后的穆塔面前,阿里夫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突厥人,长着一对蛇蝎般的小眼珠,不用说话,他一眼便看到了牵着骆驼的崔曜,冷笑了一声,用马鞭一指道:“这里怎么会有东方人,一定是奸细,给我抓起来。”

    立刻上来四、五名士兵。用刀指着崔曜,这就是他们地技巧,说抓却不抓。说不抓或许就会立刻带走。

    穆塔立刻上前来拱手道:“他是东方人不假,可他是我在长安雇得伙计,求军爷放过他吧!”

    话音刚落,那军官猛地一鞭劈脸抽来,穆塔不防,脸上立刻出现了一道火辣辣的血痕,崔曜见状皆大怒,他地拳头几乎要捏碎,但他地使命事关重大。他强忍住了胸中的怒火,一言不。

    穆塔捂着脸,恨恨地低下了头,那军官用马鞭指着他大吼道:“你胆敢骗我,我连你也一起抓走。”

    穆塔猛地抬起头怒视他道:“我是康国最有名望地商人,也是这支商队地领,大食总督阿古什亲手给我颁了特别通行证,他还托我在大唐给他买东西,我怎么会通敌?如果你抓走我。阿古什总督一定会找到你们主人。”

    穆塔半真半假的话打消了这个军官企图抓走他吞掉货物的念头,如果这商人说的是真,那自己可吃不了兜着走。

    “那好,这个东方人我们要带走。”军官面子有些下不来,他马鞭一指崔曜道:“上面有命令,凡东方人一律抓捕,我们也是奉命办事。”

    军官手一挥,四名士兵开始推攘崔曜,穆塔连忙上前拦住道:“抓走他可以。我在长安市署的五百个第纳尔押金也就没了。你们要补偿我!“

    听到这个东方人竟值五百个第纳尔,军官的眼中顿时闪过了一丝贪婪的神色。他立刻一摆手,命手下暂停抓人,他拉着穆塔的骆驼到一旁,干笑一声道:“刚才是一点小误会,我向你道歉,我有心放了你们,可我又无法向上面交代,我也要打点上司,你看这

    穆塔明白他的意思,比出了一个指头,军官却摇了摇头,伸出三个指头,穆塔一皱眉,又换成了两个指头,军官一咬牙道:“二百五十个第纳尔,不能再少了,拿钱我就走人。”

    穆塔从怀中取出一个钱袋,晃了晃,里面地金币哗哗作响,他道:“这里面正好二百五十个第纳尔,你相信我就拿去吧!”

    军官一把夺过钱袋,瞥了崔曜一眼,一挥手令道:“我们走!”

    二十名骑兵如一阵狂风,向远方驰去,穆塔盯着他们的背影,狠狠地呸!了一声,他也一挥手对众人道:“我们进城吧!”

    商队又重新启程,这时崔曜上前深施一礼道:“多谢大叔,让大叔为我受委屈了。”

    穆塔摸了摸脸上的鞭痕,苦笑一声道:“做了商人,这种事就会常遇到,其实也只有这些家族地私兵会为难我们,真正的大食军却不敢欺辱我们粟特商人。”

    虽是这样说,崔曜心中还是万分过意不去,他指了指自己身后两头骆驼上的货物道:“这些货物就算是我送给大叔的谢礼,请大叔收下。”

    穆塔摇了摇头,“我只要你二百五十个第纳尔,其余的我分文不要,这是我们粟特商人的原则,不是我们的货物,我们决不能拿。”

    崔曜心中感激,他取出一袋钱默默递了过去,穆塔欣然收下,他又哈哈一笑道:“你放心,我这一鞭也不会白挨,我会把此事告诉国王,让他转告阿古什总督,追究此人的责任。”

    崔曜忽然想起他刚才威胁军官的话,迟疑一下,便低声问道:“大叔刚才说地都是真的吗?你真给那个什么总督买东西?”

    穆塔笑了笑,“这确实是真事。”他小心翼翼地从身旁的袋子里取出了一只檀木雕刻的木盒,打开,里面是一对精美的越州青瓷盅,“这就是阿古什总督托我买的大唐茶盅,他指明要越州青瓷,听说他在大唐呆了两年,竟对喝茶上了瘾。所以我还特地给他带了十斤好茶。”

    他小心地又将瓷器收好了,见崔曜一脸疑惑,便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笑道:“咱们也是老朋友了,我也就不瞒你,我其实是康国粟特人商会地执事,我父亲曾是康国的宰相。当年还受过大唐地册封,不过他已经去世多年,我与阿古什总督私交虽好,但我是商人,你明白吗?我不问政事,所以你放心,我不会出卖于你。”

    崔曜默默地点了点头,相处这么久,他知道穆塔大叔不仅是商人。他还是一个好人。

    商队缓缓地进入了渴塞城,城门两旁仍有士兵检查,也是萨曼家族的私军。不过他们却不敢敲诈,按规定每人收了两个第纳尔的入城费,便放行了,崔曜也学了乖,他套了一身宽大的黑袍,遮着了半个脸,又戴上一顶粟特人地尖顶卷檐虚帽,就几乎完全遮住了脸,在守城士兵没有特意的检查下。他混进了渴塞城。

    渴塞城内的简陋,让初次出使的崔曜简直不敢相信这会是一个国度的都城,到处是低矮陈旧地土屋,密密麻麻,一间挨着一间,越过低矮地围墙可以看见面色凄苦的妇女们在院中忙碌着家务,却很少看见男人。

    城内所谓大街也只是长长两串房屋之间地空隙罢了,更没有铺石板,路上地行人大都是以马代步。大都面黄肌瘦、行色匆匆,纵马驰过后路上便会腾起滚滚黄尘,和外面的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形成了鲜明地对比,虽然城池简陋,但街上的检查仍然不比外面松懈,到处是警惕的眼光,几名士兵见商队进城,立刻迎来上来,不管是想敲诈还是别的什么目地。他们打出的幌子都是一个:战时特别检查。

    但好运却再次帮了崔曜一把。就在士兵们靠近商队之时,城门那边忽然有人在大声吼叫。一名波斯人军官冲进城恶狠狠地吼着什么,街上的士兵们都吓了一大跳,不敢怠慢,纷纷跑出城去,几名要检查的士兵也扔下他们,向城外跑去。

    “好像大食人什么重要人物来了,叫他们去维持秩序。”穆塔回头对一脸疑惑地崔曜笑道:“别看这些萨曼家族的私兵对我们凶恶,可他们见了真正的大食军,尤其是呼罗珊地本宗军就象老鼠见了猫一样,跑都跑不快。”

    众人来到一个路口,崔曜向一名路人问清的方位,这时分手的时间终于到了,崔曜拱手向穆塔深施一礼,感激地说道:“大叔,我们要再次分手了,相信我们一定还有再见面的机会,祝大叔一路顺风,早日回家。”

    “乌吉尔,你也保重!”穆塔有些伤感,他向崔曜一挥手道:“有机会老弟也去撒马尔罕,我一定会好好招待你。”

    “大叔再见!”崔曜也使劲地挥了挥手,转身便向另一条大街疾驶去,穆塔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喃喃道:“保重!年轻人,祝愿你能完成使命。”

    崔曜在离开碎叶时,孟郊便将拔汗那的联系人给了他,这个人就是年初曾去大唐朝觐的拔汗那国王特使契索亚,他是国王的叔叔,所住之地离王宫不远,崔曜带着两名突骑施随从约走了一刻钟,便来到了路人所指的地区,这一带地建筑物明显要比进城时好得多,大多是石制建筑,围墙高大,占地也颇为广阔,而且道路也铺上了石板,很明显,这里就是拔汗那王公贵族们的居住区。崔曜找了一圈,最后在一个背街处找到了一座绿树环抱的大宅,这里就是契索亚的宅子,这里离大街较远,一条小路从门前穿过,没有看见任何行人,只有三个年老的拔汗那妇女坐在对面的一棵树下,她们面前各摆着一筐水果,是几个卖水果的小贩,见崔曜过来,三名老妇女立刻热情地向他们招手。

    崔曜笑着摆了摆手,他见四周再无别人,便快步上前敲了敲门,门吱嘎!一声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你们找谁?”

    “我们是从大唐来的商人,和契索亚有过约定,特来见他。”

    开门人狐疑地打量了一下崔曜,“那你们等一下。”门砰!地一下又关上,崔曜无奈,只得站在门口等候,他见几名妇女在好奇地望着他,便友善地对她们笑了笑,心里却着实有些不安。

    不过,门很快便开了,还是刚才那人,“你们进来吧!把东西也全部拿进来。”

    崔曜连忙回头招手,两名突骑施随从牵着骆驼走进了这座高墙深院,但就在大门刚刚关闭地瞬间,一名老妇女却立刻站了起来,她深深地瞥了一眼紧闭地大门,扛着水果筐子一言不地离开了。

第二十八章 碎叶风云(九)

    这是一座石制的建筑,没有院子,穿过几间幽暗的房子,崔曜被领到一间金碧辉煌的大屋里,确切说是曾经的辉煌,如果细看,就会现金色饰物已经黄褪色,墙壁也出现了剥落和龟裂,而一路行来,所见到的仆从也寥寥无几,给人的感觉这里是一处破落贵族的府第。该章节由网友上传,网特此申明

    “主人,就是他们。”领他们进来的仆人躬身行了一礼,崔曜这才现在一挂帘幔后坐着一人,年约五十余岁,长得敦实矮胖,一对眼珠异常灵活,见崔曜进来,他笑容可掬地站了起来,用一口流利的汉语问道:“我就是契索亚,你们是从长安来的商人吗?”

    崔曜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了一枚镶有蓝宝石戒指,放在他的面前,契索亚大吃一惊,这是他年初时献给大唐皇帝的礼物,怎么在这个年轻人手中,一转念他便明白过来,他快步走到门前,向外面看了看,随即将门关了,回头低声问道:“你是大唐皇帝的使吗?”

    “出使拔汗那的正式使臣是鸿胪寺少卿孟使君,因战争缘故滞留在碎叶而无法过来,我是他的从使崔曜,现任碎叶州户曹参军事,受孟使君之命前来联系贵国。”

    契索亚点了点头,从使,这还差不多,他刚才听报是从长安来人,便猜到了是大唐使,但来人太年轻,怎么也不像是一个大国的使,才使他心中有了疑虑,疑云消除,他笑了笑又问道:“崔使可是要见我们国

    “如果方便的话,我希望能见到国王。有些话我要当面和国王谈。”

    契索亚有些犹豫,最近萨曼家族控制了拔汗那,对王宫监视得非常紧。他脸上露出了难色。“崔使能再等几个月吗?”

    崔曜沉吟一下便道:“实不相瞒,我已经在洛汗城耽误了两个月。碎叶的战况也不知晓,我担心会误了大事,再,如果事情不急,王大帅和孟使君也不会同意我冒险而来。”

    契索亚明白崔曜的意思。他又想了想,一咬牙便道:“好吧!你随我来。“

    崔曜随他走进一间内室。这里象是女人地房间,但房间里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了,契索亚走到墙角的大衣橱前,在墙角扳动了一样东西,随即轻轻一推,衣橱立刻滑向一旁,露出了衣橱背后一个小小的墙洞,这里竟是一间暗室地入口。

    契索亚回头神秘地笑了笑,举着一盏油灯钻了进去,崔曜也弯腰钻入。一股潮湿地霉味扑面而来。刚进暗室,身后便传来低微的声响。暗室门合拢了,前方一片漆黑,只有契索亚手中微弱地灯光。

    “脚下台阶很滑,注意扶着墙壁。”契索亚小心呵护着油灯,一步步向前摸索着前进。

    走了几步,崔曜才现脚下是一条向下的台阶,换而言之,这条暗道是通向地下,却不知道它会最后会通向何方,难道它是通向王宫不成?

    带着一丝兴奋,崔曜跟随着那一朵微弱的灯光跌跌撞撞向前,通道里很狭窄,容不下两人并肩前行,空气中充满了潮湿的霉味,尤其地上很滑,稍不留神就会摔倒,而且还感到了似乎有某种生灵在他脚下游动,令他惊疑不已,一路之上,契索亚始终一言不,全神贯注地在前面带路,这段艰难的黑暗之路足足走了大半个时辰,崔曜终于感觉到了向上地台阶。

    “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

    越向上走,空气中的潮气越少,开始有地面地空气了,又走了近一刻钟,崔曜大为惊讶,他一直在向上走,至少已经走了二、三十丈,这岂不是要走到半空中吗?

    吱嘎!一声,头上传来了开门声,一道强烈的光线迎面刺来,崔曜的眼睛一时都睁不开了。

    契索亚似乎也在适应,过了半晌才听他问道:“崔使,你现在适应了吗?”

    “我已经适应了。”崔曜两步便跨上台阶,走出了一扇小门,眼前是一个窗洞,他这才惊讶地现,他真的是在空中,可以俯视大片低矮的房屋,他们出来的小门也是一堵墙壁,和周围严丝合扣,不知道的人根本就看不出来。

    “这里是渴塞城最高的一座塔堡,也就是在王宫之内。”契索亚明白崔曜的惊讶,他笑了笑道:“走吧!我带你去见我们的国王。”

    两人顺着螺旋形地楼梯很快便下了塔堡,拔汗那地王宫也不大,由几座巨大的连体建筑构成,顶上建有二十几座塔堡,整个王宫内部宛如迷宫一般,重重叠叠地房间,到处都是门,王宫里的布置十分奢华,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随处可见大唐的瓷器、拜占庭的金器以及大食的各种精美手工艺品。

    不过崔曜却看不见这些,契索亚带他走下塔堡后便直接来到了一间密室,密室里只摆着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还有墙壁上的几盏油灯,除此之外便一无所有。

    “你坐一下吧!我很快就回来。”契索亚让崔曜坐下,他自己却从一扇小门出去了,这一去就是近两个时辰,饶是崔曜有耐心,但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他站起来,慢慢走到小门前,是一扇铁门,他推了推,铁门纹丝不动,又拉了一下,哗啦!一声,外面传来门锁的声音,门还是打不开,他竟被反锁在里面了。

    崔曜愕然,他向四周扫了一圈,整个密室里只有两扇门,一扇是他们进来的铁门,已经被锁死,另一扇就是眼前的小门,也锁了,而且整个密室是用巨大的方石砌成,没有可逃生的窗户。换而言之,如果契索亚不回来,或出了什么事。他就被困死在这里面了。

    崔曜又慢慢走回来。颓然地坐下,他束手无策。只有等了,大约又过了一个半时辰,还是没有一点动静,算起来现在应该是晚上了,崔曜心中开始有一些慌乱。他隐隐感到,契索亚一定是出事了。再怎么样也不会让他等这么久,如果他出事,或无人知晓,这里岂不是成了自己的坟墓,一种莫名地恐惧笼罩他的内心,他再也忍不住,一下子冲到铁门前,拼命的拉扯,铁锁哗哗!直响,根本就打不开。

    “喂!有人吗?有没有人!”

    他放开嗓子大声叫喊。声音在密室里回荡。没有人回答,一连喊了近百声。声音都嘶哑了,没有人回答他,而且铁门外也没有空旷之声,他怀疑自己是在地下室里。

    崔曜终于急了,他操起一把椅子,用尽全身力气向铁门砸去,砰!地一声巨响,椅子四分五裂,铁门却纹丝不动,他又抡起一把椅子死命砸去,椅子破碎,还是没有任何效果。

    “混蛋!”他狠狠地一脚踢门,除了一阵剧痛外再没有任何收获,忽然,崔曜似乎想到了塔堡上地小门,或许这里还有什么机关密道。

    一线希望让他顿时振奋起来,他贴着墙面几乎是一寸一寸地寻找,任何一丝缝隙或凸起物他都不放过,他用椅子地碎木抠挖,站在桌上用椅子砸房顶,甚至把油灯都拧下来了,企图寻找背后的机关,足足找了一个时辰,还是什么也没有现。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最后一线希望也断绝了,难道自己就要死在这个隔绝人间地石室中吗?鼻子一酸,他的两行泪水不争气地流了出来,最后忍不住趴在桌上呜呜地哭了起来,“祖父,孙儿不孝,再也见不到你了。”

    灯终于燃尽,密室里突地变黑了,黑暗中崔曜一边抹泪,一边回忆着自己短暂的人生,他又想起了古黛,那是他的初恋,心中又是悲伤又是甜蜜,他心力憔悴到了极点,不知不觉竟昏昏地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四个时辰或五个时辰,崔曜浑身虚脱地趴在桌上,饥渴感已经淡化,恐惧没有了,软弱也消失了,他没有任何感觉,只静静地等待死亡的到来,他知道,契索亚肯定是出事了。

    突然,哒哒!远方传来了极为细微地声响,崔曜腾地坐了起来,是幻觉吗?不!不是!

    门外终于传来一阵急促而低微的脚步声,这脚步声他一生也难以忘记,对人世间地渴望让他一跃而起,跳下桌子,直向铁门扑去。

    哗啦啦!一阵开锁的声音,铁门终于被打开了,一片赤红的光芒迎面而来,崔曜猛地停住脚步,慢慢后退了一步,在他眼前是数十名全副武装的大食士兵,一手握着弯刀、一手拿着火把,仿佛一群狼一样,冷冷地盯着他。

    契索亚已经死了,他的尸体就躺在大厅的地毯上,他从密室出来没多久,还没有来得及见到国王,一千名大食士兵就包围了王宫,他被一名士兵投掷的短矛刺中而不幸遇难。

    当崔曜被数十名大食军推进大厅时,他一眼便看见了契索亚的尸体,面朝下,一支短矛从后背戳穿了他的心脏,血已经凝固,显示他已经死去了多时,大厅黑压压地站满了大食士兵,崔曜心中一阵悲哀,他挣脱推攘他的士兵,慢慢走到契索亚地尸体面前蹲下,默默凝视着这个一心归唐地拔汗那贵族,不久前他还在痛恨此人,可他却为了保护自己而被杀了。

    崔曜微微叹了口气,将短矛从他的身体里拔了出来,又用地毯将他卷起,满屋地大食军都默默地注视着他的举动,但没有人上来干涉。

    “你还有心管别人吗?想想你自己会怎么死吧!”大厅外忽然传来冷冷的声音,说的是突厥语,只见一名四十余岁的男子慢慢走了进来,他长着一只鹰勾鼻,目光歹毒,他走进大厅。立刻有一名士兵将从崔曜身上搜出的、大唐皇帝写给拔汗那国王的亲笔信交给他。

    这名男子毫不客气地把信拆开,虽然看不懂,但他从下面盖地印玺便知道这是大唐皇帝的信。他阴冷地笑了笑。指了指自己对崔曜道:“我叫塔维尔萨曼,是萨曼家族的领袖。你会说突厥语吗?大唐来地奸细。”

    崔曜冷冷哼了一声,昂道:“我是大唐皇帝陛下派来地使臣,不是什么奸细。”

    “对我来说都差不多。”萨曼在拔汗那国王的王座上大刺刺地坐下,一摆手令道:“把他带上来。”

    片刻,一名脸色苍白地年轻男子从外面被带了上来。他就是拔汗那国王契力,契索亚来的时候。他正好去城外迎接大食来的贵客,不在宫内。

    契力见崔曜站在大厅内,眼中闪过了一丝惊讶,他一直被控制在外,但从士兵的只言片语中已隐隐猜到契索亚一定带了什么重要的消息,但他却没有想到自己地密室里竟然藏着一名大唐人,而且自己密室极为隐密,也居然被大食人找到了,不过他却不知道,如果大食人没有找到密室。这位大唐来的使也早晚会死在他地密室之中。

    当他的目光落在地毯上时。他忽然大叫一声,一下子扑了上去。“契索亚叔叔!”

    契力使劲地摇晃了几下,这才现他的叔叔已经死去多时了,契力愤怒地站了起来,指着萨曼怒斥道:“你这个刽子手,阿古什亲王已经答应过我,不再杀拔那汗王族,可是你却敢在我的王宫行凶,我要向哈里告你。”

    “他私通敌国,就该被处理,在这里杀他还算便宜了他,他应该被当众绞死!”萨曼恶狠狠地说道。

    契力脸色铁青,胸脯剧烈起伏,他目光恶毒地盯着眼前这个恶魔,他们家族占据拔汗那最好的土地,残酷剥削他的臣民,他已经忍了他这么多年,现在他居然敢擅自闯进他的王宫杀人搜查,契力终于忍无可忍,他颤抖着手向外一指,“你给我滚出去!”

    萨曼取出从崔曜身上搜来的信件,在空中扬了扬,得意地笑道:“你现在尽管凶吧!等哈里看到了这封信,你哭还来不及呢!”

    他哈哈大笑,一挥手道:“把大唐奸细给我带走!”

    “站住!”契力一步上前拦住了萨曼,他指着崔曜道:“这是大唐皇帝派来拔汗那的使,你是石国总督,没有权力干涉我拔汗那的事务。萨曼地眼睛慢慢眯了起来,阴笑道:“我告诉你我会怎么处置这个大唐奸细,我今天就会把他绞死在城门上,让所有人都来看一看大唐奸细地下场。”

    崔曜仰天大笑,“你杀吧!你杀了我,总有一天,我大唐皇帝也会一样把你绞死在碎叶城头。”

    萨曼猛地转身,狠狠抽了崔曜一鞭,“死到临头了还敢嘴硬,你真的不害怕吗?”

    “呸!”崔曜不屑啐了他一口,“我崔曜为国而死,又何惧之有?倒是你飞扬跋扈,你早晚会被你地主人宰了。”

    萨曼脸色大变,崔曜的话戳中了他的心病,他勃然大怒,扬鞭劈脸便抽,就在这时,门口忽然涌进了大群士兵,萨曼的一名手下慌慌张张跑来禀报道:“总督,阿古什亲王殿下到了,就在门外。”

    “你说得不对,我已经进来了。”

    只见从大厅外走进一人,金盔金甲,脸上带着一种慵懒的笑意,正是撒马尔罕总督阿古什。

    阿古什是来拔汗那视察碎叶战役的后勤物资情况,这两天所说的大食贵客就是指他,视察结束后,他将立刻返回巴格达向拉希德汇报,他听说拔汗那王宫出事,便赶来察看情况,正好看见了萨曼无比嚣张的一幕,阿古什是一个学型的官员,他的任务是用怀柔手段向阿姆河以东推广伊斯兰文化以及改革税制,但萨曼家族这种独立于帝国的大地主存在,却又严重影响了他以上两个任务的完成,也阻碍了帝国的中央集权,所以扼制萨曼家族就是拉希德交给他的另一项秘密任务,拉希德是一个极有谋略的帝王。他利用碎叶战役地机会,把拔汗那的治安权交给了萨曼家族,也由此不露声色探明了萨曼家族在拔汗那的真实兵力。接下来地事情便是由阿古什来完成了。但有一个前提,不能影响到碎叶战役。

    阿古什是阿姆河以东地最高行政长官。负责行政、宗教和税收,这也是大食地方政府的三大职能,虽然萨曼也叫总督,但他只是三级总督,差了阿古什一级。而且是在他地管辖之下,阿拔斯王朝继承伍麦叶王朝的行省制度。在整个帝国区域划分为五大总督行政区,最高行政长官叫做艾米尔,也就是总督,阿姆河以东的广大区域属于伊拉克总督行政区,但因为管理地域太广,所以哈里又在伊拉克总督下设立了两个副长官,一个管理阿姆河以东地区,一个管理旁遮普和信德,撒马尔罕总督就是其中管理阿姆河以东地区的副长官,也就是现在的阿古什亲王。尽管如此。疆域还是太大,拉希德即位后又在其下设立了三级都督。比如石国总督、拔汗那总督、布哈拉总督等等,其实他们只相当于一个州长而已,冠以总督地头衔。

    这一点萨曼也是心知肚明,尤其这个阿古什亲王还担任过大马士革艾米尔,就是第二总督行政区的总督,地位崇高,虽然前任哈里因他曾被大唐俘虏而罢免了他地职务,但现任哈里拉希德却十分信任他,又重新复用了他,所以阿古什一进来,萨曼立刻就收敛了嚣张,他上前跪下道:“萨曼参见阿古什殿下。”

    “不必客气了。”阿古什摆了摆手,淡淡一笑道:“萨曼总督不在拓折城,怎么来了拔汗那?”

    “回禀殿下,哈里陛下命我们萨曼家族的家丁暂时维持拔汗那的治安,尤其防止大唐奸细,属下不敢懈怠,便亲自来督察。”说到这,他一指崔曜道:“就是我们抓获的第一个大唐奸细。”

    阿古什的目光转向了崔曜,他慢慢走到崔曜面前,上下打量他一下,忽然用并不熟练的汉语问道:“你真是奸细吗?”

    崔曜微微一怔,眼前这个大食高官居然会说汉话,但愕然只在一瞬间,他立刻昂声道:“我不是什么奸细,我是大唐皇帝陛下的使臣。”

    “我说呢?拔汗那王宫里怎么会有奸细。”阿古什冷冷瞥了萨曼一眼,一伸手道:“拿出来吧!大唐皇帝的信件。萨曼慌忙从怀中取出信件,递给了阿古什,阿古什接过看了一眼,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不悦道:“这种国书你没有资格拆开,必须要立刻交给哈里。”

    “是!是!”萨曼擦了擦额头上汗,“属下不知道这是国书,否则打死属下也不敢擅自拆开。”

    刚才崔曜的一句话使他心中生出了警惕,而从眼前这个亲王对自己的口气上他便敏感地察觉到了对方地不满,这种不满究竟是他阿古什本人地情绪,还是哈里向他暗示了什么,狐狸一般的萨曼立刻隐隐地感觉到了拉希德让他代理拔汗那地治安,未必是安了好心,这不符合他收权回巴格达的一贯立场,这个念头一起,萨曼便迅做出了判断,决不能让阿古什再抓到自己的一点口实,他立刻闭上口不再多说什么。

    阿古什冷笑了一声,便不再理会他,又转身对拔汗那国王契力柔声道:“契力国王,搜查王宫并不是哈里的风格,我先向你道歉,不过

    说到不过二字,阿古什的语气开始严厉起来,他警告契力道:“不过哈里的忍耐是有限度,希望国王不要做有损大食利益的蠢事,否则后果就不是哈里想看到的了。”

    契力低下了头,一言不,阿古什紧紧地盯着他,如果是平时,他会立刻处死这胆大妄为的国王,但现在是战争时期,拔汗那暂时不能出乱子,此事只能忍一忍,半晌,他才忍住了这一口闷气,回头对萨曼道:“这件事就到此为止,这个大唐的使臣我要带到巴格达去,交给哈里处置,你的士兵都退下吧!”

    萨曼不敢违令,立刻带领士兵退下去了,旁边的崔曜却微微一笑,“要去巴格达么?我对那里早神往已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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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碎叶风云(十)

    夜幕降临,长安紫宸殿的御书房内仍然灯火通明,张焕久久地注视着眼前的沙盘图,他今天下午刚刚得到了在碎叶北部失踪的两万大食军的消息,这两万军进攻阿史不来城未果,又转头向北绕过千泉山,进攻伊丽河腹地,占领妖龙城和伊丽城,扼断了北庭与碎叶的联系,但后来却忽然失踪了,这两万人的行踪使张焕深为忧虑,他很担心回纥会呼应大食的军事行动而大举进攻北庭,而这两万大食军就是侧应,不能说没有这个可能,否则大食两万人进军伊丽河流域又有何用意?

    今天下午得到弓月城传来的消息,两万大食军的斥候在弓月城附近出现,形势的展似乎证实了他的担心,大食有进攻北庭的迹象。该章节由网友上传,网特此申明

    张焕背着手在书房里慢慢踱步,自从碎叶战役爆以来,他每天都在关注这场决定大唐西域命运的战役,但事情的展也有些出乎他的意料,那就是大食国力的强盛,从碎叶传来的鸽信,大食人先后动用了三十万大军,还不包括大食人最精锐的近卫

    不仅如此,从战争爆前的一个月开始,一直到现在,大食的各种物资的运送就从来没有断过,虽然大唐也是这样,但这几天张焕已经感到了一些吃力,问题是来源于淮河流域的内涝和关中的旱灾,今年夏末淮河雨水异常集中,导致淮河决口,十几万顷良田被淹,百万人受灾,淮河的问题还没有抚平。关中又出现了旱灾,从六月至今已经整整三个月滴雨未下。尽管朝廷从巴蜀和荆襄紧急调粮百万石应急,但不利的消息却在民众的心理上造成了恐慌,长安粮价已突破每斗百文。许多粮铺甚至出现了惜售地现象。

    长安的太仓还有八十万石粮食,其次河东、巴蜀、山南、浙东等地也都还有部份存粮。但要维持到明年六月就有些紧张了,虽然陇右还有五百万石官粮,但那是为碎叶战争而储备,无论如何不能动,现在张焕担心地是北庭战争爆。大唐的物资真的就有点捉肘见襟了。

    无论如何不能再爆唐、回之间地北庭战争,以大唐的国力现在无法同时应付两场大规模地战争。这是他的底线。

    这时,一名宦官来报,雍王傅已经到了,在殿外候见。

    雍王就是张焕的长子李琪,而雍王傅正是李泌,张焕精神一振,立刻令道:“召李学傅即刻来见朕。”

    很快,李泌便匆匆走进了张焕的御书房,虽然李泌已经以雍王傅的身份渐渐参与了大唐地许多重大军国决策,但他仍一直保持着低调的作风。若非张焕召唤。他绝不会参与任何重要会议,今天张焕紧急召见他。他便知道,一定又是有什么重大事情要和自己商量了。

    “微臣参见皇帝陛下!”李泌进来深施一礼,态度十分谦恭。

    张焕点了点头,这是李泌地一个优点,无论是自己怎么重用他,无论重臣们怎么敬仰他,他始终保持着一种谦和的姿态,无论是对谁他都没有恃宠骄纵的态度,自己登基五年来,从没有听到过抱怨他的话。

    “李学傅请坐。”张焕请李泌坐下,他也坐了下来,并不谈国事,而是微微一笑道:“朕听说琪儿最近颇为用功,劳累先生了。”

    “雍王殿下是块一美玉,臣资质愚钝,仅能做一个识玉人,真正要让美玉光,还需陛下的言传身教、以身作则才行。”

    张焕知道他是在含蓄地劝自己,便笑了笑,话题一转,来到了今天的主题上,“今天朕将先生请来,主要是朕想和先生商量一下回纥之事。”

    “回纥?”李泌微微一怔,“回纥出什么事了吗?”

    “现在还没有出事,但朕担心它会出事。”张焕轻叹一声,便快步走到墙前,刷地拉开了帘幔,露出一幅西域地图来。

    他用木杆指了指阿史不来城,顺着两万大食骑兵的东进的路线一直指到了弓月城,“朕一直在关心两万大食骑兵的动向,他们原本是想夺下阿史不来城,但忽然又转变了主意,绕过千泉山直逼伊丽河流域,先后占领了妖龙城和伊丽城,今天朕刚刚得到消息,它的前锋已经出现在弓月城外,朕怀疑他们是想与回纥联合进攻北庭,如果是那样,朕很忧虑啊!我大唐目前地国力恐怕支撑不起两线同时作战。”

    说到这里,李泌已经明白地皇上的意思,他是让自己想出一个不让回纥出兵地对策,李泌走到地图前,凝视着地图沉思良久,缓缓道:“臣以为这两万骑兵的最初任务应该是夺取阿史不来城,进军伊丽河只是临时决策,当然也可以反过来说,夺取阿史不来城只是虚晃一枪,他们的真正目地是夺取伊丽河流域,但不管是哪一种理由,这里面都含有一种诡计,诡,心虚也!如果大食人真的和回纥人达成某种协议,一定会堂堂正正的出兵,而不会象这般鬼鬼祟祟,让回纥人怀疑他们的诚意。”

    “你的意思是说大食和回纥其实并没有什么协议,而是大食人故意做出一种进攻北庭的姿态,误导我们的决策?”

    李泌点了点头,“我以为这和陛下企图取吐火罗的计策有异曲同工之妙,他们不仅仅是想把陛下的准备接应碎叶的援军冻住,甚至还向回纥人出一个强烈的合作意愿,说不定回纥人真的就会受不了这个诱惑而出兵北庭,此乃一箭双雕的计中之计也,大食人果然是个劲敌啊!”

    张焕默默地注视着地图,他不得不承认李泌看得透彻,极可能就是这样,大食人利用回纥之势。仅以两万人的兵力便冻住了自己部署北庭的八万人,而疏勒的六万唐军又有吐火罗大食军地牵制。而且这小小的二万军或许还真能押中大彩,引来回纥人大举进攻北庭。

    忽然,张焕若有所悟。他眼迅一瞥,见李泌正捻须而笑。知道他已经有定计了,便佯怒道:“先生既有所思,为何又不说出来?难道还要朕求你不成。”

    “臣不敢。”

    李泌连忙躬身行了一礼,便坦率地说道:“臣考虑了上中下三策,可供陛下参考。”

    居然有三策?张焕地眼里闪过了极大的兴趣。“先生请先说上策。”

    “上策便是争取回纥的亲唐派,让他们劝说回纥可汗勿以大唐为敌。必然时朝廷还可以再送些粮食给他们,以笼络其

    上策是阳谋,可行,但张焕却不想再送粮,回纥人是贪婪之辈,喂不饱地狼,送少了他反会记仇,送多了,不但会骄纵他索要更多的粮食,而且自己国内地百姓都还不够呢!他沉吟了一下。又问道:“那中策呢?”

    “请陛下容臣先说下策。臣的下策就是继续向北庭调兵,以足够的兵力恐吓回纥人不敢擅自出兵。”

    不等李泌说完。张焕便摇头否定了,且不说现在朝廷的财力再无法承受向北庭派兵,就算勉强派了兵,但回纥人机动性极强,他们若不打北庭,而是改为进攻朔方、河北,那又该怎么办?难道又再把兵调回来吗?关键还是要让回纥不出兵。

    “先生就直接说中策吧!”

    其实中策才是李泌真正的想法,如果说上策是阳谋,但中策就是针对上策地阴谋,他略略整理一下思路,方徐徐说道:“臣的中策其实就是张仪说楚怀王之计也!”

    张焕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但他依然不动声色,让李泌继续说下去。

    “昔日张仪利用了楚怀王贪婪地本性和摇摆不定的立场,许予楚怀王重利,诱其断了攻秦之念,这和今天的回纥何其相似也,回纥利用大唐和大食两国交战,尽取渔人之利,忽而娶大唐公主勒索大食,忽而纳大食之妹敲诈大唐,此典型的两面派手法,楚怀王之嘴脸,所以这次大食屯兵于弓月城,回纥必会有所动作,如果臣所料不差,应该是引兵而不,狠狠敲诈大唐一笔,陛下就可利用他的贪婪和不定,许与重利,并佯以动作以迷惑其心,拖到碎叶战役获胜,陛下再命其以马匹来换粮,反之,若碎叶战役失利,陛下就真的兑现承诺,以谋求两家共同对付大食东进。^^^^”

    张焕背着手,慢慢走到窗前,他凝视着窗外的夜色久久不语,此计可行一时,但从长远看,失信于回纥,早晚又会将其推向大食,他着实有些拿不定主意。

    李泌似乎明白张焕的担忧,他笑了笑又补充道:“陛下或许会担心失信于回纥,臣也承认这个可能性极大,但臣却以为,国与国之间的关系更多的是由实力决定,张仪计骗楚怀王,天下人皆不言秦王失信,反而笑楚怀王愚蠢,这却是为何?同样,若大唐甲兵不全,就算每年送回纥百万匹绢,仁义施尽,它照样会挥刀南下、饮马中原,一如当年地安史之乱后,可若大唐实力强劲,哪怕哄骗它一百次,它还是会乖乖地替大唐牵马递鞍,陛下,回纥人从来都是信奉拳头硬,而不是心肠软啊!”

    张焕半天没有说话,他忽然笑了,慢慢转过身,对李泌淡淡道:“朕不是担心这个,朕是秦王,而做此事之人应该是张仪才对。”

    结束了与李泌地会商,张焕简单收拾了一下,准备回宫了,他的贴身宦官安忠顺今天生病了,暂时换了一名宦官,叫做马元英,十分机灵能干,原来是洛阳宫地宦官,三年前洛阳宫被关闭后,所有的宫女宦官都被并入长安大明宫,马元英被分配到张焕的御书房做清理杂物,他的聪明机灵使张焕慢慢记住了他,便把他调为自己的贴身宦官之一,由于他知尊卑、识好歹。和安忠顺等人处得还算融洽。

    他将龙辇的车门打开,张焕坐了进去。马车便缓缓向内宫驶去,马车里可以点灯,但张焕疲惫一天。正好借这个短暂地机会闭目养神,他半躺在软褥上一直闭目不语。月光不是从车帘的缝隙里射出,照在他地身上,忽明忽暗,在前面侍候的马元英却显得有些忧心忡忡,他手中拿着一本奏折。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本奏折是户部门下侍中崔寓塞给他的。让他在皇上回宫地途中转给皇上,可现在他却拿不出手。\

    “有什么事么?”张焕眼睛微微睁开,他早就看出马元英心神不宁。

    “陛下,刚才崔相国塞给奴一本奏折,让奴转给陛下。”

    “为何早不拿出?”张焕的口气中已有不悦。

    马元英慌了神,连忙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是崔相国不许奴拿出,指明要奴现在给陛下。”

    张焕一下坐了起来,是什么奏折竟让崔寓如此神神秘秘,“拿给朕吧!”

    车里地灯点亮了,张焕接过了这本看似寻常的奏折。刚打开。里面的折叠好的副页却突地脱落下来,不是因为没粘好。而是它太长了,叠了四五折,脱落下一尺来长。

    副页是执政事笔的相国和门下省附署意见地地方,一般而言只有小小的一页,上面有相国和门下侍中言简意赅地意见,而像这样一尺来长的副页还是张焕登基以来第一次见到。

    张焕心中微微有些惊异,副页中署满了中书省的呈报印和门下省的批驳印,从这几张盖满了红印和写满了密密麻麻小字的副页中,便可看出中书和门下两省对此奏折的拉锯战,这可是从未有过之事,他翻了两页,脸色却一下子沉了下来,这竟是一本强烈反对碎叶战役的折子。

    张焕又翻回最前面,看了看上折人的署名,武功县县尉鲁延,眉头不由一皱,竟是一个从八品的芝麻小官所上,虽然官职卑微,但他却是公开反对碎叶战争的第一人。

    微臣已是第三次上奏,望陛下能听闻微臣肺腑一言

    张焕阴沉着脸,一页一页地将奏折看到最后,啪地将奏折一合,扔在一旁,他心中恼火到了极点,奏折中尖锐地指出,碎叶银矿不过是一个借口,动碎叶战争地真正原因是为了满足上位地虚荣和不切实际的帝国荣耀,却不惜耗尽大唐刚刚积蓄地一点点物力,中原坟茔未老,孤寡叹息声依旧,皇上却不计民生,举全国之力争万里边陲小城,盖非民之所愿也。

    满足上位的虚荣,上位是谁,不就是指他这个大唐天子吗?一个小小的从八品县尉,竟敢指责他为满足虚荣而战,难道他不知道尊卑有序?难道他不知道碎叶银矿对大唐财政的重要吗?

    举国上下皆为国之尊严而不计个人得失,满朝文武为之殚精竭虑,数十万将士抛妻弃子开赴西域前线,碎叶战役已成胶着态势,一举一动皆牵动着国人之心,而此人不献计献策参谋国事,反而公开指责此战为不义之战,若消息传到碎叶,动摇了军心和民心,几十万军民的生死存亡、万里江山的得失与否,现在正是万千安危集一线的关键之时,只可鼓劲而不可泄气,但此人不识时务地鼓吹战争不义,当真是众人皆醉惟他独醒吗?

    张焕劳累一天,早已疲惫不堪,现在却突然跳出一个搅局,他心烦意乱之下一时怒不可遏,此人不严惩,必将引来更多危害大局之人,“来人!”他厉声喝令道。===

    马元英吓得心惊胆颤,缩在车厢一角大气也不敢出一口,这时,一名侍卫官纵马上前听令,“听从陛下之令。”

    张焕却半天也没有说话,他虽为帝王,但任免四品以下官员却是相国和吏部的权限,他没有直接罢免权,这倒是其次,若立刻将此人革职,反倒会在朝中将此事闹大,不利于当前的战事,只有先冷处理,拖过这段时间再处置此人。

    想到这,他一口气闷在心中。一摆手道:“没什么,朕有些累了。命车驾加。”

    龙辇加快了度,驶过一座石桥,缓缓停在绫绮殿前。这里是皇后的寝宫,张焕每天回宫后。总是要来这里吃饭,裴莹也从太极宫回来不久,中午有宦官来报,宁德太后崔小芙病重,她立刻便去探望。整整陪她说了一个下午的话。

    她正在安排晚膳,忽然宫女跑来禀报。陛下回来了,好像心情很不好。

    裴莹不知生了什么事,慌忙迎了出去,没走多远便见丈夫怒气冲冲而来,她连忙笑盈盈施礼道:“臣妾恭迎陛下。”

    “皇后免礼!”妻子地笑容让张焕怒气稍敛,他忽然意识到朝中之怒不可带到家中,便出了口闷气,摆摆手道:“朕有些饿了,晚膳准备好没有?”

    “臣妾已经准备好了,请陛下用膳。”

    裴莹动作轻盈地转身回房。亲自为丈夫铺上一个坐垫。“陛下请坐。”

    张焕摇了摇头笑道:“你别这么多礼了,让朕感到不自在。就像在国宴里一样,自己家里还是随便点好。”

    “所以臣妾才亲自给你铺坐垫呀!”裴莹抿嘴一笑,又拎起酒壶,翘着小指给他斟了一杯酒,“难道去病没有家的感觉吗?”

    妻子在身边伺候自己吃饭,感觉到它丰满而动人地娇躯和一丝淡淡的幽兰香味,这是他非常熟悉的味道,张焕地心渐渐宁静下来,一天的疲惫和烦恼都被妻子地淡淡温情抚慰得平平贴贴,他端起酒杯,慢慢地饮了一口。

    “去病先慢慢吃,我去看一下秋儿,马上就来。”

    裴莹将丈夫安排好了,快步向门外走去,出了门,转一个弯便到女儿的房间,她推开一条缝看了看,见女儿侧身躺在帘帐里睡得正香,而她的乳娘正坐在一旁全神贯注地绣着金线荷包,没有现皇后娘娘的到来,裴莹笑了笑,便悄悄把门关上了。

    她惦记丈夫,便匆匆向餐堂走去,走到门口只见马元英愁眉苦脸地垂手站立,象犯了什么大错似的,她心中一动,便低声问马元英道:“陛下今天怎么了,心情好像很糟糕,出什么事了吗?”

    “本来还好好地,崔相国给了陛下一本劝谏的奏折,陛下看了后心情就坏了,就怪奴多事。”马元英极为沮丧,早知道就不接崔寓地折子了。

    裴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转身进了房间,见丈夫已经开始吃饭了,她慢慢走到近前,在他对面坐下笑道:“去病怎么不喝酒了,再喝一杯吧!臣妾也陪你喝一杯。”

    “秋儿在做什么?”张焕扒了一口饭,有些含糊不清地问道:“怎么不来看她爹爹?”

    “你今天回来晚了,小家伙等不了便睡着了,嗯!你慢慢吃,别噎着了。”裴莹给丈夫夹了一筷子菜,托着腮爱怜地望着丈夫狼吞虎咽的吃相,这才是她喜欢的丈夫,就像他在武威时一样,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给他的酒杯也满上,笑道:“琪儿却很用功,练字已经快两个时辰了,去病呆会儿吃完饭去看看他,你们爷俩好几天没见面了,下午他还说要向父皇学习呢!”

    “是吗?他想向朕学什么。”张焕三口两口扒干净了饭,这才又端起酒杯饶有兴致地问道。

    “学的地方可多了,比如学父皇的勤政,学父皇的节俭,学父皇的虚心纳谏等等。”裴莹抿了一口酒,微微笑道,雪白的脸庞顿时飞起了一抹霞红。

    虚心纳谏四个字却戳了张焕的心一下,和妻子呆了一会儿,他一天地劳累和烦恼渐渐地消失了,适才地怒气也慢慢平了下来,他放下酒杯叹了口气道:“说起来有些着实让人恼火,这些天碎叶战事吃紧,大家省吃俭用支援前线,连皇后也带领后宫给将士缝制鞋袜冬衣,大家万众一心,可偏偏就有一个不识时务的人,一个从八品县尉上书抨击碎叶是不义之战,指责朕劳民伤财,本来这种反对意见不是不可以,如果在战前提出,或许朕不但不生气还会褒奖他,可现在战事正酣,他却大声反对,难道让碎叶地将士们向大食人投降?结束战争,就不是劳民伤财了吗?朕就是生这个气,事情已经生了,大家就应该团结一心,就是要算帐,也应等战事结束后再来指责朕,偏偏这时候来,让人觉得他有哗众取宠之嫌,坏了朕本来的好心情。”

    裴莹笑而不语,又给丈夫倒了一杯酒,“陛下是累了的缘故,今晚早点歇息,明天再处理此事。”

    张焕端起酒杯,看了看妻子,“怎么,你觉得朕是冤枉他了。”

    裴莹摇了摇头,“臣妾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好妄下结论呢!说不定他在战前就上了这个折子,只因人微言轻,直拖到现在才让陛下看到。”

    张焕似乎想起了什么,他从一旁又取过那本折子,翻开第一页便看见被他忽略的一句话,微臣已是第三次上奏,望陛下能听闻微臣肺腑一言

    第三次!张焕眉头微微一皱,他已经知道自己是冤枉此人了,但面子上却有些下不来,一时他沉吟不语。

    裴莹见他已有所悟,便耐心劝他道:“陛下,再好的事情都不会十全十美,总会有不利的一面,也必然会有人看到它,为陛下指出它,这是好事才对,就害怕万众一心,人人都欢呼陛下圣明,到头来让陛下听惯了奉承,偶然出现杂音,陛下就会怒,认为这是破坏大局,可陛下若真的处置了此人,恐怕将来再没人敢说实话,臣妾也常常听陛下言以太宗皇帝为榜样,殊不知太宗皇帝就是因为虚心纳谏而成就了贞观之治,陛下,臣妾肺腑之言,望陛下三思。”

    “朕知错了。”张焕将手中酒一饮而尽,长长叹道:“其实我应该想到,既然朕能看到这个折子,说明相国们也看过了,如果真是哗众取宠,一个小小的从八品县尉的折子相国们还会呈上来吗?明天朕再好好和相国们谈一谈此事,今天朕真的有些累了,就在皇后这里歇息了。”

    说罢,他将酒杯放下,站起身笑道:“歇息之前,朕要先去看看儿子,给他讲一讲朕和他一般年纪时的事情。”

    “今晚臣妾会好好服侍陛下。”裴莹嫣然一笑,拉着丈夫的胳膊,夫妻二人快步向儿子的书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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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碎叶风云(十一)

    翰耳朵八里,正如张焕的担忧,在碎叶战争爆二十天后,回纥忠贞可汗便得到了一支大食军在伊丽河流域徘徊的消息,忠贞可汗敏感地意识到,这是大食在给他的暗示,或说一种诱惑,两家共取北庭,当然,大食人是不会要这块太遥远的地方,应该是给它回纥,即使作为同盟的奖励,也应该给回纥,而大食人真正的目地是通过进攻北庭,以最终赢得碎叶战争的胜利。

    坦率地说,在大食没有做出这个姿态前,忠贞可汗对大食十分不满,这种不满不是因为大食不支援葛逻禄人而导致其灭亡的背信之举,而是大食哈里拉希德在和亲一事上欺骗了他,原以为拉希德会把他最美丽动人的两个妹妹之一阿巴赛或安丽丝嫁给自己,但最后迎来的却是一个哈希姆家族的普通女子,一个二十五岁还嫁不出去的老处女,被拉希德临时封为公主塞给了他,这使得忠贞可汗对拉西德充满了怨恨和不满,他甚至没有等到举行册封婚礼便将她拉上了自己的床,以作为对她的羞辱,而对货真价实的大唐公主却礼遇有加,保证在册封可敦之前绝不碰她一根毫毛。

    忠贞可汗对大唐充满了感激,给了他一个真正的大唐皇室公主,一个年仅十八岁,美貌如花的女子,还借给了他三十万石粮食,尽管他从未想过要还。当然,忠贞可汗知道这不是大唐皇帝的女儿或妹妹,他的女儿还小,也没有妹妹,这是大唐晋王李亿的女儿,被封为韩国公主,尽管如此,他还是感激大唐对他的尊重。

    这种感激从年初一直延续到了六月,随著碎叶唐军灭掉葛逻禄人,占领了伊丽河流域。他的感激之心便慢慢地消失了,一种不安而焦虑情绪开始弥漫在他心头,唐军离他太近了,很快,碎叶战争爆,渔翁谋利的心情又再次取代了先前的不安而焦虑。他开始心绪不宁,自己怎么才能从碎叶战争狠狠地捞一把。

    现在机会来了,大食人在北庭门外徘徊的姿态,使他对拉希德的不满又变成了兄弟般地情谊,而对大唐的感激之心则蜕变为一把宰向肥羊的利刀,大唐在他眼里从来就是一头肥羊,当这头肥羊犄角尖利、身强力壮时,他不敢擅动,可如果有机会。他是会毫不介意地狠狠宰上这头肥羊一刀。

    但忠贞可汗并没有急着出兵,他在等,等大食人给他明确的答复。他要好好盘算一番,如何才实现利益最大化。

    或许是命运之神开始亲睐回纥的缘故,他的等待没有过两天,一名大食使便来到了翰耳朵八里,这名大食使叫易卜拉欣,几年前曾经出使过回纥,他现任撒马尔罕地席税务官,地位仅次于阿古什亲王。

    听说易卜拉欣再次到来,忠贞可汗立即将他迎进自己的王宫。并命宰相颉干迦斯、次相药罗葛灵以及国师苏尔曼陪同接见,二人坐下,略略寒暄几句,易卜拉欣便直奔主题,“可汗是否知道我大食军已经兵临弓月城下?”

    “这是什么时候之事?”忠贞可汗脸上的肉突!地抖了一下,一脸惊讶,“我竟然不知道此事。”

    易卜拉欣紧紧地注视着忠贞可汗的目光,从他的眼里看不出任何作伪的迹象,他又扭头向其他几人笑道:“难道各位重臣也不知道此事吗?”

    易卜拉欣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宰相颉干迦斯和次相药罗葛灵皆不露声色,唯独国师苏尔曼的眼睛里却闪过一丝极难捕捉的怪异,易卜拉欣立刻明白过来,他对面这位忠贞可汗是知道此事,佯作不知,无非是想最大程度地勒索大食罢了,他暗暗冷笑一声,脸上却呵呵笑道:“不妨事!不妨事!我现在过来就是奉哈里之命通报贵国,我大食八万大军欲进取北庭。不知贵国可有兴趣一起南下猎羊?”

    易卜拉欣已经挑明了大食有意与回纥共取北庭之意。他含笑望着忠贞可汗。等待他地答复。宫殿里顿时变得沉寂起来。笼罩着一种暧昧地气氛。半晌。忠贞可汗咳嗽一声。尴尬地笑了笑道:“大食和回纥从来都是盟友。大食有意东进。回纥岂会袖手旁观。请贵国放心。回纥一定支持大食进取北庭。”

    “那么贵国准备怎样支持大食?”易卜拉欣丝毫没有婉转表达地意思。他毫不让步地继续追问道。

    这时。旁边地宰相颉干迦斯忽然开口了。“那大食又希望我回纥怎么支持呢?”

    颉干迦斯在安西张三城之战中失利。以至于最后败在唐军之手。为此他一直耿耿于怀。寻找复仇之机。作为宰相。他当然知道可汗是在摄取最大地利益。但作为军人他却知道。碎叶战役拖住了唐军地精力。无法分身再对付回纥。这是取北庭地千载良机。况且又有大食人相助。如果能动北庭战役。唐军在碎叶和北庭两条战线上必然会顾此失彼。最后导致大唐在西域地全面溃败。西域格局必将重新划分。回纥能否重夺北庭、突破阿尔金山地阻隔。一举将版图扩张到伊丽河流域。机会就在此一举。他心情激荡。已经不耐烦可汗弯弯绕绕地试探了。

    易卜拉欣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颉干迦斯。笑眯眯道:“很简单。大食希望回纥出兵。两家共取北庭。”

    忠贞可汗不满地瞥了颉干迦斯一眼。脸色微微一变。他忽然哈哈大笑道:“好!既然贵使如此坦率。那我也不绕弯子了。”说到这。他眼睛一眯。逼视着易卜拉欣道:“我想知道。如果我们回纥出兵北庭。贵国能给我们什么好处。”

    “好处嘛!当然有。”易卜拉欣不慌不忙地笑道:“我们哈里答应将整个北庭交给回纥,两国以伊丽河为界,共分大唐西域。”

    伊丽河为界?忠贞可汗摇了摇头,他的底线是以大清池为界,把大清池以北、以东地土地全部划入回纥的版图,伊丽河为界,他得的利益太少了。但他也没有明着拒绝,只淡淡一笑道:“这件事容我再考虑考虑,我希望贵国也再考虑一下,毕竟还有很多值得商榷的地方。”

    一般而言,谈判的进度是呈螺旋形向前推进,而不会象一根梭镖一样勇往无前。双方谈到一定时候就需要放一放,夯实已达成的共识后再向前走,今天就是这样,双方的条件虽然还谈不拢,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大食与回纥已达成了进军北庭地共同意向,只要再加一点催化剂,双方最后就能达成协议。

    易卜拉欣起身告辞,忠贞可汗则向宰相颉干迦斯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留下来,次相药罗葛灵和国师苏尔曼代表可汗将大食使送出王宫,药罗葛灵心事重重。先走一步,这时,苏尔曼见左右无人,便迅用大食语对易卜拉欣低声道:“晚上来找我,我有要事对你说。”

    易卜拉欣会意地点了点头,两人又寒暄几句,便各自散了。

    且说药罗葛灵回到府中,换了一身衣服,便骑马向城外疾驶而去。药罗葛灵原名吕葛灵,是前任回纥可汗地汉人义子,官拜回纥次相,是回纥亲唐派的代表人物,今天他参见了接见大食使,对回纥与大食可能出现的联合攻唐深感忧虑,但现在亲唐派在回纥国内处于劣势,尤其是葛逻禄人灭亡后,回纥国内掀起了一股大唐威胁论的叫嚣。粟特人、摩尼教、回纥军方三派联合推动了这股声势浩大的反唐舆论,严重地影响了回纥与大唐地关系,使得大唐公主嫁给回纥可汗的典礼迟迟无法举行,至于忠贞可汗却态度暧昧,药罗葛灵知道他是在观望碎叶战役的结果,以准备婚礼为借口,不愿过早地迎娶大食或大唐公主。

    大唐公主一行并不住在翰耳朵八里城内,而是在离城约五十里的一座叫哈林城地小土城驻扎,这里背靠韫昆水。前方是大片森林。而遥远地南方可以看见延绵千里的乌德山,风景十分秀丽。大唐公主一行约一千五百余人,由一千骑兵和五百名随从组成,而送婚使正是曾经出使过回纥地裴明远,他们五月从长安出,历时三个月,八月中旬抵达了回纥都城翰耳朵八里,暂住哈林城,刚达回纥,裴明远便积极地去和回纥可汗交涉成亲事宜,忠贞可汗十分热情,一口承诺尽早迎娶大唐公主,但是,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回纥方面依然以种种借口和理由拖延迎娶一事,让裴明远不得不怀疑他们的诚意。

    这天中午,裴明远和往常一样准备前往翰耳朵八里,他刚上马,一名随从便从远方驰来,大声禀报道:“裴使君,药罗葛灵来了,有要事求见使君。”

    “带他到我书房。”裴明远翻身下了马,既然药罗葛灵来了,他也就没必要再前往翰耳朵八里了,很快,药罗葛灵便匆匆被引进了裴明远地书房,裴明远的书房是临时设立,里面藏着裴明远随身携带的一百余本书,聊作旅途解闷。

    “我正好要去翰耳朵八里,葛灵兄却来了。”裴明远笑着向他抱拳施礼,“是不是回纥让葛灵兄来商议迎婚之事?”两人一起北上,在三个月地旅途中结下了十分不错的私交。

    药罗葛灵脸色凝重,他摇了摇头道:“我带来了不好的消息,恐怕回纥要和大食联合进攻大唐了。”

    裴明远大吃一惊,他连忙追问道:“这是为何?究竟生了什么事?”

    “大食军进逼弓月城,摆出进攻北庭的姿态,又派使来邀战,可汗已颇为心动,而且双方条件差距不大,我估计明天就能达成协议。”药罗葛灵的脸色十分阴沉,事后可汗把颉干迦斯单独留下,必然是讨论出兵的可能,颉干迦斯是死硬的反唐派,他定会极力劝说可汗进兵,还有粟特人和摩尼教徒的怂恿,形势危急啊!

    “不行!我要立即去见忠贞可汗,他不能这样言而无信,刚和大唐联姻却又反目成仇。”裴明远极为恼怒,他现在终于明白回纥可汗迟迟不肯迎娶大唐公主的原因了。根本就是他毫无诚意,裴明远转身要走,药罗葛灵却一把拉住了他,“明远兄请留步!”

    “葛灵兄还有事吗?”

    药罗葛灵叹了口气,“明远兄这样去是没有效果地,可汗根本就不会见你。我们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

    就在这时,忽然从门外传来一个轻柔的声音,“我去。”她声音轻柔,但语气却十分果断,“我去劝他!”

    两人急忙回头,只见门口出现了一名一名极为美丽的宫装丽人,她梳着高髻、肩披红帛,上着绿色窄袖短衫、下著黄色曳地长裙,气质雍容华贵。正是大唐韩国公主李素,李素是晋王幼女,原封为丹阳郡主。今年只有十八岁,在候选地五名郡主中,其余四人皆哭哭啼啼不肯为胡人之妻,唯独她挺身而出,愿为大唐和亲回纥,张焕赞其义节,当即认她为妹,并封她为韩国公主,北嫁回纥。从五月离京北上,一路风沙漫漫,却难以掩盖她俏丽的姿容,她此刻是来找裴明远借书,却正好听见了裴明远和药罗葛灵的对话,她当即挺身而出,愿意以大唐公主的身份去劝说忠贞可汗。

    “不行!”裴明远当即便否定了她的想法,“你现在是大唐公主,还不是回纥可敦。你怎么能单独见他。”裴明远已经听说了大食公主尚未成婚便被忠贞可汗掳到内帐一事,他深为警惕,事关大唐地尊严,他绝不会允许李素只身犯险。

    旁边地药罗葛灵却若有所思,他悄悄拉了裴明远一下,低声道:“我却认为由大唐公主出面倒是良策,她可以代表大唐皇帝,她的意见可汗会重视。”

    “可是裴明远咬了咬嘴唇,深深地看了李素一眼。“我担心她的安危。”

    药罗葛灵微微笑道:“明远请放心。我可以担保公主平安归来,我们可汗虽然有进攻大唐之意。但他毕竟是一国之君,不会做自丢身份之事,况且韩国公主是真正的大唐公主,和哈希姆家族的那个女人完全不同,他绝不敢妄起祸心。”

    裴明远沉思片刻,确实是自己想多了,他微微地叹了口气,便来到李素面前,一字一句对她道:“你要记住,我大唐是泱泱上国,宁可与回纥一战,绝不能丢了帝国之尊严。”

    李素明亮的双眸深深地凝视裴明远,她默默地点了点头,转身便向外走去

    一队骑兵护卫着李素离开了哈林小城,由送婚副使礼部郎中林元礼送李素前往翰耳朵八里,裴明远一直将李素送出城,他再三叮嘱林元礼要保护公主的安全,林元礼一一答应了。

    “公主,保重!”

    李素向他挥了挥手,“裴使君请放心,我一定会平安归来。”

    裴明远一直望着公主远走,他忽然又飞跑上城头,站在城墙上遥望李素在马上婀娜多姿的身影,直到她渐渐消失在天际,他嘴唇动了动,喃喃低语道:“愿你平安归来。”

    李素在三百骑兵地护卫下,黄昏时分来到了忠贞可汗地宫殿前,药罗葛灵先去替她禀报了,等了一会儿,数百名侍卫簇拥着忠贞可汗从宫内走出,虽然回纥已不再像从前那样为大唐的臣下,但近百年地仰视惯性,使忠贞可汗不敢怠慢大唐公主,他快步走到李素面前深施一礼,”回纥贺禄莫达干参见大唐公主殿下。”

    李素抬起纤纤玉指,轻轻虚托道:“可汗免礼!我这次来访是为国事而来,请问可汗是否有时间接见?”

    “公主亲自来访,我怎能没有时间。”忠贞可汗一边说,一边偷偷地瞅了公主一眼,他早闻她美貌无双,却从未见过真人,此刻他见公主冰肌玉骨、花容月貌,心中也按捺不住暗暗赞叹不已,勘和昭君相比了,正好李素也在打量他,他和李素清澈地目光一触,立刻惊醒,忠贞可汗连忙摆手道:“请公主殿下随我进宫细谈。”

    李素淡淡一笑。回头对林元礼道:“你们就在这里等候,我即刻便回。”说罢,她轻轻拉起长裙,款款移步进入了王宫,

    李素随忠贞可汗进入王宫,她一边走。一边打量这座回纥人的王宫,虽然布置得富丽堂皇、金光闪闪,但远远不能和大唐的皇宫相比,它缺少一种壮丽的大气,缺少一种海纳百川般的胸襟,就仿佛一个暴户的人家将各种值钱的东西堆砌一起。

    “公主,你可喜欢这里?”忠贞可汗尽量温柔地问她,大唐公主的美貌令他无比震撼,他开始有些后悔了。早知道自己先娶了她,也不至于今天这样被动,他已经决定出兵。这样一来美丽的公主就极可能与他失之交臂,不过他还抱着一线希望,那就是大唐能够满足他天价地条件,此刻他就像一个即将大婚的丈夫,热情洋溢地望着自己的未婚妻。李素却微微一笑,极有礼节地回答道:“我也没想到遥远的漠北会有如此富丽的宫殿。”

    忠贞可汗哈哈一笑,公主的回答让他很满意,大唐公主既然身份高贵,当然是喜欢富丽堂皇了。自己费尽心机从各地寻来地珍宝,有些恐怕连大唐皇宫也没有。

    很快,他们便来到可汗接见贵宾的侧殿,忠贞可汗一摆手命道:“还不赶快给公主准备座位?”

    两名侍女连忙上前给公主铺了坐垫,随即垂手退了下去,李素施礼谢过,便坐了下来,忠贞可汗回到自己位子,他摸了摸胡子笑着问道:“公主今天专程来找我。不知有什么要事?”

    李素冷冷一笑,她开门见山便问道:“我听了一些传言,回纥准备与大食进攻我大唐,所以特来求证。”

    “这忠贞可汗满脸尴尬,他狠狠地瞪了旁边药罗葛灵一眼,大食使臣上午才来,大唐公主当天便来问罪,不用说,这一定是他泄露了消息。

    “公主怎么能听信这种谣言。回纥与大唐向来是兄弟之邦。而且很快我又要迎娶公主,我们两家又将是姻亲关系。公主请想想看,回纥怎么会进攻大唐?”忠贞可汗笑着摇了摇头,“公主实在是多虑了。”

    “如果是我多虑,那请可汗立即把大食使驱逐出翰耳朵八里,向大唐表现出同仇敌忾的兄弟情谊,现在大唐与大食正处于交战状态,回纥却热情接待大食使,这让我怎能不多虑。”

    李素义正言辞地话使忠贞可汗哑口无言,这一刻,他忽然不喜欢眼前这个大唐公主了,长得虽然漂亮,却是个极厉害的角色,这不是他想要的公主,他想要的公主不仅要相貌美丽,更要性格温婉,象小鸟依人一样的依靠他,而不是现在这样咄咄逼人,让他下不来台。

    沉默了半晌,他忽然重重地哼了一声,极为不悦地道:“大唐与大食交战与我回纥何干?我贺禄莫达干也要同时迎娶大食公主为可敦,难道我就不能见大食的使吗?”

    “正如可汗所言,大唐与大食交战和回纥无关,那就请忠贞可汗保证绝不进攻大唐。”李素慢慢站了起来,昂声道:“我是大唐地韩国公主,是大唐皇帝陛下的妹妹,可以代表大唐皇帝陛下接受你的保证。”

    忠贞可汗地脸一阵白一阵红,他明天就准备出兵北庭了,怎么可能现在做出承诺,就算可以哄哄这个女人,但药罗葛灵却在旁边,他不想在臣子地面前丢掉帝王的尊严。

    僵持了良久,忠贞可汗才徐徐道:“我做出保证可以,但大唐也要答应我地一些条件才行。”

    李素轻蔑了一笑,回纥人果然是要趁机讹诈大唐,她不露声色问道:“你要什么条件请尽管说,如果你想要封号,我即刻便可答应你,如果你想要大唐的钱粮,我也会立即向我大唐皇帝和朝廷禀报。”

    “不!我不需要什么封号。”忠贞可汗伸出一只手指轻轻地摆了摆,眯着眼笑道:“我要大唐送我回纥五百万石粮食和一百万匹绢,我就保证不进攻大唐。”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www.uu234.com,章节更多,支持作,支持正版阅读!)

第三十一章 碎叶风云(十二)

    大治五年九月,回纥人和大食人达成了协议,两国将联合进攻大唐北庭,大食人以书面形式答应了回纥人的条件,保证碎叶战役胜利后,将大清池以东、以北的土地划入回纥的版图,作为回报,忠贞可汗也答应不立大唐公主为可敦,回纥的可敦只有大食公主一人。

    回纥当即兵十万,由忠贞可汗亲自率领,向大唐的北庭进军,半个月后,回纥大军抵达了位于阿尔金山的多逻斯水北岸,大军在此扎营,正如李泌所料,回纥大军引军而不,忠贞可汗在等待大唐对他所提条件的答复。

    就在大唐北庭的危机慢慢开始酝酿之时,一队唐军骑兵正在夷播海以北广阔无垠的土地上疾驰,他们从阿史不来城出,穿过大片黑黝黝的森林,跃过潺潺的小溪,与驯鹿同行、与野狼共舞,足足行了十日,这一天他们抵达了黠戛斯腹地。

    “将军,再行三十里,我们便到黠戛斯王族聚集的地方了。”一名曾几次押运武器赴黠戛斯的骑兵队正成为向导,他指着远方一座巍峨的大山道:“我记得绕过那座大山,就到了。”

    率领这支骑兵来寻找黠戛斯人的领正是都尉将施洋,十天前他接到碎叶用飞鸽转来的命令,皇上命阿史不来城派人前往黠戛斯,命黠戛斯人立即向回纥动进攻。

    皇上的命令十分严厉,施洋意识到了情况紧急,他命赖金麟防守阿史不来城。自己亲自率一队骑兵向遥远的北方而去。

    黠戛斯人汉朝时称昆坚,汉将李陵投降匈奴后,便被封于此,故黠戛斯人也自称李陵后人,他们大多是红白肤,喜欢用油彩覆面,唐初时属薛延陀汗国,其领失钵屈阿栈入唐,唐以其部为坚昆都督府,封失钵屈阿栈为都督。后被回纥击败,成为其一部,被其奴役近百年,但反抗回纥人地起义此起彼伏。始终没有平息过。

    黠戛斯人控制的地方原本位于剑河上游,但十几年前,回纥人派五万大军残酷地镇压了黠戛斯人的一次大规模起义。当时回纥登利可汗一怒之下便将黠戛斯人赶出其家园,黠戛斯人被迫离开世代居住的土地,向西迁移到夷播海以北,靠放牧和捕鱼为生,每年的收获都要向回纥上缴大半,去年北方连续降暴雪,黠戛斯和回纥皆遭受了严重灾害。黠戛斯人在回纥人的逼迫下开始向大唐求援,大唐皇帝张焕当即决定扶持黠戛斯人,经过近半年的支援,从碎叶出的大批物资绕夷播海以西,秘密送给了黠戛斯人。

    唐军骑兵越过一条***来到一片丛林前,唐军们都有些疲惫了,两名斥候准备去探路,其余的唐军则纷纷下马,在小河边休息。

    但他们刚刚下马,忽然传来斥候的一声大喝,“什么人!”

    嗖!地一箭从树林射出,疾若闪电,直取施洋地脸庞,施洋却一动不动。冷冷地盯着这支箭。箭嚓!地从他的耳轮边擦过,直定定地钉在他脸旁的一棵大树上。

    唐军惊得纷纷跳了起来。就在这时,从密林里涌出大群武士,足有数百人,个个红鬼脸、身着皮甲,他们围成一个半圆,拉弓搭箭,逼住了唐军。

    “不要反抗!”施洋一眼便认出了他们的装备,皆是唐军地武器和皮甲,他知道,这些人必然就是黠戛斯人。

    他将手高高举起,走到这群人面前,用突厥语大声道:“我们是唐军,从碎叶而来,寻找你们的可汗。”

    这时,从队伍里走出一名年轻精壮的男子,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施洋,又看了看刚才那支箭,眼中露出了惊讶之色,他忽然回头喝喊两声,大群黠戛斯人纷纷将弓箭放了下来。

    “库尔班德,是你吗?”领路地唐军队正忽然认出了那个年轻的领,他激动得大喊起来,那年轻的黠戛斯人一怔,他随即也认出了唐军队正,严肃的脸上顿时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是李队正!”两人同时哈哈大笑,象孩子似的紧紧搂抱在一起。

    “李队正,你们认识吗?”旁边施洋不露声色地问道。

    一下子提醒了队正,他连忙将这个年轻的黠戛斯人汉子拉过来介绍道:“他叫库尔班德,黠戛斯人地第一勇士,以箭法出名,我前两次押送武器,都是他来迎接。”

    你叫库尔班德。施洋淡淡一笑道:“箭法果然不错!”他头也不回,拎起钢弩反手就是一箭,只见箭光一闪,二十步外刚才那支钉在树上的箭忽然掉了下来,它的位置被另一支弩箭取代。

    “好箭法!”库尔班德悚然惊叹,如果是他,他也能射下来,而且还会射得更好,比如钉在对方的箭尾上,可是对方却没有回头,全凭感觉而射,这他就办不到了。

    李队正连忙给他介绍施洋,“这是我们的都尉施将军,也是我们碎叶军中第一神箭手。”

    库尔班德深深地看了一眼施洋,郑重地向他拱手行礼道:“在下刚才只是试探,得罪了,请将军恕罪。”

    “小事而已,不用放在心上。^^^^”施洋摆了摆手道:“我有要事寻找你们叶护,事情紧急,请带我去!”

    “好!我们也正是在回去地路上,请施将军随我一起回去。”

    黠戛斯人从树林里牵出了大批战马,马上驮载着无数的猎物,他们翻身上马,纵马奔驰,带着唐军沿着小河向下游疾驶而去。

    又行了二十余里。绕过了一大片森林,众人眼前顿时一亮,只见一条大河静静地流淌在草原之上,仿佛一条蜿蜒的玉带,在河两岸,点缀着星星点点的帐篷,一望无际,这里就是黠戛斯叶护地牙帐所在地了。

    见猎人们回来了,无数的孩子欢呼着向这边奔来,猎人们纷纷下马。张开臂膀将孩子们抱起来,又高高地抛向天空,笑声、叫喊声连成一片。

    这时,远方又奔来几匹马。为之人正是出使大唐的石慕华,他已事先得到报信,前来迎接唐军一行。而在他身后跟着一个身材娇小的骑士,一袭黑袍将她紧紧包裹,只露出一双美丽动人的眼睛,她自然就是古黛了,黠戛斯人的规矩,未婚女人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如果不愿脸上涂油彩。那就必须以黑袍遮面。

    库尔班德见到她,兴奋得从马上一跃而下,他捧起一只猎获地火狐,双手奉上,深情地目光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黠戛斯的公主,是要嫁给黠戛斯第一勇士,而他就是黠戛斯地第一勇士,古黛见库尔班德拦住去路,便对他笑道:“库尔大哥地火狐应该献给你的母亲或我们的可汗,而不应该给我,如果你一定要给我,那我就代可汗收下它。”

    库尔班德眼中一阵黯然,古黛又一次拒绝了他,自她从长安返回后。已经是第三次婉拒了他的爱意。他悲伤地收回了火狐,一咬牙翻身上马。向远方地营地打马狂奔而去。

    古黛歉意地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她摇了摇头,她心有所属,不可能再接受他了,她随即催马跟着大哥向唐军而去,她是来找碎叶的唐军,问他们是否认识一个叫崔曜地少年郎。

    “欢迎你们,我是黠戛斯王子石慕华,我代表父亲欢迎你们到来。”

    石慕华流利的汉语让施洋颇为惊讶,他连忙拱手见礼,“我们是从碎叶来,在姓施,是碎叶第一军下都尉,这次奉大帅的命令带着我们皇帝陛下的旨意来见你们的可汗。”

    “请问!”古黛听说他们是从碎叶来,她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插口问道:“你们认识一个叫崔曜的年轻人吗?他也在碎叶做官。****”

    崔曜,施洋地脸上浮起了少有的笑容,“当然认识,他是我的大哥。”

    古黛吓了一跳,崔曜才十六岁,难道眼前这个看上去老气横秋的军官还不到十六岁吗?但这个念头只一闪而过,她现在关心的是她地崔郎,迟疑一下,她又问道:“他、他现在还好吗?施洋少年老成,已经略略懂得了男女之事,见眼前这个蒙面女子提起崔曜的名字时,眼睛闪放出一种异彩,他心中若有所悟,便微微笑道:“其实我一直在外,还没有机会见到他,我只听说他现在是碎叶的户曹参军事,是最近一批年轻官员中的佼佼。”

    古黛还想再问,石慕华却拦住了她的话头,“妹妹,他们是有要事来见父亲,我们不要耽误了大事。”

    古黛无奈,只得退后一步,施洋从她身边经过,又爽朗地一笑道:“我回后一定会把你的关心转达给崔曜。”

    古黛呆立了片刻,她忽然又大声问道:“那你们什么时候回去?”

    施洋已经冲出了数百步,远远传来了他的声音,“我们下午就走!”

    黠戛斯人只是回纥人的一个部落,因此它的最高领只能称为叶护,但黠戛斯人并不理这一套,他们都称自己的领为可汗,况且前不久大唐皇帝已经册封他们地领为忠雄可汗,这是一个让黠戛斯人极为满意地封号,回纥是忠贞可汗,他们是忠雄可汗,在大唐眼里,黠戛斯人和回纥是平等关系。

    黠戛斯人的可汗,也就是石慕华与古黛地父亲,他的名字叫做苏达罗努尔曼,是一个五十余岁的中年男子,虽然他有古黛这样娇小美丽的女儿,但他本人却长得十分粗壮,身材魁梧、体壮如牛,最让他自豪之事,就是他的四任妻子先后给他生了十三个儿女。石慕华与古黛是他的第三任妻子所生,现在地妻子只生了两个女儿,按照黠戛斯人继承人立幼的原则,石慕华就将是黠戛斯人的下一任可汗,当然,如果他现在的妻子或下一任妻子又生了儿子,那就另当别论了。

    苏达罗将施洋热情地迎进了大帐,命人用最新鲜的马奶招待远来的唐军,对大唐给予黠戛斯人的无私帮助,苏达罗心中充满了感激。他们现在有了四万人的武器和铠甲,这样到了十月时,回纥人再向他们勒索牛羊,他们就可以大声地说不。而且他们还要迁回剑河祖地,那是祖先留给他们的土地。

    施洋喝了一大盆马奶,擦了一下嘴角。从怀中小心地取出皇上的手谕,这是用鸽信从长安转来,写在一幅薄如蝉翼地绢上,施洋将绢旨慢慢地抖开拉伸,双手递给了苏达罗,“可汗,这就是我们大唐皇帝给你的手谕。希望你们遵照旨意行事。”

    苏达罗脸色异常严肃地接过张焕的手谕,他虽然不认识汉字,但下面鲜红的大印他不久前却见过,这时,石慕华靠近父亲。将大唐皇帝地旨意翻译给他听,旨意里说很清楚,命黠戛斯人立即进攻回纥。

    进攻回纥?苏达罗猛地想起一件事,他急忙对施洋道:“我前天刚刚听说回纥集结大军向南方进军,极可能是进攻你们北庭。”

    施洋脸色刷地变白了,回纥人竟然进攻北庭,难道那两万大食军也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皇上命黠戛斯人出兵回纥的用意,从北边牵制住回纥人。

    “可汗,我大唐皇帝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让你们出兵回纥。现在事态紧急,还请可汗即刻派兵。以解北庭之危。”

    苏达罗沉思不语,旁边的石慕华却急道:“父亲,大唐如此帮助我们,我们应知恩图报才是。”

    “我们当然要出兵!”苏达罗不高兴儿子对自己地误解,他摆了摆手道:“现在回纥军大军南下,翰耳朵八里必然空虚,我们可杀他个措手不及。”

    说到这,他又回头对儿子道:“我决定亲自带兵去回纥,你负责将族人们暂时北迁,防止回纥军调头来报复我们。”

    石慕华连忙答应了,施洋见他们肯出兵,心中大喜,连忙起身向苏达罗深施一礼道:“多谢可汗了。”

    苏达罗微微点头,“施将军请放心,我会立刻集结军队,后天便出兵回纥,七天之内就可杀到翰耳朵八里,这一回我们要狠狠地教训回纥人。”

    下午,略作休整的唐军便动身返回阿史不来城,苏达罗率领二十几名黠戛斯贵族一直送唐军到二十里外,直到唐军消失在远方,他们才返回营地,准备集结各地的军队,忽然,远方一匹战马疾驶而来,马上正是黠戛斯人有名的勇士库尔班德,只见他满头大汗地禀报道:“大汗,古黛公主失踪了。”

    苏达罗一怔,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立刻回头向儿子石慕华望去,石慕华心知肚明,他点了点头道:“妹妹一定是追赶唐军去碎叶了。”

    苏达罗也知道女儿喜欢上了一个汉人,不过黠戛斯人从来都视繁衍族人为第一要务,所以对男女间的恋爱十分宽容,从不干涉他们的婚姻自由,所以苏达罗也没有干涉女儿的感情,只是女儿单身前往碎叶让他有些不放心,秋季正是虎狼出没地季节,女儿虽会一点武艺,但毕竟年少,不等他想好,库尔班德便大声道:“可汗,让我去保护公主,我不准任何人欺负她。===”

    苏达罗笑了,他重重地拍了拍库尔班德的肩膀,又牵了两匹马给他,“你去吧!你是我黠戛斯的第一勇士,如果你能把古黛劝回来,我就把她嫁给你。”

    库尔班德激动得面如猪肝色,大吼一声,猛地一抽战马,战马冲出,向南方的唐军方向疾追而去,三马一人也渐渐消失在草原的尽头。

    苏达罗一直望着他地背影消失,立即回头命道:“去通知黠戛斯人所有的勇士务必两天之内赶到牙帐集结。”

    大治五年九月下旬,一支三万人的黠戛斯犀利骑兵如箭一般向回纥人地腹地杀去。

    多逻斯水北岸,回纥大军的营帐密密麻麻、一望无际。渡河后再向前走两百里,便到了大唐北庭的地界,但回纥军在此已经驻扎了五天,却丝毫没有渡河的迹象。

    在河边的一处高丘上,回纥忠贞可汗目光冷漠地注视着远方的莽莽群山,他看不见群山背后唐军的动向,也看不见千里之外碎叶地鏖战,但他却能感受到自己八万大军给大食和大唐带来地压力,弓月城外的大食军已经三次来人催他进军,大食军将配合他进攻北庭。

    进攻北庭。忠贞可汗地嘴角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迄今为止,他布的棋都走得极为顺畅,现在这步棋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就看大唐如何回应他所施加的压力了,他不相信唐廷对回纥地出兵会无动于衷,他也知道唐廷会对自己极为恼火。但他并不在意,关键是自己这一棒敲到了大唐的骨节眼上,碎叶的战役已经进入胶着状态,大唐如果不想输掉这场战役,那就算再有冲天地怒气也会不得不拿出钱粮来交换回纥的退兵。

    至于大食人,忠贞可汗更是不屑一顾,才出兵两万人便要叫嚣共取北庭。这明显是把他当冤大头了,什么让出北庭、什么以大清池划界,诸般动听的承诺都是水中之月罢了,如果拿不下北庭呢!大食人又会有什么损失?就算拿下北庭,大食人也同样没有任何损失。而且还会变成大食人的一面盾牌,所以他采取的策略是引兵而不,要在这场三国博弈中赢得最大的利益。

    就在忠贞可汗注视着远方思绪万千之时,数骑战马从大营疾驰而来,“禀报可汗,大唐使再次到来,要求见可汗。”

    “终于来了!”忠贞可汗忽然纵声哈哈大笑起来,他就知道大唐人一定会来。

    忠贞可汗的大帐里杀气腾腾地站满了近百名大汉,他们刀剑出鞘,虎视眈眈地盯着大唐使缓缓走进大帐。大唐来地使还是裴明远。就在回纥人出兵的第三天他接到了张焕的密旨,皇上的旨意很简单。只有四个字:张仪之策,其余便没有任何说明了,裴明远当然知道这张仪之策的含义,可就算忠贞可汗是楚怀王,要实施这张仪之策还是需要许多技巧,而这些技巧旨意里并没有说明,也就是需要他裴明远地即兴挥了。

    尽管大帐里杀气腾腾,但裴明远却视而不见,他快步走进大帐,上前向忠贞可汗躬身施礼道:“大唐银青光禄大夫裴明远参见回纥可汗。”

    忠贞可汗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半天才哼了一声,“两国交战在即,莫非唐廷派你来做我的祭旗之牲不成?”

    “可汗言重了。”裴明远不慌不忙地行了一礼,“自可汗向公主提出退兵条件后,我们立即向朝廷禀报,但报信人未去,朝廷便来了旨意,大唐希望与回纥结为长期盟友,为此我大唐愿向回纥追加援助部分钱米。”

    忠贞可汗点了点头,他知道裴明远说的是实话,唐廷应该也意识到了回纥与大食联手的可能,所以才主动提出援助,这是唐廷的对回纥的一贯做法,援助只是好听的说法,他对此并不奇怪,如果说大唐公主向朝廷汇报后得到了指示,那才是奇怪之极,相隔数千里,就算使用鸽信,时间上也来不及,想到这,忠贞可汗的脸色略有和缓,又问道:“那你们朝廷准备给我回纥多少钱米?”

    “回可汗话,大唐结束乱世不久,又要应对碎叶战争,国力已疲乏之极,所以朝廷提出两个援助方案,一是按年援助,每年大唐援助回纥二十万石米,五万匹绢,分六年完成,另一个方案就是一次性援助回纥一百万石米和二十万匹绢,另外去年借给回纥的钱米也不用再还,两个方案请可汗选择其一。”

    “贵国似乎没有足够的诚意啊!”忠贞可汗冷笑一声道:“我提出五百万石米和一百万匹绢,可你们只给二成,真当我回纥是叫花子吗?”

    “可五百万石米大唐实在拿不出

    不等裴明远说完,忠贞可汗狠狠一拍桌子,砰!地一声巨响,忠贞可汗站起来厉声喝道:“拿不拿得出是你们地事,我告诉你们,我开出地条件一文一斗都不会让步,十天之内给我明确的答复,否则,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说罢,他一脚踢翻桌子,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大帐。

    但不用等待十天,仅仅一刻钟后,一匹快马风驰电掣般从翰耳朵八里驰来,马上骑士连滚带爬地冲进忠贞可汗地大帐,“可汗,大事不好了

    紧接着,大帐里传来了忠贞可汗暴跳如雷的吼声,“该死的黠戛斯人,我要剥了他们的皮!”

    大帐里,裴明远正应忠贞可汗的要求提笔给朝廷写信,他已经看出了忠贞可汗无心进攻北庭,只是想借此机会勒索大唐,在信中他提议把援助追加到两百万石粮食和四十万匹绢,当然,这封信送达长安一来一往至少要两个月时间,再谈判、再准备,那时碎叶战争也该结束了,他这个张仪的使命也由此结束,至于回纥人会不会杀他泄愤,那就要看碎叶战役的结果了。

    信还没有写完,帐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你们有什么事?”这是他随从的声音。

    “奉可汗之命而来,可汗要见你们裴大夫。”

    裴明远微微一笑,居然称自己的官名了,看来忠贞可汗似乎想通了什么,他立刻将信收了起来,背着手走出帐问道:“什么人在这里喧哗?”

    一名千夫长上前施礼道:“裴大夫,我家可汗要见你,请立即跟我们前去。”

    裴明远点了点头,“好吧!我这就跟你们去。”

    一行人快向可汗大帐走去,一路之上,到处可见士兵们窃窃私语声,人人面带惊惶之色,整个大营里充满了一种紧张的气氛,裴明远心中也颇为惊讶,难道回纥出了什么事不成?

    “请问这位将军,究竟生了什么事?”

    “这个千夫长叹了一口气,神色黯然道:“裴大夫,我不知道生了什么事,你就不要问我了。”

    裴明远知道他不肯说,便不再多问,随他来到了忠贞可汗的帐前,千夫长高声禀报道:“可汗,大唐使已经带到。”“请他进来!”大帐内传出的声音充满了愤恨和无奈。

    裴明远走进大帐,只见忠贞可汗正负手盯着一幅地图出神,他立刻上前躬身道:“裴明远参见可汗。”

    良久,忠贞可汗才缓缓转过身,铁青着脸道:“裴大夫,我可以答应贵国的第二个方案,一次性给我回纥一百万石米和二十万匹绢,我立刻退兵。”

第三十二章 碎叶风云(十三)

    “啊!如果一个人能像鸟一样飞,

    逃走吧!象乘着船一样向前航行!

    同你——我的灵魂,越过一切,进入一切。该章节由网友上传,网特此申明

    象船一样在水中航行。

    收集这暗示和预兆,蓝天、溪水、清晨的露珠,

    这乳沁草的芳香,这披着暗绿色心形叶子的灌木丛,

    含羞花,那名叫天真的娇小精致的白色花朵,

    为装饰我心爱的丛林——为了与鸟儿一起歌唱,

    为在记忆中归来的欢乐唱一深情的歌。”

    古黛优美动听的歌声回荡在清晨的乳白色树林之中,在一顶顶帐篷中,唐军们或躺或靠,出神地聆听着这来自天籁的歌声,离开黠戛斯,古黛就仿佛变了一个人,宽大的黑袍丢掉了,改穿一身绿色紧身劲装,显示出她修长而动人的身材,一头金黄的长映衬着她雪白的肌肤,她的性格十分活泼,有时用火红的树叶编织花环戴在头上,有时又像孩子一样追赶小鹿,有时和清晨的小鸟一起歌唱,她美丽和外表和优美的歌声吸引着每一个唐军将士,连施洋也慢慢喜欢上了这个可爱而充满了生机的女孩,他依靠在一棵大树上,静静地听着她的歌声,仿佛从她歌声中看到了一个遥远而美丽的世外桃源。

    在百步外的一潭清澈的溪水前,雾气弥漫,古黛仿佛一个来自森林中的精灵,坐在一块大石上梳洗着金瀑般的长,雪白的肌肤上沾着清晨的露珠,和她那如天鹅般优雅的脖颈上的一串珍珠项链相应生辉,她湛蓝的眼睛带着一丝淡淡地忧伤,不知她心爱的人能否知道她此时的思念和彷徨,

    她又婉转地唱道:

    “我来寻找你。因为我思念。在我独坐。

    或是深夜醒来地时候。

    我会一直等待。坚信你我将再次相逢。

    我会留心。决不要错过你。

    这时。一声长喝打断了清晨地宁静。“我打到了一头野猪。快来帮我忙!”

    这是库尔班德的喊声,溪边地歌声嘎然停止,唐军们象结束了早晨的仪式,纷纷跳起来,向树林外跑去,古黛也急忙拢好了头,穿上长靴。沿着小河向树林的西面跑去。

    树林外的一片草丛中躺着一个黑色的大家伙,这是一只足有四百斤重的雄性野猪,两支箭从它的两只眼睛射入。贯穿了头脑,这就是黠戛斯第一勇士的由来,不仅箭法出众,能独自一人搏杀野兽,而且力大无穷,可以将四百斤重的庞然大物从数里地外抬来。

    在黠戛斯,库尔班德有无数崇拜他地少女,连古黛两个同父异母的姐姐也渴望能嫁给他,但他却狂似的爱上了黠戛斯最美丽地公主。可惜!流水有情,落花却无意,向往汉文明的古黛却喜欢上了一个大唐的读书郎。

    库尔班德有着黠戛斯男人的自尊,虽然他是为古黛而来,但他绝不会在唐军面前表现出他的单相思,而且他坚信,古黛只是一时糊涂,她早晚会幡然醒悟,她是属于北方的森林和草原。属于黠戛斯,等她醒悟的时候,他会带她回家。

    库尔班德就像唐军的伙伴,为他们带路,进行他最擅长的狩猎,他地勇敢和朴实也同样赢得了唐军的尊重,已经没有时间举行早餐烧烤会了,唐军纷纷拔出匕,一边赞扬库尔班德的勇猛。一边从野猪身上割下一块肉。在河水中洗净,放进皮囊中。或许今天晚上他们能吃到一顿烤肉。

    库尔班德有些得意地嘿嘿笑着,他很喜欢听赞美的话语,尽管他听不懂唐军的赞扬,但他却可以从唐军的眼中读到他们的真诚。

    他见古黛跑来,立刻从野猪的腰上割下了最嫩的一块,递给她道:“给!这是你地。”

    “多谢库尔大哥。”古黛欢喜地接过,学着唐军们样子在河水中洗净血迹。

    库尔班德默默地望着她,他看见古黛脖子上的一串珍珠项链从衣领中滑出,垂在水中,库尔班德的心中象针刺一样,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抖了起来,这串项链是她去长安后才有的,对珠宝只有片刻热情的古黛似乎从没有取下过它,不用说库尔班德也猜得到,这串珍珠项链一定是那个男人给她的定情之物。

    “大家好了没有?”施洋骑马从树林中走出,他见唐军都在有说有笑地洗肉,立刻厉声喝令道:“给我立刻回去收拾,即刻出!”

    唐军们吓得纷纷跑回树林,收拾帐篷毛毯,古黛也急忙跑回宿地,却惊讶地现她的帐篷已经整齐地叠好了,而她的物品却一点也没有动过,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回头向施洋望去,只见施洋骑在马上,手执马鞭在唐军中催促,根本就没有向她这边看一眼。

    古黛见唐军地动作迅,基本上都叠好了帐篷,她慌忙把帐篷塞进皮袋里,又把她地物品装进另一只皮袋,两只皮袋打个结,往马上一搭,算是收拾好了,因为长途赶路,她也有两匹马,都是百里挑一的骏马,她灵巧地翻身上马,催马来到唐军之中。

    库尔班德也骑马来了,他没有任何东西,晚上他是睡在树上,这也是黠戛斯猎人地本事,冬天为了猎捕狼群,他甚至可以一个月不下树。

    施洋扫了众人一眼,手一挥,唐军仿佛一阵狂风般地离开了树林,继续向南疾驰而去四天后,众人渐渐远离了森林地带,来到了半干旱的戈壁山区,为了避开回纥人的控制区,他们走夷播海以西,在一条荒漠谷地中疾行,这里已经过了夷播海,在山梁的另一边就是碎叶河的上游,他们再向南走三百余里,便可抵达阿史不来城。

    天已经渐渐黑了。众人走了一天的路,都已经疲惫不堪,施洋对这一带颇为熟悉,他指着前方一座形状如龟的巨石道:“那边有一条小河,现在应还没有干涸,大家就在河边宿营吧!明早再走。”

    众人又向前行了数里。果然看见了一条小河,河水很浅,只剩下两条涓涓细流,经过近二十天的艰难跋涉,唐军们早已经熟悉了接下来要做的事,不需要吩咐,一部人安扎帐篷,一部分人取水做饭,另一部分人则四处去寻找干柴。

    古黛的营帐离唐军地宿营地稍远。两名唐军帮她把帐篷安扎在一块巨石之上,离主宿营地约五十步,施洋不敢让她太远。这一带经常有狼群出没。

    很快,一簇篝火点了起来,熊熊的烈火照亮了夜空,众人都已经疲惫不堪了,草草吃一点饭,倒头便钻进帐篷睡下,只留下两个守夜的士兵。

    施洋却睡不着,坐在河边一块大石上,望着两条细细的河水怔。他在挂念碎叶战役,从九月以来就一直僵持,不知双方什么时候才会打破这个僵局,让施洋郁闷的是,这是一场波澜壮阔的城池攻防战,可他却置身事外,镇守一座冷清地石堡,明明有两万大食军来进攻,可一夜之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将来论功行赏,碎叶功劳簿上又有几分他的影子。

    施洋的自尊心极强,他从不愿在别人面前说出他是当今皇上的义子,况且他从一个小小的伍长升到都尉将军,只用了不到一年,已经有人不服,开始探察他的背景了,如果被人现他是皇帝的义子,那么人人脸上都将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这才是让他深以为耻之事。他的升迁可是一步一步走出来地,保卫苍龙城、射杀葛逻禄大酋长、攻取阿史不来城。尽管如此,施洋的心中还是觉得有些不安,这些功绩在皇子背景的光环下还是显得太黯淡了,他必须要立下不世之功,才能真正地堵住所有人地嘴。

    施洋仰头望着无边无际的夜空,望着漫天璀璨的星辰,他喃喃自语道:“立下不世之功的机会又在哪里呢?”

    “施将军。”喊声打断了他的思路,只见一条黑影疾奔而来,是库尔班德,跑近了,施洋才现他的脸上充满了惊惶之色,不由微微一怔问道:“出了什么事?”

    “我刚刚在河边现了这个。”库尔班德伸出略略颤抖的手,手掌里是一只狼粪蛋子,“这是新鲜的狼粪,前面河边有很多,可刚才扎营的时候还没有现。”

    施洋腾!地站了起来,他们被狼群盯住了,就在这时,远方忽然传来哨兵地大声叫喊,“狼群!快起来,有狼群!”

    紧接着,岩石那边又传来古黛的一声尖叫,库尔班德疯了一般,跳起来便向古黛的宿营地狂奔而去,施洋则闪身冲向营地,他一边跑一边大声叫喊,“赶快起来,抄家伙保护战马,赶快!”

    唐军纷纷爬起,抄起弓弩、横刀向战马跑去,施洋伸手抓起一把长弓,背上两壶箭,转身向古黛扎营的岩石跑去。

    此刻战马的悲鸣声、士兵的喝叫声响成一片,四周不知有多少狼向这边扑来,到处是黑黝黝的影子,出低低的嗥鸣,施洋刚跑出二十几步,忽然眼前一花,两头狼一左一右向他扑来,他动作快如闪电,两支箭同时射出,力道强劲,射穿了两头狼的头颅,

    两头狼同时出一声哀嚎,身子躬成一团,倒地毙命,施洋一脚踢开死狼,这时,他听见了库尔班德地吼骂和古黛的一声惊叫,一颗心微微放下,她还活着。

    施洋一纵身冲上了一块高达三丈的岩石,只见二十步外,两名哨兵正和库尔班德一起与狼群搏斗,近百头狼聚集在岩石下,轮番向他们三人进攻,地上躺了一地的狼尸,其中一名唐军似乎已经受伤,呼!呼!地喘着粗气,而古黛则站在他们三人的背后,手执一柄利剑,不停地劈砍企图从岩石后面跳上来的野狼。

    施洋居高临下,忽然现一头狼正从侧面偷袭库尔班德。而他却似乎没有现,形势十分危急,施洋张弓搭箭,手指一松,弓弦响时,一支利箭嗖!射进了那头狼的后脑。直接将它钉死在地上,施洋冷冷一笑,抽箭上弦,如连珠箭一般射出,一箭快似一箭,每一箭射出,必然有一头狼倒地,转眼间,便有三十余头狼中箭毙命。狼群见岩石上之人厉害,吓得纷纷向后退去,但施洋的箭却如影附身。追着它们射去,瞬间,又有十几头狼倒地,狼群不敢停留,转身逃窜而去。

    施洋见机会出现,他立刻大声喝道:“你们快撤到篝火那边去,我掩护你们。”

    库尔班德一把背起受伤的唐军,回头向古黛和另一名唐军喊了一声,“你们快跟我来!”

    三人一前一后向这边奔来。这时在他们两边又出现了数十头狼,黑黝黝地一片,忽然纵身向他们扑去,施洋站在高石之上,左右放箭,又射杀了近二十头狼,就在此时,一头极为雄壮地狼王出现了,它孤身站在对面地岩石上。目光冷酷地盯着施洋。

    施洋低骂一声,伸手抽箭,却抽了一个空,背上的两壶箭已经全部射完,狼王似乎明白了什么,它一纵身向几个人中最娇弱地古黛扑去,施洋见形势危急,他不及细想,拔出横刀冲下了岩石。一把推开古黛。迎着狼王劈头就是一刀。

    狼王灵巧异常,它的身子在空中一扭。躲开了凌厉的一刀,一转头,闪电般向施洋的脖子咬去,施洋大骇,想躲已经来不及了,他甚至已经闻到了狼王腥臭的呼吸,就在这千钧一之时,古黛娇叱一声,从旁边横扑而来,一下子撞倒了施洋,夺过了致命的一口,狼王扑了一个空,它地身子在空中灵活地一旋,轻轻巧巧地落在一丈之外,却并不急着再次进攻,只冷冷地盯着施洋,它的用意很简单,就是要把施洋从巨石上引下来,以后的事就无需它再出手了。

    施洋死里逃生,他拉着古黛背靠巨石,目光急扫视着四周的情况,库尔班德背着受伤的唐军已经跑出二十几步外,另一名唐军也脱离了狼群包围,这时,一百多头狼已经从四面聚拢过来,它们极其仇视地盯着这个杀死它们数十头同伴的人类,等待着狼王的下令。

    施洋一手执刀,一手握着古黛的手,知道自己恐怕已很难幸免了,他苦笑了一下,扭头向古黛望去,月光下,她的金披散在肩上,遮住了一半地脸,可就是这种遮掩,却显出了她一种令人心荡神摇的美态,她如羊脂白玉般的肌肤,高挺而线条柔美地鼻子,丰腴而小巧的朱唇,正好古黛也向他看来,明亮的双眸仿佛羚羊的眼睛一般温柔,她也意识到了最后时刻的到来,身子本能地向他靠了靠,施洋有些呆住了,他忽然感觉到了她的手,柔嫩滑腻,一种从未有过的滋味仿佛甘甜的泉水流淌进了他的心田。

    古黛忽然敏感地意识到了什么,她急忙一松手,玉手从施洋手掌中抽出,她垂下长长地睫毛低声道:“假如你能活下去,你替我告诉崔郎,我来生还要嫁给他。”

    施洋仿佛被重物狠狠击中,他一下子清醒过来,一股豪气冲进他的内心,他放声狂笑道:“你不会死,几十头畜生我还不把它们放在眼里。”

    他一步上前,一刀向狼王虚空劈去,这是他**裸的挑战,狼王冷酷的眼睛陡然合拢成一线,它被这个人类的傲慢和狂妄激怒了,它忽然仰头向圆月长长地嗥叫,叫声格外凄厉。

    十几头狼咆哮着向施洋扑来,施洋大吼一声,左右劈砍,当先的两头狼尸分家,腥臭的狼血喷得他一头一脸,古黛也被他的勇气所感染,她振奋精神猛刺从侧面扑上的狼,但他们地气势很快便被群狼压过了,古黛的剑被一头狼咬住夺去,施洋双拳难敌四手,又要保护古黛,左挡右遮,已经明显难以招架了。

    就在这时,一支箭呼啸而来,箭势强劲,将一头正扑向施洋的恶狼穿脑而过,紧接着。两支箭一前一后又到了,同时射死了企图袭击古黛的两头狼,数十步外,库尔班德手执一把长弓,身着背着满满地四壶箭,动作快疾、箭法精准。几头企图靠近他的狼被射死当场。

    而在他身后不远,跑来了数十名唐军,他们每人手中皆拿着五六支火把,向施洋高声叫道:“将军莫慌,我们来接应你。”

    施洋精神大振,他反手劈死一头正准备逃跑的狼,又举刀向那头狼王挑衅般地砍去,或许是火把到来的缘故,狼王的眼中终于露出了怯意。它仰头长嗥几声,率先向西逃去,群狼无。纷纷跟着狼王逃离,霎时间,狼群丢下了二百多具狼尸,逃得干干净净。

    施洋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浑身已经没有一丝力气,疲惫不堪地坐了下来,忽然他似想到什么,回头瞥了古黛一眼,淡淡一笑道:“从现在开始。崔曜欠我一个人情。”经过近一个半月的跋涉,崔曜终于抵达了阿拔斯哈里帝国地核心城市哈马丹,白衣大食地伍麦叶王朝和黑衣大食的阿拔斯王朝在东方地史书中都统称大食,但他们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王朝,白衣大食是阿拉比亚人建立的王朝,而黑衣大食却是波斯人建立的王朝,五十年前,生活在呼罗珊地波斯贵族阿拔斯利用呼罗珊人风起云涌的起义,推翻了伍麦叶王朝。建立阿拔斯王朝,除了宗教和语言外,阿拉比亚人的其他东西都没有能够保全下来,这个王朝是幸运的,它的第二任哈里贾法尔和第五任哈里拉希德是具有雄才伟略的两任君主,一个打下了阿拔斯王朝的坚实基础,一个使阿拔斯王朝走向强盛,而此刻,正是拉希德哈里即位的第五年。

    十月的底格里斯河流域已经有些寒冷了。从北方来地劲风刮过地面。扬起漫天的沙尘,路旁的胡杨树叶已尽。在寒风中瑟瑟抖。

    崔曜地身份虽然是俘虏,但他对这个遥远的西方帝国充满了好奇和向往,一路行来,异域的风情使他渐渐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再加上阿古什对他颇为宽容,见他对大食的文化很有兴趣,阿古什也极有耐心的教授他阿拉伯语,一个半月后,刻苦且对语言有着天赋的崔曜竟也能简单地用阿伯语和阿古什进行日常会话交流了,当然,一些高深的问题,他只能用突厥语对话。

    这一天晚上,这支从撒马尔罕回来的军队在距哈马丹城五里处扎下了营帐。

    大帐地灯光下,崔曜表情肃然,他对自己听到话有些不可思议,“殿下,你说伊斯兰教众每年上缴的税只有他财产的四十税一吗?”

    “是,这是我们伊斯兰教义规定,伊斯兰教徒每年需要上缴一定财产以帮助穷人和奉献给寺院,我们叫做天课,用你们大唐的税率就是四十税一,我们是一千个第纳尔的财产交二十五个第纳尔,当然,如果另外愿意施舍给穷人是不在其内的。”

    说到这里,阿古什显得有些骄傲,“据我所知,贵国最低的税率也不过才三十税一,而且随意改变,只看某个皇帝喜恶而定,今年三十税一,明年就会变成十税一,甚至征税以外的各种苛捐层出不穷,榨尽民脂民膏,不像我们大食,教义中明确规定了天课比例,就没有哪一任哈里敢随意改变。”

    “可是你们对昭武九国以及吐火罗等地的民众却实施重税,土地税和人头税几乎夺取他们一半地财产,去年虽然开始实施什一税,但征税的财产却是由官府决定,而不是他们真实的财产,我们一路看来,人民生活困苦,难道这也是你们的轻徭薄税吗?”

    阿古什摇了摇头,“那是他们不信奉真主的缘故,他们不是真主的子民,当然不能按教义来办。”

    “不对,你在混淆是非。”崔曜冷笑一声道:“我在康国时亲耳听见,许多皈依伊斯兰教的康国人仍然按十税一课税,并没有享受到你说的天课,阿古什殿下,你不会否认这个事实吧?”

    阿古什仰头一笑,“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虽然皈依我教,但他们是被征服。当然要承担更多的税负,这是理所当然,否则仅仅靠天课收入,我们哈里拿什么养活军队,我们不像你们汉人,对外族施以仁义。对自己地百姓却残酷剥削,不!我们大食人要享受财富和文化,至于苦难,就让那些外族人去承受吧!”

    “所以你们大食人才那么富有侵略性,你们假以宗教地名义对外扩张,实际上是想剥夺更多的财富,把灾难转嫁给别地民族,明明是你们极端自私,却来指责大唐地仁义。而我们大唐也并非象你说的那样对内残酷剥削,我皇帝陛下给人民土地财产,实行二十税一。虽然高于你们的天课,但这是普通人家完全可以承受的赋税,至于西域诸国,我们不征他们的赋税,也没有拿钱米养活他们,从不干涉他们的自治,所以他们才心悦诚服归顺大唐,以仁义服人才是长久之道,虽然你们大食现在以征服姿态盛极一时。屡屡用武力镇压被压迫地民族,可你想过没有,千百年积累的仇恨,你们的子孙又如何化解?”

    崔曜针锋相对的话让阿古什哑口无言,他忽然有些恼羞成怒,一拍桌子斥道:“你忘记自己的身份了吗?有几个俘虏能得到你这样的待遇,请你自重!”

    说完他一甩袍袖,怒气冲冲转身便走,他刚离开营帐。却见一名侍从跑来禀报:“殿下,大营外有人求见。”

    “是哈马丹总督吗?告诉他我不见!”

    “不!不是哈马丹总督,来人是个粟特商人,他说是从撒马尔罕追来,说殿下认识他。”

    从撒马尔罕追来?阿古什微微一怔,在巴格达做生意的粟特商人很多,但此人却是从撒马尔罕追来,他究竟是谁?

    “带他进来吧!”

    突来的客人打断了阿古什的怒气,他快步走出自己地大帐。随后求见的粟特商人被带了进来。是一个六十余岁的老,满面风尘仆仆。

    “是你!”阿古什确实认识此人。是康国前相国地儿子,撒马尔罕有名的跨国商人穆塔。

    来人确实就是是带崔曜到拔汗那的粟特商人穆塔,他在撒马尔罕听说阿古什要带一个在拔汗那被抓住的大唐使回巴格达,便猜到了是崔曜被抓了,为了保住崔曜的性命,他连夜追赶,终于在哈马丹追上了阿古什的队伍。

    穆塔上前恭恭敬敬跪下,“平民穆塔跪见亲王殿下!”

    “你来做什么?莫非是有人为难你的商队吗?”阿古什坐了下来,他实在想不通这些唯利是图的商人为什么会追赶他几千里。

    “殿下,我想问一下,亲王抓到的大唐使是不是叫崔曜?”

    “是又怎样?”阿古什一下子坐直了,盯着穆塔道:“难道你认识他?”

    穆塔苦笑了一下,“实不相瞒殿下,这个崔曜我在长安时认识他,后来又在碎叶时遇到他,和他一同来拔汗那,我并不知道他是大唐使,但我却知道他地真实身份。”

    真实身份?阿古什忽然有了兴趣,“你快说,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殿下,他就是大唐前相国崔圆的孙子,在他大唐他从小被誉为神童,此人看似老成,其实他的年纪只有十六岁。”

    “原来是这样。”阿古什脸上露出了惊讶之色,他背着手走到帐门前,远远地望着崔曜的营帐,忽然笑了,“十六岁就能代表大国出使,不简单啊!哈里一定会对他非常感兴趣。”

    “还有你。”阿古什又回头看了一眼穆塔,微微一笑道:“既然你肯为他千里奔波,说明你们的交情不错,你就留下来替我照顾他,并教他大食语,他日我必有重谢。”

    穆塔大喜,他恭恭敬敬磕了头,“我愿为亲王效力。”

    第二天一早,队伍又再次出,从哈马丹到巴格达有宽敞笔直的道路,一行人只走了三天,便抵达了阿拔斯哈里帝国的都城巴格达。

    巴格达在阿拉伯语中是天赐的意思,愿来是萨珊王朝地一个村落。由第二任哈里贾法尔耗时四年修建,巴格达是内外政治影响的产物,伍麦叶王朝的中央虽然覆灭,但它辽阔的帝国疆域中仍然有激烈的反抗,这种情况下,大马士革显然不合适作为新王朝都;其次阿拔斯哈里三十几岁死于天花。他的突然逝世使王朝地继承出现了激烈的斗争,阿拔斯的弟弟贾法尔先后杀死叔父阿卜杜拉和呼罗珊地领袖艾卜-穆斯林,夺取了王位,但同时也引了大规模地起义,而阿拔斯王朝最初的都城库法就是反抗地聚集地,为此,贾法尔必须寻找新的都城,他寻找了很多地方,最后选中了巴格达。

    巴格达最初的名字叫和平城。位于底格里斯河右岸,在修建后的短短几年内,它便成为那个时代的三大宏伟的都城之一。长安、君士坦丁堡、巴格达,阿拔斯帝国疆域极为广阔,遥远西方的的黎波里,还有东方的吐火罗、信德,统治这个万里疆域地中心,就是巴格达。

    阿古什的军队在城外驻扎,他只带了一百多名侍从,带着崔曜走进了这座繁盛一时的阿拔斯帝国地都城。

    这是一座圆形城池,故巴格达又有团城之称。分为内城和外城,都是清一色地用砖砌成,在内城中还有紫禁城,城墙高耸入云,和长安宫城坐北向南不同,哈里的宫殿位于整个都城的中心,它也是一个圆形的宫殿群,和内城、外城一起构成了三个同心圆,以哈里的宫殿为圆心。通过四个宫门向外辐射,形成了四条笔直的大街,仿佛车轮的辐条一样,射向帝国的各个角落。

    崔曜是从正北面的城门进入了城池,喧闹和吵嚷之声扑面而来,大街上人流如织,一队队地骆驼从身边经过,街道两边站满了小商贩,他们热情似火地向行人推销商品。远方有贩卖奴隶的巨大木台。隐隐可以看见从下埃及贩运来的黑奴正在被拍卖,它的旁边有宏伟的清真寺。圆形的穹顶在阳光下熠熠闪光。

    “这里是外城,是普通巴格达人和外来商人居住的地方,住有三十万人,这里蕴藏着巨大商机和财富。”穆塔用简单的阿拉伯语向崔曜介绍这个宏伟的城市,现在他正式成为了崔曜地管家和随从,这位粟特老商人将他家族的未来都押在了这位年轻的大唐贵族身上。

    除了人口众多和建筑宏伟,这里的人文风俗和他们经过的其他大食城市没有什么不同,崔曜并没有感到什么惊奇,他倒是对这里宏伟的建筑十分感兴趣,总忍不住拿它和长安相比,虽然它和长安并称为天下人城,但无论是它的规模和人口都比长安逊色得多。

    听了穆塔的介绍,崔曜笑了笑问道:“大叔似乎对这里很熟,从前是否经常往来于此?”

    穆塔呵呵一笑,“我曾经在这里住过五年,在西面的街区还有我地一处房子,现在空关着,有机会我带你去看看。”

    约走了五里,他们又进入了内城,内城是阿拔斯王朝达官贵人和有钱人居住地地方,也是各个官署的集中地,和外城地杂乱相比,这里的建筑就显得整齐有序得多,一座座小城堡似的私宅毗邻而建,屋顶大多数是伊斯兰风格的圆形,道路宽敞、行人十分稀少,偶然有一辆金碧辉煌的马车从街角驶过,远方可以看见一座座宏伟的建筑,或是帝国图书馆,或是帝国税务总署、或就是清真寺。

    进入内城,商人气息已经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种帝国的威严,大街上随处可以装备整齐的哈里近卫军,他们戴着黑色的头盔,身披锁子甲,扛着战斧或长矛,背上背着圆盾,骑着高骏的战马在大街上编队巡逻,经过他们身边时,他们会躬身向阿古什致敬。

    内城明显要比外城小得多,走了没多久,他们便来到了紫禁城前,从城门洞内,可隐隐看见哈里的著名王宫绿圆顶宫,在绿色的圆顶之上。一名手握长矛的骑士雕像似跃马腾空而起。

    城门戒备森严,约一千名士兵守卫在城门两边,阿古什摆了摆手,命所有人都下马,他快步上前,向守城门的军官交涉了几句。军官立刻跑进城内向哈里禀报。

    宏伟的王宫内,哈里拉希德正怒气冲天,他握着一把剑在宫殿内劈砍,几张用沉香木雕成的名贵桌椅已经被砍得稀烂,宦官和宫女们吓得战战兢兢,躲在各个角落抖,只有一名大臣严肃地望着拉希德怒,目光平静,在等待哈里的怒气平息。

    拉希德刚刚得到消息。原本已经答应进攻北庭的回纥人竟然失言,又撤军回了翰耳朵八里,这样一来。他碎叶战役中原本完美地一环:进攻北庭牵制大唐的援军,就这样宣告失败了,他的两万大食军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该死的苏尔曼,他是怎么答应我的!”拉希德的怒气又撒在那个没用地波斯人身上。

    或许是有些累了,拉希德将剑插回了剑鞘,一下子坐在他宽大的椅子上,用食指和拇指揉捏着太阳**,拉希德有着丰富的战争经验,十年前。他作为阿拔斯王朝的最高统帅,率领二十万大军进攻死敌拜占庭帝国,并围困了君士坦丁堡长达几个月的时间,那是自伍麦叶王朝以来阿拉伯人第四次围困君士坦丁堡,也是因为这次战役,他赢得了军方的支持,于五年前推翻兄长哈迪的王位,成为阿拔斯王朝的第五任哈里。

    正是有围困君士坦丁堡的经历,使他深知援军对于被围困敌人地重要性。为了彻底赢得碎叶战役的胜利,他几乎已经耗光了国库中的所有金币,也推延了计划中税制改革,不得重新依靠重税来维持这场旷日持久地战争,可现在,回纥人的出尔反尔给这场战争蒙上了一层阴影。

    “陛下现在平静下来了吗?”站在门口的那名大臣终于开口了,他叫叶哈雅,是波斯人,有着东方人的血统。他的祖父是一名吐火罗的佛教僧侣。叶哈雅现在出任阿拔斯王朝的维齐尔,年纪约六十岁。是除拉希德外整个帝国最有权势的人,他同时也是巴格达艾米尔,阿古什就是以他副手的身份出任撒马尔罕总督。

    叶哈雅地权势并不是拉希德赋予,甚至整个阿拔斯王朝有一半都是属于他的家族,他的父亲哈立德是阿拔斯哈里的挚友兼兄弟,是阿拔斯王朝的开国元老,拉希德则是他的养子,如果用东方人的比喻,叶哈雅就是大秦帝国的吕不韦,拉希德尊称他为父亲。

    叶哈雅慢慢走上前,柔和地说道:“哈里陛下,你不该这样怒,这不利于你的理智决策。”

    他一挥手,十几名侍卫飞快跑来,收拾走了残破地桌椅,拉希德仿佛一下子惊醒,他不知道叶哈雅已经进了王宫,他立刻站起来,恭敬地道:“父亲大人,请原谅我的一时冲动,我是在为碎叶战役担心,回纥人背叛了他们的誓言。”

    叶哈雅笑着摇了摇头,“我已经知道了,回纥人是两头鸟,东方和西方他们都想占尽便宜,从他们的可汗同时想立两个王后便知道这是个靠不住的盟友,不过,我也有办法让它真正投靠我们,只是需要你的耐心和智慧。”

    在养父柔和目光注视下,拉希德彻底恢复了理智,他立刻请叶哈雅来到他的作战室,请他坐下,“请父亲告诉我,如何才能使回纥人彻底投向我们?”

    “你没看过苏尔曼的报告吗?”叶哈雅微微笑道:“回纥的军方支持和大唐开战,粟特商人和摩尼教人忠诚于哈里,他们地可汗保持中立,如果回纥地可汗突然去世,那陛下认为下一任可汗会偏向于谁?”

    拉希德恍然大悟,叶哈雅说得对,回纥的国内势力其实已经滑向巴格达,只是被他们可汗地摇摆国策所阻碍,如果除去这个背信弃义的忠贞可汗,那回纥人的西靠将不可阻拦。

    叶哈雅见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用意,他话题一转,又回到了碎叶战役上,“我们不善于进攻城池,我们所能依靠的武器就是投石机和攻城槌,上个月陛下调了五百架刚刚造好的投石机到了拔汗那,现在已经快到冬天,估计唐军援军过来已经很困难了,请陛下达命令给阿兰,可以正式动进攻了。”

    拉希德慢慢点了点头“好吧!我会立即下令。”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侍卫的禀报:“陛下,阿古什亲王已经到了,在宫外求见。”

    “宣他觐见!”

    拉希德迅地瞥了一眼叶哈雅,叶哈雅笑了笑,站了起来,“我还有事情,就先走一步了,你们兄弟就好好地聊一聊吧!”

    说完他转身就向宫外走去,就在他出门的一霎那,拉希德向他的背影投去了一道无比怨毒的目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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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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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帝国不再安宁........
大唐,岔道,七大世家名门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名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名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