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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 铁腕治国 第三百九十一章 临朝首日
第二天黎明前,夜里的雾霭已经逐渐散去,在大明宫的白墙红瓦上留下一层雾霭转化而来的露水,但那雾霭依然还仿佛透明的轻纱般笼罩在湖畔和绿树之中。
在通向勤政殿的小道上,朱光辉带着十几个宫女和宦官步履焦急地向前疾赶,昨夜是新帝在大明宫的第一夜,他们就犯下了大错,竟无人知道皇上在哪里歇息,找遍了各处都不见,还是小宦官安忠顺机灵,提醒众人皇上会不会又回了麟德殿,他昨晚拿回来了几十本奏折。
朱光辉记得勤政殿书房的灯是自己吹灭的,陪皇上回了寝宫,怎么会又回去但抱着一线希望,朱光辉又赶回了麟德殿。
果然,老远就见书房的窗子开着,他临走前可是关好的,难道真的在里面吗朱光辉心急火燎地走进大门,忽然,一名侍卫拦住了他,嘘皇上睡着了,还不到一个时辰,不要打扰他。
朱光辉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今天上午有政事堂会议,上朝的时间快到了。
侍卫向两边撤开,让朱光辉进去,他快步向书房走去,起居郎已经离去了,书房的门虚掩着,朱光辉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却愣住了,房间里灯已经灭了,炉香也焚断,一叠高高的奏折堆如小山,大唐新帝正趴在桌案上睡着了,身上盖着一领战袍,估计他的亲兵给他盖的,在他面前一本奏折还翻着,手中的笔落在地上,污了一团。
朱光辉忽然感到鼻子一阵酸,他在大明宫中已经三十年,曾经伺候过几任皇帝,无论是玄宗还是肃宗都从没有过彻夜批阅奏折,但让朱光辉感到心酸的不是张焕的勤奋。而是他体会到了张焕内心那种难以言述的孤独。
陛下上前轻轻地推了推张焕,张焕一下子醒了,他了一会儿呆。忽然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的话,现在是卯时一刻。
啊张焕一下子跳了起来,还有一刻钟就到上朝时间了,要来不及了,他慌慌张张穿上鞋,埋怨道:为什么不早点叫我,我定地规矩难道要我第一天就违反了。
朱光辉苦着脸一言不敢。今天才是第二天,什么事情都是一团乱麻,他哪能事事都考虑得到,他赶紧命人出去打洗脸水,又上前替张焕整理衣裳,他见几个宫女站在门口愣,不由怒道:还不赶快过来给陛下梳头
几个宫女应了一声。四下慌乱地找梳子。张焕叫住了她们。来不及了。先让人去开了御书房。再给朕准备两盘点
就这样。第一天上朝。衣服没换头也没有梳。就匆匆洗了一把脸。张焕上了龙辇便向紫宸阁而去。临走时他又再三叮嘱朱光辉。今天务必要将自己地妻儿接进宫来。
张焕御书房在紫宸阁内。就在崔小芙书房地隔壁。一切都是重新置办。早在年初张焕为监国时便已开始准备。房间宽敞而明亮。可以眺望远处地重重宫殿。卯时两刻正。当含元殿钟楼地钟声悠远地敲响时。张焕准时出现在了御书房地门口。
臣东方云参见陛下比张焕来得更早地是起居郎东方云。他一反昨夜地笑颜。异常严肃地向张焕深施一礼。
爱卿辛苦了。尽管昨晚深恨此人。但张焕还是十分敬佩他地敬业。心中不由对他有了一丝好感。
咱们一起进去吧
御书房内已经通了风,打扫得一尘不染。整个御书房共有八间屋子,一间办公用的正屋,一间休憩地内室,一间放置沙盘和地图的行军室,一间会议室,一间翰林室,其余三间便是放置各种图书典籍的书库,而起居郎东方云就坐在张焕一侧的角落里,如果有机密大事按例可以要求他回避。
一张紫檀雕成的御案上整齐地码着两叠如小山般的奏折,一部分是昨晚他没有批完的折子,另一部分是今早开门时中书舍人刚送来的新折。
虽然新帝登基时事情稍多,但做皇帝确实是一个极为辛苦的职业,每天都有大量的奏折送来,若稍微懈怠就会越积越多,还要召见臣子应对,还要开朝会,使皇帝每天都疲惫不堪,稍有作为地皇帝都会通宵达旦地批阅奏折,可一旦遇到纨绔子弟登基,他们就决不可能这样辛苦地操劳国事,或托以内侍,或干脆就当甩手大掌柜,前致使宦官专权,后导致权臣遮天。
当然,张焕没有那个福气享受皇帝的荣华富贵,他刚坐下来,小宦官安忠顺便将一本随奏折送来的目录表递给了他,陛下,这是中书省送来地奏折目录,加上昨晚的奏折,一共是一百六十五本,请陛下过目。
这有点类似于今天的清单目录,一方面是为了防止奏折出入宫的过程中被人动手脚,另一方面也是便于皇帝能一目了然,能拣重点事情先批阅。
朕知道了,你先放在这里吧张焕端起茶杯先喝了一口茶,又瞥了一眼东方云,见他正一丝不苟地准备笔墨,他暗暗点了点头,便对安忠顺道:你先去一趟中书省和门下省,请裴崔二相过来,还有礼部卢尚书也一并请来。
安忠顺答应一声,便匆匆去了,张焕这才拿起奏折目录大致看了一遍,从奏折上的时间看,大都是前些天积下来的重要事情,属于他登位后生之事不过十余件,有江淮转运使刘晏奏请漕运恢复旧道沿途加修仓库;有刑部尚书张破天奏请天下大赦以示皇恩浩荡;有户部尚书韩奏请组建同业商会以展大商业大作坊,并建议先在广陵吴郡和余杭三郡试行。
对于韩地这个建议他却十分感兴趣,他很快便找到了编号为一百六十二的这本奏折,一打开,韩那充满了热情洋溢的字体映入眼中,臣以为抑土地兼并的根本是兴工商,工商兴则民有他养税有他征,不被土地所困缚然商人本性唯利是图。须加以约束,臣故提商会一案
张焕默默的看着这本思路前的洋洋万言书,韩所描绘的理想境界现在是无法办到。在民以食为天地前提下,若粮食没有大幅度盈余是不可能言商,然而粮食要有盈余,一是展耕作技术以提高亩产,其次就是将人口逐渐一年两熟的江淮转移,甚至要开一年三熟地更南方,还有一个关键就是要给予农民自己土地。使他们是为了自己而种粮
工商粮食土地人口这四是一环扣一环,另外还有交通货币等等问题都需要解决,这不是一天两天能办到之事,不过确实可以在江都苏州一带先试行。
这时,门口传来了宦官安忠顺地声音,陛下,裴相国崔相国和礼部卢尚书已经请到。
宣他们进来。
陛下有旨,宣中书令裴佑门下侍中崔寓礼部尚书卢杞觐见
陛下有旨
一道一道的声音传出了紫宸阁外,片刻裴佑三人匆匆走了进来,向张焕深施一礼道:臣等参见陛下。
三位爱卿请坐张焕笑着请三人坐下。随即又歉然对裴俊道:特地将你们召来,耽误你们地政事堂会议了。
裴佑连忙欠身道:陛下与臣等同时上朝,这才是难能可贵之事。政事堂会议可以晚一点举行,但听从陛下第一天的安排,这才是头等大事。
这时,旁边的卢杞对裴佑的马屁之言暗暗冷笑不已,他站起来躬身道:陛下,臣有两个谏议要启奏。
张焕立刻有了精神。卢爱卿尽管直言。
卢杞瞥了一眼裴佑道:太宗时便有定制,相国觐见皇上须带谏官随从,后此制度逐渐废弛,昨日陛下下旨,我大唐朝臣不以言获罪,臣为此万分感动,既如此,陛下何不恢复太宗旧制,准谏官随相国觐见呢
谏官随从相国觐见皇帝一直就是唐制。谏官并不是监督相国。而是监督皇帝,在其言行失控时进行劝谏。由善纳谏的李世民创,并固定下来,但在李隆基后期逐渐废弛,卢杞重提此此事,就是希望张焕不要再独断专行,能够听大臣地劝告。
张焕沉思了片刻便道:朕既承诺不以言获罪,绝不是一时心血来潮,朕同意卢爱卿的第一个劝谏,准许谏官随相国觐见。
旁边的东方云手抖了一下,他立刻兴奋的将张焕此令记录下来,裴佑和崔寓对望一眼,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张焕笑了笑又问道:不知卢爱卿的第二个劝谏是什么
卢杞也没料到张焕能答应得如此痛快,他呆了一下,又连忙施礼道:臣的第二个劝谏便是希望陛下先不急临朝,应由礼部官员教授陛下礼仪,使陛下能懂帝礼,从而威严并重。
臣不同意卢尚书此建议。一旁沉默不言的崔寓忽然出声反对卢杞的第二个建议,他站起身向张焕施一礼便道:我大唐由乱入治,万机待理,礼仪虽重要,但相对国事却轻,而且臣观陛下昨日临朝,进退有序,绝无失礼之处,臣以为教授礼仪此时不当。
这时裴佑也表示支持崔寓的观点,谏议并非一定要遵从,合理当从,不合理则不从,现在国事繁多,且事事重大,陛下确实不宜在此时学习礼仪。
张焕笑着摆了摆手道:卢尚书是礼部尚书,提倡礼仪是他的本职,两位相国倒不必太过于计较,礼仪是要学,但可以稍稍推后再学,今天朕找三位来是想商量一下,能否在今夏开一次制科取士。
制科是相对于每年春闱地常科而言,简而言之,就是临时科举。
第三百九十二章 夫妻生隙
张焕的家人在下午时分悄悄进入了大明宫,几辆马车载着张焕的妻儿以及几个贴身侍女从从左银台门进入内宫,近千宫廷侍卫严密地护卫左右,初入内宫裴莹依旧保持着一种平静从容的大妇仪态,她是裴俊的嫡女,从小什么世面没见过,况且在陇右时她就是半个大唐的皇后了,身份本来就尊崇无比,再加上这次入宫早在她的意料之中,她竟平静得仿佛平日里的搬家一样。
崔宁躺在马车之中,她惊吓过度,又中了一刀,竟动了胎气,这几天开始有早产的先兆,慌得裴莹连请了五六个产婆,无论如何要保住她们母子平安,这两天崔宁胎位平稳,情况有所好转,这次进宫最要紧地就是照顾她,七八个丫鬟婆子守候在她身旁,从她上车、马车缓行到下车众人都是极为小心,深怕震动她一点点。
另一个需要照顾的就是平平,她的伤也极为严重,其中一剑从她前胸刺入,伤了肺叶,但她却毫不在乎,这几天吃得好睡得好,抽空还指点两个小丫头几招女子防身术,这一路来大明宫她也是嘻嘻哈哈,浑不似杨春水等其他人那般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也正是因为她这种乐观无忧的性格,才使得连医生都认为难以救治的伤势飞好转,大明宫的美景和雄伟的建筑让她赞不绝口,尤其是一条太液池的支流,卵石如玉、清澈见底,一条条名贵的金鱼游弋其中,更是平平心痒难按,要不是裴莹不准,她几乎就要脱下鞋到水中玩耍一番。
“平姨,这里的鱼好大!”和平平一样兴致盎然的是裴莹的长子张琪,他趴在小河边,满脸惊喜地望着小河里一条条体肥硕长的金鱼。激动得大喊:“平姨,你快来看!”
“琪儿,不要调皮了。你平姨不可乱动,你不知道吗?”裴笑吟吟对儿子道,她的目光又瞥一眼平平,这句话也是给她说的。
“大姐不用担心,我是不会乱跑,大明宫这么大,我还担心迷路呢!”平平本想下去摘一朵花。听见大姐话,她只得无奈地躺回了马车,车路过小河,她拉开车帘对河边地张琪道:“傻小子,以后这就是你的家,有的是时间玩,先上车吧!”
张琪恋恋不舍地上了马车,眼睛还盯着几条金背白肚鱼不放,心里开始盘算等会儿就做根钓竿,先钓它几条上来。
沿着太液池畔约走了一里。前方是一堵高耸地被浓绿掩映的围墙,隐隐露出一抹白色,过了这堵墙。前方就是嫔妃们生活居住的内宫区了,这时,一路迎接裴莹她们前来的大宦官朱光辉连忙上前恭敬地对众人道:“各位娘娘,前方就到了。”
早有一大群等候在这里的宫女和宦官迎了上来,一些人去搬东西、一些人则忙着上前见礼,人人带着谄笑。将未来的大唐皇后和几个娘娘捧得如天上的月亮一般,更有几个小宦官前后哄着张琪,信誓旦旦地保证会帮他将太液池地鱼全部抓来。
唯一受到冷落地就是平平,因为她穿着一件极为平常的榴裙,这是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的裙子,甚至连几个贴身丫鬟穿得都比她好些,再加上她相貌平平,不像其他夫人打扮得如同艳丽的牡丹一样,她就恍若一朵路边的野花。几个宫女还当她是粗使得丫鬟。叫她一齐帮忙拿东西。
平平什么都没拿,唯独拿起了她从不离身的长剑。这把剑是裴莹亲自去内务司替她要回来的命案证据,为此,平平心中对大姐充满了感激,她不是一个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的人,她将这份感激藏进了自己的内心深处。
“宫中有这么多侍卫。一个女人拿着剑干什么?”一个年长地宫女吃力地拎起一只竹箱。嘴里嘟囔着。也不知她在抱怨什么。
“平平姐!”花锦绣飞奔跑来。她赶紧扶着平平有些埋怨道:“我们都以为你到前面去了。怎么反落到最后。”
平平笑得有些勉强。她已经隐隐感觉到自己腰上地伤口可能是因为一路颠簸而迸裂了。她欢乐无忧。所有地人都以为她地伤势无恙了。
“平平姐。你怎么了?”花锦绣见平平脸色霎时变得惨白。她心中害怕起来。
“我、我地腰一阵剧烈地疼痛袭来。平平忽然眼前一黑。竟软软地倒在地上。
“平平姐。你怎么啦?呀!这么多地血。大姐。不好了!”花锦绣吓得大叫起来。
众人一阵手忙脚乱,将平平抬进宫去,先给她止了血,又派人火去请给平平看病的王医生,一直忙了一个多时辰,平平的伤势才渐渐稳定下来。
“王医生,告诉我实话,她地伤势究竟怎么样?”在送医生出去的路上,裴莹见左右无外人,便低声问道,她刚才见王医生脸色极为难看,心中着实忐忑不安。
王医生叫王梦娇,是老御医王秉元的小女儿,医术家传,专门给豪门贵妇看病,在妇科方面极有经验,听裴莹相问,她摇了摇头道:“夫人,平姑娘伤势之严重得出乎我的意料,我竟没有现,我有责任啊!”
“她到底怎么了?王医生,你要告诉我实话!”裴莹的心纠了起来,“她、她会死吗?”
“死倒不会。”王医生长叹一声,歉然地看着裴莹道:“她小腹上那一剑极可能刺穿了她的胎床,换而言之,她这一辈子都可能无法生育了。裴莹啊!地一声捂住了嘴,呆住了,王医生又摇了摇头道:“她的伤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了,我父亲说,我们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感谢上苍。”
王医生走了,裴莹慢慢走回平平的房中,此刻平平已经醒了,她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显得十分虚弱,见裴莹进来,她低声歉然地说道:“大姐。对不起,刚来宫里我就给你们添麻烦了。”
裴莹坐在她身边,握住她地手柔声道:“你这个傻家伙,我怎么会觉得你麻烦呢?你快好起来吧!好起来嫁给你地张十
平平轻轻摇了摇头,她声音很低弱,但语气却异常坚定,“大姐。其实我从来就不想嫁给他。”
“为什么?”裴莹有些惊讶地望着她,“难道你对他
平平的眼睛忽然变得清澈无比,她仿佛在憧憬往日时光,嘴角微微翘起,一种醉心地笑意浮现在她脸上,“我一直在苦苦寻找从前地张十八,这么多年我才慢慢地懂了一个道理,其实他并没有变,他还是从前的张十八,我也没有变。我还是从前的平底锅,变地只是我们彼此的身份,为了得到他而嫁给他。却反而是失去了他,大姐,你懂我的意思吗?”
裴莹有些茫然,她无法理解平平的感悟,但她却明白了平平的决心,恐怕她一辈子都不会嫁人了。他忽然想起王医生的话,有些怀疑平平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子才这样说,毕竟她也是医术世家出身,这时,裴莹心中涌起了一种强烈地歉意,她咬着唇对平平道:“那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平平的眼中忽然涌现出调皮的本色,她懒洋洋地笑道:“我还能有什么打算,四肢体不勤、五谷不分,离开你们我还真不知以什么为生。所以我准备就赖在他身边。吃他的、喝他的,我想他一个大唐皇帝不会连我一个小女子都养不起吧!”
裴莹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她拍了拍平平的手笑道:“不管怎么样,你先是要将伤养好,好好休息吧!今天是第一天入宫,我还得去安排别人,哎!我的苦你也是体会不到的。”
裴莹又劝慰平平几句,安排好了伺候她的丫鬟,这才匆匆地去了别处,平平静静地趟在榻上,她好奇地打量着宫里的一切,这里摸摸、那里弄弄,一阵困意袭来,她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且说裴莹安顿好了平平,又跑去看望崔宁,崔宁稍微好些,一路上七八个丫鬟小心翼翼地照顾她,没有出什么问题,她刚刚吃了安胎补神地药,精神还算可以,但毕竟有身孕,而且身子虚弱,和裴莹说了一会儿便显得十分疲惫。
裴莹不敢多打扰她,将她安排好了,这才去看自己的儿子,此时天色已经黑了,她忙碌了整整两个时辰,连晚饭都还没有顾得上吃。
由于裴莹等人的身份还没有明确下来,众人都暂时住在绫绮殿,这里是从前崔小芙作皇后时住地宫殿,也是一个完整而独立的建筑群,亭台楼阁、长廊宫殿有数百间之多,她随着朱光辉走了一圈,不觉有些转迷糊了。
“朱公公,陛下昨晚是怎么休息的?”忙来忙去裴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丈夫,她竟将他忽略了,她心中一阵懊悔,赶紧在她没见到儿子之前问问他的情况,以减轻心中的内疚。
“陛下是我所见过地最勤政的皇帝,他一直批阅奏折到四朱光辉忽然觉得自己说漏嘴了,这不等于就是告诉主母自己没有将皇上照顾好吗?
果然,裴莹大吃了一惊,急问道:“你是说陛下一夜没睡吗?”
“也许是陛下天太兴奋了,也许是朝务太多说到最后,朱光辉自己都无法自圆其说了,他只得叹了一口气道:“娘娘,陛下其实是太孤独了,我体会得出来。”
裴莹心中十分难过,沉默片刻她又问道:“陛下什么时候下朝?”
“回禀娘娘,老奴实在不知,听说下午陛下和几个相国在政事堂开会,争论得很激烈,究竟什么时候能结束、陛下还会不会再回御书房批阅奏折,老奴也拿不准。”
裴莹不再说话,只是默默的跟着朱光辉来到自己的寝宫,寝宫是一间宽广的宫殿,宫殿里光线昏暗,几十名侍卫执戟站在宫殿两侧。在宫殿最深处并列着七八间***通明的屋子,正中的一间套房便是她的寝室,远远可见几名宫女站在门口。
见裴莹过来。几名宫女连忙乖巧地施礼,“参见娘娘!”
“我的皇儿怎么样了?”裴莹笑着问道。
“回禀娘娘,小公主已经睡了,长皇子还在读书。”
哦!裴莹有些惊讶,依儿子地心性,初到一个新鲜地地方哪里还能静得下心来,现在居然在读书。倒是少见了。
她快步走进房中,只见儿子正端坐在一张书案后全神贯注地写字,小小的腰板挺得笔直,仪态端正,颇有几分皇长子地气度。
裴莹眼中一热,想着这些年丈夫东征西讨,儿子全靠自己一手拉扯大,现在他终于长大了,她心中又是欣慰又是酸楚。
裴莹慢慢走上前,抚摸着儿子的小头柔声道:“乖孩子。忙碌一天你也累了,早点睡吧!”
“这几页书法明日要交给师尊,孩儿写完它就睡。”张琪一本正经地答道。他将笔蘸了蘸墨,又取来一张纸,认认真真地默写起来,口中还轻轻地念道:“子路问政,子曰:先之,劳之。请益。曰:无倦
裴莹不再打扰儿子,她悄步走进了内室,内室里已经被几个丫鬟布置完毕,和她从前的卧房完全一样,裴莹有些疲惫地在绣墩上坐下,她心中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觉得自己和丈夫之间似乎有些疏远了,但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难道是丈夫离家太久了吗?
两个丫鬟将刚热好的晚饭放在她面前。低声道:“夫人。吃晚饭吧!”
裴莹端起碗,刚吃了两口饭。忽然又将碗放下,招手唤道:“嫣红
“夫人,奴婢在!”
一名乖巧的小丫鬟上前施一礼,“请夫人吩咐!”
裴莹沉思一下便道:“你让朱公公带你去前面找老爷,不!找皇上,你告诉皇上,请他下朝后到我这里来,我有话对他说。”
“是!夫人。”小丫鬟行一礼便快步去了。
裴莹心神不宁地吃了几口饭,便将碗放下了,她又起身去隔壁看望熟睡中的女儿,小家伙睡得正香甜,还轻微地打着呼噜,裴莹怜爱地给孩子盖好了被子,又在她粉嘟嘟地小脸上亲了一下,吩咐了乳母几句,这才回到自己房中。
刚进房,小丫鬟嫣红已经回来了,裴莹忽然有一种极为不安的感觉,她不露声色地问道:“遇到皇上了吗?”
嫣红有些难以启口,半天才无奈地道:“奴婢找到了朱公公,可他告诉我,皇上已经到春水夫人那里就寝去了。”
裴莹终于呆住了,手中的纱绢飘然落地,“夫人!”几个小丫鬟连忙上前低呼。
裴莹的眼睛红了,她连忙摆摆手,弯腰将纱绢捡起来,声音有些哽咽道:“我没什么,你们去吧!带琪儿去睡觉。”
几个贴身丫鬟都似乎明白了什么,各自施了一个眼色,悄悄退了下去,房间里安静极了,裴莹呆呆地坐在床头,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就这样呆呆的坐着,她在回忆与张焕初相识的往事。
“你在求渭河神保佑科举考中吗?”
那时她初识张焕,为他的刀法和气度所折服,她声音轻柔,用轻纱遮面,朦胧的雾色中,掩盖了她眼中的喜悦。
“朝为读书郎,暮登天子堂,这一直是读书人的抱负,在孕育了秦汉隋唐地母亲河面前,我岂能不企求它的护佑?”
那时他始终对她怀着戒心,态度不冷不热,对她愿为男儿身的理想也不放在心上,他转身要走了,自己赶紧叫住了他。
“昨夜地比武,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你能否告诉我?”
“在下太原士子张去病,也请问小姐芳名?”
不知不觉,泪水已经流满了裴莹的美丽的脸庞,她慢慢走到窗前,望着夜空中繁星点点,一轮孤月将银辉撒向九州,她心中痛苦得仿佛被刀戳一般,她仰头向夜空默默狂呼:“去病,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我究竟是哪里做错了!”
第三百九十三章 真相如何
杨春水做梦也没想到张焕会第一个来看她,虽然这是她梦寐以求的事情,但她心里也清楚,如果今真的让张焕宿在她这里,那以后裴莹也不会原谅她,杨春水心中矛盾之极,拒绝了又唯恐丈夫恼怒于她,尤其是男人的得不到满足之时,那种恼火是她难以承受,说不定她就会成为第一进冷宫之人,她一面胡思乱想,一面安排张焕的晚饭,想着最好的办法就是满足他后再劝他去大姐那里,或许这就是两全其美的办法。
但出乎杨春水意料的是,张焕并没有急色地想那种事,而是一杯一杯地喝着闷酒,也没有和她说话,杨春水忽然有点可怜起了丈夫,她知道只是在他极度痛苦之时,他才会变得这样,当年崔宁离家而走,他也曾经这样痛苦过。
“老爷,让妾身来伺候你吧!”杨春水脸有点红,但她还是鼓足勇气说出,若让丈夫的痛苦能泄出来或许他的心就会好受些,她是在想不到除了自己的**外,还有什么能安慰丈夫了。
“我来问你。”张焕的声音有些嘶哑,眼睛里迸出一种极度深沉的痛苦,“你告诉我实话,生刺杀案后裴莹有没有找过你?若有,她说了什么?”
张焕痛苦的眼神忽然变得杀机凛冽,他盯着杨春水,一字一句道:“你给我说实话,不得有半点隐瞒。”
咯噔!一下,杨春水忽然明白了张焕来找她的真实用意。他竟是为了那个刺杀案,而且他还猜疑到了大姐,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是大姐,一时间杨春水竟呆住了,但只片刻她便清醒过来。连连摆手道:“没有!绝对没有,大姐前前后后为此事操碎了心,再。二姐受伤后儿都是由大姐来照顾,怎么可能是大姐所为,老爷,你谁都可以怀疑,就是不能怀疑大姐。”
张焕紧紧地盯着杨春水,虽然她地解释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但至少也没有让他听到最可怕的事情,那此事就还需要再推敲。半晌。他终于松了一口气,看得出他的身体略略有些放松了,就仿佛是一次经历大考后的轻松,他笑着一把拉过杨春水重重亲了她一下,低声笑道:“多谢你的解释,希望你也能早点为我生下个麟儿。”
说罢,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竟拿起衣服要走,杨春水慌了神。“老爷,你要去哪里?这么晚了。”
“我去看看平平和崔宁,明天我再到你这里来。”张焕穿上外裳,快步地去了。
杨春水望着他背影消失在夜色中,眼睛渐渐地亮了,回房开始苦思生儿子地办法。
平平的房间离杨春水的住处颇远,几乎是一个宫头,一个宫尾,约走了一刻钟。张焕来到了平平地病室。房间里很安静,门口蹲着几个小丫鬟正窃窃低语。忽然见有人来了,几个丫鬟连忙站了起来,待来人走近才现竟是老爷,他们刚要请安,张焕嘘!了一声,他现裴莹的贴身丫鬟嫣红也在其中。
“夫人也在吗?”
嫣红连忙上前行礼。回禀道:“夫人来看平姑娘。现正在里面。”
张焕微微点头。快步向屋内走去。刚走到内室门口。却见门帘一挑。裴莹正好从里屋出来。一下看到了张焕。她眼睛里闪过一道激动。随即又黯淡下来。丈夫可不是来找自己地。
“你是来看平平么?”裴莹有些茫然。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张焕默默地点了点头。“我是昨天才知道家里出事了。大姐一直将此事瞒着我。”
“好在崔宁和孩子都无事。”
裴莹强作欢颜笑道:“医生说平平已经性命无忧,总算是捡了一条命回来。”
“是啊!她的命很硬,连阎王都怕她。”张焕也干笑一声道。
随后,两人都找不到话说,房间里显得略有一丝尴尬,裴莹忽然低下头,异常难过地说道:“对不起!去病,是我没有将家人照顾好。”张焕默默的注视着自己的妻子,看着她瘦小的身躯和单薄的肩膀,他想到自己长年在外征战,几乎从来不过问家中地事,所有地事情都压在眼前这副削瘦的肩膀上,她不仅要照顾一家老小,还要替自己关心将士的家属,哪个家里娶亲、哪个家里老人去世,她都要一一关怀到,还要动员妇女们给前线的将士们缝衣纳鞋,所有的这些她从来不向自己抱怨过一声,而自己竟然还怀疑她
八年了,八年的夫妻之情就这么轻易地被一剑刺破吗?张焕的心中忽然感到一种强烈的内疚,仿佛听见一个声音在狠狠的斥责他,你真是个浑蛋!连自己身边最挚爱地人都要怀疑,你还是男人吗?
张焕的鼻子有些酸,他冲动地将妻子一把抱在怀里,紧紧地搂着她,颤抖着声音在她耳边道:“莹儿,我是个浑蛋,我竟然
裴莹忽然伸手掩住了他的嘴,她仰起头,泪光中充满了被丈夫疼爱的喜悦,她体会到了丈夫自内心的痛悔,所有的委屈和幽怨在这一刻都统统消失得无影无踪,她郑重地对张焕道:“其实我知道,你有点怀疑是我设的刺客,我不会怪你,这次刺杀确实太诡异,显然是精心布置,不过,我向你保证,绝对不是我!”
张焕深深的将妻子搂在怀中,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不管是谁,你都是朕最挚爱的皇后。”
裴莹忽然明白了张焕地意思,她心中也起了重重疑心。“难道这件事真是裴家干地吗?”
越想越有这个可能,自己身边不少人都是从裴家出来,裴家买通他们实在是很容易,所以刺客才会这么熟悉府中的情况,极可能是裴家人怕崔宁地孩子威胁到琪儿的太子之位。所以才抢在自己尚未搬进宫,而正好又趁张焕在江都制造了江都事件、引官怨***之时下手了。
裴莹暗暗下定了决心,这件事若真是裴家所为。就算自己丈夫不追究,她也绝不会轻饶。
想到这,裴莹轻轻推开张焕,指了指里屋低声道:“平平很可怜,你多关心一下她吧!今晚就在这里陪她。”
“大姐,谁可怜了!”里屋忽然传来平平不满地嗔怨,“喂!你们俩都老夫老妻了,还在我这里卿卿我我。真当我是木头吗?”
“死丫头。耳朵倒尖得很。”裴莹低低笑骂一句,随即一推丈夫,“快去吧!这傻丫头既然连阎王都怕,我更惹不起了。”
裴莹刚要走,张焕却一把拉住了她,用极低的声音在她耳畔道:“今晚上我会来找你。”
裴莹脸一红,她千娇百媚地白了丈夫一眼,转身便去了,误会消弭。张焕充满了轻松喜悦,他笑着走到平平的内室前咳了一声,“师妹,我可以进来吗?”
“等一下!”平平地声音有些慌乱,她悉悉索索地不知做了什么事,过了半天才道:“你进来吧!”
房间里充满了清凉的药味,平平躺在榻上,正向枕头下塞一把梳子,张焕只佯作没看见。他坐到平平榻边的绣墩上。上下打量她片刻,微微一笑道:“让你躺在榻上几天不动。真是难为你了。”
“这次再不敢放纵自己了。”平平有些沮丧地道:“医生说我若再一次伤口迸裂,小命就真的没了。”
张焕沉吟一下,便诚恳地对平平道:“这次真是多亏了你。”
“你还跟我客气什么。”平平不好意思地摆摆手笑道:“再说我也是要保自己小命啊,门窗都被那两个家伙堵死了,我想逃也逃不了。”
张焕心中一动,或许从平平这里能得到什么线索也说不定,他精神一振,连忙问道:“你还记得当时的情形吗?”
提到刺客之事,平平的脸顿时沉了下来,刚才张焕和裴莹的对话声音虽小,但她却听得清清楚楚,她也听懂了张焕的意思,他竟然是在怀疑大姐布得局,尽管张焕已经道了歉,但这还是让她心中耿耿于怀,有些事她心里明白,却不想说出来,所以当内务司调查此事问她时,她刻意隐瞒了一些细节。
可现在张十八竟然怀疑自己妻,有些话她就不得不说了。
“以前爹爹给我说,凡是当上皇帝地人,大都是孤家寡人一个,因为他担心别人抢他地位子,所以整天怀疑这、怀疑那,连自己的老婆孩子都不相信,结果最后众叛亲离,一辈子都在孤独中度过,原本我只当作故事听爹爹讲这些事,没想到你张十八居然做了大唐皇帝,我就在想,你从小就是个重情重义的人,爹爹的话应该不包括你在内,但没想到我今天才凉了心,原来你也不例外。”
“可是我已经张焕急欲替自己辩护,平平却怒道:“你不要打断我的话!”
张焕无奈,只得耐着性子继续听她讲下去,“我也知道我不如你们聪明,从小就象缺根筋似的,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但这并不说明我就不明事理,这些年我去过很多地方,无论是陇右还是蜀中,还是襄阳关中,所有的老百姓都在赞颂你为民谋利,心系天下苍生,说实话,听到他们的赞颂,我也为你感到骄傲,这就是我决定一直跟着你的真正原因,我要监督你,要时时刻刻提醒你不要做害民之事,可现在你居然怀疑自己地结妻子,就算你事后忏悔,但你也不该有这样的想法,要知道你若连自己的妻儿都信不过,那你的心里怎么可能还会有良知,没有了良知。你就只会想着各种利益,而不会真心为天下黎民谋利。”
张焕默默地听着平平的话,他没想到平平居然能说出这样一番道理,从小他就视平平为妹,什么事都让着她一点。后来又因她孤苦无依,他便动了娶她为妻地念头,这也仅仅是想照顾她一生。更多是出于一种责任,但不管是兄妹之情还是后来的亲情,他都没有平等地将平平看作是一个朋友来看待,更从未想过要认认真真听她说什么。
但今天平平的一席话却使他仿佛是第一次认识她一般,而且从她的话语中,他感受到了平平对他地一片真挚之情,他又是感动又是惭愧,一时间他竟默默无言。
平平见张焕低头不语。也觉得自己有些说重了。须得顾着他地面子,便话题一转道:“你不是要问我那天晚上生地事吗?那你问吧!我都可以回答。”
张焕点了点头,思路也回到了刺杀案上,他沉思一下便道:“我来问你,当时确实只有两个刺客吗?”
“是!只是两个,一男一女,都十分凶残,而且武艺高强,我只能对付那男的。女地我就顾不上了。”
一男一女?似乎在内务司地报告上并没有提到这一点,张焕心中的疑云更加浓厚了,如果两个人一起动手,而且真如平平所说,她只能抵挡一人的话,那这里面的漏洞就明显了,为什么内务司就想不到呢?
平平仿佛知道张焕的想法,她摇了摇头道:“因为我没有对内务司说实话,有些事情我不想让外人知道。”
张焕霍然一惊。他连忙追问道:“是什么事你不想让外人知道?你快说。你还隐瞒了什么?”
“我对内务司调查人说,从刺客进屋到援军过来只间隔了片刻时间。其实事实不是这样,间隔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中间生了许多怪异的事情,我都没有对任何人说。”
张焕没有打断平平的话,而是静静地听她述说,平平仰起头,仿佛在回忆那天半夜里地血腥,“那天深夜,我嫌屋子里蚊虫太多,便跑来和崔宁一起睡,可是蚊子总在我耳边嗡嗡响,我睡得不踏实,便起来打蚊子,忽然,我听见院子里咔嚓一声响,就像树枝被人踩断一样,我本能地向院子外望去,就见两个黑影迎面扑来,他们一剑砍断窗子,一齐翻滚进来,好在我剑不离身,一下子挡住了他们,这时候乳母抱起儿就向外跑,那女刺客就追了上去,又恨又急,连忙大声叫喊崔宁睡在外间地两个丫头。”
“等一等!”张焕忽然听出了蹊跷,他沉吟一下,便问道:“你是说那乳母是在刺客进来的同时,便抱起儿向外跑吗?”
“是这样的。”平平异常平静地道:“就是我说的第一个怪异之处,我反应迅捷是因为我没有睡觉,在四处找蚊子,而且我听到院子的动静,但那乳母却居然和我同时反应过来,抱着孩子就向外跑,真是怪异之极。”
张焕的眼睛慢慢地眯了起来,他已经有点听出门道了,“然后呢?”
“然后我就听见乳母在外面一声惨叫,紧接着见明月抱着孩子又冲了回来,钻进了乳母的床下面,那男子几次要冲去杀明月,都被我拦住了,而明珠拼命用铜盆砸那女刺客,她就是在这时被害了。”
说到这里,平平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她和明月、明珠关系一直很好,尤其是明珠,总是喜欢和她打赌,但她却活生生地在自己眼前被砍掉了脑袋。
“然后呢?”张焕小声地又问道,现在的关键就是那个女刺客了,这也是整个案子的核心。
平平慢慢睁开眼睛,她有些伤感地继续道:“这个时候,我已经中了十几剑,再也无力去阻挡那女刺客,那女刺客身材高大,她钻不进去,而床榻又很重,她掀两次都无法掀翻它,这时候远处已经有人在大喊,女刺客情急之下便跳上床榻,一剑一剑地向床下刺。”
“那崔宁呢?她这时候在哪里?”张焕见平平始终不肯提到崔宁,他再也忍不住问道。
平平见事情已经无法掩饰,便低低地叹了一口气道:“我说地第二个怪异处就在这里,崔宁见那女刺客要杀儿,她疯一样地去抓扑女刺客,但女刺客却似乎没有杀她之意,只用劲将她推开,崔宁又扑上去厮打,女刺客恼了,便在她腿上刺了一剑,又一脚将她踢开,好像是踢到了崔宁的肚子,崔宁惨叫一声晕死过去,我想去救孩子,也就在这时我的背心被一剑刺入,我同时也反手一剑刺穿了男刺客的下腹,后面的事情我也就有些记不清了。”
平平叙述到这里,张焕便已经完全明白了事情的真相,究竟是谁想杀自己的次子?他又是为了什么?已经很清楚了,他算得精准无比,可惜唯独没有算到平平会居然在崔宁的房中,这就叫智千虑,必有一失。
第三百九十四章 泄密事件(上)
时间已经到了六月,正是一年中的最热的日子,骄阳炙烤着大地,所有的生命都在骄阳下退缩了,无论是大明宫还是皇城,到了近午时分都变得安安静静,大家都呆在房间里,外面大街、广场上都不会看见一个人,但随着午休的钟声响起,开始有稀稀疏疏的马车向宫外驶去,这是出去吃午饭的大臣,从前每天这个时候都是盛况空前,大臣们你邀我请,三五成群地去外坊喝酒聚会,而现在天气炎热,大多人都不乐意外出,索性就呆在朝房里吃朝廷提供的一份简餐。
尽管如此,还是有少量的官员不怕炎热,相约到外坊酒楼吃饭,在大明宫御史台的署衙前,也笑语欢声走出七八名官员,为两人,一个是御史中丞颜九度,另一个是新任御史中丞杜梅,御史台的长官叫御史大夫,为虚职,不管实务,具体事情由御史中丞负责,御史台一共有两台,左台知百司、监军旅;右台察州县,省风俗,所以一般设两个御史中丞分管左右台,而东都洛阳也设有一个御史中丞,纯粹只是象征意义,由于张焕在登位后在御史两台的基础上又加了一个监察室,这样他索性就撤掉了洛阳的御史中丞,在御史台中再设第三名主管监察室的御史中丞,三名御史中丞中颜九度掌左台、李翰墨掌右台,杜梅掌监察室。
今天是杜梅上任的第三天,一直忙着办理各种任职手续,好容易今天才正式安顿下来,几个同僚便相约出去喝酒给他接风。
“杜兄竟然是庆治六年进士,我是庆治七年中榜,而翰墨兄是庆治五年进士,真是巧得有趣啊!”颜九度刚刚看了杜梅的履历,忍不住呵呵大笑,杜梅出身贫寒。虽然他一直在陇右为官,但他的官职是张焕以节度使身份私授,仅仅只是个私人幕僚性质,并不被朝廷所承认,在吏部也没有记录,这回他升御史中丞却是第他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当官,尽管如此却没有一个人敢小瞧他。他可是陇右五虎之一,陇右五虎指的是胡庸、贺娄无忌、裴明远、杜梅、罗广正。在张焕远征安西时,整个陇右集团的大小决策就是他们五人协商决定,巧的是他们五人有四人都是属虎,便被朝廷戏称为陇右五虎,这五人绝对是张焕的心腹,在这次朝廷大变革中。除了贺娄无忌任陇右节度使、罗广正任朔方节度使外,其余三人皆将入朝为官,是以朝中没有人敢小瞧他们。
杜梅初为朝官,还有一点点拘束,听颜九度说得有趣。杜梅也连忙拱手笑道:“原来竟是如此巧合,只可惜李翰墨到河北去了,否则咱们真要相聚喝一杯。”
“不妨,有地是机会,翰墨可是长安有名的酒鬼,杜兄恐怕躲都躲不过。”
“我表字子平,九度兄就直接叫我子平即可。”
“好!子平兄请上马车。”颜九度回头一挥手,“大家分头出,在劝农居集中。今天我来请客。”
众御史台官员纷纷上车,一起向劝农居方向行去。
劝农居的大东主仍然是京娘,但现在京娘已经不在酒楼内经营,而是住在东市,她自从做起与西域的贸易后生意异常红火,在东市连连吃进几家店铺,索性便开了一家大型贸易商行,起名为梦西域,成为东市有名的大商行之一。专为权贵豪门供货。加上她七八年的苦心经营,她竟一跃成为长安最富有的女人之一。张焕登基后她应诏进宫过一次,名义上是为宫中送货,而实际上是留宿宫中。
现在地劝农居掌柜也是一个年轻的胡姬,汉名叫做王美美,跟随京娘多年,十分精明能干,而且记忆群,凡来过她店里吃饭地官员她都能记得清清楚楚,下次再来时她就能一口叫出对方的官衔姓氏,丝毫不错,这些天天气炎热,官员们大多不再出来吃饭,务本坊各酒楼中午的生意变得清淡了许多,都开始想法招揽一些普通酒客来店里用餐,劝农居也不例外,因为在这里能遇到许多朝廷的高官,因此来劝农居吃饭的普通食客也格外多,整个大堂里坐满了食客,吵吵嚷嚷、格外喧嚣热闹。
掌柜王美美正笑吟吟地给几个客人介绍劝农居地历史。眼波一转。便见门外来了四五辆马车。马车里下来几名朝官。她一眼便认出颜九度。后面地人都是御史台地官员。这是御史台集体出来吃午饭了。她立刻告一声罪。俨如一只花蝴蝶一般飞了出去。
“颜中丞大驾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王美美笑靥软语。拉着颜九度地手不放。就怕他一转身就跑了似地。
“劝农居会因我来而蓬荜生辉?实在是太抬举我了。”颜九度呵呵一笑。指了指身旁地杜梅道:“美美。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御史台新任杜中丞。原来在陇右为官。可算是我地前辈。第一次来你们劝农居。你要好好招待。”
陇右二字既然说出。王美美怎么能不心知肚明。她立刻给杜梅款款施一礼。“希望杜中丞能成为劝农居回头常客。美美一定会让你心满意足而归。”
“那你说说。怎么个心满意足法?”颜九度和众人对望一眼。一起放声大笑。
谈笑中。众人互相谦让走进了劝农居地大门。虽然十几名官员一齐涌入酒楼。但劝农居实在太大。形成不了什么威慑力。只有坐在门口地几个食客诧异地看他们一眼。其余食客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地到来。
大堂里依旧吵嚷喧嚣、热闹非常,众人穿过店堂,准备上二楼雅室就餐,忽然,颜九度似乎听见有几个食客在大声谈论一种应该属于朝廷机密的话题。
“你们可能想到,现在朝廷左藏里有多少钱?二千三百万贯,听说这还不包括广陵的罚税钱。”
“这是当然,抄了上百家宗室,得到这点钱应该不在话下。”
“各位。我也听说朝廷正在暗地里储积金银,恐怕金银的价格要飞涨,大家有能力的不妨积蓄一点金银。”
颜九度猛地回头看去,说话的是几名商人模样打扮地食客,正喝得红光满面,他们当然不是朝廷的官员,可他们谈论的内容却是连他颜九度都不知道地事情,一种职业的本能使他心中悄悄生出了一丝警惕。
众人上了二楼,二楼一下子安静下来,这不仅是因为二楼大多是一间间雅室,更重要是有许多雅室都是一些高层官员为中午吃饭而长包下来的,劝农居不敢让普通人进去吃饭。御史台在二楼的最里面也有一间包房,以前颜九度和李翰墨几乎每天中午都要来这里喝两杯。别的御史台官员也常常来。
两名俏丽的侍女领着他们走到包房前,颜九度对杜梅笑道:“这个房间是我们御史台官员常来喝酒地地方,久而久之就成为我们御史台地专用房,以后子平兄来这里喝酒就尽管进这间房好了。”
杜梅也点点头道:“这个劝农居果然很会做生意,下面的大堂里已经人满为患,可是他们宁可不待客也不让一般食客上二楼。就凭这一点,我以后也会常来这里。”
“子平兄可知这家劝农居地后台?”颜九度眯着眼睛微微笑道:“说起来还和你们陇右有点儿关系。”
话音刚落,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在叫他,“颜中丞,可是你吗?”
颜九度一回头。只见斜对面的房门前探身出来一人,却是太府寺卿张延赏,太府寺卿原本是房宗偃担任,房宗偃因楚行水的牵连被免职后,太府寺卿便由张党骨干张延赏升任。
张延赏最早是鸿胪寺卿,裴俊上台后将他贬为起居郎,后来他与杨炎、元载等人一起投靠张焕,成为张党的第一批骨干,他曾经担任过一段时间的御史中丞。和颜九度一同共事,两人关系十分要好。
颜九度见到他也大为欢喜,连忙上前见礼,“张兄,你怎么也在此?”
“我在请几个下属吃饭。”张延赏一眼瞥见了杜梅,便笑问道:“这位是?”
“啊!险些忘了,我来介绍一下。”颜九度连忙将杜梅拉过来,“这位就是我们御史台新任杜中丞,张兄应该听说吧!”
张延赏是开元名相张嘉贞之子。他名字中的延赏二字还是李隆基所赐。在李隆基时代就进宫做了侍卫官,后被左相苗晋卿招为女婿。他是名门世家,素来心高气傲,和颜九度关系好地一个重要原因是颜九度乃颜真卿之子,又是当今皇后的舅父,而杜梅尽管是陇右五虎之一,但他家世贫寒,张延赏怎么可能瞧得起他,再加上他今年已近六十岁,更不肖与这些晚辈结交。
所以在颜九度介绍完杜梅后,他只是极为清淡地拱拱手道:“久闻杜贤弟之名,今日一见果然是儒雅俊朗,不负盛传。”
张延赏眉眼中的冷淡连颜九度都看出来了,他心中微微不满,也不想再替杜梅引荐,便对张延赏笑道:“不打扰张兄饮酒,我们也肚子饿了。”
说罢,他领着杜梅要进房间,张延赏却一把抓住他道:“我有重要事情找你,能否借一步说话?”
颜九度见他表情严肃,确实是有大事的样子,便对几个属下道:“你们先带杜中丞进去点菜,不要想着给我节省,我即刻就来。”
张延赏拉着他匆匆来到一个僻静处,见左右无人便肃然道:“我今天在好几个地方都听见有人在谈论左藏的库钱,竟说得分毫不差。”
颜九度忽然想起刚才在大堂里所闻,便点了点头,“我也听到有人谈论,这应该是朝廷机密才是,这些普通百姓怎么会得知?我也百思不得其解。”
张延赏见颜九度也听说了此事,又急忙道:“颜中丞有所不知,这左藏地库钱数直至昨天上午才盘点出来,极为机密,连皇上都还来不及禀报。这些庶民百姓怎么会知道?”
颜九度沉吟一下便道:“会不会是参与盘点之人回家泄露给了家人,所以被传出去。”
“不可能!”张延赏断然否认,“参与盘点之人有一百多人,他们只知道各自的部分金额,总额只有我和两个少卿知晓,而且大家昨晚又连夜盘点绢匹,谁都没有回府。到现在都还在库里休息,怎么可能传出去。我怀疑是我昨天下午写给皇上的奏折被人泄露了。”
颜九度一惊,“这何以见得?”
“因为长安百姓谈论的内容中有朝廷正在大量储备金银的机密,这也是我奏折里面所提到,所以我敢断言一定是从奏折中所泄露。”
说到这里,张延赏有些惊惶道:“泄露了左藏库钱也就罢了,可是储备金银的机密被泄露出去。势必会引金银价格大涨,一旦皇上震怒,谁能承担得起这个责任?”
“这颜九度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他沉思一下便道:“这只能从昨天那本奏折的途径查起,先查户部、然后是门下省、再是中书省。经过地地方和人手很多,确实很难查清是谁泄露出去。”
张延赏探头向走廊看了一眼,立刻压低声音道:“我刚才已经暗地里查过,我那本奏折曾经在昨晚被中书侍郎裴伽带回府中批阅,那可是印有密押地奏折,他怎么能带回府中?”
颜九度一下子明白了张延赏找自己谈此事的意思,他是想弹劾裴伽,可又忌惮裴家的势力,便想让自己出头。话虽这样说,这确实也是自己的职责,颜九度沉吟一下便道:“此事事关重大,容我回去收集证据,再行弹劾之事。”
张延赏大喜,他连忙躬身一礼,“此事就拜托颜中丞了,若有需要我会极力配合。”
颜九度苦笑一下,可以弹劾裴伽带密折回府批阅。但要指责他由此泄密。却很难找到直接证据,毕竟经手之人不只裴伽一个。
他心事重重地走回了雅室。雅室里菜已经点好了,众人正有说有笑,一见颜九度进来,纷纷叫着要先罚他三杯。
杜梅见颜九度神情凝重,心中不由有些诧异,便连忙起身止住众人,问颜九度道:“九度兄,出了什么事?”
“哎!别提了。”
颜九度摆了摆手,叹了一口气道:“张使君告诉我朝廷左藏存钱的机密居然泄露了,刚才我在大堂时也听到,真不知是谁泄露了朝廷的机密。”
“要我帮你一把吗?”杜梅微微笑道。
颜九度猛然醒悟,杜梅地手上可是掌有监察室,也就是皇上从前的内务司,自己怎么忘了这个茬,他一下子抓住杜梅地手腕急道:“此事事关重大,子平兄一定要帮我这一次。”
吃饭午饭,颜九度和众御史台官员回了大明宫,而杜梅则坐马车向皇城驶去。
自从内务司正式改名为监察室划归御史台后,它地署衙也由崇仁坊地临时地搬到了皇城,正式挂牌为监察室,监察令由御史中丞杜梅担任,下面分为军察司、州县司和台省司三司,顾名思义,军察司便是监察军队系统,当张焕的陇右军慢慢改制为府兵后,府兵地监察将由兵部进行,而监察室的军察司则负责监察各节度地边防将领;州县司是监察地方官员及地方重大事件;台省司则是监察中央朝廷百官及长安生的重大事件。
和御史台的明察不同,监察室的监察方式在于暗访,是御史台的补充,而且人数众多,如果说御史台相当于现在地纪委或监察部,那么监察室就是现在的国安局。
三司的长官都是从六品的侍御史,虽然品阶不高,却权力却极大,可以用一切手段获取情报,但有一个原则却不能触犯,那就是他们绝对没有处置官员的权力,获得任何重大情报都要上报御史台,由杜梅写弹劾章,再单独呈报张焕,由张焕批复给吏部或刑部处置。
台省司的任侍御史正是李俅的幕僚黄云卿,他终于如愿以偿成为了朝廷的正式官员,而不再当卧底,这就意味着他将有机会被调往御史台或别的部门,从此彻底和暗探绝缘。
天气炎热,他便一直呆在朝房内审阅各处分支报上来地报告,再将它们中的大事取出,汇总后准备上报杜梅,然后将所有报告交给从事归档备查。
今天的报告中他抽出了两件较重要之事,一件是兵部生了一起打架事件,兵部的员外郎武元衡被光禄寺少卿裴明耀打伤,具体原因待查,另一件事就是长安城盛传朝廷将大量储备金银一事,导致金银价格猛涨,其中黄金的黑市价已到十八贯一两,银价也到了三贯一两,东市各大珠宝饰店的金银饰都纷纷撤柜,受此影响,米价也上涨了一成,极可能会引各种物资的连锁涨价效应。
黄云卿正低头写着报告,忽然若有所感,他抬头一看,却不知杜梅几时进了自己的房间,正含笑看着他。
黄云卿连忙起身施礼,“属下不知中丞到来,未曾远迎,请中丞恕罪。”
“不用客气了,我也是为了公务而来。”杜梅笑着摆摆手,他见桌案上放着两份报告,便好奇地问道:“今天生了什么大事?”
黄云卿赶紧将报告递过去,“属下正在整理,一件是兵部的员外郎武元衡被光禄寺少卿裴明耀打伤。”
“为什么?”杜梅惊讶地问道,兵部与光禄寺相距甚远,而且彼此间地公务互不相干,怎么会有矛盾。
“具体原因还不知晓,属下已经命人去查。”
“一定要查到具体原因。”这件事涉及到裴家,杜梅不敢大意,他又接过另一本奏折问道:“还有什么大事?”
“第二件事是长安生了一件蹊跷之事,街头巷尾都盛传左藏地存钱数,还盛传朝廷正在大量储备金银,导致金银价格猛涨,还波及到了米价。”
“我就是为此事而来,此事事关重大,我们一定要查清消息来源。”杜梅递了一张纸条给黄云卿,压低声音道:“御史台怀疑消息可能是从此人传出,你要派最精干得力的属下去查清此事。”
黄云卿接过纸条略略打开,只见里面写着两个字:裴伽
卷十 铁腕治国 第三百九十五章 泄密事件(下)
夜,一辆马车急驶来停在了颜府门前,杜梅从马车中走出负手站在台阶前,他的随从快步走上台阶和门房说了几句,片刻,侧门开了,颜府的管家恭敬地将杜梅请进了府内。
走进颜九度的书房,杜梅将一份报告放在桌案上笑道:正如九度兄所猜,左藏机密泄露之事果然是祸起于裴伽将奏折带回府批阅。
颜九度大喜,一竖大拇指赞道:子平好厉害的属下,这么快便得到了情报,真不愧是内务司。
目标明确,自然容易成功。杜梅将报告推给了他,九度兄看看吧
颜九度请杜梅坐下,又命人上了茶,这才打开报告,事情生在昨天晚上,裴伽擅自将一批奏折带回府中审阅,其中就包括张延赏所上关于左藏存钱的押密奏折,在审阅的过程中他一时兴起,让侍妾替他诵读,结果他的侍妾当晚便将朝廷正在秘密储存金银的机密告诉了自己的兄弟,他的兄弟在东市经营一家茶楼,很快便将消息扩散开来,迅传遍了全城。
看罢,颜九度将报告一合,冷冷道:擅自将押密奏折带回府已是违规,还让家人私看,导致了重大机密泄露,此罪不可轻饶。
他又将报告推给了杜梅,这份弹劾章就由子平执笔吧
杜梅却又笑着将报告推了回去,说好了这次是我帮你,九度兄怎能言而无信
恭敬不如从命那我就多谢子平兄相让了。颜九度站起身行了一礼,他随即拾起报告断然道:我现在就写弹劾章,连夜送交陛下。
半个多月的帝王生活使张焕已经渐渐适应了其中的节奏,他每天去御书房已不再将所有的时间都耗在批阅奏折上,接见重臣调动军队人事变更大赦天下册封皇后等一系列重大的事情都等着他去处理和准备,他每天都异常忙碌,只有晚饭时才有时间和家人呆在一起。然后继续去麟德殿批阅奏折,而自从半个多月前和平平谈过以后,他便下令监察室销毁一切关于刺客案的档案,不准任何人再提此事。这件案子似乎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批阅奏折他大多在晚上进行,一些无异议的奏折他批好后便命小宦官连夜送出宫去,交给当值的中书舍人,以便第二天一早便可拟旨下
麟德殿地书房里灯光柔和。从纱窗上可以看见张焕正低头踱步地身影。不时他又坐下去奋笔疾书。此刻张焕已经忙碌了快半个时辰了。
书房内地桌案上还剩下高高地两叠奏折未批。这时。两名当值小宦官挑着奏折匣匆匆走进了书房。这是今天中书省送来地第三次奏折。
陛下。晚上地奏折到了。宦官安忠顺将奏折目录递了上来。张焕喝了一口茶。这才拿起奏折目录细看。他先习惯性地瞥了一眼目录右下角地合计数。一共一百二十六本。比昨天多了一本。但这仅仅是今天地第三次送折。到早晨和中午已经各送过一次。尤其是中午地奏折。几乎都是两百件以上。张焕每天都要批阅近四百余件地奏折。还有四匦地大量投书。在翰林院没有正式建立前他着实有些吃不消了。
按理。其实很多奏折都不必送来给他亲自批阅。大唐百年来一直就有一套完整而严密地呈报和审核制度。各地方及各部门报上地重大事项都要经过层层审批。一般先通过尚书省汇到门下省。由门下省审核同意后再交中书省呈请皇帝批阅。如果事情不大也可由中书省直接批复。不必呈送皇帝。但中书省批答还必须再交门下省审议后才可下。这种呈报制度其实就是一种权力监控体系地具体表现。从这个制度就可以看出。其实皇帝是相当被动地。事情决定上报与否是由中书省决定。很多事情皇帝并不知晓。当然。为了防止有重大事件隐瞒。又特地设置了御史台。以弹劾失职地官员。
而在张焕以强势登位之初。相国地权力相对而言就十分薄弱。许多事情裴佑都不敢擅自作主。索性大事小事都统统上报给张焕。使得他不堪重负。
奏折目录是由中书舍人韩愈草拟。考虑得非常细致。按六部一一分类。张焕随手在副联上签了字。由小宦官交还给中书省。
一百二十六本奏折又被整整齐齐地码成三叠,放置在旁边的一张小几上,张焕瞥了一眼,不由暗暗苦笑一声,看来今天又要熬夜了。
东方爱卿,朕今天晚上恐怕无法结束了,爱卿早点回去休息吧
在他隔壁的小间里,起居郎东方云也已早早地在位就坐了,半个多月的朝夕相处,他和皇上的关系倒处得相当融洽,皇上早晨休憩吃点心时,都会命人给他也送一盘,但这并不表示皇上是在干涉他的记录,东方云知道,这其实是皇上对他地一种关心。
虽然每日他十分辛苦,但他的心里却十分畅快,能记录一个勤奋皇帝的言行,对一个史官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莫大地幸运。
听到皇上又要熬夜了,东方云十分感动,他当即朗声道:多谢陛下关心,臣不敢渎职,愿陪陛下一同渡到天明。
这边张焕也同情地摇了摇头,看来明天要和崔寓商量,再设两名起居郎了。
两名宦官已经将奏折码好,随手又从匣里取出一本折子呈给张焕,陛下,这是御史台下午递上的折子。
御史台的折子是直接呈给张焕,故不在韩愈的目录表中,这也是张焕最感兴趣的折子,虽然不一定天天有,但他每天都期盼,今天直到现在才来了一本,张焕立刻接过,折子左下角有杜梅的落款。看来这定是监察室现了什么
张焕饶有兴致地打开了奏折,奏折里讲述地是今天上午生的一件事情,兵部司郎中孙进芳今天迟到了半个时辰,在兵部大门口时被员外郎武元衡抓住。孙进芳求情被拒绝,正好光禄寺少卿裴明耀路过此地,便以国舅的身份替孙进芳求情,结果同样被武元衡所拒,裴明耀恼羞成怒,不仅辱骂武元衡,还动手打人。结果武元衡被打断一根肋骨,并且在兵部前狂妄叫嚣,他可是堂堂地国舅
浑蛋张焕还没有看完便将奏折狠狠摔了出去,胸中的怒火霎时熊熊燃起,他最痛恨有人依仗他的关系仗势欺人,从前他的家规森严,严禁家人在陇右横行,若有人敢犯将直接被赶出家门,是以从来没有过这种先例,现在他登基还不到一个月。这样地事情就生了,而且还是裴明耀,他一直就不喜欢的内兄。
请陛下息怒在一旁侍候地安忠顺从未见过张焕如此大地火。吓得他连忙跪下。
张焕缓缓坐了下来,他强烈克制住自己的怒气,他慢慢意识到了自己地身份已不同往昔,他的一言一行都将成为后世子孙地楷模,他的一次怒甚至一次感情用事都会引大唐的一次灾难,他的目光落在对面墙上的一幅字上:慎怒。那是裴莹外公颜真卿当年送给他一幅字,那时他没把这个忠告放在心上,但现在他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颜真卿的一份深意。
把奏折替朕拾起来吧
安忠顺见皇上的怒火有些平息,连忙上前将奏折拾起,放回御案之上,张焕再一次打开奏折,又从另一个视角来看待这件事。
这次他看的是武元衡,他几乎已经忘了当初让武元衡做兵部监察一事,可他依然兢兢业业地履行自己的职责。不惜得罪上司和势力极大的权贵。正是裴明耀地丑映衬出了武元衡的忠直,从这一点上他还应该感谢裴明耀。是他让自己看到了一个可堪大用的正直之士。
张焕提朱笔在杜梅地弹劾章上写下照章严办四字,随手放在一边,按照大唐例制,裴明耀在皇城辱骂朝官并打伤人,而且还涉嫌妨碍公务,如果张焕不问,或许吏部真看在他为国舅的身份上不了了之,但现在张焕直接过问,吏部就将不折不扣地执行问责制,裴明耀将被吏部考定为失德和徇私舞弊,不仅要罚俸,还要降一级,若性质严重还会直接丢官。
张焕刚将此事放下,忽然,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小宦官快步进来禀报道:陛下,御史颜中丞紧急求见。
张焕一怔,这么晚颜九度来找他,难道又生了什么大事诧异只在一念之间,他当即命道:宣他觐见
遵旨
片刻,颜九度在小宦官的引导下匆匆走进了张焕的内书房,躬身施礼道:臣颜九度参见陛下
颜九度是裴莹的舅父,也算张焕地长辈,张焕笑了笑便和颜悦色对他道:颜中丞这么晚来找朕,可是生了什么大事
臣要弹劾中书侍郎裴伽。颜九度取出弹劾章高声道:裴伽擅自带押密奏折回府批阅,又私下给侍妾,导致朝廷重大机密泄露,现在已造成严重后果。
说罢,他高举弹劾章双手递了上去,小宦官接过,转呈给了张焕,又是裴家不等看折子,张焕的脸色便已经先冷了下来。
他一言不地打开弹劾章,细细地翻看,脸色也越来越阴沉,目光仿佛凝冻了冰霜,且不说裴伽泄露了重大的机密,将严重损害他行宝钞的计划,单单擅自带奏折回府这件事就使他深恶痛绝,一个无故迟到或缺勤一个带公文回府处理,这两件事都是从前裴俊主政时留下的两个官场恶习,极可能会造成暗箱操作,这是他决不能容忍之事,在他登基的第三天便宣布了将严格朝纪,现在才半个多月裴伽便顶风作案,也不能说他是故意而为,应该说裴伽根本就没将他张焕的圣谕当回事。
这件事情况可属实朕的意思有没有确切证据张焕将奏折一合冷冷问道。
颜九度已经感受到了张焕对此事的重视,他心中暗喜。连忙答道:回禀陛下,此事臣借助了监察室地力量,已经查到泄露机密地源头是裴伽爱妾的弟弟陈四郎,他目前已经被监察室控制。证据确凿。
做得好张焕点了点头,这件事朕已经知道了,明日一早朕再来处理此事,颜中丞辛苦了。
张焕随手取过御案上地一方玉貔貅镇纸,递给颜九度道:这个玉貔貅镇纸朕就赏给你了。
颜九度大惊,连忙摆手道:陛下,这是臣份内之事。安敢受赏
朕知道,朕赞赏的不是这件事本身,而是你不惧权贵铁面无私的精神,朕是为这个而赏你,希望你就象这只貔貅一样,为朕压住朝中的邪气。
颜九度鼻子一酸,他缓缓跪下,双手接过张焕所赏赐地玉貔貅,声音哽咽道:臣绝不会辜负陛下的圣恩
麟德殿御书房的灯亮了整整一夜,张焕身影不时在纱窗上出现。他时而低头沉吟时而仰头长思,一直到东天际呈现一丝青明,他才终于批阅完全部奏折。伏案小睡了半个时辰。
当东窗上映出一缕彩霞,老宦官朱光辉才不得不将他叫醒,陛下,卯时已经到了,该准备上朝。
张焕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疲惫地伸了一个懒腰。问道:皇后可有什么话要你带给朕
皇后娘娘确实有话要老奴带给陛下,她希望陛下能爱惜身子,来日方长。
朕知道了。张焕忽然又想起一事,他立即快步走到隔壁小间,推开一条门缝,只见东方云仰头倒在地上,腰斜扭着一只手还拿着笔,嘴张得老大,露出黄澄澄的一对大板牙。就仿佛一尊雕像一般一动也不动。
张焕笑着摇了摇头。又慢慢地把门关上了,回头吩咐安忠顺道:让他再睡一会儿。等会用马车送到朕的御书房去。
多谢陛下关心,臣不碍事。房间里传来了一点动静,东方云已经醒了。
很快,几个宫女打来洗脸水,今天时间还早,张焕便在书房里稍微梳洗了一下,又换了衣服,这才乘车向紫宸阁而去,东方云也乘坐另一辆便车跟随在后面。
马车里张焕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再一次细看颜九度的弹劾章,应该说现在还不到大动裴家地时候,他的皇位还不牢固,很多事情都还要依仗裴家全力支持,但裴伽擅自带奏折回府批阅导致朝廷机密外泄,这件事又必须要严惩,要借这件事坚决刹住这种事再次生,那怎样做才能两全呢
张焕拉开车帘,一股清新的风迎面扑来,他忽然想起了裴明远,算起来他应该归来了,他的归来也就意味着裴家的家主之争即将白热化。
张焕将奏折合了起来,闭上眼躺靠在软垫上,脑海里在思考着那个鹤蚌相争的古老故事。
进了御书房,安忠顺正安排几个小宦官准备将张焕昨夜批得奏折送到中书省去,张焕立刻将他叫上来,你去一趟中书省,替朕把这个交给裴相国。
张焕把颜九度的弹劾章递了过去,嘱咐他道:记住了,一定要交到他本人的手中,就直接告诉他是朕给他的。
安忠顺答应一声,接过奏折刚要走,张焕忽然又叫住了他,你回来时,随便将兵部段侍郎给朕宣来。
兵部侍郎段升云便是段秀实的儿子,在这次被屠杀地李勉集团中,段秀实是唯一被饶过之人,张焕念在当年的旧情特赦了他,没有追究他提供亲兵的罪责,但同时也罢免了他安北大都护一职,命他在京养病。
但张焕对他地两个儿子段升云和段知云却照样重用,段升云由工部侍郎转为兵部侍郎,段知云升为沙州都督兼敦煌刺史,率领五千豆卢军戍边。
安忠顺领了皇上的口谕匆匆去了,此事张焕的御案上又堆了一百多本奏折,他只得苦笑一声,刚拿起一本,这时一名小宦官匆匆跑来禀报,启禀陛下,前相国崔圆在宫外求见
卷十 铁腕治国 第三百九十六章 项庄舞剑
崔圆听到这个名字,张焕的眼睛里霎时间迸出一道凛冽的杀机,但立刻又消失无踪,恢复了他一贯的平和和沉静。
他立刻吩咐身边侍卫道:崔阁老腿脚不便,你们快去帮忙。
几名侍卫领命,撒腿便向殿外跑去,片刻,崔圆坐在一张藤床上被抬了进来,他一进门便高声道:陛下,老臣不能叩拜,请陛下恕罪
张焕连忙上前,拉着崔圆的手歉然道:应该是朕去拜访阁老,是朕失礼了。
陛下是一国之君,日夜为国事操劳,臣是一个快入土的老人,也没什么作用,怎么让陛下放弃国事来探望。崔圆说这句话时中气十足,他一洗原先病态怏怏的样子,现在气色红润,身子也胖了很多,除了站不起来外,和以前也没有什么区别,哪是什么快入土的老人。
张焕淡淡一笑,随即命人给崔圆上茶,他又坐回了位子,指了指桌案上的奏折苦笑一声道:朕每天都要批阅四五百本奏折,许多该由相国处理之事都统统扔给了朕,每天除了吃饭就是看折子,实在是劳累不堪,朕有时就在想,若崔阁老能复出,那朕也可以轻松地去打打猎多陪一陪家人了。
崔圆的眼中闪过一丝异彩,随即又黯淡下来,随着身体的好转,重新为相一直就是他梦寐以求之事,但他身子有残疾,总不能让他坐在藤床上列于朝堂之中吧所以他的相国之梦也真的只能在梦中出现,现在张焕提此事也只是说说罢了。
陛下,自古勤政之帝都是无比辛劳。所以需要一个完善的政务制度以减轻皇帝的辛劳,相国其实就是辅弼,我大唐自太宗起就设立了多相制,一是防独相专权二是集思广益以减少一相专断地失误,皇帝只管大事掌握国之方向,事必躬亲未必是国家之福,尽管如此,皇帝陛下也是极为辛劳,而且国之大事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所以需要再设翰林以备皇帝顾问,现在陛下可辛劳一时,但决不能辛劳一世,老臣希望陛下以社稷为重,适当放权于相国。再设翰林院,以选天下英才入内,那时的陛下不仅轻松很多,甚至可以巡视天下以亲闻苍生民意,老臣诤言。望陛下三思。
张焕默默地点了点,崔圆虽然为家族利益而不择手段。但他现在所言确实是金玉良言,他的谏言也是张焕一直在考虑之事,之所以有贞观之治,就是因为有一个心胸博大从谏如流的太宗皇帝,但若追本溯源,隋文帝的高瞻远瞩更是功不可没,若要成为一个能与太宗比肩的皇帝,仅仅靠勤政是远远不够,甚至正如崔圆所言。事必躬亲反是国家之祸,一个完善的权力制衡体系才是第一重要,这就意味着要敢于放权,敢于让相权制衡君权,要以千秋万代的社稷为重,要考虑到后代子孙中可能会出现的昏君,皇帝权力绝不能无限制地膨胀,反过来,只要紧紧握住军权。也不用担心会出现奸相篡位地可能。
想到这。张焕微微一笑道:崔阁老的劝谏朕接受,其实朕已经在考虑此事。翰林院朕也在命人修缮,很快开制科后,朕就要着手人才的选拔,现在朕还有一件事要请教阁老。
老臣不敢,请陛下尽管吩咐。
张焕沉吟一下便道:朕决定废除门荫制,不知阁老以为现在时机是否成熟
崔圆沉默了,虽然这是在他意料之中的事,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张焕并不是几个利益集团平衡的结果,他是靠自己强大地实力一步步登位,自然,削除世家的利益他也不会有任何顾忌,如果说限制土地是他在剥夺世家的血肉,那取消门荫制就是抽掉世家的骨,从国之考虑,他是赞成张焕的决定,但从家族考虑,他又希望这一天来得慢一点。
崔圆犹豫了半天没有说话,张焕在这件事上必然是已经决定了,问自己只是想试探自己反对地程度而已,他忽然笑了笑道:其实靠门荫制上来的官宦子弟也大都是才俊之士,即使参加科举也未必不能中榜,老臣支持陛下地决定,关键不在谁能中榜,而是要建立一个公平的制度。
张焕抚掌大笑,连连赞道:阁老果然是字字金玉,朕受教了。
御书房的气氛十分轻松,张焕看了看铜漏,估算着裴佑和段升云也该到了,便微微一笑道:阁老今天来找朕,是有什么事吧
老臣是特地来说亲。崔圆轻轻捋须笑道:陛下可是亲口答应过,娶崔雪竹为妃,陛下是一国之君,婚姻大事可不能言而无信啊
张焕望着崔圆笑而不言,既不拒绝,也不答应,娶崔雪竹也可以,但条件呢他相信崔圆是一个聪明人,果然,崔圆似乎早有准备,他见张焕笑而不言,知道张焕在等他的条件,沉思片刻,他终于徐徐说出了考虑已久的决定。\
陛下如果肯纳雪竹为妃,崔家愿出九万顷土地作为她的嫁妆。
崔圆已经走了,张焕若有所思地望着御案上崔雪竹的八字帖,尽管崔圆的目的是极为明显,但如果能由此解决崔家遗留地土地问题,这未必不能考虑,帝王心术的核心在于权力平衡,对百官如此,对后宫也是如此
这时,安忠顺在门口禀报,陛下,裴相国和段侍郎来了。
张焕一下子从沉思中醒来,他立刻摆摆手道:请段侍郎稍等片刻,先请裴相国进来。
陛下有旨,宣右相国裴佑觐见
陛下有旨,宣右相国裴佑觐见
宦官的高喝一声声传了出去,紫宸阁外,裴佑忧心忡忡地拾阶而上,张焕给他的弹劾章用意很明显,就是要他自己看着办,这不仅仅是要借裴伽之事来肃整朝纲,更重要是中书令和中书侍郎都在裴家手中,张焕已经不能容忍了。
这次裴伽肯定是保不住了,裴佑叹了一口气,他早就劝过裴伽辞掉中书侍郎一职,但裴伽却冷哼一声,根本就不睬他,自裴俊死后,家主一事造成的后患流毒至今,河北之战后,由于他擅自答应张焕的条件,交出了军队,却仅得上田一万顷,而崔家却得了十万顷,这就使得裴家族人普遍对他严重不满,所以尽管裴俊遗命裴明远为家主,但反对的族人众多,相反支持裴伽裴明耀的族人却大有人在,正是家主一事久拖不决,裴家便已隐隐分成了势均力敌的两派,一派是他,另一派就是裴伽,两派互不买帐。
现在,张焕又将这份弹劾裴伽地奏章推给他,让他来做决定,摆明了是要激化裴家地内部矛盾,裴佑心里很清楚,稍有不慎裴家就会走当年张家的老路。
还有裴明耀,昨天做地蠢事已经被弹劾,这两件事合二为一,事情就真的严重了。
裴佑快步走到张焕的御书房前,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臣裴佑向陛下请罪裴佑一进房间,便跪了下来。
张焕诧异地问道:相国这是何意,为何向朕请罪
昨日两桩弹劾,皆是剑指裴家人,臣不胜惶恐特向陛下请罪
张焕半天没有说话,良久,他冷冷道:朕听不懂相国的意思,御史弹劾的是大唐朝臣而不是裴家子弟,若连相国也要连带请罪,那朕就真糊涂了,这朝廷究竟是大唐的朝廷还是裴家的朝廷
裴佑额头上的汗水刷地下来了,他一时情急,稍欠考虑,竟然触犯了帝王的大忌,他心中更加惶恐,连连磕头道:臣不是那个意思,臣身为右相,更是应约束好裴家官员,现在他们却连犯两罪,臣责不可卸,特来请罪
书房里很静,半天才听见张焕冰冷的声音,相国起来吧朕不喜欢弯腰屈膝的大臣。
裴佑站了起来,他浑身大汗淋漓,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狼狈到了极点,张焕瞥了他一眼,暗暗摇了摇头,裴佑无论是气度还是内涵都相差裴俊太远,作为右相着实不称职。那相国准备怎样处置此二人
裴佑身子一震,他知道如果由他来处置裴伽和裴明耀,裴家的矛盾必然激化,极可能就由此走向分裂,这是他万万不能做的事情,他一咬牙将两本奏折递还了张焕,臣愿意秉承陛下的旨意来办
哼你身为百官之长,却把事情推给朕,那好,这件事就由朕来决定。
中午时分,紫宸阁传出张焕的旨意,中书侍郎裴伽擅自带押密奏折回府批阅,造成朝廷重大机密外泄,其罪当责,罚俸一年,免去其中书侍郎一职,并不再担任实职,改任正议大夫;光禄寺少卿裴明耀在皇城中辱骂并殴打官员,有失官德,罚俸一年,贬为东宫左赞善大夫;中书令裴佑管理中书省不严,导致押密奏折外带,当负次责,免去其中书令右相一职,改任吏部尚书,保留中书门下平章事及执政事笔资格。
泄密事件导致裴家三人被贬,一时轰动了朝野。
卷十 铁腕治国 第三百九十七章 明远归来
中午时分,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大街小巷皆空空荡荡没有一个行人,这时,大明宫丹凤门却忽然开了,一支三千人的骑兵队浩浩荡荡护送着张焕的龙辇从宫中出来,也无须士兵开道,骑兵大队在空旷的大街疾奔驰。
一直行了一刻钟,大队人马一转弯,进了开明坊内,开明坊只是一个小坊,不到千户人家,大多是普通平民和一些中低层官员府第,大唐皇帝的突然到来显然成为了这个坊内最爆炸性的新闻,而且这可是皇帝登基后的第一次出宫,不是祭祀天地和先祖,竟然是来长安一个最普通的居民坊,只瞬间,皇帝到来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坊内,尽管坊街两边已经戒严,但还是有成群结队的百姓冒着烈日的暴晒在远处观望。
陛下,这里就是武元衡的家。
大队人马停在一处极为狭小的房宅前,这和长安的普通人家没有什么区别,前面有几间显得陈旧的瓦房,后面则是四五间正房,前后各有一个小院子,或许是感受到了外面紧张的气氛,院子里的狗突然凶猛地叫了起来。
武元衡是武则天的曾侄孙,父亲在世时家道就已经败落,他和母亲相依为命,一直贫寒度日,在五年前考中进士后因家世的缘故被选进兵部做了主事,一直到两个月前才累功升为员外郎,不料在昨天上午竟被裴明耀暴打,并被打断了一根肋骨。
带张焕来武元衡家里的是兵部侍郎段升云,大唐皇帝竟然亲自登门来探望一个小小员外郎,他克制住内心的震惊,上前去叫门,或许是因为院里的狗叫得厉害。他拍两下。门吱嘎一声开了,门内是一个头已经花白的老妇人,手中还牵着一个三四岁的小顽童。
外面地盛况使老妇人吓了一大跳,她赶紧急关门,段升云却一把将门摁住,压低声音恶道:你不得无礼。皇帝陛下来了。
老妇人虽然贫寒,但武家毕竟曾是高门大户,只略略一愣神,她立刻便反应过来,一眼便看见了张焕。连忙拉着孙儿来到张焕面前跪下,贱民武氏。叩见皇帝陛下。
不用客气张焕温和地摆了摆手问道:武元衡是否在家
在他正躺在榻上,有伤在身,他不能来迎接陛下,万望陛下恕罪。
朕就是来看他伤势。张焕背着手走进了院子,院子里地狗已经被武元衡的妻子牵走了,房舍虽然简陋,但十分干净整洁,房子狭小,进不了多少人。数十名贴身侍卫簇拥着张焕进了内宅,在外房和内宅间有一个小小的天井,种了一颗银杏,树高五丈,正枝繁叶茂,浓浓的树荫遮住了整个内宅,天井里还有一些石桌石凳,石桌上刻满了经文,看得出是武元衡从小读书之处。
这时。居中的一间屋子里传来了武元衡哽咽的声音。陛下,微臣怎敢劳动陛下来亲自探望。臣粉身碎骨亦不能报矣
张焕微微一笑,走进了武元衡地病室,房间不大,充满了浓浓的药味,四周摆满了一圈书架,看得出这是武元衡的书房,桌凳都已经搬走,正中间摆了一张床榻,武元衡正躺在榻上,身上缠着不少纱布,他正挣扎着要坐起来,段升云却牢牢地按住了他。
听说裴明耀打伤了朕的兵部监察,朕忿不过,便特来看看爱卿。张焕走到他面前坐下,关切地问道:伤势如何,医生说什么时候可以痊愈
武元衡今年约三十岁,长相极为白净斯文,性子温雅沉静,从来不曾怒,但今天他却被深深地感动了,皇上居然还没有忘记他是兵部监察,他噙着泪水道:感谢陛下关怀,微臣只是断了一根肋骨,医生说只要将养一月便可痊愈,别的都是皮肉之伤,并无大碍。
张焕微微点了点头,朕当时让你为兵部监察,只是出于一时激愤,兵部监察只是临时设置地差役,并无一文一米的俸禄,还容易得罪人,朕都已经忘了此事,难为你还坚持至今,而且不畏权贵,这样地官员才是我大唐的脊梁,好好疗伤,朕以后会重用于你。
旁边的段升云满眼羡慕,恨不得自己也被打断几根肋骨才好,他连忙接口笑道:我们兵部有两根骨头,一个是驾部郎中牛僧孺,另一个就是武元衡,都是刚直不阿之人,而且诗文都写得极好,
段升云原本是想用牛僧孺来衬托武元衡,却一下子提醒了张焕,这段时间他一直为看四匦的投书而烦恼,正想寻一个文书郎处理,牛僧孺不就是最合适之人吗
当下,他没有多说什么,便又安抚了武元衡几句,这才离开了他的家,登龙辇回宫,开明坊的百姓们早已夹道两旁,热闹欢送皇帝陛下的离去。
三千军在空旷的朱雀大街上疾驰,张焕忽然命队伍停下,片刻,段升云飞马上前道:请陛下吩咐
张焕拉开车帘微微笑道:朕向问你要两人,你可舍得给朕
陛下可是想要武元衡和牛僧孺
张焕点了点头,正是他们二人,把他们给朕,八月的制科考试朕准兵部可优先选人。
段升云躬身施礼道:能得陛下地垂青,实在是他们的造化,陛下有旨,臣自当遵从就是。
车马继续前行,行至朱雀门前,张焕远远望着守卫四匦的军士,忽然,他看见了一人,立刻命道:停车
大队骑兵立刻停在朱雀门前,张焕指着远方一人对侍卫道:去将他带到朕这里来。
几名侍卫飞奔上前,将张焕所指的男子带到龙辇前,他身着一件有些破旧的官服,看见张焕十分拘谨。半天才扑通跪下道:臣李须贺参见皇帝陛下。
李须贺就是当年建议张焕设四匦的那个华籍日本人。他去年随裴明远出使大食,他的出现也就意味着裴明远的归来,去时张焕只是兵部尚书,率领大军在安西作战,可回来时张焕却成为了大唐皇帝,李须贺就仿佛做梦一般。
你们什么时候到地裴明远可曾归来张焕十分兴奋地问道。
回禀陛下。臣等是一个时辰前才回到长安,裴司马回府祭祀父亲去了,臣放心不下四匦,特跑来看一看。
张焕见远远地站着四名须斑白地男子,似乎是和李须贺一起之人。他们地目光里均闪烁着一种莫名的激动,张焕心中微微诧异。便问道:你们在大食是否顺利,见到了他们地哈里吗
李须贺神色黯然,低声道:先是很顺利,但大食内部生了王位争夺,形势急变,我们九死一生,多亏了唐人的帮助,我们才最终能回到大唐,具体情况陛下可直接问裴司马。
说完。李须贺一指远处的四名男子,就是得到他们地帮助,这几人都是当年怛罗斯之战中被俘的唐军士兵。
张焕一怔,立刻吩咐左右道:领他们四人来见朕。
片刻,四名中年男子被领到张焕面前,这四名老兵从天宝十年被俘往大食,离开故国已近三十年,他们皆是京兆人,回到长安还不到一个时辰。望着阔别三十余年的故乡。他们激动的心情难以平复,却正好在朱雀门遇到了大唐皇帝。
侍卫已经将张焕的身份告诉他们。\四人闻皇帝要召见他们,在激动之余更多了几分匪夷所思,四人上前一齐跪下参拜,失国之人参见皇帝陛下。
四名义士快快请起
张焕望着四名年近花甲地老人,又想起了当年怛罗斯那场惨烈的大战,他更因为亲身指挥了安西地战役,故能深刻地体会这些士兵远离故国的孤苦,他不由感到一阵心酸,摆了摆手又道:请问四位义士之名,当年任何职
他们之中一名身材高大老率先施礼道:在下杨明,原安西军下陌刀手。
另外两名略略年轻的老人也紧接着施礼道:在下樊淑刘,原安西军下步兵。
他们之中一名气质略略高雅的老最后方施礼道:在下杜环,原高将军帐下录事参军。
这时,旁边的李须贺也有些感慨道:与我们一同归国的老兵近百人,部分老兵已经死在归国途中,还有些人留在了安西,最后回到陇右共三十六人,皆回家心切已各自返乡,我们约好两个月后再相聚在长安。
张焕默默的点了点头,良久,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便对四人道:朕也曾远赴疏勒与大食作战,无数为国献身的将士朕始终不能忘怀,朕已命人在乐游原修建了忠烈祠,将祭祀所有为国捐躯的将士,也包括当年怛罗斯之战地将士,不日即将完工,届时朕会亲自拜祭。
说罢,他又命左右道:带这四名老兵好好去休息,他们的要求皆要尽量满足。
马车启动,辚辚地驶入皇城,向大明宫方向驰去。
张焕是下午时正式接见了裴明远,他带来了一个极为不利的消息。
御书房内,张焕一言不地听着裴明远出使大食的述职:臣一路西行,在十二月时抵达巴格达,由于我们手中大食的数万战俘和亲王阿古什,他们的哈里对我们十分客气,特地在王宫接见了我们,当即就承认碎叶为我大唐之城,也同意维持现状,双方加强贸易往来,并答应了陛下当时的要求,以还健在的唐军战俘交换疏勒大食战俘,臣与大食的宰相签订了一系列相关地协议,但由于交换战俘需要时间,臣在巴格达呆了近一个月后又前往大马士革去参观由我大唐被俘士兵建立起来地造纸作坊,在大马士革臣遇到了在大食火器局任职的杜环,从他口中得知巴格达竟生了宫廷政变,新地哈里上台,很快,巴格达就传来消息,新哈里撕毁了我与前任哈里所签署的一切协议,并下令大马士革臣总督抓捕我们,多亏得到杜环等许多老兵的帮助,我们逃过了大食人的抓捕,上了一个波斯商人的船,从海路逃离,但不久船就遇到风暴损坏,臣等无奈,又从波斯上岸,一路东行,足足走了三个多月才从吐火罗进入疏勒,又东行两个月,臣才终于回到长安。
裴明远说罢,十分沮丧地摇了摇头,出使大食半年,却最终以失败而告终,使他无颜来见主公,但张焕却并没有指责他什么,而是背着手在御书房中来回踱步,他忽然回头问道:那他们的亲王阿古什和三万大食军现在何处是否已经返回了大食
裴明远立刻摇头道:没有他们现在都还在碎叶开采金矿和银矿,阿古什也还在碎叶,他本来已经被放回国,结果行至撒马尔罕时又逃回了碎叶。
为何张焕有些惊讶地问道。
现任哈里为巩固皇位,已经宣布亲王阿古什在东方战死,他此时回去必死无疑。
说到撒马尔罕,裴明远忽然想起一事,急忙对张焕道:臣在撒马尔罕时听到一个消息,大食新任哈里已经派使臣前往回纥,据说是去调和葛逻禄人和回纥人的关系,臣有一种不妙的感觉。
什么不妙的感觉
臣觉得大食人撕毁协议,明显就是不承认碎叶被我们夺回以及不甘心安西之败,大食人在昭武九国以及吐火罗地区仍有强大的势力,所以臣以为它派重使去回纥,恐怕他们的战剑联合所指其实是我们大唐。
张焕负手站在窗前,眺望着遥远地西方,那里有着广袤的土地和丰富的矿藏,他想起了多年前雪夜下武威时曾对将军们许过的诺言,良久,他淡淡地一笑道:或许我们又该备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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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 铁腕治国 第三百九十八章 扑朔迷离
入夜,一辆马车疾地驶入了宣阳坊,马车之中崔寓难以掩饰他眼中的激动之情,中午裴佑被罢右相的消息使他兴奋了整整一个下午,到现在他仍然余兴未消,他急于赶到大哥的府内与他共同分享这令人激动人心的消息。
马车吱嘎停在崔圆的府前,崔寓当即跳下马车,快步向侧门走去,不用禀报他直接进了府内,但走到崔圆的书房附近,大管家却悄悄拦住了他。
二老爷可要当心,老爷今天的心情极为不好。
崔寓一怔,这是怎么回事朝中有专门的子弟给大哥送消息,他此时应该接到了裴佑罢右相的消息才对,他怎么会心情不好,难道这其中又隐藏着什么东西不成
崔寓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的权谋水平要远远逊于大哥和张焕,故这两年他完全唯大哥马是瞻,他只是尽心做好自己的份内公务。
带着一丝疑虑,他快步走到崔圆的书房前,侍卫替他通报了一声,随即崔寓闪身进了书房,书房中气氛十分凝重,崔圆和崔相都在,他们没有说话,都在等着他的到来,现在崔相已经将家主之位重新让给了崔圆,他只负责族中的一些杂事。
大哥,生了什么事崔寓从大哥严肃的眼睛里已经明显感受到了他内心的不安,这种不安是这些年来从来没有过的,崔寓开始暗暗心惊了。
你先坐下。崔圆摆了摆手,一直等满腹狐疑的崔寓坐下,崔圆才说出了一句让崔寓几乎要晕倒的话。我们崔家可能要遭灭门之祸了。
崔寓地眼前感到一阵眩晕,他希望这是句玩笑话,可大哥异常严肃的神色却告诉他,这不是开玩笑,是真的。
为什么崔寓向干涩的喉咙里咽了一口唾沫。
你来告诉他吧崔圆叹了一口气对崔相道,他着实有些疲惫了。
崔相点了点头。缓缓道:二哥是否还记得张焕登基前。他地府中遭遇到了一次神秘地刺杀。也就是宁儿险些遇害那件事。
崔寓默默地点了点头。那件事生在江都事件地同时。主流地说法是张焕遭到了江都受损地报复。但朝野私下地说法却是这件案子极可能是裴家所为。以铲除李琪日后地威胁。后来这件事就不了了之。没有任何消息。
可现在大哥又翻出此事。崔寓立刻意识到。他们崔家可能要卷进此事了。他没有插口。而是静静地听崔相把话讲完。
大哥一直在怀疑此事可能会卷进我们崔家。所以命我从各种渠道千方百计打听内幕消息。直到昨天晚上。我们才从监察室内部中搞到了一点点眉目。这件事突然偃旗息鼓竟是张焕下地命令。他命令监察室销毁关于此案地一切资料。不准任何提及。换而言之。他已经认定了此案地凶手。
我还是有点不明白。崔寓迟疑一下又问道:朝中一直暗传此事是裴家所为
他话没说完。一直沉默地崔圆打断了他地疑虑。若真是裴家所为。那宁儿为何还活着连同宁儿一起杀掉岂不是更直接更能激张焕怒火。
可是我听说那个林平平当时也在张焕的房中,是她救宁儿。崔寓已经渐渐地悟到了什么,但他还是不愿意将事情想得过于恐怖。
我又何尝不希望是这样
崔圆叹了一口气道:雪竹今天下午已经获准进宫去探望宁儿了,她带来的消息是宁儿当时与刺客搏斗过,宁儿手无缚鸡之力一个女子,刺客一剑便可杀了她。可为什么不杀她,你想过这其中的缘故没有刺杀儿却不杀他母亲,还有留下了证人,这又说明了什么
崔寓终于明白了大哥所指,他一颗心迅沉入了深渊,张焕下令不准再查此事,也就意味着他已认定此事是崔家的嫁祸之计。
崔寓忽然又有些怀疑地看着大哥,难道这真是大哥暗地里所为吗牺牲儿嫁祸裴家,他知道大哥骨子里地心狠手毒。为了家族的利益他是会下狠心杀掉自己的外孙。
这件事不是我干的。我就算有此心也不会是现在。崔圆明白他目光的意思,他摇了摇头否认是自己所为。神情忧郁地道:我上午去找过他,他对我热情有加,丝毫没有半点不豫,也根本不提那件事,我与他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实在是很了解他,若非他已认定是我们崔家所为,他不会不安慰我,毕竟崔宁是我的女儿。
房间十分安静,三人谁也不说话,对崔家未来的担忧使他们心中都沉重到了极点,良久,崔圆才长叹一声,好一招一箭三雕之计,看来在我们的背后隐藏着一头更毒辣更狡猾地狼,他深谋远虑,让我不得不服。
崔寓腾地站了起来,断然道:我现在就进宫给他说清楚,不是我们崔家所为。
不不用着急。崔圆急忙拦住了他,现在不要去说,至少要等我将思路理理清楚。
崔寓颓然地又坐了下来,房间里再次陷入了沉寂,崔圆忽然瞥了他一眼笑道:你今晚来找我有什么事
裴佑被免右相的喜悦此时已经在崔寓的心中无影无踪了,他沉静地道:今天中午皇上下旨,免去裴佑的中书令右相之职,降为吏部尚书,大哥应该知道这件事了吧
这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我不会有半点奇怪。
崔圆冷笑了一声又道:你以为就只有裴佑会被免右相吗如果你眼光放远一点,我建议你主动辞去左相之职。
这一下,不仅是崔寓大为惊讶。连崔相也为之耸动,两人异口齐声道:这是为什么
这和权力斗争无关,这将是一种制度。崔圆慢慢地靠在墙上,他的眼睛带着一种前所未有地赞赏,他绝对是一个有雄才大略地帝王,在他的手上,我们将会看到一个无比强盛的大唐。
崔寓和崔相都已告辞而去,只剩下崔圆一个人坐在房间里,他的思路仍然还在刺杀案上。这究竟是何人所为手段如此毒辣策略如此高明,如果得逞,就会将崔裴两家一网打尽。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一个低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家主,我来了。
进来说话。
一道黑影一闪,门口出现了一名体格魁梧的年轻人,他神情严肃目光冷峻,举手投足之间从容不迫,显示出了一种自信。他叫崔连星,是崔家的孙辈,一直在山东从军,清河军交给张焕后,他便被调来长安,负责崔家地情报收集,他手下约三十几人,个个武艺高强,且精明能干。
他走进房间。躬身施一礼,请家主吩咐
崔圆从桌案上取过一本册子,递给他道:这是二十天前张府刺杀案地一些情报,线索有限,但我希望你尽快查出幕后真
是崔连星简短答应一声,接过册子迅地离去。
崔圆目光凝重。他望着飘忽不定的烛光,又再一次陷入了沉思。
夜越来越深了,天空细细地飘起了小雨,一洗空气中地燥热,格外凉爽,但行人却步履匆匆,很快就要到关闭坊门的时间了,路人归心似箭,已经没有人愿意再逗留大街之上
平康坊还如同从前一样地热闹。数千家酒楼妓馆依然灯火通明热闹非常。尤其是这几天,朝廷要开制科的消息已经传遍全国各地。虽然要到两个月后的初秋才举行,但已经有不少性急的士子从各地赶来,人人都知道这是新帝即位后的第一次科举,重要性非同寻常。
制科不同每年的常科,不需要什么报考条件,渔樵农商都能参加,年龄也没有限制,为的是更全面地选拔贤才,不过条件虽然放得宽,来京考试地大多数还是十年寒窗的士子,略为不同的是各年龄层次都有,既有白苍苍的七旬老翁,也有十四五岁的少年神通。
平康坊和崇仁坊的客栈最多,来考试的士子也大多数住在这两个坊中,在离离细雨中,一辆马车从平康坊金玉酒楼前疾驶过,车轮后激起一片水雾,马车里之人似乎不是来喝酒寻乐,马车穿过一片最繁华的青楼群,在脂粉的香味中拐了一个弯,上了一条小路,路面上立刻变得黑暗寂静起来,又走了一会儿,马车驶进一条黑黝黝地小巷,这里住的大多是寻常百姓。
走到尽头,马车终于停了下来,跳下两名身手矫健的黑衣人,他们有节奏地拍了几下门,门开了一条缝,口令里面的声音凶恶而警惕。
雄鹰万里两个黑衣人报了口令,随即又将两块银光闪闪的腰牌递了进去。
片刻,门开了,两名黑衣人一闪身进了院子,公主在吗其中一人低声问道。
在这里不要称公主,要叫三娘。院中人的声音依旧很凶恶。
是那三娘可在我们带来了梦月先生地最新指示。黑衣人口气虽然谦虚,但提到梦月先生四个字,却有一种掩饰不住地傲慢。
院中人听到梦月先生,身子猛地一振,语气立刻变得恭敬起来,三娘在内院,二位请跟我来。三人快步走进了一道门,身影渐渐地消失在蒙蒙夜雨之中。
卷十 铁腕治国 第三百九十九章 水落石出
这是一间布置得与众不同的房间,桌上放在一只花瓶,一朵盛开的莲花飘散着淡淡的幽香,旁边还有一面镜子,一支黄金翡翠钗静静地躺在镜前,这里应该是一位少女的闺房,但我们离开桌子,房间的正中却扎着一顶帐篷,帐篷上挂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弯刀,又使得散着幽香的房间里平添了一股杀气。
在房间的一角站着一名年轻的女子,她年纪约二十出头,皮肤微黑颧骨略高,紧绷得唇线里有一种汉人女子少有的刚毅,高远深扩的目光中更带着一种草原民族的气质。
她叫图兰,但她的臣民又都喜欢叫她的封号:伽兰公主,她是现在回纥忠贞可汗的幼妹,由于回纥信奉摩尼教,图兰从小就被送到波斯,成为摩尼教的光明圣女,三年前回到回纥,被册封伽兰公主,但来长安还只是半年前的事情。
此刻,图兰平静地望着窗外的雨雾,这让她想起巴格达的雨夜,摩尼教在波斯已经被禁了百年,是一个秘密的组织,因此她在波斯并没有享受到公主般的待遇,而是和普通的女孩一样光着脚在夜雨里大笑,虽然在她记忆中更多的是残酷的训练,但夜雨中的光脚奔跑却成为了她刻骨铭心的回忆,在这长安的雨夜里,她的心变得沉静而细腻。
三娘,北方有人来了。门口禀报声打断了她多愁善感的少女情绪,立刻恢复了理智,她知道一定是师傅来问讯了。
叫他进来她迅回到了座位中,点亮了蜡烛。
很快,两名黑衣人进来深施一礼,参见伽兰公主。
但为的黑衣人眼一挑。又微微笑道:图兰越来越漂亮了。
是你。柔和的光线中,对方轻佻的话使图兰一下子认出了为的男子,正是她地大师兄布特鲁,但她并没有表现出他乡遇故人的喜悦。脸色反而阴沉下来,他的大师兄是葛逻禄王子,和她同在一个师门下学艺,五年前的一个夜晚,他醉酒后几乎要了她,虽然事后没有被师父追究,但图兰却从此恨透了这个这个人面兽心地男子,她可是摩尼教的圣女,她的失贞会让整个回纥人蒙羞。
请你说正事。图兰冷冷地道。不给他半点机会。
布特鲁感受到了图兰的冷漠,他的脸色也立刻阴沉下来,师傅问你计划执行得怎么样了为什么不及时汇报
他们地师傅自称梦月老人。身份十分神秘。他在摩尼教中地位崇高。长期居住在巴比伦。去年回纥内乱中来到回纥协助忠贞可汗平定了拓跋千里地叛乱。现被封为回纥国师。提到任务。图兰明显有些底气不足。她犹豫一下。还是坦率说道:我是完全按照师傅地部署来做。但现场情况有变。是我所意料不到。之所以没有及时汇报是我想看一看此事地后果。
二十多天了。还看不出吗布特鲁冷笑了一声又道:如果一年没有效果。难道你就一年不向师傅汇报吗
师傅那边我自然会去解释。你若没有别地事就请退下去吧图兰毫无表情地下了逐客令。
这是师傅给你地信。你自己看吧布特鲁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扔在桌上。又哼了一声。转身便走了。
图兰慢慢拾起信。撕开了信皮。渐渐地。师傅新命令让她眉头皱成了一团。
雨夜中。大明宫显得格外静怡。由于宦官和宫女地人数稀少。使得许多宫殿都空关着。只有侍卫队在各处来回巡视。今天是张焕长子李琪七岁地生日。晚饭后。张焕没有急着去麟德殿处理公务。而是抽出一点时间多陪陪儿子。
大明宫虽然宫殿众多。但张焕为了节俭宫廷开支,同时也是出于安全考虑。便让几个妻妾都住在绫绮殿中,尽管如此,绫绮殿宏伟的建筑群还是让她们几人居住得绰绰有余。
目前,张焕一共有两妻三妾一共五人,正妻裴莹,在十天前已经正式被册封为皇后;次妻崔宁,被封为元妃;贵妃本来是留给平平,但她不屑于身份,也不愿被宫廷礼仪束缚,始终不肯嫁张焕,无奈,张焕只得封平平为晋国夫人,贵妃的位置也相应空着;再向下,妾杨春水被封为淑妃,其后的德妃和贤妃也都空着;张焕的另一个妾,也就是羌族公主李银瓶被封为昭仪,最后一个纳的妾花锦绣则被封为昭容。
比起唐玄宗李隆基后宫四万余人,张焕的后宫不说空前,也算是绝后了,另外张焕的几个儿女中,长子琪被封为雍王,次子封为赵王,女儿李秋被封为舞阳公主。
宫中没有什么娱乐,一家人集中在大殿里玩投壶游戏,也就是在前方两丈外放置一只高脚细颈瓶,每人十支箭,投中有奖,这种游戏与其说是大人玩,不如说是大人在陪孩子玩。
一家人在玩了一阵,大人都慢慢退了出来,坐在一旁看小孩子投箭,目前还在场上投箭的还有五人,除了三个儿女外,还多了两人,一个是自然是童心未泯地平平,而另一个却是张焕在陈留收的义女施百灵,而她的哥哥施洋却像个大人一样坐在一旁观战,似乎不屑于和孩子们一同玩耍这种幼稚游戏。
小坏蛋,你已经连投过两次了伤势略好的平平忘乎所以,她将插队李琪从前面拉了出来,李琪插队不成,又笑嘻嘻地跑到最后。
百灵,该你了。平平揽着粉雕一样的施百灵,低声在她耳边道:不要急,看准了再投
施百灵今年尚不到四岁。在陈留时她骨瘦如柴,身子长满了虱子,经过一个多月的调养,她慢慢长胖。皮肤红润,再加上她圆圆大大的眼睛,竟是个十分可爱的小女孩,人见人爱,尤其平平最为喜欢她。
施百灵十分腼腆,话也不多,她拿着两支箭先后对准瓶口投去,但因力量小而没有投入。
没关系,再投一次。
平平又拿了一支箭递给她。来平姨教你。
平平半跪下来,揽着她的小肩膀,拿起一支箭把手型给她看。看见没有,要象这样拿箭,对就这样,用点劲
在平平地悉心教授下,施百灵用尽全力一扔,箭投中了瓶口,小娘欢喜得拍掌跳了起来,可惜那箭在瓶口弹了一下,又落在地上。小姑娘的眼睛一下子黯淡下来。
没事没事这其实算投进了。平平连忙拾起箭直接塞进瓶子里。
平姨,你耍赖。站在最后的李琪忽然叫了起来,这明明没有投进百灵,排到后面去。旁边的施洋忽然大声斥责妹妹道。
施百灵害怕哥哥,赶紧跑到后面去排队。
这是什么哥哥,这么凶平平见小娘被吓跑了,只得嘟囔一句,将那支箭又取了出去,气鼓鼓道:轮到我了。
她手长腿长。三枝箭自然箭箭投中,她哈地叫了一声,连忙跑到负责奖品地朱光辉面前,手一伸,我的奖品给我。
朱光辉连忙躬身笑道:平夫人连中三箭,可以选甲品,不知要哪一件
奖品十分丰富,几乎都是张焕当年的从回纥王宫中得到的一些珍品,平平早就看中了一把镶着红宝石的大马士革牛角弯刀。她指向弯刀正要说话。却忽然犹豫了一下,又回头偷偷瞥了一眼施百灵。见她又一次没有投中,低着头又到后面去了,而李琪却投中了一箭,正满脸兴奋地向这边跑来。
夫人,要这把弯刀吗朱光辉指着弯刀笑问道。
不我不要那个了。平平扫了一眼奖品架,忽然指着一串拇指大珍珠项链道:我要那串珍珠。
朱光辉有些诧异,平夫人可从来不用饰,怎么会要串珍珠项链诧异归诧异,他还是立刻取下珍珠项链,递给了平平,夫人给您平姨,我也中了。李琪一阵风似地跑来,拉着平平道:平姨,你帮我挑一样。
你自己挑吧我还要去投箭呢。平平将珍珠项链捏着手中,转身便走了。
这边,几个小小孩又投了一轮,谁也没有投中,平平却趁施百灵排在最后地时候,偷偷将珍珠塞给了她,这个送给你。
真的给我吗施百灵望着一颗颗滚圆圆亮晶晶地珍珠,惊喜地问道。
是地,平姨真的送给你。平平将珍珠项链给她戴上,晶莹的珍珠和她红润地小脸相映生辉,平平由衷地赞道:真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忽然,她又仿佛想到什么,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施洋,施洋刚到嘴边要斥责的话又咽了回去,她这才高兴的拉起施百灵,走平姨教你投去,这次一定会投中。
几个大人小孩在兴致盎然地投箭,这边裴莹却拐了一下张焕,悄声道:去病,你看见没有
看见什么张焕正在沉思多相位的设置,被妻子拐了一下,一下子醒来。
裴莹知道他走神了,便指了指平平和施百灵道:百灵是孤儿,我看平平这么喜欢她,要不,就把她给平平做女儿吧
张焕看了看正在同力投箭的平平和百灵,他忽然又扭头看瞥一眼满脸关切妹妹的施洋,便笑道:我没意见,关键是他同意。张焕向施洋努了一下嘴。
裴莹笑道:这没问题,我来给他说,妹妹有个依靠,他将来也才能放心出去做事情。
张焕也点了点头,平平一直不肯嫁给自己,但如果她有个女儿,心思说不定就会改变,他轻轻拍了拍裴莹的手背,这件事我就拜托你了。
说罢,他站了起来歉然道:明天要开朝会,我要先去准备了,这里就教给你了。
去病。裴莹忽然叫住了他,迟疑着问道:我明天想回一趟娘家省亲,你是否同意
张焕已经听说裴明远回来后裴家引了争端,闹得十分严重,裴莹是要回去解决裴家的家主问题,他没有反对,便点了点头道:好吧我会多派侍卫护送你,要注意安全。
裴莹感激地看了丈夫一眼,又细心地叮嘱道:晚上要早点回来休息,不要再熬夜了,知道吗
张焕笑着拱拱手,夫人放心,我白天地奏折都批好了,今晚保证不会再熬夜。
蒙蒙的细雨中,橘红色的两排灯笼挂在龙辇的两边,三百骑侍卫护卫在龙辇的周围向麟德殿行去,另外,还有十几名宦官和五六名宫女跟随,片刻时间,张焕便来到了麟德殿,御书房中已经整理干净,光线柔和而明亮,八十几本奏折在桌案上码得整整齐齐,在御书房的隔壁小间,另一名起居郎杨谦已经俨然就坐。
张焕进了房间坐下,他喝了一口热茶便问道:可有御史台的奏折
回禀陛下,今晚没有御史台的奏折。安忠顺递上来奏折目录,请陛下过目。
张焕接过奏折目录,略略看了一眼,有盐铁监杨炎关于放开专卖货物的奏折,只限于盐铁酒三类,其余统统放开允许民营;有张延赏提议收集民间铜器并铸造一批开元通宝金币和银币,且允许在市面上流通;有京兆尹韩延年建议取消坊门关闭,允许百姓夜行等等。
都是很有建设性地意见,这一点张焕让深为满意,他执政仅仅半个多月,朝廷的风气便开始一步步好转了,张焕在奏折上签了名,指了指张延赏的奏折吩咐道:就从它开始吧
安忠顺找出张延赏的奏折递给了张焕,张焕打开折子开始批阅起来,渐渐地陷入了沉思,夜越来越深,迷蒙蒙的细雨中透出柔和的灯光,一直亮到了凌晨。
第四百章 朝廷内外(上)
晨曦微明,雨已经停了,轰隆隆的鼓声开始在长安上空响起,鼓声意味着今天将有大朝召开,而今天的大朝是三天前决定,并已通知了所有的七品以上在京职官,这也是张焕登基大半个月来的第一次正式朝会,意义非同寻常
鼓声响起后不久,各个大街开始有上朝的马车出现了,户部尚书韩几乎是随着鼓声出门,今天朝会的内容他略略知道了一点,其中最主要的一件事就是将决定新的相国体制。
韩的府第位于安业坊,出了坊门便是朱雀大街,朱雀大街上已开始有马车川流不息,大多是上朝的官员,也有部分是办事的商人或平民。
韩的马车在朱雀大街上不紧不慢地行驶,不时有马车停下给他让路,“韩尚书早!”一辆马车的车帘拉开,露出一个官员的笑脸,韩微微点头,算作回礼。
到了大明宫前,马车更多了,但随从护卫都不准再进入丹凤门,使丹风门前变得十分拥挤,许多官员都下了马车直接走进去。
韩等了片刻,见前面还是纹丝不动,便拉开车帘对护卫长道:“你们回去吧!我就直接走进去了。”
他下了马车,很快便走进了丹凤门,丹凤门广场上到处都是三三两两的官员,他们彼此猜测,正窃窃议论今天可能会生的大事。“韩尚书!”鸿胪寺少卿郑浦见韩走来,急忙迎了上去,他的父亲曾做过余杭郡长史,而当时韩是刺史,两家的关系十分要好,在他身后也跟上来了五六名官员,所有人都知道韩是目前皇上最信赖的重臣之一,从他口中或许能知道一点将来朝廷的走势。
郑浦上前深施一礼。“参见韩尚书!”后面几名年轻的后辈官员也纷纷上前施礼,韩摆了摆手笑道:“各位都早早到来,这很好,勤勉方能兴国,望诸君继续保持。”
“韩尚书。今天大朝会有什么大事生,能否透露一二?”郑浦先后,其他官员纷纷附和,“是啊,韩尚书就给我们透露一二吧!”
这时,旁边又有十几人围了上来,伸长脖子眼巴巴望着尚书,韩微微一笑道:“陛下准备给中低层官员加薪,这算是好消息吧!”
他话音刚落。好几个年轻的官员便忍不住欢呼起来,大唐官员的年薪共有十八级,开元年间一品高官每月可领钱三十一贯。年底还有七百石禄米,而到了从九品小官每月月薪则不到两贯,年底有禄米五十二石,时间过去几十年,官员地薪酬禄米虽然略有增加,但问题是开元年间斗米不过十钱,可现在斗米一百五十钱,去年甚至到了六七百钱,高官们家底雄厚。或许没有什么感觉,但中低层官员却生活压力极大,虽有一些田产补贴,但上有老下有小,家族中人或妻妾娘家人来求助,看面子上也得帮济一点吧!还有平常的人情往来、年底的官场打点,哪样不要钱,如此,钱就明显地捉肘见襟了。前几年裴俊当政偏偏又是朝廷财政最拮据之时,能按时薪就感谢上天了,哪里还能指望加薪,所以新帝即位,大家最盼望之事就是加薪,更何况张焕这几个月着实搞了不少钱,左藏充盈,涨薪的机会也就成熟了。
韩是户部尚书。掌管大唐地财政。他有新闻要布。众人焉能不感兴趣?很快。围上来地官员越来越多。足足有两三百人。连一些四品地官员也凑了上来。韩见人人关心加薪之事。便轻轻咳了一声又昂声道:“这次加薪只限于五品以下。陛下考虑到各位地家境。所以幅度不会小。但陛下却希望朝中能掀起勤俭之风。现在宫中地开支已是大唐建国以来最低。甚至还不到崔太后时地一半。大家也看到了。宫中地宦官和宫女加起来还不足三百人。甚至连我们地皇后娘娘都主动放弃了薪俸。车不过一辆。仆不过三五人。各位。陛下和皇后都能以身作则。希望大家更要严格律己。不要让陛下一番苦心白费。”
韩地话在百官中引起了一片嗡嗡声。加薪固然可喜。但削减开支往往伴随着裁撤冗官。人人都心知肚明。朝廷地官员实在太多了。自从五年前门荫制扩大后。朝廷各署衙地官员急剧膨胀。尤其是在中低层职位中。一个职位往往就有两三个官员。这还仅仅是职官。还有散官、闲官、养老官等等。别地不说。太子还没有册立。可东宫地官员就有二百多人了。整天无所事事。还有各王府地属官。都有品阶在身、都是要财政养活。可现在皇上连嫔妃也只有五六人、宫人不到三百。所以韩虽然没有明言。但他言外之意却说得很清楚。既然皇上要以身作则。那就意味着吏治整顿即将开始了。
就在韩在给众多年轻地官员们施加胡萝卜和大棒时。含元殿地内宫。张焕正在接见崔寓地紧急求见。崔寓想了整整一夜。他终于明白了大哥为何要让他辞去左相之位。张焕贬去裴佑地右相并不是他要向裴家下手。而是这个右相之职妨碍了他地制度布局。他不要独相。而是要众相。所以在贬去右相后又任命裴佑为吏部尚书这个最重要地尚书职位。并保留了他地相国资格。那自己呢?这个左相之位也同样妨碍了众相体制地实行。与其被张焕找借口免去。不如主动辞职。
“臣绝对赞同陛下地想法。政事笔决不能执在一人手中。为配合陛下地革新。臣愿意辞去左相之位。”
张焕半天没有说话。他知道这必然是崔圆地意思。只有崔圆才能看得透自己地布局。可是崔寓说得太直接了。让他一时下不了台。不过这样也好。倒省得自己费心找他地茬了。张焕忽然淡淡一笑道:“既然崔爱卿理解朕地良苦用心。那朕就成全了爱卿。”
他随手取过今天地朝会议程。在最后面添加了一行字。这时。上朝地钟声已经敲响了。一名宦官快步走来禀报:“陛下。该出行了。”
张焕将笔放下,这才站起身对崔寓道:“崔爱卿,朕很欣赏你的素直,虽然将来不会有左相这个官称,但朕还是会让你主管门下省,列班相国。”
“臣谢陛下隆恩!”
张焕笑了笑,转身向大殿走去,但崔寓地脸色却阴晴不定,他见皇上即将走远,忽然鼓足了勇气大声道:“陛下,张府刺杀案不是崔家所为。”
“你说什么?”十几步外张焕停住了脚步,他的眼睛慢慢眯了起来,也不回头,只冷冷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崔寓扑通!跪下,哀哀道:“陛下!臣愿意以崔家列祖列宗的名誉誓,这件事确实不是我们崔家所为。”
“朕从来也没有说过是你们崔家所为。”
张焕的心中也被崔寓的毒誓震动了,他慢慢转过身,依然不露声色地道:“这是崔圆的话,还是你的意思?”
崔寓见张焕在急着上朝时竟然停下了脚步,他知道事实已经有点转机了,便由立刻趁热打铁道:“回禀陛下,这也是我们家主的意思,他已经命人去查清此事,绝不让真凶嫁祸之计得逞。”
“那好,朕就等你们的调查报告。”张焕丢下一句话,便快步离去。
含元殿上,黑压压地官员站满了半个大殿,七品以上地职官足足有两三千人,也有很多是来京办事的地方官吏,适逢其时也一起参加这场朝会,适才韩地暗示已经传遍了百官,人人心中都是喜忧参半,不知即将掀起的吏治整治是否会波及到自己的头上
“陛下驾到!”当值宦官一声长喝,含元殿上立刻安静下来,很快,八名宦官端着金盘鱼贯而入,又有十六名宫女及宦官簇拥着张焕出现在玉阶上,崔寓也已悄悄从另一个侧门入了列班,裴佑一直便在注意他,见他从侧殿进来,眼中似乎若有所悟。
张焕坐在龙位上,轻轻一摆手令道:“开朝!”
“陛下有旨,开朝!”
数千人一起躬身行礼,声势浩大,“臣等参见皇帝陛下,愿吾皇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
“谢陛下!”众官礼毕起身,这时,张焕朗声对众人道:“议事之前,朕先要请各位爱卿见几个人。”
大殿里一片寂静,许多人的目光都瞟向殿外,不知皇上要让他们见什么人。
“宣杜环等四人上殿。”
第四百零一章 朝廷内外(下)
杜环,这是一个陌生的名字,几乎所有的人都没有听说他,很快,殿门口出现了四个苍老的人影,在宽广高大的含元殿下,这四人显得是如此渺小孤单,大殿里一片寂静,只听见四人沙沙的脚步声。
在数千对目光的注视下,杜环四人显得有些紧张,甚至还有一绊了一下,险些摔倒,但渐渐地他们的头开始昂起,步子也越来越大、越来越坚定,最后他们站在了玉阶之上。
这时,张焕慢慢走下台阶,指着这四个人对群臣沉重地说道:“朕先给众位介绍一下,他们四人都是怛罗斯战役中被俘的将士,不知诸君还有多少人能记得天宝十年的那场让我们丢掉了葱岭以西的战役。”
大殿静悄悄地,白苍苍的四个老人仿佛打开时间的隧道,数十年前的惨烈战役又开始浮现在众人们的眼前,当年的金戈铁马声仿佛还回荡在众人的耳畔,大唐铁骑纵横万里的时代已经悄悄地被岁月的长河所淹没,消失在所有人的记忆之中。
但今天这四个老兵的出现,让所有人都立刻意识到,那个大唐辉煌的年代其实并不久远,可是那种铁血沙场、胸怀万里的精神已经在这个民族的身上萎缩了。
望着这四人白苍苍的头颅,想起他们青春热血时离开故国去万里之遥为国家作战,却不幸被俘异国,一晃三十多年过去,可他们却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的故乡,那无数个站在高岗上眺望东方的夜晚,他们又该怎么怀念自己妻儿父母。
大臣中开始有人为他们的不幸唏嘘鼻酸,没有人说话,大殿里,只有大唐皇帝激昂的声音在回荡:“三十几年来。他们从未忘记过自己的故国,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怀念自己的故乡和亲人,这一次,他们终于不远万里回到自己的祖国,他们是幸运地。因为还有千千万万的被俘仍在异国他乡为奴,他们中很多人都死在异乡,很多人临终时前都最后望着自己故国方向、无比悲伤地离开了人世,朕之所以要请他们来大殿,是要让诸位都记住了,现在远远不是我们享乐的时候,我们大唐民族的耻辱和苦难就生在昨天,我们还有千千万万的同胞仍在大食人、在吐蕃人、在回纥人地手中为奴隶,受尽欺凌。所以,朕要各位爱卿与朕一起励精图治,使我大唐早日强盛起来。只有大唐的强盛,才能使那些仍在欺凌我大唐同胞的异族们放下皮鞭,把我们的同胞主动还回来,如果那时他们仍不肯交还,那就让我们用战刀和铁槊上门去跟他们要、去和他们清算旧账。”
慷慨激昂的壮语掀起了每个人内心深处的热血,大殿里无数的声音在附和,“我们愿与陛下共患难!”国耻必雪!”
最后,无数的声音汇成了一个声音,大殿里群情激昂。“臣等愿与陛下励精图治、早日强盛大唐!”
张焕微微摆了摆手,大殿里立刻又安静下来,他向杜环等四人深深鞠了一躬,随即命人将他们送出宫去。
朝会的气氛已经被张焕一次奇妙地开场白调动起来,同时也借着对怛罗斯老兵的表白,使人人都明白了皇上励精图治的决心,在大义之下,大唐地最高权力体制的革新继开元之后又一次拉开了序幕。
“罢左右相。中书令、门下侍中不再授实官。以六部尚书及门下侍郎七人为相。于政事堂议事。轮流执掌政事笔。每人十天为限
“门下有封驳之权。圣笔批复亦不例外
“帝有直接任免从四品以上官员之权。但不可越中书对机要政务诏。翰林制诰亦不得愈越六部之权。仅限于拜免将相、号令征伐
宣布革新条例地人是吏部侍郎胡庸。虽然他这次没有能挤身进相位。\但他却能控制中下层官员人事任免。权力极为关键。人人都知道他是张焕地核心心腹。他地拜相是迟早之事。在读罢相国多置与君相分权地诏书后。他随即又宣布了一条重要地人事任免。
罢免左相崔寓门下侍中一职。改任门下侍郎。并加封金紫光禄大夫、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这显然是为了配合相制改革而定。崔寓本身并没有失职之举。所以在将崔寓由正三品地门下侍中降为正四品地门下侍郎后。张焕又同时封他为正三品地金紫光禄大夫。以示他官品依旧。
崔寓立刻走出朝班。上前躬身谢恩。“臣谢陛下之恩!”
张焕微微一笑,对他道:“崔爱卿,今后门下省专司审议驳正,责任重大,我太宗皇帝曾言,中书诏敕或有差失,则门下当然驳正,若苟避私怨,知非不正而顺一人之颜情,为兆民之深患,此乃亡国之政也,所以朕希望你能严明正已,切勿以人情而松懈。”
崔寓深感张焕对他的信任,他深深施了一礼,肃然道:“臣决不辜负陛下圣恩,当严己严人、以事论事,绝无半点徇私人情之举。”
张焕点了点头,又命胡庸继续宣布,胡庸轻轻咳嗽了一声,接着念读地方的机构改革:
“废除天宝元年设立的郡治,恢复天宝元年前所设州治,各州刺史直接对朝廷负责,取消天下十道制,取消各道观察使,改为监察使和宣抚使,不定期巡访各州;取消上州中所设别驾之职
在隋以前,地方官府曾是州、郡、县三级,但隋唐之后,郡一级就逐渐取消,直接设立州、县两级,这主要是为了缩减地方官员编制和加强中央朝廷对地方的控制,但天宝元年改州为郡,虽然级别上似乎不变,但实际上是突出了道的作用。有恢复道、州、县三级的意图,就像今天省、市、县三级一样,所以今天这次地方机构改革的重点就是取消道一级,将郡改成州,重新恢复了州、县两级制。以加强朝廷对地方的控制,而观察使名义上是临时制度,但实际上它就是道地长官,一般会长期任职,所以取消了道一级地方官府后,也就相应取消了观察使,而改成临时的监察使和宣抚使,这也是为加强对地方地监察和控制。
改郡为州、废除天下十道,各朝廷官员都没有多大意义。毕竟不涉及到各自的切身利益,但胡庸紧接着宣布的另一个机构的设立,却似捅了马蜂窝一样。激起了大殿之上的一片哗然。
“自开元后,土地兼并日趋严重,玄宗皇帝曾三次下旨严禁土地兼并,却收效甚微,盖因制度缺失地缘故,今由大乱转治,天下无主之地已愈四百万顷,均田之势已成,为严控土地兼并。故朝廷特设土地田亩监,职同盐铁监,统一管理天下田亩,各州分设土地田亩司,控田亩、掌租庸,直接隶属于朝廷田亩监此令一出,立即引了轩然大波,大殿上议论声四起,这不仅是严控土地兼并那么简单。尤其中间的三个字:掌租庸,将是意义深远。
这就意味着州一级官衙将不再直接管租税实物,只是将各县地租庸数据汇总上报,而租税实物将由各县直接交给设各州地土地田亩司,实行帐实分离,互相监督,一刀割断了州县之间的利益纽带。
在一片议论声中,胡庸提高了声音大声宣布道:“土地田亩监设监一人,由殿中监裴明远担任。其下再设少监二人为辅。破格提升兵部员外武元衡及驾部郎中牛僧孺二人担任少监。”
朝堂之外。
就在朝廷举行第一次新帝大朝地同一时刻,长安的通济坊内也来了五个奇怪的人。所谓奇怪只是从普通百姓的眼中看来,这五个人个个身材魁梧,走路昂挺胸,他们目光斜睨,带着一种骨子里地冷傲,五个人列队疾行,所带来的气势使坊门口摆摊的小贩纷纷向两边躲闪
这五人中最前面之人显然是他们地领,他年纪约三十岁,气度沉着,表情严肃,他就是崔家在长安的情报头子:崔连星,他受崔圆之令调查张府刺杀一案,张府遇刺一案官府没有任何记录,监察室的资料也已全部销毁,崔圆给他的一些案件情报也是事后一些张府家人的口述,现场部分的情报也是崔宁说给崔雪竹的只言片语
但就是这一点点可怜的情报,崔连星还是凭他严密的推理现了一丝端倪,刺客能够熟悉府中布防并且能逃离,事前一定是做了大量地准备工作,而且可以肯定府中有他们的内应,按照常理推断,刺客既布置得如此精心,那么事后必会杀内应以灭口,所以,只要看张府事后失踪之人便可找到这个内应,可是,事后张府并没有一个人失踪,也都经过了逐一调查,就这样,崔连星的注意力便集中在那晚死去的人身上,那天晚上一共死了三个人,一对姐妹侍女,一个是乳娘,姐妹侍女据说是张焕当年从凤翔奴隶市场买来,没有亲人,对崔宁一直忠心耿耿,而且从现场来看,她们舍命保护小主人,死后也身无余财,应该没有做内应的动机。
最后,崔连星的目光投到了另一个死去的人身上,那就是李的乳娘,她是死在外间屋子,而且还抱李跑出去,反应也似乎太灵敏了一点,抱着一丝怀疑,崔连星昨晚连夜找到了给三名死验尸的仵作,从他地口中得知,乳娘一共中了五剑,前胸一剑致命,后背四剑,而死是脸朝下,也就是说刺客唯恐她不死,又在她后背补了四剑,可当时孩子已经被侍女抱跑,在时机稍纵即逝之时,刺客不急去追赶,却如此重视一个无关紧要的乳娘,生怕她不死,是为什么?答案几乎就呼之即出了。
既然现了这个重要线索,崔连星就决定对她追根问底,乳娘最早是在崔府伺候崔宁。所以她的资料崔府中都能查到,乳娘姓陈,家在长安通济坊,丈夫在墟市卖肉,家里还有一对儿女。女儿去年已经出嫁,儿子十四岁、在学堂读书,崔府的资料就是这么多,剩下的就需要上门的查访。
“头!就是这一家。”
一个大清早就赶来的手下指着一扇小门道:“我们运气很好,听隔壁人说,这家男人十几天都不见了,可我早上见到了他,进去后就再没出门。”
崔连星点了点头,抬头打量陈乳娘的家。这是一户极平常地长安人家,两进,一个小院子。房舍已经有点旧了,他给旁边属下努了一下嘴,“上去叫门!”
立刻有两人前去拍门,可是拍了半天,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更没有人来开门。
崔连星目光四下一扫,路人不多,他立刻令道:“翻墙进去!”
院墙很矮,除留两人放风外。其他四人一跃而入,院子里很安静,但地上却不干净,看得出主人很久没有打扫了,忽然,厢房里传来咔!地一声,声音极为轻微,崔连星立刻大步上前一脚踹开了厢房地门,光线立刻涌入了黑暗地屋子。只见屋子里堆满了杂物,屋子一角蜷缩着一个中年男子,正是陈乳娘的丈夫陈屠户,正满脸惊恐地望着他们。
“求求你们不要杀我!”陈屠户结结巴巴道。
“不要杀你。”崔连星冷冷一笑,“看来你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大白天说鬼话。”
长剑出鞘,冰冷地剑尖抵住了他地前胸,“说!你收了他们多少钱?”
陈屠户犹豫一下,一道血流已经从他前胸流出。他顿时吓得狂呼乱叫。“不要杀我,我说!我说!”
崔连星力道稍轻。又一声厉喝,“快说!钱在哪里?”
陈屠户浑身颤抖,他指了指墙角道:“都在那里。”
立刻上前一人用剑削开墙面,从夹墙内取出一个布包,放在桌上打开,全部都是熠熠闪光的金锭,少说也有四五百两,崔连星瞥了一眼黄金,又冷冷道:“钱没了,那你也该说实话了,是谁送给你们的金子,你们又出卖了什么?”
陈屠户翻身跪倒求道:“我确实不知是谁送的,这些都是二娘拿出来,让我收好,其他的我都不知道啊!”
“那你怎么知道有人会来杀你?”崔连星慢慢低下头,盯着他的眼睛凶狠地说道:“我看你还是说老实话的好,否则连你女儿也活不成。”
“二娘死了,我就知道这些金子肯定有问题,我前些天刚刚把儿子送走,昨天晚上才回来,听到你们拍门,我就以为是他们来了。”陈屠户已经意识到来人不是要杀他灭口之人,惊魂稍定,口齿也伶俐起来。
但崔连星却一下子听出了他话中的漏洞,手一挥,陈屠户的左耳刷地被削掉一半,血喷涌而出,他地左脸霎时变得一片鲜红,满屋子里只听见他哀嚎哭喊声,崔连星毫不心软,一脚将他踢翻,用剑抵住他的咽喉,目光冰冷地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再不把知道说出来,我就把你剁成肉酱,逼你儿子一口口吃下去。”
说完,他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一人开始用剑一点点切他落地上的半只耳朵,陈屠户终于崩溃了,他浑身瘫软,痛哭流涕地说道:“我只听二娘说过一点点,那些人只是零零星星问她张府中地情况,他们的汉话虽然说得很好,但二娘总觉得他们不象是中原人,而且他们还威胁二娘,若说出去,就杀了我们全家,我们开始害怕起来,二娘就和我商量,先去太原买宅子,若事情不妙就立刻逃走。”
“不是中原人?”崔连星沉思一会儿,又问道:“那他们知道这里的住处吗?”
陈屠户心有余悸地点点头,“二娘从来没有告诉过他们,但我今早刚刚现,我不在家时已经有人进过屋子了。”
“如果是小偷呢?”
“不可能是小偷,箱子里的钱一文不少,而且他们还留下了这个。”陈屠户战战兢兢地从怀里取出一把匕,上面还插着一张纸,上面用血写了一个字,死!
崔连星仔细地端详这把匕,这是一把随处可以买到的廉价货,没有什么价值,他随手放在一边,忽然又想起一件事道:“那周围的邻居知道你女儿嫁到哪里去吗?”
陈屠户浑身一震,他忽然疯似地跳起来,向外面冲去,他已经明白了崔连星的话,他的儿子现在就藏在凤翔女儿那里,崔连星一把将他揪了回来,陈屠户倒地嚎啕大哭,“完了!我的儿子完了。”
“不要哭!事情不一定会到那一步。”崔连星又想了想,把那个写着血字地纸放在鼻子上闻了闻,又放在陈屠户的鼻子前,“你是杀猪的,这血的味道你能否辨别出有多久了?”
陈屠户哭声渐止,他仔细地闻了闻便道:“还有点味道,最早应该是昨天的血,而且是羊血。”
时间上还来得及,崔连星立刻命令两名手下,“你们即刻出到他女儿家去布置,若有人来灭口,给我捉活的!”
卷十 铁腕治国 第四百零二章 明远荐贤
新帝即位后的第一场朝会足足进行了三个时辰,一系列重大的改革措施在这场朝会上被公布,革新的措施使每一个官员或为之雀跃或心事重重,喜忧苦乐各人心头自知,以至于给中低层官员加薪的消息反倒不被重视了,朝会一直到了午后才终告结束。
御书房内,张焕着实有些精疲力尽了,但御案上的厚厚一叠奏折就仿佛一根在后面抽打他的无形之鞭,使他不敢有半点懈怠,草草用过了午饭他又开始了批阅奏折。
陛下,李道长来了。宦官安忠顺低声打断了张焕批阅奏折的思路。
请他进来。张焕这才记起自己召见了李泌,他歉然笑了笑,将笔放下,原本计划两个时辰的朝会结果拖到了三个时辰,也就意味着李泌在外苦苦等候了一个多时辰。
臣参加陛下李泌进屋后深深地施了一礼,他仍然一身道士装扮,身着杏黄八卦道服头戴竹道冠后背一把桃木辟邪剑,他这身装束出现在大明宫内,旁人不认识他,还以为这是被请来看风水定方位的某某山某某洞的真人,却不知道他现在可是皇上的头号幕僚,比如今天朝会上引起轩然大波的土地田亩司掌租庸的方案,就是出自此公之手,倘若被天下刺史知道此公之毒,恐怕他后半生的云游计划就会彻底泡汤了。\
李先生请坐张焕笑眯眯地亲自给他倒了一杯凉茶,以安慰这位道士幕僚在烈日下苦等两个时辰的苦楚,李先生可用过午饭若没有,朕让下面人再准备一点。
李泌口唇焦渴一肚子肝火,虽然是皇帝亲手给他倒茶。他也毫不客气地端起来咕嘟喝了几大口,待肝火扑灭了他这才有点回过味来,吓得连忙站起来告罪。不敢劳顿陛下,臣已经用过午饭。
先生是朕的父辈,在朕面前就不用太多礼了。
皇上虽然客气,但李泌却心知肚明,张焕的父辈多呢朝中起码一半都是,难道都不必多礼吗李泌之所以能在几代皇帝下既能贵为布衣相国。又能全身而退去过闲云野鹤般的生活,不仅是他才能出众,也和他极懂帝王心理有关,虽然历史上礼贤下士地帝王比比皆是,但大多是做个姿态罢了,帝可礼贤但贤不可傲上,适才李泌在烈日下苦候了两个时辰。已经被热得头晕脑胀,一时糊涂喝了陛下倒的茶,虽然偶然为之并不伤大雅,但若他不省事,再继续吃皇上请的饭,恐怕就真得到某某山某某洞做真人去了。
张焕见他不肯用饭,也不勉强。便坐回了自己地位置笑道:朕今天宣布了土地爷兼任财神爷一事,果然引起了朝中大鸣,朕已经着令吏部从各地提拔一批干吏,先赴京训导三个月,再赴各地上任,朕算了一下,在冬季来临前便可完成此事。
李泌也笑了笑道:按理,新制度之初应先在一地试行几年,积累经验后再全国推行。但陛下心急此事,臣也就不提试行一事,但谨慎小心的原则却不可丢,臣最担心制度本身是好,可到了具体执行人手中却变了味,反成害民之法,所以事后的监察和轮换办法一定要跟上,使得制度不因换人而变。
张焕默默地点了点头,好一个制度不因换人而变。李泌这句话是说到点子上了。他沉思了一下便道:土地监察的办法朕准备用御史巡访和监察室暗查两相结合,至于轮换制度朕打算第一任三年再换。给他们时间打好基础,然后两年一换,并实行离任审查,包括御史监察和民匦投书两方面,先生看是否合适
听到民匦投书四字,李泌不由慨然叹道:陛下思路慎密,臣自愧不如。
先生就不必自谦了。张焕笑了笑,话题一转又道:朕今天请先生来主要是想商量一下裁撤冗官一事,当然,这应由政事堂来讨论,但朕还是想请先生出出主意,既要达到目的,但又不露痕迹,而且让所有被裁人无话可说,先生可有什么好办法教我
李泌却一时沉默了,他知道张焕裁官一方面固然是因为朝廷机构臃肿,人浮于事严重,推脱扯皮之事屡屡生,导致政令难行,但另一方面他也是想借裁官的时机清除世家地势力,为将来大量寒门子弟入仕腾出位置,但因为清除世家的势力十分敏感,所以他想不张扬地进行,可是裁官涉及到方方面面的利益,怎么可能低调得下来,这着实让李泌感到有些难度。
沉思良久,李泌终于缓缓道:臣以为不管是裁谁,先得定下一个原则,这样才能让人心服口服。
不知先生的原则是指什么张焕又不露声色地问道。
公平李泌终于艰难地说出了这个两个字,他认为张焕一心削除世家势力有些偏激了,毕竟天下英才大多集中在世家,人当用其才,而并非是看其背景,这样才是心胸宽阔之举,为门第而驱良才确实是因小失大了,况且寒门子弟任高官数十年后何尝又不是一个新的名门,所以要想消除世家的影响,健全制度才是长久之道。
公平张焕仔细地咀嚼这两个字的含义,渐渐地,他开始明白了李泌地一片苦心,沉思了半天,张焕才勉强点了点头,那好,朕这次就照先生的原则来做,用考试的办法驱劣留良。说到这,张焕又微微一笑道:朕自当上这个皇帝后,出宫一趟山呼海啸,全然没有从前那般微服私访的怡然轻松,眼看制科要举行,天下英才必将聚会长安,朕就烦请先生替朕暗访一二,看能否现大才之人。
李泌也呵呵笑道:臣意愿替陛下去暗访贤才,另外臣也建议这次制科考试不妨采用糊名制,先考才再察德,以杜绝暗箱操作的可能。
张焕点了点头,他曾经就读于张家的书院,深知糊名的重要性,但糊名后又不利于考察士子之德,
确实是难以兼顾两全,不过张焕却考虑到了寒门子弟地利益,这个建议可以提请相国们商量。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安忠顺的禀报,陛下,裴明远求见。
张焕一怔,今天裴莹要回娘家协调裴家家主的争端,他不回府准备,跑来找自己做什么,想归想,张焕还是立刻命道:宣他觐见
陛下召银青光禄大夫裴明远觐见
青光禄大夫是裴明远的散官名,他的职官是土地田亩监令,从三品衔,但如果是工作需要调他做户部侍郎,那就变成了正四品下阶,这就不是工作调动,而是被贬职了,所以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出现,就有了散官这种品阶补充,以明确他的实际官品地位,一般而言,散官多是指资历,所以从另一个角度上,散官就类似现代的衔,比如军衔警衔等等,文散官就是文官的官衔,和它具体任职是分开的。
裴明远虽然是张焕地心腹,陇右五虎之一,但他也和杜梅等人一样,没有在吏部备案过,他司马一职属于张焕私授,说白了就是做要干活的幕僚,所以他突然被提升为从三品的土地田亩监令,为了防止其他官员不服,也为了他的工作能顺利展开,张焕特地授他青光禄大夫,等于将他从前在陇右的任职经历也一起算成他的做官资历。
这样,裴明远就一步登天,摇身变成仅次于相国的高官,这种一步登天的情况也大多是新帝登基时才会出现,至于他地位上升后在裴家的影响,以后再慢慢说。
片刻,裴明远在宦官地引领下匆匆进了御书房,见李泌也在,他先微微点头,随即给张焕深施一礼,臣裴明远参见陛下。
张焕呵呵一笑,咱们地土地爷这么着急赶来,是来问朕要土地庙么
房间里的人都被皇上地幽默逗乐了,只有起居郎东方云眉头微微一皱,却写了句,新任土地田亩监令觐见,帝知其忧官署。
这时李泌站了起来告辞道:陛下,臣就不打扰陛下了,臣请告退。
张焕点了点头,待他走后便一指座位对裴明远道:坐吧
谢陛下
裴明远坐下,立刻开门见山道:臣着急赶来和土地田亩监一事无关,臣是想推荐一人,此人精通西方军器,臣以为陛下既然要备战大食,那他就能为陛下的计划出一份力。
你要推荐谁张焕的腰慢慢挺直了,脸色肃然。
陛下还记得否臣曾经说过有一人曾在大食军方研究军器多年。
你是说张焕忽然明白了他所指是谁。
裴明远郑重地点了点头,缓缓说道:臣所指就是杜环。
卷十 铁腕治国 第四百零三章 裴莹省亲
由于裴家主要人物都在上朝,因此裴莹一直等待下午百官散朝时分才启程前往裴府,裴莹的身份是大唐皇后,也就是一国之母,她回娘家省亲照旧例是一件极为重大之事,须提前数月就要做好安排,然后宫中和府里一再确认,诸多细节也要一一商定,出门时也要净水泼街侍卫开道路人回避,极尽排场铺张,就仿佛红楼梦中元妃省亲一样。
但这么繁琐复杂之事到了裴莹这里却一律取消掉了,原因很简单,宫中没有钱支付这个开支,也没有这么多宦官为此事跑腿安排,所以,她就像在张府时回娘家一样,下午酉时正,左银台门悄悄地开了,一百多名侍卫护卫着大唐皇后的凤辇驶出大明宫。
这几天裴莹心事重重,先是儿子立太子之事,丈夫已经明确告诉了她,太子的稳定关乎大唐社稷稳定不可妄动,正因为如此也不能妄立,不能以嫡长为先,而应以贤德为优,再大唐太子也无非嫡长子不立的定例,琪儿可优先考虑,但在儿子成年之前他不会考虑太子之事。
丈夫的表态让裴莹深为忧虑,母凭子贵是不争事实,虽然她和张焕是结夫妻,但也不能保证他不被别的女人所迷,裴莹不由想到了那个崔雪竹,她的美貌可谓倾城倾国,当她笑起来时更有一种夺人魂魄的媚色,裴莹是女人,她很清楚这种尤物对男人的杀伤力,尤其是自己青春将逝,已不能和她的鲜嫩娇人相比,她一直暗盼这个女人与张焕无缘,可偏偏事情就落在最坏的那个点上。昨晚崔宁告诉她,崔家准备用崔雪竹入宫来作为放弃土地的条件,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矣
可这么重大的事情丈夫却没有告诉她,不知是他是没把此事放在心上。还是另有顾忌觉得还不是时候,裴莹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很希望丈夫不要娶这个崔雪竹,可她又没有这个底气反对,丈夫身为一国之君,后宫却只有五人,说出去都让人笑话了,不仅是笑这个皇帝无能,还会指责她这个皇后不懂国礼。\一时间裴莹心乱如麻。
现在自己地事情都顾不过来,她还要为裴家的内乱忧心,她不由深恶伽叔和二哥的私心,一个残破的裴家难道就能遂他们的意,张家崔家地教训还不够深刻吗她听说裴明远回来后,大哥和二哥甚至不准他进府,不准他拜祭父亲的灵位。这太过分了,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凤辇转了一个弯,已经快要到朱雀大街了,但度却减缓下来,最后竟慢慢停住了。
娘娘一名宦官飞奔跑来禀报,前面盐铁监杨使君的马车和另一名官员的马车相撞。堵住路了。
娘娘,不如属下去把他们赶开。护送裴莹的侍卫长低声请示道。
裴莹立刻摇头道:不要把事情闹大,他们也不是有心堵路,我们就换一条路吧
此时正逢下朝的高峰,沿途都是大小官员的马车,不等裴莹马车的离开,前后左右很快便有马车跟了上来,想调头都不可能了,就这样出现了尴尬的一幕。堂堂大唐皇后地辇驾竟被堵在了路中间。
裴莹的马车很特殊,是皇后专用的凤辇,一般辇是用人力挽,但宫中人数不够,便改用了马力,尽管如此,它特殊的装饰和式样还是引起了许多官员的注意,但很多人都不相信皇后娘娘会在车中,就在裴莹拉开车帘向前方眺望路时。旁边的一名官员率先现了她。他竟惊讶得大叫起来。
一时,整个大街都沸腾了。无数的马车拼命向两边挤让,以让出一条路来,许多官员甚至跳下马车维持来秩序,驱赶行人,很快,一条人为辟开地坦荡大路出现在裴莹的车驾面前,连堵路的马车也被硬拖到一旁。
在场数百名官员的忙碌使裴莹十分过意不去,她拉起车帘向两边的官员挥手表示谢意,人群中骤然爆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皇后千岁千岁裴莹脸上始终带着微笑,她又向正躬身致歉的盐铁监令杨炎摆了摆手,表示并无关系,一直离开了大路,裴莹再一向百官招手以示感谢。
皇后娘娘地平易近人使欢呼声更加响亮,皇后千岁
人潮涌动,所有的官员都涌到路口,目送这位亲近和蔼的大唐皇后远去,内心充满了感动,人群久久也没有散去。
路上的偶然事件使裴莹的心情好了起来,她忽然意识到太子的废立并不是丈夫一个人说了算,就算丈夫心有他属,若百官群起反对他亦无可奈何,况且琪儿好学努力心地温良,也绝不是一个浪荡纨绔子弟
想到这,她一颗心也略略放下,凤辇加,一行人很快便驶进了宣义坊。
裴府是下午才知道皇后要回府省亲,全府上下紧急动员起来,裴俊去世后,由于家主没有明确,裴明凯和裴明耀两兄弟谁都不肯搬走,便各自占了一半府第,且各开一个大门,两边的连通门道则用墙砖砌死,表示不相往来,这样一来正儿八经的大门倒没有人走了,一天到晚都紧紧关闭,台阶上成了乞儿午睡的场所,几个月下来,石缝里竟长满了杂草。
裴莹地凤辇久久地等候在大门之外,几个正在台阶上睡觉的乞丐已经被侍卫赶走,几名侍卫简单地清理了一下台阶,尽管如此,大门前还是呈现出一副破败的景象,大门锈迹斑斑,上面被粘了许多脏物,台阶上的杂草足有一尺高。甚至还开了白色的小花,看此情景,裴莹又想起了父亲在世时的风光,门前车水马龙,无数官员拿着拜帖欲求相国一见。这才过了多久,府门前竟破败如斯一时间裴莹的心如刀剜般难受。
就在这时,裴明凯和裴明耀几乎从两边同时跑来,两人先后施礼,臣参见皇后千岁
裴莹没有给他们见君臣礼,她面如寒冰,指着门前地破败斥责两位兄长道:你们看看,我裴府的大门竟被糟践成这样,你们却听之任之。还在府中藏污纳垢,你们地所作所为对得起父亲对你们地期望吗
裴明凯和裴明耀都羞愧地低了下头,忽然,裴明耀一指裴明凯先道:是此人先占府第,我是迫不得已。
你血口喷人明明是你先动手砌墙,现在却恶人先告状。裴明凯拖着瘸腿跳了起来,嗓门之大。甚至惊飞了树上的鸟雀。
你们都住口裴莹地脸已经阴沉到了极点,两个兄长的互讦让她感到无比羞耻,她强忍住心中的怒火令道:限你们一个时辰内把裴家的族人都给我叫来,我今天就要解决裴家的内讧。还不等两兄弟派人去找,裴佑的马车已经到了,马车里还坐着裴明远,他们都是下午得到的通知。一下朝便急着赶来。
裴佑见此情景,自然心知肚明,连忙上前劝道:皇后娘娘请息怒,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我们先从侧门进府,有什么事到里面去说,其余的裴家族人我都已派人去通知了,很快便到。
裴莹见二叔都安排妥当了,她地怒气这才略略收敛。立刻命凤辇调头,从侧门进了裴府。
裴府内也是混乱不堪,未加任何粉饰的粗砖将裴府一隔为二,参差凌乱的墙砖分外刺眼,往日精巧雅致房舍和雄伟大气的殿堂已经不见了踪影,房屋处处破旧凌乱,两家府第里增加了大量乱七八糟的人,一些姬妾甚至把娘家父兄也搬到府里来住,裴莹只走了十几步路。两条野狗便从她面前一窜而过。钻进灌木丛中低嗥撕咬。
裴明耀十分没面子,气得他对管家乱吼一通。裴莹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随即转身向父亲的灵堂走去。
裴俊的灵堂还算保持原貌,负责看守灵堂地是裴府的老管家,在他的精心照看下灵堂内外显得十分整洁。
见小姐来了,老管家连忙上前跪了下来,草民参见皇后娘娘。
裴莹叹了口气,连忙将他扶起,老管家,多谢你替我照顾父亲。
这是老奴应该的。
老管家不敢多说,连忙向旁边退去,裴莹却又叫住了他,老管家,烦劳你替我在灵堂内收拾出一间屋子,我等会儿有用。
老管家应了一声,连忙去收拾旁边的厢房。
裴莹跨进正堂,正堂里十分安静,光线幽暗,正前方的案桌上摆放着父亲的牌位,前面有一些供品,两支长香快燃尽了,香烟袅袅绕绕,裴莹呆呆地望着父亲地灵牌,她想起了父亲在世的音容笑貌,想起他对自己年少时的万般疼爱,生活中的点点滴滴都一一浮现在她的脑海里,不知不觉她已经是泪流满面。
爹爹,女儿来看您了。裴莹慢慢跪下,她再也忍不住低声饮泣起来。
裴佑和裴明远也在后面跪下,裴佑沉痛地道:大哥,弟辜负了你的重托,弟有愧啊
裴明远一言不,他默默凝视着父亲的灵位,临去安西前,他特地去见了父亲一面,一直对他投靠张焕而不满的父亲竟第一次按着他的肩膀,鼓励他去安西为国建立功业,可那一别竟成了永别,裴明远慢慢闭上了眼睛,痛苦和悲哀充满了他地内心,他伏下身,重重地给父亲叩了三个头,裴明凯和裴明耀也无可奈何地跪下,却无话可说,这时,灵堂外面有凌乱的脚步声响起,裴伽等数十名族人已经急急赶来了。
裴莹忽然擦干了眼泪,她站起来对众人道:请大家都到厢房去,我有话要说
说完,她扭头便向厢房走去,众人跟着她一齐进了房间,厢房已经收拾出来。十分宽大亮敞,细心地老管家还按顺序放了几十个坐垫,他特地给主位上放了一个簇新的软垫。
裴莹没有谦让,她直接在主垫上坐下,对众人一摆手道:各位族人。请坐
房间里一共来了三十几名族人,大多是人字辈,也就是和裴佑一辈,也有七八名明字辈的子弟,虽然裴莹是女儿,按理是不能主持族会,甚至连参加族会的资格都没有,但她是大唐皇后,身份尊崇。故没有一个人敢多言。
众人也猜到了今天裴莹回府省亲的真正目的,大家都心事重重地坐了下来,房间里十分安静,只偶然有咳嗽之声。
沉默了片刻,裴莹终于缓缓道:在座地都是裴家在京的重要人物,都是聪明人,想必大家都猜到了我召开这次族会地用意。不错,我今天就是为了解决裴家家主之事而来。
裴莹开诚布公地说出了自己地用意,她向众人慢慢扫了一眼,有的人喜形于色有地人目光忧虑有的人却不以为然,裴莹见裴伽暗中给裴明耀做了一个手势,她暗暗冷笑一声又道:河东张家山东崔家的前车不远,天下人皆知。可我们裴家之人却偏偏看不见,非要重蹈覆辙,如果老家主没有遗命,众人争抢家主之位尚可以理解,可老家主明明已有遗命,你们却不肯承认,难道非要这样耗下去致使裴家分裂,你们才肯善罢甘休吗
裴莹的话掷地有声,说得众人皆哑口无言。房间里的气氛变得异常凝重,可以清晰地听见沉重的呼吸声,这时,裴伽站起来道:请娘娘听我一言,我们并非是不遵从老家主的意愿,我们是愤不过裴佑擅自出卖裴家的利益,使我们裴家损失惨重,仅仅只得到一万顷土地,而崔家却得到十万顷土地
他话没有说完。裴莹便打断了他的言。崔家已经交出了九万顷土地,难道四叔不知吗再一万顷土地已是按亲王地永业田标准给与。朝廷对我们裴家已经很宽容,一万顷地可以养活多少百姓,四叔算过没有,我们裴家又有多少人,难道一万顷土地还不够享用吗
四叔的意思不是说一万顷不够。站起来替裴伽辩护的是裴明耀,他冷冷瞥了裴佑一眼道:四叔的意思是裴佑擅自出卖裴家利益,而没有跟族人商量,他是错在擅自上。
你住口裴明远愤怒地站了起来,逼视着他道:二叔的名字是你可以乱叫的吗二叔放弃土地和军队是为了我们裴家的利益,试问,在那种情况下二叔还有选择吗大家看看楚家地下场便知,就算二叔没有和大家商量,但老家主已经把处事之权交给了他,他完全可以自己决定。
可是我们却没有看见父亲把什么处事之权交给二叔。裴明凯在旁边阴阳怪气地帮腔,虽然他和裴明耀水火不容,但在反对裴明远为家主一事上他却和裴明耀的利益一致。
房间里顿时七嘴八舌嚷成一团,另一个老资格的族人裴攸高声道:我认为应立嫡长子继承家主,我支持明凯。
我支持二叔
好了,你们都不要争了。裴莹止住了众人的争论,她站起来严肃地说道:已经争了几个月都没有结论,再争下去裴家早晚会被拖死,今天我既然返家,这件事就由我来下一个结论。
说到这,她取出父亲的遗命,在众人面前一举,断然道:既然老家主已有遗命,命五哥明远为家主继承人,那按照我裴家族规,应遵循老家主的遗命,所以裴家的新一任家主由裴明远担任。
皇后娘娘假如我不同意呢裴伽冷冷地斜睨着裴莹。
这时,裴明耀和裴明凯也站了起来,极为不满地盯着自己地妹妹道:皇后娘娘,假如我们也不同意呢
房间里安静极了,紧张的气氛压抑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几十双眼睛都在注视着裴莹,尽管她贵为皇后,但若反对众,家族会议上也一样不买她的帐。
裴佑连忙站起来摆了摆手打圆场道:各位不要这样,此事可从长计议。
不裴莹终于话了,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裴伽和两位兄长,毫不妥协地一字一句道:此事不容商量,如果不愿遵从老家主的遗命,你们可以退出裴家
卷十 铁腕治国 第四百零四章 发现端倪
裴家临时族会的结果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原本五五开的反对面,由于裴莹的强硬态度,虽然裴伽和裴明耀两人拂袖而去,但跟他们走了仅仅只有三人,其余大部分裴家族人都表示愿意服从皇后娘娘的调解。
至于后面怎么安排家族大会以明确裴明远的家主之位,那就是裴佑的事情了,裴莹连晚饭都没有吃,当晚便回了宫。
张焕照例还在明德殿的御书房批阅奏折,不过随着他对朝务的熟悉,他批阅奏折的度也快了很多,熬夜的时候也越来越少了,尤其是今天上午开了朝会后,相国的机制生了重大转变,大唐一下子有了七位相国,这七位相国或许资历各有不同,但在权力上却是一样的,每人可执掌十天的政事笔,也就是行使相国的主要权力,除一些重大事情要共同协商外,一些平时的朝务小事就是由执政事笔的相国直接处置了。
所以从今天下午起,给张焕的奏折明显地少了,只有五十六份,这都是比较重要且需要下敕的奏折,也就是需要皇帝的圣旨。^^^^
而敕令已经由中书舍人拟好,就附在折子的后面,若张焕无异议,可直接用朱笔在敕令上写一个敕字,然后再交门下省复议,如果门下省不同意打回来,张焕这个敕字也就白写了。
相反,如果张焕觉得相国地意见不能接受。那他就可以召开廷议,将众相国和主要的负责人召来开会磋商,如果他一意孤行坚持自己的看法,众臣苦谏不通,最后也只能接受他的意见,或张焕罢相换人,但这种情况也并不多见,毕竟最后会找到一个妥协的方案。
事实上。这种制度并不是张焕的创,他其实是恢复了初唐以来的正常流程,中国汉唐的政治常态从来就不是帝王决定一切,它有一套很完善地权力制衡体系,很多时候皇帝的朱笔还比不上中书门下之印,如果没有加盖中书门下之印,而由皇帝直接出的圣旨,事实上是违法的,下面执行机构可以不予承认。
这就是相权制衡皇权。也就是中国式的民主,虽然也有很多漏洞,一些权力大的皇帝会千方百计揽权。比如中唐后皇帝让宦官掌权,形成了对抗朝臣的北衙,从而出现唐末的宦官之祸,而且在制度上也有通融之处,比如允许皇帝设翰林,由翰林直接一些诏书,诸如拜将设相、册封太子皇后等等,但这些都不是常态,三省六部制的本身就是限制皇权。唐中宗擅自草拟诏书,他甚至不敢将装诏书地袋子封正,也不敢用皇帝的朱笔写敕字,而改用墨笔批复,由此可见他的心虚,这就是历史上有名地斜封墨敕,或许崖山后无中国指的就是一种政治制度和人文精神的彻底破坏,所以在某种程度上,明清的帝王独裁并不能完全代表中国的历史。
话题有点扯远了。先拉回来,张焕今天的心情着实不错,今天他的许多重大方针都得到了实现,他大朝提出设立的土地田亩监在下午时被相国们所接受,除了卢杞反对外,其他相国最后都同意了,当然这和他恢复初唐的多相制有关,相国们认为这是一种利益交换,以多相制换取土地田亩监掌租庸。===
他随手取过一本奏折。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住了。奏折内容是张延赏提出行宝钞,以弥补铜钱地不足。他的理由是左藏黄金储备已达百万两,还有八百万两的白银,可以以此为抵押,向全国行一千万贯的纸钞,事实上这是他张焕的主张,他急于在江淮扩大商业规模,但苦于货币的不足以及铜钱流通的不便,所以张焕便指示裴佑,朝廷应储备金银,而张延赏在此时提出行宝钞,这其实就是揣摩他张焕的心思而特地上的奏折。
看到最后,他见到了第一任执政事笔相国韩地批示,制度不符,竟批了一个否字,也就是说,他的行宝钞的想法被相国们否决了,张焕一下子愣住了,他慢慢坐直身子,眉头皱成一团,以前行宝钞不行他是可以理解,因为没有足够的金银储备,为此他刻意加强了金银的积累,现在仅黄金就价值一千万贯以上,如何不能行?而且韩也只批了一个制度不符,以前从未行宝钞,何谈制度,张焕沉思了一下,便将这本奏折扣下了,他要寻找一个机会开廷议和相国们再好好磋商一番。\
这时,宦官安忠顺轻手轻脚从外面走进,欲言又止,“有什么事?”张焕瞥了他一眼。
“陛下,崔阁老派人送来一封信。”安忠顺将一封信放在张焕的案上。
“崔圆?”张焕微微一怔,崔圆送信给他做什么?他略一沉思,忽然想起早晨崔寓所言,他立刻拆了开了信,信是崔圆亲笔所写,只有寥寥数语,信中崔圆告诉他上次的张府刺杀案极可能是大国的阴谋,已经有点眉目,但崔家力量单薄,希望张焕能支援人手查清此事。
如果是别人这样写,张焕或许会想到这是推脱之词,但崔圆的话张焕却深信不疑,既然他说有此事它国嫌疑,那此事不是吐蕃就是回纥所为,事实上,崔寓早晨用崔家列祖列宗地名誉誓时,张焕便知道这件事不是崔家所为,但崔圆所指出是大国所为,事情就严重得让他有些吃惊了,如果真是回纥或吐蕃所为,这就意味着国家之间地暗战开始了。*****张焕几乎毫不犹豫地写下了一纸手谕,连同崔圆的信一起交给安忠顺道:“你现在就出宫一趟,将它给杜梅,让他立刻去找崔阁老。”
安忠顺不敢怠慢,接过信便匆匆地出宫去了,张焕轻轻地揉搓着太阳**,自己自即位以来,只一心考虑国内之事,却将吐蕃和回纥给忘了,可它们却没有忘记自己,内忧必生外患,当真是说得一点也不错啊!
看来监察室必须要扩员对外了,他忽然想到了李翻云,自己将她放走,是不是有些失策呢?
凤翔府,崔连星正站在一座山头上打手帘眺望山脚下地一个小村庄,天还没有亮,但东天已经翻起了鱼肚白,一片灰白色的雾霭笼罩着这个不足三十户人家的小村庄,陈屠户的女儿就嫁在这里,同样,他的儿子也藏身在这座小村庄中,崔连星抵达这里已有两个时辰,在此之前,他已经派人前来埋伏。
在前天捕获了陈屠户后,崔连星对行贿他的十锭黄金生了浓厚的兴趣,黄金打造得光滑完整,外形一模一样,也就是说它们是成批铸造,而且他在其中四块金锭背后各现了一组奇怪的符号,按大唐律法规定民间不得私铸金银,崔连星立刻将金锭送到负责铸造金银的少府监鉴定,一名工匠告诉它,这种金锭是波斯铸造,以前也曾有少量流到中原,但极少使用,更从来没有见过在背后铸造符号,而且这些符号是天竺人的计数符号,另外从金锭的铸造程度来看,不会过三年,从金锭这个的细节的现,崔连星又联想到了陈屠户的供词,他立刻意识到了此事背后极可能隐藏着一个重大的阴谋,当天他便禀报了崔圆,并亲自赶往凤翔。
此刻在山头这片密林里除了崔连星外,还有一百多名武艺高强的好手,他们都身着黑衣、目光冷肃,这一百多人都是监察室的密探,被临时派给崔连星以协助他的行动,看得出这些黑衣人都是军人出身,虽然崔连星没有任何官方身份,但他们却绝对服从他的指挥,没有半句废话,和崔连星配合得十分默契,仿佛他们就是一类人,他们雷厉风行的作风和严明的纪律竟使崔连星也生出了想加入这个组织的念头。
忽然,连着有三只黑鹰从小村庄里腾空而起,山林所有人的眼中都不约而同地闪过一丝兴奋,目标来了!众人的肌肉开始绷紧,手不由自主地摁向刀把,山林里顿时弥漫起了一股凌厉的杀气,百余人就仿佛一群现了猎物的豹子,在等待着最佳的时机。
崔连星脸色平静如水,目光冷漠地望着村庄,没有半点急态,他知道不会打草惊蛇,因为他到现在也没有通知陈屠户的女儿一家,也就是说,陈屠户的女儿和儿子压根就不知道危险即将来临。
一个女人低微的惨叫声惊破了小村庄的宁静,瞬间,四个灰衣人从村中疾奔而出,分别逃向三个方向,其中的两人正向小山头奔来。
八十步五十步三十步二十步,两名灰衣人即将进入山林。
“动手!”,崔连星冷冷地下达了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