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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高月     名门txt下载     名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六章 机会

    位于大明宫内的中书省政事堂是大唐的最高权力中心,唐初时设在门下省内,设立政事堂的原因很简单,中书出诏令,门下掌封驳,日有争论,纷纭不决,故使两省先于政事堂议定,然后奏闻。

    这样,政事堂就渐渐成了宰相们议事妥协的地方,其后,高宗时的裴炎由门下侍中迁为中书令,同时也将政事堂改到了中书省,玄宗开元十一年,相国日渐权重,张说为中书令时,便将政事堂改为中书门下,议事之所演变成了相国的固定办公之地。

    庆治三年,右相裴遵庆为适应七大世家共议朝政,又改回了政事堂之名,并在自己朝房之侧重新修了六间对应的副朝房,给其他六名内阁成员作为办公之地。

    当然,内阁大臣们的真正办公之地并不在政事堂,比如裴俊在门下省办公,杨则因年老多病长年呆在家中,由其儿子往来传递文书,而其他四名尚书的朝房都在位于皇城的尚书省内,政事堂的副朝房内只有他们各自的心腹在内负责整理文书传递信息。

    此刻,在政事堂旁边的休憩室内,崔圆和裴俊正对坐喝茶,房间里点着炭盆,十分温暖,两位相国各自坐在一席软褥之上,闲聊着少年时的轻狂之事,聊到兴起时,两人皆仰天大笑,气氛十分融洽。

    崔圆见时机已经成熟。他慢慢吮了一口茶,微微笑道:裴兄似乎对这次地修正门荫一事抱有一些成见

    成见倒没有。只是事出突然,我甚至连草案都没见过,就要叫我表决,崔兄,这可不符合你一贯的做法啊

    崔圆一愣,他惊讶道:难道昨日崔寓没有将草案送给大家预览吗

    裴俊摇了摇头,崔圆坐不住了,他正要命人去找崔寓。裴俊却拦住了他,淡淡笑道:这只是一件小事,就不必问责了,或许崔侍郎昨天有更重要地事,才忘了。

    说到这里。裴俊慢慢站起来,走到窗前闭上眼睛细细地体会风中那一丝春的气息,良久,他才回头笑道:改定门荫一事不妨放一放,过几天我们再好好地讨论,在一两处细节上修改一下我看也是可行的,只是新任礼部侍郎一事,我想先和崔兄通一通气。

    崔圆已经听出裴俊言外之意。他是想用同意门荫新规一事来换取礼部侍郎呢他心中不由冷笑了一声,却什么也没有说,阴沉着脸等待裴俊的后续之言。

    裴俊瞥了他一眼,又坐下来端起茶杯微微笑道:崔兄与我认识已经快五十年。难道还不了解我裴俊是个什么样的人吗再我们又共事多年,何曾为你长我短之事红过脸,去年解决河东危机我们不就合作得很愉快吗

    呵呵裴兄说得对,是我小心眼了。崔圆的语气立刻变得愉快起来,他已经听出了裴俊之意。要两家共分礼部。这也好,在情理之中。若和韦谔合作,被裴俊报复的代价也实在得不偿失,不过崔圆更关心的是门荫一事,他必须要裴俊亲口答应下来。

    沉吟一下,崔圆便试探着问道:那门荫一事。

    很简单裴俊痛快地说道:段秀实为朔方节度使,只要崔兄答应,门荫一事我现在便可拍板,不作一字修改。

    崔圆一怔,他明白裴俊地目的,他是决定要全力扶植张焕了,虽然张焕成了他的女婿不假,但他应该也知道这个决定将来会有的后果,崔圆没有立刻答应,他沉默了半晌才道:裴兄难道从未考虑过张焕的身份吗

    崔兄未免把此事看得太重了,我当然知道他地身份,不过崔兄想过没有,当年豫太子死的时候,那些李家的人是怎么表态的,难道他们会容许豫太子的儿子登上皇位吗退一万步说,就算那些皇室之人说话无用,那还有崔相国呢还有我呢我们二人若不答应,他又有什么能力登上那一步。

    说到这里,裴俊轻轻叹了口气道:他是我的女婿不假,可我支持他的原因并不在于此,而是要他去收回西域故地,这才是最关键的,我们都老了,也应该考虑一下身后之名了。

    裴俊最后地话触动了崔圆内心之痛,他当初也是考虑到身后之名,才决定逼韦谔放张焕进河西,只是后来张焕的优异表现才使他担忧起来,现在裴俊又提到此事,他沉思了半天,心中终于暗暗松了口气,或许裴俊说得也对,张焕想登上那个位子,那会是那么容易之事。

    又想了片刻,他才缓缓道:那好吧我们就先定下礼部侍郎一事,崔贤累官至上郡,资历已足够,可升为礼部右侍郎,至于段秀实,我同意他任朔方节度使。

    他话音刚落,裴俊也接口笑道:元载是礼部元老,现在又代行侍郎事,我举荐他为礼部左侍郎,并且崔相国所提门荫修正一案我完全赞同。

    两人对望一眼,皆哈哈大笑起来,这喝茶的妙处便在于此了。

    宣仁二年的新年大朝,在中午时分终于慢慢地拉下了帷幕,在休朝地短暂时间里,崔圆和裴俊达成了妥协,裴俊以支持崔圆的门荫改革方案换取了崔圆同意段秀实任朔方节度使,在礼部侍郎一职的分配上,两家也达成了分割协议,设立两个侍郎,崔右裴左,这无疑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当然,只有一个人例外,韦谔在大朝地当天下午便愤然返回了陇右。

    大朝结束以后。朝廷地各部各寺监开始恢复了正常运转,一年一度地地方官述职也开始举行。张焕的述职是排在正月初八地下午,这种述职因为人员众多时间紧迫,所以大多只是走走形式,主要看一看述职人是否尚在人世,听听他们的一些个人意见等等,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不过参加述职的官员在仪表上都非常讲究,大唐选官第一看重的就是外表。若在述职时给上位留下个好印象,说不定将来某个重要职位空缺之时就会想到自己。

    所以每个参加述职的官员都精心修饰,都要将自己最威仪的一面表现出来,张焕也不例外,从上午起他就开始被裴莹折腾。虽然他本人并不太看重此事,但裴莹却很在乎,她不希望自己地丈夫形象不佳地出现在述职会上,给她丢面子。

    唐朝时男人的形象主要表现在两方面,一个是个子,一个是胡子,汉族男人的身材外形在几千年来有了很大的变化,秦汉时男人身材普遍高大。到魏晋时由于北方气候变冷导致北方游牧民族南迁,使得男人的身材也生一些变化,主要表现在南高北矮。

    到了隋唐,尤其是唐朝。充裕地物资基础和大国的自信,使得这一时期的审美观一改魏晋时的风骨柔弱,变成以高胖为美,可惜到了宋以后,身材矮小民族的入侵渐渐改变了汉人的外形。以至于我们看到清末的照片就会以为自己祖宗都是那般萎靡。殊不知汉唐时我们的祖先是何等自信威武,有些走题了。打住。

    张焕是在渡过黄河以后开始蓄胡,现在下颌地胡须已经有两寸余长,在被裴莹拔去一些凌乱的杂毛后,再换一身挺拔的军服,配上他高大的身材和冷峻地目光,倒也显得气度威武,颇有阳刚之气。

    张焕刚走出裴府大门,迎面便见裴明远飞骑而来,昨天晚上裴俊找到张焕,坦率告诉他,希望裴明远也能到河西任职,虽然这里面多少有一点监视的意思,但张焕知道裴俊更主要是想让裴明远去河西历练,他便痛快地答应了裴俊的要求,任命裴明远为河西屯田使。

    去病裴明远飞身下马,叫住了张焕,今天你述职结束后尽快回来,不要在外耽搁。

    为何张焕有些诧异,不解地望着他问道。

    裴明远苦笑一下道:你昨日在大朝中的言论已经在长安引起轩然大波,我听说一帮世家子弟对你极其不服气,要与你辩论高下,若今明两天有人邀你外出,就是此事了。

    真是无聊之极张焕轻轻哼了一声,转身便走,可走了两步,他却慢慢停了下来。

    明远,都是些什么人

    就是那七十七人中的一些高官子弟,他们皆言被你所辱,要讨回公道。

    张焕想了一下,便不露声色地问道:韦清和王研都在吗

    当然在,就是以他们二人为。

    这时,张焕地眼中渐渐露出了一丝阴冷地笑意,他看了看裴明远,立刻温和地笑道:明远,你能否帮我约他们一下,明日下午酉时正,我在平康坊翠云居静候他们到来。

    可是裴明远犹豫一下道:这些世家子弟并没有安什么好心,他们是想羞辱你,你又何必去睬他们。

    张焕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不妨,你尽管去替我邀约他们,我自有深意。

    他见裴明远上马要走,又叮嘱他道:尤其是韦清和王研,你一定要替我邀他们二人出来。

    放心吧一定替你办到。裴明远一抱拳,撒马便飞驰而去。

    望着裴明远渐渐变小地背影,张焕立刻回头命令亲兵道:立刻去城外把蔺九寒给我找来,说我有十万火急之事,现在就去。

    说罢,他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天色,翻身上马,狠抽一鞭,战马负着他狂奔而去。

    大明宫紫辰阁,今年的述职主要就安排在这里进行,紫辰阁是离内宫最近的一座宫殿,大唐的许多任皇帝都喜欢在此处理公务,并在此接见重要大臣并和他们商议国事,因此,入阁便成了大唐朝臣们引以为豪的一件事。

    庆治元年,七大世家的家主就是在紫辰阁达成了共享大唐朝权的一揽子协议,他们七人也由此被称为内阁大臣,而内阁也就成了大唐最高权力机关的代称。

    由于述职一直是被视为彰显君权的象征,所以往年的述职对象都是天子李系,而今年却改成了太后崔小芙,再有左右相国旁听述职。

    述职从八日起延续到十二日,整整五日内,来自大唐各地的两百多名节度使巡访使和刺史济济一堂,等待着太后召见。

    从一早起,崔小芙就没有休息过,刚开始时,她是第一次行此职权,兴趣颇浓,和述职的官员拉拉家常,问问民生之类,但到了中午时,她便疲惫不堪,问话的内容和时间都大为精简,用过午膳,崔小芙在紫辰阁的内堂里小睡片刻,这是一名宦官匆匆赶来,在李翻云的耳畔低语几句。

    李翻云立刻走出内堂,来到紫辰阁的外面,时值中午,紫辰阁周围十分安静,只有一些侍卫在周围来回巡逻,李翻云一眼便看到了站在台阶下面的张焕。

    你有什么事吗李翻云快步迎上去问道。

    你要帮我一个忙张焕见一队巡逻的士兵正远远向这边走来,他简单说道:你让太后明天一早无论如何都把崔宁接到宫中,到时你把这个交给崔宁。

    说着,他取出一封信塞给了李翻云,大姐,这个忙你一定要忙我,切记

    你放心吧我会让太后帮你,你自己要多保重李翻云迅将信收好,她向张焕深深地看了一眼,转身便跑回了紫辰阁。

    好险,12点前赶上了,险些食言。

第一百六十七章 抉择(上)

    新年过后,春天的气息一天浓似一天,柳树在不知不觉中冒出了芽苞,春寒料峭,但寒冷的风中也偶然会夹裹着一丝暖意,水面上的冰也渐渐地薄了,去年的雪堆积在墙角屋后,无奈地一天天消瘦下去。

    崔宁这几天既是失落又是甜蜜,失落是她听到了张焕和裴莹成亲的消息,第一个成为他新娘的并不是自己,虽然他也解释过,但崔宁的心中还是充满了淡淡的忧伤,自己的幸福何时才能到来

    不过,让她感到甜蜜的是张焕在宫中的表白,他是为了自己而专程进京,他心中有自己,这就足够了。

    虽然离她出嫁的日子越来越近,但在崔宁的身上看不到半点即将成新妇的喜色,她的房间里依然一如平常的清雅,几只萨珊银器整齐地摆放在案桌上,大秦人三彩憨态可掬,崔宁每天都在期望和等待着度过,她知道自己的焕郎一定不会让她嫁给王研,他会来的,对张焕她有了一种乎寻常的信赖,在她看来,他无所不能,他能把别人看来不可思议的事情变成现实,但最关键他是真心的爱自己。

    今天是正月初八,是不宜出门的日子,但就是适合出门她也无法下楼一步,十几个粗壮的健妇一步不离地盯着她,不给她任何机会,自从她上次去东内苑后,父亲又严厉地处罚了五名看管她的妇人,使这些妇人们更加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大意。

    对于父亲的坚持。崔宁心中已经痛苦之极,在她父亲看来,幸福就是那么简单,她只要为显赫人家地大妇,以夫荣以子耀,那她就是幸福的,婚姻不过就是门阀政治的延续,而她就是实现这种利益结合的工具。

    至于她的喜欢,她的爱呢父亲从来不会考虑,或许。这就是每一个世家女子的悲哀与不幸,而只有极少极少的勇敢和幸运才能得到真正的幸福,犹如裴莹的勇敢,又犹如杨飞雨地不幸,而她呢她又能否有裴莹的勇气和幸运

    姑姑门外传来一个沉稳而略带点稚嫩的声音,听到这个声音,崔宁的心中犹如寒冬中射进的一缕阳光。这是她的侄子崔曜,也是一个没有快乐的孩子。

    崔宁立刻站了起来,迎到门口笑道:你又是有什么不懂要问姑姑了

    崔家人地身材都普遍高大,崔宁也长得很高,但崔曜却又瘦小又单薄。这一点象他的母亲,他少年老成,说话做事都十分稳重,极少有说错话做错事的时候,内心的情感也不轻易外露,所以深得长辈们的器重,但崔宁却能看到他眉宇中所藏着地一种淡淡的忧愁。

    崔曜也十分喜爱自己的姑姑,只有在姑姑这里他才能体会到一丝母亲般慈爱和宽容。不过姑姑马上就要出嫁了,这又让崔曜心中充满了眷念和不舍。

    见姑姑问自己,他躬身施一礼,祖父请姑姑过去。有话要说。

    崔宁轻轻拍了拍他的头笑道:在姑姑面前不要这般多礼,象个小老头似的。

    是崔曜又行了一礼,姑姑的教诲,曜儿铭记在

    崔宁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吧到你祖父那里去。

    她带着侄子下了小楼。后面十几个健妇紧紧跟随。呈扇型将她包围,崔宁极其厌恶地看了她们一眼。

    崔曜见姑姑不喜欢后面的下人。便脸一沉,指着她们道:你们退下,不准再跟随

    一名年长的妇人连忙上前陪笑道:这是老爷吩咐地,我们不敢不听

    我不管是谁吩咐的,我现在命你们不得跟随。

    这些妇人都知道他年纪虽小,但将来必定是崔家之主,倒不敢抗拒,只得后退数十步,远远地跟随。

    崔宁赞许地向他竖起大拇指,笑着问他道:小崔长大后想娶个什么样的新娘

    崔曜的脸微微一红,他想了想,便很认真地回答道:娶什么样的新娘倒不重要,但我一定不会娶对我前途有妨碍的新娘。崔宁一呆,她忽然想到了自己,心中不由有一丝不快,她勉强笑了笑,又敲了他的头一下道:你才八岁,小小年纪懂什么

    两人说说笑笑来到崔圆的外书房,崔圆今天主要地公务是旁听述职,但听了一天,他也有些烦了,便提前下朝回府,今天崔小芙让崔宁进宫住几天,学习一些皇家礼仪,毕竟她是清河郡主,出嫁时不能丢了皇室地脸面,崔圆也想与崔小芙缓和一下彼此紧张的关系,便答应了,后来在大明宫门口遇到王昂,他提到两家联姻之事,含蓄地请求崔圆对外宣布婚事。

    崔圆一直担心女儿地婚事会象蒋涣一样出现尴尬局面,所以迟迟不肯宣布,不过他也知道,既然张焕已经娶了裴俊之女,那自己的女儿他也不可能再抱什么希望了,从他这两日的表现,崔圆也相信他不会做出对自己前途不明智的举动,一颗心也渐渐地落下了。

    他反倒是担心女儿想不开,毕竟这门婚姻她本人是十分不愿意的,崔圆不只一次见过王研,其实他本人也不喜欢那个未来的女婿,他身上有着王家人普遍的一些缺点,傲慢目光短浅自命风流却又不知天高地厚,或许可以用少年轻狂来形容,可同样是年轻人,张焕还有裴家的那个裴明远,甚至自己八岁的孙子都要比他强得多。

    但联姻的意义并不在于婚姻本身,不管那王研怎么不如意,但至少王家就会被牢牢拴在自己身上,一个杨家的儿媳,一个王家的女婿,他崔圆这两步棋也算走圆满了。

    这时门外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崔圆一下子便听出这是自己的女儿的脚步声,只有她才会走得那么轻柔,生怕打扰自己的思路,崔圆暗暗叹了口气,自己的女儿总是替别人着想,在婚姻这件事情上自己是歉疚于她,以后就在她孩子身上补偿给她吧

    门轻轻地敲了敲,崔圆走上前去开了门,门外只站着女儿一人,孙子懂事地没有跟来。

    噢你来了,快进来坐。心中的歉疚使崔圆笑得有些不自然。

    崔宁慢慢走进来坐下,低头道:爹爹找我有事吗

    其实也没什么事,爹爹想和你谈一谈。崔圆看着女儿脖子上的细链,温和地指着它道:那块玉你就给爹爹吧爹爹会替你还给张焕。

    崔宁没有说话,她的眼睛里渐渐露出一种绝望的神色,看得崔圆心都快要碎了,他知道自己这句话把女儿最后的一线希望也掐灭了。

    宁儿,你现在还不懂,等你再过十几年,姿色渐去,你就会懂得为大妇和为媵妾的区别在哪里就算你本人不在乎,可以忍受寂寞,那你的孩子呢他们身为庶出,家里的地位前途,当他们命运悲惨时,他们会恨你的。

    爹爹,你别说了,女儿知道这是命,我认命了。崔宁不舍地握着玉,泪水再一次从她美丽的眼睛里涌出。

    崔圆轻轻地抚摸她的头,异常爱怜地对她道:孩子,这块玉你就先戴着吧等出门的那一天再把它留下来。

    崔宁猛地捂着嘴扭过头去,削瘦的双肩着,她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崔圆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等待她的情绪平静。

    良久,见她已经不再哭了,这才笑了笑道:今天下午,你姑姑让我把送进宫去学习礼仪,你就去住两天吧这几天爹爹也忙,没有时间照顾你,等你出阁的前一天,爹爹再派人把你接回来。

    崔宁的眼睛闪过一道细微的亮色,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抬头看着爹爹那已经生出白的双鬓,忽然跪了下来,给他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崔圆笑了,他微微点头道:其实只要你嫁得好,就是对爹爹最大的报答,爹爹养育你十七年,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你答应爹爹这一次,你决不能嫁给张焕,不管你是怎样喜欢他,你都不能,这是爹爹铁了心的决定。

    崔宁浑身一震,父亲那斩钉截铁的态度忽然又让她刚刚有一点希望的心再一次坠入了深渊,她浑身都变的冰凉。

    崔宁忧伤地靠在窗前,望着太液池上空那一轮清冷的月色,她的手中紧紧地攥着一封信,脑海里父亲苍白的双鬓和焕郎炽热的眼神交替着出现,她又想到自己八岁侄儿说的那句话,和父亲提到张焕时那紧握的拳头,痛苦的抉择仿佛喷射的火焰炙烤着她的内心,自己究竟该何去何从

    这时,崔小芙悄悄地走到了她的身后。

第一百六十八章 抉择(下)

    怎么,拿不定主意吗崔小芙笑了笑拉着崔宁的手坐下来,柔声道:姑姑从小看着你长大,怎么会眼睁睁地见你往火坑里跳不管,若是一个十分优异的男子倒也罢了,可偏偏是那种人,你若嫁给他,我敢肯定你这一辈子都不会幸福,而且王研也不会幸福,我就是很反感你父亲这一点,为了自己的那一点点权力,甚至牺牲自己唯一的女

    可是我担心跟他走了,父亲会恨他入骨,处处给他穿小鞋,反而是害了他。这才是崔宁最担心的事情,父亲的口气是那么决断,甚至以孝道来威胁自己,她始终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这么反感张焕。

    那是因为张焕是豫太子之子。崔小芙仿佛看透了崔宁的心,笑道:张焕的强大迟早会是世家朝政之敌,所以你父亲才这样恨他,至于什么妻妾的说法不过是你父亲的借口罢了,他所关心的只有崔家的利益。

    崔小芙当然不会让崔宁嫁给王研,这会损害到她的切身利益,把张焕控制在自己手中,这才符合她崔小芙的最大利益,所以崔宁也绝不能跟张焕走,必须要把她掌握在自己手中。

    如何才能两全,崔小芙心中早有了腹案。

    你说得也对,如果你跟张焕走了,你父亲绝对不会放过他,他现在还很弱小,在诸多方面都需要朝廷支持,若你跟他走,他的前途将十分艰难。

    说到这,崔小芙见崔宁正要开口,便一摆手止住她。姑姑当然也不会让你嫁给王研。所以只要听姑姑的安排,你父亲也只能无可奈何。

    请姑姑把话说清楚,如果因此会伤害到父亲,我也一样不会答应。崔宁忽然有些敏感起来,她感觉到姑姑似乎是在利用自己。

    你不相信姑姑吗崔小芙的脸一下子阴沉下来,冷冷说道:那好,你就去嫁给王研吧去嫁给那个绝对血统纯正的嫡长子,我不妨实话告诉你,山南王家是个不干净地家族。你知道张若镐地长子张煊是谁的儿子吗就是他们王家自己人所为,这件事其实你父亲也知道。

    崔宁的脸刷地变得惨白,她的头慢慢低了下来,一言不,崔小芙见她示弱了。不禁暗暗得意,她半眯起眼睛,嘴里迸出了两个字:出家

    出家崔宁眼中有些茫然,她曾经想过出家,可见到张焕以后,她出家之心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崔小芙忽然提出,使她竟有些不知所措。

    其实并不是真的出家。只是你躲避婚姻的一个办法。崔小芙望着崔宁,诚恳地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张焕一定会抓走王研,让他做不成新郎。所以你出家,正好给你父亲一个台阶,同样也不会伤害到张焕。

    如果你想清楚,我会安排好一切。

    崔小芙走了,崔宁也陷入沉思。应该说姑姑的话从一个反面提醒了她。是的无论是张焕抓走王研也好,还是她跟张焕走也好。张焕已经把这个两个门阀间地联姻毁了,他已经触到了父亲的底线,父亲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他,至于自己跟不跟他走,反而不重要了。

    崔宁也是个极为聪明的女子,她与裴莹的最大不同,就在于她总是替别人着想,总想着自己的行为会给家人带来什么伤害,所以有时候她宁愿委屈自己,这是她温柔体贴地一面,但也是她比较软弱的一面,正因为她的优柔和彷徨使得她一次一次地被伤害。

    但这一次是她一生中最大的抉择,将决定她自己一生的命运,她必须要做一个决断了,是走还是出家

    咔门轻轻响了一声,一个纸团从门缝处滚了进来,崔宁快步走上前拾起纸团,从门缝里只见一角道袍飘然而去。

    是李翻云崔宁愣了一下,她将门关上,打开了纸团,只见上面有一行娟秀的小字:你姑姑是想利用你来控制张焕,你若需要我的帮助,尽管来找我

    这句话仿佛是一道闪电,骤然将崔宁的心照亮了,这一刻她猛然下定了决心,她快步走到桌案前,抽出一张纸,略一凝神,便提笔写道:爹爹,请原谅女儿地不孝,这是女儿这一生中第一次不听您的话,要跟他走了,但女儿也答应您,没有您的同意,女儿决不会擅自嫁给他,也请爹爹可怜可怜女儿,除了他,女儿已不想再嫁任何人

    写着写着,崔宁不禁泪眼朦胧,扑簌簌的泪珠滚落到信笺上。

    当一轮红日在东天际喷薄而出,绽放出万道金黄地光芒,新的一天来临了,一早,裴府和平常一样忙碌起来,裴俊及几个为官的儿子早早地去了朝房,而张焕则和裴莹收拾好了物品准备出门,今天他们临时决定去终南山游玩,很快,几辆满载物品的马车在二百名亲兵地护卫下迅向城外驶去,与此同时,另一队骑兵也护卫着几辆马车从永嘉坊驶出。

    两队人马在城外汇合,很快驻扎在城外的士兵也赶了过来,他们并没有去终南山,而是向潼关方向疾驰而去

    中午时分,张焕却又率领一百多人悄悄地返回了长安。

    平康坊翠云居,也就是京娘原来地那间酒肆,后来被有崔庆功为后台地另一座大酒楼霸占,不久以后,没有了正宗的葡萄酒来源,它地生意也渐渐地一天天惨淡下来。

    但昨天却忽然有个大主顾用三百贯钱包下了一整天,这对生意清淡的酒家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从一大早翠云居便收拾妥当。准备今天地盛宴。

    张焕独自坐在翠云居地一间小屋里喝酒。尽管外面已经来了几个性急的世家子弟,但他要等的人还没有来,他并不着急,他刚刚接到消息,王研已经出门了,张焕瞥了一眼屋角的沙漏,现在还是中午,离相约的时间还有两个时辰,看来他也是迫不及待了。张焕一笑,随即将掌柜唤来交代了几句。

    王研的年纪和张焕仿佛,身材不高,长了一张饼子脸,勉强算是五官端庄。这个新年他将双喜临门,先是得知他将娶号称世家第一美女的崔宁,随即又得了刑部的司门员外郎一职,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人生的两大喜都被他碰到了,王研不由心花怒放,开始时在父亲地压制下他还老老实实在家里呆了几天,可是这两天他再也按奈不住内心的激动。觉得不出去给人炫耀一番,他的两大喜事就会变得平淡无味了。

    正巧,张焕在朝堂上的一番言论激起了世家子弟的公愤,作为这次门荫改制地最大得宜。王研觉得自己有义务成为这次维护世家子弟尊严运动的领导,接到张焕下了的战书后,一大早他便忙碌起来,构思说词酝酿情绪,同时又挑了十几名膀大腰圆的家丁护卫。等到中午时分。他再也耐不下去,便骑上马率领一群手下浩浩荡荡向平康坊驰去。

    翠云居他已来过好几次。自然是熟门熟路,走到门口报了名,立刻奔上来两个美貌的胡姬,一左一右将王研亲昵地挽进了房间。

    房间里布置奢华,中间是一张紫檀木的方几,在方几的对面坐着一个面色黑瘦的男子,身着军服,年纪和自己差不多,他面带微笑,模样颇为亲善。

    难道他就是张焕不成王研暗暗忖道,他微微一拱手,冷冷道:在下襄阳王研,请问阁下是

    我就是张焕已经等你多时了。

    晚冬地夜晚来得很快,太阳最后得光线还没有消失,星星就已在深蓝的天际闪亮,崔圆累了一天,回到府里时已经筋疲力尽,他刚刚坐下准备吃晚饭,忽然一个老管家慌慌张张跑来禀报:老爷,王尚书在门口,他说有急事求见。

    崔圆一怔,他立刻意识到了不妙,扔掉筷子便大步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口只见王昂背着手焦急地来回踱步,他一见到崔圆便急忙道:崔相,恐怕事情不妙,犬子从中午出去就没有回来。

    什么崔圆大吃一惊,他立刻追问道:那你可知道张焕在哪里

    我刚才去问过了,说他们去终南山游玩去了。

    不好崔圆的头皮一阵麻,他刚刚放松一丝警惕,事情就生了,他忽然想起昨天女儿向自己郑重地磕了三个头,当时还以为她是要出嫁到王家,没想到却是

    来人给我准备马车去大明宫。崔圆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的焦躁,大声吼道。

    就在这时,远处飞驰而来几匹马,却是宫中地侍卫,其中一人飞身下马,跑到近前,跪下高举起一封信大声道:这是清河郡主留给相国的信,太后千岁命我送来。

    一名侍卫上前接过,转递给了崔圆,崔圆三下两下撕开信皮,借着府门前微弱的灯光匆匆扫了一遍,忽然,他的手剧烈地颤抖了起来,慢慢地抬了起头,他仰望着星空半晌不语,眼中露出了无比的惆怅和失落。

    相国,现在我们该怎么办王昂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回去吧王研不会有事,张焕只要离开河东就会将他放回来。崔圆看了看王昂,无奈地苦笑道:王尚书,既然我们两家地联姻还没有宣布,就改一改吧改成让庆功地长子崔雄来迎娶你的次女,我再调王研任吏部员外郎,你看如何

    王昂知道这已是崔圆最大地补偿了,他点了点头,一切听从相国的吩咐

    崔圆望着王昂远走,他立刻回头向自己的族侄崔无伤招了招手,崔无伤上前躬身道:请家主吩咐

    你立刻带一些人向潼关方向追去,若能追上小姐,就告诉她,我看了她的信后吐血晕倒在地。

    可是家主,如果追不上呢

    追不上就回来吧。

    崔无伤应了一声,转身便去招呼侍卫,就在他上马刚要走之时,崔圆迟疑一下,忽然又叫住了他,崔圆又取出女儿的信,一遍一遍地读着,眼中禁不住老泪纵横,良久,他终于摇了摇头道:算了,让她去吧

    说完,崔圆长长地叹息一声,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就在太阳刚刚落山之时,大明宫后门的重玄门悄悄地打开了副门,穿着一身黑衣,头戴斗笠的崔宁在李翻云的护送下,从门内快步走出。

    大姐,你回去吧崔宁感激地向她挥了挥手。

    李翻云微微点头,她打量了一下重玄门外的情形,眼前是一大片光秃秃的森林,在夜幕的笼罩下显得有些阴森,这是她看见从森林里冲出一队骑兵,为之人正是张焕,李翻云一颗心终于落下,她低声道:你一路保重

    大姐再见

    崔宁一直望着大门关上,才猛然转过身,激动地向张焕奔去,这时张焕已经跳下马,他张开臂膀,一把将充满了喜悦泪水的崔宁紧紧地抱在怀中。

    崔宁仰头呆呆地望着自己心爱的人,喃喃道:焕郎,这是真的吗我不是在做梦吧

    是真的,从今以后我们永远会在一起。张焕温柔地抹去她脸上的泪水,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微微地松了口气笑道:我们走吧

    张焕翻身上马,又将崔宁抱上自己的马,让她紧紧依偎在自己的怀中,凝视着她,最后一次低声在她耳畔问道:你真的不后悔吗

    崔宁靠在他宽阔的胸膛之上,她觉得自己这一生都有了依靠,这一年来,自己梦寐以求的不就是今天吗她坚定地摇了摇头,焕郎,曲江池畔东内苑大明宫内我们都已过誓言,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永远不会后悔

    我也决不后悔

    出张焕一声轻喝,纵马疾行,马蹄声骤起,一队骑兵快的消失在茫茫的夜幕之中,

第一百六十九章 视察会西堡(上)

    春雨如丝如雾如烟如潮,透着这缕缕蚕丝,世界的万物如同淡淡蒙蒙的写意画,忽隐忽现,河西走廊上的烟雨三月慢慢地来了,大片大片地草原上长满了浓密地嫩草,一群群牛羊在一望无垠如浅绿色的地毯上悠闲地啃食嫩草,几个十一二岁的少年纵马在草原上飞驰,将几只贪玩的牛儿赶回群落,爽朗的笑声穿透蒙蒙的雨雾,直飞上了天际。

    黄河边上,冰面已经消失,滔滔的黄河水早已将巨大的冰块推远,黄河水面一片汪洋,远远地一支船队满载着物资正从北方逆流驶来。

    此刻,原本宁静的黄河边上也热闹非常,在会西谷边,一座狭长型的坚固城堡雏形已经拔地而起,它长约三里,宽五百余步,一边紧靠着乌鞘岭的悬崖峭壁,另一边则东眺黄河,在城堡的内外,近二万名民夫正紧张的忙碌着,有的喊着号子,将一块块巨大的方石吊上城墙,有的人则肩挑担子健步如飞,将一桶桶砌石用的灰浆送入工地,而且在人群中也不时出现妇人的身影,辛勤劳作不亚于男子,她们大多是做小工,赚取一点微薄的工钱补贴家用。

    在城堡北面约百步之外,张焕在数十名官员的陪伴下正视察城堡的修建进度,城堡是在去年底便开始动工,由于得到了从会郡运来的十几万块方石,使工程进展大大加,再加上有充裕的资金保证,即使在新年也没有断过工期,不到三个月,一座雄伟城堡的雏形便已屹立在黄河西岸。

    都督,这座城堡大伙儿都叫它会西堡,但也有人喜欢叫它乌鞘堡,还请都督给它正名。说话的是负责监修城堡的杜梅,他的身份虽然只是幕僚,并没有什么实际职务。但张焕不在武威的一段时间里,他担起了负责协调整个武威郡政务运转的工作,也渐渐地熟悉了各项政务的操作。正是在他的努力和督促下,城堡地修建才得以有条不紊地进行。

    张焕回到武威郡已近两个月,在他回来后不久,朝廷的各项任命也开始一一落实,段秀实如愿以偿地被封为朔方节度使,同时最后一批降军家属也从陇右迁来河西,作为双方的交换条件,张焕随即下令将会郡交割给了陇右,在一系列地利益重组完成后。整个河陇地区的局势渐渐稳定下来,从张焕进入河西到现在已过了快半年,直到此刻河西武威郡地区才真正属于他。

    接下来,他的目标是要让自己尽快强大起来,没有实力的军阀。只能是别人的盘中美味,他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先是清点人口盘查土地,接见官员整理文书帐薄,当一个家先得把自己的家底摸清,其次还得养殖马匹冶炼兵器耕种土地展贸易修筑城池等等,虽然他从河东带来不少钱,但长此以往不思展。最终只会是坐吃山空,再往下才是开办学堂培养人才创新技术之类,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操之过急反而欲则不达,不过事情虽然千头万绪,但总是要先找到一个突破口。

    都督杜梅见张焕似乎并没有听到自己问话,便笑着再一次说道:都督,请给城堡正名。

    哦张焕歉意地笑了笑。他回头看了看众人道:你们说说都叫什么名字好

    修建这坐城堡时有不少人都反对。尤其是武威的地方官员,他们认为现在百废待兴。需要用钱的地方很多,而修建城堡耗费巨大,不宜此时修建,钱还是其次,毕竟大都是张焕自己带来,关键是军方直接在各县中征集了近二万劳工,没有通过地方官府,激起了地方官员地不满,为了消除众人的疑惑,张焕今天特地带领这些武威郡的地方官员来实地感受一下。

    它在会郡之西,而且它又是河西第一城,命名为会西堡也名符其实,属下也赞同命名为会西堡。面色焦黄的天宝县县令李翰杰率先应答,他是张焕一手提拔,故一路上表现得最为热心,张焕每问必抢答,使别的县令对他颇为鄙视,武威郡共下辖五县,神乌姑臧天宝嘉麟昌松,县令大多是辛云京时任命,每个人都在任多年,对年轻地新主公还一些不太适应。

    张焕点了点头,又问其他众人道:你们的意见呢

    众人面面相视,十几个个小吏都随声附和:李县令说得不错,会西堡甚好。

    而另外几个县令和县丞却沉默不言,张焕瞥了他们一眼,便回头对杜梅淡淡道:既然都认为叫会西堡不错,那我们便定下来,就叫会西堡。

    是属下随后就去安排

    杜先生,我有一事不明。一名身材瘦高的中年县令忽然指着几个挑担而过的妇女冷冷问道:杜先生为何还用妇人,军队征走了二万壮丁还不够竟要让这些妇人来这里干重活,难道杜先生是想用妇人来冒丁壮支钱吗

    话说得很不客气,意思也很明白,就是指杜梅利用人头冒充,从中贪污。

    这个县令姓严,是武威郡中最大一县:神乌县的县令,神乌县也就是郡治所在,在这次民夫征集中有近八千人来会西堡修城,让严县令极为不满。

    唐代的交通本来就不太达,朝廷的文书传递一般都是依靠驿站,安史之乱时各地的驿站被损毁大半,后来虽然6续修复,但七大世家为了削弱朝廷对自己所辖地盘地控制,便有意阻挠驿站的修建,使各地驿站的数量大大不如从前,中原地区还稍好些,而一些偏僻郡县更是消息闭塞,朝廷的许多政令要数月甚至半年才能知晓。

    河西地区就是这样,这里没有一个驿站,又有黄河天险,消息也就更加闭塞,再加上先是大雪封路,随后黄河解冻。舟船不行,使得很多人地思维都停留在去年。

    所以张焕是何以得进入河西新年时长安究竟生了什么武威郡的下层官员大多都不知晓,而河陇地区是韦家天下的观念在他们心中却已经根深蒂固。连盘踞了十几年的辛云京都被韦家赶走,更何况一个二十几岁年轻人,不过是一时侥幸得手罢了,迟早也要被韦家收拾,所以千万不可盲目服从,更不可站错了队,免得将来被韦家清算。

    故而这次修建会西堡时,杜梅几次要求地方征集民夫,各县的官员都寻找种种借口搪塞推诿。使杜梅不得不借助军队地力量征集民夫。

    张焕从长安返回后,也意识到了问题地严重性,只是一方面他手上可用人不多,另一方面这些官员在武威都为官多年,家族势力盘根错节。若草率行事恐怕会留下隐患,所以他隐忍不,等待时机。

    武威郡下五个县令,除了最偏远穷困的天宝县令是自己任命还比较听话外,其余四个县令都阴奉阳违,人口清点数据土地盘查记录以及各县耕地地所属情况都有很大地水份,根本就不能作为决策依据。

    所以这次带他们前来参观会西堡的修建,张焕真实目的是想先摸摸他们的底。此刻他见严县令用雇佣妇人一事向杜梅难,便笑而不语,看事态继续向后展。

    果然,杜梅先是一怔。随即脸蓦地胀得通红,他是进士出身,岂能容许别人辱他的清白,他手指严县令怒道:你你一派胡言,我几时拿妇人冒充壮丁我那里都有帐。你去看

    严县令却没理他。他当即拦住一名妇人问道:你一天能挣多少钱

    那妇人见这么一大群官问她,吓得她赶紧放下担子。低头答道:回禀老爷,我一天能挣八文。

    八文严县令重重哼了一声,又斜睨杜梅冷冷道:男丁一天能挣三十文,妇人却只有八文,我河西十几年来有哪一任官员敢如此刻薄百姓,偏偏你就敢,就算你没有中饱私囊,你却是酷吏,你又有何资格在我河西当官,回你襄阳去吧我河西的事情自有河西人来做。

    好了好了严县令你就少说几句。这时昌松县县令急忙上来打圆场,他将严县令推到一旁低声埋怨道:张刺史都没有说什么,你多什么嘴,不惹人恨吗

    他嘴上一边劝,却又偷偷地看了一眼张焕,见他面无表情,这才微微放心,又拉了一下严县令的袖子,让他点到为止。

    旁边的杜梅脸一阵红一阵白,虽然他是极有计谋之人,但事关他的清誉,他却忍无可忍,刚要反唇相讥,却忽然看到张焕向自己使了个眼色,这才猛然醒悟,便站在一旁恨恨不言。

    张焕见场面闹不愉快,便笑了笑对严县令道:严县令心系百姓是好地,但有些话却未免说得过了火,杜先生绝不可能用妇人冒充男丁,这句话你要收回,不过妇人八文一天也似乎略略低了一点,这样,我来做主,妇人的工钱调为十五文一天。

    说到此,他看了看杜梅道:杜先生可否答应。

    这些妇人只是做做小工,给她们八文一天是惯例,既然都督体恤百姓,属下照办就是。

    那你呢张焕又冷冷地看着严县令道:刚才用妇人冒丁壮支钱的话严县令是否应收回

    属下适才心中激愤,一时说过了,我愿收回。严县令又向杜梅拱了拱手歉然道:请杜先生谅解

    杜梅哼了一声,还是一言不,就在这时,从远处几匹马疾驰奔来,老远便大声喊道:都督朝廷的粮船到了

    张焕大喜,这是朝廷调来的第一批粮食,这就意味着裴俊开始落实对他地支持了,只要手中有了粮食,他就可以扩军可以稳定物价甚至可以着手土地的改制。

    走去码头看看去。他翻身上马,率先向码头驰去,后面的官员们也纷纷上马,跟着他一路狂奔。

    码头离会西堡不过三里地,也是最近刚刚修成,码头长约五百步。可停靠千石以上的大船,在会西堡未修好之前,由李横秋和辛朗率领的两千军就暂时驻扎在码头附近。此刻码头上已经是人潮涌动,近千名士兵摩拳擦掌等待上船搬运粮食,而在码头上已经一溜停靠了七八艘三千石的大船,另外在黄河里还有四五艘船等候靠岸。

    大船是从河东过来,共载有粮食约三万石,另外还有一万斤生铁,所有的船都吃水很深,看得出是载满了货物。

    去病张焕刚刚赶到码头,一名身着白袍的年轻人便从人群中奔了出来。兴奋地向他挥动手臂,却是裴俊地第五子裴明远,他来走马上任了。

    张焕跳下马,大笑着迎了上去,狠狠地给了他肩窝一拳。二个多月没动静,我还以为你不想来了

    怎么会裴明远揉了揉被打的生疼的肩窝,苦笑道:父亲命我先在河北军中学习了两个月地屯田,省得我来河西一抓黑,给裴家丢脸。

    岳父大人怎么样,莹儿给他捎去地灵芝收到没有

    这个我倒不知。裴明远忽然想起一件事,低声笑道:听说你把崔宁也拐走了,想不到你们俩

    裴明远暧昧地向眨眨眼。难道你不怕崔相国找你麻烦

    张焕笑了笑道:我当然知道他会恨我入骨,不过我却不担心他会找我什么麻烦,那样的话,他就不是崔相国了。

    还是去病兄看得透彻啊

    裴明远大笑。他拉着张焕的手腕快步来到船头,指着一名高胖的官员给他介绍道:这位是范阳节度府长史李茂功,这次便是由他负责粮食和生铁。

    张焕向他拱手笑道:李长史一路护送物资,张焕感激不尽

    哪里哪里张都督是裴相国爱婿,都是一家人。大家就不必客气了。李茂功连忙给张焕回了一礼。他指着第一艘大船正在卸下的物资笑眯眯道:这次几位夫人还特地给小姐送了一些居家之物,等会儿请都督一并带回。

    这时。张焕忽然看见远处站着二十几个士子模样地年轻人,每一个人地脸上都是兴奋而略带一点紧张,有的人在好奇地打量周围地环境,有的人则卷起袖子,准备去帮忙搬米。

    裴明远看出了张焕的疑惑,他低声笑道:说起来去病兄可能不相信,正月时你在新年大朝上的那一番议论,在参加科举的士子们中间引起了掀然大波,这二十几人都是国子监地生员,他们都是要投笔从戎,为你收复西域而效力,可能还会有不少人来,小弟先恭喜你了。

    张焕心中暗暗欢喜,他现在最缺乏的就是人,这些士子的到来无疑将给他带来巨大的助益,不过这种喜悦张焕却没有表露出来,他插开话题对李茂功笑了笑道:李长史不如晚几天再走,到武威郡去,让张焕尽一尽地主之谊。

    李茂功歉然一笑道:不了这次相国一共准备了十万石粮食,我还要再运两次才能完成,时间紧迫,最多只能呆今天一晚,明日一早出。

    由于物资极多,杜梅又从会西堡调来一千民夫帮忙,天很快便黑了,从黄河边到武威郡至少还有两天的路程,张焕便带着官员们歇在大船之上。

    夜已经很深了,河面上风大浪急,十几艘大船栓在码头上下起伏,码头上通明,数百只猎猎的火把将码头照得如白昼一般,粮食和生铁的卸船已经渐渐到了尾声,三万石粮食堆积如三座黑黝黝的小山一般。

    在第二艘大船地一间船舱里,张焕正和杜梅商量会西堡的后续工程,在他们面前的桌案上有一张五尺见方的小沙盘,将整个武威郡地地形清晰地表现出来,这样的沙盘一共有两张,一张大沙盘在武威郡张焕的书房内,占据了整整半间屋子,而这一张小的是张焕随身携带,取代了地图。

    张焕用木杆指着乌鞘岭道:乌鞘岭延绵数百里,会西堡在最东面,而武威郡在中段,我的意思是最好在山岭上修建二十座烽火台,每十里一座,这样会西堡若生情况,武威郡那里立刻便可知晓。

    都督想法是不错,可这样也极耗费人力,我真有点担心我们承担不起这么大地开支。杜梅叹了口气,又道:况且今天那个严县令说得也有一定道理,都督若不爱惜民力,恐怕会影响你在河西地声望。

    我出钱雇人修烽火台,何损什么民力

    说起严县令,张焕不屑地冷笑道:你休要上了他的当,他今天一番话其实是在影射我,而他却是说给陇右地韦谔听。

    杜梅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那都督准备怎样对付他们

    的话音刚落,舱门却轻轻地被敲了敲,一名亲兵在门外道:都督,天宝县李县令求见,说有机密大事禀报。

第一百七十章 清理官场

    说吧有什么重要之事告诉我张焕坐了下来,望着神情显得十分紧张的李县令微微笑道。

    李县令轻轻添了一下干涩的嘴唇,他习惯性地向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都督,严县令在新年期间曾离开过河西,去了开阳郡。

    你怎么知道张焕依然不露声色地问道。

    他带了一个小妾同去,回来后他的小妾到处炫耀,说严县令新年期间带她去开阳郡的什么酒楼吃饭,又在开阳郡的什么金铺了买了饰,所以我也有所耳闻。

    张焕点了点头,新年期间韦谔在长安,严县令不可能遇到他,不过张焕早有心理准备,虽然他已不会和韦谔生什么大的冲突,但韦谔也不会咽下这口气,小动作必然不断,象拉拢分化自己的手下人等等,现在这些县令心存不满,这种机会他韦谔当然不会放过,张焕见李县令似乎还有话说,便笑道:还有什么事,一起说了吧

    还有就是李都督知不知道这些县令心存不满的真正原因

    说

    李县令着实有些犹豫,很多事情他其实是知道,但说出来的后果他也清楚,不过要想往上爬,就不得不借助某些人的肩膀,他瞥了一眼杜梅,吞吞吐吐道:其实问题是出在杜先生一月时让大家做的那张土地调查表上,杜先生还记不记得当时神乌县丞跑来给先生拜年时,杜先生说了什么

    杜梅一怔,他仰头思索了半天,忽然恍然大悟,你是说恢复府兵制的那件事

    就是那件事。杜先生过早地泄露了都督要收回土地的想法。

    张焕回身望着杜梅道:究竟是什么事泄露了什么想法

    杜梅苦笑了一下道:正月初一那天,神乌县王县丞来给我拜年,他和我是同科进士。早就认识。那天我和他聊起适合河西展的一些思路,其中就谈到了改良府兵制,倒没想到竟会引这些县令的猜疑。

    其实都督和杜先生都不知晓,这些县令县丞在武威郡长则十年,短则五六年,每个人都有十分复杂的人情网,武威郡地大部分丰腴的土地其实都掌握在他们或他们家人的手中,从前辛将军只考虑防范吐播。从不管他们这些事,地方上地政务都由他们为所欲为,而韦家为取得河西又全盘答应不动他们地利益,这此都督强势进入河西,他们摸不清底细,所以便旁敲侧击来探听消息。

    说到这,李县令微微叹了口气,那王县丞自己就有八十顷上田。加上他的两个弟弟以及丈人们,所占有的土地少说也有二三百顷,所以他才利用故旧的身份套杜先生的话,府兵制不就是要让农民有土地么

    张焕见他侃侃而谈,一切细节都清清楚楚。便笑了笑问道:你又如何知道难道他们又告诉了你

    李县令脸一红,半天说不出话来,他是个见风使舵之人,见张焕回京了就担心他不再返回,便和其他县令一起积极谋算。可等张焕回来后。又现他真的有长期留下的迹象,于是就赶紧告他人。以洗脱自己的罪责。

    张焕也没有追究地意思,便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赞许道:你做得很好,我这次记你一功,先去吧

    李县令刚走,杜梅便上前向张焕跪倒,惭愧道:属下一时失察,请都督责罚。

    张焕笑着将他扶了起来,谁没有个书生意气的时候呢记住教训就是了。

    他见杜梅坐下又道:不过这件事你要想个妥善办法,看看怎么处理才好

    杜梅沉思片刻便道:关键是都督手上没有可替换之人,全罢免了震动也太大,属下的建议是杀鸡骇猴,一手硬一手软,再慢慢地一个一个收拾。

    那这个鸡又是谁张焕半眯了眼徐徐问道。

    严县令杜梅毫不迟疑地道。

    次日一早,张焕便在五百骑兵的护卫下离开了会西堡返回武威郡,一群年轻的士子们也随他同行,而裴明远则留在码头协助杜梅储运粮食。

    从会西堡到武威郡约二百余里,是两天的路程,第二天下午,众人过了猪野泽,离武威郡已不到二十里,地方官员们便一一向张焕辞行,各自回到自己县里,最后只剩下神乌县的严县令和王县丞,或许是杜梅不在地缘故,二人一路上也有说有笑,给一群士子沿路讲解河西的山川地理和人文风俗,并打趣他们来到河西后,抢着给他们做媒的人将打破头,听得一群士子悠然向往,离开京城时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的念头竟有些动摇了。

    都督这群士子至少要分我六人。严县令加快了马赶上张焕道。

    张焕回头看了看那群朝气蓬勃的士子,他没有一口回绝,只是温和地对他笑道:那你打算怎么用他们

    严县令想了想便道:我打算把他们放在六曹,县衙中都是一些老吏,暮气十足,正需要一点有活力地年轻人。

    回头再说吧要来的年轻人还有很多,我打算让他们先到军队里磨练一阵子,既然是想来收复西域,却让他们做小吏,他们怎会甘心。

    张焕说着,又笑了笑道:说起老吏,我倒有件事情想和你商量一下。都督请说。

    眼看会西堡即将建成,我打算迁二千军户到堡中去,同时也设置会西县,辖黄河边西岸数十里方圆,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县令,我看你手下王县丞颇为干练。便想提拔他为会西县第一任县令,你看如何

    这个严县令犹豫了一下,很为难地道:新年伊始杂事繁多。他一走恐怕县里的很多事情都会瘫掉。请都督慎重考虑。

    张焕微微一笑,不妨,我会安排一个新县丞接替他。

    说罢,张焕抽了一鞭战马,将心事重重的严县令远远地抛在后面。

    很快,一行人进了武威城,春天地武威城已被生机勃勃地绿色所覆盖,花红柳绿姹紫嫣红。处处都洋溢着春地气息,此时天色已近黄昏,大街上人流如织,饭馆酒肆里生意兴隆,还有嗅到机会地商人牵着骆驼出现在大街上。

    在离城门不远处有一座颇具规模的校场,此刻校场里扎满了帐篷,住着约千余户移民,他们大多是陇右地区地无地农民。听说去河西有可能得到土地,便悄悄地举家前来,张焕也来不拒,实在来不及盖房,就将他们暂时安置在帐篷里。

    在校场门口搭了几座巨大地粥棚。正逢晚饭时间,粥棚前排着长长的领粥队伍,一些乞丐也混杂在其中。

    都督,那是夫人的马车一名亲兵忽然指着从粥棚旁驶来的一辆马车,旁边还跟着几名侍卫。张焕也认了出来。可不就是裴莹的马车么

    马车的侍卫也显然看见了张焕的队伍,便立刻掉头快驶来。嘎地一声停在了张焕面前,车帘拉开,露出裴莹亮丽的笑脸,我家老爷终于回家了

    张焕微微笑道:莫非莹儿是来替我安抚这些百姓

    裴莹笑盈盈地点了点头,你天天说河西最大地问题是人口不足,这些人眼巴巴地跑来投奔你,你虽然提供食宿,却不闻不问他们的内心感受,我今天去了才知道,他们中有不少是逃出来的奴隶,就害怕你把他们遣返回去,整日里担心害怕,度日如年,我告诉他们你会给他们自由,他们都感激不尽呢

    有你就行了,你是都督夫人,我不指望你还能指望谁

    张焕说着,让亲兵先带士子们去军营给他们安排食宿,他自己却翻身下马,也坐进了裴莹的马车,马车随即缓缓启动,向都督府驶去。

    怎么,可是遇到什么不顺利之事张焕见裴莹的脸上有些不自然,便笑着问她道。

    裴莹摇摇头苦笑了一下:刚才在校场那边,他们谁也不相信我是都督夫人,在他们想像中都督夫人应是雍容华贵的中年贵妇,怎么会是个黄毛丫头,有不少人还以为我是都督的女儿。

    张焕不由哑然失笑,他正想开玩笑地唤她一声乖女儿,忽见裴莹面有嗔色,他立刻咬住舌头转换话题道:你五哥来了

    裴莹一怔,脸上的嗔色立刻变成了喜色,连忙拉开车帘向后望去。

    你别看了,他在黄河码头,留下来协助杜先生搬运粮食。张焕搂过她地腰,在她樱唇上亲了亲,暧昧地笑道:多亏有你这个娘子,岳父大人才出手阔绰,居然给我们河西十万石粮食,这样一来,我便可以撑到麦收了。

    一边拉下车帘,手却伸进了她的衣服里,肆无忌惮地揉捏起来,裴莹脸上映出了一抹绯红,她浑身酸软地倒在张焕的怀中,忍不住微微喘息起来。

    马车越行越快,片刻便消失在绵绵的细雨之中

    由于崔宁和母亲的到来,都督府又略略作了些改动,张焕先是买下了紧靠府宅地一处院子,将它改建成了一座道观,让母亲在里面静养,随后又将原来杨飞雨住的那间独院重新翻修,让崔宁居住,并和裴莹所住的院子连成一片,张焕又命人买来十几个模样清秀丫鬟充实内宅。

    虽然崔宁已经跟他到了河西,但她原则性极强,在父亲没有松口之前,他们俩不可能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张焕也不勉强崔宁,只要她在自己身边,没有嫁人之忧,那他也就放心了,崔宁嫁给他只是迟早的事。

    崔宁性子温顺,同时她也是个极聪明地女子,为了能长久留在河西,她也是处处小心,平时只和裴莹说说话,极少再和张焕单独相处,以免惹起裴莹地不快,三人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生活在一起,彼此心里都有数,可谁也不肯说破。

    吃罢晚饭,崔裴二女相约去内室下棋,张焕则来到自己的书房,他地书房位于内宅的最东面,有一大二小一共三个房间,其中一个小房间放置着一张巨大的沙盘,是数百人用几个月时间做出的河西地区全貌,而另一个房间则是他困了时休息的地方。

    此刻书房里灯光柔和,炭火烧得正旺,使房间里十分温暖,张焕独自一人躺在他的圈椅上,闭着眼考虑河西官场的布局。

    一路之上,他的方案已渐渐考虑成熟,清理河西官场和收回土地是两件息息相关之事,虽然他已掌握了河西,但也不能公开铲除异己,毕竟这些官员都是朝廷任命,做得太招摇一是会损坏他的名声,其次会使朝廷一些嫉恨他的人找到借口阻挠对他的援助,至少在自己强大起来之前尽量保持低调。

    但无论如何,要赶在夏收之前,必须将土地问题解决。

    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即门轻轻地敲了敲。

    进来

    门开了,亲兵副将陈平快步走进了书房,他半跪行了一礼,沉声道:末将前来听命

第一百七十一章 杀鸡儆猴

    次日一早,神乌县王县丞便忧心忡忡地来到了刺史衙门,刺史衙门也就是凉州都督衙门,这算是一套班子两个牌子,在县令县丞等地方官员面前张焕的身份是武威郡刺史,是武威地区的最高行政长官,当然,他这个刺史和中原地区的刺史大不相同。

    王县丞全名叫做王潜,与张焕的幕僚杜梅是同科进士,年纪约四十余岁,他是金城郡人,按大唐的官员轮换体制,他早就该被调走或升迁,但武威郡的地域特殊性,使得武威郡的地方官员大多在任时间较长,王县丞在河西地区已经做了近十年的县丞,虽然无法进入大唐官吏的升迁体系,但有一弊必有一利,他们避开了朝廷的监察,他河西地区,他们无异于土皇帝,惠及亲朋家族,官虽小,可肉却肥得很。

    在门口等了片刻,王县丞便被两名亲兵领进了张焕的官房,房间分为里外两部分,里间为张焕处理公务所在,而外间则坐着替他处理文书的幕僚,在韩愈进了国子监后,张焕现在整理文书的幕僚是孟郊。

    此刻张焕正在给孟郊交代文书分类的一些注意要点,王县丞被领了进来,他又简单地嘱咐了几句,便让王县丞坐下,随即侍候笔墨的书童给王县丞端上一杯茶。

    张焕咕嘟咕嘟地喝了两口茶,长长出了一口气便笑道:严县令可给你说过会西县一事

    王县丞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别人都是为升官而欣喜若狂,可他心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且不说他离开了做官近十年的神乌县,原先积累的人脉每年大户地孝敬都会慢慢消失,而且会西县的百姓都是军户,有军队为后盾,那轮得到他指手画脚,再会西县的辖地大多是戈壁荒滩,哪里比得上富庶的神乌县。到那里去当县令。和充军又有何异

    心中不满归不满,刺史的话却又不敢不听,这可不是一般的刺史,他可是河西的实际主宰,据说还是裴相国地女婿,大家都为官多年,谁不懂得新官上任要烧三把火呢若不是张焕要动他们地切身利益,谁又何苦去顶这个风头。

    现在他唯一抱的希望就是这个凉州都督仅仅是因为相国之婿才如此年轻便登高位。在大家抱成团与他对抗后,他能知难而退。

    可眼前的问题他却必须要面对,王县丞沉吟了良久终于应道:多谢使君对属下的信任,属下自当去赴任,只是交接公务尚须时日,请张使君能多给我一点时间准备。

    如今之计只有用拖来解决,其间再弄出几桩案子,把事情复杂化。造成自己想走也走不成的局面,王县丞熟知官场潜规则,很多事情就在一个拖字下不了了之。

    王县丞一边说,一边偷眼看张焕的表情,见他欣然点头。心中不由暗暗得意,果然是嫩了一点,不料眼前这个张刺史不仅没有官场经验,而且考虑问题也似乎太草率,只见他慎重地点点头。竟说出一句让王县丞几乎晕死的话。那好吧我就给你三个时辰整理,下午自然有新县丞去和你办理交接。

    王县丞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了刺史衙门。他万念皆灰,心中沮丧到了极点,他坐进了马车,也无心再去县衙,只吩咐一句回府,便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马车不紧不慢地奔行,王县丞的府邸在武威城东地富人区,离刺史府不过一刻钟的路程,随着马车的一路颠簸,王县丞也渐渐地清醒了,不对就算他是相国的女婿,不通官场之事,但他也不可能这么白痴,三个时辰便可交接公务,这是在赶自己走呢他想干什么

    王县丞顿时惊出了一身汗,这不是什么正常升迁,他是要对河西官场下手了,王县丞的脑海里飞快地转着,武威五县中,神乌县是郡治所在,又是人口最多最富庶的一县,他要下手也必然从神乌县开始,难道他是要拿自己开刀吗

    王县丞的心猛地坠入了深渊,就在这时马车也停了下来,老爷,到府门了。给我掉头,再回刺史府。

    王县丞在这一瞬间也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张焕要动手之人是严县令,他是要先夺县丞之职,架空严县令,可是他是威武都督,既然可以调走自己,自然也可以调走严县令,架空严县令也没有必要呀

    难道是

    王县丞已经渐渐明白了张焕的用意。

    马车很快便回到了刺史衙门,一名亲兵没有多问什么,笑着将他领进了张焕地房间,王县丞请自己进去吧刺史已经等你多时。

    王县丞战战兢兢地走进房间,见张焕正背着手站在窗前凝视天空,他立刻上前跪倒在地,颤声道:王潜愿为都督驱使

    你果然是个聪明人。

    张焕慢慢转过身来,瞥了他一眼淡淡笑道:我是看在你为杜梅旧友的份上,给你这次机会。

    一百多匹快马在河西走廊上疾驶,风驰电掣般向天宝县狂奔而去,太阳快下山时,陈平一行冲进了天宝县城。

    不要多礼了,都督命我来办要事。陈平拉着县令李翰杰的手腕便快步向县衙内走去。

    都督有什么事李翰杰见陈平一脸凝重,他心中有些不安地问道。

    都督想找一名吐蕃人的探子,你这里可有

    李翰杰一惊,吐蕃探子他在天宝县这么多年。闻所未闻,当然吐蕃探子是有的,可是他们脸上又不会刻上探子两个字。

    吐蕃探子我现在没有现,要不我特地留意,若有消息我立刻禀报。

    陈平摇了摇头,都督只给我两天时间,明天晚上前我必须要拿到一名吐蕃探子。这是军令。我只能拜托李县令了。

    李翰杰听说只有两天时间,不由急道:吐蕃探子不是说有就有,你让我这一时到哪里去找

    陈平诡异地笑了笑,那你这里有没有犯死罪地吐蕃人

    吐蕃人李翰杰一下子想了起来。连忙道:有有两个,都是杀人罪,我已上报郡里,只待秋后处斩。

    那把这两个人都交给我

    这这恐怕不大好吧李翰杰大急,这两个人的卷宗都上报到郡里。日后问起来,自己如何交代。

    这什么这陈平眼一瞪道:如果你不肯把他们交出来,那你就是吐蕃探子

    天快亮时,陈平一行终于赶回了武威城。

    在靠近都督府有一处不知名的大宅,这是从前一个西域胡商所建,清一色的水磨大青石,显得异常坚固,但它的特别处在于它有着同样坚固地地下室。数量众多,从辛云京时代起,这座大宅便是军方处理一些特别事件地场所,有近百名士兵护卫,戒备十分森严。

    张焕一大早便来到了这座石宅内。地下室地出入口位于后园一间偏僻地小屋里,小屋前有十几名士兵把守着,张焕在几名亲兵的引导下走进了小屋,随即下了地下室,地下室通风尚好。但十分阴森黑暗。走了数十级石阶,一条长长的甬道便出现在眼前。甬道两旁是一间间储存物品的石室。

    这时,陈平从一间里迎来出来,都督,屋里两个人就是从天宝县带来的吐蕃人死囚。

    张焕从大铁门上方的小孔看进去,只见房间里有两根木桩,木桩上各用粗大的铁链绑着一名面目漆黑的男子,着上身,相貌都十分狰狞。

    他们愿配合吗张焕冷冷地问道。

    他们说,只要不死,无论做什么都可以。

    只要他们肯按我地要求出供词,一切条件都可以答应他们。张焕离开了石室,走了几步他又低声道:记住了,事情结束后,不能留他们在世上。

    属下尊命

    张焕点了点头,快步离开了这座令人感到压抑和不安的石室,他回到官房,孟郊立刻递上来一叠厚厚的文书,使君,这是王县丞刚刚送来。

    张焕接过又左右看了看,不见王县丞,便问道:他人呢

    孟郊笑了笑道:他说心里有愧,回府思过去了。

    他不是思过,他是回去避祸去了。张焕冷笑一声,便走进了房内,他将厚厚一叠文书摊在桌上简单地看了一遍,这些都是王县丞按照他的要求所写,主要是各县主要官员及其家属田产拥有情况,虽然只是大致数字,但已经有迹可。

    张焕抽出王县丞本人的一份,上面显示他有永业田职分田以及他历年所购的田产共计二百六十顷,还有他的三个儿子,四个兄弟,以及他的姑亲表亲,他妻子及几个妾地家人,都各有数十顷到百顷不等的田产,都写得十分详尽,末了还添了一句话:愿全部无偿充公。

    但这上面只有他在河西的田产,金城郡老家的田产却一字未写,张焕冷哼一声,无偿充公,哼难道还想卖给我不成

    他把王县丞的清册放下,又取过严县令地一本,和王县令也差不多,除了他本人有数百顷上田外,他的亲朋好友也拥有为数众多的田地,仅涉及严县令一人的田产加上起来不下千倾。

    张焕的脸色越看越阴沉,最后他啪地一声合上了清册,低声骂道:这些该死地蛀虫,难怪都赖在河西不肯走

    来人

    一名亲兵应声而入。张焕立刻厉声令道:命蔺九寒点集一千精兵,立刻包围严县令府上,一个人也不准放走,并给我放出话去,神乌县县令严文私通吐蕃,罪不可恕同时命其他四县地令丞尉都给我火赶到武威城集中。

    东城门附近一阵大乱,五百杀气腾腾地骑兵冲进了城内。在骑兵身后则是五百全副武装地士兵。一千军队冲过大街,密集的马蹄声,沉重而有节奏的跑步声,一双双冷酷的眼睛,只片刻功夫便赶到武宁坊,将位于坊内的严府团团包围起来。

    给我搜蔺九寒手一挥,数百兵士兵砸开严府大门冲了进去,严府中顿时惊叫声四起。一片鸡飞狗跳。

    半个时辰后,张焕在近百名士兵的护卫下来到了严府,此刻,严府附近赶来看热闹地百姓已是人山人海,堂堂地县令府被抄,这还是他们记忆中的第一次。

    二百多名严县令的儿女妻妾都被赶到大门外,他们挤成一团,吓得浑身颤抖。而被军士从县衙里抓来的严县令则更加狼狈,剥去官服打掉官帽,五花大绑地被摁在地上,他一见张焕过来,便拼命地暴喊道:张刺史。我身犯何罪竟如此对我。

    张焕瞥了他一眼,冷冷道:我抓获了两名吐蕃探子,他们招供你曾多次提供情报给吐蕃,严县令,本都督也是公事公办。不徇私情

    你血口喷人我堂堂的朝廷命官。竟会勾结吐蕃严县令大怒,红口白牙你可有什么证据

    证据我现在正在搜查你的府内。就看有什么收获了。说到这,张焕向他投去了一丝鄙夷的目光。

    严县令忽然明白过来,还没等他说话,只见从府内跑出两名士兵,一人拿了不少书信,而另一人则举着一个卷轴。

    都督,我们在他书房内找到了他与吐蕃人的通信,还有一幅武威城防图。

    栽赃无耻严县令破口大骂,张焕却没有理会他,而是接过卷轴纵马到围观地百姓之中,刷地将卷轴打开,高声对数千名围观的百姓道:各位父老乡亲,这是我们武威城的城防图,如果被吐蕃得到,他们十几年未攻下的城池就会唾手可得,届时你们每一个都会面临家破人亡的惨剧,可谁会想到,这居然是一个七品县令所为,本都督抓获了两名吐蕃人探子,他们已承认,他们给了这狗县令一千两黄金,他便出卖了武威郡,大家说,该怎么处置他

    人群中顿时骚动起来,有几个情绪冲动年轻人更是大声叫喊:杀死狗县令杀死卖国贼

    在他们的引领下,围观百姓的情绪被调动起来,大声怒骂诅咒,有人还向严县令扔石块,张焕见时机已经到了,他立刻回头使了个眼色,几名士兵立刻将五花大绑,且堵上了嘴的严县令扔进了情绪即将失控地人群中。

    数千百姓一拥而上,拳头石块牙齿如暴雨般向他们眼中的卖国贼袭去,所有的士兵都冷冷地旁观,没有人上去阻止,只片刻功夫严县令便当场毙命。

    民意不可违啊张焕由衷地感叹一声,随即下令道:将私通吐蕃的严文割下头颅,悬挂在东门示众一月,尸体扔到城外喂野狗

    几个士兵手起刀落,当即砍下了严县令的人头,围观之人一片惊呼,严县令地几个妻妾也吓得晕倒在地。

    都督,他的家人如何处置

    张焕冷冷扫了他们一眼,道:他府上男丁全部处死,女人没为官奴,其下人奴仆则公开拍卖,家产田产一概充公。

    很快,严县令私通吐蕃被愤怒百姓打死一事传遍了全城,官府更是四处贴出公告,将严县令私通吐蕃的详细罪证一一列举,又在东门外树了一座两人高的木塔,上面摆放着一千两黄澄澄的金子和几封书信,木塔周围有数十名士兵把守。只准远观不得近看。

    第二天下午,从各县赶来地官员66续续开始进城,他们无一例外地被请从东门走,迎接他们地是一只血已经凝固的人头,悬挂在城门之上,眼珠突出,面目异常狰狞。

    随即他们都被集中请到了严府。府门外正在如火如荼地拍卖严府地下人奴婢。几个丫鬟正站在木台上等待报价,十几人听说严县令的妻妾都被没为官奴,个个心惊不已。

    府中已经空空荡荡,某一处的墙角还可以看见斑斑血迹,引路的士兵又告诉他们,昨日就在这里处死了严县令地数十名参与通敌地兄弟子侄。

    李翰杰被吓得脸色惨白,私通吐蕃血腥杀戮,这一切不就是从被他抓的那两名吐蕃杀人开始的吗

    不仅是李翰杰。其他所有人都胆战心惊,普通的愚男蠢妇自然以为严县令通敌,可他们心里都明白,张焕是在拿严文开刀,在清理河西官场,铲除异己,而且手段毒辣得令人指,几乎每个人都在想着下一个会不会是自己。

    这时一名军官快步跑来。他在官员中大声问道:天宝县李县令何在

    众人的目光刷地投向了李翰杰,李翰杰战战兢兢地举起手应道:我在

    都督有令,李翰林抓获吐蕃探子有功,特升为神乌县县令,即刻上任。军官说完。向他拱拱手笑道:恭喜李县令了,请随我来

    李翰林的脸胀得通红,他心中又是欢喜可又是羞愧,在众人刀子一般的目光注视下,他低下头快步走出大门。可刚出大门众人便听他哈地一声大笑。随即脚步声飞快地跑远了,有几个官员实在忍不住。恨恨地呸了一声,低声骂道:两面三刀的小人

    他不是两面三刀,他是识时务之人,另外王县丞也是捐出全部田产,才得以继续留任只见外面走来了一名相貌凶恶地军官,他冷冷地看了众人一眼,道:在下蔺九寒,外号蔺阎王,严府男子就是我所杀,都督得到了吐蕃探子的口供,你们中间还有人私通吐蕃,都督特命我来查清此事。

    众人都被吓坏了,张焕的言外之意,他还要动手杀人,众人面面相视,不知下一个要杀谁,昌松县韩县令吓得浑身直抖,在会西堡时他曾经出头过,张焕不会记住自己了吧蔺九寒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便厉声对众人道:现在就请各位随我去见一见那两个吐蕃探子,让他们当面指认,在通敌未明确之前,谁都有嫌疑。

    说罢,他一挥手,数百名士兵涌进院子,将这十几名官吏押送上了两辆马车,很快,他们便被带到关押吐蕃探子的地牢,在昏暗潮湿的地下,他们一个接着一个,跌跌撞撞地走着。

    铁大门吱吱嘎嘎地被拉开了,隔着粗大的铁栅栏,众人只看见两名吐蕃人正在一叠口供上画押按手印。

    各位看见没有,这两人就是军队抓住的吐蕃探子。蔺九寒又回头喝道:叫他们来认人

    几个人士兵将两个吐蕃人象拎小鸡一般架到了铁栅栏前,扔在地上,两名吐蕃人慢慢地抬起来头来,用他们老鹰一般锐利的眼睛一个一个地从木立在外面地一群官员脸上扫过,最后两人的目光一齐落在了矮矮胖胖的昌松县韩县令身上。

    韩县令犹如晴空霹雳,他浑身颤抖得越来越厉害,从大腿抖到胸膛,再颤抖到牙齿,,接着,他像一棵被大风吹动的树,摇摇晃晃,一下子跪倒在地,全身骨骼格格作响。

    我愿意效忠都督我愿捐出全部田产。韩县令连连叩头,鼻涕和眼泪流满了他的脸庞,他惊惧得声音都变了调,他有儿子也有女儿,严县令被残酷杀戮已经在他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地恐惧,此刻只要能保住自己和家人的性命,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蔺九寒连忙笑咪咪地扶起了他,安慰他道:其实都督也是很有人情味的,朝廷给韩县令的永业田和职务田尽管留下,家产也不会动你一文一毫,韩县令请安心为官。

    他立刻回头命士兵道:还不赶快把韩县令扶出去堂堂的一县之令怎能呆在这个地方。

    立刻有两名士兵上前来搀扶韩县令,把已经浑身瘫软地韩县令慢慢扶出了地牢,见解决了一个,蔺九寒地脸又一沉,冷冷地对其他人道:都督也不相信韩县令会通敌,所以既然不是他,那必然另有其人,让他俩继续辨认。

    事情到了这一步,众人的心中都跟明镜一样,张焕要地是他们的效忠和他们多占的田产,如果不肯给的话,那严县令就是下场。

    蔺九寒的话音刚落,立刻有两名官员抢先站出来,深深施礼道:我们也愿效仿韩县令,效忠都督并交出多占田产。

    另外之人也不甘落后,纷纷表态愿效忠都督,愿交出自己和亲朋的田产,自此,一场席卷河西官场的清洗才终于落下了帷幕。

    在随后的一个月里,武威郡颁布了限田令,用暴力加威胁的手段剥夺了二百余大户的土地,共计五千多顷耕地全部收归官有,并同时实行奖励军功制度,凡从军可分得十亩地,若有杀敌立功的表现还可另有土地奖励。

    除分给军户的土地外,其余土地则由继续由原来的佃户租种,只是改向官府交租。

    在实施了一系列的土地政策后,参军踊跃,张焕的西凉军也由原来的一万余人猛增到了二万人,并在佃户和牧民中大规模组织民团,实行全民皆兵,尚武之风又再度在河西兴起,土地问题和官吏问题的解决为张焕随后的一系列展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第一百七十二章 私塾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书声琅琅,从几扇敞开的窗户里远远传出,读书声渐止,一个稚嫩的女童声问道:尊师,请问这三句话何解

    随即一个温柔的声音答道:小雨,这是孔圣人的人生三大乐事,它是说在不同的境遇里重新温读学过的文章,你就会现有新的收获,从而获得快乐,还有,你的亲人在遥远的地方,很久很久不知道他们情况,有一天他们忽然从远方归来

    此时正逢仲春,人间四月芳菲刚尽,林花谢了春红,武威城中绿意浓郁熏风袭人,正是一年中最舒适最动人的季节,在刺史府后的静心观旁增添的一座小小的私塾,私塾与刺史府的后园相通,在这座私塾里招募了二三十名十岁以下的女童,大多是武威城中一些开明人家送来,不收学费,只是偶然有女童带些蔬菜水果答谢师长。

    先生是个年轻美貌的女子,用女童们的话说,她们从未见过这样美丽的女子,就像仙女下凡,这个美貌的女先生自然就是崔宁了。

    寄居河西,日子久了她也颇无聊,张焕便在静心观旁专门修了一座私塾,招些女童读书授学,手中有了事业,崔宁也一心教授这二三十名学生,心中也渐渐有了寄托。

    私塾虽不大,但学堂却很宽敞,学堂里整齐地摆放着三十余只小小的坐榻,每只坐榻上放置一张案几,上面笔墨纸砚俱全,二十余名女童正专注地听着先生的讲解,目光清纯充满了仰慕之色,崔宁身着一袭洁白的长裙。她眉似远黛面若桃花,在四月的季节里显得格外地楚楚动人,她坐在最前面的师席,手中拿着书,袖子轻轻滑下,露出一段白皙如霜雪的皓腕,

    在她前面的案几上摆着一只白玉瓶。瓶里插着一束开得正盛的茉莉。娇嫩而洁白,阵阵幽香扑鼻,和清丽脱俗地崔宁相得益彰。

    此刻,论语已经讲解结束,明日便是寒食节,崔宁正给女童们娓娓细解寒食节的来历,眼中温柔而带着笑意。

    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

    日暮汉官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

    这诗就是描写寒食节,传说春秋时介子推辅佐晋公子重耳复国后,隐居于山中,不愿为官,

    重耳烧山逼他出来,子推母子隐迹焚身,后来晋文公为悼念他,便下令在子推忌日禁火寒食。

    形成寒食节,现在为冬至后一百五日

    崔宁在学堂轻言细语,她却没有现在窗下悄悄站着一人,正含笑注视着她。

    张焕已经来了多时,窗外浓绿的枝叶遮挡住了他的身影。他不忍打扰崔宁的授课,这时,身后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嘘张焕急忙回头,示意身后人安静,他身后站着在私塾里打杂的老仆。他一左一右各牵着一个六七岁地女童。都一般打扮,小脸也是一样清秀可爱。似乎是孪生姐妹,在不远处跟着一个三十余岁左右地妇人,下巴上有一颗颇为显眼的黑痣,正是这颗标志性的黑痣,张焕似乎记起她是县丞王潜之妻,她也看见了张焕,正迟疑着不敢上前。

    这时崔宁从透过窗子也看见了老仆,知道有新学生来了,她便布置学生们习字,自己快步从学堂走出,却一眼看见站在窗下的张焕,只见他正从一丛繁茂的枝叶中艰难出来,帽子也歪了,样子颇有点狼狈。

    崔宁急忙上前替他拨去枝叶,压低声音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不想打扰你授课,看一看你便走。

    那你等我一下,我这里正好有新学生。崔宁眼波流动,又娇又媚地白了他一眼,张焕心中一颤,急忙闪到一旁等候。

    等了一会儿,他见崔宁接受新生需要一点时间,便信步走进了学堂,学堂里很安静,每个女童都在认认真真地写字,谁也没有注意到张焕进来。

    他走到那个叫小雨的女童面前,见她在默写新学的论语,正在写不亦说乎的说字,可是她写地却是个悦字,张焕暗暗点头,这是一个有自己想法的孩子,小小年纪倒也难得。

    你是谁小雨忽然感觉到眼前之人的气息不对,一抬头,见尊师竟变成了一个长着胡子的男人,不由吓了一跳,怯生生地问道。

    她的声音打破了学堂里的宁静,所有的女童都抬起头,疑惑地看着这个不之客。

    那个我是你们先生的那个那个

    张焕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也是你们地先生,教你们射箭骑马

    他忽然看见孩子们一根根如麻杆般细嫩的手腕,也有些说不下去了,可女童们听见骑马,一个个目光变得明亮起来,眼中充满了向往之色。

    好了,不要哄骗我的学生了。崔宁出现在了门口,她一手牵着一个粉雕玉琢般的女童,正抿着嘴笑盈盈地看着张焕。

    我哪里是哄骗她们,明天我就叫人牵几匹小马来。说到这,张焕忽然明白自己上当了,他向崔宁挤了挤眼,转身对学童们打个哈哈笑道:我说话算话,明日让先生放你们半天假,学学骑马。

    女童们都一齐欢呼起来,崔宁走了进来,目示张焕,他会意,慢慢走到隔壁去了,身后传来崔宁的笑声,好了,这两个是我们地新伙伴,一个叫小冰。一个叫小玉,大家欢迎。

    隔壁是崔宁的批阅学生功课的地方,房间不大,收拾得一尘不染,早晨的阳光从窗格射出,整个房间里素雅清幽,散着一种淡淡的芳香。

    张焕坐下。轻轻翻看桌案上地一叠功课。这是孩子们地习字,几个写得不大好地字,旁边都有崔宁用娟秀地小字批注需注意的地方。

    这时,张焕忽然感觉到身后有异,一回头,只见崔宁已经站在自己的身后,她身材高挑,宛如一株婷婷玉立的白玉兰。

    他急忙站起来。捉住了她的手,崔宁好久没有和张焕独处,她有些羞涩地低下头,低声道:你刚才在窗外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我很想你,便来看看你。张焕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凝视她宝石一般地双眸,看着她微微张启地红唇,便要低头亲下去。

    别崔宁急忙用手挡住了他的嘴。她指了指外间,被孩子们看见了不好。

    她见张焕眼中露出一丝失望之色,便主动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嫣然笑道:这样就可以了。张焕也不勉强她,便拉着她的手坐下。笑道:看起来你很喜欢这些孩子们。

    崔宁轻轻点头,这真要谢谢你了,本来是挺烦闷的,可收了这些孩子们,有了事情做。心里觉得充实许多。焕郎,这些孩子我准备教她们五年。你要帮我。

    张焕听她叫自己焕郎,心中一荡,便拉住她的手暧昧地低声笑道:那我们的孩子呢你要不要也教他们。

    崔宁羞得满脸通红,她扬起粉拳便打,却被张焕趁势一把抱住,深深地吻住了她的红唇,崔宁的眼中渐渐露出迷醉之色,她搂住爱郎地脖子,忘情地回吻着

    忽然,外面传来了一阵读书声,崔宁惊觉,立刻坐了起来,拉了拉衣裙,娇媚地白了张焕一眼道:又趁机轻薄人家。

    张焕被她的娇态激荡得心晃神摇,他忽然觉得自己越来越把持不住了,这样等下去,何时是个尽头,便一皱眉道:宁儿,你一定要父亲答应才行吗

    提到父亲,崔宁轻轻地叹了口气,自己逃婚来河西,事后父亲也没有惩罚张焕,说明他心里其实是极爱自己,已经默许了自己的行为,如此,她又怎么能不尊重父亲。

    想到这里,她温柔地说道:焕郎,我既然已经跟你来了河西,那我此身就已是非你莫属,但父亲的养育之恩我也不能忘记,再等一等好吗等他气消了,他一定就能答应我们。

    说到这里,她从桌案下取出一封信,递给张焕道:这是我给父亲的信,你帮我让人带回去。

    张焕犹豫一下,还是接了过来,崔宁明白他的担忧,便又笑道:我只是告诉父亲,我在河西做了女夫子,教了二三十名女学生,再让他把我的一些东西送来,我想他应该会感到欣慰。

    张焕接过信,又想问她有没有求父亲答应婚事,可一转念,又放下了这个想法,他知道崔宁其实是个外柔内刚之人,勉强她反而会适得其反,此事只能慢慢来,便无可奈何地笑了笑道:好吧算我命苦。

    崔宁扑哧一下笑出声来,用一根玉葱般的手指轻轻戳了他额头一下,轻柔地笑道:你哪里命苦,把两大相国地女儿都拐到手,别人眼红还不行呢

    张焕嘿嘿一笑,他站了起来,好了,我要走了,听说在会西堡那边采沙时现了金砂,我要去看一看,要过几天才能回来,孩子们骑马之事我也会交代好。

    焕郎崔宁忽然又叫住了他,她迟疑一下,便道:严县令的妻女,你就饶了她们吧

    你说什么张焕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他语气有些冷淡道:是她们找到你了

    崔宁摇了摇头,我从未见过她们,但是你杀了男人也就罢了,可怜那些女人又有什么罪呢

    她未说完,张焕便笑了笑打断了她的话,我明白你是好心,但这件事我有考虑,你就不要过问了。

    他笑着又指了指几个正探头探脑的女童,她们都在等你呢,快去吧

    焕郎崔宁追出几步,叫住了他,她紧咬着唇道:我不是为她们,我是为了你,你明白吗

    她见张焕站住了,便苦苦劝他道:焕郎,我知道你地志向远大,有时候是需要用强硬的手腕,你剥夺他们的土地家产,这些都是身外之物,我不会劝你,你杀那些男人,我也知道你这是为了斩草除根,虽然我于心不忍,但我也不劝你,可你却连她们的妻女也没入教坊,任人糟蹋,这实在是有些残忍了,谁没有妻子儿女,假如有一天,你倒下了,我和裴莹也

    崔宁的眼睛有点红了,她再也说不下去,良久,张焕叹了口气,也没有回头,只略略点头道:好吧这件事我会折中处理,让她们改入洗衣局给士兵浆洗衣服三年,便放了她们,以后地罪妇皆从此例。

    说完,他头也不回便大步走了,崔宁望着他地背影,喃喃道:焕郎,我只希望你多一点宽恕之心,上苍也会助你。

第一百七十三章 发现金矿

    从河西走廊的入口是一个巨大的喇叭口形状,北面是贺兰山脉,而南面是祁连山的东端乌鞘岭,正东面则横着一条滔滔黄河水,中间的大片地带都是戈壁荒原,偶然会有一条雪山融水形成了季节性河流穿过荒原。

    现金砂的地方就是这样一条季节性河流,它位于喇叭口的最北面,离贺兰山约五里路程,是由贺兰山的冰雪融水形成,说是现金砂其实也并不妥当,很早以前一些牧民就曾在这里捡到过金粒,只是这里民风淳朴,没有成淘金气候,渐渐也被人遗忘。

    现金砂十分偶然,在修建会西堡时,劳工们无意中在砌石用的河沙中现了金粒,引起了杜梅的注意,在追查下得知这些河沙是从附近的一条小河中挖来,随即他组织人在河床中挖掘,也现一些金粒,但含量不高,没有什么价值,这时一名羌人劳工告诉他,在二百里外的流沙河中,金砂的含量要比这里高很多,杜梅又派人去流沙河中试掘,结果令人振奋,河砂中含有大量金砂,这是一个极具战略意义的事件,杜梅当即命人回武威报告了张焕。

    流沙河是一条季节性十分明显的河流,春天水,夏天河床满盈,到了秋冬时又渐渐干涸,它并不长,只有约一百余里,但蜿蜒曲折,使直线距离还不到五十里,也正是因为它弯道众多,积累了大量的河沙,故得名流沙,谁会料到,在这些河沙中竟蕴藏着巨大的财富。

    此时正逢仲春。流沙河两旁的胡杨生长茂盛,虽然数量不多,但在荒无人烟的戈壁滩上却让人眼前一亮,显得格外地生机盎然。

    这天下午,一支约五百人地骑兵队来到了流沙河畔,这是张焕连夜从武威赶来,黄金虽然不是大唐的通行货币,但它的财富价值是不可否认的,这对于地域狭小,物产并不丰富的武威郡而言。它的战略意义不言而喻。所以当张焕得到消息后,便立刻亲自赶来视察。

    此刻流沙河畔已经有千人驻扎,除了从会西堡抽出的七百余民夫外,还有一支三百人的军队驻扎,会西堡的工程已经进入到了尾声,由于已到春天,大量的民夫都返回各县,只留下数千人施工。使得原定五月完工地城堡推迟到了六月。

    张焕一到营寨便被兴冲冲地杜梅请进了大帐,他十分神秘的笑道:都督猜一猜,这三天我们淘到了多少金子

    我怎么能猜到,快拿出来给我看就是张焕见他眼中得意,估计定是收入不菲,便忍不住笑道:你再不说,我让你也去下河淘金去。

    杜梅从箱子里取出一只皮囊,有些吃力地拎了出来。递给张焕,都督,都在这里了。

    张焕接过,尽管有心里准备,但手还是不由向下一沉。他心中大喜,这半袋金子少说也有三十斤,若兑换成钱,至少也值五千贯,他将皮囊放在地上。手插了进去。手中充盈着饱胀的颗粒感,他将一把金粒慢慢举到眼前。在一缕阳光的照射下金粒熠熠闪光,不断地扑簌簌地从指缝掉进皮囊里。

    三天三十斤,去除涨水的夏季,那一年可采三百天就是三千斤,五十余万贯,这些都将变成钱,变成大量的物资,它将成为他河西展的重要基础,想到此,张焕眯着的眼睛也渐渐亮了起来,他猛地站起身,大步向帐外走去,杜梅急忙将皮囊放好,追了出去,都督,这是去

    我去看看淘金张焕地身影已经消失在营寨的大门之外。

    流沙河虽然长一百多里,但在初步勘探后,真正富含金砂的河段也就集中在下游的二十里河段上,此时正逢仲春,山顶的积雪也并没有大量融化,使得一条五丈宽的河流只成了潺潺小溪,七百余名民夫在三里长的河滩上散开,三人联成一组,一人挖两人筛,用金斗用细箕,虽然只做了几天,但架势上已象模象样。

    但张焕却现淘金的民夫中大部分都是妇人,虽然她们大都身子骨粗壮,但妇人做工不能长久,对这种需要技术地淘金活显然是不适合的。

    张焕的脸色慢慢沉了下来,他指着这些妇人冷冷问杜梅道:为何淘金也用妇人,难道你真是为节省那两个工钱吗

    回禀都督,会西堡那边民力紧张,现又到春天,属下担心吐蕃会随时派兵来袭,故来流沙河淘金的民夫只能多用妇人。

    杜梅见张焕对河边淘金的民夫大多是妇人颇为微词,便苦笑一声继续解释道:再,这只是试探性地淘洗,一两个月后,若收金丰厚,我再大量雇人,请都督放心。

    罢了,一两个月后,她们技术熟练,又再招工人重头来,岂不是误了,给她们长工钱,按男工一样对待,愿意留下来继续用,其次派专人给我严加管理,不准她们私藏金子,不准她们接触士兵,以后金砂每积五十斤送一次武威,有情况要随时报告,明白吗

    杜梅躬身答应:属下明白

    张焕点点头,又转身对辛朗道:辛将军,流沙河金矿对我们河西非常重要,我命你为流沙河兵马使,率军一千驻防,若有人来盗取金砂,第一次可驱逐警告,第二次则格杀无论

    辛朗半跪行军礼,末将尊令

    这时,远方忽然出现了十几个小黑点,似乎是骑兵,度越来越快,奔到数里外时张焕便已经看清楚了,是他的斥候军,只是从他们疾奔的情况来看,必然有大事生。

    都督会西堡有警报。几名斥候飞驰到张焕面前,大声禀报道:会西堡附近现吐蕃游哨。

    张焕心中一紧。这是他一直担忧之事,他冬天在会西谷建城,气候严寒,吐蕃不能过来,现在天气转暖,吐蕃自然也会知晓,不过来的只是游哨,或许他们真的只是想来看一看。

    想是这样想,但张焕却一点也不敢大意,他立刻翻身上马。令道:去会西堡

    从流沙河到会西堡约二百里。如果不惜马力一天便可到达,虽然吐蕃游哨出现,但张焕还是在第二天中午才赶到会西堡。

    目前,西凉军在靠进黄河地区地驻军约五千人,其中骑兵三千,步卒两千,共分三地驻扎,一个便是会西堡。有驻军三千人,由中郎将李横秋统领;另一处则是新辟地流沙河,驻扎一千骑兵,由偏将辛朗率领,最后一千人则分别驻扎在黄河西岸的五座烽火台,时刻监视黄河对岸地情况,每个烽火台驻军约两百人,各由一名镇将统领。

    会西堡的主体城墙已经完成。现在工匠们正日以继夜地修建堡内的建筑物,诸如民居仓库军营等等,同时也在城墙上修建各种防御工事,如搭建台安装床弩修筑眺望塔。

    张焕赶到会西堡时,正好有一队吐蕃游哨在远处眺望。他们人数不多,约百骑,这是三天来的第四支游哨。

    都督,今天这一支不是吐蕃人,而是吐谷浑人的游哨。李横秋陪同张焕站在眺望塔上。远远地看着这支百人队伍。

    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吐谷浑人张焕饶有兴趣地问道。

    很简单。昨天来的一队游哨与这一支衣着完全不同,昨天那一支全部身着黑色锁子甲。战马也十分矫健,而这一支却身着灰色军服,没有穿甲,队伍不整齐,所骑战马也杂色斑驳,看起来两支游哨的气势完全不同,而且河湟地区,也有几万吐谷浑人地军队,所以我大胆推测,这一支是吐谷浑人地游哨。

    吐谷浑人世代居住在黄河九曲地区,唐初逐渐被吐蕃人征服,成为吐蕃附庸,其军队也是吐蕃军的附庸军,在很大程度上被吐蕃人控制,安史之乱后,吐蕃大规模侵占大唐领土,战线拉得太长,兵力严重不足,尤其在和回纥争夺北庭的战争中失利,损兵惨重,无奈之下,吐蕃又开始启用吐谷浑人羌人以及党项人,羌人和党项人主要分布在松岷地区,而吐谷浑人则配合少量吐蕃人,控制河湟。所以李横秋大胆推测这是吐谷浑人,确实有他的依据。

    张焕听他的推测确实也有几分道理,便点点头道:不管是吐蕃人也好,吐谷浑人也好,他们既然三天之内来了四支,就说明他们是各行其事,同时也从一个侧面可以推断吐蕃人对会西堡的修建并没有引起高层重视,当然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必须要做好防御准备。

    他沉吟一下又道:我会再追加三千军防御会西堡,同时要保证乌鞘岭上烽火台的畅通,若敌人大规模进攻会西堡,你要随时禀报。

    属下遵令

    这时,那队游哨见唐军不出,似乎有些轻敌,又慢慢靠近了会西堡,企图取得更详细的情报,张焕不由冷冷一笑,回头对身后地几十名年轻将领道:我出二千贯赏金,你们谁能将这支游哨悉数歼灭

    张焕话音刚落,一名年轻小将立刻站出来道:末将愿往

    只见他年纪约二十岁,相貌俊美体格魁梧,显得英姿勃勃,张焕认得此人叫做王思雨,也是名门之后,他曾随自己进军回纥,作战英勇且武艺高强,从一个伙长被一步步提升为偏将。

    张焕眯着眼道:若你完成不了又如何

    末将若完成不了,甘愿重为士兵。

    好我准你带三百骑出战,愿你旗开得胜。

    王思雨一拱手,快步下城去了,会西堡的城门只有一个,向北面而开,很快,城门慢慢开启,一支唐军骑兵绕过城墙,忽然如箭一般射出,又仿佛被刀迎面劈开,一下子分成两岔,一百人继续向前疾驰,绕到敌军的后面,而另两百人则象一把锐利的尖刀,直插吐谷浑游哨。

    唐军势若奔雷,二百人便如千军万马的气势席卷而来,年轻的骁将王思雨一马当先,他头戴银盔,身披铁甲,手执一把三尖两刃刀,威风凛凛,锐不可挡,这时敌军游哨也现了敌情,吐谷浑人并不像吐蕃人那般强悍,死战不退,他们不是,对付大唐普通百姓他们是凶恶的狼群,但在大唐最精锐的军队面前,他们则变成了一群鸡,一见到唐军出击,便只想到逃命。

    吐谷浑人被唐军地气势所震慑,他们不敢迎敌,转身便逃,但马却远远比不上唐军,在一阵阵箭雨的袭击下,不断有人中箭掉地,只追出一里,王思雨率先挥舞着三尖两刃刀,如饿虎扑食一般从后面杀进了敌群。

    城墙之上金鼓声大作,旌旗挥舞,数千名士兵一齐呐喊助威,张焕则站在高高的眺望塔上,轻轻捋着短须微笑不已,虽然这只是一场对小股敌军的围歼战,可以说胜之不武,但他需要

    用这种方法来激士兵们的嗜血之性,过于单调而沉闷地生活是兵家大忌,许多有经验的将领都会想尽办法来激士兵的杀戮之心和斗志,所以在很多战争中都会生屠城或纵军抢掠的现象,这其实也只是一种激励士气的手段。

    城墙下,吐谷浑人已经被唐军包围在一座小山丘上,这是他们最初窥视会西堡地地方,现在却变成了他们地埋骨之处。

    三百唐军仿佛已经疯狂一般,一次又一次地向敌人起进攻,王思雨挥动着一丈长的三尖两刃刀,象一把锥子般刺进了敌群之中,他地刀上下翻飞血肉四溅,哀号之声不断,所到之处便是一条血路,唐军忽然爆出一声狂喊,他们高举长槊横刀,向数十名吐谷浑残军起了最后的冲击

    末将幸不辱命

    王思雨将一只装满了耳朵的大袋扔到张焕面前,向他半跪行礼道:一共是二百四十只耳朵,属下率军共斩杀一百二十人,生俘十人,自己一人未亡。

    张焕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我赏你二千贯钱,你怎样分配

    属下全部分给弟兄们,自己一文不拿。

    说得不错张焕赞许地笑道:既然你不要钱,那我就升你为牙将,跟随我左右。

第一百七十四章 河西的军户

    在吐蕃人和吐谷浑人的游骑数次窥探后,便再也没有消息,会西堡数度派人去河湟地区潜察,也没有现河湟地区有大规模兵力集结的情况,似乎吐蕃人对会西堡的修建并没有什么太敏感,或许他们目标只是东进,而并非北上,此事也就渐渐地被淡忘了。

    天也一天热似一天,五月初,流沙河那边送来了三次金砂,张焕特命工匠将它们按大唐标准二十五两一只铸造成锭,去掉杂质后,得到了纯度极高的金块,其纯度甚至还过了朝廷少府寺所铸造的金锭。

    这一天,张焕前往天宝县视察土地重配进度,天宝县是安置陇右军户较多的一县,约二千余户,同时它也是武威郡各县中驻军仅次于会西堡的县份,有驻军三千人,主要是防御从张掖那边过来的吐蕃人。

    天宝县是武威郡中草场面积最大的一县,一条百里的石羊河贯穿全县,又有数十条小支流注入其中,一直深入到北方的腾格里沙漠之中,在石羊河的两岸是方圆数十里的草场。

    五月是牧草最肥美的季节,纯净如蓝宝石一般的天穹下,大群群的牛羊在草原上悠闲漫步,不时可看见一群军马在草原上尽情奔驰,远方是白雪皑皑的祁连山脉。

    行了一百余里,天宝县斑驳的城墙已经依稀可见,事先得到禀报的天宝县新任县令远远赶来赶来迎接,新任县令姓黄。年纪约五十岁,他原是陇右的一名县丞,在前年回纥人偷袭开阳郡后。在韦谔随后地大规模官场清洗中被罢免回家,因他的一个儿子在河西从军,他索性也充作军户,被迁移到了河西,随即便被人才奇缺的张焕任命为天宝县丞,原来地李县令升迁后,他便被顺升为县令。

    张焕对天宝县总有一种特殊的感情,而且天宝县的百姓对他也十分怀念。一路之上,不时有牧民赶来向他见礼,进县城后。更有大群大群的儿童和妇女从家中跑出来迎接,到处是红扑扑的笑脸,不少士兵们还把孩子们抱上马,数十条土狗在战马前后撒欢,笑语喧阗。

    天宝县城属于中等规模,原来城内住有一千余户百姓,七八千人,大多集中在城东一条窄窄的街道两旁,而城西和城北则是大片空地,在张焕的记忆中。那里分布着一人多高的荒草,常有毒虫出没,可现在已经变成了成片整齐地木屋,成了集中安置军户之地。

    张焕没有去县衙,而是径直去了安置军户的城西。

    这条河被加宽了吗张焕指着一条约五丈宽的河流诧异地问道。在他记忆中,这条叫盘禾水地小河原来仅有一丈宽,现在居然变成了五丈宽。黄县令苦笑一声道:这是军户们刚迁来时自己动手拓宽的。

    为何

    他们担心被当地人袭击,出于自我保护,便把河加宽了。黄县令说着。又指一座宽平的木桥道:都督看见没有。这座桥还是三月初时由军户们自己动手修建的,在此之前。城东和城西被一条河隔绝,各不相往来,李县令也害怕出事,命令城西的百姓不准到城东去,使天宝县就像变成了两个县似的。

    张焕下马,拍了一下结实的木桥,微微笑道:那现在怎么又修桥了是不是戒心消除了。

    黄县令点了点头,也笑道:其实当地民风淳朴,这里的人当真不错,经常隔河扔一些羊过来,孩子们也偷偷游过河一齐玩耍,大家处久了,军户们也就主动修了这座桥,以方便来往。

    他刚说完,便见一大群七八岁的孩子远远跑来,他们都拿着木制刀剑,欢呼着冲过了木桥,而对面也有一群孩子,蹦跳着准备迎战。

    见此情形,张焕心中着实欣慰,河西地区民族复杂,一半左右的人都是羌突厥吐蕃回纥等民族,民风粗犷彪悍,他最担心是陇右地军户们来河西后与当地人生冲突,造成局面混乱,现在看来,情况远远比他想的要好得多。黄县令仿佛知道张焕的心思,他由衷地赞叹道:其实这主要得宜于都督的土地策略,都督剥夺了大户的土地,虽然城中那几家大户闹得要死要活,但城中地普通百姓却得益了,除了分配给军户以及直属军队的耕地外,还有一些土地也分配给了有子弟参军的当地人,军队又雇佣原来的佃户,降低田租,大家皆大欢喜,所以本来应该有的生存矛盾也就消弭于无形,都督这一手真是高啊

    这没什么。张焕淡淡一笑道:安置军户无非是利益再分配,有人得就有人失,没有什么两全之事,所以与其一路哭不如一家哭。

    黄县令默默地点了点头,他在陇右为官多年,当初韦谔与党项人生矛盾时,采取地就是屠杀地办法,使至今党项人与汉人的矛盾尖锐,就是源于没有能妥善处理好民族矛盾。

    都督能善待这些非汉人,这确实是走对了路。

    张焕瞥了他一眼,却摇摇头道:事情也并非你想地那样,不能一味行善,这也须区别对待,普通和汉人杂居的良善百姓我自然不会为难他们,但是有一点,这些民族不能形成部落或政权,一旦他们有了自立之心,迟早会是我中原的大敌,这种情况下决不能手软,在刚生苗头时就得彻底消灭。

    两人边说边走,很快便来到了军户聚居之处,这里居住着两千军户,几乎占去县城的一半。和城东地脏乱无绪完全不同,这里的屋子都是军队统一用木头成片修建,整齐划一。道路也十分宽阔,皆用泥土夯实,路上寸草不生,每家每户都有一个庭院,越过齐人肩膀高的院墙,可以看见院子里有地种着菜蔬,有的养了一院的鸡鸭,而且几乎每个院子里都种着一棵树。看起来十分温馨舒适。

    现在已快到中午,整个军户区都十分安静,张焕见不少妇人都拿着陶罐准备出门。便回头向黄县令望去。

    黄县令忙笑道:她们这是去给自己的男人送饭,大家都在地头上呢

    反正无事,那咱们去看一看吧

    天宝县的可耕地不多,约三百余顷,主要集中在县城东面,分布在一条叫桑树河两岸,这里土质肥沃,水源和阳光充足,大片的麦田一望无际,麦田之间布满了沟渠。

    为了不惊扰百姓。张焕命士兵暂驻在城外军营内,自己在十几名亲兵和黄县令的陪伴下来到了麦田。

    此时正是五月,麦田里一片金黄,微风拂过,金色的麦浪在蓝天下翻滚。此时正值田间看护地关键时候,田埂上坐满了正在吃午饭的农夫。

    张焕忽然现二里外的河边有一座巨大地风车状物体,不由好奇心大增,他快步跑去,来到近前才现这竟是一架巨大的筒车。利用水力和粗竹筒。源源不断地将河水送入水渠,这种筒车张焕在太原时见过。但在河西地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时一群农夫正坐在筒车下吃饭,他们见张焕望着筒车怔,一名老便走过来有些自豪地笑道:官爷,这座筒车是草民造的。

    张焕手背在身后做了个手势,示意黄县令和亲兵们暂时不要过来,他笑着点了点头道:老丈贵姓是哪里人

    杨老见张焕态度亲切,人又年轻,还穿着簇新的官服,估计是新科进士之类的,分到县里当了个小官,刚开始的一点胆怯也慢慢消失,他带着一丝长的口吻笑道:我姓杨,河东汾阳郡人,在老家是佃户,在这里我却有二十亩上田,小友是哪里人

    老丈原来是河东汾阳郡人张焕拉他坐了下来,笑道:我姓张是河东太原人,说起来咱们还是老乡呢老丈可是有两个儿子从军

    原来小哥也是河东人啊那咱们真是有缘了。杨老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太原张姓的特殊,他脸上带着些得意笑道:我大儿子可是随张都督打过回纥,后来又随他进京,再到了河西,年初他写信告诉我可以分得十亩地,让我过来,我便带走一大家子人来了,见真有土地,便让二儿子也从军,结果便得了二十亩土地,我种了一辈子地,居然还是第一次得到自己的土地。

    杨老丈,我先去了。一名黑壮的男子向他打个招呼。

    杨老连忙站起来,扯开嗓子喊道:今晚上我睡地里,你就回家吧

    老丈还雇了人张焕见他们似乎是一伙地,不由有些惊异。

    二十亩地还雇什么人,我和小儿子种便足够了。杨老坐了下来,摇摇头道:他是个羌人,是原来租种我土地的佃户,人家麦子种了一半,土地便换了主,我也没钱给他,便和他商量好,他继续来帮我,收成后麦子分他四成。

    张焕微微一怔,从前佃户的利益他倒没有考虑过,眼看夏收在即,这件事若不妥善处置好,极可能会生出事,他想了想便问道:你觉得还有什么好法子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杨老沉思一下便道:我觉得最好由官府定下规矩最好,省得有的人家肯,有的人家不肯。

    张焕点了点头,这件事回去就得着手,还有免三年税赋也需要把这些佃户考虑在内,想到这,张焕便笑了笑岔开话题问道:老丈既然会做筒车,那会做曲辕犁吗哪有何难画张图样让木匠做就是了。

    杨老见张焕问得挺懂行,而且皮肤黝黑,不像是养尊处优地大户人家子弟,尤其没有半点官架子,不由心中喜欢,他看了一眼远处的黄县令,便拍了拍张焕的肩膀笑道:张小哥是陪黄县令来巡察吧离开河东来这里当官,也是难为你们了,不知成亲没有

    说着,他眼睛向后瞟去,张焕这才现他身后站着一名年轻女子,约十六七岁,正在收拾陶罐,估计是杨老的女儿,模样儿倒也清秀,她听到了杨老的话,脸上不由一阵绯红,便远远地跑开了。

    杨老呵呵大笑,这丫头,居然还害羞。

    张焕明白他地意思,只是笑而不语,这时,他看见一名衙役远远跑来,向黄县令禀报什么,黄县令立刻抬头向自己看来,张焕知道是有什么事了,便站了起来,取出一张名刺递给杨老道:老丈,我在武威为官,若天宝县地官员们欺负你们,可直接来找我。

    说罢,他拍了拍杨老的肩膀,快步走了,杨老捏着名刺,呆呆地看着张焕地背影,他见黄县令向这个张小哥躬身施礼,顿时惊讶得合不拢嘴,他又看了看名刺,可上面的字一个不识,他忽然想起了儿子的来信,说他们张都督也是河东太原人,而且是一个极年轻之人,他这才终于反应过来,不由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嘴巴,老杀贼,你长的是什么眼神

第一百七十五章 党项人的商队

    一队骑兵护卫着张焕迅向天宝县城驰去,刚才黄县令告诉他,一支从西域返回的庞大的党项人商队在天宝县城歇脚,骆驼千匹,人数有四百余人。

    这是张焕入主河西以来遇到的最大一支商队,这对他有着特殊的意义,商队不仅能带来河西所缺少的物资,而且大型商队的到来也意味着丝绸之路的恢复,这将给处于丝绸之路要冲的武威郡带来巨大的商机。

    但张焕想知道的,还有关于吐蕃的信息。

    党项人主要分布在一南一北两个地方,一个是剑南道的岷松等郡,另一个则在关内道的延安郡顺化郡一带,安史之乱后吐蕃趁机占领后岷松等郡,大部分党项人都北迁至顺化郡,唐肃宗李亨在顺化郡重置庆州都督府,专门安置党项人。

    后来大唐无暇西顾,党项人便在那里逐渐建立了政权,他们不断南侵,袭扰陇右诸郡,掠夺人口和财富。

    庆治五年后,韦家开始控制陇右,动了几次对党项人的战争,胜负参半,后来在朝廷的调解下,韦谔与党项王拓跋林达成和解,党项人西迁至银川郡。

    但去年河陇事变后,银川郡便处于段韦张三家争锋之地,就在这时,党项人内部生了争夺王位事件,野利部落领野利平杀死了年迈的党项王拓跋林,夺得王位,拓跋林的儿子拓跋喜率五万忠于自己地党项人西渡黄河。占据了贺兰山脚下燕然郡的狭长地带,并在那里建立了新的西党项政权,与银川郡地东党项人对抗。

    这次从西域返回路过天宝县的商队便是西党项人。商队的领叫做拓跋千里,据说是一名党项贵族,他也很年轻,年纪只略比张焕大一二岁,方脸膛,长着一双锐利的鹰眼,说话不疾也不慢,举手投足间有一种不容抗拒的霸气。

    很快。拓跋千里便被士兵请到了唐军军营,他也没想到自己能在天宝县遇到武威郡都督。

    都督,拓跋先生带到。一名亲兵在帐外禀报道

    让他进来。

    帐帘一挑。一名亲兵把拓跋千里带了进来,张焕略略瞥了他一眼,见他身材不高,但十分壮实,行动十分矫健,显得干净利落,颇有军人风范,不过党项人也是全民皆兵,这也不奇怪。

    他上前一步向张焕施礼道:在下拓跋千里,见过张都督。

    不用客气。拓跋先生请坐

    张焕轻轻摆了摆手,请他坐下,一名亲兵给两人上了茶,拓跋千里端起茶杯细细吮了一口,眼中露出一丝惊异道:都督。这难道是越郡的紫笋茶

    张焕微微颌,拓跋先生倒很有些见识,不错,这确实就是紫笋茶。

    拓跋千里把茶杯放下,笑了笑道:实不相瞒。我祖父便是原党项王拓跋林。他一直仰慕中原文化,后来把我们十几个兄弟都送到长安或成都。我是拓跋家族中最小也是最没出息的一个,只在长安呆了三年,现在又只能当一个商人,来回奔波劳碌。

    哦原来拓跋先生是党项王子,失敬了。张焕口中客气,脸上却没有半点肃然起敬的样子,一个小小地党项人头领之子,在他眼里实在不算什么。

    他依然淡淡道:拓跋先生是从西域购货而来

    我去了碎叶,在那里用大唐瓷器换了一批上等的波斯地毯,准备去长安贩卖。拓跋千里微微叹口气道:只是运气不好,在龟兹遭遇到吐蕃人和回纥人的一场大战,损失了二百多匹骆驼,本来很丰厚地利润也少了很多。

    你是说,吐蕃人在和回纥人在龟兹开战张焕不露声色地问道。

    难道都督竟不知道此事拓跋千里表情十分惊讶,仿佛是对张焕的孤陋寡闻感到不可思议,战争从三月份就开始了,双方都投入了数万重兵,为争夺安西四镇,已经打了二个多月。

    这件事与我没有什么关系,我自然无须知道。张焕笑了笑,岔开话题道:拓跋先生一路东来,吐蕃人没有为难你吗

    我是党项人,所以他们没有为难,不过若是你们汉人的话他的话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却很明显了,吐蕃人是不容许汉人到西域经商的。

    说到这,拓跋千里沉吟一下便道:如果张都督也有意去西域经商,我可以专门派人带河西的商队去西域,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条件。

    说说看,你想要什么条件

    我希望张都督能和我们西党项结盟,一起对付银川郡的野利平。

    拓跋千里已经走了,张焕背着手在大帐里来回踱步,党项人给他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吐蕃与回纥在安西交战,难道这就是吐蕃不肯进攻会西堡的缘故

    似乎两之间正是一种顺理成章地因果关系,吐蕃集中精力争夺安西,所以才无暇东顾,但如果此事是从一个普通商人口中说出,他张焕可以完全相信,可这话却是从党项王子的嘴里说出,这就需要谨慎从事了。

    张焕对党项人并不是很了解,小时候他经常听学堂里夫子说,党项人是怎么怎么忘恩负义,在陇右烧杀抢掠,从今天这个党项王子的接触来看,此人并不简单,他一方面说自己最小最没出息,不被父亲看重,可一张口却要自己和党项结盟,语气中没有丝毫犹豫,似乎完全能代表党项,这就有些前后矛盾了。

    经历了这么斗争,张焕已经不是随便一个消息便能将他打动的人,这个党项人的消息虽然重要,但他却只信了三分,剩下地七分他需要自己去证实,很快,他便叫来了两个羌人斥候,命他们前往安西探察虚实。

    天宝县他已经呆了大半天,了解到了自己想知道的情况,他随即把黄县令找来,交代了一番,便带领亲兵返回了武威。

    且说这个党项人拓跋千里在天宝县歇息了一天,便带着四百余随从继续上路了,五天后,党项人的商队便来到了流沙河畔,过了河,再向北沿贺兰山走三百余里便是党项人聚居的燕然郡。

    当初他们启程去西域时正是二月底,流沙河畔还是一片荒芜,可现在却扎了几百顶大帐,

    不远处还有一个军营,只见有数千人在河边忙碌,场面十分热闹,拓跋千里心中不由有些诧异,他派人去打探一下,得到的回答是这些人在这里淘金。

    淘金拓跋千里心中动了一下,生出一个念头,如果这座金砂矿归党项所有,他又何须万里迢迢远方赴西域,虽然这样想,但他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直接渡河向北而去。

    燕然郡所在地贺兰山脚是一个狭长形的地带,东临黄河,最宽处不过二十里,长却有数百里,在去年初大唐皇帝李系被困西受降城时,韦谔曾派大将路嗣恭前去救驾,也就是在这里被回纥人地伏兵杀得打败,葬送了辛云京的河西精锐。

    燕然郡原来是突厥九姓人的属地,只有一座极小的城池,在党项人未来之前,这座城内只住了三百余户,一千多人,都是以放牧为生,党项人来了以后,城中之人都被赶走,这座小城也成了拓跋喜的王城,在城内扎了几十顶金碧辉煌的大帐,以供西党项的王室成员居住。

    西党项王拓跋喜共有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儿子分别起名为万里千里百里,千里自然

    就是拓跋千里,他实际上是二王子,绝非是他自己所介绍那样,最小最没出息的一个,不仅如此,他还是党项王位继承人。

    长约二里的骆驼队穿过了大片帐篷,二王子的归来引起了整个西党项人的轰动,数万男女都跑出来沿路迎接,欢呼声连绵不断,这一千多头骆驼里满载着他们的希望,在离燕然城还有一里时,拓跋千里的父亲,党项王拓跋喜亲自出来迎接。

    在这次党项人的西迁中,他们带走的财富和牛羊都寥寥无几,大部分百年积累的财富都留在了银川郡,于是,寻找到一条生存之路就成了西党项人最紧迫之事。

    和西域展开贸易便是党项人的第一个选择,为此,他们聚集了所有的财富让他们最能干的二王子去开拓这条贸易立国之路。

    拓跋喜亲热地将儿子拉进了自己的大帐内,拓跋千里刚刚坐下,便坦率地对父亲道:父亲,和西域贸易风险太大,吐蕃人只允许我们一年走一趟,而且商队人数不能过五百,我看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拓跋喜是个白白胖胖的中年人,他看起来不像什么党项王,倒像个大户人家的管家,听儿子说到贸易风险太大时,他不由叹了口气,五万多人的生存压力沉重地压在他的肩上,若放牧的话,贺兰山脚下没有什么大片草场,种田也没有耕地,除了做贸易赚钱,他再也想不出其他办法。

    就在这时,拓跋千里却阴险地一笑,父亲,我倒找到了一条我们党项人的出路。

第一百七十六章 意外的消息

    拓跋喜叹了口气,你可是说流沙河的那条金矿

    早在两个月前他就得到消息,河西人在流沙河现了金砂,并驻军开采,为此拓跋喜也派人在附近的河流里探寻,却一无所获,后来他和党项贵族们多次商量如何夺取流沙河,但又担心和唐军开战而迟迟下不了决

    现在儿子虽然没有明说,但拓跋喜却一下子又想到了流沙河的金矿。

    不料拓跋千里却摇了摇头,父亲,我说的并不是金砂,我说的是武威郡,那里牧草丰茂,水源充足,若我们夺下武威郡,那党项人就有了立足之根,趁吐蕃被回纥人牵制在安西,我们再取河湟,吸引银川郡的党项人来投,有了如此广袤的土地,那我们党项人便可建立自己的国度,何必看唐人眼色生存。

    不可,万万不可拓跋喜一下站了起来,指着儿子厉声道:你这样子会毁了大家,现在的大唐已非安史之乱时那般羸弱,在党项人十年前全盛之时尚敌不过陇右一家之军,现在我们兵甲不全战马稀少,又如何能与唐军对阵,你收一收野心吧

    全盛之时拓跋千里也猛地站了起来,他走到帐门口凝望着河西的天空,带着一丝不屑的口气道:十几年前那就叫全盛之时不过几万人马,象流寇一般地打家劫舍,我眼中的全盛是带甲数十万,有自己的朝廷,有宰相有六部,和中原王朝的皇帝一样统治千万人口,将万里河山揽入怀中。

    拓跋喜见儿子狂妄自大,他连连摇头。你还是想一想怎么养活这几万人吧流沙河的金矿倒可以考虑,什么朝廷什么皇帝,真是痴人说梦。

    说罢,他一转身便离开了大帐。察看从西域运来的物品去了,拓跋千里望着父亲地背影,只觉痛心无比,难怪自己的父亲敌不过野利平,被赶过黄河,他眼光狭隘,又胆小如鼠,难道他不知道唐人内部并非铁板一块吗此时不趁张焕势弱取河西。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心中虽然愤愤不平,但党项贵族只认他父亲,而不认自己。这可怎么办呢

    就在这时,一个相貌妖治的年轻女人从帐篷后面慢慢出现,她原是党项王拓跋林的小妾,被封为如意夫人,拓跋林死后,她自然被新王拓跋喜继承。

    但这个女人也是一个野心勃勃之人,拓跋喜身子羸弱她不喜,拓跋喜目光短浅胸无大志她更不喜,按照党项人地传统,若拓跋喜死后她同样要被他的儿子继承。所以如意夫人便一直在他的三个儿子中观察,长子拓跋万里徒有其名,和他父亲一样地贪图享乐胸无大志,而三子拓跋百里只是一介莽夫,打架可以。但头脑却很简单。

    如意夫人的目光便投到了次子拓跋千里的身上,他和大哥一样也有王位继承权,但他却是个实干之人,在西党项最危急的时刻,亲自率人赴西域经商。辗转数月而归。直到刚才偷听到拓跋千里那一席话,她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千里。你等一下。如意夫人叫住了拓跋千里。

    拓跋千里忙上前行一礼,夫人叫我何事

    来到我帐篷里来,我有话对你说。如意夫人把他拉进了自己的帐篷,如果按汉人的辈分,如意夫人应该是拓跋千里地祖母,但实际上她只年长拓跋千里两岁。

    汉人纲常伦理的演化也经历了一个漫长的过程,在西汉初年,惠帝娶了自己地外甥女为后,在后来的史书中这就成了吕后狠毒无耻的标志,事实上这其实只是一种母系氏族观念的残余,在人丁稀薄的原始社会,女人最重要的职责是生育,而绝非是守节。

    在古代的其他民族中更是如此,象王昭君象金城公主都是嫁子嫁孙,人口稀少的党项人也是这样,拓跋千里也仅仅把如意夫人看作是一个女人而已。

    你刚才和父亲的对话我都听到了,我支持你。如意夫人平静地说道。拓跋千里笑了笑,她支持又有什么用,她手上无兵无卒,拿什么支持自己,如意夫人明白他的笑意,便媚然一笑道:我有把握去劝说拓跋悦支持你,他手下有三千精壮士兵,可以成为你地后盾。

    拓跋悦是拓跋喜的亲弟,也是好勇斗狠之辈,他手中有一万党项人奴隶,是继拓跋喜之后最大的一股势力,如意夫人的话让拓跋千里忽然心动了,叔父的两个儿子都死在野利平地手中,他现在后继无人,如果能把他的人口夺过来,那自己岂不是有了话语权

    想到这,拓跋千里瞥了一眼如意夫人高耸的胸脯,压低声音道:我不要他的支持,我要他的人,如果你能帮我办成此事,我将来立你为后。

    如意夫人脸色变了几变,她明白拓跋千里地意思,低头沉思了片刻,她毅然道:那你要先做他地儿子才行。

    只要能拿到那一万人,我就是做他的孙子又何妨拓跋千里背着手冷冷地说道。

    空气中已经有一点夏天地味道,河西走廊的初夏悄然来临,蓝湛湛的天空下不再安静,春季的已经恋恋不舍地让给了比较炎热的气候,热气在熟禾上面跳着舞,麦田的四面八方都洋溢着一种丰收的喜悦。

    武威郡的衙门几天前便停止了公务,所有的官员都下田去帮助麦收去了,武威城里显得空空荡荡,大街上路人稀少,皆面带喜色,在都督府门前,几名风尘仆仆的斥候骑兵得知都督已到城外去了。便调转马头向城外飞驰而去,他们带来了西域的最新情报。

    张焕正带着一群年轻的官员们在麦田里收割忙碌,这段时间他的心情很是不错,老天眷顾。使连年受灾的河西终于迎来了四年以来地第一次大丰收,令武威郡上下一片欢腾,但让张焕更欣喜若狂的是裴莹前几日身体不适,诊断结果竟是有了身孕,他要做父亲了。

    此刻,心情愉快的张焕头带一顶斗笠,身上穿着粗布短襟,脚登麻鞋。和一般农夫的打扮并没有什么区别,而他身后地十几名年轻官员也是一样打扮。

    这些年轻人都是来自大唐各地,这几个月。66续续有数百名士子来带河西,他们都抱着为国收复失地的理想而来,他们的到来为人才稀缺的河西注入了朝气蓬勃的活力,他们大多数都加入了军队,但也有一些补充为地方官吏,今天跟张焕一起收麦的十几人就是刺史府下的六曹副手。

    都督,好像有人来找一名官员看见麦田旁的官道上驰来几匹快马,便提醒张焕道。

    张焕打手帘向远方官道望去,看了一会儿,他便将镰刀放下。拍了拍身上地麦芒笑道:你们继续,我去去就来。

    张焕走到休息的地方,坐上一块大石,他接过亲兵端来的水,痛快地一饮而尽。这时,两名斥候被带了上来,为一人上前行一军礼道:都督,我们去了龟兹,现回纥与吐蕃确实在安西开仗。规模也有几万人。不过已经快到尾声。

    张焕沉吟一下又问道:战事起因是什么胜负又如何

    回禀都督,起因是吐蕃去年趁回纥镇压留夏斯人造反之际。出兵北庭,但被回纥击败,回纥随后大举反攻安西,焉耆和龟兹都一度被回纥人占领,但回纥人却在胜利在望之际突然溃败,安西再度落到吐蕃人手中。

    这是什么缘故张焕感到十分疑惑不解。

    属下刚开始也很困惑,后来我们又去北庭,从一个回纥商人那里探听到一个消息,说是回纥内部生政变,登利可汗和他地几个儿子被宰相顿莫贺达干所杀,同时被杀的还有粟特人和摩尼教士共三千余人,属下还听说新可汗叫做毗伽可汗

    张焕慢慢点了点头,笑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每人赏五百贯,去吧

    谢都督两名斥候又行一礼,慢慢下去了。

    张焕则陷入沉思之中,他得武威已经大半年,无论在长安还是在河陇,他都闹出了很大的动静,吐蕃人不可能不知道,尤其他又打出收复河西的旗号,也就表明他将与吐蕃为敌,可吐蕃人却沉默至今,没有一点动作,这是不合常理的。

    就其原因,只可能是因为吐蕃的战略重心在西域,暂时无法东顾的缘故,但现在西域的战事渐渐平息,那吐蕃也相应会腾出精力对付自己,自己得早做打算,未雨绸缪啊

    这个问题他已经多次考虑,最好的策略便是联合回纥共同对付吐蕃,利用回纥人把吐蕃牵制在安西,甚至自己可以趁虚取河湟,可是他与登利可汗仇深似海,此策难度太大。

    而现在回纥内部生了巨变,登利死了,也就意味着自己联合回纥的思路将成为可能。

    张焕闭上眼睛,轻轻地揉搓着太阳,此策得同时走两步棋,一是要派人前往长安告诉裴俊这个消息,让大唐与回纥和解;二则是再派人出使回纥商议联合对付吐蕃一事。

    去长安可以让杜梅走一趟,但出使回纥地人选张焕却一时想不到适合之人,这个人既要有一定的身份,也要有很强的能力,同时他又必须精通西域的情况。

    这时,麦田那边传来问话声,你们都督到哪里去了

    我们都督在那里。

    张焕抬头望去,只见一名官员指着自己这边,而在他旁边站着一人,正笑着向自己挥手,却是河西屯田使裴明远。

    张焕忽然笑了,他不就是出使回纥最好的人选吗

第一百七十七章 回纥与党项

    宣仁二年六月中,在茫茫的科尔沁草原边缘行来一队人马,约三百余人,他们正是出使回纥翰尔朵八里的河西使节裴明远一行。

    他们沿张掖河北上,穿过数百里的荒滩戈壁,行了半个月后,终于抵达了回纥边界,远方是一片白亮的水面,那里是张掖河最后形成的一面湖泊,叫做延海。

    陪同裴明远出使回纥的是张焕的师傅林德隆和牙将王思雨,林德隆目前是西凉军中的席军医,同时也兼任西凉军教头,参与训练新兵,由于出使回纥事大,张焕特地请他护送裴明远前往。

    终于结束了令人厌烦的戈壁之行,眼前出现大片湖泊和一望无际的草原,随行的士兵们顿时欢呼起来。

    这时,裴明远催马赶上林德隆笑道:林师傅,要不让大家休息一下吧

    林德隆远远眺望一下,这里是回纥边境,又有充沛的水源,一般都是回纥边哨重点防守之地,不过,他看了半晌也没有现人迹,便点点头,回头大喊道:休息一个时辰

    接到解散命令的士兵们纷纷下马向湖边跑去,有的士兵还脱光衣服,跳进了湖中。

    裴明远也下了马,慢慢走到湖边,找一块草地坐了下来,他凝视着湖水,一面嚼着草根,一边想着张焕临走前的交代:

    这件事我已经考虑了很久。现在登利可汗死了,回纥新汗即位,正是一个机会,明远此去回纥,任重道远,但不管此事成与不成,我都希望明远能平安归来。

    都督毕竟只是一州之长,虽然在利益上可行,但于礼制不符。不如我先回长安,与朝廷正使一同前往。择机行事。

    不妨,新可汗即位。他先是要稳定汗位,而并非对外用兵,明远此去只是要向新可汗表达一个合作地意向,待他稳定汗位后自然会派使前来联系。

    裴明远摇头笑了笑,直到今天他才相信自己这个妹夫确有过人之处,他的视野宽广,能把握住大局,他能将回纥与大唐的恩怨丢在一边,主动联合回纥共击吐蕃,同时他也不被礼法所制。以利益为先,竟以一个州都督的身份命自己去交结回纥,若被有心人弹劾,这就是欺君篡越私结外藩三项重罪,可若事事让朝廷出面去办。又会将自己陷入被动,甚至一事无成,或许这就叫做成大事,当不拘小节吧

    裴使君,我听说你到过很多地方。还去过大食。这是真的吗说话的是张焕新牙将王思雨,他是名门之后。其祖父便是天宝名将王忠嗣,与贺娄无忌一样,他也是十五岁从军,当兵已经五年,一身武艺却埋没在论资排队的崔家凤翔军中,直到张焕率领三千精骑奇袭翰耳朵八里,他才渐渐出头。

    裴明远回头看了他一眼,便轻轻拍了拍身边的草地,示意他坐下,笑道:我是曾经去过大食,甚至还去过拜占庭,其实西方那些城邦比起我们长安来,实在差得太远。

    王思雨抱膝望着湖水,喃喃道:都督曾经给我们说,将来会让我们打到西方去,我一直就在想,这一天什么时候才能到来

    裴明远瞥了他一眼,微微笑道:你们都督有凌云壮志,这次派我们去回纥就是为他下一步进攻吐蕃而打下基础,我原以为他真的要三四年后才会动手,看来他地心比我们还急。

    说到回纥,王思雨眉头一皱道:去年我们随都督攻占翰耳朵八里,把一座城池焚为白地,可现在又要去交结回纥,说实话,我心里有点堵得慌,回纥人相信都督的诚意吗

    若是登利可汗,他当然要把我们挫骨成灰。裴明远拍了拍他地肩膀笑道:可现在已不是他,是新的可汗,而且当权宰相曾经受过我们大唐地册封,比较亲唐,所以我这次前去虽然不能保证事情能办成功,但我想人身安全问题应该不大。王将军一名在大树上放哨的士兵高声喊道:前方约五里外有骑兵队出现

    叫弟兄集合,准备战斗。王思雨跳了起来,裴明远手疾,一把抓住了他,不要乱来,我们是使节。

    这时,北方数里外已经隐隐出现了一群小黑点,正向这边疾驰而来,片刻功夫,黑点便到了眼前,果然是回纥边哨,约三四百骑。

    他们见对方是唐兵,立刻拔剑横刀,一名军官冲上前用突厥语大声喊道:前面唐军为何犯境

    裴明远在外游历已久,他粗通突厥语,便上前用突厥语答道:我们是大唐使臣,奉大唐皇帝之命出使回纥,并无恶意。

    对方的百人长见识浅薄,并不知道大唐的皇帝其实才三岁,他见对方说得郑重,还运了几车礼物,只当他们是去觐见新可汗,心中欢喜,便道:去见我们可汗是可以的,但须跟随我们前往。

    裴明远拱拱手便大声道:可以,请前面带路。

    百人长一挥手,他调转马头,带领唐军一行向北方草原深处行去。

    夜,月亮在云层中时隐时现,西党项人营地内一片寂静,只偶然有巡夜的士兵在营帐中穿行,在燕然小城西面,这里是拓跋喜之弟拓跋悦的营地,贺兰山巨大的山影投射在地面,使大营显得更加阴暗诡异。

    党项人依然保持着奴隶制的特征,所有人口和牲畜都归属于党项贵族,在西党项七个贵族中,拓跋悦控制着三千户,约一万余人,实力仅次于大哥拓跋喜排列第二,十天前他接受了侄子拓跋千里的拜求,接受他为自己地养子,也同时把自己财产继承权给了他,拓跋喜并不干涉,在他看来,次子另立门户将会减少很多麻烦,尤其在王位继承上,将来就不会出现二子争位的局面。

    时间已经到了后半夜,拓跋悦的大帐里忽然骚动起来,两个陪寝的女人慌慌张张跑出帐大声叫喊,十几名亲卫一起冲进大帐,只见拓跋悦吐血不止,口不能言,所有人都不知生了什么事,有人去找巫女,有人飞奔去禀报大王。

    片刻,拓跋喜在数十人的簇拥下赶到了弟弟地大营,大营周围已被数百支火把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般,一堆一人高的火燃得正旺,火焰直卷夜空。

    一名半裸着身子的巫女正围着营帐来回蹦跳,她身上涂满了油彩,神情惊恐,口中喃喃念着什么,将一把一把不知名的粉末投入火中,火焰也随之变幻出各种奇异的颜色。

    所有人都不敢上前,只能等候巫女将营帐中地恶魔赶走,拓跋千里站在人群最后,他地表情也和众人一样严肃,但如果细看,就会现在他眼睛里有一丝难以抑制的得意,他带回来地波斯之毒生了奇效。

    巫女不知疲倦地跳着,一直跳到东天际微微泛起了青白之色,她才终于长长出了口气,满脸疲态,她披上衣服,对一脸迷惑的党项王拓跋喜道:我已经问清情况,二大王在五天前曾到贺南山中打猎,误伤了山神的女儿,山神震怒,便让山鬼索命,大王明日可杀牛羊祭祀山神,以免殃及族人。

    拓跋喜将信将疑,忙带人进帐察看情况,就在众人进帐之时,巫女却和拓跋千里悄悄地交换了一个眼色。

    此时营帐内的拓跋悦早已死得硬邦邦了,但巫女却不把他的死放在心上,那不重要,重要的是经过她的努力,本来要肆虐党项人营地的山鬼已被赶走,她崇高的精神领袖地位没有被动摇。

    拓跋悦死了,他的尸体立刻被烧成了灰烬,撒在贺南山之上,以平息山神的震怒,所有人都对此深信不移,大多数人都是因为和自己并无关系而不想多问,而拓跋悦的奴隶们却因为少了一个吝啬残暴的主人而感到高兴,更重要是接替的他是年轻有为对手下宽容爱护的二王子拓跋千里。

    上午,六个党项贵族一致同意后,拓跋千里便正式搬进了叔父的大帐,继承了他的一切,财富奴隶牛羊和女人,就在当天夜里,拓跋千里秘密派人给巫女送去了五百两黄金。

第一百七十八章 乌鞘岭的烽火

    拓跋喜眯着眼睛躺在软褥上,在他眼前,如意夫人娇软的身躯在轻盈舞动,这个女人也是他极宠爱,不过他此时的心思却不在女人身上,他在想着流沙河畔那一袋袋黄澄澄的金砂,这些日子他已经几次派人去探察,流沙河的出金量更多,据说最好时一天淘到了五十斤黄金,而河西人都在南岸淘金,北岸也有一些零星的牧人在淘金,但南岸的军队并没有干涉。

    这就犹如雾里看花,拓跋喜似乎看到一点希望,但这希望却并不明晰,是不是自己也可以去北岸淘金呢

    这个问题拓跋喜已经考虑了很久,准确地说流沙河并不属于武威郡,按照唐蕃间达成的谅解,这条流沙河应该是吐蕃人的所有,河西人只是捷足先登罢了。

    这就像象一个贼在别人的院子里偷东西,而另一个贼不服气一样,拓跋喜始终觉得自己应该可以分一杯羹,但是他胆小,始终没有勇气和唐军去对抗。

    跳了一会儿,如意夫人现拓跋喜并没有在看自己,她也没有什么热情了,便走上前,倒了一杯酒递给他笑道:大王这两天忧心忡忡,在想什么

    拓跋喜捏了捏她的脸颊,不怀好意地笑道:我当然在想你了。

    如意夫人媚然一笑,她软软地倒在拓跋喜怀中,轻轻摸着他那象鼓一样的肚子,娇笑道:我已经是你的女人了,你还有什么可想的,我看你是在想流沙河的金子吧否则眼睛怎么那样放光。

    拓跋喜一怔,这个女人眼光倒也毒,他呷了口酒,微微叹道:我怎么会不想呢这里土地贫瘠,牛羊也不能多养,现在我们全靠吃一点老本度日,本想做西域贸易。但吐蕃人也不给面子,一年只准过境一次,这样下去我们迟早要各自散伙,所以我就在想,淘金却是个不错的法子。既然河西人在流沙河的南岸淘金,那我们就在北岸好了,可我又担心他们不肯,所以心里烦闷。

    如意夫人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又问道:那大王准备怎么办呢

    我本想送一百个漂亮的女人和一千只羊给河西张焕,让他答应我们在北岸淘金,可我又觉得这似乎是在与虎谋皮,他不大可能答应。

    这时如意夫人眼珠一转,她想到了拓跋千里让自己怂恿大王与张焕为敌。这可不就是个机会吗她又给拓跋喜的羊角杯里倒满了酒,笑道:我倒有一个办法,让大王能分享流沙河的金砂。

    哦拓跋喜一下子坐了起来。搂着如意夫人热切地道:我地美人快说,是什么办法

    很简单,你先派兵把那些淘金的人全部抓来,然后再和张焕谈条件,我想他要顾忌这些人质,还有吐蕃人在一旁虎视眈眈,他也不敢真和你动手,最后你们两家达成和解,不就行了吗还用得着又送女人又送羊吗

    拓跋喜呆了半晌,这确实是一个好办法。但这涉及到出兵问题,必须要和其他几家进行商议,他心花怒放地狠狠亲了一下身上的女人,呵呵笑道:谈判时女人也要送,我就把你送出去。

    如意夫人抓着他的胡子。娇痴地笑道:你这个老不正经的家伙,你敢送我,我就把你这几根老杂毛拔光。

    三天后地一个晚上,月光皎洁,燕然小城内远远地传来阵阵鼓声。时断时续。仿佛在进行什么仪式,让我们把视角切进小城看个究竟。只见在小城内的一片空地上,巫女披头散,她身着百彩服,手里牵着一头羊,在月光下慢慢走着,她时而俯伏在地上,虔心参拜月神,时而仰起头向月亮出喋喋的怪笑,但手中之羊却一直没有松过,这是党项人出兵前的一次问卜,夜里牵羊向月神祈祷,明晨杀羊来辨吉凶。

    在她身后百步外的一座大帐里通明,七个贵族聚集一堂,讨论这次行动和西党项人的前途,众人表情严肃,拓跋喜的叙述使他们感觉到了形势的严峻,原来寄以厚望的西域贸易变得不现实,西域战火纷乱,庞大地商队很容易被各个势力所窥,而带兵护卫又不被各国所允许,这样一来贸易的希望等于断绝,可如果他们不尽快找到生存方法,他们迟早会全部灭亡。

    拓跋喜主张争取得到流沙河北岸,以淘金的方式生存并没有得到众人地热烈响应,其他六人都默默无语,每个人都想着自己的心思,他们当中有希望北上依附回纥,也有想回松藩祖地过刀耕火种的原始生活,还有想回银川郡与野利平讲和,而拓跋千里则主张集中全部兵力攻打威武郡,尽快在河西杀出一片天地来。

    砰的一声,拓跋千里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他目光锐利地扫了众人一眼,沉声道:我想大家都没有看见真正的形势严峻,现在已快到七月,早过牲畜的产崽期,我不知道大家手上还有多少羊羔,但我手上只有五十七头,如果不尽快找到生存之地,就算熬过这一年,那明年春天呢我们手中还能剩多少母羊,还有疫病流行,还有盐和茶叶从哪里来就算保守一点估计,明年的这个时候,我们五万人恐怕还剩不到一半了。

    说到这里,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又道:这还是没有外敌的情况,但真的会没有外敌吗冬天黄河冰冻时,野利平不会趁机过河来消灭我们到那时人心涣散,我们又该如何抵挡

    所以我才说要用淘金来积攒财富。拓跋喜站起来冷冷地打断了儿子的话,他知道接下来拓跋千里会说什么,但那是他绝不答应地,他走到其他几个贵族的身后,按着他的肩膀,安慰他们道:有了金子,我们就可以去汉人的地方购买我们需要的粮食兵器,去回纥人那里购买马匹,这样就算是寒冬我们也能熬过这个冬天,只要手中有粮食有战马有兵器。甚至这个冬天我们就可以重新杀回银川郡,把野利部落斩尽杀绝,但无论如何我们手中得有钱,也就是黄金,大家明白吗

    他杀回银川郡地思路终于得到了众人的赞同。大家纷纷言附和,场面开始热烈起来,也渐渐赞同了他偷袭河西采金人,换取流沙河北岸的想法。

    但一旁地拓跋千里却冷笑不止,这是一群愚蠢无比的贵族老爷,他们根本没有一点长远地眼光,也看不清河陇地区地形势,出兵河西竟只是为了能在一个小小的金砂矿里淘金,却放弃了广袤肥沃地河西。若真的袭击了流沙河,张焕又怎么会擅罢干休

    但拓跋千里却没有反对,出兵河西这也是他希望看到的。西党项人在贫瘠的贺兰山脚下已经没有前途,要么在穷途末路中逐渐衰败灭亡,既然要出兵夺金,那就顺势占领河西,让西党项人重获新生,既然父亲要愚蠢地去挑起事端,那就让战火来得更猛烈吧

    大帐外巫女问卜已经完成,她牵着羊进了一间小帐篷,结果要明日早上才能出来,这时大帐内的商议也到了尾声。拓跋喜咳嗽一声,示意大家安静下来,他道:既然大家对出兵流沙河都没有异议,那现在就决定一下这次出兵的份额,明二叔。你先开头吧你能拿出多少兵

    父亲的话让拓跋千里的思想忽然集中起来,关键时候倒了,他一定要得到这次出兵的领导权,明二叔是一个六十多岁地老贵族,他有一千户奴隶。约五千余人。手头有一千骑兵,这是他最后的一点资本。怎么肯拿出来,他见大王先问自己,尴尬地笑了一下,吱吱唔唔道:我自热是肯出兵的,但士兵很多都生病了,我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可用,让我好好想想,那你们先说你们先说

    不如我先来吧拓跋千里站了起来,他高声道:我手中有三千军,我可以全部拿出来。

    那年迈地老贵族拓跋明见拓跋千里愿做了冤大头,便连忙对拓跋喜笑道:既然千里已经肯出兵三千,那我们其余五人就每人再出兵三百,大王出兵五百,这样就正好凑满一军,大王看可好

    拓跋喜见儿子想挑大梁,知道他是想借这个机会树立权威,想了想便点点头道:既然千里出兵三千,那按惯例这次出兵的主帅就由千里担任,而拓跋百里将担任副将,各位可有异议吗

    五人对视一眼,皆异口同声答应,没有异议

    次日一早,女巫祈祷完毕,开始杀羊问吉,羊心无血,脾肠通畅,这是大吉大利之兆,二千党项骑兵和三千步兵在二王子拓跋千里的率领下杀气腾腾地向流沙河方向驰去。

    武威郡,夏收已经渐渐结束,随着吐蕃和回纥争夺安西的战争到了尾声,吐蕃人进攻武威的可能性在一天天加大,武威城内的气氛开始紧张起来,士兵加紧训练,工匠们日以继夜地赶制兵器和弓箭,裴俊在六月中又派船送来一批生铁,给武威郡的备战带来了极大的助益。

    这天夜里,在武威城南一座巨大的箭矢工坊中,张焕正在视察铁匠们制作弩箭,此时正值炎夏,工房里的温度高得吓人,一块块铁条投入熔炉,通红地铁水顺着熔炉另一端的沟槽流出,流入各种箭矢形状的模具中,模具随即被工匠放上皮带,随着木轮轱辘的绞动,皮带上的模具被送入水中冷却,又送到各个等候地工匠手中。

    所有的工序都忙碌而井然有序,一百名铁匠数百名打杂在这座巨大的工坊中干活,叮叮当当地敲击声响彻一片,古铜色的脊背乌油色的腱子肉豆大地汗珠通红地铁水,交织成一幅壮观的流水线画面。

    在工坊地外面停着数十辆马车,当一筐筐锋利的箭头被抬上马车,马车立刻便将它送另一座弩弓工坊安装箭杆和羽毛。

    箭头每天能做多少张焕问一名年轻的官员,这名官员是第一批来武威的十几名士子之一,他现在西凉军下任从事,负责监管和管理弓箭地制作,几个月的军旅磨练。使他们的皮肤由初来时白净变得黝黑粗糙,身上的书生之气也渐渐被洗掉了,浑身透着一种军人特有的果断与自信。

    禀报都督,平均每天能制作一万支箭头

    张焕点了点头,又饶有兴趣问道:那你是怎么管理。我是说你是怎么算他们地工钱和防止不良品。

    属下让铁匠在每个箭头上都刻有自己名字,并给他们每人配一个竹筐,这样既可以按各自数量算钱,又可以根据箭头上的名字追查到责任人。

    张焕笑了笑,随手拾起一支箭矢,放在手中仔细察看,这是一支长棱形透甲箭,棱上开有血槽,打磨得异常光滑锋利。在棱尾刻着两个小小的字:曹二,这就是铁匠的名字了。

    不错你做的很好。张焕赞许地拍了拍年轻官员的肩膀,弓弩那边情况如何

    回禀都督。那边情况也不错,一天能做出千把军弩,但属下在考虑做一些连弩,现在已经有一种一弩十矢俱的诸葛弩,可是能不能造出一弩百矢俱的连弩呢置于战车之上,这将是对付胡人骑兵的利器,甚至可以涂上毒药,还有一些对付战马地火器,能否运用火药,属下也在考虑之中。

    张焕一边认真地听。一边低头思索,等他说完,张焕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属下叫宋齐,长安人。

    张焕微微一笑,便立刻对陪同他视察的西凉军行军司马罗广正道:我一直在考虑成立军械署。现在就可以正式成立。

    他一指这个叫宋齐的年轻人道:此人就是我西凉军军械署第一任署正。

    从工坊出来,天已经黑尽了,张焕在几十名亲兵地护卫下,沿着大街向都督府缓缓行去,现在西凉军诸多方面已经慢慢走上正轨。土地问题的解决粮食获得丰收。使民心安定,军队人数增多会西堡修建完成。这又使防御能力大大提高。

    但土地面积狭小人口不足,这又是他展的最大掣肘,如何获得更多的土地和人口,这一直是他殚精竭虑之事,可是他又不能向人口众多的陇右展,好容易得到的河陇地区的稳定局面一旦被打破,他将失去展的时机,只能向西面展。

    张焕不由想到了裴明远,他此刻应该到了翰耳朵八里,也不知他能否完成自己的嘱托,如果能成功联手回纥,那将大大地缩短自己夺取河西全境的时间,而且裴俊地来信中也说回纥可汗的求亲使至,表达回纥想重新和大唐和好之意,朝廷也接受了回纥的求亲,并派嗣滕王李湛然为婚礼使,护送咸安公主出嫁回纥,并将册封回纥可汗。

    这将是自己的一次机会,但机会也总伴随着危机,对于吐蕃人的威胁,张焕有一种强烈地预感,就在今年秋天之前,吐蕃一定会对武威郡起一次军事行动。

    张焕一边思索,一边在慢慢地行着,前方点着两个红灯笼的都督府已经隐隐可见,忽然,街上生了一阵骚动,一名亲兵指着远方大喊:都督快看,烽火

    张焕抬头向乌鞘岭望去,只见黑黝黝的乌鞘岭上,火焰冲天,在黑夜中分外刺眼,那是烽火台的报警,再前面二十里外,一颗豆粒大的亮火在燃烧。

    张焕地心猛地一下子收紧,乌鞘岭地烽火被点燃,那就意味着会西堡生了变故,吐蕃人来了回头去军营。张焕猛抽一鞭战马,掉转马头向城外军营飞驰而去。

第一百七十九章 磨刀(上)

    黎明的薄雾尚未消散,张焕一行人来到了流沙河畔,不是吐蕃人来攻打,而是党项人夜袭流沙河营地,黄河岸边的烽火点燃,一直传到会西堡,再通过乌鞘岭的烽火台传到了武威。

    天气炎热,尸体不能久留,所有的尸体都已经烧成灰,装在陶罐里准备带回武威,而党项人的尸体全部就地深埋,营寨都已重新安扎,只有几根烧焦的木桩显示曾经生的惨烈。

    张焕正面色阴沉地听着军士的禀报,一千驻军死一百十五人,伤三百七十人,负责管理淘金的会西县仓曹事刘安因护金被杀,被抢走金砂六十四斤,流沙河兵马使辛朗身负重伤,党项人也丢下了五百余具尸体。

    淘金的劳工伤亡情况如何张焕又冷冷问道。

    三千淘金工被杀二百余人,被掳走一千余人,大部分是妇人,其他人都逃脱。

    张焕长长地吐了一口闷气,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吐蕃人身上,却没想到被党项人在背后捅了一刀,这是他经营河西以来的第一次重大损失,不在于他损失多少,而是他事先没有足够的防备,这帮该死的流寇,还口口声声要和自己结盟。

    张焕走进军营,见到处是躺在担架上受伤的士兵,十几个军医正忙碌地替他们处理伤口,一些返回的劳工正将士兵的担架抬上马车,准备运到会西堡疗伤。

    他找了一圈,却没有看见辛朗的身影,不由问道:辛朗将军呢,他人在哪里

    都督,我在这里。旁边的一辆马车旁传来辛朗低微的声音。

    张焕急忙走上前,只见辛朗大半张脸皆被包扎。只露出一双眼睛,身上也是伤痕累累。

    是属下疏忽,连累了弟兄们,请都督治罪辛朗颤抖着声音说道:杜先生曾经在贺南山那边安排有游哨,却被属下撤消了。

    张焕默然,半晌,他轻轻拍了拍辛朗的手,安慰他道:你没有死就是万幸。就安心养伤,伤好以后,再从偏将做起吧

    谢都督

    张焕点了点头,亲自和一名亲兵将辛朗抬上马车,又回头对行军司马罗广正道:所有的死都要重重抚恤,伤兵要好好疗伤,确实不能再打仗的,每人在军田上再加十亩地,三百贯钱。命各县要登记造册。

    都督,那些被掳走地劳工怎么办武威郡录事参军事梁昊忧心忡忡,被掳走的妇女绝大多数都是羌人。他们的家人一旦闹起来,恐怕会引羌人暴乱。

    你回去安抚他们的家人,告诉他们,我会把被掳走的人救回来,并给他们补偿,让他们安心等候梁昊得令,带上几个随从匆匆回武威了,张焕又交代一些后事,便命赶回会西堡,他见众人愕然。便淡淡一笑道:你们放心,党项人不缺女人,他们缺的是粮食和钱,他们会主动来找我的。

    党项人固然是一个毒瘤,但从他们只袭击金矿便可知道。这些党项人顶多算一个小偷,真正让他担心的还是吐蕃人,吐蕃人却是一帮杀人防火地强盗,当天中午,数百骑兵簇拥着张焕风驰电掣般向会西堡赶去。

    果然。张焕刚刚赶到会西堡。李横秋便有些紧张地告诉他,斥候在河湟地区已现吐谷浑军有大规模集结的现象。目标极可能就是会西堡。

    张焕见他眼中有担忧之色,不由拍拍他肩膀笑道:当初砍掉回纥人脑袋,还把血吞下肚子的胆量哪里去了你若害怕,那我就把贺娄无忌调来守城。

    李横秋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骂自己道:他,难道老子真不如那小屁孩吗

    那就对了,其实单打独斗你绝不害怕,只是身上的担子有点重,是不是

    张焕一边笑着,一边走上了城墙,会西堡已经完全修好,十丈高的城墙打磨得异常光滑,在近百只台上安装了巨大的霹雳,抛射出的巨石可达千步,还有精确度更高的床弩,它地射程也可达三百步,再其次就是两千余弓弩射孔,远中短射程的三种武器构成了完成立体防御网,其他还有滚木檑石火油球等等,将会西堡打造成一座坚不可摧的城堡。

    我留三千人给你,你行不行

    李横秋微微一怔,会西堡原来就有三千守军,这次张焕又带来五千援军,那就有八千人,怎么只有三千人,他不解地向张焕望去,张焕也不说破,他笑了笑,又一次问道:你告诉我,三千人行不行

    李横秋心中热血沸腾,他傲然一笑道:以一挡十,若吐谷浑军在三万人内攻下会西堡,那我李横秋就把人头给你谢罪,若过三万人,你必须派援军来。

    好我们就以三万敌军为界。张焕眯着眼和李横秋重重地击了一掌,若过三万人,你就再燃烽火。

    这时,远方响起了低沉地号角声,号角声是从北面传来,张焕走到北城墙上,只见在数百步外来了一群骑兵,还有几辆马车,打着白旗,衣服颜色参差不齐。

    都督一名亲兵从城下沿着台阶飞快地跑上来,气喘吁吁道:党项人的使到了,他要求见你。

    李横秋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都督要带走五千人的用意竟然是

    张焕见他猜到,便微微一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

    把党项人使带进来。

    党项人使正是拓跋喜的长子拓跋万里,这次偷袭流沙河得手,拓跋千里已经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他在党项人中的风头和气势此时无人能比,尤其是他借口防卫唐军来袭,不肯归还其他贵族的士兵。这让拓跋万里感到了巨大的王位危机,为了挽回声望,拓跋万里便主动请缨来和张焕谈判。

    拓跋万里年纪约三十岁,长相和其弟拓跋千里大不相同,他脸色惨白眼睑浮肿,一看便是酒色过度之辈,再加上其矮小的身材,一路进城便被引领地唐军所看不起。

    会西堡雄伟地城墙和城内密集壮观的建筑让拓跋万里啧啧称赞。他很快被带到城中心一座巨大的圆形建筑里,这里是会西堡的署衙所在,县衙和将军衙门背靠背,一家占去一半,不过新设会西县的县令并不是上次神乌县地王县丞,而是一名年轻的进士,叫罗右军,陈留郡人,去年中了进士。却因相貌丑陋而未能通过吏部选官,在国子监打杂糊口,管理一些文书图册之类。韩愈见他颇有才干,便将他推荐给了张焕,罗县令相貌虽丑,却十分有能力,他带领几十名衙役很快便将二千军户妥善安置,各种事务分成轻重缓急,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就连一向傲慢挑剔地李横秋也对他赞不绝口。

    此时,张焕正和罗县令商量在流沙河建军镇的问题,流沙河属于会西县的管辖范围。由于雇人开采金矿不能持久,尤其这次生了党项人偷袭事件,使对流沙河一带地控制迫在眉睫,罗县令便建议设立军镇,将淘金工地家庭整户迁到流沙河南岸。形成一个人口聚集区,同时再驻军两千,这样河西就能完全控制流沙河流域。

    张焕对他的建议十分重视,命他写出一份完整地报告提交给自己,这时。一名亲兵进来禀报。党项人使已经带到,正在门外等候。

    请他进来。张焕吩咐一声。他见罗县令要回避,便一把拉住他笑道:今天的谈判和流沙河有关,你一旁听着。

    很快,拓跋万里被带了进来,他曾在长安呆过几年,能说一口流利的长安话,也十分了解汉人礼节,他见当中坐了一名年轻地军官,身着高阶军服,便猜到此人可能就是凉州都督张焕,他立刻上前深施一礼,党项人拓跋万里参见张都督。

    你叫拓跋万里张焕忽然想到了那个党项商人拓跋千里,便笑道:那拓跋千里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的二弟。拓跋万里不知道张焕是怎么认识自己的二弟,还以为张焕已经查到这次偷袭流沙河地带兵大将,便赶紧替自己开脱道:这次流沙河事件是我二弟的擅自所为,我曾力劝父亲阻止他,可惜他根本听不进父亲的话。

    拓跋万里多余的解释让张焕这才知道,原来带兵偷袭流沙河的,竟然就是那个党项商人,竟然就是那个口口声声要和自己结盟的党项二王子,

    张焕忽然有一种奇异的念头,恐怕党项人内部将出现内讧,他笑了一下,便不露声色地问道:大王子今天是为何而来。

    很简单,我父亲对生的不愉快事件深表遗憾,特地命我来给都督道歉,并打算放回所有掳走之人。

    打算张焕冷笑一下,这言外之意,把人放回来是有条件的,果然是来谈判,张焕眼睛微闭,一言不。

    拓跋万里见张焕不表态,不由有些尴尬,但话却不能不说,他便硬着头皮道:张都督,我们西党项人的生存遇到了极大地危机,但我们也没有与河西为敌的意思,我父王让我带话给你,如果张都督肯让我们在流沙河北岸淘金,那我们立刻把掳走之人放回。

    说到这里,拓跋万里轻轻一拍掌,从门外走进来十名党项少女,身材婀娜,相貌都十分美丽,拓跋万里见张焕的眼睛已经微微眯了起来,色迷迷地打量这十名少女,他心中得意,便笑道:这只是我父亲的一点歉意,她们都是处女,愿张都督能喜欢。

    张焕眉毛轻轻一挑,站起身来围着这十名少女转了一圈,连连点头赞道:不错的女人我很喜欢。

    旁边地罗县令心中大急,流沙河怎么能让党项人进入,这张都督什么都好,就是色了一点,难道他连对方的美人计都看不出吗

    他想劝阻,可又不敢在外来使臣面前多嘴,只好把焦急憋在心中,这时,张焕又回到位子上,对拓跋万里微微笑道:看在这十名女子的份上,我可以答应你父亲的要求,准许你们在流沙河北岸淘金。

    他见对方大喜,便又摆了摆手道: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拓跋万里内心已经被喜悦淹没,他不加思索道:张都督请说

    张焕淡淡一笑,我要拓跋千里亲自去武威向我赔罪,如果你父亲答应这个条件,我不但准你们在流沙河北岸采金,同时,我还会出兵帮你们夺回银川郡。

    这拓跋万里有些为难,父亲不一定能说得动二弟,他迟疑一下,恳求道:都督,能否再让一步,我一定再送十名女子过来。

    那好吧我再让你一步,拓跋千里也不用来武威郡,只要他去流沙河畔给死去的人祭祀一番,也就行了,但是不允许他再带兵来,否则我就视同你们向我宣战

    拓跋万里无奈,对方这个条件并不过分,为了金砂他也只得答应了,待他离开后,罗县令立刻上前深施一礼谏道:都督,你怎么能答应让他们来北岸采金,这不等于让党项人进入河西吗

    张焕瞥了他一眼,笑了笑,却没有问答他,而是向一名亲兵叮嘱几句,亲兵立刻出去,片刻,李横秋便大步走来,他见房间里竟有十名美貌地少女,不由微微一怔,向张焕望去。

    张焕指着这十名楚楚可怜地少女对他道:这十名女子便作为这次防御战的奖品,告诉弟兄们,杀敌最多或表现最勇敢地十人,每人将得到她们中的一人。

    李横秋咧嘴一笑,那我算不算在内

    你不算。张焕给了他一拳笑道:你若表现得好,我将来把大唐的公主送给你为妾

    啪的一声,罗县令忽然狠狠地拍了自己脑门一掌,喃喃道:我怎么这么蠢呢

第一百八十章 磨刀(下)

    你们是让我去河西赔罪

    党项人的大营内,拓跋千里冷冷地望着一屋子的党项贵族,袭击流沙河的决定是他们下的,可最后却让自己去赔罪,而且还不能带兵去,哼自己这一去,能不能回来还是问题,若侥幸回来,那自己还能剩下什么呢这中间的歹毒用心不言而喻。

    拓跋喜见大帐内气氛紧张,便地笑了笑打圆场道:并非是我们一定要你去,而是对方指明要你去,万里说张焕可能认识你,我想这或许是你经过武威时给他说过什么吧

    你究竟给他说了什么拓跋千里慢慢抬起头来,冷厉的目光逼视着大哥拓跋万里,他们二人虽是兄弟,却并非一母所生,但在争夺党项王的路上,他们是天敌。

    拓跋千里能力极强,锋芒毕露,虽然他为党项人做了不少贡献,比如这次去西域贸易就给西党项人解了燃眉之急,但党项贵族却没有几个喜欢他,尤其是他过继为拓跋悦养子不到十天,便生了拓跋悦暴死事件,尽管没有什么证据,但他是最大的嫌疑人这一点却不可否认。

    而拓跋万里却恰恰相反,他性格随和,善于低调结交其他贵族,在他身上看不见咄咄逼人的气势,也善待其所控制的奴隶,故在党项人中颇有人缘。

    他见拓跋千里气势逼人,也冷然一笑,不甘示弱道:我能给他说什么。父亲只让你掳掠些劳工来便可,你却让百里先偷袭军营,把事情闹大,故意挑起我们与河西的矛盾,这难道不是你的责任吗这难道不该由你去赔礼道歉吗

    他这一语激起满帐哗然,所有地人一齐怒视拓跋千里,拓跋喜也坐不住了,他沉声道:千里,你要把事情说清楚。

    一帮无能的鼠辈,你们以为示弱张焕就会放过你们吗拓跋千里冷冷抛下一句话。转身大步离开了营帐。

    大帐里一片沉默,没有人对拓跋千里的无礼表态,也没有人表示出愤怒之色,每个人都阴沉着脸一言不,但就是这种沉默渐渐使拓跋喜害怕起来,他知道自己再不妥善处理此事,恐怕西党项分崩离析在即。

    他沉思良久,毅然下定了决心,他给众人使了个眼色。便回头对拓跋万里道:这样,你再辛苦去一趟,再和他好好谈一谈。你心里要有数,只要我们办得到的条件,都可以答应。

    拓跋万里躬身行了一礼,便退了下去,他一走,拓跋喜便立刻命人看好了帐门,他低声对众人道:我们商量一下,该怎么处置拓跋千里,你们就当我没有这个儿子。

    拓跋万里在十几名随从的护送下,一路南行。这一天,他们一行走到了河西地界,残阳如血,清冷的夕阳斜射在一眼望不见边际的戈壁滩上,显得格外悲凉。远远地,一队数百人的唐军骑兵迎面驶来。

    群马奔至眼前,一名唐军校尉忽然认出了拓跋万里,我们都督特派我们来护卫党项使,可就是大王子

    拓跋万里拱拱手笑道:正是

    我们都督这两天正在视察流沙河营地。就在不远处。

    唐军骑兵严密地护卫着拓跋万里向南而行。但只走了不到三十里,拓跋万里忽然看见了唐军的大营。这里离流沙河还有数十里之遥,张焕怎么会在此

    拓跋万里不由愣住了,他猛地扭头向唐军校尉看去,对方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我们都督已经等候你多时了。

    戈壁滩白天的温度可以烤熟鸡蛋,可到了夜里却气温陡降,巨大地温差使戈壁滩上起了一层灰蒙蒙的薄雾,它象一条半旧的纱巾,使月色也变得朦胧起来,透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

    在贺南山脚下离党项人聚集地约二十里的一片空地上,五千铁骑整齐排列,他们象一群庞大的野狼群,目光冷漠,透露出死亡的气息,他们又是一支最正规的军队,有严密的军纪和强烈地荣誉感,他们给河西百姓带来安全与欢乐,但他们又给敌人和异族带去残酷的杀戮,这时一支融天使与魔鬼于一身的铁血之军。

    他们在等待,等待主帅最后地命令,张焕低沉而略带一点沙哑的声音在凛冽的朔风中回荡,在消灭敌人抵抗之前,不准奸污女人不准抢夺财物任何人,不管是妇人还是小孩,只要他们抵抗了,一律格杀无论

    一阵山风拂过,山林沙沙作响,两名斥候飞马驰来,禀报都督,党项人营地已经生骚动,有火光声和哭喊声。

    张焕注视着黑黝黝的北方,冷冷一笑,出兵时机到了,他的眼睛慢慢眯了起来,他看到的,是数万属于他张焕的党项奴隶。

    杀一声短促的命令从他绷直的唇缝出,五千铁骑骤然动,无声无息,黑暗中以一种势不可挡的气势向党项大营披靡杀去。

    迁移到河西地这数万党项人只能说是张焕经略河西过程中的一个偶然事件,就像他在旅途中拾到的一锭金子,虽然只是意外之财,但对于人口奇缺耕地稀少的河西,这数万党项奴隶无疑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很多时候原始积累往往是不义和血腥地。

    党项人的大营已经是一片混乱,老贵族拓跋明的提前动暴露了党项贵族欲杀拓跋千里的企图,拓跋千里抢先动手,杀死拓跋明以及其他三名贵族。同时分兵两处,他亲自率两千人围攻燕然小城,而其他人马则拦截前来救援的拓跋喜。

    他同时放出谣言,声称党项内部两名贵族已经投降野利平,欲挟持大王东去,各种消息在党项人地营地流传,它们自相矛盾,在黑夜中引了大乱,但对于普通党项人,他们要地只是保住自己女人和孩子的性命。他们拖家带口,四散奔逃,寻找安全之地。

    大营中一角被火箭引了大火,在猎猎地风中火势迅烈,到处是战马嘶鸣,刀光剑影在漫天飞舞。

    可就在这时,不少党项士兵都忽然停止了厮杀,他们似乎听到了一种怪异的声响,象野兽寻找猎物时的低咆。又象大河溃堤时的呼啸,瞬间,仿佛平地一声惊雷。数千黑黝黝的骑兵群仿佛决堤的洪水,咆哮着奔腾着山崩地裂般杀进了党项人大营,刀锋冷冷闪过,血箭飞起,人头滚滚落地。

    西凉骑兵所过之地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到处是一片哀号哭喊声,没有怜悯,只有无情的杀戮,瞬间,骑兵群便杀出一条血路。滴着鲜血地刀锋直指燕然小城。

    拓跋千里惊呆了,虽然他知道党项人和河西的唐军必有一场决战,但他万万没想到唐军会在此时突然杀来,时机捏拿之巧,战机捕捉之准。使拓跋千里背后生出阵阵寒意,他忽然意识到,他其实早已是张焕案板上的一条鱼,什么赔礼道歉什么允许采金,统统都是迷惑他们的假象。他甚至连被掳走的人质都不管不顾。

    拓跋千里知道。党项人已经败了,他们不可能再组织起什么有效的抵抗。他当机立断,掉转马头率领数百名亲卫拼命向北奔逃,临走时还没有忘记带上如意夫人。

    就在拓跋千里刚刚逃走,二千余唐军就已经杀到了,他们如势不可挡的惊涛骇浪,轰然拍开了大门,黑色的铁流顷刻间便冲进了这座小小的城池之中。

    拓跋喜在城墙之上悲呼苍天,在他最后地绝望之中,他忽然看见了一个骑在马上的男人,忽明忽暗的火光中,他冷冷地充满了嘲讽的笑容,这时他第一见到张焕,但也是最后一次。

    天渐渐地亮了,对党项人的屠杀也渐渐停止,党项大营里一片狼藉,一些唐军士兵在清理钱财牛羊帐篷之类物品,而另一些党项人则在唐军的监视下掩埋尸体,但更多的是一队队面黄肌瘦衣衫褴褛党项男女,女人抱着小孩,男人则低着头,在唐军的看押下缓缓向南行去,他们成群结队,扶老携幼,一眼望不见头,不时有唐军将里面身子肥胖衣裳光鲜的男子拖出来。

    张焕在数百名亲卫的簇拥下立在一座小丘之上,冷冷地看着仿佛洪流一样的队伍,这时,一名军中文书跑上小丘向张焕禀报道:启禀都督,我们一共俘获了三万八千余党项人,另有一千多党项骑兵向北逃走。

    张焕点了点头,没有现拓跋千里的影子,逃走之人应该就是他了,他沉吟一下便问道:那被掳走地淘金劳工情况如何

    在乱军中死了一百余名妇人,其余全部安好。

    好在党项女人中挑一百多个年轻的,作为死家属的补偿,另外所有被掳淘金工每人再给二十贯钱。

    遵命文书自去执行张焕的命令。

    这时,张焕见不少老人和小孩都行走艰难,便回头吩咐身后的士兵道:腾出一些车马,让这些老人和小孩都坐上去,另外让人给他们一一登记造册,要尽量安排他们家人团聚,知道吗

    亲兵领命正要离开,张焕忽然又叫住了他,告诉蔺九寒,所有党项贵族及他们子女一律杀掉,一个也不留。

    宣仁二年七月中,五千西凉军铁骑夜袭东党项人营地,斩杀万余党项人,并俘获了四万党项男女,押往河东为奴,其中被俘获地百余名党项贵族中,除大王子拓跋万里留有后用外,其余一律处死,很多年以后,这支党项人绝大多数都改籍为汉,自此,由于党项人内部分裂而形成的东党项一支全部覆灭。

    但就在张焕灭掉东党项人的同时,会西堡的局势也骤然紧张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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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介绍:
这是一个走上了岔道的大唐帝国,君权旁落、帝国日暮。
这又是一个帝国与世家并存的年代。
高祖建国之初,体恤旧人、恩待功臣,天下逐渐形成七大世家:河北裴氏、河东张氏、山东崔氏、关陇韦氏、淮南楚氏、山南王氏、剑南杨氏。
十五年前,安史之乱终告平息,唐廷礼送参与平定叛乱的回纥军离境,但回纥登利可汗却窥视大唐空虚,背信弃义饮马中原、涂炭生灵,大唐帝国岌岌可危。
七大世家联手驱逐鞑虏、恢复社稷,但也逐渐拥兵自重,从此相约,七大世家轮流为相,各掌朝政五年,但山东崔氏独据相位至今已愈十载。
在七大世家中原本排名第二的河东张氏,十年前被山东崔氏所诱,家族分裂、军权被夺,河东张氏由此一撅不振。
主人翁张焕前世是一个独行大盗,而今生是这个河东世家中最无地位的庶子,可是偶然一天,他忽然现了在自己身世中隐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从此帝国不再安宁........
大唐,岔道,七大世家名门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名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名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