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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高月     名门txt下载     名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章 迟到的朝觐

    长安,入冬的第三场大雪已经下了一夜,空中寒冷刺骨的雪花被疾风吹成长长的细线,街上铺满了雪,就仿佛铺上一层冰冷柔软的地毯,它被车碾被人踩,弄成了褐色的泥浆。

    在西市内,虽然道路泥泞,但这阻挡不了旺盛的人气,临近新年,西市的生意异常火爆,大街两边稍微干一点的边缘地挤满了扛着大包小包的路人,男男女女川流不息,来自店铺里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在道路中间,数千辆满载货物的马车排成长龙,正缓慢地行驶,中间夹杂着从遥远西域而来的骆驼队。

    在道路的左侧则是漕河,河水已经结冰,将近千艘空敞的百石粮船冻结在河中,待明年春天解冻后,这些大船又将驶向南方,将南方的稻米运至长安。

    经过三年的展,长安也有了不小的变化,但这种变化并不是体现在城池外表的变化,长安城依旧雄浑大气,承载着悠久的历史,但凝重的历史中却又焕出了勃勃生机,一向被视为大唐物价风向标的米价已经跌到每斗四十五文,虽然不能喝贞观之治和开元盛世时的每斗十文相比,但相对普通民众的购买力,这已经是相当低廉了,一个普通的脚夫,一个月能挣四贯铜钱或四十枚大治银币,这样他一个月便可以买九石米,足以养活全家人,而且这个脚夫若还能有辆属于自己的马车,仅在西市里运货,那他每月就能挣到十贯钱,日子就宽裕得多了。

    西市的米行内,数百家米店一字排开,气势壮观,这里的人气也是最旺,现在是十二月中旬,离新年还有半个月,各大粮店都在十月米价最便宜时都备足了货。只等每年新年到来前的米价上涨,这是每年的行情,也是商人们的黄金季节。

    在西市最大的百川粮店内人头涌动,近百名各坊的小店主们正忙碌着进货,在米店货的后门,一百多辆运货马车已经排成长龙。百川粮店地粮价比别的店每斗便宜三到五文,但它不做零星生意,最少也要十石米一卖,靠大规模的进出来赚钱,每年要进出十几万石米,因为米价稍微便宜,长安有数百家小店酒楼都是它的固定客户,它的米价变化也由此成为长安米价的风向标。

    这时,从米店地大门走进来十几个人。确切说是十几个体格彪悍的护卫簇拥着一名三十余岁的男子,只见此人皮肤微黑,目光沉静而亲切。颌下留有长须,他身着一袭白色锦袍,脚蹬鹿皮靴,头戴黑纱帽,腰中束一条金丝绢带,这是很寻常的大唐文人的打扮,但穿在他身上,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雍容气度。

    他身后的几十名卫士,个个身材魁梧目光锐利。他们腰挎横刀,举手投足之间散着一种凛烈的杀气,几十人一进屋,店堂里立刻变得安静下来。

    百川粮店的大掌柜姓秦,是个六十岁左右地老,他已经执掌本店二十余年,什么场面都见识过,他只瞥了一眼便知道来人是个朝廷官员,而且品阶还不会小。他连忙笑眯眯地迎上来道:欢迎客官光临敝店,我姓秦,是本店掌柜,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吩咐。

    我是来看看米价。男子微微笑道,他的语很慢,慢得和店里忙碌的节奏完全不符,但他一开口,气势便完全控制了场面,又让人不得不随他地节奏来回答。

    这时。门外又进来几人。当先一人五十余岁,气势威严。秦掌柜见了他吓了一大跳,此人去年曾经来粮店视察,正是当今相国韩。

    韩进屋便向那年轻男子恭敬地说了几句。年轻男子点了点头。指了指秦掌柜。示意自己也正在询问。

    写到这里。想必大多数读都已猜到他是谁了。没错。他正是大唐皇帝陛下张焕。他今天是和几个相国一起来西市现场考察米价地变动情况。

    他已经即位了整整三个年头。大唐地江山被他牢牢地控制在自己手中。经过三年地励精图治。大唐地国力渐渐开始恢复。一些重大国策也开始显示出了影响力。比如现在地米价下降就是因为种粮带逐渐南移地地结果。江淮地区和蜀中都能实现一年两熟。三年内。南方地粮田增加了两百万顷。当然。这并不是开荒得来。而是许多因安史之乱被搁荒地良田又重新开垦了。而南方河流纵横水量充足。亩产均能达到五六百斤。这就使得粮食产量大大增加。而北方主要种植桑麻。而从去年开始。又在中原地区地军田中试行棉花种植。虽然普及棉布尚须时日。但大街上已经有不少人穿起了保暖性更好地棉袍。比如他眼前这个粮店地秦掌柜。他身上穿地就是一件厚实地白棉袍。

    秦掌柜腿直抖。他已经猜到眼前这个客官是谁了。除了当今天子。谁还有资格坦然接受第一权相地恭敬。

    我来问你。和一个月前相比。米价上涨了多少或许张焕已经感受到了秦掌柜地害怕。他尽量将语气放缓。脸上带着一种柔和地笑容。

    秦掌柜惧意稍去。心中又变得激动起来。对面和他说话地可是大唐皇帝陛下。他连忙躬身答道:回客官地话。一个月前小店最好地湖州米是三百三十文一石。现在价格略涨。今天就需要三百九十文才能买到一石。按照正常地行价。再过两天。我估计要涨到四百二十文一石。而且我是大宗价。外面地零卖价肯定会突破五十文每斗。

    那你认为会突破六十文吗这才是张焕关心的问题,今天廷议的重点就是这几天米价上扬,常平署是否应上市官米以平抑米价,韩认为应及时出手平抑米价,但楚行水却认为粮食充足,暂时不用推出官米,双方的焦点就集中在米价是否会突破六十文这个承受极限,众人争论不下,便由张焕提议,大家来西市实地考察。

    不会秦掌柜给了张焕一个肯定的答复。关键是看米地储量是否充足,若本身缺粮,象前些年那样,抢米风潮一起,莫说六十文,突破三百文都很正常。而现在粮食充足,民众也没有刻意储粮地冲动,各家粮铺竞争激烈,按照我的经验,最多五十五文,次一点地淮北米,可能连五十文都不一定卖得到,而且新年一过,米价铁定又会跌到五十文以下。

    说到这。秦掌柜长长地叹了口气,米贱伤农啊

    张焕淡淡地笑了笑,没有对这句看似哲理的话作出什么评论。确切说这个秦掌柜是因卖米利润变薄才此感慨,前些年,卖米是暴利行当,粮商操纵米价可以得到十倍地利润,因此西市才有数百家米店之多,而现在卖一斗米仅两成的利,难怪粮商怨声载道。

    米贱伤农,这句话听似有道理,在两税法下农民缴纳钱充税。米贱则钱贵,农民的负担好像是大大增加了,但这恰恰就是两税法的精髓所在,米贱钱贵,农民就必须展副业赚钱,种桑麻养猪畜,或是让子女进织坊进矿山,这样又使工商业能得到足够的劳力,大唐的不养懒人。要想活得好一点,就必须多流汗多生娃。

    多谢秦掌柜了。张焕拱拱手,便在侍卫地簇拥下转身离去,秦掌柜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忽然感到一阵后怕,自己的最后一句话是否多嘴了

    离开西市,张焕便直接回了大明宫,接见回纥使臣的时间要到了,粮食等民生问题就丢给相国们去解决。他要考虑的是关系国家安危的大事。

    回纥使臣本应三年前就该来长安觐见大唐新帝。可他们却沉默了整整三年,直到今天才迟迟到来。张焕也清楚,回纥使臣的到来也是其国内政治斗争的结果,回纥的国内势力可分为四派,一是传统贵族,以经营畜牧业为主,主要指仆固浑同罗阿布思等族,这些部族长期受大唐恩惠,对唐怀有好感,属于亲唐派,曾经在回纥国内占据了很大地势力。

    其次便是粟特人,他们和后世的犹太人一样,没有自己的国家,长期活跃在丝绸之路上,是著名地商人民族,大唐安史之乱后,吐蕃北侵,致使丝绸之路北移,大批粟特商人进入回纥,成为回纥的新兴贵族,前些年受到回纥传统贵族的压制,这几年又有抬头的趋势,粟特商人与黑衣大食人血脉相连,从来就是亲大食派,粟特人在大唐也出了一些有名的人物,比如安禄山就是。

    第三势力便是摩尼教,以国师苏尔曼为代表,已经全面参与回纥的政治决策,在回纥的决策中有举足轻重的作用;最后一个势力便是回纥军方,实力雄厚,极富有侵略性,对安西北庭的失败一直耿耿于怀,这一个派系地主要代表便是现任宰相颉干迦斯。

    这四大势力交替兴盛,影响着回纥的国内政策左右摇摆,登利可汗期间,粟特人及摩尼教众得势,回纥便屡侵中原,两国交恶,及至毗伽可汗登位,亲唐派的传统贵族占据上方,回纥便与大唐修好,并制定了西进的国策,而到了忠贞可汗,这是一个比较中立的可汗,这时粟特人摩尼教再次兴起,再加上军方对北庭的失败耿耿于怀,在这联合排挤下,传统贵族开始失势,对回纥国策最直接的影响便是三年前回纥与大食达成了战略伙伴关系。

    也正是这个原因,使得回纥三年来与大唐几乎断绝了官方往来,而这次回纥来使正是亲唐派一次努力的结果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张焕十分清楚,国安司在回纥也布置了大量情报人员,传递着回纥国内地一举一动。

    陛下,回纥使臣到了。宦官安忠顺的禀报打断了他的沉思。

    带他到紫宸偏殿觐见。

    安忠顺答应,便急匆匆跑出去,片刻,遥遥传来了高声宣喝:陛下有旨,宣回纥特使紫宸偏殿觐见

    张焕稍微收拾一下,便在数十名侍卫的护卫下向偏殿快步走去。

    回纥的特使叫药罗葛灵,在安西之战中他曾经代表忠贞可汗与张焕谈判,他也是汉人。是前毗伽可汗所收的养子,官拜回纥次相,这次出使大唐除了药罗葛灵外,还有一个副使,叫做康赤心,是一名粟特人。官拜回纥梅禄将军,康为德虽然是副使,但他却同时代表了粟特人摩尼教及回纥军方的利益,事实他在使团中的地位还要过药罗葛灵。

    随着一阵钟鸣,药罗葛灵在鸿胪寺卿赵纵的陪同下缓步走进了紫宸偏殿,而副使康赤心却不紧不慢地跟在三步之外,斜睨着药罗葛灵地背影,冷笑不止。

    偏殿里除了大唐皇帝张焕外,还有四名相国参与会见。分别是韩裴佑元载和楚行水,另外,太常卿杜亚太府寺卿房宗偃宗正寺卿李侨也陪坐一旁。

    臣回纥特使药罗葛灵叩见大唐皇帝陛下。谨祝皇帝陛下万岁万万岁药罗葛灵跪下,给大唐皇帝恭敬地磕了三个头,后面副使康赤心不得已也跪了下来,却挺直腰不拜。

    张焕瞥了他一眼,便摆了摆手笑道:特使免礼,赐座

    谢陛下

    药罗葛灵坐下,康赤心也一言不地跟在后面坐下,这时张焕微微一笑道:葛灵先生,安西一别已经数年。你们忠贞可汗近来可好

    回陛下地话,我们可汗事务繁忙,不能亲自来朝觐陛下,请陛下谅解,这是可汗给陛下的亲笔国书,特祝贺陛下登基药罗葛灵说着,又站起来将一卷国书高高举过头顶,献给大唐皇帝,一名侍卫上前接过国书。转交给了张焕。

    张焕接过国书放在御案上,却又笑着问药罗葛灵道:朕听碎叶传来地消息,这两年北方气候异常寒冷,不知贵国那边可受到影响

    药罗葛灵眼中一阵黯然,怎么能不受到影响呢九月底的一场暴雪突袭回纥大部,冻死了不计其数的牛羊,回纥已经出现了饥荒地迹象,就是在这个背景下,忠贞可汗才被迫答应畜牧贵族的要求。派自己出使大唐求援。

    回禀陛下。回纥国内粮食奇缺,眼看已到严冬。日子更是艰难,臣这次受可汗的委托,一是贺皇帝陛下登基,其次就是愿意以十万匹马向大唐换取粮食,请陛下恩准。

    张焕沉吟一下便道:大唐早在庆治年间便在丰州和胜州开放马市,从未断绝过,而且在庆治十六年也取消了粮食贸易的限制,贵国尽管交换粮食便是,为何要朕恩准。

    这这件事有些难以启口。

    药罗葛灵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神色,他迟疑着说道:我家可汗的意思是请大唐先预支部分粮食,马匹待明年逐步交付大唐,此事回纥愿意以国书的形式进行担保。

    言外之意就是想问大唐借粮,明年用马匹来偿还,说得光面堂皇一点,便成了粮马贸易,张焕这才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呵呵地笑了。

    这件事朕原则上同意了,不过具体的细节,特使可以和我大唐地相国们进行磋商。张焕又向裴佑道:裴爱卿,此事朕就交给你来全权负责。

    裴佑连忙站起施礼,臣遵旨

    药罗葛灵大喜,他连忙上前一步向张焕跪倒:臣代表忠贞可汗向大唐皇帝陛下表示最崇高的敬意,回纥与大唐的关系也一定会由这次善意地合作而变得更加牢固。

    药罗葛灵这几句是自肺腑之言,回纥的亲唐派屡遭打压,若这次大唐能慷慨救助回纥,必将会成为亲唐派逐渐翻身的契机,为此,他怎么能不欣喜若狂。

    但就在这时,大殿里却忽然有人低低地哼了一声,口气极为轻蔑,虽然这声音极为低微,但大殿里却听得清清楚楚,众人一齐寻声望去,只见冷哼之人正是回纥副使康赤心,他此时面无表情,眼睛上翻,脸上充满了对药罗葛灵的不屑。

    大殿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所有的人都看出了回纥人内部的裂痕,静默了半响,药罗葛灵没有理会康赤心,又沉声对张焕道:陛下,臣这次出使大唐,还有一事要禀报皇帝陛下。

    张焕点了点头道:葛灵先生但说无妨。

    今年六月,我回纥可敦病世,可汗一直未立可敦,这次臣南使大唐的另一个重要使命,就是想为可汗求娶大唐公主,并将立为我回纥的新可敦。

    药罗葛灵地话音刚落,康赤心腾地站了起来,用突厥语严厉斥责他道:可汗仅仅只说求娶大唐公主,而并没有说要立为可敦,回纥的可敦是要立大食公主安丽丝,这可是可汗亲口答应过大食使,你有何资格,竟敢擅自改变可汗的决定。

    说完,他一步站出来,向张焕深施一礼,用汉语道:大唐皇帝陛下,我家可汗确实愿求娶大唐公主,但并没说要立为可敦,这是我们使内部的失误,请陛下原谅。

    张焕一言不,他看了一眼鸿胪寺卿赵纵,赵纵精通突厥语,刚才的康赤心的斥责药罗葛灵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见陛下向他望来,他立刻向张焕轻轻摆了摆手,示意暂时不要答应。

    张焕会意,他心中暗暗冷笑一声,便呵呵笑道:回纥与大唐素有联姻的传统,此事也可以考虑,不过事关国家礼仪,朕以为最好还是向可汗确认清楚,以免贻笑大方,葛灵先生,你认为呢

    药罗葛灵脸胀得通红,他狠狠地瞪了一眼康赤心,只得无奈地对张焕说道:此事是臣唐突了,请陛下见谅

第四章 第三势力

    咸阳县,在寒冷的风雪之夜,一队从西域而来的骆驼队缓缓走进了城门,骆驼上满载着西方的各种货物,这是一支典型的胡商队,由二百多名小商人拼伙组成,每个商人都自己的一匹或两匹骆驼,以其中经验最丰富的长做领带队,一路上大家自管食宿,帐算得十分清楚,另外每人还需拿出一笔钱作为公共开支,比如贿赂守卫缴纳路桥费等等,虽然路途遥远,开支十分巨大,但到了长安,每人的货物出手皆有十成的利润,然后再从长安买货回西域卖,这一来一去,需要大半年时间,但利润却相当可观。

    驼队的领是个五十余岁的男子,满脸的深刻皱纹中写满了沧桑,他叫做穆塔,来自康国的都城萨末健,两个多月前,正是他这支驼队在真珠河畔遇到葛逻禄人的袭击,经过两个多月的跋涉,他们一行终于来到了长安。

    穆塔已是多次往返长安,每次都是在咸阳县过夜,对这里十分熟悉,他一指前方的一家大客栈,对众人道:还是老规矩,住万家客栈。

    说完他又对第二头骆驼上的年轻人拱拱手笑道:今天晚上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在一起吃晚饭了,崔老弟一起喝一杯如何

    那年轻人也拱手谢道:这一路上得穆塔大叔的照顾,小崔感激不尽,愿敬大叔一杯酒。这个小崔自然就是崔曜了,他没有要唐军护送,而是搭乘康国的驼队返回长安,此时已经十二月中旬了。

    好大家加快度,到客栈喝热汤睡暖床。穆塔大声吆喝几句,说到了众人的心坎上,大家精神振奋,催动骆驼纷纷加快了度,向万家客栈奔去。

    只片刻便达到了客栈,雪夜中。数百头骆驼将客栈大门堵得严严实实,客栈的掌柜早就闻讯跑出,他和穆塔是老相识了,二人一见面便亲热地拥抱在一起。

    大家再向前走几步,将骆驼从侧门进后院。穆塔大声叫喊,商人们纷纷牵着骆驼向二十几步外的一扇大门走去。崔曜也牵起骆驼向侧门走去,但他刚走几步,却忽然现对面的黑暗中有两人向这边疾奔而来,而在他们身后,似乎有十几人在追赶。

    大叔,救救我们

    两人见这边有人,便拼命地叫喊起来,似乎是一男一女,而且说的是突厥语。胡商们都纷纷愣住了,崔曜在西域呆了七个月,又和众胡商一起回来。简单的突厥语他也能说能听了。

    他见有人求救,便立刻上前喊道:你们快到这里来。

    两个求救人听有人肯救他们。更加快了度。朝崔曜这边跑来。片刻便到了近前。在灯笼昏黄地光线下。这是两个十分年轻地男女。男地约十岁。身着白袍满脸漆黑一头红披散。脚上穿着长革靴。而女子和崔曜年纪相仿。红色地头梳成辫子盘在头上。穿着一身绿裙。眼珠湛蓝脸色微黑。

    他们二人冲到崔曜面前。也不及细看便拱手求道:求大叔救我们一命。

    这时。十几个黑影已经追到二十步外。他们均身着黑衣。手执利刃。见这边有大群骆驼商人。都不由放慢了脚步。胡商们见形势危急。纷纷拔出刀将两个少年男女包围起来。这时。穆塔赶了过来。问道:出了什么事

    大叔。有人要杀他们。崔曜指了指自己身后地两个年轻人道。两人这才现崔曜竟也是个十分年轻地少年男子。刚才自己却喊他大叔。男子有些尴尬。而女子却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穆塔打量了这两人一眼。他见男子腰间束一条万钉宝钿金带。上面缀满各种珠宝。便知道此人身份不同寻常。他点点头。走上前对十几名追赶地黑衣人喊道:你们快走吧要不然我们就报官了。

    十几名黑衣人沉默了半晌。忽然转身向黑暗中跑去。片刻便不见了踪影。穆塔见他们走远。这才对众人道:好了。大家抓紧时间进后院安排骆驼。

    众人见事情已经平息,纷纷从侧门走进了客栈,穆塔接过崔曜手上的缰绳对他道:崔老弟,你带这二人先去吃点东西吧骆驼我替你安排。

    那就多谢大叔了。崔曜将骆驼缰绳交给他,便回头对两个年轻人笑道:你们就随我来吧

    我叫多特尔,这是我妹妹古黛。在客栈大堂地一张小桌前,那年轻的男子用一口流利的汉语介绍自己和他的妹妹,他向崔曜深施一礼,请问恩公贵姓

    崔曜有些惊讶他汉语的流利,但他还是拱手还礼道:在下崔曜,长安人,你们叫我小崔好了。

    那大叔呢叫多特尔的男子又向穆塔深施一礼,改用突厥语问道:请问大叔贵姓,是哪里人

    穆塔呵呵一笑道:我是康国萨末健人,叫做穆塔,你们二人为何要被那帮黑衣人追杀

    多特尔叹了口气道:不瞒两位恩公,我们是黠戛斯人,也有二十几名随从,这次是去长安,结果被回纥人追踪,结果他们追到咸阳便开始动手,我们抵挡不住,随从们死的死伤的伤,我们兄妹拼命逃,多亏了你们的相助。

    回纥人为何要杀你们崔曜有些好奇地问道。

    恩公有所不知,我们黠戛斯人反抗回纥人地统治已经有几十年了,我们世世代代就与回纥人有血海深仇,这次去长安不知怎么走露了消息,被他们一路追赶。

    这时,旁边的穆塔忽然看见那女子手腕上有一对金凤手镯,他暗暗吃了一惊,他见多识广,知道这是黠戛斯贵族女子的习俗,他们果然不是一般人,他们进京必有隐秘之事。他连忙踢了崔曜一脚,示意他不要再多问了。

    崔曜是个绝顶聪明之人,立刻明白了穆塔地意思,便笑了笑道:我们也是去长安,不如明日结伴而行,不过现在先吃饱饭再说。

    他转身便对店小二大声道:小二。打两壶好酒来,再来几盘下酒菜。

    好嘞店小二高喊一声,便跑进了内堂,片刻便端来两壶酒,很快又上了七八盘热菜,崔曜给穆塔和多特尔各倒了一杯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壶刚要放下,却忽然想到什么。便端起酒壶看着多特尔的妹妹古黛微微一笑,古黛犹豫一下,便双手捧起酒杯递了上来笑道:那就来一杯吧

    古黛说的也是汉语。有些生涩,但声音甜糯,更有几分草原女儿的豪爽,灯光下,崔曜这次有机会仔细打量她,她脸色黝黑,除了一双湛蓝色的大眼睛透着几分机灵和可爱外,其它并无特色,但她的一双手及手腕却肌肤晶莹雪白柔若无骨。指甲修得整齐,惟独小指地指甲犹如一片薄玉,上面鲜红如蔻,崔曜竟一时看呆住了。

    崔曜有些惘然地给她的杯子斟满了酒,慢慢醒了过来,他放下酒壶,端起酒杯笑道:今天大家有缘相见,就为这缘分,大家干一杯。

    干四人将酒一饮而尽。古黛将酒一口喝了,却抢过酒壶给大家斟酒,她自己却不喝了,多特尔又敬了崔曜一杯,这才试探着问道:刚才崔公子说是长安人,不知崔公子是否认识大唐的官员

    崔曜爽朗一笑道:在长安生活,怎么会不认识几个官员如果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请尽管说,我会尽力而为。

    那就多谢了多特尔却没说要帮什么忙。他又敬了穆塔一杯酒。却聊起了一路地风土人情,崔曜最是健谈。给他们讲述大唐的历史和各地的风俗,妙语连珠,将旁边一起吃饭地十几个胡商也一起引来旁听,不时引起众人一阵阵惊叹。

    少女古黛托着腮也听得津津有味,她不时望着这个年轻的博学,目光里充满了敬仰之情。

    次日一早,众人启程了,多特尔兄妹换了一身黑衣装束,又借了两匹骆驼,混迹在胡商之中,

    崔公子早古黛过来向他打了招呼,目光中略略显得有些羞涩。

    崔曜连忙拱手笑道:古黛小姐早。

    忽然,崔曜现她脸上的肤色似乎更黑了,他这才恍然,她竟是涂了面,又想起昨晚她纤手及皓腕的晶莹雪白,崔曜心中一时砰砰跳了起来,他又忍不住偷偷看了她一眼,恰巧她也偷眼看来,两人目光一触,古黛脸上看不出表情,但眼中却慌乱不已,立刻调转骆驼,很快便消失在胡商群中。

    望着她苗条的背影消失,崔曜心中忽然感到一种从来未有过的喜悦,驾驾他大声催动着骆驼,迎着朝阳向东方大步而去。

    从咸阳到长安已经极近,只要半天便可抵达,宽阔地官道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一路行来,再没有看见昨晚追杀多特尔兄妹的黑衣人,众商旅过了渭河,穿过汉长安城旧址,中午时分,长安城墙已经依稀可见,崔曜在西域整整跋涉了七个月,历经风霜,现在终于回家了,不知自己祖父身体是否康健,他一时心急如焚,恨不得插上双翅飞回家中。

    崔公子。多特尔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出现在他身旁,崔曜看了他一眼,忽然想起昨晚上他的试探,便不露声色笑道:多兄有什么事找我

    我汉名叫做石慕华,崔公子直接叫我慕华便是。

    石慕华见两边无人,便压低声音道:不瞒崔公子,我其实是黠戛斯王子,我和妹妹受父亲之托秘密出使长安,想寻求大唐地支持,本应直接去找鸿胪寺,可我听说回纥特使也在长安,我们不敢大意,便想请崔公子替我们引荐大唐官员,不知公子是否愿意帮这个忙。

    崔曜心中一动。目前西域的局势他是知道一二,黠戛斯位于回纥的西北,有数十万族人,与葛逻禄人势力相当,他们与回纥人是百年世仇,也屡遭葛逻禄人压迫。如果大唐能扶持他们地话

    这时,石慕华从腰间取出一块金牌,诚恳地对崔曜道:这就是当年大唐玄宗皇帝册封我祖父为叶护的金牌,以此为信。

    我怎么会信不过石兄。崔曜笑着摆了摆手,他也低声道:既然石兄如此坦诚,那我也不瞒你了,我祖父便是大唐的前右相,他虽然病退在家,但对大唐朝政也还有一点影响力。

    崔圆石慕华心中一阵狂喜。他激动得一把抓住崔曜地胳膊,急声道:这个忙崔公子一定要帮我,我们五十万黠戛斯人都会感激不尽。

    请石公子放心。我会尽力说服祖父,实在不行,我就直接找我姑姑,请她替你们引见大唐皇帝陛下。崔曜远远望了一眼正偷偷看他地古黛,他忽然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要帮助他们兄妹完成使命。

    商旅绕了长安城半圈,从春明门缓缓进入了长安城,一股喧嚣热闹的气息顿时扑面而来,石慕华曾经来过长安。神态倒也自若,但他地妹妹古黛却是第一次来,面对如此宏伟繁华的城市,她眼睛里充满了震惊。

    骆驼队到了东市,崔曜便对他们兄妹道:我们下骆驼吧

    三人拉动缰绳,骆驼跪了下来,他们从骆驼上跳下,崔曜向驼队的领穆塔拱手谢道:穆塔大叔,我这就回去了。若有什么困难,请尽管来宣阳坊找我。

    穆塔也拱手笑道:崔老弟,愿你明年能金榜题名,也到安西去做官。

    各位大叔保重崔曜向所有人挥了挥手,众胡商也向他挥手道别

    我们走吧崔曜转身便向宣阳坊方向大步走去。

    谢谢穆塔大叔,谢谢各位大叔。石慕华和古黛向胡商们行礼致谢,他们转身向崔曜追去,三人渐渐消失在茫茫地人海中。

    穆塔看着他们背影消失,暗暗叹了口气。心中对崔曜竟有了一丝依依不舍之情。他转头看了一眼东市高耸的城墙,心中顿时激动起来。回头对众人喊道:我们直接去市署登记,争取今天就把货脱手了。

    崔府依然在宣阳坊,三年的时间,崔圆更加苍老了,他地头已经全部脱落,戴着一顶帽子,身子也变得骨瘦如柴,整天就呆在书房里哪里也不去。

    此刻,这位大唐元老正坐在书案前细读一本奏折,这是皇上特地派人送给他的折子,是回纥忠贞可汗要求迎娶大唐公主的请求,这也是崔圆挥余热的一种方式,一些重大的国事皇上都会派人将奏折副本送给崔圆,征求他的意见,如去年开始实施地两税法,事关重大,崔圆也参与了整个决策过程。

    而回纥要求娶大唐公主,这也是一件大事,回纥在三年前与大食达成了西进的谅解录,大食说服葛逻禄人让出夷播海以东的大片领土,使回纥人地势力能够抵达夷播海,这就为回纥包围黠戛斯人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正是在这个契机下,回纥与大食走得越来越近,去年大食与回纥互相交换了质子,同时在粟特商人和摩尼教的双重影响下,回纥传统贵族开始失势,西进地国策已经悄然放弃了。

    现在回纥人提出联姻,这必然是回纥又想和大唐修补关系的一种表示,典型的双头鹰策略,崔圆沉思了良久,终于在奏折地副本上写下了自己地意见:臣以为,拒绝唐回联姻必会将回纥彻底推向大食,使我碎叶一地腹背受敌,不利于大唐西扩的国策,实不智也,回纥国内也有亲唐一系,大唐公主北上,必将使回纥亲唐一系深受鼓舞,继而扩大对回纥国策地影响,至于立可敦一事,药罗葛灵必不虚言。臣推断忠贞可汗有立双可敦之意,若如此,臣以为联姻利大于弊,陛下可以同意,但在联姻的同时也要增兵于北庭,软硬兼施方可让回纥人不敢轻视于大唐。

    崔圆放下笔。吹干了墨迹,又仔细地读了一遍,虽然写得简单,但他相信皇帝陛下能够明白自己的意思,即使不能使回纥完全倒向大唐,也要让它保持中立,这样大唐才能赢得时间加快西扩地步伐。

    老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门外传来了老管家激动的声音:曜公子回来了

    啊崔圆惊喜交集。自己的长孙七个月前去碎叶调查银矿,据说回程时还遭遇了葛逻禄人的袭击,着实让他担忧不已。崔圆地长子崔贤现任广州刺史,而长孙便从小由他抚养,祖孙二人的感情极深,儿子的平庸使得崔圆几乎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长孙地身上。

    快快带他来见我崔圆话音刚落,崔曜便如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祖父崔曜进屋倒头便跪下,声音有些哽咽道:孩儿不孝,离家七个月才回。

    崔圆地鼻子也有些酸,他连忙摆手笑道:傻孩子。男儿志在四方,你能远赴碎叶考察,祖父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怪你,快快起来。

    崔曜站了起来,崔圆见孙儿又长高了一截,皮肤虽然变得黝黑,但身体却结实了很多,从前的文弱之气尽去,眉眼间添了几分刚毅果敢。他心中十分欣慰,这才是他的孙儿,比他父亲当年可强多了。

    你坐下,祖父有话问你。崔圆让长孙坐下,他随即问道:你的策论可写好了。

    回禀祖父,孙儿已经写好,今晚略作修改后明日便可交给祖父。

    你不用给我,直接交给国子监就是。崔圆沉吟一下,话题便转到了葛逻禄人的身上。我听说你们回来时遇到了葛逻禄人的偷袭。这是怎么回事

    崔曜想起了那夜恐怖的屠杀,那是他长这么大以来第一看到如此血腥地场面。他至今还心有余悸,他叹了口气道:葛逻禄人这次只是强盗式地袭击,并不是他们整体部族地南迁,不过我担心这件事会成为葛逻禄人南迁地借口,孩儿听说北方气候变冷,由此联想到了五胡乱华。

    崔圆点了点头,你能有此眼光也算不错,但祖父希望你的眼光看得更远更广,碎叶现了大银矿,使它已经成为关系到大唐地战略利益之地,同样,大食人也同样不会容忍碎叶这颗昭武地区钉子,所以,无论是葛逻禄人南迁也好,回纥人国策摇摆不定也好,这些都是表象,其实根本点还是大唐帝国和大食帝国在葱岭以西的较量,或许五年或许十年,当两国的利益无法调和,两个帝国之间必有一战。

    说到这,崔圆取过一本书,递给长孙道:这是杜环写的经行记,详细记录了大食这个国家的情况,这是一个不亚于大唐的帝国,地域广袤人口众多,我们不能轻视于它,你拿去好好读一读,能更好地了解这个西方大国,祖父希望你将来也能和施洋一样,为大唐的西进战略尽一份力量。

    孩儿不会让祖父失望。

    崔曜明白祖父对自己的期望,他恭敬地接过书,沉思片刻,又对祖父道:孩儿还有一件事情要向祖父禀报。

    你说,是什么事

    崔曜便将在咸阳县遇到石慕华兄妹被回纥人追杀一事详细地说了一遍,最后道:孩儿认为,黠戛斯人与回纥百年世仇,我们大唐完全可以用它来牵制回纥,这是一颗绝妙的棋子,所以孩儿便自作主张,将他们兄妹带来,请祖父考虑此事。

    崔圆地眉头微微一皱,他从孙子的叙述中现了另外一个线索,那些追杀石慕华兄妹的回纥人,他们会不会就是三年前突然失踪的回纥人细作此事倒是一个线索。

    不过孙子关于利用黠戛斯人来牵制回纥人的想法也确实可行,这样大唐对付回纥人便可以多管齐下,联姻是怀柔粮食援助是诱惑北庭增兵是军事威胁,而支持黠戛斯人则是在回纥人的背上插上一刀。

    好吧你先让他们兄妹来见我,若确实可行,我会亲自领他们进宫朝觐皇帝陛下。

第五章 唐廷的决策

    麟德殿,张焕背着手在御书房里慢慢踱步,在他的御案上放着从碎叶传来的最新情报,唐军在一支大食商队中现了五千把战刀,经过审问,这批战刀是将送到葛逻禄人手中,这已不是第一批武器,但也不会是最后一批武器,大食人已经在开始武装葛逻禄人了。

    气候变冷是葛逻禄人南下的自身原因,他们渴望重回温暖的碎叶河流域,这没有什么奇怪,怛罗斯战役后,葛逻禄人就曾经一度控制了碎叶城。

    但张焕警惕的却是大食的动向,这三年来大唐和大食一直保持着平静,大唐没有继续向西扩张,大食也没有干涉碎叶的展和金龙道的修筑,这是两国之间的一种默契,可是这种默契似乎要被悄悄地打破了。

    或许气候变冷使葛逻禄人渴望南下,他们向大食求援,但援助葛逻禄人这件事的本身就体现了大食要改变现状的意图。

    张焕慢慢走到墙壁前,凝望着墙上的一幅巨大的地图,这是整个西域乃至大食的地图,从安西一直延续到最西面的地中海,从地图上可以看出,涂上黑色的地方便是大食的地盘,占地辽阔,大食上方一片红色区域便是另一个大国拜占庭帝国,再向西还有大秦国和法兰克国,还有白衣大食一部分残余,三年前大食哈里即位仅一年便暴毙,他的弟弟拉希德登位为新哈里,现在两年过去了。他终于按耐不住了吗

    张焕的目光又移向碎叶,应该说,碎叶只是他西域战略中地第一个环节,如今随着金龙道的修好,他的第一个环节也到了尾声,就差最后决定性的一步。

    是的。碎叶的战略位置十分重要,它紧靠大清池,土地丰腴水源充足,又占据了整个碎叶谷数百里地绿洲。不仅如此,它又扼守在吐火罗和昭武诸国的骨节眼上,它就是插在吐火罗地区和昭武诸国之间的一把匕。也是大食咽喉上的一块骨头。这颗钉子大食一定会拔去,同样,大唐也要将这颗钉子变成一把利刃,现在,双方地较量终于开始了,葛逻禄人就是大食的第一步棋。那自己的对应棋呢是不是也该出手了。

    陛下,皇后娘娘来了。安忠顺低声禀报打断了张焕地思路,他立刻笑了笑道:请皇后进来。

    皇后当然就是裴莹,三年前张焕地儿子早夭后,膝下子嗣单薄,在群臣的强烈要求下,张焕又纳了几名妃子,其中就包括平贵妃林平平。

    现在他已经有了五个儿子,淑妃杨春水给她生了一个儿子,皇后裴莹又生了一个儿子。崔雪竹也生了一个儿子。另外崔宁在去年生下一个女儿,十分健康。花锦绣也生了一个女儿,这样,加上平平的养女,他就一共有四个女儿,五儿四女也算是子女满堂,尽管儿女们都还年幼,他便开始性急地为他们寻找最好的老师了。

    片刻,裴莹婀娜多姿的走了进来,笑道:去病,你寻我有事吗

    今年裴莹已经二十七岁了,嫁给张焕也已整整十年,此时正是她最成熟的时候,体态丰盈肌肤洁白,她地举手投足之间蕴含着一种沉静而非常动人的庄重美。

    她是大唐皇后,皇后主内,按理是不能随便进皇上的御书房,裴莹也深知这一点,这么几年来,她从未去过紫宸阁的御书房,而麟德殿的书房也是张焕不在时偶然来替他收拾过几次,今天是张焕特地将她请来,她心里充满了喜悦。

    有件事情我想拜托你。

    张焕亲自把自己的紫藤圈椅搬给她坐下,对于自己的妻子,张焕是又敬又爱,三年前儿子早夭后,他们每一个人意识到了亲情和生命的宝贵,正是裴莹的坚持,使痴念张焕二十年的平平终于松口,嫁给了张焕,每一个孩子地出世都有裴莹为之操劳地影子,使张焕完全没有后顾之忧,这使得张焕对她充满了感激,随着岁月流逝,他们之间的夫妻之情慢慢演化成了一种平平淡淡地亲情,隽永而牢固。

    还居然把最心爱的椅子搬给我坐。裴莹微微笑着打趣他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张焕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是这样,朕在考虑回纥求亲一事,和大臣们商量后决定答应回纥可汗的请求,唐回两家联姻,只是朕不知该送哪家宗室之女比较好,所以想请皇后帮朕参详此事。

    原来是这样。裴莹点了点头道:好吧臣妾回去和元妃商量一下,她对宗室之女的了解比我多,拟出一个名单来,让陛下最后决定。

    如此最好张焕不禁大喜过望,他拉着裴莹的手感激地笑道:那此事朕就拜托你们了。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只见安忠顺在门外问道:什么事

    安公公,崔阁老有大事求见陛下,现在已在宫外等候。

    我这就去禀报皇上。

    裴莹急忙轻轻挣脱丈夫的手,崔阁老来了,臣妾就不打扰陛下。

    停了一下,她忽然又附在张焕的耳边道:去病,今晚到我那里来好吗

    张焕点了点头,好,再过一会儿我就去。

    裴莹抿嘴一笑,快步出去了,安忠顺连忙闪到一旁给皇后让路,等她走远了才禀报:陛下,崔阁老有大事求见。

    朕知道了,请他进来吧

    片刻,两名侍卫抬着崔圆的坐辇进了御书房。虽然时常有联系,但张焕也是近一年没有见到他本人了,他见崔圆骨瘦如柴,目光中地神采十分黯淡,已现油尽灯枯的迹象,张焕暗暗一叹。崔圆恐怕活不了多久了。

    臣崔圆参见陛下

    崔圆在坐辇向张焕拱手施礼谢道:臣还要多谢陛下准元妃来探望老臣。

    元妃的身体也不是太好,否则朕还会让她在阁老身边多住几天。提到崔宁,张焕心中便涌起一阵强烈的歉意,三年前儿子早夭对崔宁造成极深的伤害。她也险些忧病而亡,而自己国事繁重,根本就没有精力去照顾她安慰她。多亏平平日夜在她身边照顾。才将她从死神手中抢回,一直到去年又生了一个女儿,她才慢慢从失子的悲痛中走出。

    但这种内疚感只在一瞬间便消失了,现在是国事时间,他知道崔圆所来必有大事,极可能是涉及到大唐地西域战略。他很想听一听这位四朝元老的意见。

    崔圆也不多寒暄,他取出奏折递给了张焕,陛下,这是陛下给臣看的折子,臣已经将意见附在后面,请陛下过目。

    张焕接过折子便坐在翻阅起来,崔圆对回纥求亲的意见和朝廷是一致地,而且他提到增兵北庭也和韩及元载的建议一致。

    张焕看完,轻轻将奏折合上,道:阁老的意见朕会仔细考虑。裴相国也提出在放宽粮食贸易地同时要严禁铁兵器盐等战略物资流向回纥。和阁老地想法可谓不谋而合。

    崔圆的建议最终坚定张焕的决心,不能对回纥过分示好。一味示好非但不会让它感到大唐的仁慈,反而会让它感到大唐软弱可欺,必须软硬兼施,在借给它粮食以及同意联姻的同时,也要用武力警告它,至少嫁去的大唐公主不会受到委屈。

    崔圆见张焕同意自己地见解,他又笑道:臣今天来是有另外一件大事,可以说是对付回纥的杀手锏。

    哦张焕一下子坐起,眼中露出强烈的兴趣,葛逻禄人做大食的走狗并不可怕,大不了再关门痛打一顿,但回纥人就不同了,若他们成为大食的同盟,他们强大的实力将成为大唐西进战略极大的障碍,可如果能找到对付回纥的杀手锏,就等于将一匹野马套上笼头。

    阁老请直言。

    陛下,臣的长孙曜从西域返回的途中,在咸阳县无意中救了一对被回纥人追杀地兄妹,他们竟然是黠戛斯王地长子和女儿,奉命出使大唐

    聪明人不须多说,崔圆只在关键地方一点,张焕便明白了一切,他快步走到地图旁,一眼便看见了黠戛斯人控制的地方,在夷播海地北面回纥国的西北角,而葛逻禄人则在回纥国的西南,本来黠戛斯人和葛逻禄人也是山水相连,但三年前葛逻禄人的一次南迁,回纥人的势力抵达了夷播海,便将黠戛斯人和葛逻禄人分割开了。

    黠戛斯人他喃喃地念了两遍,他知道这是一个极为顽强的民族,反抗回纥人近百年,张焕慢慢地点了点头,崔圆说得对,如果运用得当,这确实是对付回纥人的一把杀手锏。

    他们兄妹现在在哪里张焕回身微微一笑道:不会就在宫外等着朕召见吧

    崔圆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陛下果然是明白人,不错,他们兄妹二人现就在宫外等候陛下的召见。

    说到这,崔圆忽然迟疑一下,又吞吞吐吐道:老臣的长孙也陪同他们在一起。

    张焕默默地望着这个老臣,想必他也知道自己来日不多了,便开始安排后事,他唯一所牵挂的就是自己的长孙,可他又担心孙子考不中进士,在门荫制已经取消的情况下,他只能利用自己的一点点余热为孙子找一条出路了。

    张焕明白他的一片苦心,便点了点头道:崔曜是元妃之侄,也就是朕的侄子,就宣他一起觐见吧

    片刻,石慕华兄妹和崔曜一起被羽林军引到了麟德殿。在进张焕的御书房前,羽林军对他们依次进行了最严格地搜身监察,连嘴都要张开检查是否含有暗器,崔曜见羽林军搜查得非常仔细,便回头对古黛道:你就不用进去了,就留在这里。知道吗

    古黛顺从地点了点头,在一名宫女的陪同下留在了殿外,石慕华和崔曜一起被领到御书房门前,一名士兵进去报告。这时,石慕华的心中砰砰直跳,他低声对崔曜道:崔公子。皇帝陛下是否会恼我们从来不朝贡

    你放心吧崔曜轻声安慰他道:我们皇帝陛下是务实之人。他不会太看重那些虚礼,关键是你们要有诚意。

    石慕华默默地点了点头,他克制住内心的紧张,等候着大唐皇帝的召见,很快,一名小宦官跑出来道:陛下宣你们进去

    两人快步走进了御书房。石慕华一眼便看见崔圆坐在旁边,而房间的正中坐着一个三十余岁地男子,目光十分锐利,他不敢多看,连忙上前一步跪下道:偏邦臣民石慕华叩见大唐皇帝陛下,愿陛下万岁万万岁

    崔曜没有爵位,他也跟着跪下,草民崔曜叩见皇帝陛下

    张焕见这个石慕华满头红,眼珠湛蓝,脸上涂黑。虽然他们也是突厥人一支。但和平常所见突厥人完全不同,更不用说他们自称是汉将李陵的后代了。

    张焕摆了摆手命他们起来。他先看了看崔曜,转头对崔圆笑道:朕还记得当年那个小神童的模样,几年不见竟长得这么大了,三年前还差点考中进士,长江后浪推前浪,崔家后继有人啊

    陛下过奖了。崔圆躬身致谢,他又对石慕华道:你还不把当年我玄宗皇帝赐给你祖父的叶护金牌拿出来

    一名宦官端着一只金盘走过来,金盘放着一面系着锦带地金牌,旁边还有一只黄金打造的金盒,上面镶满各种名贵珠宝,石慕华连忙躬身道:陛下,这就是臣祖父留下的叶护金牌,而旁边地金盒里是一名黠戛斯猎人从极北之地地万年冰层中得到金刚石,一直是黠戛斯王室的至宝,臣的父亲献给皇帝陛下。

    宦官走上前跪下,将金盘高高托起,张焕先取过金牌,正面是黠戛斯叶护五个字,而背面是一行小字:大唐开元天宝圣文神武皇帝赐坚昆都督。

    张焕点了点,又随手打开金盒,一片淡淡的蓝光从盒子里射出,这是一颗鸡蛋大的蓝色金刚石,呈菱形,出璀璨夺目的光芒。

    多谢你父亲地美意,朕接受了。

    张焕淡淡一笑,将盒子盖上,又问他道:你的汉语说得很好,可是在大唐生活过

    臣少年时曾在九原读过几年书,师尊给我起汉名为慕华,臣对中原文化十分敬仰,臣也立志要娶大唐女子为妻。

    张焕见他急于表达自己对唐朝的仰慕,便微微一笑道:你父亲让出使大唐,可有什么书信

    石慕华急忙躬身道:有金盒里的锦缎就是。

    张焕有些诧异,他又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一方白色的锦缎,抖开后他愣住了,整个锦缎上密密麻麻写满小字,竟是用鲜血所写,书中写尽回纥对黠戛斯的欺凌,现在回纥西扩至夷播海,黠戛斯已面临亡族灭种的危机,书中恳求大唐伸出援助之手,黠戛斯愿视大唐为父,张焕眉头微微一皱,他不喜欢用血书这种极端表示情感的方式。

    石慕华一直紧张地注视着皇上的一举一动,在关乎黠戛斯生死存亡的时刻,他地心都快跳出来了,见皇上眉头一皱,石慕华扑通跪倒在地,哀哀泣道:陛下,我们黠戛斯人每年养地牛羊马匹六成以上都要交给回纥,若遇灾年,他们就按去年的标准来收,若不够就抓人为奴,百年了,我们黠戛斯人一直便生活在缺衣少食地极端困苦之中,屡次反抗屡次被镇压,我祖父和两个伯父就是死在回纥人的刀下,这几年气候寒冷,牛羊难养。我们全靠在夷播海捕鱼为生,可三年前回纥西扩至夷播海,对我们逼迫日甚,半年前又严禁我们在海中捕鱼,断绝了我们的生路,又逼我们明年交百万头牛羊和五十万匹马。否则就会屠尽我们所有地黠戛斯人,陛下,帮帮我们吧我们真的走投无路了。

    这时,崔曜也终于忍不住道:陛下。草民听许多商人都说过,回纥人禁止他们和黠戛斯人贸易换粮,经常派骑兵巡查。一旦查获则格杀勿论。

    孙儿崔圆喝断了崔曜的插口。陛下面前,不许你多嘴。

    崔曜吓得一激灵,连忙低下了头。

    崔公子侠义心肠,倒也不错。张焕笑了笑,笑容随即一收,冷冷地对石慕华道:那你们想要什么援助。是要大唐提供粮食吗

    不石慕华断然否认,我们不要粮食,若要粮食我们可以迁移到西方去,我们不愿离开世代养育我们的土地,我们要刀,我们请求大唐援助我们武器和铠甲,我们要和回纥人拼死一战,决不再臣服于他们。

    朕明白了。张焕缓缓地点了点头,看在你们一片诚心的面上,朕原则上同意你们的请求。不过光要刀剑也不行。不填饱肚子怎么有力气和回纥人拼斗,朕会命碎叶提供给你们武器和粮食。但也希望你们能恪守诺言,视我大唐为父。

    石慕华地泪水狂涌而出,他伏在地上放声痛哭,张焕也一言不,等他哭声稍止,这才微微一笑道:既然完成使命,你就在长安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这件事朕还要和相国们商量细节,待开春后再回国,先去碎叶,朕会派兵护送你回坚昆。

    臣叩谢皇帝陛下对我黠戛斯的再造之恩石慕华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张焕瞥了崔圆一眼,见他欲言又止,便对崔曜笑道:朕知道你要参加科举,等考完试后,你再辛苦一趟,护送他们回去,若能完成这次使命,即使你考不中进士朕也会破格用你。

    侍卫带石慕华和崔圆下去了,房间里只剩下张焕和崔圆二人,崔圆忽然叹了口气道:陛下对臣的恩德,恐怕老臣无以为报了。

    阁老不必谢朕,朕只是给他一个机会,他能否成为大唐的栋梁之才还须看他自己地本事,只是阁老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才行啊张焕说到后面,语气变得有一点伤感。

    崔圆却淡淡一笑道:生老病死是天地规则,臣享尽了人间富贵,已经无憾了。

    说完,他话题一转又问道:陛下可曾考虑向碎叶增兵老臣总觉得一万驻军似乎少了点,仅能自保,若要扩张就不够了。

    张焕负手慢慢走到地图,他再一次深深地凝视着碎叶,葛逻禄南下的野心彰显,大唐与大食地默契已被打破,看来自己安西战略地最关键一步确实已经水到渠成了。

    朕可以告诉阁老,就在明年春天,我大唐的安西都护府和北庭都护府将合并为新西域都护府,新西域都护府将迁到碎叶,届时,碎叶将有四万驻兵,并可随时调动葱岭以东的十万大

    大治四年十一月初,由于授田事宜已接近尾声,朝廷正式向全国颁了府兵令,无论民族,凡大唐十八岁以上的男子皆有义务编制为府兵,在原籍服役,战时为兵闲时为民,每月将集中训练十五天,所需甲仗兵器及马匹皆由朝廷提供,各地府兵原则上每四年赴边疆宿卫一年,其间享受军饷,家中农田由地方官府帮种;在府兵令的同时,又颁布了招募长征健儿令,凡志愿去边疆服役的男子,朝廷将在永业田地基础上特别加授终身口分田三十亩,到安西服役还将享受双饷,以六年为服役期,服役期满即可返回原籍,且终身可免除府兵役。在实行府兵令的同时,原驻扎在中原各地的五十万西凉军仅留十万精锐编为天策军拱卫京师外,其余全部转为府兵,回原籍服役,自此,大唐的军制渐渐回转,在唐初府兵制的基础上,形成了府兵为主募兵为辅的全新军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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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碎叶筑城

    葛逻禄人自古就是突厥人的一支,一百多年来一直便生活在北庭金山以西的广袤土地上,以游牧为生,主要分为谋剌婆匐踏实力三大部落,也称三姓葛逻禄,各大部落领为叶护,在三大部落下又由无数小部落组成,或数千人数万人大小不等,回纥崛起后,葛逻禄人逐渐分裂,一支内附回纥,成为回纥人的一个部族,而另一支则西迁至夷播海的南面,天宝九年,葛逻禄人成为大唐的雇佣军,参加了怛罗斯之战,并在战争中背叛了唐军,以致唐军惨败,战后,葛逻禄人占领了碎叶河流域,随着碎叶河流域的大量突骑施人投降,葛逻禄人逐渐强大起来,开始东窥回纥人的土地。

    大唐庆治十年起,吐蕃动了与大食争夺吐火罗的战争,导致西域局势恶化,大食遂收回碎叶城,使葛逻禄人再次迁回金山以西,虎视北庭,并在吐蕃与回纥争夺安西的战争中偷袭北庭得手,使回纥军大败回漠北。

    在四年前,葛逻禄人遭遇到了西征的唐军,并惨败在大唐雷下,以致四万精锐骑兵全军覆没,葛逻禄人遭受到了空前的打击,在对大唐的强势扩张下他们被迫放弃金山以西的土地再次迁回夷播海流域,继而部族三姓生内讧,葛逻禄人陷入了低谷之中,但经过四年的养精蓄锐和大食人的全力支持,葛逻禄人利爪再次长出,并彻底沦为大食人走狗,受大食之命南迁至大清池以北,对碎叶形成了巨大的威胁。

    葛逻禄人屡次迁移始终没有能得到自己稳定的都城,目前他们将牙帐建立在一个海图什的小城中,葛逻禄人目前的大酋长叫阿瑟兰,年约五十岁,原是谋刺部的叶护。三年前他被大食哈里册封为葛逻禄王并任楚河总督,楚河也就是碎叶河。他虽然挂总督之名,可实际上却得不到碎叶河两岸的一寸土地。

    这天上午,海图什迎来了一名尊贵的客人:回纥国师苏尔曼,苏尔曼在回纥国教摩尼教中地位尊崇,再加上他本人出生波斯。和大食地关系良好,深得粟特人的爱戴,这样一来。他手中便掌握了摩尼教和粟特人两大势力。在回纥国中地地位举足轻重,这次出使葛逻禄是基于回纥国内受灾而生饥荒,粟特人不满回纥倾向大唐,忠贞可汗遂命他向葛逻禄人借粮,随后他将去巴格达向大食人请求援助,也算是平衡国内几个势力之间的矛盾。

    我的老朋友。我们已经两年没见了吧老远,苏尔曼便张开了他那犹如黑色翅膀一般大袍,他惨白的脸映照在阳光下,就仿佛一只黑色的蝙蝠,让周围地葛逻禄士兵都感到了一阵阴森,苏尔曼和葛逻禄王阿瑟兰是老相识,阿瑟兰的长子阿特鲁就是苏尔曼的大徒弟,三年前在盗取大唐雷地行动中死在唐军刀下,为此,苏尔曼远赴葛逻禄向阿瑟兰下跪请罪。阿瑟兰原谅了苏尔曼。并让自己最心爱地三子阿特雷再次拜在苏尔曼的膝下,毕竟葛逻禄人就住在回纥人的屋檐下。有大食的的盾牌能防住回纥人的明枪,但未必能防得住他们地暗箭,就这样,苏尔曼摇身一变又成为了葛逻禄未来的领路人。

    阿瑟兰也张开臂膀迎了上去,两人哈哈大笑,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彼此拍打着对方的脊背,拥抱礼行毕,两人又亲密地挽着胳膊,一起向大帐走去。

    国师,我儿子在翰耳朵八里怎么样他让国师满意吗

    阿特雷是一只勇敢的雄鹰,相信在我的调教下,他一定能飞得更高更远。

    那就辛苦国师了。

    两人说说笑笑走进了阿瑟兰大帐,大帐里布置得金碧辉煌,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帐壁上挂着缀满宝石的大食流苏,桌上铺着最豪华的大唐蜀锦,上面摆满了来自拜占庭的各种精巧金器,还有十几个风骚漂亮的女子半倚在珠光宝气中,眼中带着慑人地媚笑。

    二人进账坐下,一名侍女给他们上了喷香地马奶茶,几名年轻漂亮的葛逻禄女人坐在他们身后,轻轻为他们揉捏肩膀,苏尔曼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需要揉捏,阿瑟兰见苏尔曼脸色有些沉重,便低声喝道:你们都给我出去十几名娇媚地女人吓得纷纷站起,提着长裙飞奔跑出了大帐。

    阿瑟兰见她们都走了,便压低声音问道:国师,生了什么事

    你知道我为什么来吗苏尔曼取出一封信扔在小桌上,这是忠贞可汗写给你的亲笔信,你自己看看吧

    阿瑟兰取出信,只匆匆看了一遍,立刻脸色大变,他的手直哆嗦,颤声道:我们葛逻禄人自己的粮食也严重不足,不说五十万只羊,就连五千只羊也拿出啊

    苏尔曼见他紧张,便哼了一声道:大酋长怕什么,我们可汗并不是白要你们的羊,只是借,以后会还的。

    借回纥人的借和要又有什么区别,从前他们还借得少吗阿瑟兰苦笑一声道:并不是我们不借,实在是我们也遭了雪灾,国师应该知道,从九月就开始下雪,我们手中也实在没有羊啊

    苏尔曼瞥了一眼周围奢华的布置,淡淡一笑道:那你要我回去怎么给可汗解释,说大酋长穷得揭不开锅吗

    这阿瑟兰的脸胀得通红,他尴尬道:它们都是我手下抢来之物,而且也不能当饭吃,若国师喜欢,我统统送给国师就是。

    我们摩尼教义一向倡导节俭,我要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做什么,大酋长还是想想怎么搞羊向可汗交代吧

    葛逻禄人在怛罗斯之战后逐渐强大,但在北庭被唐军击败后陷入了内讧,力量遭到了极大的削弱,现在虽然尚能动员十余万男子,但和回纥比起来还是弱小很多,他们惹不起回纥。可是又确实没有多余的羊交代,阿瑟兰的额头已经开始冒汗了。

    好吧看在阿特雷的面上。我替你想了一个办法。苏尔曼叹了口气道:事实上我也知道你们拿不出羊,所以想了一路。

    阿瑟兰大喜,他连忙深深致谢,我就知道国师会替我说情。

    回纥人生存面前,谁说情都没有用。苏尔曼摇了摇头。我立刻要动身去巴格达向大食人借粮,我的意思是让大食人替你们出这笔粮食。

    可是五十万只羊,大食人肯出吗

    苏尔曼哈哈大笑。大食人又不会自己出。哈里一纸命令给昭武九国,当然是由他们来出这笔羊,不过

    说到不过两个字,苏尔曼眼一眯,阴阴地笑了,他盯着阿瑟兰道:不过你们要有些表示才是。要让哈里高兴,你明白我的意思吗阿瑟兰黯然无语,他当然知道苏尔曼地意思,讨哈里欢心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进攻碎叶,可他们现在尚未准备好怎么和唐军开战而且三个月前他们一个部落偷偷去金龙道企图抢掠胡商,结果遇到了唐军运银队,三千人全军覆没,连酋长也死了,对唐军的恐惧仿佛一片阴云投影在阿瑟兰地心中。良久。他才叹了一口气道:并非是我不想进攻碎叶,而是没有准备好。大食人也知道,他们答应的攻城器械至今没有送来,让我怎么进攻城池,算了我也不要大食这份人情,这件事我会亲自写信给忠贞可汗解释,没有就是没有,他要我怎么办

    你不给,可汗当然也不会拿你怎么办可是你想过没有,阿特雷可在翰耳朵八里。苏尔曼冷冷说道。

    阿瑟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苏尔曼捏住了他的软肋,苏尔曼忽然又阴阴一笑道:其实你也不用真的大规模进攻碎叶,关键是你要摆出个姿态,让哈里知道你是很听话的,这就足够了,阿瑟兰老弟,你明白了吗

    你是说阿瑟兰忽然明白了所谓摆个姿态地意思。

    苏尔曼慢慢点了点头,我听说碎叶正在大清池北面筑城,你是否可以从这个方面打打主意呢碎叶位于大清池西北方向的碎叶谷地里,它本身离大清池还有数十里地,所以在大清池的附近又分布着一些小城,比如叶支城贺猎城裴罗将军城等等,但这些小城大多分布在大清池地西面和南面,而在大清池北部和东部地区皆是一片防御地空白,所以三个月前一支葛逻禄骑兵才能畅通无阻地南下抢劫商队,虽然事后加强的巡哨,但仅仅只是巡查,并不能形成有效的防御体系,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曹汉臣决定减缓银矿的开采,集中人力加快度筑建防御城。

    筑建防御城的方案早在去年便通过了朝廷的批准,但因为人力不足而拖延至今,现在随着葛逻禄人南下地压力增大,筑建防御城也就成了燃眉之急,按照计划,大唐将在大清池的北面和东面各修建两座城池,在东面将修建苍龙和白虎两座城池,而在大清池北面则修建玄武城及朱雀城,每座城池之间相隔二十里,可互相呼应互为犄角,其中离葛逻禄人最近的是玄武城,玄武城也就成了投入人力物力最多的一座城池,这里离大清池不到五里,站在城头上,越过大片森林,可隐隐看见波光粼粼的湖水。

    一大早,施洋和他的一百名手下押着三千战俘来玄武城筑城,现在这位年轻的军官是碎叶军下的一名骑兵队正,他在金龙道歼灭葛逻禄骑兵的战斗中杀敌最多,最后还手刃敌酋,立下了大功,按照大唐的军功标准他可以升两级,也就是从伍长直接越过队正升为校尉,但曹汉臣在计算功绩时却不理会他是天骑营地伍长,而是按一个小兵起算,这样。他升两级就变成了队正,手下有一百名弟兄和两百匹战马。

    或许是出于内疚。曹汉臣在填写他履历时,悄悄将他地年龄改成了十八岁,以便于他领导一百条大汉,不过这一点似乎有些多虑了,且不说施洋本身就是天生老相心智成熟。更重要是安西军队的传统向来是以军功以本事来排资历,对年龄却不是很看重,施洋很快便以杀六十七名葛逻禄骑兵地骄人战绩赢得了手下士兵的尊重。再加上他神出鬼没的枪法和白百中地箭术。更是使手下对他佩服得五俯投地。

    筑城的工事已经开始了,所有地劳工都各自进入岗位,有的拌灰浆,有的拖拽大石有的在凿制方石,石料是从乌兹曼山取来,再用人工凿成方石。在城墙的边上,两座用木头搭制地高高吊塔负责将大石搬运上城头,玄武城经过两年的6续修建,已经修建好了八成,城墙上已经在砌城垛,城楼搭好了架子,一条人工开凿的护城河深三丈宽四丈,昨天刚刚建好吊桥,但城门还没有安装,若整个城池完成。将可以容纳五千士兵。成为大清池北面地坚固堡垒。

    护城河上搭了几座简易木板桥,河水与连通大清池。由于大清池终年不冻,但护城河还是结了一层薄冰,但冰层不厚,不能在冰上行走,千余名搬运石头地战俘正来来往往,十分忙碌,这些战俘都是当年安西战役的被俘,中间有吐火罗人大食人昭武人以及埃及人,原本有五万余人,战争结束后一部分昭武人被释放,剩下三万多大食人吐火罗人和埃及人,去年,大食哈里派特使到长安交涉战俘一事,最后两国达成了交换战俘的协议,大食释放了四千多尚在人世的怛罗斯之战的唐军战俘,而大唐也释放了一万名大食人,但还有二万多吐火罗人和埃及人大唐愿意收赎金方式释放,但大食却不肯支付赎金,不再理会这些战俘的死活,朝廷便决定将他们悉数配到碎叶开采银矿,服苦役五年后释放。

    施洋带着二十几名士兵正沿着护城河巡视,玄武城一共有五百驻军,主要是监工数千名干活地战俘,并防止葛逻禄人游哨的侵扰。

    五百人分成五个队,由一个姓方的校尉率领,今天方校尉率二百人押着千余名战俘去乌兹曼山搬运石料去了,玄武城中还剩三百唐军,由三名队正各自负责一段城墙的修筑。

    施洋刚走到西北角,忽然城头上传来一阵喧哗,城下一些人也扔下手中的活计,坐在地上大声喊开来,施洋诧异地抬头望去,只见城头上一千多战俘都停止了干活,坐在城头上仰天大喊。

    施洋立刻回身命几名士兵道:去看看,究竟出了什么事

    三名士兵纵马而去,过了片刻,三人又奔了回来,队正三骑飞奔上前,其中一人手中拎着一名战俘,往施洋面前一扔,这个塔塔木煽动战俘们怠工。

    眼前这名闹事的战俘年纪约四十岁,名叫塔塔木,皮肤黝黑,并不是晒黑的那种,而是天生的黑,粗眉粗眼,典型的吐火罗人模样,他是名吐罗火军的高级将领,他地职责是配合唐军管理战俘,并不干活,被俘四年来一直还算配合得不错,到明年十月他们就将期满释放。

    或许是即将被释放,战俘开始注意起自己地身体来,尽量多吃多睡,干活也不是那么卖力了,原来二万人开银矿人手本来就富裕,所以偷偷懒也看不出,但这次修建玄武城就不同了,由于时间紧迫,劳工也不多,唐军为了加快进度,便将施工量分解到了每一天,干不完活就不准吃饭睡觉,这一下,战俘叫苦不迭,十几天下来便开始闹情绪,今天就是这个塔塔木煽动怠工,要求唐军缩短干活时间。

    在银矿呆了近四年,这个塔塔木早混成了老油条,他见这个唐军军官只是一个小小的队正,而且很是年轻,心中不禁轻蔑地冷哼了一声,往地上一趴,准备以语言不通来拒绝交流,等对方地高级将领来。

    把他拖去砍了,人头示众施洋根本就没有和他谈判的打算,手一挥便下令手下杀人,几名士兵冲过来,抓住他的胳膊就向城头那边拖,塔塔木吓了跳了起来,举手大声道:好吧好吧我叫他们干活就是。

    几名士兵停下来,看着施洋,但施洋却似乎什么也没听到,厉声喝道:砍了他

    一名士兵一刀便将他砍翻,杀猪般的惨叫声响起,另一名士兵随即一刀剁下了塔塔木的人头,施洋冷冷地看着行刑结束,他一挥手令道:去,将他的人头拿去示众,谁再敢闹事,立斩

    当塔塔木的人头被挑在竹竿上高高示众,一场因宣泄不满而引的小小工潮立刻平息下来,工地上又开始了紧张忙碌的劳作,施洋不再指定什么战俘军官协助管理,而是给每名唐军士兵一根皮鞭,谁敢偷懒就狠狠抽打。

    一天很快地过去了,在施洋所负责的北城墙一段,原本要干到深夜才能结束的活提前完成了。

    队正,今天的进度已经完成。一名士兵跑来禀报道。

    施洋抬头看了看天色,太阳斜斜地挂在西天,离天黑尚有半个时辰,队正,时辰尚早,要不再让他们多干一会儿一名伍长小心翼翼地建议道。

    不施洋断然否定了伍长的建议,让他们吃饭休息,明天再继续干活。

    是伍长当即跑去宣布收工,坐在城墙上等待命令的一千多名战俘竟一齐欢呼起来,当一队队战俘排队走过城墙,笑语声不断,只有挑在城楼一角的人头孤独地在寒风中摇荡,再没有人愿意看它一眼。

    夜渐渐深了,其他几段城墙在北城墙的影响下也加快了修筑进度,均提前结束了今天的工程,战俘们66续续返回战俘营吃饭,许多人疲惫不堪,草草吃点东西倒地便呼呼大睡,夜幕下的玄武城又变得安静起来。

    忽然,在远方的树林里出现了几骑黑影,他们注视着玄武城的动静,很快便调头向北疾驰而去,在数里外,一片黑压压的葛逻禄骑兵正整装带,黑色的战马打着响鼻,阿瑟兰拉着缰绳,面无表情地盯着远方孤零零的玄武城,他灰色的眼睛和寒冬一样刺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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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初建战功

    沉沉黑雾中,一骑战马向玄武城狂奔而来,马蹄声惊碎的寂静的夜,这是一名在外围游哨的唐军斥候,他现了危险迫临。

    不等战马停下,斥候飞身跳下马,跌跌撞撞冲到被马蹄声惊动出来查看情况的施洋面前,生了什么事施洋忽然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施队正,现大队葛逻禄骑兵,就在数里外。

    命令弟兄们赶紧起来,我去找黄队正和杨队正。施洋一边跑,一边回头大喊。

    突来的警报使唐军高度紧张起来,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唐军向城头奔去,几十名唐兵跑到城外砍断了捆绑吊塔的的绳索,高高的吊塔轰然倒下,他们又点火烧了简易木板桥,这时,远方已经隐隐传来激烈的马蹄声,唐兵们退回城内,吊桥立即高高拉起。

    至少有四千人。一名黄姓队正脸色惨白,他从隐隐传来的马蹄声推断出了葛逻禄骑兵的人数,而他们只有三百人,一座尚未完工的城堡,连大门都还没有装好,更要命的是城内还有三千人的战俘,在敌军的大举进攻面前他们会作出怎样的选择

    我们要立即向朱雀城和苍龙城求援。另一名杨队正毫不犹豫地建议道。

    不行,深夜来援很容易被敌人打伏击。施洋注视着沉沉的夜幕,他缓缓摇头道:我更担心会中了敌人调虎离山之计。

    可是我们只有三百人,连城门都没有,怎么打杨队正猛地扭头盯着这个年轻的队正,他能有多少作战经验

    不光是这样,城内还有三千战俘,如果他们哗变,我将死无葬身之地。黄队正的心仿佛沉进了深渊。

    你们先去组织弟兄,战俘那边我去想办法。施洋紧咬着嘴唇,转身跑下城墙。

    两名队正彼此对望了一眼。眼中都充满了深深地忧虑。形势之严峻。不是他们这种小军官所能驾驭。

    战俘营也驻扎在城内。由一百多顶大帐组成。每顶大帐里挤睡着三十人。此时战俘营已经听到了一点风声。每一座大帐里都开始有些骚动起来。

    让所有人都出来。施洋一反平时地沉默。他厉声喊道:我有话要对他们说

    看管战俘营地几十名唐军冲进每一顶大帐。大声叫骂。把一群群战俘赶出大帐。或许是被俘虏得太久。这些战俘对唐军都有一种自内心地畏惧。尽管他们有三千人。而唐军只有几十人。但他们还是像一大群绵羊一样。乖乖地被赶到营地前地空地上。不安地等待着这个年轻军官地训话。

    我要告诉你们。葛逻禄人来了。他们来了至少两三千骑兵。施洋毫不隐瞒真相。开门见山边将严峻地情况告诉了所有地战俘。战俘们彼此对望。出一片低低地惊呼。这惊呼声中蕴藏复杂地感情。有一点点希望。但更多地是对突事件本能地反应。他们大多数人也不知道葛逻禄人来了对他们意味着什么。

    或许你们有人在想。葛逻禄人来了你们会不会从此自由。如果你们真有人这样想。那就大错特错了。葛逻禄人会把你们交给大食人吗不会葛逻禄人是贪婪地豺狼。你们中地体弱将被他们杀死年轻力壮将成为他们地奴隶。一辈子都无法翻身

    施洋每说一句话,便立刻有通大食语的士兵和通吐火罗语的士兵将他的话翻译过去,在猎猎的火光中,每一个战俘都沉默着深思着。

    明年你们就将获得自由,这是大唐皇帝陛下的旨意,没有人敢再留下你们。明年你们就将会到自己父母妻儿身边,你们已经熬了整整四年,为什么要在希望即将来临前又落到葛逻禄人的手中或许你们中还会有人产生侥幸之念,葛逻禄人可能会将你们交还给大食,可我相信你们也很清楚,为什么大食只赎走波斯人,却将你们丢在大唐不闻不问,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把你们的死活放在心上,甚至你们在大食地户籍本上已经阵亡。清醒一点吧大食人不会再要你们。你们的命运是和我们连在一起。

    施洋炯炯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地脸孔,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高声说道:我答应你们,如果你们和唐军一起保卫玄武城,你们将提前获得自由,你们明白吗与我们并肩作战,这不仅仅是保护你们自己的生命,大唐人是知恩图报的民族,当黎明到来时,你们将开始崭新的人生,怎么样愿意听从我的指挥吗有谁有谁愿意

    在一片叹息声中,三千人对自由的渴望被激了,我愿意开始有人喃喃自语,

    我听不见,你们喊出来

    我愿意。终于有人振臂大声叫喊出来,我也愿意我也愿意

    三千人中的叫喊声此起彼伏,喊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响,渐渐汇成了一片情绪激昂的洪流。

    熊熊地烈火在玄武城上空燃烧,数骑报信兵已经奔赴四方,他们要将葛逻禄人进攻的消息传递到周围的每一个城池,不是求援,而是让他们提高警惕,严防敌人的进攻。

    在城内也异常忙碌着,无数人三五成群地抬着一块块沉重的大青石堆砌在城门前,随着大青石的不断砌高,一座厚达四丈的石墙很快便堵住了大门,在石墙上方还留了缝隙,可供弓箭射击。

    随即三千战俘兵分成两路,一路千人留下城门前看守城门,另一路两千人上了城墙,他们没有武器,就将以石块协助唐军守卫城池。

    此刻,四千余葛逻禄骑兵已经在半里之外停住了,宽阔的护城河挡住了他们的铁蹄,阿瑟兰紧皱眉头望着这座尚没有完全修好地城堡,宽阔的护城河黑黝黝的城墙,高高耸立的吊桥。这一切在一支没有攻城武器的骑兵队眼中,就仿佛一座座难以逾越的大山。

    但这偏偏又是他们当其冲的城池,城堡上空燃烧着熊熊地大火映红了天际,阿瑟兰知道今天的脚步就将止于此了,再偷袭别地城池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正如苏尔曼所言。他只是来做个姿态,可是再怎么样简单姿态,他都必须要进攻,要敌人流血和自己流血,否则大食哈里是体会不到他地诚意。

    这时一匹快马奔来,马上士兵向他禀报道:属下已探明,对方护城河虽已结冰,但不能在上面行走。

    阿瑟兰闷哼了一声,他知道会是这个结果。这就是大清池怪异的地方,临海一圈再寒冷也只结一层薄冰,再向北十里就完全不同了。河流从河面冻到河底,所以这里被称为热海,是所有牧民向往地天堂,可惜被大唐占领了,阿瑟兰一阵咬牙切齿,如果大食当年不把碎叶夺走,那唐军也绝不会这么轻易得手。

    巨木砍伐结束了吗阿瑟兰回头大声喝问道。

    回禀大酋长,已经砍伐了五十棵巨木。

    好,在河上架桥。开始试探进攻

    随着阿瑟兰地一声命令,铜号声在葛逻禄骑兵中骤然响起,葛逻禄骑兵每百人一队,拖着一棵高达五六丈的大树向护城河缓缓行去。

    这一支葛逻禄骑兵不同于在金龙道上准备抢劫商旅的那支骑兵,那是一支由牧民临时拼凑起来了的乌合之众,没有组织纪律,全靠一股子蛮劲冲击,一败即溃,而这支骑兵是阿瑟兰的亲卫军。经过严格的训练,不仅装备精良,而且冲击力极强,能协同作战。

    他们一手执盾,一手拖着巨树缓缓前行,并不急躁进攻,他们知道城内唐军仅数百人,弓箭也不会太多,若将唐军的弓箭诱射完。那他们就将成为瓮中之鳖了。

    城墙上两百五十名唐军排列在北城墙上沉默地注视着敌军靠近。他们身后站着千人,准备协同作战。而另外千人则分成两队紧张地忙碌着,一队将几十栋刚刚修好房屋拆掉,将石块运到城墙之上,另一队则将一桶桶沸水搬到城头,借助夜色的掩护将水泼在城墙上,凛冽的寒风中,很快便冻了一层冰,使墙面和城下地面光滑无比。

    此刻施洋已经被所有人推举为代理校尉,他成功地说服战俘们协同作战,使得防守成功地可能陡然变大,大门堵死了,战俘搬着石块上层,而对方至今没有出现攻城的武器,士兵们看到胜利的希望,士气大振,这就是安西军地传统,从来都是信服有本事的人。

    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放箭

    要节约每一支箭,要箭箭伤人,宁可他们冲过护城河。

    以梆子声为令,声响即射声停即停

    施洋的一道道命令下去,唐军依旧沉默,每人手执一把长弓,背着两壶箭,三百人,一共一万八千支箭,确实不多,但万幸的是敌军也不多,黑影绰绰不过四千人,弓箭笔直地指向城下黑影,唐军在等待着最后的命令。

    轰一根巨木被扔在河上,巨木的一头砸破薄冰,激起一片水花,浮在水面上,马上立刻跳下十几名葛逻禄人,高举大盾将巨木推向城墙,但只推到一半,十几箭连珠箭一般从城上疾射而出,一箭快似一箭,惨叫声此起彼伏,十几名葛逻禄人全部栽倒在地,竟无一人能站起来。

    城头上一片寂静,所有士兵眼中都露出了极为震惊的神色,敌人在三十步外,沉沉的黑夜中目力难及,只看见团团黑影晃动,而且对方还似乎举着盾牌,他却能在一瞬间从稍露地缝隙中射入,这是怎样一种箭术

    施洋慢慢将长弓收回,冷冷道:敢在我面前如此嚣张,真视我大唐无人吗

    三年来,施洋是在枯燥而残酷的生活中度过,他是天骑营一员,驻防东内苑。白天他和普通士兵一样骑马练枪巡逻执勤,下午解散回军营后他便孤身一人去靶场练箭,无论是硬弩还是长弓,他每天都要射出数千箭,手指被磨烂虎口红肿,一直到筋疲力尽他才回去读书。天天如此,在长安三年,他甚至没有出过一次东内苑的大门,东内苑的飞鸟也因他而绝迹,他有着天赋禀异的射箭才华,再加上最为残酷的训练,使他在去年四十万西凉军的射箭大赛中以无可争辩的优势勇夺桂冠。

    施洋看了周围地弟兄,赞许地点了点头,很好在紧张地气氛中。竟没有一个人因他的射击而盲目跟从,都在等待着梆子声响起,有这样的纪律。何愁今晚不胜

    城下的其他数十名葛逻禄骑兵也被这恐怖的箭法吓坏了,他们一声喊,调头便逃,后面拖着巨木地几队葛逻禄骑兵不知生了什么事,都纷纷停住了脚步。

    浑蛋阿瑟兰怒不可遏地冲上来,一顿鞭子劈头盖脸向退下来的骑兵抽去,竟敢动摇我的军心,来人给我全部拖下去砍了。

    大酋长息怒一名千夫长拦住了阿瑟兰,他苦苦求情道:临战杀人不祥。不妨让他们冲击在先。

    好吧阿瑟兰吐了一口闷气,他见天色已到了四更,便不在拖延,拔出战刀狂吼一声:全军冲上,给我撞开大门。

    葛逻禄人没有攻城武器,撞开城门便是唯一的手段,只要杀进城,他就可以用数百唐军地人头向大食哈里交待,一声呐喊。随即是刺耳地喊杀声,葛逻禄人跳下坐骑,铺天盖地地向护城河边杀来,冲在最前面的数百人拉着巨树扔进河中,轰隆轰隆巨大地声响,巨树砸开了薄冰,在护城河上起伏,数百人一起用劲,将巨树推进河中。这次他们变聪明了。躲在茂密的枝桠中推树,有了天然地屏障。

    河水剧烈晃动。将巨树吸附在一起,形成了一座巨大而宽阔的木桥,但城上仍然没有动静,唐军拉弓搭箭,冷冷地注视着城下的敌军,他们在等待着射击地命令。

    葛逻禄人的进攻开始了,箭如雨点般呼啸而来,叮叮当当地射在城头上,城头尚没有完全修好,还有许多垛口没有砌好,唐军和战俘们纷纷蹲下,箭雨从他们头顶上呼啸掠过。

    刺耳的铜号声响彻天际,黑色的人潮一浪一浪翻滚而来,施洋靠在一只城垛后面,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敌人中细节,黑压压的人群中没有出现攻城梯,还有几支长条形的敌群,那一定就是撞木,施洋目光移到了城下,从他们的浮桥到大门只有五十步距离,墙边的实地宽不到六尺,只容两个人并肩通过,也就是说两根撞木不可能同时过去,这五十步距离也就决定着今晚的胜负。

    他年纪虽轻,但他地冷静和沉着已经具有大将之风,他无疑是一个军事奇才,这是他的第一次指挥战斗,他很快便找到了此战中的关键之处。

    向这里抛下几块大石。施洋一指城下的五十步狭路喊道,立刻冲上来百名战俘,将十几块重达百斤的巨石抛下,有两块翻滚进河里,在河面上砸开两个大洞,其余大石皆横七竖八地拦在狭道上。

    三轮箭射过,开始有一群群敌军如猿猴般地跳下护城河,从木桥冲向对岸,就在这时,城头上梆子声响起,箭如雨,石头如冰雹迎头落下,近百名敌军纷纷中箭,惨叫着落入水中,黑色的水面上冒起一股股如墨汁般的血,大石砸散了并拢在一起浮桥,后面刚刚跳下的几十人站立不稳,纷纷掉入水中,扶着巨树狼狈地向岸上游去。

    不准上来,用绳子将浮桥捆住后面督战的千夫长现浮桥地漏洞,他大声吼叫,命人向水中扔下长索。

    后面的葛逻禄人又如退潮般撤去,护城河边又再次安静下来,只有一支接着一支的冷箭从城头射下,每一支箭射入水中,必有一声惨叫,顷刻间,水中的三十余人只剩下十几人躲在大树下,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城墙下顿时如死一般的寂静。

    呜铜号声响彻天际,黑色的大潮再次汹涌而来,他们高举盾牌,喊杀声震天,阿瑟兰在十几名亲卫的簇拥下,亲自来督战了。在一阵阵刺耳的铜号声中,两千余名葛逻禄人如狼群一般,一群又一群嗷叫着地跳下浮桥,向对岸奔去。

    另外两千人则蹲在河边向城头放箭,用密集地箭雨压制住唐军地反击,这是极为有效地手段,唐军被压制得无法现身,只有几个城垛后面的唐军可以放箭,或从城上抛下几块没有目标地石块。偶而能砸到几面盾牌,但对于两千多冲击的敌军,这已经没有什么效果了。

    很快。两千多葛逻禄人已经大部分冲上城墙边地狭道,高举盾牌向城洞跑去,两百余步宽不足六尺的狭道上挤满了黑压压的葛逻禄人,就仿佛暴雨前准备搬家的蚁群,在他们中间藏着三根粗大的撞木,正一点点向城洞挪去,狭道上十几块巨石延缓了他们的度,一些冲在前面的人正将巨石一块块掀入河中,尽管如此。最前面的一根撞木离城洞已经不足三十步了,一旦撞木入城洞,垒成的松散石墙能否抵住数百人地撞力,就难以预料了。

    施洋见形势危急,而唐军仍然被葛逻禄人密集的箭雨压制住,他大吼一声,再不反击,大家统统都得死

    他率先探身向城下放箭,立刻缩身搭箭。再次探出身去,在他的影响下,唐军纷纷效仿,一轮轮地箭射向城下,但这样一来,唐军也出现了伤亡,不断有人中箭摔落下城,拖着长长的惨叫声落入恶狼一般的葛逻禄人中。

    几轮箭后,施洋现还是没有什么效果。下面是重重的盾牌。仿佛屋檐一般遮住了敌人的头顶,盾牌上如刺猬一般钉满了箭矢。

    停止射箭。用石块砸施洋断然改变了战术。

    一声令下,后面的战俘搬着沉重的石块,纷纷冲上前抛下城头,和箭矢相比,沉重的石块开始产生效果,盾牌抵挡不住石块的冲压,破裂粉碎,一堆一堆地葛逻禄人被砸得骨裂筋断,城下一片哀嚎之声,第一根撞木也从人群中脱落,翻滚进护城河中。城上的唐军见巨石战有了效果,顿时士气大振,他们也开始收起弓箭,改用巨石攻击,一百余唐军高举盾牌形成一面长长的盾墙,有效地抵挡住城下射来的箭雨,一块块磨盘大的石头开始从城头砸下,堵住了前进的道路,使得离城门只剩七八步远的葛逻禄人寸步难行。

    骨头断裂的咔嚓声被砸中时的痛苦惨叫声身躯被石头砸断地剁肉声,交织在一起,城墙下仿佛变成为人间地狱,开始有人往回逃了

    施洋贴靠在一面城垛后,从墙洞中紧紧地注视着护城河对岸约五十步外的十几名骑马之人,他早就注意到了,从进攻到现在这十几骑始终没有动过,他们中间应该有今晚葛逻禄人的领,可是,这十几人中到底谁是他们的领呢五十步外,他分辨不出他们的脸。

    施洋略一思索,立刻向怀中摸去,他记得怀中应该有一封书信,是他升为队正的任命书,找到了,施洋将信取出,又抽出一支箭,将箭头咬去,直接把信穿在箭杆上,他立刻张弓搭箭,嗖地将箭信平射出去,箭信宛如一羽白鸽掠过夜色,准确地飘落在十几骑黑影的面前。

    这时,施洋手中的弓箭已经换成了他的钢弩,他将一支弩箭放入箭槽中,慢慢举起,钢弩搭在自己地左胳膊上,瞄准了那封白色地箭信

    城下,一名亲兵翻身下马,上前拾起了城上射来的箭信,大酋长,是一封信

    亲兵连忙将信双手递给了阿瑟兰,阿瑟兰叹了口气,天已经快亮了,眼看要成功,可惜唐军地巨石阵却让他的偷袭最终成了泡影,他随手接过信,扭头喊道:点一个火把来

    就在他扭头的瞬间,一支弩箭闪电般射到了,噗地一箭射穿了他的脖子,一阵剧烈的疼痛使阿瑟兰张大了嘴,手一松信飘落下地,他轰然从马上摔落下来。

    天已经亮了,城墙下在堆起了五尺高的乱石中到处是成堆的尸块,血肉模糊,一千多葛逻禄人葬身在乱石阵下,离城洞最近的一人已只剩下一步之遥,却被砸扁在一块巨石之下,大队葛逻禄人在天亮前便已经撤离了,他的大酋长中箭落马生死不知。

    施洋带着十几名士兵在城外视察他们的战果,经过一夜的苦战,大部分人都已经疲惫不堪,连战俘们都回营睡觉去了,今天将放假一天。

    队正你看。一名士兵忽然指着西方大叫,施洋回头,只见远方出现了一条黑线,是骑兵,一支骑兵正向这边疾驰而来,几名士兵惊慌失措地转身要逃,施洋却一把拦住了他们,不要慌,看清楚再说

    骑兵越来越近,这时,城上已经欢呼起来,是唐军的骑兵,施洋看见了一面金黄色的大唐龙旗在队伍的上空高高飘扬。

第八章 疑踪惊现

    唐军三千人的骑兵队是碎叶都督曹汉臣亲自率领,他是今天凌晨抵达朱雀城视察时得到玄武城的急报,惊骇之下,曹汉臣连城门都没有进便赶赴玄武城救援,整个碎叶也只有他一人知道施洋的真实身份,大唐皇帝陛下的义子,却又是碎叶军下的一名小兵,说起来都是不可思议之事,三个月前,当曹汉臣想以金龙道的功绩提升施洋为校尉时,却意外地收到了皇帝陛下的秘密手谕,命令他施洋的任何功绩都要打折计功,并严禁他泄露施洋的真实身份,曹汉臣是军人出身,他能理解陛下的一片苦心,只有在风雨中长大的树才会更加粗壮茂盛。

    曹汉臣率军飞驰到了玄武城前,老远他紧张的心便安定下来,城头依然飘扬着大唐军旗,玄武城无恙,这时,施洋和其他两名队正一起上前行礼,参见大将军。

    你们干得漂亮曹汉臣马鞭一指城墙下的辉煌战绩赞道。

    施洋抢先一步上前沉声道:回禀大将军,这是三百名弟兄浴血奋战的结果,还有三千战俘拼死相助,我们才击退四千葛逻禄人的进攻。

    三百人曹汉臣一怔,他扫了一圈便问道:你们的方校尉呢他到哪里去了

    回禀大将军,方校尉三天前率人去乌兹曼山采石,尚未归来。黄队正和杨队正一起上前道:这次击退葛逻禄人的进攻,弟兄们一致推举施队正代理校尉才立下此奇功,最后葛逻禄人的撤兵也正是由于施队正一箭射倒敌酋的缘故。

    曹汉臣仰天大笑,他翻身下马上前重重地拍了拍施洋的肩膀,我就知道你这小子藏而不露,果然又立功了。

    施洋立刻单膝跪下,卑职不敢居功,请大将军将此功劳给弟兄们和三千战俘,卑职愿和他们一起分享。

    曹汉臣凝视着他半晌无语,他忽然冷冷一笑道:本将军的决定岂是你一个小小的队正所能左右你再敢多言。我必治你犯上之罪

    他手一挥,厉声喝道:进城回碎叶,虽然葛逻禄主动来挑衅,但曹汉臣却没有与葛逻禄人正式开战的权力,甚至安西都护王思雨也没有。此事必须要报皇帝陛下来决定。

    施洋也在返回碎叶的队列之中,他因此战被升一级,为第五斥候营校尉,黄队正和杨队正同时被升为副尉,另外所有参战的官兵皆记大功一次,助战地三千战俘则在筑完玄武城后将全部释放,若愿留在碎叶则享受移民同等待遇。

    施洋既升为斥候营校尉。玄武城地防务就将另一支军队来替换。他则返回碎叶准备接受新地任务。

    从玄武城到碎叶约三百余里。需要两天多才能返回。众人一路沿着大清池疾前行。天黑时在一个叫风宁地小镇驻停下来。顾名思义。这个小镇不像别处风尘刮脸。它位于一处山坳处。一条碧水河从小镇中间静静地流过。它只有数十户人家。非常宁静。唐军也没有进镇。而是在镇外驻营。

    大营刚刚驻扎。一名斥候便飞驰而来。

    禀报大将军。阿史不来城传来鸽信。一支由两百辆马车组成地大食商队过境。可能是押运军需物资。

    阿史不来城位于碎叶和怛罗斯之间。是一个著名地商贸补给城。距碎叶约六百余里。也是来碎叶之前地最后一个补给站。目前被大食控制。但唐军在那里设有秘密情报点。

    曹汉臣听说有军需物资过境。头立刻疼了起来。这两个月。大食不断运送大量军用物资到葛逻禄。已经查获三批。但仍屡查不绝不断有军需品源源不断地送往葛逻禄。而且这些物资都是民商所为。大食官方根本就不出面。以前都是从南面过去。而现在却改成了北面。那边地广人稀。更难以查获。可若不查。每送一把刀过去。就意味着大唐将士将多流一滴血。此风必须要狠狠地刹一刹。想到这。曹汉臣一咬牙令道:命第五斥候营火去拦截大食商人。不准有半点失误

    一队三百余人的骑兵风驰电掣般向正北方驰去,接到此信,大食商人已经上路了,赶去阿史不来城只会扑空,他们必然是横穿碎叶谷地的最北部直接去葛逻禄属地,只有绕到他们东面才有可能拦截住他们。

    三百余骑兵每人两匹战马,不分昼夜地向疾行,碎叶谷地以北最近的一个出口也在五百里外,最快也要三天后才能抵达,而且越向北出口就越多,根本不知道会从哪里出来,大食商队是还没有到还是已经过境施洋忽然觉得能否拦截住大食商队完全是要看上天肯不肯给自己一分运气了。

    和南面温暖湿润的大清池流域相比,碎叶川的北方就是天寒地冻了,没有一丝绿色也没有一点生机,数百里都是一片光秃秃的灰白色,枯燥而单调,看得人眼睛都疼。

    校尉你看这天清晨,一名士兵忽然指着远方大喊,是雪山。

    透过薄薄的一层雾霭,施洋看见了东北方向隐隐约约有一座高耸的雪山,在微弱地朝阳照耀下,雪峰闪烁着一种妖异的蓝光。

    这就是妖龙雪山吗施洋有些惊讶地问道,他听说碎叶川的最北面有一座蓝色雪山,雪山下地冰湖里时常有妖龙一般的怪兽出现,据说在月圆之夜,它还会出现在峰顶对月长歌。

    没错,这就是传说有妖兽出没的妖龙雪山了。一名经验丰富的队正策马上前笑道:雪山脚下有一个叫阿木图的小镇,颇为热闹,我们赶了一夜的路,可以在那里稍事休整,打听一下大食商队的行踪。

    施洋点了点头,回头挥手大喊道:弟兄们再加把劲,到前面小镇上去休息。

    众唐军纷纷抖擞精神。沿着荒凉的砾石滩向雪山方向疾驶去。

    两个时辰后,唐军们终于来到了这座修建在湖边的小镇,小镇人家呈月牙形沿湖分布,约四百户人家,绝大多数都是突骑施人,他们最早都是牧民。随着去回纥地商人越来越多,必经之路的妖龙雪山下便开始有人在此定居开店,渐渐地,定居的突骑施人越来越多,最终形成了今天小镇的规模,男女老幼竟有三千余人,大多是开店经商。

    小镇周围被茂密的森林围绕,从一条幽深平坦的大路进去,充满了生机勃勃地阿木图镇便出现在眼前。小镇的建筑大多是木结构,粗大的原木上布满了苔藓和裂缝,显得有些年头了。但小镇地一条主干道却干净而宽阔,就仿佛刚刚修葺一样,大街上各种店铺林立,客栈酒馆赌馆妓院应有尽有,现在已快到中午,大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常,大多都是商人,突骑施人回纥人波斯人粟特人葛逻禄人。甚至还能看见几个汉人的脸孔。

    这里简直就像是桃花源一样,和外面荒凉的灰色世界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三百余名唐军骑马缓缓走在大街上,引起了许多人侧目,但并没有人上来干涉他们,施洋心中觉得有些怪异,便问刚才的刘队正道:这里是属于谁的地盘葛逻禄人吗

    不不是他们,这座小镇属于粟特商人地地盘,这里有一半的店都是他们所开。刘队正对这里似乎很熟悉,他笑了笑道:据说葛逻禄人畏惧湖中的妖兽。始终不敢对这里妄动刀兵,但实际上是因为粟特商人对葛逻禄地影响很大,所以葛逻禄人才没有对这里下手。

    说到这,刘队正忍不住叹息一声又道:其实这里原本还有几家汉人开地店,粟特人对他们压迫很重,一直艰难度日,后来碎叶被大唐收复,那几家汉人都改去碎叶开店了。

    刘队正似乎对这里很熟悉啊施洋淡淡一笑问道。

    那是自然,我父亲原来就是在这里开了一家客栈。后来搬到碎叶了。三年前我就在碎叶从了军。

    刘队正摇了摇头,不想再多提往事。他带着唐军转身进了一条弄堂,走了几十步,向右一拐,前方竟藏着一家酒馆。

    施校尉,你带弟兄们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问问情况。刘队正一边说,一边脱去军装,换成了便服。

    我和你一起去。施洋将缰绳扔给一名士兵,也换了一身便服和刘队正一起走进了这家酒馆。

    酒馆外面冷冷清清,而里面却喧嚣杂乱,客人众多,一股酸溜溜的酒味混合着热烘烘地羊骚味,充斥着这座小酒馆的每一个角落。

    酒馆横七竖八地摆放着十几张做工粗陋的大方桌,几乎都坐满了酒客,一名奇大的年轻女人正绷着脸,手里端着一只装满葡萄酒的瓦罐给客人们倒酒,每倒一杯酒就伸手要十枚铜钱以作小费,喝酒的大多是精明地商人,他们虽然知道这是规矩,但还是不甘心地在女人肥硕的上顺手捏一把,算是给小费的补偿,那女人似乎被捏惯了,也浑不在意,继续给下一个客人倒酒要钱。

    这里虽然杂乱,却问得到很多的消息,跟我来

    刘队正带着施洋穿过大堂,他们身着突厥人的服装,没有人注意他们,客堂里依旧吵嚷喧闹,二人很快便来到柜台前,柜台里的掌柜是一个瘦小的粟特人,长着两只仿佛用钻子钻得凹进去的绿豆小眼睛,在红色的眉弓下闪闪光,他苍白地脸上显得很有耐心,有着所有生意人特有的狡猾和贪婪。

    刘队正上前用波斯语说了几句,粟特人一愣,他随即认出了刘队正,亲热地在他肩头拍了拍,脸上的皱纹笑成了一朵朵花。

    刘队正又低语了几句,粟特人脸上的花又恢复成了钱袋上的纹路,他爱理不理地嘟囔了一句,刘队正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约十枚大唐银币。放在柜台上,粟特人眼一瞥,两粒绿豆闪了一下,随即还是摇了摇头,刘队正笑而不语,又掏出十枚银币。一块一块地向上加,一直加到十六块,粟特人还是摇头,这时,刘队正却忽然往回拿了一块,粟特人的手比闪电还快,一把摁住了银币,附耳对刘队正低语了几句。

    刘队正脸色一变,拉着施洋便飞快地向酒馆外跑去。一出酒馆他便急声道:快追我们要找的大食商队一个时辰前刚刚离开阿图木镇。

    施洋也来不及换衣服,翻身上马对士兵们大声喝道:立即出

    三百骑兵马蹄如惊雷,冲出小巷。直向阿图木镇的北面奔去,阿图木镇地出口处有两条路,一条向北通向大漠和夷播海,另一条向东穿越数十里茫茫地森林,出了森林便进入了葛逻禄人地控制地盘。

    唐军不假思索地沿着东面的道路疾驰而去,这条路其实是一条穿越森林地小河,河流两岸的砾石滩便成了天然地商道,商道上偶然会出现一些匆匆赶路的商队,但这不是他们所追的那支大食商队。唐军的气势如奔雷,吓得沿途的商人纷纷向两边躲闪,唐军从他们身边飞掠而过。

    一直追出二十余里,还是没有看到那支大食商队的影子,施洋一摆手令道:停下

    唐军奔跑的度渐渐地放缓了,施洋眉头一皱,问刘队正道:粟特人会不会是骗你

    不会刘队正毫不迟疑地摇了摇头,粟特人虽然视钱如命,但他们很讲信用。收了钱就不会给假消息。

    那会不会是他所说的大食商队与我们所要找的商人不是一伙人

    这刘队正也有些疑惑,这确实有可能,毕竟他能提供地线索也不多,二百余辆马车,马车上的货物都是用黑色油布捆扎,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不是一伙人,那也该有一支两百余辆马车的大食商队才是。

    校尉,你看一名骑兵忽然指着左边森林里低声喊道。

    施洋顺他地手指方向看去。他心中一阵狂喜。只见在百步外的森林深处停住一辆马车,马车上的物品十分巨大。全部用黑油布包扎,在草地上躺着一名正在休息的车夫,他并没有现唐军。

    不只一辆,我已经看到了数十辆马车。施洋目光锐利,他比别人看得更深更远。

    刘队正,你从左面包抄,不得放走一人。

    施洋又命令另一名队正道:秦队正,你从右面包抄,同样不得放走一人。

    唐军分兵三路,迅地将森林里的马车队包抄而去,不等靠近,草地上的人便现了他们,他骇得跳起来大声叫喊,施洋一抬手,一支弩箭射穿了他的脖子,他捂着脖子重重倒地。

    给我杀

    三百骑兵呼啸着冲进了森林,森林里果然藏着两百余辆马车,押车之人已经得到警报,他们拔出刀与唐军搏斗,个个凶悍,但他们哪里是大唐骑兵的对手,几次冲锋,便被唐军砍死了数十人,其余之人再无斗志纷纷向四周逃窜,但所有的出路都已经被封死,三百唐军围成一圈,渐渐地收拢,将剩下地一百多人压缩成一堆。

    叫他们放下刀,否则格杀无论施洋让刘队正上去喊话。

    刘队正催马上前,用大食语喊了几句,大食人皆一齐回头,向一名中年人望去,施洋冷笑一声,他催马上前,用弩箭指着他的额头,目光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

    那大食人眼中露出一丝惧意,立即将刀放下并举起了手,在他的带动下,所有的大食人都将刀扔在地上,纷纷举起手来。

    施洋一指这名大食人的领对刘队正道:你带他去审问,要把所有的情报都问清楚。

    遵命刘队正一挥手,带着几名士兵将这个大食人领押了下去,其余大食人也都被押往别处。

    施洋慢慢走近一辆马车,用刀挑开了黑油布,里面露出一个巨大的木制零件,他又一连挑开十几辆马车,里面全部都是各种木制零件。

    施洋的脸色慢慢变得凝重起来,他已经认出其中一个是巨大抛石机的零件,另一个是折叠长梯,也就是说,这些马车上装地都是各种攻城武器。

    这时,刘队正从森林里出来,向施洋禀报道:校尉,我已经问清楚了,他们并不商人,全部都是大食士兵装扮,押运十五架长梯和一部攻城槌以及一部巨型投石机送给葛逻禄人。

    一部攻城槌和一部投石机怎么够施洋摇了摇头又道:他们必然还带有图纸以及工匠,都给我把他们找出来。

    正如施洋的判断,唐军很快便从一辆马车的底部搜出了装满了图纸的木箱,另外又从俘虏中找出了三名派去指导葛逻禄人制作攻城器的工匠。

    校尉,这些俘虏和马车怎么办刘队正低声问施洋道。

    施洋瞥了俘虏们一眼,他的眼中闪过了一道杀机,除了三名工匠带走,其余大食人全部杀死,一个也不留,马车上的东西也统统烧掉。

    一个时辰后,三百多骑唐军携带着数百匹马重新向阿木图镇驰去,在他们身后浓烟滚滚,笔直地冲向天空。

    下午时分,他们又返回了阿木图镇,刚进镇子,唐军却迎面在在大街上遇见了一百多名回纥骑兵,他们簇拥着一名从头到脚都罩着黑袍之人,看不见面容,两军交错而过,皆警惕地看着对方,手摁在刀柄之上,彼此保持着数十步的距离,施洋注视着那名穿着黑袍的男子,他忽然从黑袍地缝隙里看见了一双阴森森地眼睛正盯着自己。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章节更多,支持作,支持正版

第九章 千里追猎

    唐军很快便离开了阿图木镇,踏上回归碎叶的路程,但施洋却一直沉思不语,他还在想刚才那一队回纥兵,那个黑衣男子阴森的目光始终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那个男子的身份绝不简单。

    刘队正。施洋终于停住了战马。

    校尉,有什么事

    施洋沉吟一下便道:你能否再去那酒馆一趟,买刚才那队回纥骑兵的消息,尤其是那个黑衣人的身份,多花点钱也无妨。

    属下遵命刘队正调转马头便向小镇疾驰而去。

    众人找了一个背风处等候消息,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刘队正终于回来了,他带来了两个让施洋大吃一惊的消息,一个是葛逻禄的大酋长身受重伤不治身亡,另一个消息便是关于那个黑衣人,他是回纥的国师梦月老人,他是要去大食。

    前一个消息使施洋又是兴奋又是惊讶,他做梦也没有想到那天晚上被自己一箭射下马之人竟然会是葛逻禄的大酋长,老天真是眷顾自己。

    但短暂的兴奋后,他的思路又回到了回纥国师的身上,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施洋的脑海里出现了几个零碎的线索,回纥国师出现葛逻禄人进攻碎叶回纥运送攻城器大酋长身死回纥国师远赴大食,这几件事似乎都不相关,但它们却几乎在同一时间同一地域生,难道真是那么巧吗

    一种直觉告诉他,这不是巧合,在这几件事情彼此都关联,在它身后或许隐藏着一件对大唐不利的阴谋,而且施洋还记得义父曾对他说过,三年前的那宗血案就是回纥国师策划,足足思考了一刻钟。施洋终于下定了决

    李队正。他对另一名队正道:你率本队弟兄先回碎叶交令,请禀报大将军,说我们现异常之事,要前去调查清楚。

    简短地吩咐了几句,两队唐军便在一个山坳口分了手。马匹工匠和资料带回了碎叶,施洋则率领两百余名弟兄向西疾奔而去。

    黑衣男子自然就是苏尔曼,他刚刚从葛逻禄人的小城海图什过来,按照原计划他是要去大食为回纥要粮,同时要说服大食哈里再向葛逻禄人施压,尽早进攻碎叶

    苏尔曼是一个极为神秘的人,他因摩尼教的缘故而当上了回纥的国师,但他同时又是大食王室的高级供奉,十三年前。他接受大食人二十万两黄金的开价,率五百勇士远赴拜占庭,最终为大食盗取了希腊火配方,被当时地哈里誉为巴格达最尊贵的人

    除此之外,他还是一个秘密组织:萨珊帝国复兴运动的最高精神领袖,复兴萨珊帝国。这是他为之奋斗了一生的理想,因为他就是萨珊王朝末代皇帝伊嗣埃三世的子孙。

    苏尔曼是昨晚抵达阿木图镇,在这里休整了一夜,虽然在大街上偶遇唐军,但他并没有太放在心上,毕竟阿木图是一座不设防地小城。唐军斥候在此出现是一件极为正常之事,他此时的心思已经飞到了数千里之外的巴格达,他急欲说服哈里支持自己的徒弟阿特雷接任葛逻禄的大酋长之位,这样一来。葛逻禄就将被他控制在手中。

    苏尔曼挑拨阿瑟兰进攻碎叶本意是想引大唐与葛逻禄的全面战争,最后将回纥与大食都拖入到碎叶战争的泥塘之中,他便能从中牟利,但没想到形势却生了戏剧性的转折,阿瑟兰竟被唐军的冷箭射中身亡,引了葛逻禄大酋长之位地争夺战,阿瑟兰的三个弟弟以及婆匐和踏实力两部的叶护都加入大酋长之位的争夺战中。彼此互不相让。

    这次机会也是苏尔曼等待了十几年。他的前任徒弟布特鲁不被父亲所喜,即位无望。被他果断杀死,如果他的新徒弟阿特雷也继承无望地话,那他十几年的心血也为之白流了。

    苏尔曼比唐军晚三个时辰离开阿图木镇,离开时天已经黄昏了,一百多回纥骑兵护卫苏尔曼疾向西赶路,穿越碎叶谷地这一段路是唐军的实控地,必须要谨慎小心,尤其不能遇到唐军的游哨,他们夜行昼伏,如果顺利的话,在明天早上就能走出碎叶谷地,进入大食人的控制之地。

    三更时分,苏尔曼一行终于进入了碎叶谷地,这里是碎叶谷地地中段,离碎叶城约四百里,没有了大清池的影响,碎叶谷地里也是一片天寒地冻的景象,碎叶河已经结一丈厚的冰,在厚厚地冰层下,河水缓缓地向南流去,河两岸是大片光秃秃的胡杨树,显得贫瘠而荒凉,夜色中隐隐约约兀立着的仍然是险峻的山脉,但近处可以看见西去的道路,从暗黑的山岗脚下向偏西方向倾斜而去,道路两旁长满了带刺的灌木丛。

    苏尔曼一行在崎岖不平地夹道上行走,他们沉默着,黑暗中只听见马蹄地哒哒声,这一段路不好走,甚至有些艰难,但它却是穿越碎叶谷地最短的一条捷径,谷地宽不足二十里。

    国师要不要休息一会儿一名回纥百夫长十分关切地问道。

    现在他们已经走在一段最艰险地山道上,这里是一座狭窄的斜坡,斜坡很陡地面凹凸不平,一直要走五六里才能走到坡顶,苏尔曼抬头看了看坡顶,过了坡顶就出碎叶谷了,此时坡顶上方的天空已经露出一抹青白色,天快要亮了。

    他有些气喘吁吁地说道:让大家加把劲,我们一定要天亮前走出谷地。

    国师要过谷地才休息,大家加快步伐吧回纥百夫长牵着马快步走到前方去察看路况。

    谷口的地势更加险要,这里本来是一段峭壁,没有通道,但千万年的风雨冰雪侵蚀,使这段峭壁变得破碎崩塌,最终形成了这个险峻的山口。

    夜风从山口穿过,出令人心怵的怪啸声。抬头望去,这里的岩石黑黝黝的,比身后的天空还要黑,道路在岩石阴影中蜿蜒,左边则是陡峭的山坡。深达百丈,苏尔曼忽然有种不安地感觉,这是他几十年慢慢形成的一种预见,当危险来临时,这种感觉就会出现。

    离谷口还有百步,他刻意放慢了脚步,落到队伍的最后面,山坡上百夫长在向众人招手,示意没有异常可以通过。或许是胜利在望,回纥兵们一股作气,牵着马向山顶上奔去。

    可就在这时,山顶上方忽然传来一声梆子响,黑暗中箭雨密集地射来,回纥兵措不及防。纷纷中箭倒地,战马惨嘶着坠入了百丈深渊。

    苏尔曼虽然年近七旬,但他的反应和身体的灵敏比年轻人还要迅捷,在梆子声响起地同时,他几乎是本能地疾向右边一滚,这时。两支弩箭一前一后向他射来,快如闪电,第一支箭擦着他的脸庞射过,但第二支却向右微微偏了那么一点点。

    苏尔曼只觉肩膀上一阵剧痛。一支弩箭深深地射入了他的左肩窝,痛入骨髓,他几乎浑身的力量都消失了,这时又一支箭迎面射来,他已经没有力气再躲了,苏尔曼吓得魂飞魄散,这是他这一生中第二次感觉到死神离他如此之近。上一次是十三年前在君士坦丁堡冰冷的海水之中。

    国师一名回纥士兵猛地将他推开。箭从他身旁掠过,射在一块岩石上。当地一声,箭尖竟溅出火花。

    苏尔曼忽然蜷缩成一团,骨碌碌地向山脚下滚去,这时,埋伏在山道两边的唐军呐喊着杀出,与山道上的回纥兵鏖战在一起,路已经被堵住,施洋一跃跳上一块岩石,微明的晨雾中,他端起弩箭瞄准了正在下滚的苏尔曼,正要扣动扳机时,十几名回纥兵忽然挡住了他地射线。

    施洋有些遗憾地放下弩,眼看对方越逃越远,弩箭已无法射及,黑袍国师终于躲过了这一劫,这时,战斗已经进入了尾声,一百多名回纥人,除了后面的三十几人跟随苏尔曼逃走外,其余全部被唐军射死或杀死,不过唐军也阵亡了八人。

    唐军将阵亡的弟兄们烧了,骨灰装进罐子里,这时天已经快亮,东方天际出现了一丝瑰丽的紫红色,唐军们都向校尉看去,下一步该怎么办

    施洋咬了咬嘴唇,大声道:猎人追猎从来都不会半途而废,现在回纥国师就是我们的猎物,已经走到这一步,我们为什么不继续追下去呢

    在施洋的鼓动下,唐军们精神振奋,收拾好了武器箭矢,牵马沿着苏尔曼逃跑地路线继续追击下去。

    从碎叶到大食控制阿史不来城足足有千里之遥,如果沿真珠河走将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和被绿色覆盖的低缓山岭,但从碎叶谷的北部向西而去却是莽莽的崇山峻岭,山岭之间更是横贯南北的戈壁滩,春夏飞沙走石,而冬天沙土都被凝固了,死一般地寂静。

    离开碎叶谷地已经七天了,苏尔曼足足昏迷了三天,他肩上的伤口炎了,几十名回纥士兵托着他艰难地向西行驶,他们已经了迷路,离开商道很远了。

    直到第四天早晨,苏尔曼忽然醒来,并奇迹般地能骑马行走了,就仿佛清晨起床一般正常,而且他肩上的伤势已不再炎,这使得三十几名回纥士兵更对他崇敬不已,以为是摩尼主神赐给了苏尔曼神秘的力量。

    在随后地三天时间里,苏尔曼始终阴沉着脸一言不,他默默地忍受着伤口一阵阵疼痛,这种疼痛变得更加深沉,仿佛来自于骨髓,虽然体外伤口已经结痂,但左臂却没有一点力气,似乎伤了经脉,他明白那一箭使自己的左臂算是彻底的报废了。

    拂晓之前,寒气袭人,月亮低垂,一行人翻过了一座荒凉的山坡。这里有一块黑色的界碑,他们终于进入大食所控制的地界了。

    河流一名士兵指着前方一条玉带般的小河,激动得大叫起来,所有地士兵都看见了,一起举手欢呼。他们三天没有见到河流了,皮囊里地水眼看就竭尽,这时突然出现一条河,怎能不让他们欣喜若狂。

    苏尔曼干冷地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只要有河流,就能重新找回官道,如果他们没有迷路地话,他们应该已经抵达阿史不来城了,可他们现在还在崇山峻岭之间兜着圈子。也找不到人问路,究竟身在何方也无从知晓,只知道他们离碎叶谷至少也有八百里之遥了。

    这一切都要归罪于莫名其妙出现的唐军,苏尔曼至今没有认出奇袭他的唐军就是在阿图木镇他们偶然遇见的那支唐军,他一直以为是唐军游哨所为,为不被唐军追击。他特地命手下远离商道,最终造成了今天地迷路。

    这时,几名士兵已经凿开了厚厚的冰层,用绳子吊着皮袋下去打水,一名士兵捧着满满一袋水向他跑来,双手将皮袋奉给他。国师,请喝水。

    苏尔曼望着这颇为沉重的水袋,他摇了摇头,抬头看了看天色。星光黯淡天快要亮了,便回头对众人道:休息一会儿,吃点东西再赶路。

    士兵们纷纷跳下马向河边跑去,苏尔曼也翻身下马,倚在一棵光秃秃的胡杨树下,他摸出一块干饼,慢慢啃了一口。牙齿的啃动却引起了左臂一阵痉挛剧痛。痛得几乎使他昏厥,苏尔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又将干饼放回袋中。

    你们快看那边有人。又一名士兵指着东方惊讶地大叫,河边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向东方望去,苏尔曼也吃力地站起来,打手帘向东方望去,只见远方约七八里外的一座山岗上出现了一些黑影,在朝霞微露的晨曦下显得各位清晰,他们似乎也骑着马在向这边远眺,随着黑影越来越多,苏尔曼忽然失声喊叫起来,是唐军,该死的他们阴魂不散。

    他转身大吼,快走

    不用他喊,回纥士兵纷纷翻身上马,苏尔曼也忍着剧痛上马向西狂奔而去,他已经心力憔悴,完全失去往日地从容和冷静,一时间竟方寸大乱,也忘了要沿着河流向北寻找商道。

    山岗出现的马群确实就是追踪了苏尔曼五天的唐军,不过他们现在也只有一百余人,在第二天唐军便遇到了岔道,兵分两路进行追击,这一队便是施洋率领的队伍,虽然他走的这条路去阿史不来城要多绕几百里,而且道路艰难,但施洋还是从一些蛛丝马迹中推断回纥国师就是走的这条路,一直追了五天,他们终于在路上现一些回纥骑兵丢弃地物品,知道自己走对了。

    远远地,施洋已经看见了在戈壁滩上狂奔的回纥兵,他就像一个现了猎物的老猎人,冷冷地望着他们笑了,既然逃了七天都没有能甩掉自己,现在到了自己的眼皮底下他们还能跑得掉吗

    追上去施洋一振马缰,战马冲下了山岗,两百余匹战马跟随在后面,激烈的马蹄声惊破了宁静的早晨。

    一直追了近两个时辰,离回纥兵越来越近了,惊惶中,回纥兵就像一群受惊地麋鹿,慌不择路地落荒而逃,苏尔曼完全没有了任何风度,他脱去二十年从不离身的黑长袍,只因长袍妨碍了他的马,他不停惊恐地向后观望,唐军离他们不到两里了,马蹄声就仿佛催命死神的怪叫,震撼着他已经脆弱不堪地内心。

    回纥人转了一个弯,前方忽然出现两条道,一条道直行,路面颇为平坦,而另一条道是条小道,通向南面的大山,这时回纥士兵们都停下来,等待着国师的决策。

    苏尔曼几乎是毫不迟疑地马鞭一指令道:分两路,一路三十人顺大路直走。

    他自己却一催马向小道逃去,众回纥兵无奈,只能分出两名士兵陪伴国师,众人向大路狂奔而去。

    只片刻功夫,后面的唐军便追到了,他们同样也面临选择,尽管大路的远方传来隐隐的马蹄声,但施洋还是怀疑地向小道望去。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他,回纥人地国师是一个喜欢赌命之人,走小道虽危险,但也最容易摆脱唐军地追赶,那自己就索性就和他赌这一把。

    施洋一挥手立即命道:刘队正。你率七十名弟兄沿大路追赶,其余弟兄跟我走小路,战事结束后到河边汇合。

    遵命刘队正大吼一声,一到七伍的弟兄跟我来

    唐军仿佛一劈二,大队人马沿直道追击下去,而施洋带着三十几名弟兄从崎岖蜿蜒地小道追去。

    所谓小道也是被山洪冲出地一条泥石路,经年累月形成了一条凹槽道,小道上荆棘丛生,石块和泥土都被冻得硬邦邦的。十分滑腻,越向山走,山路越是陡峭,战马也开始吃力起来,只上了一百余步,唐军便在一块路旁的空地上现了三匹马。施洋知道自己押对了,他翻身下马,兴奋异常地对唐军道:把马放在这里,留几个弟兄看守,其余人拿好弓箭和刀跟我追上去。

    唐军纷纷下马,留下五名弟兄看守。其余都执弓拿刀跟随着施洋向山顶奔去。

    这条山脉属于千泉山的一条分支,延绵百里,就仿佛一座巨大屏风横亘在茫茫的戈壁之中,它最近地一道山口也在北方五十里外。就是被刚才那条河流所冲开,而这里除了悬崖峭壁,再没有别的通道,但越过这座山脉后,西方就是一片肥美的草原,河流纵横无数湖泊点缀在草原上,就仿佛一块块纯净的美玉。

    唐军已经追到山顶。山顶是一座断崖。而下方是一片广阔森林,虽然是寒冬。但森林中仍然能见到大片松柏的墨绿色,断崖高约百丈,崖上长满了各种藤类植物,几道巨大的缝隙分布在断崖上,千百年照不见阳光,显得阴森森的,仿佛里面藏着某种可怕生物。

    这时,小道在山顶转了个直角,向南延伸而去,而苏尔曼已经失去了踪影,唐军们搜了一圈,周围都没有他们的踪迹,那他们只能是沿着山脊向南面逃去了,几十名唐军转弯,沿着山脊向南追去。

    一直等唐军走远了,忽然,断崖边上出现了露出一只手,慢慢地,满脸苍白的苏尔曼从断崖下爬了上来,他已经是竭尽全力了,求生地本能使他战胜了左臂的疼痛。

    终于爬上了山崖,苏尔曼浑身虚脱地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突然若有所感,慢慢地抬起头来,只见前方前方二十几步外,站在一个年轻的唐军,拉弓如满月,冷冰冰的箭尖对准了他,嘴角上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

    原来是你苏尔曼忽然认出了追他近千里的唐军,在阿图木镇上,他们曾经面对面地交错而过,苏尔曼慢慢站了起来,他满眼喷火地盯着对方,我是回纥地国师,地位尊崇,你这样做会引大唐和回纥的战争,你明白吗

    他一边大声嘶吼,手却慢慢地向腰间伸去,嗖一支箭破空而来,将他的手掌一箭射穿。

    把手举过头顶,你再敢有任何动作,我下一箭就射穿你的脑袋。

    苏尔曼一阵胆寒,他知道这个年轻的唐军说得出做得出,他将带着箭矢的手举过了头顶,一条长长地血迹顺着他的手臂流了下来,他心中隐隐带着一丝侥幸,或许还有最后一个希望,他的身后还藏有一名回纥士兵。

    就在这时,施洋手中的箭再次射出了,从他身边穿过,随即他地身后传来了长长的惨呼声,机会在这稍纵即逝的一刹那出现了,就在施洋重新搭箭拉弓的瞬间,苏尔曼就仿佛一只灵巧的猿猴,一个后空翻竟从百丈悬崖上跳了下去。

    施洋疾冲上前探头下望,只见朔风吹拂着悬崖上的枯藤,仿佛妖女的手臂在空中飞舞,而苏尔曼却踪影皆无,他竟然凭空地消失了。

    施洋忽然冷冷一笑,他举起弓向西南地大食方向一箭射去,去告诉你地大食主子吧我大唐军人等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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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 章 大年初一

    新年是大唐百姓祭祖和举行各种社祭以祈祷新的一年风调雨顺的日子,为之寄托新一年的希望,忙过了新年,到了正月十五上元节时,才是举国狂欢的日子,因此新年除了孩子们外,大多是紧张而忙碌。

    而对于大唐帝王来说,大治五年的新年又是不同寻常的一年,三年一次的邦国朝觐正好轮到了今年,回纥新罗日本渤海南诏西域诸国以及羌党项沙陀室韦等等依附于大唐的各族领皆要奔赴长安,朝觐大唐天子。

    不仅是各国使臣,还有大唐各地的官员也要开始6续进京述职,这一个新年将是大唐皇帝最为忙碌的几天,而后宫的嫔妃们也各自忙碌着自己的事情。

    一大早,崔宁便早早起来,来到女儿的房间里,她的女儿叫李思,在前年五月出生,此时正好是一岁半,牙牙学语的时候。

    几年前的儿子夭折的伤痛已经渐渐被岁月抚平,虽然每年她都会去儿子位于西内苑的小小坟前祭奠,但逝已经安息,而生尚须勇敢地活下去。

    此时的崔宁也已经二十六岁,正是女人最黄金的年龄,她身材高挑皮肤白皙,气质雍容高贵,显得成熟而美丽,而她的内心也变得更加宁静,正如她名字中的宁一样,她的整个心思都在孩子和丈夫的身上,对于国家的事情,她从来都不闻不问。

    崔宁悄悄推门进了女儿的房间,房间和她的寝室很近,仅仅只隔了一间起居室,且有小门可以直通,房间不大,但阳光充足。几盆迎春花摆放在窗前,房间里十分温暖,迎春花已经结出了小小的黄色花蕾,小床上一顶红色的芙蓉暖帐一直拖在床沿,这些都是崔宁亲手给女儿布置。

    此刻,女儿李思已经醒来,她的乳娘正在帮她穿簇新地小裙子,见母亲进来。小家伙立刻张开稚嫩的臂膀牙牙喊道:娘亲

    崔宁的脸上笑开了花,她上前将女儿抱起来,在她小脸上亲了一下,小心肝。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小公主一醒来就要礼物,她惦记着呢旁边乳娘微微笑道。

    哦,父皇给你说的事情你倒记住了,眼巴巴地要礼物呢崔宁手轻轻地点了一下她的小鼻子笑道:人小鬼大。

    她又回头对乳娘道:今天是大年初一,你回家去看看吧孩子我来带。

    乳娘千恩万谢地去了,崔宁抱着女儿慢慢走到窗前,指着一朵娇嫩的小花教她道:这是花花。

    呱小家伙音口齿有些不清。

    不是呱。是花身后忽然传来了儿子李的声音,崔宁回头,只见儿子正探头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把小弓,见母亲现自己,他吓得转身就跑。

    宁跑到门口叫住了儿子,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去找平姨,她今天要教我们射箭。

    你等一下。娘还有话对你说。崔宁急忙要唤住他,但儿子已经一溜烟地跑远了,老远还听见他的回应,放心吧我不会去玩水,也不会和哥哥打架。

    崔宁唤之不及,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今年是大年初一,就让他去玩玩吧

    娘,你固。手中地小家伙忽然不高兴地搓着手说道。

    你固崔宁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她是在要礼物呢她笑着亲了女儿一下。好,咱们去看看。你父皇给你准备了什么新年礼物

    大明宫东内苑的一条林荫道上,平平带着四个孩子正骑马向射箭场而去,四个孩子分别是九岁的长子李琪同样是九岁的养女百灵,还有裴莹七岁地女儿李秋和五岁的李,李秋还不会骑马,便和平平共乘一骑,其余三个孩子每人都骑一匹小马,他们五人挽着弓箭,一路欢声笑语。

    平平是在前年二十六岁生日的那天终于委身嫁给了十八郎,崔宁儿子夭折后,在陪伴崔宁的一百多个日日夜夜里,平平也渐渐意识到了亲情和生命的宝贵,她毅然改弦易撤嫁给了十八郎,被封为平贵妃。

    但她这个贵妃却是大唐皇妃中的另类,宫人们从来没有见过象她这样平凡的贵妃,其他嫔妃每日妆扮也要花去两三个时辰,各种脂粉花露各种饰珠翠,哪一样不是琳琅满目,可这位平贵妃却只有一瓶滋养皮肤地普通玫瑰露,整日里素面朝天,皇后和元妃送她地几样饰,她又悄悄地转送给了别人,箱子里的几件衣裙皆普普通通,满大街可见,甚至连宫女都还不如。

    尽管如此,宫人们也只敢在后面偷偷笑话她几句,没有人敢说出来,平贵妃虽然有些大大咧咧,但她在皇上和皇后心中的地位却很高,据说她从来就是这个性子,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大家也慢慢开始喜欢上这位平民女子般的贵妃,不仅仅在她面前不用拘束什么礼仪,她也从不在意这些,关键是她有一颗非常善良的心,她从不打骂呵斥宫人,宫人家中遇到不幸,她若知道一定会倾囊帮助,这也是她身无余财的根本原因,她已身为大唐的贵妃,而她地族人据说还在成都惨淡经营一家药店,根本没有受到半点恩泽,而且有她在,大明宫内总是充满了笑声,俨如阳光般的明朗,一洗宫内几十年来的勾心斗角和死气沉沉。

    正是种种一般皇妃身上罕有的平民气质使越来越多的宫人开始喜欢她,喜欢和她在一起,开心而快乐地度过每一天。

    此刻,平平穿着一身红色的劲装,显得英姿飒爽,她带着四个王子公主骑马去东内苑射箭,而一大群宦官和宫女却跟在后面气喘吁吁地奔跑。让孩子们学习骑射,这是皇上亲自下的旨意,至于去哪里骑射则由这位平贵妃决定,只要不出大明宫的范围皆可。

    平姨,您怎么不带弓箭李琪忽然现平三娘并没有带弓箭,不由有些诧异地问道。

    带什么弓箭,今天大年初一你们还想练箭么平平不屑地瞥了他一眼。

    可是我给母后说过

    不等他说完,平平便不高兴地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你就不能自己做一次主吗施洋也不过大你五六岁,可人家已经能在西域带兵打仗了,可你呢堂堂地男子汉样样都要向你娘汇报,何时才长得大

    李琪被说得脸一红。低下头不敢吭声,或许是母亲从小就对他管教严格地缘故,随着年龄地增长,李琪的性格渐渐地变得有些懦弱起来,从不敢犯任何错误。

    平姨,那我们玩什么问话地是平平怀中的李秋,和他哥哥恰恰相反。李秋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娘。她今年七岁,正是好玩的年纪,听说要玩别地东西,她急得叫嚷起来,平姨,快说嘛今天我们玩什么

    不要着急,我们去了就知道了。

    一行人从西北角的小门进了东内苑,东内苑占地极大。现为天骑营的驻地,张焕就曾经在这里驻扎过,这里有广阔的跑马场和十几个射箭场,还有几个马球场,一直便是皇室人员射箭骑马地地方,现在大唐宗室人丁稀少,已经很少有人来这里练习骑射了。

    我们去那里平平忽然向左边的一条小路一指,她一催马带领众孩子们沿着东内苑的围墙快驰去。

    约走了两里路,众人来到一大片草场,虽然是冬天。但草地上仍有厚厚的草甸。十分柔软,远方长着一棵数百年的沙果树。高十丈,枝桠茂盛,仿佛一个巨人矗立在东内苑中。

    来大家下马。平平翻身下马,高声大笑道:好了,我们今天不射箭,可以自由自在地玩上一天。

    她率先在地上翻了几个空心跟斗,姿势优美而飘逸,惹得几个孩子欢快地大叫,他们纷纷跳下马,学着平平的样子在厚厚的草地上翻滚嬉闹,只有李琪老成地站在一旁,望着弟妹们玩耍,旁边地十几个宫人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幕,大唐地贵妃竟然在草地上翻跟斗,还有一个王子和两个公主在草地上打滚,就和市井中的野孩子一样,哪里还有半点皇族子弟应有的尊贵。

    不过还好,长子李琪表现很稳重,没有象其他三个孩子那样丢掉身份,这时,平平一手拎着鞋,光脚向大树跑去,银铃一般的笑声洒满了草地,大家跟我来

    大家也学她光着脚向大树跑去,无忧无虑的笑语声在草地上回荡,李琪羡慕地望着弟妹们的光脚,他回头偷偷看了一眼宫人们,咬了咬嘴唇,最终也脱下了一只鞋,光着一只脚,一瘸一拐地向大树跑去。

    平平跑到大树下,仰头望着这棵大树,她早就注意到这棵参天大树了,在她少女时代,她经常象男孩子一样爬上树掏鸟窝摘果子,他父亲从不管她,渐渐养成了她胆大快乐的性格,可是

    平平回头看了一眼李琪,他才九岁便像个小老头一样,整天畏畏缩缩的,什么事都不敢作为,胆小懦弱,大姐生怕他立不了太子,把他管得太严了,如此,就算他立了太子,他将来怎么能继承他父亲地事业,开拓大唐疆土,成为一个万邦诚服的天可汗呢

    大家听好了。平平拍了拍手笑道:今天我们来爬树

    爬树几个孩子一起仰头上望,这棵树好高大呀李惊叹地喊道。

    今天是大年初一,我们太原有爬树登高的习俗,你们父皇小时候每年初一都要爬树。平平看了一眼大家,微微笑道:所以从今年开始,我每年大年初一都要带你们爬树。

    虽然孩子们都想爬树,可是这棵树太高大了,大家都有些胆怯。平平纵深一跃,先跳上了树,她将手伸给女儿,百灵,你先爬平平鼓励地望着女儿,娘象你这么大时就已经敢爬比这个还要高的大树,只要小心一点,不会掉下来。

    百灵自从做了平平的女儿后。她原本胆怯羞涩的性格也变得一天天开朗起来,她看了看大树,鼓足勇气道:好吧我先爬。

    她将手递给娘亲,脚上用劲。一下子便爬上了树,沙果书枝桠极多,十分好爬,适应了片刻,百灵便开始自己向上爬了。

    下一个是谁平平又看着其他几个孩子,她的目光落在李琪身上,男子汉先来吧

    不不李琪向后退了几步。连连摇头。他光脚跑步已经是极限了,若再爬树,娘知道了肯定会打死他的。

    你娘不会知道,她今天不是要会见南诏王后吗平平鼓励他道:你就放心吧这里地宫人谁也不敢说出去。

    我不敢李琪还是摇头不敢上,这时,旁边的李已经急不可耐地举手高声应道:我来

    好不愧是男子汉。平平一把将他拉上树,却不让他爬得太高,紧接着李秋也被拉上树。树下就只剩李琪一人。

    娘娘。这时,一名老宦官跑上前战战兢兢道:快下来吧皇后知道了会打死我们地。

    这是我自己做地主,和你们没关系。平平不理会他,继续盯着李琪道:你是长兄,难道胆量还不如弟吗

    一股热血忽然涌进了李琪的脑中,他一咬牙道:谁说我不如弟弟,我爬就是了。

    好这才是个男子汉加把劲,爬得再高一点

    今天大年初一,也是张焕最忙碌地日子,一大早他便在麟德殿和相国们商讨最近碎叶的局势。葛逻禄大酋长在进攻玄武城时身死。引了葛逻禄人内部的争权斗争,碎叶总督曹汉臣特向朝廷请示。趁此机会进攻葛逻禄人,打掉这个大食伸向东方地爪牙。

    这个消息引起了张焕的高度重视,他认为这虽然是一个机会,但碎叶乃至安西的兵力都还不够,如果全线进攻葛逻禄人,就算回纥人不干涉,那屯集在吐火罗的五万大食军怎么办谁又能牵制住它不趁机进攻碎叶,打葛逻禄人容易,但如果由此引大食与大唐地全面战争,大唐又能有几分胜率

    经过近一个时辰的讨论,相国们皆一致认为,现在剿灭葛逻禄人的时机还不成熟,葛逻禄人不足为虑,必须做好与大食爆全面战争的准备,无论是粮食储备还是兵力部署,或是后勤物资的运送,或是战略同盟的建立,大唐皆处于劣势,而这些恰恰是一场大规模战役是否能取得胜利的决定性因素。

    就在讨论刚刚结束后,张焕当即向碎叶地王思雨出了命令:从疏勒调两万安西军急赴碎叶,开始着手准备建立西域都护府,并迁往碎叶。

    在讨论完碎叶地局势后,张焕便率领七名相国回紫宸殿,他接下来将在那里接见南诏国王,这也是一件大事,南诏是大唐在洱海六诏中扶植起来的属国,但在长期帮助大唐对付吐蕃的过程中逐渐坐大,天宝九年秋,南诏国王阁罗凤借口妻女被辱杀死云南刺史张虔陀,并在第二年和唐军爆激战,唐军大败,六万唐军战死,天宝十三年,再次击败唐军,从此南诏彻底背叛了大唐,成为吐蕃的兄弟之国。

    但从四年前吐蕃与大唐争夺安西失败后,吐蕃也逐渐衰弱,而大唐却重新走向了复兴,从大治二年起,大唐剑南节度使韦皋便多方招徕剑南西南群蛮,并向南诏频频出了和解的信号,在这种局势下,南诏国王异牟寻卓有远见,在大治三年秋,毅然决定与吐蕃绝交,重新成为大唐的属国,并交还了大唐的姚等州。

    今年,异牟寻更是携王后亲临长安,向大唐皇帝陛下朝觐,接受朝廷的册封。

    张焕在数百名御林军地护卫下,引领着七名相国从左银台门出来前往紫宸殿,一路上他和重臣们讨论新年农事的安排,尤其是在江淮右朝廷补贴新建水车的事宜已经不能再拖。

    新建三千部水车之事,关系今年新增的五十万顷水稻的播种,朕以为不能再拖,此事就任命裴相国为江南劝农使赴江浙及荆襄等地督促地方加快水车建造。张焕回头看了一眼裴佑问道:裴相国可愿幸苦一趟

    裴佑在马上躬身施礼道:臣愿为陛下分忧

    好裴相国初五便可出。

    张焕笑着点了点头,这时,他隐隐听见远方传来了呼喊声,便诧异地四处望去,越过东内苑的围墙,他忽然看见在那棵大沙果树上似乎有三四个小孩正向他招手,十分兴奋的样子。

    奇怪了,这是哪里来的野孩子张焕十分惊讶地问旁边的侍卫。

    侍卫瞅了半天,也茫然地摇了摇头,他也无法理解,这时,大臣都看见了招手的孩子,不由议论起来,怎么会有孩子爬上东内苑地大树,这是谁家地孩子父母也不管管好。

    朕知道了张焕忽然恍然,他笑呵呵地对众人道:这一定是附近百姓的孩子,朕去年曾下过旨意,每年春天踏青时节,可允许普通百姓到一些皇家园林游玩,这东内苑就是开放地园林之一,这一定是市井人家的孩子,父母管束不严便让他们爬上了大树。

    说罢,他回头对侍卫道:你去一趟,告诉这些孩子的父亲,要他好好教育自己的子女。

    侍卫应了一声,调转马头便向东内苑驰去,这时,张焕又看见一名红衣女子也爬上了树,也在向他挥动手臂,他忽然觉得这个红衣女子的姿态怎么很像平平,不由暗暗忖道:难道是平平不成,不可能,她去哪里找来这么多小孩

    忽然,张焕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的脸上顿时尴尬无比,连忙对众人笑道:好玩是孩子的天性,不用去管他们,关键不要让南诏国王等急了,咱们还是快些走吧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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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万里来使

    整整三天,从大年初一到大年初三,张焕都是在各种朝觐中度过,而各国的使臣也是66续续抵达长安,大年初三,一个意外的国度却从西面而来,拔汗那国王的特使秘密抵达长安,求见大唐天子陛下。

    这确实是个十分意外的消息,拔汗那国目前还在大食的控制之下,境内有大食驻军近万人,其中大食的权贵萨曼家族在拔汗那国还拥有十万顷的草场,而且昭武诸国都有王子押在巴格达为人质,在这种情况下,拔汗那国还不远万里来大唐朝觐,其意义非同寻常,引起了张焕的高度重视,当天下午,张焕便将会见龟兹国王的计划向后推迟了一天,特地接见拔汗那国王的特使。

    拔汗那也就是今天的吉尔吉斯斯坦费尔干纳地区,汉时属大宛国,早在初唐时期便一直是大唐的忠实属国,年年派人来大唐朝觐,向当时的大唐皇帝奉上具有象征意义的土地和权杖,早在开元三年,大唐安西都护张孝嵩便率军在拔汗那与白衣大食的大将屈波底作战,连下数城,击退白衣大食军。

    在著名的怛罗斯之战中拔汗那国王亲率二万勇士与唐军并肩作战,战役失败后,大食占领了拔汗那并杀死了国王,立新国王,命其向大食纳税称臣,但在其后数十年的时间里,拔汗那人始终不服大食人的统治,不断地进行反抗。

    大唐恢复碎叶军镇后,引起了拔汗那国的强烈关注,大治三年初,拔汗那国王契力便遣使前往碎叶,但不幸在半路被萨曼家族的士兵拦截,联系计划失败,而这一次的出使计划早在六个月前拔汗那国王便开始准备了,他派特使装扮成商人赴回纥贸易,并从回纥南下大唐。这才成功地进入大唐。

    他是秘密前来,为防止消息泄露,张焕也没有在紫宸偏殿接见他,而是在自己御书房的会客室里接见了这个不远万里而来的使。参见会见之人除了相国韩和崔寓外,还有张焕的长子李琪以及其师傅李泌。了解到大年初一爬树事件的原委后。张焕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儿子教育上的疏忽,儿子这几年是变得有些胆小懦弱了。这关系到自己大业地继承问题,张焕当即任命翰林学士李泌为长子的师傅,专门负责他的教育,并从今天起,他还特地将儿子也带在身边接见各国使臣。

    拔汗那国王的特使叫住契索亚,是拔汗那国王契力地叔叔,今年五十余岁,敦实矮胖。眼睛异常活泼,似乎比嘴还会说话,他被侍卫引进御书房,立刻向张焕跪下行大礼参拜:臣拔汗那契索亚叩见大唐皇帝陛下,祝大唐皇帝陛下威加四方与日月齐晖。

    张焕轻轻一摆手笑道:特使免礼,赐座

    谢皇帝陛下。

    契索亚坐下,他随即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张焕,这是我国国王给陛下的一封亲笔信,请陛下过目。

    张焕接过信,他并不着急看。把信放在御案上随即又问契索亚道:现在拔汗那国地国内情况如何。能否给朕先介绍

    臣遵旨。契索亚长略略沉思片刻,便徐徐说道:拔汗那国自从被大食占领后。税赋一年比一年沉重,最早时只交什一税,但从十年前起,大食将拔汗那最肥沃地土地赏给了萨曼家族,凡在真珠河沿岸放牧的拔汗那人在向大食交什一税地同时,还要向萨曼家族交土地使用税,为所养羊的三成,另外拔汗那人还必须负担大食军的军费总督治理费,这样算下来,每年收成的十之六七都要被大食人剥走,不仅如此,前些年大食人还逼迫我们改变信仰,为此拔汗那人掀起无数次反抗,皆被残酷镇压,从去年新哈里上台后,采取了另一种手段,凡皈依大食教的拔汗那人可将什一税减半,而不肯皈依的人则将税赋增加一倍,变成什二税。

    说到这里,契索亚长叹了一声,语气中充满了悲凉和对从前的向往,在我们为大唐属国之时,大唐从不向我们征一文钱的税赋,也不会强迫我们改变自己地信仰,我们拔汗那人都无时无刻不在期盼着大唐回归真珠河,我们国王盼望大唐军队就像婴儿盼父母,恳求陛下早日兵,救我们于水火之中。

    张焕点了点头,他这才慢慢打开拔汗那国王的亲笔信,信是用突厥语所写,鸿胪寺的官员已经将它翻译成汉语,意思是拔汗那愿意重新臣服于大唐,并愿意帮助唐军赶走大食人的军队。

    张焕沉吟一下,又问道:你们国王手中还有军队吗

    大食人为了不让国王养军,已经剥夺了国王的征税权,但我们国王还有三千军队,都是自愿为国王效力的拔汗那勇士。

    突来的利好消息仿佛一阵清风,吹开了一直弥漫在张焕眼前的迷雾,他的战略布局在这一瞬间豁然变得清晰起来,以碎叶为中心向四方扩展,先灭葛逻禄以解悬头之石,并在北庭九原西受降城三处陈兵,再命黠戛斯配合大唐的部署以扼制住回纥人可能地妄动,随即攻下吐火罗解后顾之忧,再向东展,争取拔汗那等昭武九国地回归,这样一来,大唐与大食分庭抗礼之势形成,西域战略的第二个重大目标也就算完成了。

    想到这,张焕当即对契索亚诚恳地说道:你回去请转告你们国王,大唐会张开臂膀拥抱拔汗那地回归。

    契索亚退了下去,张焕则一直站在窗前沉思不语,这时,韩上前禀报道:陛下,可否容臣一言。

    韩相国请说。张焕在沉思中被惊醒,连忙又坐回了位子。

    陛下可是想灭葛逻禄,可担心吐火罗的大食军北上韩微微一笑道。

    张焕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便笑了笑道:有什么好的想法就赶紧说出来,不要再给朕猜哑谜了。

    臣不敢,臣今天早上在鸿胪寺听到一个消息。吐蕃使臣在三天前已经抵达凤翔,臣估计今天或明天他们就能抵达长安。

    你的意思是张焕忽然明白了韩的意思,与吐蕃结盟,让吐蕃出兵牵制住大食吐火罗军的北上。这确实是一个大胆的想法,事实上吐蕃这已经是第三次派使臣来朝觐大唐了。大治二年。吐蕃使臣前来表达愿与大唐和解的意愿,大治三年五月。吐蕃再次遣使来长安请求与大唐会盟,张焕随即派鸿胪寺卿黎干为吐蕃使出使吐蕃与其会盟,大治三年九月,两国在逻些举行了会盟仪式,吐蕃在会盟书上正式承认天宝十四年之前地划界为两国疆域,并答应送还大唐被掳走的边民,唐军则放回西域几次战役中被俘虏的吐蕃士兵,送还了病逝在安西的前赞普赤松德赞地遗骸。随即两国在九曲地区的宛秀城拱济城百谷城设立边市,放开了两国之间地正常贸易。

    吐蕃与大唐和解并非偶然,这是此强彼衰地必然结果,吐蕃在进行了十几年的扩张后,终被连年不断地战争拖垮,大唐在西域大食在吐火罗均给吐蕃军予重创,再加上其内部两大势力的混战,终于导致吐蕃的全面衰败,再无力和大唐抗衡。

    不过让吐蕃人来牵制吐火罗的大食人,张焕还是有一点担心吐蕃人会因此复苏。再次成为大唐之敌。他扭头向李泌看去,希望他能解开自己的疑惑。

    李泌明白张焕的想法。他上前一步对张焕施礼道:陛下,臣赞成韩相国的想法,以吐蕃来牵制吐火罗的大食军,但臣还要补充一点建议。

    翰林直说就是了。

    李泌微微一笑道:臣以为吐蕃人现在其实已没有实力再争夺吐火罗,所以让吐蕃出兵只能是一种造势,屯兵而不打,但吐蕃人势微,它们还是不能完全阻止大食人分兵救援葛逻禄人地可能,不过这样一来恰恰是臣所期望,就让吐火罗大食军去救援葛逻禄,陛下再从疏勒出兵

    妙啊不等李泌说完,韩竟失声叫了起来,他一躬身向张焕施礼道:陛下,李翰林的虚兵之计果然是绝妙之极,这就叫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臣以为可行。

    张焕也捋须笑了,姜果然是老的辣,李泌的策略极好,不过这场好戏得演得再逼真一点才行。

    当天下午,吐蕃使臣便抵达了长安,朝觐大唐天子,张焕遂命崔寓为吐蕃使,出使逻些协商吐蕃出兵牵制吐火罗大食军的事宜。

    新年期间的长安人满为患,正月初六将要举行大治五年的科举,故全国各地的十五万士子都汇聚长安,还有各国的使臣和他们的大量随从还有前来述职地各地官员来长安做生意地各国商人,竟使得长安各条大街人流如织,尤其是东市,更是人气爆满。

    长安东市和西市不同,西市主要是贩卖各种粮食布匹茶叶等大宗物资,在新年前的生意最火爆,但过了年后,西市地生意迅消退下来,开始轮到东市的兴旺,东市主要贩卖各种珠宝翠玉瓷器丝绸以及各国名贵特产等等较为奢侈的物品,从新年一直到十五之前,来东市的人都会络绎不绝,普通百姓攒了一年的钱,就是在此刻来东市买一些值钱的东西,而达官贵人的人情往来以及家庭消费也是集中在这个时候,除此之外,还有各国的商人使臣们也都是要来东市买货,故大年初三这一天,东市里人山人海,挤满了前来逛街买物的男女老少。

    长安东市的福宝记内,一个伙计正在向两个年轻人推销几样珠翠,两位请看,这串珍珠项链颗颗滚圆饱满,这是从日本国的海中所产,是珍珠中的极品,这位姑娘的皮肤雪白,挂在她脖子上更能显示她的俏丽,公子怎么样。替佳人买下吧

    两个年轻人一个是崔曜,而另一个自然就是黠戛斯公主古黛了,崔曜今天是特地带她来东市买一些购买饰,来长安大半个月了。崔曜和古黛越来越熟悉,尤其从她主动求教汉语起。两人之间便开始有了一种不可言传的情萦。

    此时古黛的模样已经和刚开始时大不相同了。她洗去了所有的油彩,五官精巧绝伦皮肤如冰晶般的雪白。她地眼珠湛蓝,仿佛深潭一般,她着有一头金黄的秀,身材娇小而丰满,她比崔曜小一岁,过了新年她就十五岁了,按照黠戛斯的风俗,她今年就应该嫁人了。她的父王会为她举行一次比武大会,为她召来最勇猛地黠戛斯勇士为婿,但古黛却深受其兄的影响,对大唐文化充满了仰慕之情,而崔曜地渊博地学问和优雅的气质深深地吸引着这位异国少女,她为之迷醉,并将她地第一缕情丝悄悄地栓在了崔曜的身上。

    崔曜也是一样,他今年十六岁了,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龄,古黛是第一个闯进他内心的女子。他永远也忘不了那天晚上。古黛向他求救时,躲在她身后宛如小羊般的颤抖。从那一刻起,他就有了一种要保护这个娇弱少女的意识,而古黛洗去彩妆后的美丽和清醇更让他怦然心动。

    他更喜欢是古黛的聪明,虽然她也会说一些汉语,但仅仅大半个月她就能勉强用汉语对话了,这份语言地天赋,着实让崔曜惊叹。

    不过,尽管两人彼此都有了暗恋对方之心,可那层薄薄的窗户纸他们谁也不好意思先戳破,此刻,崔曜见古黛将这串珍珠项链挂在颈上,更显出她玉颈的修长美丽,他便毫不犹豫地说道:我买下了,多少钱

    伙计心中暗暗得意,他比出一个指头,公子,这串项链要一百贯,或付银币也行。

    崔曜心中一跳,他身上一共只带了三十贯的飞票,差得太远了,这可怎么办崔曜的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

    崔公子,这串项链我不喜欢,我们再去别家看看吧古黛把项链轻轻放在柜台上,拉着崔曜的袖子便向外走去。

    伙计慌了神,连忙拿着项链追上去,公子,要不给你便宜点,八十贯怎么样好吧好吧六十贯拿去,这可是底价了。

    崔曜暗暗叹了口气,五十贯钱他也不够,伙计见他不肯买,只得拿着项链悻悻地回来,这串项链其实只要十贯,可是店里客人太多,他又不敢真的喊出实价。

    崔曜和古黛离开珠宝店没几步,崔曜忽然叫道:呀我有一样东西忘在刚才的店里了。

    他连忙对古黛道:你在这里稍等我一下,我回去拿

    说完,慌慌张张地向珠宝店跑去,跑进店里,他一把抓住那伙计问道:那项链呢我买了。

    伙计大喜,连忙将项链取出,放进一只鹿皮袋里,公子真是好眼力,这项链配你的佳偶实在没得说了,好了公子请拿好,六十贯钱。

    崔曜取出三十贯的飞票,又从腰间取出一块祖父送他地美玉,交给伙计再三叮嘱道:我地钱不够,这块玉我就暂时押在你这里,等一会儿我就来赎,你可别丢了。

    伙计眼一瞥,见那块碧玉温润细腻造型高古,是一块极品美玉,少说也值百贯以上,便赶紧收了,笑呵呵道:公子放心,小店信誉卓著,绝对丢不了。

    崔曜怕古黛等在外面出事,抓起鹿平袋便向外跑去,出了门见她还站在屋角,便跑上前笑道:让你久等了。

    古黛瞅了一眼他手中的鹿皮袋,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崔曜从袋子里取出项链一下子塞在她地手中,他挠了挠后脑勺有些难为情地笑道:我还是去买了。

    古黛默默地望着他,半响,她将项链挂在自己的脖子上,低声道:其实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崔曜一拉她,走,咱们吃饭去。

    可跑了几步崔曜忽然又停住了脚步,他的钱全部买了项链,身上已经分文皆无了,这时,古黛取出一片小小的金叶子,抿嘴一笑道:我来请你吃饭,如何

    两人来到一家不大的酒楼,在二楼拣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崔曜点了几个小菜和一壶酒,古黛望着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由感慨道:大唐的人真是很多,我们那里走几十里都难得遇到一个人。

    长安是都城,人当然多,象安西河西不也一样人烟稀少吗

    崔曜给她倒了一杯酒,笑了笑又问道:今天出来开心吗

    古黛点了点头,我很开心,只是早上听大哥说你明天就要考试了,却让你天天教我学汉语,我很对不起。

    这没什么崔曜摆了摆手哈哈一笑道:我学了这么多年,难道这十几天不学就会忘记吗

    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古黛低着头轻轻摸弄着颈上的项链,羞涩地说道。就在这时,窗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叫喊声,大家快看啊回纥人杀吐蕃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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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杀人风波

    听到喊声,酒楼里所有的人都涌到窗前,向下探望,崔曜和古黛也转头向窗外望去,远远地只见数十人在追砍着两人,从他们身着的服饰来看,果然就是回纥人和吐蕃人,街道两旁已经挤得人山人海,十几个市署的公差跑来,可见回纥人凶悍,皆不敢过问。

    崔曜大怒,一拍桌子喝道:番邦异族竟敢当街杀人,当真以为我大唐还是在安史之乱吗

    他腾地站起身,大步向酒楼下走去,古黛慌忙喊他,崔公子,等一下。

    崔曜停住了脚步,回头肃然对她道:古黛,你就在这里等我,千万不要走开,我去去就来。

    崔公子要当心

    崔曜点点头,快步向楼下跑去,跑到大街上,看热闹的人群已经拥堵得水泄不通,他费力地挤开人群,来到街头空旷之处,两名吐蕃人皆已经砍翻在地,血流了一地,一人被杀死,而另一人也受了重伤,躺在地上闭目等死。

    回纥人约三十余人,为之人正是副使康赤心,他正叉着手望着一死一伤两名吐蕃人得意地大笑,三天前,回纥可汗的追加命令传来,明确了将立大唐公主为可敦,这使得康赤心十分郁闷,一连憋闷了两天,今天他特地带着一群手下来东市寻衅滋事,先砸了一个摊子并打伤了小贩,见无人敢管他,他愈加得意,后来在一家绸缎店他遇见了两名正在购买蜀锦的吐蕃使臣随从,知道唐人正和吐蕃人打得火热,便命令手下动手杀人,一直追杀到大街上。

    他此刻斜睨一眼两旁的唐人,冷哼了一声,天下脚下又如何。这数千唐人还不是无人敢管我吗

    杀了他他下达了杀死另一名吐蕃人的命令,两名回纥人提着刀,慢慢向未死的吐蕃人走去。

    住手一人冲了过来,拦住两名回纥人,他紧捏着拳头怒不可遏,正是崔曜。他盯着康赤心一字一句道:天子脚下。岂能容你们猖獗

    哈哈终于来了一个敢管闲事的唐人。康赤心仰天大笑,他笑声忽然一敛,恶狠狠道:小子。你不怕我连你也一起砍了吗

    你敢杀我崔曜也冷冷一笑,他忽然对周围民众振臂大喊:二十几年前,回纥人在长安街头肆意杀人,凌辱我大唐妇女。今天他们又要当街杀人,欺辱我大唐,我们该怎么办

    打死他们周围的民众被勾起了惨痛的往事,愤怒地大喊起来,喊声如山崩海啸一般,一浪高过一浪,康赤心和他地手下脸色大变,一步步向后退去。忽然转身撒腿便跑,后面一阵密集的石块追着他们砸来,一帮回纥人抱头鼠窜逃去。

    崔曜一直望着回纥人被赶走,他冷笑一声道:你们真以为我大唐还和从前一样吗

    崔公子。古黛飞快地跑到他身边,关切地问道:你你没有事吧

    我没事。崔曜见十几名市署公差正在抢救吐蕃人,他忿忿道:虽然吐蕃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这帮回纥人竟敢当街杀人挑衅我大唐的权威,若不好惩戒他们,真是要被他们瞧扁了。

    那个人叫康赤心,在回纥任梅录将军。颇有地位。是有名的亲大食派,这次出任回纥副使。

    崔曜有些惊讶地望着她。你认识此人

    古黛点了点头,你看他只杀吐蕃人便知他其实是另有深意,公子不用理会此事,我想吐蕃人也不会放过他。

    崔曜默默地点了点头,古黛说得有道理,以康赤心的地位却跑来东市滋事,此事必不简单,自己倒不可鲁莽了。

    古黛拉着他嫣然一笑道:公子明天就要考试了,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

    好咱们回去。崔曜叫了一辆马车,在一片赞许的掌声中,他意气风地带着古黛登上马车向崔府驰去

    当天下午,京兆尹便向张焕紧急汇报了生在东市中地杀人案,而且被杀地吐蕃人竟是吐蕃使团的副使巴特尔,他的随从也受了重伤。

    张焕立刻意识到了此事不妙,这康赤心摆明是不甘心回纥可汗立大唐公主为可敦,借机滋事来破坏大唐和两国之间地关系,如果朝廷偏向吐蕃,回纥那边的亲大食派必然会找到借口阻挠回纥的中立立场,可如果放之不管,势必又会给吐蕃出兵的谈判蒙上一层阴影。

    但张焕也并不着急处理此事,他在等,一直等到黄昏时分也不见吐蕃人来投诉,他便有些心知肚明了,立即写了一封密令,命人给杜梅送去。

    是夜,夜色晦暗,大片地阴云遮住了星光和月色,皇城中十分寂静,偶然有巡逻的士兵从大街上走过,鸿胪寺的馆舍位于皇城的西南角,紧靠含光门,由数百座大大小小的院子组成,来长安朝觐的各个使团都进驻其中,就因为有他们的存在,含光门也由此彻夜不关,以方便他们的进出。

    馆舍中,一条笔直地大路贯穿其中,数百个院子就分布在大6的两旁,回纥人来得较早,他们又是大使团,因此占据了馆舍边上最大的三个院子,正使和副使各占一个,其余粗使下人挤住一个,在他们周围,大多是安西诸小国的驻地。

    夜已经很深了,时间已经到了一更时分,所有的使臣们都已经入睡,整个馆舍区静悄悄的,路上看不见一个行人,忽然,回纥人的驻地外出现大群黑影,约一百多人,他们手执利刃,正沿着墙根悄悄疾行。

    扎布论。就是这座门。一名黑影指了指最左边的院门,随即几名身材高大的黑影象猿猴一样翻进了院墙,片刻,院门吱嘎一声开了,为的黑影一挥手,一百多黑影象地鼠一般钻进了大门内。可就在他们刚刚消失在回纥人地院子里。身后十丈外地一座房脊上却出现了另外三条黑影,他们皆蒙着面,穿着和吐蕃人一样地服饰。目光犀利地盯着对面地院子。

    一人摆了摆手,三人立刻仿佛幽灵一般从屋脊上消失了,却忽然又出现在回纥人屋脊上,每个人的手中出现了一把明晃晃的吐蕃短刀。

    就在这时。回纥人左面的院子里忽然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地惨叫,随即喊杀声大起,咆哮声哭声求饶声乒乒乓乓的兵器格斗声,响成一片乱作一团,周围地灯都亮了,开始有人跑去向唐军求救,声音忽然又安静了,只听一人大声哭喊。不好了梅录将军被吐蕃人杀了。

    大队唐军骑兵队地马蹄声开始在远处轰然响起,而此时,屋脊上三人早已经无影无踪。正月初五的半夜,鸿胪寺馆舍中突然生了一件大事,近百名吐蕃人夜袭回纥人的驻地,在混战中,回纥副使康赤心被吐蕃人杀死,当驻守皇城地唐军赶来时,吐蕃人已经割掉了康赤心的人头,回纥人群情激昂。纷纷拔刀要和吐蕃人拼命。唐军立即把眼看要爆更大规模冲突的两国使团分开来,并缴了所有人的兵器。两国使团一直闹到天亮,才渐渐平息下来。

    天刚亮,回纥正使药罗葛灵便正式向大唐朝廷抗议吐蕃人地暴行,吐蕃人也同时向唐廷抗议回纥人杀其副使,大唐皇帝张焕分别派崔寓和裴佑分别安抚两国的情绪,对昨晚生之事表示了深切抱歉,并下旨免去了负责馆舍的鸿胪寺少卿一职。

    当天上午,吐蕃使团便结束了朝觐之行,正式返回吐蕃,大唐吐蕃使崔寓一同随行,为了保证吐蕃使团的安全,张焕又命三千骑兵护送吐蕃使团一行,回纥正使药罗葛灵无可奈何,遂连夜派人向可汗汇报此事。

    随着吐蕃使团的离去和大治五年科举的开始,此事便逐渐平息了下来,到了正月初八,大唐朝廷举行了大治五年的第一次新年大朝,在朝会上正式决定将安西北庭两大都护府合二为一,成立西域都护府,其下设龟兹高昌碎叶疏勒于阗焉耆轮台七大都督府,第一任西域都护由原安西节度使王思雨担任同时兼任碎叶都督;原北庭都护辛朗任副都护同时兼任轮台都督,原碎叶都督曹汉臣调任疏勒都督。

    在这次朝会上,同时还决定从陇右关中剑南三地调八万汉军增兵安西,并向疏勒6续送五百万石粮食以及大量的军需物资,大唐地战争轮子逐渐转动起来,一批又一批的年轻官员被派往遥远的西域赴任,他们将向那块遥远的土地洒下自己的青春和热血。

    这天下午,科举考试终于结束了,崔曜兴冲冲地赶回府中,他后天就要启程去碎叶,便和古黛约好了今天考完试以后一起去曲江池游玩。

    但他刚刚进府门,大管家却拦住了他,长公子,太老爷请你过去一趟。

    崔曜一怔,他随即便明白过来,这是祖父要问自己科举的情况呢虽然古黛还在等着他,但祖父的吩咐他却不敢不听。

    走到祖父的书房前,崔曜轻轻敲了敲门,祖父,孙儿求见

    进来吧屋内传来崔圆有些苍老的声音。

    崔曜快步走进书房,只见祖父靠在软垫上,身子已经十分虚弱了,崔曜心中一阵内疚,自己这些天几乎都没有好好陪一陪祖父,而后天就要

    崔曜鼻子一酸,慢慢地跪了下来,给祖父磕了个头,孙儿叩见祖父

    你这孩子,怎么行起大礼来了崔圆摆了摆手笑道:莫非是不满祖父没给你压岁钱么

    孙儿不敢,孙儿后天就要走了,不能再伺候祖父。

    崔圆看着自己从小带大的长孙,心中涌起了一股舔犊之情,想着自己可能再也见不到他,崔圆地眼睛也微微有些湿润了。他向崔曜招了招手,孩子,你过来

    崔曜连忙爬到祖父身边,崔圆疼爱地抚摸地他的头笑道:痴儿,此去安西少说也要一两年,也不知祖父还能不能再见到你。你可不要让祖父失望啊

    听见祖父这句话崔曜竟失声哭了起来。他伏在祖父腿上哀哀泣道:孙儿不去安西了,孙儿要留下来伺候祖父。

    浑蛋崔圆忽然怒了,他一把推开孙子严厉地斥道:这是我孙子说地话吗象个女人一样。你给我滚出去,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了。

    崔曜连忙跪好,忍住心中的悲伤道:孙儿知错了,请祖父责罚。

    崔圆盯着半晌。心中的哀伤也才慢慢平静下来,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道:知道祖父为什么一定要你去安西吗甚至不惜厚着老脸乞求皇上,因为祖父已经看出来,大唐与大食对西域地争夺事关我大唐的战略利益,将是大唐二十年内最重大的事件,将来大唐的相国恐怕都会出自西域,而你只有在这次波澜壮阔的历史大事中磨练,你才有机会在数十年后再次登上大唐相国之位。才能真正使我们的崔家不会走向败落,你明白吗祖父已经把所有地希望都押在你地身上了。

    崔曜默默地点了点头,孙儿明白了。

    不恐怕你并不明白。崔圆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慢慢从怀中摸出一枚美玉放在桌案上,这是你的东西吗

    崔曜地心突然砰砰地剧跳起来,他这才想起,这是自己押在珠宝店里的玉,这几天忙于科举竟将它忘了,怎么会又到了祖父的手上

    这块玉上有我的名字,谁敢收它崔圆瞥了他一眼。见他面带愧色。便淡淡道:这是福宝记东主当天下午便亲自送来,因为你要科举。所以我也不提此事,我来问你,这块玉为什么会到了福宝记地店中

    崔曜满脸通红,他见事情已经隐瞒不住了,便将自己给古黛买项链一事吱吱呜呜说了个大概,最后他一咬牙道:孙儿和她两情相悦,求祖

    他话没有说完,崔圆便狠狠地在桌上一拍,一阵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得他腰都直不起来,崔曜慌了神,连忙上前给祖父捶背,崔圆却一把将他掀开,厉声喝道:你给我跪下

    崔曜心已经凉了,他慢慢地跪了下来,崔圆等嘶声气喘略略平息后,才颤抖手指着他道:你糊涂啊她是什么人,是一个偏邦异族的女子,而你是什么人,是我崔圆的嫡长孙,莫说是她,就是大唐的公主我也不会让你娶,我崔家是大唐第一名门望族,岂能让一个金碧眼的番邦女子成为家族大妇,荒唐你实在是荒唐之极。

    此时崔曜的心已经完全坠入了寒窟,他很了解祖父,他竟然说出了两个荒唐,那自己和古黛之事他就绝不会同意了,崔曜的热血忽然涌上了头顶,他赌气道:孙儿功名未成之前谁也不会娶,这下祖父满意了吧

    哼崔圆冷冷地哼了一声,你休想给我瞒天过海,我实话告诉你,你地终身大事不解决,我是绝不会闭目而去。

    他从桌案上取过一本红色的纸贴,扔在他面前,用没有半点商量余地的口气道:我已经给你定下了婚姻,你的妻子将是户部侍郎房宗偃的小女儿房敏,此女温柔贤惠又是房家嫡女,正是你的良配,她今年十三岁,我已经写信给你父亲,并和房侍郎也讲定了,四年后你们将正式成婚。

    什么崔曜眼前一黑,一股刻骨铭心的痛几乎使他痛死过去。

    崔曜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走出祖父的书房,他茫然地向前走着,不知不觉竟来到了客房,崔曜站立住了,呆呆地望着古黛的房间,也不知道立了多久,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转身便向后面走去,可刚走没两步,身后却传来了极为熟悉的声音,崔公子

    崔曜浑身一震,他慢慢转过身,眼前出现了那张清丽绝伦地脸庞,你这是生病了吗古黛被他惨白地脸色吓了一大跳,崔公子,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只是身体有些疲惫。崔曜苦笑着摇了摇头,我来告诉你一声,曲江我可能不能陪你去了。

    没有关系,你快回去休息吧

    为去曲江池,古黛已经换了一身艳丽的长裙,也精心地打扮了一番,她从早上就在盼望崔曜考完试带她去曲江池了,曲江池优美地风景她听兄长不止说过一次,早神往已久,不料最后还是去不成,她心中也微微有些遗憾。

    你快回去休息吧后天一早便要出了,你休息不好怎么行。她见崔曜仍傻呆呆地站在那里不动,便催促他快走。

    崔曜还是没有动,他绝望地盯着古黛,他那柔和的脸庞上肌肉剧烈地抽搐着扭曲着出了痛苦的哽咽声。

    你究竟怎么了古黛有些慌乱了,她冰雪一般的心中感受到了崔曜的极度痛苦,而且这种痛苦似乎和她有点关系,否则他怎么会这样看着自己。

    崔曜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他狂似的一把将她搂进自己怀中,头仰上天空无声地呐喊,上天何以不公祖父为什么要让他那样恶毒的誓言,为什么一定要把他逼向绝路,他泪流满面,

    痛苦将他彻底吞噬了。

    这一刻,斯文儒雅的崔家长孙不见了,变成了一个为情所困为伊狂的少年郎,古黛没有推开他,她感到到了他浑身的战栗和绝望,她仿佛一只金丝小猫一般依偎在他怀中,希望能用她的温情驱赶走他的惊惧。

    咳咳不远处忽然传来重重的咳嗽声,顿时将小院里的一对少年情侣给惊散了,两人惊惶地分开,只见老管家正站在月门处,他面无表情地说道:长公子,太老爷让你回去收拾行装,后天就要出了。

    我知道了崔曜一咬牙,头也不回地向内院跑去。

    老管家望着他的背影,怜悯地摇了摇头,他又看了看古黛,似乎想对她说点什么,可又有点不忍心,转身地便缓缓地去了。

    古黛呆呆地站在那里,一阵风拂过,将她的金和裙角吹起,一种从来没有过的酸楚滋味慢慢涌入了她的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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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重返西域

    三月的疏勒尚有一丝春寒料峭,空气中淡淡地弥漫着树脂的清香,那是春天的气息,赤河的水已经开始涨了,丰沛的水源和温暖的气息使河两岸变得生机勃勃,一片片的雏菊已经绽放了洁白的花朵,大草原上仿佛披上了一层淡淡的绿衣。

    在伽师城东三十里外的草原上,正缓缓行来一队车马,这是由近五千辆马车组成的庞大运输队,车上装满了帐篷盔甲兵器箭矢攻城器等等军用物资,另外还有几百辆马车装载着这支运输队路上要消耗的粮食,队伍浩浩荡荡,延绵足有十里之长,三千骑兵在左右严密地护卫着,任何企图靠近马车的牧民都要被警告驱逐。

    这是大唐开始备战西域战役所运送的第一批军用物资,从陇右而来,经过近两个月的艰难跋涉,漫长的旅途渐渐要到了尾声。

    离疏勒还有三十余里,新任疏勒都督曹汉臣便已远远地赶来查看,大唐西域的战略调整在一月中旬正式缓缓拉开了序幕,王思雨升任第一任西域大都护,从星星峡以西的广大领土都由其节制,兵部侍郎李翰任西域都护府长史,全面负责西域政务诸事,二月初,西域各都督府之间的兵力和物资调动便开始了,五万安西军精锐被调驻碎叶,王思雨也迁去碎叶,和曹汉臣办理交接手续后,彼此交换了防务。

    此刻,疏勒和其他都督府一样暂时只有一万驻军,但这里却新修了数百个巨大的仓库。不久的将来,疏勒将成为碎叶地后勤基地,而且从内地调来的八万府兵正源源不断地奔赴疏勒。

    黄昏时分,庞大的运输队到达了伽师城,将在这里休息一夜,明天一早转道向北,他们的目的地不是疏勒,而是通过金龙道运到碎叶,这些足可以武装四五万人的军用物资最终将被分批转运到更加遥远的北方。夷播海以北的黠戛斯人领地,这是大唐扶持黠戛斯人所走出的实实在在地一步。

    此刻黠戛斯年轻的两名皇族石慕华和古黛就在队伍之中,陪同他们一路行来的崔曜也在其中,万里之遥的路途,他大部分时间都保持着沉默,但一路的风沙和沉默并没有把他的初恋冲淡,反而像酒一样越来越浓,可越是这样,他越不敢去看古黛也不敢和她说话,心中的刻骨铭心自然也就更加痛彻。两个月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的生活将我们这位初尝爱情滋味的少年郎竟折磨得憔悴不堪。

    崔曜一路上的躲躲藏藏和冷淡地态度,古黛的心中渐渐明白了分,刚开始时古黛还鼓足勇气找他说话,但过了肃州后,她的心也终于冷了,人家是名门望族的嫡孙,族中有相国皇妃,而自己只是个偏邦异族的女子罢了,他怎么会看得上眼。自己又何必去攀这个高枝,受人家白眼和歧视呢她立刻便坐上了一辆马车,离他远远的,实在遇到了也冷眉冷眼,不和他说一句话。

    就这样,本应使感情变得如胶如漆的万里情路,反倒成了万里配之路一般。

    浩浩荡荡的马车队在伽师城十里外停了下来,车夫纷纷跳下马车,聚在一起聊天喝水。算计着这一路的车钱,而士兵们则开始搭建帐篷,准备在此过夜。

    崔曜则孤零零地一个人坐在一块石头上啃着干饼,落日的余晖照在他削瘦的身上,显得十分落寞,这时,石慕华慢慢走上前来笑道:崔公子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石慕华对这两个人的感情变化看在眼里,他心中也十分清楚,虽然黠戛斯人对青年男女的爱恋十分宽容,但崔曜是汉人而且身份特殊。在没有弄清崔曜对妹妹是真心喜欢还是萍水相逢之前,他不会过问他们之间的事。

    崔曜凝望着夕阳徐徐说道:我在看落日,不知道当年的班是否也和我一样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述的孤独。

    不要再自我伤神了。石慕华笑着把他拉了起来,有人找你呢

    谁崔曜的心忽然砰砰地跳了起来,他不由自主地向古黛地马车望去,石慕华好笑地摇摇头道:不是我妹妹,是曹都督找你。

    崔曜仿佛一脚踩空。跌入失望的深谷。这时,远方已经有人哈哈大笑走来。崔公子,别来无恙否

    只见曹汉臣大步走上前来,他重重地拍了拍崔曜的肩头,点头赞道:不错,变瘦了,但也结实了。

    晚辈参见曹都督。崔曜连忙后退一步,向曹汉臣深施一礼。

    崔公子不愧是读书人,知礼啊不像施洋那小子见到我居然敢拍我的肩膀。曹汉臣咧开嘴大笑道:不过我也喜欢。

    崔曜心中一跳,他连忙问道:施洋现在怎么样了他人在哪里

    他现在还在碎叶,非常不错曹汉臣一竖大拇指赞道:这小子箭法群,葛逻禄大酋长就是被他一箭射死,他现在已经升为校尉。

    崔曜默而无语,他既替好友感到高兴,心中又隐隐有一丝嫉妒,他也是来西域展,可是已经远远落在了施洋的后面。

    曹汉臣看了看他,微微一笑道:其实你也很不错,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吗

    晚辈不知。

    你已经考中了进士,第八名,礼部将你的中榜消息用飞鸽传到了疏勒。啊崔曜呆住了,他仿佛在梦中一般,自己居然考中进士了,他简直有点不相信这是真的。曹汉臣大笑,他重重拍了拍崔曜的肩膀感慨道:人才啊人才都到我们西域来了。

    旁边地石慕华也笑道:恭喜了,崔公子竟考中第八名,真是不简单。

    崔曜慢慢回过神来,他忽然急切地向古黛的马车望去,想要把这个喜讯也告诉她,可是她地车帘依然严严实实地拉着,崔曜一颗急切的心又慢慢冷了下来,她还关心自己吗

    这时。曹汉臣的笑容收敛,他忽然肃然道:有皇上手谕,崔曜接旨。

    崔曜一惊,他连忙跪下,臣崔曜接皇上手谕。

    曹汉臣瞥了石慕华一眼,从怀中取出一卷鸽信递给崔曜,你自己看吧

    崔曜展开鸽信,他身子忽然僵住了,皇上竟取消了他陪同石慕华兄妹去黠戛斯的任务,又命他为从使。就在疏勒等待大唐正使一行,将秘密出使拔汗那,崔曜忽然明白过来,这一定是他祖父的意思,不准他和古黛一起回国,崔曜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他此时竟对祖父生出了一股恨意,他为什么一定要强迫自己走他所安排好的道路。

    崔公子,出什么事了石慕华看出了崔曜地激动。

    崔曜长叹一声。石兄,我不能陪你们去黠戛斯,皇上交给了我新地任务。

    好了,我要去看望护送的军队了,就不陪你了。曹汉臣转身便走,走了几步他又回头问道:我晚上要回疏勒,你可要跟我一起回去

    崔曜摇了摇头,我明天一早自己过去,多谢曹都督关怀。

    曹汉臣也不多劝。径直去了,崔曜负手凝视着西方地最后一丝晚霞,他的初恋难道就和这晚霞一样,即将被黑暗吞没了吗

    虽然是春天,疏勒的夜里却依然寒气袭人,草地上结了薄薄一层白霜,雏菊也悄悄蜷起了身子,苦苦地抵御着寒气的侵袭。

    崔曜正坐在自己的小帐中写着今天的日记,这是他从六岁起便养成的习惯,每天都要写一点东西。或千字或三五百字不等,一天都不能纳下。

    帐子里十分寒冷,他不停地将笔放下,向手中呵着热气,忽然,帐帘挑了一下,一股寒风吹进。是我。你出来一下。

    是古黛地声音,崔曜腾地站了起来。他大步向帐外走去,只见清冷的月光下,古黛牵着一匹马,脸似寒冰一样冷冷地看着他。

    你跟我来她翻身上马,又回头扫了他一眼道:你上我的马来。

    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但崔曜还是翻身上了她的马,你抓紧我了

    古黛忽然放开缰绳,马如离弦的箭一般射出,向营帐外疾驶而去,几名士兵认识他们,也没有过问,战马驰出营盘,在茫茫的草原上飞疾行,黠戛斯自小就在马背上长大,古黛虽贵为公主,但她的骑术也极为精湛,再加上大唐皇帝所赐的神骏战马,竟如腾云驾雾一般,片刻功夫,战马便奔出了十几里路。

    崔曜只觉耳畔的风呼呼作响,黑咕隆咚地世界从眼前一闪而过,他紧紧地搂住古黛柔软而苗条的腰肢,战马冲上一座草丘,慢慢地放缓了度。

    下去古黛依旧口气冷淡。

    崔曜从马上跳下,却险些摔了一跤,古黛一惊,伸手要扶他,忽然又将手收了回来,她也翻身下马,将马缰绳一甩,任战马在草地上吃草。

    我来问你,你明天就要走了吗古黛极力克制,但她的声音已经有一点抖了。

    崔曜默默地点了点头,是,皇帝陛下命我去疏勒,接受新的使命。

    你这个骗子古黛忽然狠狠地扇了他一个耳光,将崔曜打翻在地,她的眼睛忽然红了,抽出剑抵住了他的脖子,她咬着牙道:你知道我们黠戛斯女人是怎样对付负心汉吗我告诉你,就是一剑杀了他。

    崔曜呆呆地看着她,他凄凉地一笑,慢慢闭上了眼睛。两行泪水从他的脸庞滑落,你杀了我吧失去了你,我生不如死。

    当啷古黛的剑掉落在地上,她跪了下来,忽然抱着他大哭起来,崔郎,我知道你是喜欢我地,你告诉我,究竟生了什么事你不要憋在心里。看你一天天消瘦,我心象刀割一样啊

    崔曜心中痛苦之极,他一字一句道:是我祖父,他坚决不准我喜欢你,并逼我下重誓。

    古黛地哭声渐渐停止了,她拭去眼泪,凝视着他道:我不管你祖父怎么反对,我只问你一句,你究竟喜不喜欢我

    崔曜忽然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自己身下。猛地吻住了她的红唇,古黛一下子神思迷失了,她的身子渐渐软了下来,搂着崔曜的脖子婉转相迎。

    在茫茫的大草原上,他们俩紧紧地搂在一起,忘情地深吻着对方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唇慢慢分开了,古黛爱恋之极地楼住他脖子,舍不得将他放开。崔郎,我终于知道你喜欢我了,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

    崔曜把她抱了起来,这一刻,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勇气充满了他的内心,他不他绝不会放弃自己深爱的佳人,他会努力拼搏,实在祖父地夙愿,但在婚姻大事上。他绝不会听祖父的安排。

    古黛,我一定要娶你为妻。

    古黛幸福地趴在他地肩头,嘤嘤对他耳畔道:你知道吗不是真心的誓言是不用作数的。

    崔曜一怔,他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感激地再次吻了吻她的唇,喃喃低语道:你肯等我吗等我事业略有所成,我就一定来娶你。

    古黛忽然拉着他跪了下来,她一手放在胸前,对苍天大声道:我,古黛努尔曼向苍天誓。我虽为番邦女子,但我一定为崔郎恪守贞洁,我此生非崔郎不嫁。

    崔曜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崔曜也向苍天誓,无论岁月蹉跎,我对古黛的爱永远不变。我誓将娶她为妻。

    两人对望一眼。忽然喜极而泣,紧紧拥抱在一起。

    次日一早。大队马车调头北上,远处草原上的云层呈现出粉红色光辉,朝阳女神已经拉开了大门,展示着孔雀开屏般地美丽,崔曜和古黛依依不舍,送了一程又一程,最后崔曜驻马在一座山丘之上,目送佳人远去,远方地天际翻腾着紫色的朝霞,万紫千红地光芒照耀在崔曜的脸上。

    他胸中燃烧起了无穷的斗志,他蓦然调转马头,向遥远的西方苍穹一声长啸,我来了

    他放开马缰,战马如箭一般奔出,向茫茫草原奔去,渐渐的,他的身影消失在无边无际的草原之中,这一天是大治五年三月十五日,大唐地西扩步伐开始加快,无数甘愿为国建立功业的年轻人开始融入到这个将改变他们人生的历史潮流中去。

    黑衣大食全称为阿拔斯哈里帝国,公元七百五十年阿拉伯贵族艾布阿拔斯率呼罗珊起义军攻占大马士革,推翻了白衣大食,也就是伍麦叶王朝,自立为哈里,这一年也就是大唐的天宝九年,大唐安西都护府都护高仙芝利用西方巨变的机会,出兵昭武九国地区,由此爆了两国争夺中亚的怛罗斯之战。

    四年后,艾布阿拔斯病逝,由其弟艾布贾法尔继承哈里之位,迁都新城巴格达,正式奠基了阿拔斯王朝,阿拔斯王朝也从他的手中开始走向兴盛时期。

    现任大食哈里叫哈伦拉希德,是黑衣大食的第五任哈里,他即位已经三年,逐渐取得了阿拔斯王朝各大家族和势力的支持,统治开始稳固下来。

    虽然哈里王位地争夺异常残酷和激烈,但阿拔斯的国策始终没有改变,无论哪一任哈里即位,他都会沿着先辈道路继续走下去,那就是扩张,这是政教一体国度的共同特点,他们要将伊斯兰教散播在天下的每一个角落。

    先是在地中海南岸。他们要灭掉伍麦叶王朝地残余势力,其次在地中海北岸,他们要拔掉世敌拜占庭帝国的挡路,继而向西征服法兰克王国。

    而在东方,怛罗斯之战后,大唐势力全面退出葱岭以西的广袤土地,阿姆河流域和真珠河流域全面被阿拉伯人统治,黑衣大食王朝的触角继续向南延伸,甚至伸向信度河地区。

    哈伦拉希德年约三十岁。他是一个锐意进取的君主,他的进取不仅表现在他地对外扩张上,他根据波斯萨珊王朝的统治经验,健全行政体制,加强中央集权,扩官权力并完善司法制度;设驿站,建立中央情报机构加强对地方的控制和监督,实行新税制,展农业手工业商业和对外贸易,仅仅三年时间。大食地国库充盈经济繁荣,开始步入全盛时期。

    也就在内部刚刚安定后,拉希德的目光再次投向东方,投向那把热海流域他已经整整忍耐了三年的大唐利剑碎叶。

    金碧辉煌的巴格达王宫内充满了来自各个被征服国家地珠宝和财富,还有上万佳丽地倩影徘徊在宫殿的每一个角落,而这座宫殿地主人拉希德却没有心思享受财富和女人,他在接见一名来自东方的老朋友。

    世间最尊贵最伟大的哈里陛下,我九死一生,几乎就再也见不到你了。跪在他脚下是一个颤抖着地黑袍人。他显得无比激动。

    他就是从石缝中死里逃生的苏尔曼,他翻下悬崖后并没有掉下百丈山崖,而是跳进了他事先便看好一条石缝,那里长满了千百年来积累的枯藤,虽然身受重伤,但由此捡了一条命,不过左臂也从此坏死,成为了独臂人,他在阿不来城足足养了一个月的伤。才启程前往巴格达。

    好了,我的老朋友,快给我讲讲你的东方见闻,我已经三年没有见到你了。

    拉希德的声音很柔和,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亲和力,他皮肤白皙漂亮健壮,浑身蕴藏着尚未释放出来的巨大能量,他地身架笔直,和蔼的态度使他的脸上微微闪烁着奇特的光芒。

    他半躺在一张镶满了宝石的金背椅上,身后两名娇媚的阿拉伯少女正轻轻地给捶打着肩膀。拉希德一摆手笑道:快给我的老朋友搬一把椅子来,他可是我的贵客。

    两名侍卫抬过来一把椅子放在拉希德的对面,苏尔曼慢慢坐下,叹了一口气道:哈里陛下,大唐已经开始行动了,他们要夺走您地城池,屠杀您的臣民。难道您还有心思在这里高枕无忧吗

    你是说大唐成立西域都护府之事吧此事我也听说了。不过这还谈不上什么行动,也只表示他们对西域的重视而已。这很正常,毕竟碎叶的银矿已经成为他的血液,若是我,我也会这样做。

    拉希德的语气中有一点漫不经心,他微微一笑道:我关心的是回纥人和葛逻禄人,我希望他们两家能联手对付大唐,怎么样,你能带给我什么样的喜讯

    大唐在西域的行动拉希德都清清楚楚,无数的商人给他带来了各种最新地情报,他并没有高枕无忧,相反他每天都在巨大的地图前度过了长长的时间,揣测着唐军下一步的动向,他非常关心大唐的一举一动,只不过他不想和苏尔曼谈论此事罢了,他从苏尔曼那里想得到的,仅仅只是回纥人和葛逻禄人的消息。

    苏尔曼碰了一个软钉子,他心中略略有些不快,却又不敢表现在脸上,连忙谦卑地笑道:哈里不愧是高瞻远瞩,只要牢牢控制住回纥人和葛逻禄人,大唐就不敢轻举妄动,我这次来巴格达就是为了他们。

    拉希德被勾起了兴趣,他一下子坐了起来,注视着苏尔曼地眼睛道:说说看,究竟是什么事

    回纥人国内遭了重灾,生了严重地粮食危机,亲大唐派已经说服他们可汗,派人去大唐求援,并准备和大唐联姻,在粟特人和摩尼教的强烈反对下,回纥可汗终于答应也同时向大食求援,并派我来请求哈里陛下支援五十万只羊,以解他们燃眉之急。

    支援五十万只羊。拉希德冷笑了一下,他背着手在宫殿里走了几步,忽然回头问道:那他准备给我什么样地条件

    他答应娶陛下的妹妹安丽丝公主为可敦

    不等苏尔曼说完,拉希德便打断了他的话,那你刚才说他准备和大唐联姻是什么意思,他到底要立谁为可敦

    陛下,他打算立双可敦。

    拉希德仰头大笑起来,好好一个两面三刀的家伙,我还指望他替我钳制大唐,看来要想让他掏出一点兵,又不知得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拉希德笑声忽然一敛,他望着苏尔曼冷冷道:假如你能完成我的心愿,我便将布哈拉封给你做伊克塔,准许你苏尔曼家族世代为布哈拉的主人。

    苏尔曼轰然狂喜,他翻身跪倒在拉希德的脚下,无比崇拜地亲吻着他的脚面,我的主人,我愿做你最忠实的奴仆,相信我吧不仅是回纥人,葛逻禄人也一样会成为你的看家之犬。

    苏尔曼走了,拉希德背着手在宫殿里来回踱步,他刚刚得到的消息,大唐已经将碎叶作为他们在西域的统治中心,并将大量的军队调到碎叶,这样一来,大唐人就打破了他们之间的默契,也就意味着这场战争将不可避免。

    大唐人。拉希德望着遥远的东方天际喃喃道:难道你们真忘了怛罗斯之战的惨痛教训吗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qid,章节更多,支持作,支持正版

第十四章 占领阿图木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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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阿古什亲王来了。一名侍卫官小心地向拉希德禀报道。

    哦让他进来。拉希德立刻放下思路,转身回到座位上。

    片刻,阿古什被引起皇宫,阿古什便是在疏勒战役中被唐军所俘虏的那个亲王,在疏勒度过了近两年的囚禁生涯后,被大食人以二十万金币的代价赎回,他本人和拉希德是堂兄弟关系,两人私交非常好,回巴格达后,他整天将自己关在家中,一方面撰写他的东方见闻录,另一方面被大唐俘虏的耻辱让他始终难以见人,一直到去年七月,他才应黑衣大食最高学术机构智慧馆的邀请,出任副馆长一职。

    至始至终拉希德都没有过问他的事情,他本以为自己就会这样平平静静地过下去,但没想到半个月前,拉希德忽然召见他,欲任命他为撒马尔罕总督,全权统揽阿姆河以东的一切军政要务,这让阿古什一时难以决定,而今天,是他答复的最后期限了。

    阿古什心情忐忑地走进了宫殿,一眼便看见拉希德正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他立刻上前一步跪了下来,沉声道:臣弟阿古什拜见哈里陛下

    这几天我一直在等你的消息,没想到你还是在最后一天才来,可见你的犹豫。拉希德微微一叹,难道你真的不愿再替我做事了吗

    臣弟已经想通,愿意担任撒马尔罕总督。阿古什终于答应了拉希德的要求,不过看得出。他答应得十分勉强。

    此时的阿古什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满脑子里充满着浪漫色彩,考虑问题有些偏执而且幼稚地耶路撒冷总督了,两年的战俘生涯和随后的自我封闭,使他变得成熟起来,他知道哈里任命他负责阿姆河以东事务的深意,这并非是重用他,也不是因为他多少了解一点唐军。真正的原因是他曾被唐军俘虏,在大唐手中失败过,所以让他来做先头试探之人,积累与唐人交手的经验,一旦稍微被唐军小创。拉希德也能向国人交代,这并非是大食的实力不济,完全是他阿古什个人责任。

    拉希德地权谋手段他是十分了解,虽然看透了他,但阿古什也有一种重新证明自我的强烈愿望,他渴望能重新和大唐交手,他渴望这一天已经很久了,事实上,当拉希德提出任命他为撒马尔罕总督的那一刻。他心中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所谓犹豫不决和勉强之色,也不过是他为谋取更大利益的一种姿态罢了。

    哈里陛下,臣弟曾经亲眼目睹了大唐士兵的实力,他们地善战和骁勇不在我们的近卫军之下,我此去撒马尔罕,只求哈里陛下给与我足够的力量。好这没有问题。拉希德一下子兴奋地站了起来,他招了招手道:你随我来

    两人快步来到宫殿旁的一间偏殿里。这里守卫森严,任何人都不准随便进入,是拉希德部署各项战役的决策室。

    偏殿里灯火通明,在四周的墙壁上挂满了各种地图,拉希德走到正面墙边,轻轻敲了敲墙壁,随即一幅巨大的木制地图缓缓落下。尽占据了一整面墙壁,这是阿姆河以东一直到大唐疏勒的地图,包括了呼罗珊以东,阿姆河药杀河信度河流域吐火罗地区以及回纥葛逻禄在内的广大区域,城池河流山川,都雕刻得纤毫毕现。

    怎么样拉希德有些得意地笑道:这幅沉香木地图足足用了三年时间才制成,两千多人参与。是我所有地图中最昂贵最庞大也是最为实用地一幅。可以堪称国宝,有了它。和大唐的战争我至少已占了六成的胜面。

    久闻哈里陛下地理渊博,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阿古什淡淡地送了他一顶高帽,他曾经见过大唐人的地图,那是用泥沙石和水塑成,山是山河就是河,虽然没有象拉希德这样用贵重的沉香木雕刻,但在实用上却胜过了眼前这幅地图一筹。就在这瞬间,阿古什捕捉到了拉希德语气中的一丝骄傲,在对未来与大唐可能会生的战争上,哈里似乎有些过于自负了。

    不过他却没有多说什么,而是默默地望着地图不语,他所关心的是拉希德究竟能给他多少军队和钱粮。

    拉希德似乎明白他地想法,便微微一笑,拾起一根木杆指着撒马尔罕道:撒马尔罕有五万人的奴隶军团,这支军队我会完成交给你指挥,另外,我已命令呼罗珊第二第四军团,一共四万人进驻布哈拉,在紧急情况下你可以调用这支军队,在吐火罗地区还有四万军队,你也可以调用,这是军队方面,另外,你是以亲王的身份任撒马尔罕总督,属于高级总督,这个地区的安息总督大宛总督拔汗那总督以及吐火罗总督都将被你节制,你可以任意调动当地钱粮和奴隶,同样在紧急事态下,你可以不经过我便能直接罢免他们的职务。

    说到这里,拉希德忽然陷入了沉思之中,他才现自己竟忽略了一件极重要之事,那就是在阿姆河以东拥有巨大实力的萨曼家族,黑衣大食阿拔斯王朝是在伍麦叶王朝的基础上建立,它同样继承了伍麦叶王朝地许多制度,其中伊克塔分封制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环,伊克塔在阿拉伯语中就是分封的意思,它实际上就是大食人的土地制度,将大量的土地分封给贵族功臣军事将领,逐渐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家族。

    阿拔斯本人就出身于呼罗珊的哈希姆家族,在征服埃及和东方地过程中。阿拔斯同样也分封无数地将领和功臣,使他们成为新兴家族,目前,在黑衣大食广袤的土地上存在在大大小小近百个家族,一些著名地家族如呼罗珊的哈希姆家族叙利亚的巴尔马克家族埃及的图伦家族以及阿姆河以东地萨曼家族等等,这些家族控制着大量的土地和奴隶,他们每年向哈里交纳税金。而在自己的领地里享有绝对的生杀大权,有的领主同时还是地方总督,比如大宛总督就是萨曼家族地领萨曼塔维尔。

    萨曼家族不仅拥有巨大的财富和土地,还拥有二万人的奴隶军,当然。拉希德是不能容忍不听从于他的军队存在,所以这些家族的私军并不叫军队,而叫牧场守卫,名字虽不同,但实质却是一样。

    拉希德之所以能登上哈里的王位,和这些大家族的支持密不可分,所以在执政之初,他对这些家族抱着一种宽容的态度,随着王位渐渐坐稳。他开始越来越不能容忍这些家族的存在了,他已经意识到,这些家族早晚会威胁到阿拔斯哈里帝国地生存。

    沉吟了良久,拉希德才徐徐道:已经有很多人向我抱怨萨曼家族的飞扬跋扈,在真珠河流域收取数倍于帝国的重税,我希望你到东方以后要好好约束萨曼家族,不要让我们阿拔斯王朝毁在这些蛀虫的手中。

    阿古什深深行了一礼,请哈里陛下放心。臣弟将忠实地执行您的每一个命令。

    时间已经到了五月,天气开始慢慢热了起来,这时也是草原上最黄金的时刻,羊羔已经出生,正在迅长大,马群的身边也多了一群群的小马驹,牧草丰美水源充沛。草原上呈现出了一派生机勃勃地景象。

    这一天清晨,在碎叶东北方向的阿图木镇忽然来了一支五千人的骑兵队,他们来得是这么突然,无声无息地进入镇子,刚开始,镇里人并没有将他们的到来放在心上,几十年来。回纥军过境葛逻禄军过境。甚至大食军过境都早已习以为常,这里是粟特商人和突骑施人的实控地。没有谁想过要占领此地,但很快,镇里的粟特商人便开始不安起来,这竟是一支大唐的军队,只有三千人,如果他们去进攻葛逻禄人似乎少了一点,可如果他们是来探查情报地斥候,却又太多了,精明的粟特商人开始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果然,这支唐军很快便开始在阿图木镇旁边靠近妖龙湖的一片空地上安营扎寨了,甚至到了中午时分,阿图木镇的街头上出现了唐军的巡逻兵,他们竟然在大街上维持秩序,很显然,唐军占领了阿图木镇。

    这一下,镇上的数千名粟特商人仿佛炸窝了一般,他们中地重量级人物纷纷聚在一起,惊恐地商讨着对策,在事关切身地利益面前,粟特商人份外地团结,很快他们便达成了一致意见,一方面向回纥人和葛逻禄人紧急求援,另一方面派代表和唐军进行交涉,要求他们立即退出阿图木镇。

    正午刚过,数百名身着长袍的粟特商人出现在大街上,他们群情激昂,呼喊着口号,气势汹汹地向唐军地驻地大步走去,但他们离唐军营还有数百步时,一支三百人的唐军骑兵队拦住了他们的去路,端着钢弩冷冰冰地对准了他们,为的年轻将领用不太熟练的突厥语厉声喝道:前面是军事禁地,擅入死

    这名年轻将领正是施洋,做了近半年的斥候,他不仅对大清池流域的情况了如指掌,而且也学会了突厥语,虽然不太熟练,但已经勉强能交流了。

    这次唐军进驻阿图木镇正是基于他的一个现,三个月前,在又一次拦截大食人向葛逻禄运送武器的过程中,他偶然现阿图木镇旁边的妖龙湖北面竟然有一条河通向伊丽河,最后汇入夷播海,而且河水很深,足可以行驶千石大船,他的这个现一层一层地上报,最后惊动了西域大都护王思雨,在派人几次实地考察后。王思雨毅然拍板,在妖龙湖上修建码头并建造船舶,成为碎叶唐军通往夷播海的主要运输途径,而且占领了阿图木镇后,这里也将成为进攻葛逻禄人的桥头堡。

    唐军地杀气渐渐使粟特商人安静下来,一名年长的老上前施礼,用熟练的汉语道:我们要求见你们的将军。并没有别的意思。

    你们不得妄动,我去问李将军愿不愿见你们。施洋一挥手,一名骑兵斥候飞快地向营地驰去,唐军依然端着钢弩,丝毫没有放松对他们的警戒。

    片刻。那名斥候骑兵飞驰回来,校尉,李将军同意接见,但只准三人入内。

    施洋点点头,又对那老道:你也听见了,只能三人入内,你们自己决定吧

    粟特商人商量了一阵,很快便推选出三名代表,那老指了自己和其他两人道:我们三人去见你们将军。

    你们随我来施洋嘱咐了副尉几句。便亲自带着三名粟特商人代表向大营而去。

    目前,大唐在安西和北庭地区一共设立了七大都督府,每都督府有常驻军一到二万左右,分布在西域三百多个守捉城堡之中,这些都督府军队平时听从于朝廷的调度,战时得到朝廷指令后将受控于西域都护,另外,有大战爆时。朝廷还会追加内地地府兵,这些府兵各自有大将率领,战时也服从西域都护的指挥,另外还有西域各国的胡兵,战时有义务接受大唐朝廷的征调。

    在七大都督府中,碎叶都督府驻军最多,有六万人之多。集中了整个安西军的精锐,他们由西域都护王思雨直接指挥,这六万人分为六军三十个营,每营二千人左右,目前驻扎在阿图木镇地五千唐军,便是由第三军郎将李天辰率领,他们只是先头部队。如果立稳了脚。第三军的另外五千人也将随之而来。

    李天辰是凤翔人,今年只有二十八岁。但他已经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了,他当年也是天骑营的一名伍长,随张焕来武威创立基业,参加大大小小近百场战役,累功做到郎将,不过他也不知道施洋的真实身份,只知道他是一名从长安天骑营转来的伍长,在保卫玄武城之战中下了奇功,正因为他和施洋有着共同的起点,因为对他颇有几分关注。

    报告李将军,粟特商人带到帐外传来了施洋的禀报声。

    带他们进来李天辰放下笔,目光严肃地注视着三名走进帐的粟特商人代表,徐徐问道:你们谁是头,可会说汉话

    我是头,我们都会说汉话。那老恭敬地行了一礼,又自我介绍道:鄙人姓康,是此地粟特人商会地执事,也是妖龙客栈的东主。

    阿图木镇没有什么官府,粟特人商会就是这里的最高自治机构,由粟特人选举十名执事组成,每两年一换,其中又有三人为常任执事,这名姓康的老就是其中之一。

    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李天辰见对面态度谦和,他的语气也稍微放缓和了一点。

    三个粟特人面面相视,对方居然问他们有什么事,着实匪夷所思,难道他们认为占领阿图木镇是理所当然吗

    迟疑了一下,康姓老硬着头皮道:将军来阿图木镇视察,我们当然十分欢迎,但我们想问一下,将军准备什么时候离开

    既然你们欢迎,那我们自然就要长期驻扎下去了。李天辰呵呵大笑,他手一摆又道:不过你们放心,唐军军纪严明,断然不会欺辱你们,若有人敢违反军纪,你们可随时告诉于我,我定当严惩,而且有唐军驻扎也会使你们的生意更加兴隆,大家皆大欢喜,不是很好吗

    可是,这里是我们粟特人的地盘,你们怎么能随便闯入而且还要长期驻扎,这怎么行康姓老有些急了。

    粟特人的地盘。李天辰脸一沉,冷冷道:我从未听说过有这种说法,我来问你们,这阿图木镇是属于回纥人,还是属于葛逻禄人

    都不属于,这是我们粟特人自治之地。

    李天辰忽然一阵呵呵冷笑,这里既然不属于回纥人和葛逻禄人,那就是无主之地,我们唐军取之又有何妨实话告诉你们,从今天开始,这里正式改名为妖龙城,为碎叶地附属城之一,如果你们不愿意做大唐臣民,尽可以离开,我们绝不阻拦

    你们一名粟特人气得浑身抖,岂有此理,我们粟特人在此苦心经营了三十年,你们说来就来,你们就不怕粟特人与大唐为敌吗

    混账东西,你算什么玩意竟敢威胁于我李天辰顿时勃然大怒,他狠狠一摆桌子喝道:来人把他们给我赶出去,有谁胆敢再闹事,一律处死

    康姓老吓得连忙作揖,将军息怒,将军息怒,我们绝没有威胁之意,只是想知道唐军会怎么样对待我们

    康姓老老于世故,他进唐军占领阿图木镇的事实已经无法挽回,那就不能再意气用事,当务之急是要先保住粟特人的财产和人身安全,然后再从长计议,他连声道歉,终于使李天辰的怒气稍稍平息。

    我刚才已经说过,现在再重复一遍,若愿为大唐子民,你们可以在这里继续做生意,按照大唐的商税,二十税一进行纳税,唐军将保护你们的人身安全和财产完整,从明天开始进行户籍登记,

    若不愿做大唐子民,那三天之内给我搬离此地,唐军也不会为难,可如果既不肯走又要暗中通敌

    说到这里,李天辰严厉地扫了他们一眼,那唐军将以奸细罪一律处死,并没收全部财产,你们听明白没有

第十五 章 战争的第一条导火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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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一早,唐军便开始挨家挨户地散碎叶官方的文书,文书用汉语突厥语和粟特语三种文字写成,一是宣布阿图木镇改名为妖龙城,正式并入大唐的版图,其次要求所有镇上居民到政务所去登记户籍,以三日为限,三日不到将被驱逐出妖龙城,另外商户也要同时进行登记,就在唐军进行户籍动员的同时,在镇西面临街的一处空房前挂出了妖龙城政务署的牌子,署衙里一共只有两名年轻的官员,分掌民户和商户。

    很快,政务署前开始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但排队的人绝大多数都是突骑施人,粟特人只来了零星几户落魄人家,而粟特人的商铺却一户也没有。

    妖龙城中变得异常安静,大街上只有几队唐军骑兵在来回巡视,行人稀少,偶然可以看见一家几口去登记的突骑施人,而粟特人一个也看不见,太安静了,安静得有些诡异,但这平静的下面却似乎藏着一丝暗暗的杀机。

    就在施洋打探消息的那个小酒馆里,生意已经停了店门紧闭,此刻,七八名粟特人聚在一张桌前正在紧张地争论着什么。

    各位,你我都是有身家之人,在阿图木已经打拼多年,各自都积累了不少产业,难道我们就这样为了一个虚名而白白放弃这二十几年来的创业吗做大唐的臣民也好,做大食的臣民也好,关键是要有利可图

    说话的是那个康姓老,他在镇上开了最大的一家客栈,前两年刚刚翻新过,在它身上耗费数以万计的金币,这些财富都化成了种种精美的装饰和家具,还有大片的宅院,根本就无法带走,所以他倾向于服从大唐的统治,缴税买个平安。

    但这显然只是他的一厢情愿。在坐的其他商会中人,绝大部分都反对与唐军妥协,这是十分浅显地道理,粟特商人一向是倾向于大食而反对唐朝,若投降了唐朝,虽然能保住眼前的一点利益,但在大食回纥的其他粟特商人怎么能原谅他们的背叛,还有摩尼教中的长老,非把他们逐出教会不可。

    所以康姓老刚说完。其他几人便群起反对,一名长着一张马脸的中年人更是阴阴地说道:康执事莫非是得了唐人什么好处不成,这么帮他们说话。

    你血口喷人康姓老怒不可遏,他腾地站起来,指着那马脸人斥道:只有你这种小人才会尽想着背叛,我是为了大家好,若你认为我有私心,那好,你有种现在就搬走,等唐军把你从妓院里赶出去。我第一个就占了你的老婆和房子。

    你说什么马脸人也勃然大怒,他捏紧拳头身体前倾,恶狠狠地瞪着康姓老,康姓老也毫不示弱,他向后退了一步。拾起一张长凳准备防守反击。

    众人慌了神,纷纷上前把两人劝开,大家都是自己人,何必伤了和气,有话好好说。

    哼既然说不拢,那我就先走一步了,你们要放弃家产,我可不干康姓老扔下凳子,怒气冲冲地走了。

    众人默默望着他走远,谁也不说话。康老头说得也很现实,唐军一共只给他们三天时间,回纥人和葛逻禄人无论如何都来不及赶来,难道他们真的要丢弃房产店铺离开吗

    各位,我以为还是按十年前对付吐蕃人的老办法来做吧另一名老资格地执事终于提出了解决的办法,众人精神一振,这确实是一个办法,十年前。一支吐蕃军队过境,也一样强迫他们效忠吐蕃赞普,当时大家嘴上都同意了,却暗地里写了两封联名信,一方面向回纥的粟特人求救,另一方面向大食哈里表示忠心,事后吐蕃人退去,哈里就因为他们写过效忠信而原谅了他们,现在十年前的一幕又重演了,他们为什么不能故技重施呢

    那姓康的老贼要不要他参与马脸人冷冷地说道:我担心他会出卖我们。

    好吧康明就不要他参与了。此事大家要谨慎从事。千万不要被唐军知晓。

    从下午开始,终于有粟特人66续续地去政务署登记了。继第一家妖龙客栈之后,又开始有第二家第三家商铺出现在政务署的商簿之中,就这样,一直强烈抵触唐军占领阿图木镇的粟特人终于出现了松动,到第三天期限将满时,已有过八成的粟特人前来登基,唐军主将李天辰索性又放宽了半日期限,并派人去还没有登基的粟特人家挨家挨户警告,到第四天中午期限到来前,最后一户粟特人终于在登基簿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自此,阿图木镇便在大清池地北方消失了,而碎叶的最远的一个子城,妖龙城却出现在大唐的版图之中,它离碎叶八百里远,但距葛逻禄的实控地却不足五十里。

    几天之后,唐军战刀上弥漫地杀气已经飘到了葛逻禄人的上空。

    和回纥一样,粟特人对葛逻禄也有着极为深刻的影响,他们精明能干,将大量的日常用品贩运到葛逻禄,又将葛逻禄人的牛羊马匹运到西方贩卖,逐渐地控制了他们的经济命脉,几十年来,葛逻禄人对粟特商人产生了极深的依赖性,甚至到了离开粟特商人,他们就难以生存下去的地步,渐渐地,粟特人又通过联姻代理贸易等方式将手伸进了葛逻禄的决策层,前任大酋长阿瑟兰的正妻就是一个粟特大商人地女儿,三个儿子都是她所生,现任大酋长阿特雷也就有了一半的粟特人血统。

    阿特雷出任葛逻禄人大酋长并非是什么利益权衡的结果,而是大食哈里的直接命令,尽管窥视大酋长之位的葛逻禄贵族多达十人,但没有一人敢违抗哈里的命令,在几个老资格贵族的主持下,刚刚从回纥返回的阿特雷便正式成为了新地葛逻禄大酋长,此时,他即位还不足两个

    这天早晨。海图什城外,三名从妖龙城而来的粟特人使跋涉了三百余里,终于抵达了这座狭小而简陋的葛逻禄人都城,为之人年纪约五十岁,名叫贾兰德拉,是一个走南闯北见过不少世面的粟特商人,十年前他在巴格达就以放高利贷而出名,而得罪了哈西姆家族的人而被迫流亡到妖龙城,在妖龙城他依然做他的老本行。向往来的客商放高利贷,这次他主动请缨前往葛逻禄,以寻求葛逻禄人的支持。

    此时已经到了六月,地上仿佛象下了流火,一些似云非云似雾非雾的灰气弥漫在半空中,让人窒息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贾兰德拉一行已经有些筋疲力尽了,他们见路旁有一座卖水地大棚,便翻身下了马,牵着马走进了棚子。

    卖水之人是一对父子。父亲早已躲在阴凉呼呼大睡,儿子无聊地坐在一旁打着盹,烈日之下行人稀少,生意显得十分清淡。

    可有水卖吗贾兰德拉走进棚子便大声喊道。

    有有有大叔快请坐。年轻人立刻忙碌起来,他从后面取了几个粗瓷大碗。又拎了一罐清水,给他们一一倒满,笑道:三位大叔风尘仆仆,是从远处来吧

    我们是从阿图木镇来。贾兰德拉咕嘟咕嘟地将满满一碗水一饮而尽,他摸出两枚金币,推给了年轻人,微微笑着问他道:我听说你们葛逻禄大酋长换了新人,不知有没有什么办法见到他

    你们要见大酋长,还不如见国师。在一旁酣睡地父亲不知什么时候醒了,他晃悠悠地走过来。拾起桌上地两枚金币便随手揣进了自己的怀里,他嘿嘿一笑道:你们是为阿图木镇被唐军占领之事而来吧

    贾兰德拉一怔,这件事你已经知道了

    我整天就在这里卖水,怎么会不知道我在前天便听几个过路地商人说了此事。

    卖水的男人坐了下来,他给自己也倒了一碗水,喝了两口又笑道:看在你两枚金币的份上,我指点你一下,现在的大酋长才十七岁。什么事都不懂,所有的事情他都听从新国师的安排,所以你们与其找阿特雷,还不如去找我们地国师梦月老人。

    梦月老人贾兰德拉吃了一惊,他急忙问道:梦月老人不是回纥的国师吗他怎么也做了葛逻禄人的国师

    这有什么稀奇,国师又不是什么职位,只不过是摩尼教在这一带的教主罢了,他在教中地位崇高,身兼两国的国师也是很正常之事。

    原来如此。贾兰德拉点了点头,那我怎样才能见到你们地国师呢

    他话音刚落。卖水的男子忽然指着城门口一支队伍道:你们看。国师那不是来了吗

    贾兰德拉急忙站起身,打手帘向城门口望去。只见数百骑兵护卫着一辆马车缓缓从城中驶出,城门口的数十人纷纷跪倒,向马车大礼参拜。

    你们快跟我来焦急之下,贾兰德拉甚至来不及牵马,他丢下碗便向马车疾奔,两名手下也跟着跳起来一齐狂奔而去。

第十六章 引发危局的妖龙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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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海图什城中出来之人正是葛逻禄人的新任国师苏尔曼,和卖水的男人说的略有不同,国师虽不是什么职位,但苏尔曼在葛逻禄人的决策层中却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这不仅仅是因为他身为大酋长阿特雷的的师傅,更重要是苏尔曼和大食哈里有着良好的关系,而且他又身为回纥人的国师,在东西两大国中都十分吃得开,这就使身处夹缝中葛逻禄人份外地倚重他,不知不觉,他便挤进了葛逻禄的决策层。

    但苏尔曼本人却很清楚,拉希德之所以答应他的一切要求,甚至还许诺把布哈拉封给他,这是有条件的,是要他联合葛逻禄和回纥共同反唐,反过来说,如果他完不成这个任务,他非但什么也得不到,他还会被绞死在巴格达街头,是的这就是一场富贵与死亡的赌博,他别无选择。

    联合葛逻禄和回纥共同反唐,这里面隐藏着四层意思,一是葛逻禄反唐;二是回纥反唐;三则是联合二,第四层意思最为隐秘,就是葛逻禄和回纥都必须听从大食的指挥。

    其中第一条很容易达成,葛逻禄与大唐的关系已经无法调和,大唐也不会再接受这个背板回归,但第二条到第四条就很难办到了,关键是第二条,如果回纥肯旗帜鲜明地反唐,那他就有把握说服葛逻禄甘做回纥的马前卒,同样,第四条也会水到渠成。

    可问题地关键就是回纥的决策摇摆不定。亲唐派势力仍在,反唐派也难以独占优势,还有忠贞可汗本人,从他想娶双可敦便看出此人十分善于左右逢源,甚至是想利用大唐与大食的矛盾来从中牟利。

    虽然苏尔曼很清楚眼前的困局,但拉希德的命令他却不敢不从,那么又该从何入手呢这两天。苏尔曼颇为此事烦恼,可是现在苏尔曼的眼前却忽然打开一扇窗户。这扇窗户就是站在他眼前的这个阿图木使粟特人,蓦然间,苏尔曼地思路变得异常清晰起来。

    他一边安慰贾兰德拉,一边又命人带上他,立即调头返回了城中,他并没有急着去见阿特雷。而是先回到了自己的大帐。

    大帐内,贾兰德拉有些忐忑不安地望着这个身兼两国国师地梦月老人,已经很长时间了,他仍然在大帐里来回踱步,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们真的不想做大唐的臣民吗苏尔曼终于开口了,他语很慢,而且目光闪烁,似乎有些漫不经心的样子。

    贾兰德拉立刻跪下,诚恳地说道:我们粟特人绝不愿为唐人效力,恳求国师出手相助。国师之恩我们粟特人将铭刻于

    你们放心,阿图木就是我的孩子,自己的孩子被人欺凌,我怎么可能袖手旁观苏尔曼慢慢走到他地面前,他轻轻拍了怕贾兰德拉的肩膀,随即语重心长道:不过现在的问题是葛逻禄人内部不团结,很多贵族都被唐军打怕了,只求自己富贵而不愿与唐军开战。大酋长刚刚登位,也难以命令他们,所以,为了让葛逻禄人肯出兵帮助你们,我希望你们阿图木镇的粟特人能与我配合。

    贾兰德拉大喜,他毫不犹豫道:请国师尽管吩咐,我们会全力配合国师的行动。

    好你附耳过来。苏尔曼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贾兰德拉为之愕然,国师,这不大好吧

    所以我才问你们愿不愿意做大唐的臣民。苏尔曼脸一沉。冷冷说道:可现在看来。你们是很想效忠大唐,那就当我什么也没有说。你去吧不要再来烦我了。

    说完,苏尔曼盘腿坐下,再也不理会他,贾兰德拉脸色变了数变,他很清楚,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了,他一咬牙便道:那好,我们就照国师说的办,但只恳请国师为我们保密。

    那是当然苏尔曼望着他阴阴地笑了,若此事被其他粟特人知道了,我还能活命吗

    两天后,贾兰德拉返回了妖龙城,他当即便向粟特人商会的几名的脑汇报了苏尔曼地计划,刚开始几名脑都十分犹豫,毕竟这件事的后果十分严重,但经不住贾兰德拉再三劝说,为了能让葛逻禄人或回纥人帮他们夺回阿图木镇,他们最终还是答应了配合苏尔曼的行动。

    苏尔曼的动作也十分迅,就在贾兰德拉返回妖龙城的当天晚上,他派来的人也抵达了妖龙城,这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名字叫做鲁特,他身上有着一半汉人的血统,他母亲是二十几年前被葛逻禄人从北庭掳到草原上为奴地汉人女子,生下他后不久便去世了,鲁特生下来便是奴隶,被主人象狗一样地养大,由于他身材格外健壮性格冷酷而残忍,被阿瑟兰选中做了他的侍卫,现在他又成为阿特雷的侍卫长,对主人忠心耿耿,由于他的外貌和汉人十分相似,便被苏尔曼选来执行这次秘密任务,除了他以外,他还带来了五百名弟兄,目前藏在二十里外的森林之中。

    当晚,贾兰德拉便带他会见了几名商会的领,两方连夜举行了秘密会议,商谈了行动的细节,最终敲定两天后进行第一次行动,就由贾兰德拉为妖龙镇方面的向导。

    天还未亮,鲁特便从一户粟特人家中的密道里潜出了镇子,消失在暗黑的大森林之中。经历了十几天地占领。妖龙城已经恢复了往日地平静,靠打渔为生的突骑施人开始驾船向遥远地夷播海而去,妖龙湖畔唐军的码头正式开始动工修建,在码头修建的同时,五百名唐军工程兵也开始在一片靠边的湖面上进行围堰造船

    随着粟特人的店铺6续开张,两支从远方来地商队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出现在了妖龙城的大街上,他们向政务署缴纳了税金。领取一张三个月内可在大唐境内通行地文书,虽然这文书现在对他们没有什么用处。但他们回来时便可以用这份文书从碎叶过境,而不用担心唐军的盘查。

    妖龙镇的兴起和当年丝绸之路北移回纥有着极大的关系,这里面临妖龙湖,又背靠黑暗森林,地理位置十分重要,为当年北丝绸之路的必经之路。商队往来频繁,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使得妖龙城曾盛极一时,随着大唐完全收复了安西和北庭,以及金龙道地修通,丝绸之路又渐渐南移到了碎叶,而现在的过境商队大都是去葛逻禄或回纥的粟特商人,已经比以前万商云集的盛况清淡了很多。

    今天所来的两支商队都是粟特人的商队,一支是去回纥的翰耳朵八里,另一支则是去葛逻禄海图什城,虽然妖龙城已经被唐军占领。但唐军并没有为难他们,只检查他们的货物并非是军品后便放行了,去回纥翰耳朵八里的商队由北面出口向北直行,抵达夷播海后再转道去回纥,而去海图什城的商队则要东北口出镇,穿过近五十里地黑暗森林,才能抵达葛逻禄人的境内。

    去海图什城的商队由一百多匹骆驼组成,满载着从撒马尔罕购买的棉布陶器银器等等日常用品。这些都是葛逻禄人所奇缺的东西,在葛逻禄能卖个好价钱,换取他们手中的金银宝石和兽皮等等贵重品,这支商队的主人一半是随队的两名粟特商人,而另一半份子却是葛逻禄三姓中踏实力叶护,一个势力极大地葛逻禄贵族。

    这就是粟特商人与葛逻禄贵族合作的典型案例,粟特商人出七成本钱并负责贩运货物,葛逻禄贵族出三成本钱提供市场,并且保护粟特人的利益,最后获取的利益双方平分。而且葛逻禄人抢掠的人口物品也大多通过粟特商人来进行销赃。就这样,粟特商人就逐渐控制了葛逻禄人的经济命脉。并开始影响到他们的许多重大决策。

    商队是在中午时分开始进入黑暗森林的道路,道路不宽,骆驼队走得十分缓慢,悠扬而清脆的驼铃声在微风中远远传出,随队的两名粟特商人是兄弟,一人叫皮耶尔一人叫马耶尔,均五十岁左右,他们在这条道上走了近二十年,对沿途地情况已经十分熟悉。

    为了能在葛逻禄长期谋利,他们傍上了踏实力部地叶护多图,甚至还将他们的女儿嫁给了多图,这一次他们贩运了二万大食金币地货物,正常情况下他们这一趟能净赚对半的利润,两兄弟的心情十分畅快。

    约行了五里路,两兄弟忽然听见后面有人在叫喊,回头一看,只见一人骑马疾奔而来,两兄弟都笑了,是妖龙城里放钱的贾兰德拉,当年在巴格达他们就是老朋友了。

    贾兰德拉老弟,怎么要向我们放钱吗两兄弟皆忍不住哈哈大笑,除非你不要利钱,那我们就借十万金币。

    贾兰德拉追上他们,他十分严肃地说道:我是商会派来给你们引路的,如果你们不需要,那我就回去。

    两兄弟对望一眼,眼中都露出了惊讶之色,引路为什么要引路,而且居然还是商会派人来,哥哥皮耶尔见贾兰德拉要走,连忙上前拦住他道:贾兰德拉老弟,究竟生了什么事你可别出了谜就走啊

    贾兰德拉向左右看了看,他忽然压低声音道:你们交了多少税金

    百税五,我们申报了一万大食金币,缴纳了五百金币的税金,还有完税文书,怎么,这里面有问题吗皮耶尔十分疑惑地问道。

    贾兰德拉摇了摇头道:当然有问题,一万金币地肥羊。你以为唐人就会这么轻而易举地放过你们吗一般至少要被盘剥掉三成,你们才可能平安地离开。

    旁边的马耶尔忽然插口问道:那为何他们只收百税五的钱,不一起收掉呢

    贾兰德拉怜悯地瞥了他俩一眼,冷冷道:你们真不懂吗百税五是大唐官方的税金,是要上缴给碎叶,而其它二成五的钱是当地驻军所收,落入军官的腰包。而且要查照大食的税单,所以他们不敢在镇上动手。你们不信再往前走二十里,几百人地骑兵就在前面等着你们呢

    说到这,贾兰德拉取出一封商会的文书,递给他们兄弟道:这是粟特商会地意思,若你们连自己人都不相信,那我们也没办法了。

    两兄弟看了看信。文书上果然和他说述一样,还有粟特商会的徽章,而且贾兰德拉说得十分在理,由不得他们不信,皮耶尔脸色变得煞白,他们身上就有大食人的税单,上面注明得清清楚楚,是两万金币的货物,那他们就还要被收掉五千五百个金币,是他们早上纳税的十倍不止。真主啊这帮大唐人真是强盗。

    那我们该怎么办两兄弟战战兢兢地问道。

    贾兰德拉笑了,所以商会派我来给你们引路,避开前面唐军的拦截,不过商会要收两百金币地引路费,你们可愿意

    粟特人以利为先,就算是亲兄弟也要明算账,如果对方免费带路,皮耶尔兄弟反而不相信了。对方要收费,他们这才完全相信,两兄弟商量了一下,两百金币还能承受,便点头答应道:好吧我们成交,不过要到了葛逻禄境内我们才能付清。

    没问题,你们跟我来。贾兰德拉调头的一霎那,眼睛闪过一丝狠毒之色

    商队在一条幽暗的森林小道上行走,地上铺满了厚厚的一层腐叶,驼蹄踏过。出沙沙的响声。他们已经离开商道约十里了,前方依然是幽暗无边的森林。不知为什么,皮耶尔兄弟心中开始有些不安起来,他们在镇上呆了一个上午,所遇到的唐军都十分友好,并没有要谋他们财的意思,而且过路商队要收三成的税,这些唐军就不怕商人们去碎叶告状吗

    越想越不对劲,皮耶尔手一抬,命商队停止,他回头喊道:去把那个放高利贷的家伙叫来

    刚才贾兰德拉跑去解手,掉队了,他应该在后面,等了一会儿,后面远远有人喊道:大东主,那个人没有跟上来,好像不见了。

    大哥,我们一定是遇到骗子了,狗东西,我回来时一定找他算账马耶尔愤怒地骂道。

    不对皮耶尔忽然反应过来,我们钱都没有给他,他骗我们做什么

    马耶尔一呆,那这是怎么回事

    两兄弟面面相视,皆不知贾兰德拉是什么意思,忽然,他们周围爆出了震耳地马蹄声,拎着刀的骑兵从四面八方出现,直向他们冲杀而来,皆穿着唐军的盔甲,为一名唐将,身材魁梧,狼一般的眼神带着无情的残酷。

    是唐军骆驼上的随从们吓得魂飞魄散,他们有的抽剑,有的调头逃跑,皮耶尔兄弟目瞪口呆,眼睛充满了无尽地恐惧,难道贾兰德拉说的事是真的

    我们愿意交税皮耶尔用蹩脚的汉语颤声大喊。

    但结果却出乎他们的预料,唐军似乎不要税,一声声惨叫声从随从们的口中出,唐军骑兵沉默无语地开始了疯狂的杀戮,他们刀下绝不容情,刀光挥过处,或尸分离或拦腰斩断,下手极为残忍。

    皮耶尔兄弟的心一下子沉入了深渊,这些唐军斩尽杀绝是要抢夺他们的货物,两兄弟调头便逃,那名身材魁梧的军官早就盯住了他们,他提刀追了上来,骆驼地爆度远远不如战马,片刻唐将便追上了他们,他跳上马背,挥刀便向马耶尔地后脑砍去,恰好马耶尔也正回头,两人一照面,马耶尔忽然认出了他,他大叫一声,大哥,他们不是唐军,是葛逻

    话没有喊完,马耶尔的人头便被劈飞出去了,无头尸身滚落下地,皮耶尔听见了兄弟最后地喊声,他心中悲愤不已,忽然停下骆驼,拔出弯刀向对方砍去,狗杂种的葛逻禄人,我和你们拼了。

    但他的动作慢了一拍,他只看见了对方狼一样冷漠的眸子,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鲁特杀死了皮耶尔兄弟,他回头又看了看其他人,商队的一百多名随从几乎都被杀光,几名随队的妇女也无一幸免,遭到了葛逻禄人最残暴的奸杀,还剩下两三个略通武艺的人正苦苦和葛逻禄人拼斗,此刻鲁特已经毫不掩饰了,他用突厥语一阵怒骂,立刻冲上去百人,刀光剑影间便将剩下的几人砍成了肉泥。

    数百名葛逻禄人草草地将商队的尸体掩埋了,鲁特一声喝令,他们拉着骆驼和货物很快便消失在森林深处。

    屠宰场顷刻间便安静下来,四周充满了刺鼻的血腥味,满地都是血迹,在幽暗的森林里显得异常恐怖,但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就在一棵大树的树顶上,在茂密的枝叶中,一名突骑施猎人死死地抱着一棵树干,他被吓得魂飞魄散,几乎要瘫软了,在树下前前后后所生的一连串事情,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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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战略既定

    一个时辰后,得到消息的李天辰立即派施洋率领三百骑兵风驰电掣地赶到了黑暗森林,将军,就是那里突骑施猎人指着远方的一片血腥地战战兢兢道。

    不等校尉下令,一百名士兵纷纷翻身下马,拿着铁镐去翻挖尸体,其余骑兵则在周围担任警戒,几名斥候又奔向远方,察看五百步以内的动静,施洋则紧锁眉头打量着周围的幽暗之地,这里离他上次歼灭大食人的地方不远,位于黑暗森林的深处,有一条废弃的小道,沿小道一直走,四十余里外便可以从另一端走出森林。

    很快,一百余具尸体都挖掘出来,顺着摆满了一地,这些尸大多肢体不全,甚至几个妇女的也被割掉,而且他们身上所有的值钱之物都被剥走,显示着杀戮的凶残和贪婪,这究竟是什么人所为,竟敢在唐军的眼皮下施暴,施洋一咬牙,他回头问报信的突骑施猎人道:听你说,杀人最后说的都是突厥语,是这样吗

    是我觉得他们的口音似乎是葛逻禄人。突骑施猎人迟疑一下,忽然又肯定道:他们就是葛逻禄人。

    葛逻禄人施洋也认为葛逻禄的可能性极大,除了他们外,他想不出这里还会有什么别的势力,现在的问题是这些葛逻禄人究竟是游兵散勇似的抢劫呢还是潜藏着一个巨大阴谋。

    校尉,我们找到了这个一名士兵交来了一张税单,施洋接过来看了看,这是妖龙城政务所开出的税单。上面的日期就是今天,货主的名字叫皮耶尔和马耶尔,死就是上午地那对粟特人兄弟,明确了他们的身份,施洋的任务便结束了,他立即下令将尸体全部掩埋,就在他刚要离开之时,那名突骑施猎人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将军。有件事我忘记说了。

    什么事施洋停住了战马。

    我记得那个粟特商人刚到这里时喊过一句话,他喊,去把那个放高利贷的家伙叫来突骑施猎人仔细地回忆着当时的一些细节,是的。他能肯定对方喊的是放高利贷的家伙。

    然后呢施洋不露声色地追问道。

    然后然后有人便喊,那个人没有跟上来,好像不见了。

    收兵施洋一声令下,率领三百骑兵仿佛一阵狂风似地消失在远方。

    唐军营,粟特人的税单静静地躺在李天辰的桌案上,李天辰背着手在大帐里来回踱步。这位年轻的大将也在为此事感到困惑不已,葛逻禄人和粟特人向来关系不错,为何他们要自相残杀,而且是唐军占领妖龙城后地第一支商队,难道真是一些葛逻禄人的游兵散勇所为吗如果是这样,那他们为何不在自己的地盘上干,却跑到唐军的地盘上来冒险,还有他们身穿唐军军服又是从哪里来,游兵散勇不可能办得到。

    从诸多疑点,李天辰便敏感地意识到。这里面必然藏有葛逻禄人的阴谋,他一抬头,见站在一旁的施洋欲言又止,便笑着问他道:你还有什么话便说吧

    将军,属下查过所谓放高利贷,妖龙城只有一个叫贾兰德拉地粟特人,不如

    他话没有说完,李天辰便轻轻一摆手打断了他,这件事暂时不要打草惊蛇,我已派人去找康明。他很快就会给我一个答复。

    停了一下,李天辰又问道: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想法

    属下在想,为何这些葛逻禄人要穿唐军的军服,除了掩饰身份外,会不会有栽赃唐军的策略在里面,如果真是这样,恐怕葛逻禄人就不是杀人夺财那么简单。

    李天辰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但还需要一些证据。

    这时。帐外有士兵禀报。李将军,妖龙客栈的康掌柜到了。

    命他进来。李天辰吩咐一声。他又回头对施洋笑道:粟特人其实也并不团结,从这个康掌柜这里或许我们能得到一点有用的情报。

    片刻,帐帘一挑,康掌柜在士兵的引领下走了进来,康掌柜就是那个康姓老,他主张向唐军妥协以维持粟特人在妖龙城的利益,虽然最后所有的粟特人都去政务署登记了,但康掌柜却是真心诚意地投靠了大唐,他走进帐上前施礼道:草民参见将

    康掌柜不必客气。李天辰随手将桌上的税单递给了他,这两个人你可熟悉

    皮耶尔兄弟康掌柜一怔,他们地税单怎么在唐军的手中,自己早上还见到他们呢他们这次是害怕唐军而不肯住店,他满腹疑惑地答道:我和他们很熟,我认识他们兄弟已经二十几年了,他们每次来妖龙城都要在我那里住一晚。

    迟疑一下,康掌柜又问道:他们出事了吗

    他们被葛逻禄人杀死在黑暗森林里,一个活口也没有,货也被抢走了。

    葛逻禄人康掌柜失声低呼道:这这怎么可能

    李天辰和施洋迅对望一眼,从康掌柜的口气中他们听出了一丝端倪,李天辰紧紧盯着他问道:那你说说看,怎么不可能

    康掌柜知道自己已经说漏了嘴,万般无奈,他只得实说道:这皮耶尔兄弟和葛逻禄第二大势力踏实力部的叶护多图关系非同寻常,他们商队里一半的份子就是多图所投,而且皮耶尔的女儿还嫁给了多图,深得宠爱。还为他生了一个儿子,所以说他们是被葛逻禄人所杀,这着实令人匪夷所思,除非是这些凶手不想活了。

    说完,康掌柜微微叹了一口气,十分伤感皮耶尔兄弟的去世,李天辰却紧锁着眉头,他更加疑惑了。这群葛逻禄人不仅杀自己人,而且还不惜得罪葛逻禄贵族,这确实是有点匪夷所思,莫非他们并不是葛逻禄人。而是回纥人派人所为,目地是要挑起葛逻禄与大唐的战争

    李天辰又沉思良久,他最终下定了决心,这件事他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待康掌柜告辞,他立刻对施洋道:我现在又改变主意了。你可以去抓捕那个贾兰德拉,不过最好晚上再动手,不要把动静弄得太大。

    末将遵令施洋行一个军礼,快步走出了大帐。

    碎叶,十几只鸽子从天空中堆积如小山一般的云团里穿出,出嗡嗡地鸣笛声,在碎叶上空一圈又一圈地盘旋,在碎叶城中最高的一座望塔上,两名哨兵打手帘注视着这群鸽子,忽然一名士兵大叫道:看是红色的竹管。

    红色代表着有最紧急的情况。两名士兵开始吹响鸽哨,吸引鸽子下降,一群鸽子慢慢收敛翅膀,最后降落在望塔上,一名士兵熟练地解下绑在一只鸽腿上的红色细竹筒,飞快地向塔下奔去。

    目前西域都护府就设在碎叶城中,这是一座大食人所修建地气势宏伟的石制建筑,修建于七年前,原本是大食人的翻译馆,准备将大量的伊斯兰典籍翻译成突厥文。向突厥人传播伊斯兰文化,但刚刚修建好两年,碎叶便重新被大唐收复,这座巨大地建筑也被唐军征用,成为培训低级军官地场所,而现在则成了王思雨地西域都护府行辕。

    王思雨有着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职务,西域都护府大都护兼碎叶都督太子少傅闵国公冠军大将军,但这里面真正有实权地职务却是碎叶都督,直接掌管六万大军,而西域大都护却要得到皇上的临时授权后方可行使实职。

    但就算是王思雨实领六万大军。他也并不能为所欲为。按照大唐地权力制衡原则,王思雨的权力被两层措施所制衡。第一是轮换制度,边疆大将每四年轮换一次,象陇右节度使贺娄无忌便在四月时和朔方节度使罗广正对换,河西节度使蔺九寒和范阳节度使李双鱼对换等等,第二便是监军制度,监军制度并不是指李隆基派宦官边令诚来监督高仙芝那种监军,那是一种不正常的行为,大唐真正的监军制度却是御史台派侍御史常驻边疆行使监察权,为防止侍御史和边疆大将勾结,侍御史也将每两年一换。

    侍御史官品不高,只有从六品,但它的权力却很大,它主要的职责是监督边疆大将有无越权或军纪不肃的行为,并不定期对其钱粮开支进行审核,同时带有两名判官为助手,直接对御史台负责,在特殊情况可以参与军事策划,甚至还可以领军作战,另外还有一些特殊的权力,比如王思雨要想在战时取得对安西各大都督府的实际指挥权,他的申请书上也必须有侍御史地副署。

    现在负责监察西域的侍御史正是武元衡,他是去年调入御史台,今年便被派到安西赴任,几天前刚刚抵达碎叶,安顿下来后便直接来见王思雨。

    会客厅里,王思雨正笑容和蔼地给武元衡介绍最近碎叶生的一些基本情况,王思雨虽贵为从一品高官封疆大吏,但在从六品的武元衡面前,却不敢摆出高官的架子,他知道这次为了备战大食,皇上特地破例将他的西域大都护再延任两年,如果他不知好歹,恶待朝廷派来的监察御史,势必会引起皇上和朝廷的反感,这将会大大损害他的前程。

    岁月漫漫磨去了王思雨的锐气,他也开始变得有些世故圆滑,但有一点却一直没有变,那就是他对张焕地忠心耿耿。

    这两个月我这里也没有什么大事,主要就是接收从中原运送来的粮食个各种军用物资,以及训练新成立的三万汉人民团,他们主要是战时协助正规军守城。另外一件比较大地事情就是占领了北面的阿图木城,现已改名为妖龙城,驻军一万,这件事我已事先向皇上禀报并得到同意。

    说到这,王思雨又脸色一肃,对武元衡坦率地说道:总之,武御史可尽管对碎叶乃至安西的各种情况进行监督,如果有人胆敢阻挠武侍郎的监察。可直接告诉我,我定当军法从事。

    武元衡要比王思雨要稍微年轻几岁,面对这位大唐职位最高的武将皇上曾经的心腹爱将,他却不卑不亢。诚恳地说道:我也请大将军放心,我将一切按制度办事,绝不参与私人好恶,是非曲直我会据实写监察报告,绝不会夸大其词。

    那好,希望我们合作愉快王思雨微微拱手笑道。

    这时。门外忽然跑来一名军士,他在门口大声禀报道:禀报大帅,妖龙城有红色鸽信送至,十万火急

    王思雨和武元衡同时站了起来,武元衡先开口道:王将军既然有军务在身,我就不打扰了。

    他告辞要走,王思雨却拦住了他笑道:武使君曾是兵部有名的军务参赞,这次急报必和葛逻禄人有关,武使君不妨替我参谋一

    武元衡也不推迟,一拱手道:元衡愿为国事出力。

    王思雨接过鸽信。展开看了一眼,便立刻带着武元衡走进旁边地军务室,军务室是王思雨决策军务大事地地方,占地很大,但主要是摆放着一座巨大的安西沙盘,东起敦煌,西至大食地地中海沿岸,虽然沙盘巨大,但阿姆河以西则比较简单,主要绘制一些城池和主要山脉。细节都集中在阿姆河以东的广大区域,每一座城池每一座山脉每一条河流每一处绿洲都标注得清楚楚楚,甚至每座城池还另有分册,专门介绍这里地驻军和人口分布,由一名主簿掌握,随时根据最新情报进行变更。

    妖龙城传来最新情报,葛逻禄人内部的主战派派人扮作唐军袭击了一支粟特人的商队,这支商队涉及到葛逻禄第二势力踏实力叶护的切身利益,这样一来,葛逻禄人内部极可能会达成进攻妖龙城的共识。

    说到这里。王思雨用长木杆指着大清池北部一座山下有几幢小屋模型的地方又道:这里就是妖龙城。我们地斥候现从毗邻的妖龙湖可行千石大船直达夷播海,这对我们将来遏制回纥有着极高的战略价值。为此我特地禀报了皇上,皇上当即下旨命我尽快拿下此地,作为唐军北上夷播海的后勤基地。

    武元衡仔细地看了看这座小镇,他忽然道:这座小镇的关键之处恐怕不仅仅是可以通向夷播海,我看它的位置好像还扼住了大食联系葛逻禄和回纥的咽喉之处,如果真是这样,葛逻禄人要进攻此地,或许这背后还有大食人的影子。

    王思雨暗暗竖拇指称赞,果然名不虚传,此人思路开阔,一下子便抓到了问题的关键处,他微微一笑道:既然武使君看到了这一层,我也就不瞒你了,皇上在半年前给我下了密旨,这次进攻葛逻禄人是虚,皇上的真正目地是这里。

    王思雨用木杆在吐火罗地地域上划了个圈微微笑道:早在四个月前,朝廷便调集八万内地精兵驻扎疏勒,另外又与吐蕃达成协议,吐蕃人将出两万军在吐火罗边境做势,只要吐火罗的大食军来援救葛逻禄人,疏勒的八万唐军将越过葱岭夺取吐火罗。

    妙计武元衡忍不住击掌赞道:这是谁想出的计策,果然是高明之极,吐火罗危急,拔汗那的大食军是救还是不救如果救,那碎叶的唐军便可趁势夺取拔汗那,这个计策可谓把碎叶城的战略优势挥得淋漓尽致。我听说这就是当年的布衣相国李泌的计策,确实很高明,如果吐火罗的大食军不肯援助葛逻禄人,那我们索性就灭了葛逻禄人,彻底拔掉这颗碎叶城背后地钉子。

    可灭了葛逻禄人,我们就会直接面对回纥人了,如果回纥人和大食人结盟,我们岂不是腹背受敌而且听说大食人国力雄厚,我们大唐由乱入治,刚刚处于恢复期,恐怕国力支撑不了两线作战。武元衡多少还是有些忧虑。

    你不能这样想。王思雨当即反驳了武元衡的软弱,你越害怕战争就越没有勇气去对面敌人,我们有威力巨大的大唐雷,我们还有坚固的盔甲和犀利的陌刀,这些都不是用来摆样子的,该打的仗我们必须要打,就算输了,我们也不能失去尊严,只要我们的血性和尊严还在,我们就有机会重新夺回胜利,就害怕舒服久了,朝廷上下畏敌如虎,变得一味的忍让和退却,连最起码的血性都丢得干干净净,这样还有一个泱泱大国地尊严吗不管是回纥人也好大食人也好,你越软弱,他们就越会欺辱你,你只看吐蕃便知道了,若没有安西一战,他们现在会这样听话吗

    说到这,王思雨轻轻拍了拍武元衡地肩膀笑道:我早听说你在兵部时就是出名的硬气,怎么现在却变得优柔寡断了武元衡默然了,他承认王思雨说得有道理,现在朝廷上下对可能与大食地一战,形成了少有的意见一致,人人都已意识到,大唐若想恢复到贞观时那种雄傲天下的强盛,仅仅靠和亲和讨好对手是办不到的,是的,自汉以来,汉人历代王朝的尊严从来都是用铁和血换来的,软弱只能换来更多的屈辱,有时硬气一点又有何妨

    他点了点头,又拾起木杆指着碎叶西北方向的阿史不来城笑道:不知王将军现没有,碎叶的位置虽然重要,但它却位于河谷之中,向西的扩张余地不大,如果我们能趁这次机会拿下阿史不来城,向西可直取怛逻斯城,向南可席卷拔汗那,战争的主动权便一下子掌握在我们的手中,王将军以为如何

    王思雨神情变得异常严肃,他一次又一次地仔细查看阿史不来城的地理位置,它背靠险峻的千泉山,向东是俱兰城和怛罗斯城,向南是拔汗那,具有提裘之势的地理优势,他倒吸了一口冷气,武元衡说得非常对,拿下阿史不来城,确实就占据了战争的主动权,可以说这里将是大唐与大食之间战争的一个关键支点所在。

    好吧你的建议就作为我的第一个备选方案,无论大食人是否支援葛逻禄人,我都会借这次机会拿下阿史不来城。这一刻,王思雨毅然下定了决心。

    再次恳求月票,老高团团作揖。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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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介绍:
这是一个走上了岔道的大唐帝国,君权旁落、帝国日暮。
这又是一个帝国与世家并存的年代。
高祖建国之初,体恤旧人、恩待功臣,天下逐渐形成七大世家:河北裴氏、河东张氏、山东崔氏、关陇韦氏、淮南楚氏、山南王氏、剑南杨氏。
十五年前,安史之乱终告平息,唐廷礼送参与平定叛乱的回纥军离境,但回纥登利可汗却窥视大唐空虚,背信弃义饮马中原、涂炭生灵,大唐帝国岌岌可危。
七大世家联手驱逐鞑虏、恢复社稷,但也逐渐拥兵自重,从此相约,七大世家轮流为相,各掌朝政五年,但山东崔氏独据相位至今已愈十载。
在七大世家中原本排名第二的河东张氏,十年前被山东崔氏所诱,家族分裂、军权被夺,河东张氏由此一撅不振。
主人翁张焕前世是一个独行大盗,而今生是这个河东世家中最无地位的庶子,可是偶然一天,他忽然现了在自己身世中隐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从此帝国不再安宁........
大唐,岔道,七大世家名门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名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名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