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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武道纪全文阅读

作者:饕餮居士     仙武道纪txt下载     仙武道纪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七章 攻心

    “可……庞亮是意境武者,我不是他的对手。你就算不能亲自出手,也得把这具铜尸借我。”胡三娘暂时没了性命之危,恢复了些巾帼本色,指着白彤理直气壮地说道。

    “呵呵,我也好,白彤也罢,都不会帮你。甚至在你出手之际,我还会跟其他宗门武者待在一起。”白崖淡然摇头,“仙凡誓约不是闹着玩的,我虽然不惧,但也不能为一时之气而连累师门。”

    “但庞亮一死,总会有人想到你的头上。”胡三娘的脸色不太好看,支吾着说道。

    “所以才要你来背锅,反正你已经杀过一次官了,有第二次也不稀奇啊!以后就算扯到我又如何,推个干净就是,何况有没有人为一个卖友求荣的狗官出头,都还是个问题!”

    白崖笑嘻嘻地说道,“你既然那么聪明,一定能想出办法杀了庞亮。若是办不到,那你就只好自己去死了!”

    “若是我答应,你是不是现在就放我走?”夜狐狸眼珠子一转,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当然不行,得有个保险!”白崖脸上露出一丝戏谑,轻声招呼道,“白彤……”

    因为通灵牌被时时血祭,铜尸与主人有所感应,白崖这边刚一动念,一直静立不动的白彤立刻朝着夜狐狸扑去。

    “别动啊,不然就当你违约!”胡三娘本能地正想避开,耳边却传来了白崖的警告,只得硬生生站在了原地。

    铜尸旋风般来到夜狐狸身后,小嘴一张露出满口锯齿状的牙齿,扳住胡三娘肩膀,一口就咬了下去。

    “啊!”只是被咬一口还没什么,可夜狐狸现在只觉肩膀伤处又痒又麻,骨髓爬虫,难受得眼泪都下来了。

    等到白彤终于松口,胡三娘连忙从怀里掏出一面小镜照看。只见左肩锁骨伤处有一条乌黑血线足有三寸多长,向下一直延伸到心脏近处,看着犹如一条丑陋至极的小蜈蚣。

    “这是什么东西?”夜狐狸惊恐地问道。

    “嘿嘿,这是白彤的本命精元,当然也可以叫尸毒。”白崖看了一眼有些委顿的铜尸,得意地笑道。

    “不过,铜尸的本命精元比普通尸毒厉害百倍,寻常药物是没办法化解的。按我给白彤的吩咐,这条毒线蔓延至心房大约需要三天三夜。”

    白崖抬头看了看天色,继续说道,“到大后天这个时辰,若是庞亮还没死,那你就只好去死了。当然,你也可以试试逃跑,看能不能在三天之内寻到一个高人为你解毒。”

    胡三娘一听,顿时面如死灰,再也不抱任何侥幸。

    “好,老娘帮你去杀庞亮,不过,若你言而无信,老娘死了变鬼也不会放过你!”胡三娘恶狠狠地瞪了白崖一眼,转身便要离去。

    “三天之内将庞亮首级带来验货,我自会言而有信。记得别耍花招弄个假头,人死后的一周内,白彤依然能认出本人的。”

    白崖淡漠地补上了一句,“另外,曾贤的消息不得泄露,只杀庞亮一人,莫要伤及无辜。违了任何一条,你我约定便算作废。”

    背身的胡三娘微微一顿,只是轻点螓首就再度前行。

    目送夜狐狸离去,白崖只觉浑身舒畅,念头通透。

    “唉,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果然爽快的很。可惜戾气太重,以后能不用还是不用。”白崖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有自知之明,知道总这么干,必定影响心境。换成前世的说法,那就是心理不健康,开始走上变态之路了。

    ……

    庞亮的宅子在阆中城南面坊街,住的两进小院。家里还有老母、妻子和三个尚未结亲的弟妹,加上膝下儿女,共有十人,算是一大家子了。

    他出身贫寒,并无多少积蓄,并且还因为年少时去武馆学艺,家里欠了一大笔债。

    不过,此人性格隐忍狡诈,其实以他年轻时的武道天赋,是有机会晋升势境的。只是被师门看出心性不妥,所以就被打发下山了。

    后来他以武从军,凭借不错的武功底子,爬上了阆中河道点检之位,算是慢慢还清欠债,扭转了家境。

    只是庞亮人心不足,不择手段想要往上爬。可惜阆中官场虽然污浊不堪,他却因为资历太浅,连同流合污的机会都没有。

    直到几年前曾贤来了阆中,才让他看到了一线曙光。

    后面的事情就不用说了,庞亮一边利用曾贤的清名为自己造势,一边等曾贤即将离开阆中,又卖友求荣,投靠了曾贤的官场对头。

    前几天,曾贤被他前胸后背一刀两洞之后,即便以庞亮的城府也隐隐感到了后怕,忐忑不安地等着消息。

    曾贤当日被曾四带走,尽管庞亮觉得曾贤活不下来,但没有亲眼见到尸体,他依然睡不安稳。一到夜深人静,总是肝火上升,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今天夜里,庞亮同样失眠了,披了衣服在书房看书。

    他这两天心里越发烦躁,左眼跳个不停,总觉得会有事发生。

    “砰!”庞亮一口喝干茶水,站起身在房中来回踱步。

    “嗯?谁?”忽然,庞亮心中警兆一现,厉喝一声,从窗口一跃而出。

    “呵呵,点检真是贵人多忘事,这么快就不认识故人了吗?”

    黑夜中人影一闪,院墙之外传来了一个玲珑笑声,让庞亮听得有些耳熟,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此人是谁。

    “这人的声音好熟悉……”庞亮本就有些心虚,听得声音渐渐远去,终于一咬牙追了上去,想要探个究竟。

    “点检不想知道曾贤的生死吗?”

    庞亮追得并不坚决,不过,前方那人似乎很了解他的心理,就在他想要停下来时,突然讥笑着传了一句话。

    听到此话,庞亮顿时便如中了魔咒一般,再也不顾一切,紧紧跟上了对面的人影。

    待两人风驰电掣般来到里坊一处僻静的空地,前面那人终于驻步转身。这时庞亮才看清此人并未蒙面,怀里还抱着一个娇小的孩童。

    “是你……你回来干什么?”看清对面的人影,庞亮为之一愣,视线又移到了她手中的孩儿脸上。

    “嗯……栋儿!夜狐狸,你抓我儿子是什么意思?”庞亮的脸色一下阴沉了下来,视线如毒蛇般盯住了胡三娘。

    庞亮膝下有一儿三女,夜狐狸胡三娘怀里抱着的庞栋,正是他的独子。

    “点检如此聪明,又何必让我多加解释!”

    胡三娘这会完全变成了原本宁三姑的打扮,浑身肥肉犹如皮球一般,站在庞亮面前,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莫非是他们怕曾贤一事掩盖不下去,便想杀我灭口?”庞亮瞳孔一缩,脱口问道。

    他以己度人,被胡三娘一诈,便觉得是幕后主使想要清理掉他这个“知情人”。

    “呵呵,点检既然明白,不如就此自裁,这样也可保住独子和家人。”胡三娘不置可否,娇笑着说道。

    “没想到庞某一番赤胆忠心,几位大人却依然还要杀我。”庞亮扬首望天,满脸萧瑟。

    “呵呵,赤胆忠心……”胡三娘一听这话,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这话是不是对曾通判也说过一遍?”

    “你一个妇人知道些什么,自古以来成王败寇,赤胆忠心自然是对胜利者说的。至于原本蛰伏敌方,不过是想举义于敌腹,等待时机弃暗投明罢了!”庞亮撇嘴不屑。

    “……”

    胡三娘为之愕然,哪怕以她的口才,这会也被庞亮的无耻给震住了,感觉脑子完全不够用。

    难道说这卖主求荣,还能有这种解释?举义于敌腹?

    “呵呵,既是如此,你焉知那几个大人是不是也怕你此时是蛰伏敌方,等待时机举义于敌腹呢?”

    不过,胡三娘毕竟才智过人,微微一愣,便回过神来。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庞亮微微一笑,“那几位大人既然派你来送我上路,庞某自然无有不应!”

    “噌!”庞亮一下就抽出刀来,目光灼灼地盯住了胡三娘。

    胡三娘对上庞亮饱含讥讽的视线,突然间一惊,发现刚才一番胡侃,两人的距离居然拉近了许多。

    “停步,莫非你不想要自己儿子的性命了?”

    “哼!”庞亮狞笑一声,疾步扑上,“儿子没了可以再生,性命没了,可就万事休矣。你既然来杀我,便该有此心理准备。”

    “呵呵,好个庞点检,果然心硬如铁!”胡三娘一声娇笑,抬手就将怀里的孩童抛向庞亮,快步飞退。

    庞亮心中一动,伸手接下独子,发现庞栋只是昏迷鼾睡,身上并无伤处。

    “嘿嘿,夜狐狸,你不愿伤我孩儿,但庞某可不会对你手下留情。”庞亮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将儿子放到一旁,长刀指向胡三娘。

    “庞点检,你杀了我有何用,那几位大人依然不会放过你,还是就此自裁吧,免得连累家人。”胡三娘眯眼笑道。

    “哈哈哈,夜狐狸,刚才跟你胡侃一番,你怎么就当真了。”庞亮忽然仰头大笑,“庞某又不是曾贤,那几位大人若真要杀我,全无顾忌,岂会只派你一个武功还不如我的娘们来?这里早就该是伏兵遍地了吧?”

    “或许是大人们觉得老娘一人就足够了呢!”胡三娘面色不动,轻笑着说道。

    “哼,夜狐狸,莫要自作聪明。”庞亮狞笑着说道,“你本该早已远走高飞,但此刻回来见我,只怕是受了宗门武者的指使吧?”

    “你别忘了,庞某也是宗门出身,知道那些人的规矩。”庞亮一声讥笑。

    “有仙凡誓约的约束,他们绝不敢亲自出手,否则庞某岂能寻机杀掉曾贤?所以他们只能派你来找我,可惜你又不是庞某的对手,只好用些攻心之计……”

    “可惜你找错了对象,庞某又不是蠢货,岂会因为你三言两语就自裁?”庞亮摇头笑道,“看在你未伤我孩儿面上,滚吧,饶你一命!”

第二十八章 耍阴

    胡三娘看着霸气外露的庞亮,眼中多了一丝赞叹。

    此人人品低劣之极,但城府心计确有独到之处,若非自己被逼前来,只怕也不愿跟此人为敌。

    一念到处,夜狐狸不由苦笑道:“点检猜得没错,妾身这次作茧自缚,太过自信易容之术,结果尚未到雅商城就被一个宗门武者给堵上了。他击败妾身后,给了我一条生路,却只能以你的首级来交换。”

    “那就爱莫能助了!”庞亮冷笑道,“不过,既然你们敢杀曾贤,应该早就料到会有这个结果了吧?”

    “呵呵,妾身就算今夜殒身,只怕点检也好过不到哪里去,宗门武者同样不会放过你!”胡三娘侃侃而谈,似乎一点都不着急。

    “庞某与你们绿林人物不同……”

    或许是这几日憋闷得太久,难道有个人可以一吐为快,庞亮稍稍放松了一点,淡然一笑。

    “庞某毕竟是个官,还有机会弥补。只要以后能出政绩,有了官名护身,那些个宗门武者就不会再动我,所以说这世上之事皆是以成败论英雄。”

    “点检倒是自信,可惜你没那个时间了。”夜狐狸嗤然一笑,“因为曾贤还活着!”

    “哼,胡说八道,你若想以此话语动我心志,那就打错主意了。庞某绝不可能失手,曾贤那种伤势别说是个普通人,就算是武者也不一定能撑下来。”

    庞亮瞳孔一缩,虽然嘴上说得强硬,但心里却莫名有一丝恐慌,“何况,就算曾贤还活着,宗门武者也不会告诉你!”

    “你说得对,人家没告诉我,是老娘自己好死不死猜出来的。”胡三娘苦笑着说道,“老娘将这消息告诉你,却也不是乱你心志,仅仅是给你报个信罢了。

    你若今夜死掉,那就让你死个明白。若是老娘死在此处,那么你知道曾贤未死,就还得跟那几个宗门武者对上,也算是给我报仇了!”

    “我不信!”庞亮终于失去了镇定,喘着粗气,红了眼睛。

    他不怕宗门武者找上门,但曾贤却是心中唯一的魔障。若是曾贤真的还活着,那他的一切都将是镜花水月,刚依上的靠山也不会保他。

    “你信不信,又能如何?”胡三娘忽然侧耳,她在听远处隐隐约约传出的打更声,“三更了,时辰算来也差不多了。”

    “什么差不多?”庞亮耳朵很尖,听到胡三娘的自言自语,顿时心生警惕。

    “点检机智过人,莫非到现在还一无所觉?”胡三娘摇头叹息,淡淡地说道,“我夜狐狸武功虽然不济,但上门生意总是络绎不绝,点检觉得别人都是看中了妾身哪一点?”

    庞亮目光闪动,心中警兆大起,冷笑着说道:“总有些人是欺世盗名之辈,你若真那么厉害,怎么会潜入曾府大半年都没有杀掉曾贤,最后还非要庞某动手?”

    “呵呵,这事须得分两方面看。一是你背后那几位大人不欲曾贤在阆中城出事,想要等到他上京述职的时候。二是因为曾四,我初到曾府时,曾四就知道我身怀武功,几个月来的暗斗却是你所不知道的。”

    说到此事,胡三娘有些气苦,无可奈何地说道,“若非如此,我又怎会叫来孔家兄弟当帮手,何必将曾四的消息泄露出去。没有我们作为明子,你当日如何能杀曾贤,又如何杀完人后逼退曾四……”

    “哈哈,这么说来庞某还得谢谢你们咯!”庞亮皮笑肉不笑地咧了咧嘴。

    “无须说谢,只要点检今夜能借头一用,老娘就已经感激不尽了。”胡三娘轻笑着说道。

    “庞某人头在此,只怕你不敢来拿。”庞亮使劲拍了拍粗壮的脖颈,讥笑着说道,“你不来下手,莫非以为这头会自己掉下来不成?”

    “谁说不曾下手,老娘早就做完了,只是你一无所觉而已!”胡三娘笑眯眯地说道,“我夜狐狸可不像你说得那样,是欺世盗名之辈,只是很少凭武功蛮干罢了。”

    “做完了?”庞亮静心一想,顿时脸色大变,连忙提气运劲,却发现丹田空空,浑身无力,“你,你什么时候给我下了毒?”

    “有两天了吧,你那书房的茶水可都是妾身给你准备的。”胡三娘惋惜地说道,“本来你有机会发觉的,因为那人给我的时间太少,每次用药的分量比较重,茶水颜色略微有异。

    可惜你出身贫寒,还没养出品茶的功夫,再加上心虚太过,不敢用点检司兵丁护宅,这才让老娘来去自由。今晚是最后一次下药,这个时间也差不多发作了。”

    “那你刚才和我说了那么多,一直是在拖延时间?”庞亮脸色发白,不知觉间嘴唇已经有点发青。

    “哈哈,当然了,否则老娘跟你说那么多废话干吗?”胡三娘放肆大笑,面带鄙夷地看着庞亮,“你才智武功皆都不错,但可惜只是个小武官,又不像宗门武者那样多有江湖历练,所以根本就不懂绿林中人的江湖手段。”

    “你以为所谓的绿林高手就只会偷鸡摸狗,剪径劫道吗?”胡三娘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身上肥肉颤抖不已,“那人遣我来杀你的时候,老娘本无多少把握。可现在看来,杀你如宰一狗,哪有杀曾贤那么麻烦!”

    “你……放肆!”庞亮目眦尽裂,飞身就朝胡三娘扑去。可惜在半途就内气用尽,直接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手中长刀也被甩出去老远,目露绝望之色。

    “好了,庞点检,该上路了。”

    胡三娘冷笑一声,从怀里摸出几柄毒刃夹在指间。她到此时依然小心翼翼,不想给庞亮任何翻盘的机会。

    片刻之后,夜狐狸提起一个染血包裹,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原地只留下了一具无头尸身和一个昏迷鼾睡的不大孩童。

    ……

    第三天中午,前往雅商城的官道小树林内,胡三娘与白崖相对而立。

    “喏,拿去,希望你言而有信。”夜狐狸咬着牙,将手中染血的包裹丢给了白崖。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白崖看着手中死不瞑目的庞亮首级,心里却丝毫都没有爽快的感觉,反而只觉有些沉重。

    一个七品武官啊,换在前世跟县长同一级别,可现在就这么死了。跟他以前在狄道城搏命杀掉郡守不同,这次他连手都没抬一下。

    庞亮首级传到他手上的这一刻,白崖终于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仙武宗门在这个世界人族内部的掌控力。

    难怪诸子百家和各大仙武宗门一定要弄个自废武功的“仙凡誓约”,实在是他们的力量太强。如果不加以限制的话,那就跟核弹没区别,到最后一定会自己毁灭人族。

    “我做错了,不该遣胡三娘杀了此人。”

    看着庞亮的首级,白崖心中隐隐泛起一丝后悔。

    他突然醒悟,自己已经连累师门了。仙武宗门不是官府,不需要证据和狡辩。哪怕是胡三娘出手杀了庞亮,别人最终还是会算在他和青城头上。

    “喂,崖哥儿,人都杀了,该帮我解毒了吧?”见白崖有些愣神,夜狐狸却有些不耐烦了,着急地催促道。

    “嗯,白彤!”白崖回神,招呼了一声铜尸,同时手指一弹,一颗清香四溢的丹药落在胡三娘手上。

    “尸毒属阴,正好被这颗易阳丹克制,等白彤吸回本命精元,你便服下此丹清除余毒。”

    半晌后,夜狐狸看着镜子,发现左肩那条丑陋的毒线已经消失,终于松了口气。

    “嘻嘻,崖哥儿,算你还守信,那咱就后会有期,啊不,后会无期了!”胡三娘调侃一声,转身就要离去。

    “慢着!”白崖目光闪动,忽然出言叫住了她,“你现在还不能走。”

    “你要反悔?”胡三娘回身,皱眉看着他。

    “当然不是,只是我信不过你。曾贤此时应已乔装出城,只是他不会一直使用传送阵,那样有可能暴露身份。若是只坐船和坐车,那么到成都至少还需两月左右。”

    白崖平淡地说道,“在此期间,你就留在我身边,等曾贤到了成都,我就还你自由。”

    “放屁,老娘现在杀了两个官,早就是各个宗门历练弟子眼中的大肥肉了。现在不跑,等过上两个月,我还跑得了吗?”

    夜狐狸一听就炸毛了,气得胸脯起伏不定,尖叫道,“老娘就知道你们这些臭男人靠不住,要吗你现在杀了我,不然老娘绝不留下。”

    “真要我杀了你?”白崖面无表情地问道。

    “这个……你也不想毁诺的吧?”夜狐狸一窘,讪讪然地说道,“再说了你留住我的人,也留不住我的心,勉强是没有好结果的,你总不能时时刻刻盯着我吧?”

    “什么乱七八糟的。”白崖哭笑不得,旋即眨了眨眼,戏谑地说道,“我不用时时刻刻盯着你,反正你现在也必须跟着我,否则性命堪忧啊!”

    “性命堪忧?你对我又做了什么?”胡三娘想了想,脸色一变,“莫非是刚才的易阳丹……”

    “嗯嗯,真聪明,易阳丹确实能驱除铜尸余毒,但我身上的易阳丹本来是用于抵御雪峰酷寒的。平常人吃了阳气过甚,每天日到中午必定五内俱焚,痛苦不已。”

    白崖面皮不动,憋着笑说道,“而且易阳丹效力很长,一颗吃完,在酷寒的环境下也能撑上一两周。而在平地上的药效时间就更长了,一两个月处于阳气过甚都没问题啊!

    不过呢,我没有害你哦,这丹药本身就不是毒药,还是可以用其他丹药中和的。你若不信,可以先跟着我一天,看看我有没有骗你!”

    白崖瞥了一眼呆如木鸡的夜狐狸,幽幽然地说道,“你不是笑话过庞亮吗,莫非以为我等宗门武者就不会耍耍心机,弄些‘江湖手段’?真是太天真了,这都是因果报应呐!”

    胡三娘神情变幻莫测,双肩颤抖,忽然怪叫一声,张牙舞爪地朝白崖扑去。

    “老娘跟你拼了!”

第二十九章 蟠龙最强

    白崖自知理亏,倒也不还手,躲躲闪闪任凭胡三娘发泄了一阵。

    “你个混蛋,老娘可被你害死了,两个月之后,怕就是老娘明年的忌日了吧?”夜狐狸追打了一会便没了兴致,哭丧着脸坐倒在地,有些心灰意懒。

    “你也不用如此沮丧,曾贤此行隐秘,我不打算再暗中跟着他去成都,接下来要去涪陵了。”白崖看她意志消沉,忍不住安慰道,“去涪陵途中,若有宗门武者找你麻烦,那就都由我来挡下。

    等到了涪陵,你也就不用怕了,过境就是荆州。荆州武者不知你的根底,以你的易容术便如龙归大海,不会再有性命之忧了。”

    “哦,你要去涪陵?干什么去?”

    夜狐狸眼珠一转,涪陵本就是她过渡去荆州的中途站,这样跟着白崖倒是也可以。有他这个青城弟子掩护,说不定比自己独自前往还要安全些。

    “干什么你就不用知道了。”白崖撇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曾贤这边事了,他身上就只剩下了两个事情。一个是功德任务的最后一项“徐仙令”,还有一个是去涪陵曲家。

    “徐仙令”这个任务不是非完成不可,需要一点运气,所以白崖一直没放在心上。至于去涪陵曲家,那等于是相亲,而且还是差不多定下的事情,他必须要过个场。

    这件事情他原本心里是有些抗拒的,不过,这些日子在外历练,白崖忽然发现自己这具身体好像到了青春期,必须要找个女人缓解缓解了。

    如果他不想学很多宗门武者那样去逛春楼,那么是时候给自己找个炮友了。否则的话,以后再碰上胡三娘这种色诱事件,他可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扛住。

    等胡三娘情绪稳定了一些,两人便结伴朝雅商城走去,但行之城外十里处,白崖却发现了一对熟人正在道旁等着自己。正是蟠龙派的陈明,以及他的师傅洪广成。

    “见过洪前辈,见过陈师兄!”白崖走到近前,朝两人抱了抱拳。

    “白兄,只要曾贤不死,那庞亮就是冢中枯骨,你又何必这么急躁呢?”陈明看也不看白崖身后的夜狐狸,盯着他深深叹了口气。

    白崖不由苦笑,夜狐狸夜杀庞亮的时候,他正跟陈明混在一起喝酒。可即便是这样,陈明依然连问都不问,就直接将这件事归结在他头上。

    连陈明都是如此,可想而知其他宗门会怎么想,他确确实实是做了一件蠢事。

    “陈明,你先到一旁去,师傅有话要跟白少侠商量。”洪广成忽然笑着摆了摆手,给陈明使了个眼色。

    而站在白崖身后的夜狐狸,更是人精一个,刚才就已经借机跑开了。

    “洪前辈见谅,此事是晚辈考虑不周。”白崖跟着洪广成来到偏僻处,施礼致歉。

    “哦,为什么跟老夫道歉。”洪广成目光一闪,意味深长地问道。

    “晚辈本以为遣夜狐狸动手,可以掩盖下此事,但现在想来只是自作聪明。宗门武者皆是千挑万选才得以入选仙武宗门的英杰,一点点小手段哪里瞒得了这些人……”

    白崖苦笑着说道,“无论晚辈如何狡辩,连累青城师门都已成事实。若有机会,晚辈一定尽量澄清此事,至少让贵门不至于牵连进来。”

    “哈哈,桑面聂政果然急公好义,敢作敢当,比老夫几个不肖徒儿要强多了。”洪广成摸着鬓髯大笑。

    “洪前辈过奖了!”

    白崖拱了拱拳,听洪广成喊出他几年前得来的绰号,他一点都不惊讶,之前就感觉这位应该早就知道了。

    “白少侠,其实你现在做下的事情可大可小,大则会有仙武宗门以此为借口对青城发难。小则不了了之,所有人都会睁一眼闭一眼,你知道这里面的区别是什么吗?”洪广成目光灼灼地问道。

    “晚辈不知,还请前辈指教!”白崖张了张嘴,发现无话可说,只好苦笑摇头。

    “仙凡誓约的本质是为了维护人族根基,让民众安居乐业,多多繁衍人口。这样才能让人族基数扩大,使之诞生更多的战士和武者,才能让人族与兽族、妖魔族争锋,至少保证现有的生存之地。”

    洪广成目光深幽地说道,“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仙凡誓约严禁武者在世俗滥用武力,干涉朝堂军政,因为从古至今数千年的历史告诫我们,宗门武者若是频繁介入世俗,造成的破坏比昏君暴君和贪官污吏还要严重。

    贪官污吏败坏朝纲,只能祸害一城一郡,昏君暴君再作孽,也只是一国民众受苦。但若仙武宗门介入了朝堂,一旦发生战争,那么受苦的就是整个神州千千万万的人族。”

    洪广成说着,看了一眼白崖,神情放轻松了一点,“当然,仙凡誓约主要的约束对象是先天武者,对于先天以下的武者稍稍放松一点,气境武者就更不起眼了。”

    白崖听到这里,大大地松了口气,第一次为自己低微的武道境界感到庆幸。

    “像你这样的武者毕竟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很多时候看见不平之事管上一管,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只是这其中也分好些情况,若真有其他仙武宗门想给青城派上点眼药,说不定就会借题发作。”

    洪广成笑着说道,“想让他们无话可说,倒也有个办法,就着落在你自己身上。”

    “我?”白崖指着自己鼻子奇道。

    “嗯,在此之前,老夫有一事想问你。”洪广成摸着胡子,缓缓问道,“蟠龙派以前收集过你的资料,听到过一些传闻,是有关于狄道城血面侠的事情……”

    “是我!”白崖坦然地点头承认。

    此事过去时间已经挺长了,他没想到居然还有人记得。

    “如此就好!”洪广成目露奇光,重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轻松地笑道。

    “若是这样,这件事就不用担心了。你那桑面聂政的名声虽然响亮,但毕竟与此事无补。可若大家知道是狄道城血面侠再度出手杀个狗官,那么基本就没人愿意再惹一身骚了。”

    “哦!”白崖有点无语。

    “不过,你也要注意,这种事情下不为例,你现在毕竟已经是一个真正的青城弟子了。”洪广成语重心长地说道。

    “多谢洪前辈提点,晚辈省得了。”白崖放下了心头大石,心情开朗多了,换了个话题问道,“洪前辈,陈明可知道我,我的绰号?”

    “不,那傻小子不知道,老夫也没告诉你。”洪广成意味深长地说道,“君子相交贵在诚,若是攀名附势就没意思了。”

    “老前辈说的是。”白崖咧嘴一笑。

    “对了,老夫糊涂了,说了半天都没说正事。”洪广成忽然一拍脑袋说道,“我们来此其实是要告诉你曾通判的事情,他昨日已经秘密启程。不过,你就不用再跟着去了,老夫让陈明暗中护送他去成都。”

    “陈师兄?这是为何?”白崖大奇。

    “一是你身边现在多了那个女人,目标太大,再跟着曾贤会暴露他的行踪。”洪广成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下站在远处的夜狐狸。

    “二是我蟠龙派毕竟也牵扯进了此事,先前还可推说不知内情。现在既然知道了,肯定不能再让曾通判出事。”

    “那就麻烦陈师兄了。”白崖有些欣喜,他本就打算不再跟着曾贤,但原本也还有点隐忧,现在终于释然了。

    ……

    “师父,我们蟠龙派真的要为白师兄作证,证明白崖没有去动庞亮?”离开白崖两人后,陈明有些不解地问道。

    “只是个后手,以防万一罢了!”洪广成看了一眼陈明,笑着回道。

    “可白师兄就算是真正的青城弟子,他的武功也有些低微了吧,我实在想不通宗门为何对他如此重视?”陈明苦笑着说道。

    蟠龙派是小派,可这次居然为了白崖,不惜踏进一个泥潭,让陈明一时头晕脑胀,完全糊涂了。

    “徒儿,你觉得我们蟠龙派最强的武道是什么?”洪广成忽然牛头不对马嘴地问道。

    “最强武道?”陈明低头细思,皱眉反驳道,“师父说岔了,我蟠龙派传承出自李淳风、袁天罡两位祖师,最强的不是武道,而是卜算玄道……”

    “不错,你记得很清楚。”洪广成笑着说道,“我派最强的是卜算玄道,只是此道需要超强天赋,我派现今能称得上大师的只有一人,就是常太上长老。”

    “你还记得三年前,邪宗魔门对名门正派的渗透事件吗?”洪广成目光深远地说道,“那一次,长老心动灵机,耗尽心力卜算了一卦。他算出今明两年之内,天下又将引来大变,而且是那种一劫连一劫的纪元量劫……”

    “不会吧,现在天下安定,怎么可能出现类似第二战国时代的那种大劫数?”陈明大惊,脸色不由一白,喃喃说道,“长老会不会算错了……”

    “骤雨之前,万生齐喑,可不也很安定吗?”洪广成叹气说道,“天下又要动荡了,不过,这也是英雄群起的大时代……”

    洪广成说着一顿,“因此,我蟠龙派要善待任何一个有潜力的宗门后生!”

    “啊?就因为这个?”陈明挑了挑眉,本能地感到师父有事瞒着他,但他也没再问,寻思着刚才听到的一切,沉默了下来。

第三十章 徐仙令

    “那位前辈都跟你说了些什么?”等洪广成带着陈明离去,胡三娘凑到白崖身边,有些好奇地问道。

    “他告诉我,蟠龙派已经遣人跟着曾贤了!”白崖看了胡三娘一眼,坦然地说道。

    夜狐狸一直是独行客,倒也不惧她在暗中泄露消息。再说真的泄露了消息,其他绿林人物知道曾贤身边跟着宗门武者,只怕多数人也会知难而退。

    “曾贤真的没死?”胡三娘闻言愣了愣,她先前虽然已经猜到了,但一经白崖证实还是有些感觉不可思议。

    “仙武宗门的驻地大多都处于洞天福地,盛产天材地宝。曾贤那种伤势放在世俗确实无可挽回,但在仙武宗门眼里却还有救,只要愿意花费代价,总是可以保他一命的。”

    白崖说着又想起前世,以他前世的医疗条件,只要伤患的年纪不太大,没有当场死亡,曾贤这种伤势拉到医院,一般都能救回来。

    只是住院费、手术费什么的,足以让一个普通家庭破产,乃至负债累累,救人难度不亚于求取天材地宝。

    “仙武宗门啊……”

    夜狐狸的眼神有些复杂,略微带着点向往。只要是练武之人,又有谁不想加入一个仙武宗门呢?

    “呵呵,我听陈明说过,你以前若不是行踪难觅,其实蜀地也有几个仙武宗门想要收录你进门的。”白崖调侃着说道。

    “真的?”胡三娘一脸惊愣,随即又沮丧了下来,“就算是真的,现在也不可能了!”

    白崖一笑,人的命运真的很奇特。

    事实上他如果不是巧遇血刀门的王鹏,没有经历过狄道城事件,那么以他的资质,自觉很难被青城这种大宗门收录。最多加进凉州某个小宗门,甚至跟夜狐狸一样在江湖上漂泊半生。

    不过,他这次没有同情夜狐狸,以这女人的才智和天赋,如果走正道的话,未必没有好前途。

    可她偏偏选择了混迹绿林,从九岁开始,一混就是三十年,今年居然还不满四十岁。

    虽然期间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可那也只是她不欲被宗门武者追捕,而不是心存善良,最后关头不是依然突破底线去杀曾贤了吗?

    她这结局同样要归结到心性上面,才智够,毅力不足,不能将原则坚持到底。否则洗手后,说不定还有一些小宗门愿意收她,毕竟四十来岁的气境中后期,并未断绝武道前路。

    “对了,你在蜀地江湖这么多年,绿林道的消息应该比较灵通,可有听说过‘徐仙令’没有?”白崖想起一事,随口问道。

    “徐仙令?当然听过啊,这可是道上朋友人人想要的东西,但……跟你们宗门武者没有什么关系吧?”胡三娘一挑柳眉,诧异地问道。

    “哦,怎么说?徐仙令是武道宗师的随身之物,为何反与宗门武者无关?”

    白崖在青城拿到的任务卷轴,只下令让历练弟子收集徐仙令的消息,并未具体介绍此物。

    因此,他只知道这东西是数百年前一位武道宗师的随身物品,其他信息一概不知。

    “嘻嘻,我知道了!青城没跟你说明此物的来历……”胡三娘何等聪慧,马上就从白崖的三言两语中知道了真相,顿时毫不客气地嘲笑了他。

    “嗯,我确实不知道,还望三娘指点!”

    白崖老实地点了点头,让夜狐狸调笑得有些没劲,无奈地讲述起了徐仙令的来历。

    距今大约六百年前,中原一位名叫徐逸的武者晋升到了先天之上的宗师境界,让江湖上一片哗然。其缘由在于这位武道宗师并未是宗门出身,而是一个绿林独行客。

    现今修行界有众多修炼方式,武道、玄道、神道、鬼道……这其中又以门槛最低的武道为主流。

    神州无论名门正派,还是邪宗魔门,所有武者都是以武入道,以天道为信念和根本,这才能晋升先天,乃至宗师境界。

    名门正派的天道正如洪广成当日对白崖所说,是为了维护人族根基,增加人口繁衍,以此跟神州百族竞争。

    邪宗魔门的天道理念则有所不同,远古时期,他们修炼纯为个人武力,以图修仙长生,甚至不惜荼毒生灵,以杀生证道。

    在正邪之战后,这些邪宗魔门大多灭绝,留下的余孽为了传承不绝,只好转变天道信念。

    现今的邪宗魔门,天道信念已经转变为**裸的丛林法则,崇尚优胜劣汰。

    与正派温和的治世理念不同,他们认为人族不需要那么庞大的人口基数,反而提倡战争,以战斗和竞争促使人族精英化,以此立足神州。

    可惜相对于广大民众来说,他们会支持哪一派是显而易见的。

    故而,邪宗魔门的天道理念虽然得到了少数人的理解和支持,不至于断绝传承,但在神州依然不是主流。

    徐逸此人亦正亦邪,行事只凭个人心情喜好。他有时候会扶贫救灾,人人称颂,有时候又会灭人全家,鸡犬不留,一生充满争议,很难评价。

    这样一个人居然可以晋升武道宗师,于是无论名门正派,还是邪宗魔门都对他产生了兴趣,希望了解他的武道到底是秉承了什么理念。

    不过,徐逸晋升武道宗师后,没有多久就失去了踪迹。

    有人说他被正邪两道抓走,当成小白鼠研究了;也有人说他大彻大悟,退休归隐了;还有人说徐逸找到了某个小型的仙魔位境,创立了一个小宗门,专门收合乎脾气的绿林武者为徒。

    只是这些传闻从来都没有证实过,徐逸失去踪迹后,唯一留下的线索就是“徐仙令”。

    徐仙令是一种刻有徐逸独家标志的令牌,当年他尚未晋升宗师之前,这令牌就用于雇佣任务的身份辨识。而当徐逸失踪后,这“徐仙令”每隔一二十年就会出现一次,然后又会销声匿迹。

    从这方面推断,徐逸似乎真的归隐并创立了一个小门派。这“徐仙令”隔段时间出世,好像是为了寻找合适的武道传承者。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很显然,宗门武者得到“徐仙令”是屁用没有的。徐逸创立的门派不会收他们,反而是绿林武者的希望更大一点。

    “原来如此!”白崖缓缓点头,难怪宗门没有让他去争夺此物,而只是打探消息。

    “徐仙令数十年出世一次,这一次据说在蜀地出现过,我前段时间打听过这东西,只是觉得希望不大,便没有继续关注了。”胡三娘略带惋惜地说道。

    “哦,能将你打听到的消息说一说吗?”白崖眼睛一亮,感兴趣地问道。

    “说给你听有好处吗?”夜狐狸斜着眼睛看他。

    白崖笑了笑,从芥子袋取出一盒药膏递给她。

    “此物叫愈肌续骨膏,是不可多得的伤药,而且没伤也可以用,有祛斑美肤的效果哦!”

    “嗯,不错,还有没有?”胡三娘不动声色地收下药膏。

    “我只带了一盒出来,你知道我练得硬功,用这东西的次数不会太多。”白崖笑着摇头。

    “好吧,便宜你了。”胡三娘睇了白崖一眼,说起了徐仙令的消息。

    徐仙令每次出世都不止一块令牌,这东西像凭证或是钥匙一般,本身并没有什么特殊。流传消息的地方也各不相同,神州各大列国都传过它的消息。

    蜀地最初传出消息的地方在梓潼,能传出消息就表明它已经有了第一个主人。

    不过,徐仙令每次出现到消失,一般都有半年时间。它会在众多武者手上辗转,第一个得到它的人未必就能保留到最后。

    从以往的情况来看,能保留它到最后的绿林武者,都是心性和智慧并重的年轻人,武道境界反而不会太强。

    以前也有武道在势境以上的武者得到过徐仙令,但最终都会因为各种莫名其妙的原因丢失令牌,这也是大家一直猜测徐逸创立了武道宗门的主要缘故。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徐仙令得主,为什么都不是武功最高的强者。因为武道境界越高,自身道意就越稳固,就越发无法继承徐逸的武道。

    “看来宗门留意徐仙令,也仅仅是想要找到徐逸武道的传法者,而不是徐仙令本身。”

    白崖隐隐猜到了师门的用意,青城派自身的宗师传承就很多,一个绿林宗师的传承还不放在眼里。

    他们关注的重点在徐逸武道的特殊性,所以想找到那个传法者。或许等有了确凿消息,青城就会派出先天武者跟那个传法者切磋印证一番。

    “我最后一次得到徐仙令的消息是在月半之前,巴东郡一个号称三眼貔貅的家伙得到了此物。”夜狐狸撇了撇嘴说道。

    “你们宗门武者可能不知此人,但他在蜀地绿林却是个瓢把子级的人物,手下高手众多。可惜此人年纪已大,得到了此物也只能传给自己的后辈。”

    “三眼貔貅……”白崖默默地记下这人绰号,打算等到了曲家再传消息给刘钰。

    虽说在任何县城,白崖都能传书青城,但只有曲家才能在不泄露内容的情况下,将消息传递给清都观。

    他觉得在这件事情上,清都观跟其他青城宗派应该是有竞争关系的。

第三十一章 涪陵

    “我们不坐传法符阵了吗?”胡三娘有些不爽地咕哝了几句。

    “就算我是青城弟子,身上也没有那么多的传送晶珠,你把我当钱袋子啊?”白崖没好气地回道。

    夜狐狸现在杀官被官府和仙武宗门双重通缉,巴不得转眼就已经到涪陵了。可白崖不同,别说他身上没有那么多传送晶珠可以浪费,就是有也不会这么干,他还要等一等,给曾贤多争取些时间。

    “这里是……宣汉城?”

    白崖在雅商城传送时,并未告诉夜狐狸具体地点,她只知道是向西走了。

    不过,这女人不愧在蜀地晃荡了三十余年,在护城郊外就辨认出了身在何处,让白崖由衷地感到佩服。

    宣汉属于山区地貌,是大巴山脉的一部分,白崖前世著名的国家级景区百里峡就在这里。

    宣汉不算太大的城市,前世此地是进入荆州湖北的交通要道,但这个世界因为天地大裂变的关系,宣汉距离荆州还有很长距离,交通要道也就无从提起。

    既不是交通要道,又地处山区,不是主要的商业城市,所以宣汉的人口比较少,只有不到十万人。

    这里的百姓以少数民族居多,大多是百越中分割出来的小族,山区村落跟成都平原的村子有很大不同,都是山寨的形式。

    一般都是同氏族为一个寨子,文明开化程度比较低,少数还在实行部落长老制。

    到了宣汉,意味着两人这次差不多传送了三分之一的行程。因为传送花费巨大,白崖决定接下来的路程不再传送了,打算去尝试一下飞轮宝船。

    传送阵,飞船、驿道,白崖现在只缺飞轮宝船没有坐过了。

    现在他已经解决了两个功德任务,剩下的时间又还很充足,不尝试一下飞轮宝船,那这次出来就算白历练了。

    宣汉因为地处山区,地下大一点的驿道都会绕过这里,所以空中航线必不可少,甚至比平原上的中等城市还要繁忙一点。

    白崖第一天没有订到船票,在城中客栈等了两天,才从票贩子手里买到了两张船票。

    宣汉城的飞船站点设在一处面积巨大的山谷之中,通过了谷口的检票站,白崖就看到了里面一排排船帆林立的巨大飞船,停靠在凹形高台上。

    这些飞船大多有一两百米长,三十到六十余米宽,是一种平底船。艏艉皆有高大的船楼,中部甲板少则三根,多则六根桅杆,风帆属于横帆,白崖估计飞船动力有一部分要靠风力。

    这也是可以想象的,如此巨大的飞行器,装载量比他前世所有种类的飞机和运输机都大,能量耗费当然也更大。

    神州世界的旅程动不动就数十万里,如果能借用一些风力,那就节省了不少耗费。

    飞轮宝船与普通河船、海船相比,最为重大的区别就在于那个“轮”字。它的船身两侧各有一组或者两组类似水车状的叶片轮盘。

    白崖以前在凉州城,远远观望过天上路过的飞轮宝船,但只有今天走到它们跟前,才发现这水车状轮盘好大的个头。最大的飞船轮盘,直径几乎接近五十米,半个轮子还在飞船甲板之上。

    他们两人通过上船的专用通道,进入飞船之后,白崖便被告知不许上到飞船甲板,只能在甲板下的船舱活动。

    这想来也可以理解,这飞船跟前世的飞机一样,上天后再去甲板肯定会变冰棍。

    白崖以前坐过飞渡车,那里面空间狭小,旅程又长,坐过一次就不想再坐第二次了。

    这飞轮宝船看上去倒是好很多,船舱里面有装饰奢华的餐厅、戏院、泳池。如果是大型的飞轮宝船,还会有赌档、勾栏和角斗场。

    当然,角斗场一般是小型的斗鸡、斗狗,大型动物没法在船上养,至于人类的角斗则大多是表演性质,没有西方的奴隶角斗那么血腥凶残。

    飞轮宝船的速度很快,但因为白崖两人是长途票,所以中途站点较多,飞飞停停一共用了接近三周时间。

    上船后,白崖很快发现夜狐狸胡三娘有个不良嗜好,这女人喜欢赌博!在船上的三周,她几乎天天在赌档混迹。

    更有意思的是,以这女人的才智居然输多赢少,才三周时间就花了将近八百金。

    要知道白崖和卢远等人,当初在成都买套中等人家的宅院,都只花了八百金。夜狐狸这三周差不多就把杀曾贤得到的赏金给输掉了一大半。

    白崖虽然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但依然忍不住咋舌。可惜夜狐狸输红了眼,根本不听劝,结果到下船的时候,眼睛都快哭肿了。

    要不是白崖在她身边,这女人肯定要去抢赌场。

    最后白崖被她缠得没办法,将自己接近三百金的盘缠送了她大半,这才拉着她成功下船。

    “你既然心疼钱财,干什么还要这么拼命去赌?”下船之后,白崖有些气不过,咬着牙问道。

    “我……我这以后退休了,不是要坐吃山空吗,就想着在船上多赢点!”夜狐狸支支吾吾地咕喃了两句。

    “那你会赌术吗?”白崖哭笑不得,气道,“就算不会赌术,也该知道十赌九骗,小玩一下当消遣就好了,居然把玩命得来的钱输掉那么多,我觉得你当初还是死在阆中比较痛快一点。”

    “不要你管,老娘就喜欢输钱!”

    夜狐狸被白崖训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终于恼羞成怒发飙了,“别以为你送了老娘三百金,就可以教训我……老娘纵横江湖的时候,你还在吃奶呢!”

    “那你要不要,不要就还我!”白崖面无表情地说道。

    他们这会已经离开了飞船站点,他不用再哄着胡三娘了。

    “还……呸,老娘才不上当呢,给了我就是我的,想骗回去连门都没有。”夜狐狸刚提起包裹想扔给白崖,忽然眼珠一转,冷静了下来。

    “切!”白崖鄙视地看了她一眼,率先朝前走去。

    “对了,现在到涪陵了,你该放我走了吧?”胡三娘连忙跟上去,朝白崖摊开手,“那易阳丹依你所说,药效还要持续两周多,你将身下的清凉散给我,我俩就在这儿分道扬镳。”

    “不行,按时间来看,曾贤尚未到成都。你现在亏了钱,要是再坏点心肠,把他的消息卖给老主顾,我这段时间岂不是都白费了吗?”白崖看了她一眼,毫不客气地说道。

    “嘿嘿,你既然不放我走,那你在涪陵做的宗门任务,岂不是都让我知道了吗?”胡三娘得意地说道。

    “我到涪陵可不是做功德任务。”白崖眼皮跳了跳,不太情愿地说道,“我是来涪陵曲家相亲的!”

    “啊?!”胡三娘吃惊地张大了嘴,旋即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哈哈,就你这瘫脸子,居然还有女人看上你,莫非眼瞎了不成?”

    “艹!”白崖磨了磨牙,皮笑肉不笑地回道,“瘫脸怎么了,谁说女人不能看上我?当初不知道是哪个故意往我怀里挤,老大一把年纪了,还叫人家‘崖哥哥’……”

    “……老娘跟你拼了!”胡三娘瞬间红了耳根,怪叫一声朝白崖扑去。

    两人打闹了一会,终于力竭停手。

    “喂,你把钱财都归了我,那万一相亲成了,岂不是没有了聘礼?”胡三娘想了想,忽然开口问道。

    “哟,你还能关心我?”白崖撇了撇嘴,笑道,“要真担心,把钱还我也行啊!”

    “放屁,都说给了老娘就是我的,你一个青城弟子还怕没钱,叫你师父再送钱过来呗!”胡三娘嗤之以鼻,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白崖。

    “其实相亲只是个形式,这门亲事早就定下了,我仅仅是去走个过场。”白崖轻轻一叹,终于说了实话,“再说蜀地不比中原,道门武者不重三书六礼,喜事也是节俭为主,此番无须准备重礼。”

    三书六礼自西周就开始兴起,属于古典周礼。但在远古时期,一般只用于贵族,普通百姓没那么复杂,也没钱搞那么多花样。

    白崖前世的世界是从汉代,特别是汉武帝与董仲舒一番“天人感应”之后,汉朝实行推明孔氏、抑黜百家,至此周礼才慢慢渗透进了整个社会,而道家和黄老派提倡的节礼简葬在事实上消亡了。

    可这个世界不一样,诸子百家蓬勃发展,不仅仅只有一个儒家。中原地区如周、韩、魏和齐鲁等列国盛行儒学,所以结亲时三书六礼很流行。

    蜀地尊崇道学,提倡节俭,所以红白喜事时的铺张浪费要少很多,礼仪手续没那么复杂繁琐。

    “我们到了城内,我去准备一些绸缎和美酒,就当上门之礼了。”白崖干笑着说道,“倒是你……必须化化妆,弄老一点丑一点,就说是我师姐,省的到时候给我添乱。”

    “你的师姐?”夜狐狸眼珠子一转,满口答应,“行,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师姐了!”

    “喂,我怎么觉得你有点不靠谱,要不你还是待在客栈几天吧!”白崖看着她那模样皱了皱眉,心里感觉有点不安。

    “放心啦,‘师姐’我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到时候这张嘴只管吃喝,你不让开口,那就跟缝上了一样,一个字都不会蹦出来。”夜狐狸笑嘻嘻地保证到。

第三十二章 曲府

    “这就是曲府啊?”

    白崖抬头望着眼前的庄园,这座庄园处于涪陵城近郊,占地面积巨大,围墙高耸,敞着两扇黑油大门。

    从门口朝内看,一条碎石小径蜿蜿蜒蜒地通往府内,两旁栽种着高大的枫叶树。因为此时已经入秋,故而满园皆红,一眼望去景致幽雅。

    若是有文人骚客到此,免不了要作诗一吐胸中满溢之情。

    “两位大哥请了,在下青城白崖,来此拜望方老太君,还望通报一声。”

    白崖停下马车,将马鞭往车上一丢,上前几步朝曲府门口的两个门房抱了抱拳。

    这两人早就看见白崖驱车过来了,只当是过来送礼,也没有太在意。

    白崖这马车上装了几个箱子和酒坛,基本都是些绸缎和美酒,另外经过胡三娘劝说,他还准备了三对玉镯子,一对给方老太君,另两对给岳母和未来对象。

    这礼物对于过来相亲的人来说,那是相当寒酸了。可白崖大部分黄金都给了夜狐狸,这会也是没办法。再说他出身青城道门,人情点到就好,没必要送重礼。

    “来见方老太君?”两个门房对视一眼,脸上堆起笑容,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小哥跟老太君是什么关系,可有拜帖?”

    白崖前世看小说,总能见到一些门房狗眼看人低,结果被人打脸的情节。

    实际上,除了暴发户之外,大户人家的门房都是人精。他们首先代表了一个家族的家声和脸面,有些人家甚至会把家族子弟安排在门房,以便让他们学会待人处事。

    就算拒绝来访者,也会说的很委婉,绝不会轻易得罪别人。

    “这个……在下来得匆忙,并未准备拜帖。两位大哥若是不好回报,那便通知一下府内管家,就说青城来人拜访。”

    白崖有些犯难,他总不能说自己是老太君的孙女婿,毕竟这门婚事在明面上尚未定下。

    两个门房听得白崖这么说,心里顿时有数。他们不知道仙武宗门这回事情,但既然来访者很有信心能进府,那么他们就必须回报,后面怎么决定就看管家了。

    其中一个门房客气地请白崖稍候,马上跑进去通报了。

    他进去不过片刻,就带着一老一少两个人出来了。

    年纪大的那一位身穿皂袍,一副下人打扮,应该是曲府的管家之一。另一个比较年轻的青年身穿儒服,戴着巧士冠,气质儒雅。

    “有失远迎,还望见谅!”儒服青年出门便是一个深躬,微笑着问道,“在下曲良,见过白世兄,白世兄可是从青城而来?”

    听到青年曲良称呼自己世兄,白崖顿时一笑。

    世兄是对世交同辈或晚辈的称呼,两个素味平生的人可不能叫世兄。对方是在外人面前替自己掩盖宗门武者的身份,但另一方面也说明这人应该知道仙武宗门的存在。

    “不错,在下来自青城,马车上那位是在下师姐胡三娘,此行是特来拜见方老太君。”白崖作揖还礼,笑着回道。

    “请恕在下冒昧,不知白世兄欲拜见方老太君是为了何事?”

    曲良不再犹豫,马上命身后的管家安排马车进府,他自己陪着白崖和胡三娘朝里面走,一边试探着问道。

    “嗯?”白崖一愣,马上知道曲良应该还不知道联姻的事情,顿时笑着问道,“不知曲兄与老太君是什么关系?”

    “在下是曲府三房子弟,老太君是在下的曾祖母。”曲良略一迟疑便说道。

    “曾祖母?”

    白崖一愣,他从刘钰口中得知上次来青城的方老太君和婉夫人是婆媳关系。而他这次联姻的对象是婉夫人的女儿。换而言之,他比曲良恐怕要高一个辈分。

    “这个……方老太君数月前曾来过青城,在下此次乃是奉师命回访!”白崖不好说的太白,只好含糊其辞,毕竟这件事没有百分百定下,他不愿意以曲府孙女婿的身份自居。

    何况,这件婚事不会大肆操办,用刘钰的话来说,连明媒正娶都算不上。武者与世俗凡人的三观差距太大,女方很难成为白崖的正妻。

    曲良听着白崖的回话皱起眉头,方老太君前几个月出去过,他是知道的,但不知道老人家去了哪里,而且据他的长辈所说,方老太君似乎是为了……

    “莫非眼前这位就是……”曲良忽然瞳孔一缩,重新打量起白崖。

    “曲兄,曲兄?”白崖见青年愣愣地看着自己,有点不自在地招呼了两声。

    “咳咳,在下失礼了!”曲良连忙回神,将白崖和胡三娘迎进前堂客厅,命下人奉茶,抱拳说道,“在下这就去回禀老太君,还请足下稍候。”

    “无妨,曲兄自便就是!”白崖知道对方察觉了真相,顿时笑着回礼。

    “啧啧,这曲家真是狗大户啊!”见到曲良出门,胡三娘终于开口,“你刚才看没看见院子里的凤羽莺,那可是价值五百金的瑞禽,只有深入蛮荒之境才能捕到。”

    “凤羽莺?”白崖歪头想了想,花园亭榭的鸟笼里好像是有几只羽毛鲜艳的鸟雀。

    “看,这副仕女图,这好像是唐寅的真迹啊!”胡三娘忽然看着墙上一副挂画眼睛发直,“居然在会客室挂这种东西,狗大户,真是狗大户!”

    白崖看她这样子,开始后悔带她过来了。

    “安心啦,老娘不会给你丢脸的。”胡三娘看了一眼白崖,嬉笑着说道。

    “白兄,曾祖母有请!”白崖两人在会客室待了片刻,就见曲良回来了,招呼他们前去后院。

    两人跟着曲良通过前堂的会客室,朝后院走去,走了半晌之后,这才发觉曲府里面还真是大啊!

    曲府是标准的六进大院,而且仿造江南园林水榭的格局,在庄园里挖了一个大大的湖泊。整座庄园亭台水榭无数,湖上走廊曲折蜿蜒,水面荷叶翠绿,蛙鸣飞蜓,栏边仕女嬉鱼,一派宁静淡雅景观。

    胡三娘这种泼辣豪迈的江湖女子,进了这里居然也恬静了许多,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受到了环境的影响。

    白崖两人在庄园里绕得头晕,走过数重门廊后,终于在后宅一间厅堂门前停了下来。

    “见过老太君,晚辈白崖给您请安了!”进大堂看见方老太君笑盈盈地坐在主位上,白崖连忙作揖请安。

    他现在还没成人家的孙女婿,倒是不用行跪礼。

    “诶,好孩子,莫要客气,快坐下!”方老太君笑得眯起眼睛,招呼白崖两人坐到旁边。

    这时候,白崖才有空打量起厅堂里的其他人。

    厅堂里这时除了方老太君,以及两侧侍立的下人,还有一个留须的中年文士坐在老人家右边下首。看他面容跟方老太君有些相像,应该是某个儿子。

    “这是我儿曲长奉,七房的家主,你见过的婉夫人乃是他的弟媳,你叫他七叔父即可!”老夫人见白崖坐定,便介绍了一下中年文士。

    “见过七叔父!”白崖目光一闪,连忙行礼,不过,心中却多了一丝疑惑。

    刘钰曾经跟他说过,这次与他定下亲事的女子是婉夫人的小女儿曲蔷。

    因为仙凡地位的不对等,这门亲事不可能明媒正娶,但毕竟是亲事,难道不应该是曲蔷的父母兄长出来接待他吗,怎么凭白多出了一个七叔父?

    难道亲事有变,曲家反悔了?

    白崖越想越觉得有问题,他倒不在乎亲事能不能成。可曲家现在才反悔,那可等于是当面打脸了,清都观一定不会忍。

    “白世侄果然是一表人才……”曲长奉抚须赞叹,含笑说道。

    “老太君,这是小侄挑的一点小玩意,还请莫要嫌弃,另外一对是送于婉夫人。”对面的文士叽叽歪歪了一会,白崖趁着他喝水,连忙取出买的玉镯子递了上去,顺便试探道。

    “不知婉夫人可是有事在身,能否容在下拜见一番?”

    白崖这一开口,就只见方老太君和曲长奉互相对视一眼,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女婿非要见岳母,当然是无礼的,但对方这番说词明显是看出了什么,这就不能不回应了。

    “二小姐,二小姐,你不能进去……”

    “哼,既是青城来的同道,有什么不能见的?”

    这边方老太君和曲长奉尚未回应白崖,会客室门口就传来了一阵喧哗。

    一个绿裙女子闪身进屋,两只手一边拖着一个丫鬟,显然是刚刚闯过封锁线。

    “噗!”白崖回头看去,一见那女子就忍不住喷了,淋了旁边胡三娘一头的茶水。

    “是你!”一男一女大眼瞪小眼,各自惊疑不定地看着对方。

    闯进来的女子穿着丝质的半臂套衫和绿色襦裙,乌黑的长发编成辫子盘在头顶,柳眉如画,英气勃发,一双明眸清水秀丽,居然还是白崖的熟人。

    正是在花扇公子花淄一案中,白崖遇上的那个越女剑门徒曲珂!

    “见过曲师妹,还真是巧啊!”白崖最先回神,捉狭地朝眼前的美少女眨了眨眼睛。

    “你就是来相亲的青城门徒!”曲珂神情复杂,张了张嘴,却发现忘了原本想说什么。

    “曲珂,你来此何事?”看见曲珂闯进来,方老太君明显带上了一丝不悦,只是碍于白崖在内,没有斥责少女。

    “见过老太君,小珂来此只是见一见青城的同道!”曲珂先是狠狠瞪了一眼白崖,然后慢慢走到曲长奉的身后。

    “哈,有好戏看了,老娘这趟来得不亏!”

    抹了抹脸上的茶水,旁观的胡三娘偷眼相望,将方老太君的怒气,曲长奉的苦笑,白崖的惊喜,曲珂的冷脸一一看在眼里,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第三十三章 内情

    “哈哈哈,你小子也有今天,笑死老娘了。”胡三娘刚进厢房,便在床上笑着打滚。

    她笑了一阵,没听到任何声音,顿时起身看去,发现白崖坐在桌旁无动于衷,表现得风淡云轻,好像什么事情都与他无关一样。

    “喂,白师弟,给点反应行不行?”胡三娘撇了撇嘴,有些无趣地说道,“你上门求亲被人打脸打成这样了,怎么也不生气?”

    “我为何要生气?”白崖挑了挑眉,诧异地笑道,“这门婚事本就无足轻重,只是一场利益交换,对我而言无所谓成与不成。”

    “可……可你是青城弟子,那位曲家女子不过一介世俗女流,若是她看不上你,你不觉得面皮有损吗?”胡三娘嬉笑着说道。

    白崖笑了笑,摇头不语。

    他前世的普世价值是男女平等,妇女地位得到解放,跟本世界的重男轻女观念迥然不同。虽说他现在入乡随俗,三观有了很大转变,但依然做不到把女子当财产和物品看待。

    小半个时辰前,在曲家接待他们两人时,白崖发现有些蹊跷。中途更因为曲珂的闯入,隐隐察觉到曲家与清都观的这场联姻有了变化。

    虽然方老太君依旧顾左右而言他,并没有当面说明其中缘由,但很显然是女方出了问题。

    白崖对这场婚事本就不看重,如果不是这门联姻关系到师门利益,他早就拔腿离去了。

    “三娘,你为何说是那位曲家女子看不上我,说不定是另有原因呢?”虽然感觉婚事出了问题,但白崖却看不得夜狐狸如此得意,不由出言反驳道。

    “嘿嘿,你不信我没关系,反正估摸着曲家很快就会有人过来,给你一个交代。”胡三娘眯着眼睛讥笑一声,“你别以为在阆中抓了一把老娘的辫子,就显出你聪明来。论眼力,你给我提鞋都不配。”

    “咄咄~”胡三娘话音刚落,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

    白崖开门一看,发现来人是之前引自己进府的那个曲家旁脉子弟曲良。

    “贸然打扰,还望白兄恕罪。”

    “无妨,进来吧!”白崖将人引进房来,接下来就是一番毫无营养的寒暄。

    白崖是个武者,没有曲良这个儒家子弟那么好的耐心和修养,很快就问起了青年的来意。

    “在下此来,是为白兄解惑而来。曾祖母说了,非是曲家推诿,只是刚才大堂上人多口杂,现在自该给白兄一个交代。”曲良整了整衣衫,朝白崖一躬。

    白崖目光一闪,他倒是没想到那位老太君这么豁达,居然真的肯跟他交代内情。想到这里,不由地回头看了胡三娘一眼,看来被这头母狐狸猜着了。

    “小弟是练武之人,不喜欢打哑谜,既然曲兄如此说,那我就直接问了……”白崖一笑问道,“老太君数月前来青城与家师说项,为两家订下了一门婚事,现在是否是此事有了变化?”

    “白兄放心,此事绝无可能更改,只是这段时间有了些波折,曲家自会处理。”见白崖果然问起了老太君担心的问题,曲良不由暗自一叹,继而肃然答道。

    “是什么样的波折?”白崖见曲良说得斩钉截铁,坚决无比,顿时有些惊疑。

    “只是一点家务事,还请白兄放心。”曲良温和地笑道。

    白崖不由苦笑,他还以为曲良真会告诉他内情,没想到这家伙只是方老太君派来安抚他的,说了半天依然不肯说出真相。

    曲良走后,白崖不禁有些心烦,在房里来回踱步。

    “别晃来晃去了,晃得老娘头晕,你要是真想知道内情,何不去问问别人?”胡三娘没好气地说了他一句。

    “方老太君不让说,曲家哪会有人告诉我……慢着,或许她会肯说!”白崖忽然驻步,眼前出现了一张清秀雅致的脸庞。

    ……

    夜半三更,两条人影一前一后颇有默契地飞纵出府,钻进了道旁的林地。

    “哼,你是何人,为何将我引来此处?”曲珂单手按住宝剑,警惕地看着眼前的蒙面人。

    “曲姑娘,是我!”白崖扯掉脸上的面纱,转过身来。

    “白少侠,如此深夜,你不去休息,唤我出来所为何事?”见到白崖的面容,曲珂脸上毫无惊讶,松开剑柄淡淡地问道。

    “姑娘何必明知故问呢?”白崖耸了耸肩,“你今日特意闯进迎客堂,不就是想告诉我一些事情吗?午间碍着老太君在一旁,现在四下无人,你总能说了吧?”

    曲珂一愣,沉默了下来,半晌之后,终于缓缓开口。

    “与君广汉一会,我知你心存侠义,为何现在要为一己私欲,耽误一个清白女子的终身?”

    “曲姑娘误会了,这门亲事可不是白某求来的,而是方老太君和婉夫人上清都观订下的,怎能赖到我头上?”白崖听得心里不爽,若非对曲珂颇有好感,他这会都想翻脸了。

    不过,曲珂听到白崖这个回答,明眸中反而流露出一丝狡黠,抓住了他的话头就挤兑道,“既是如此,想必白少侠愿意主动解除先前订下的婚约咯?”

    白崖一愣,看着面前笑盈盈的少女,心中恍然。曲珂原本给他感觉清冷高傲,难以亲近,现在看来这位女侠脑子也很好使,给人打起埋伏来一套一套的。

    知道了曲珂的目的,白崖倒是不急了,携着眼睛瞄她,单手摩挲起了下巴。

    “白少侠,不是小女子故意挤兑你,实在是这件婚事关系到曲蔷妹妹的生死,你也不忍见一个妙龄少女被家族活活逼死吧?”见白崖不受激,曲珂顿时面带哀求之色。

    她本就是绝色粉黛,这一放下清冷的架子,愁容如西施之鼙,让白崖一时之间看得呆了,心中爱怜大生。

    “咳咳,曲姑娘不必如此。”白崖假咳两声,掩饰住刚才的失态。

    这也幸亏是他,要不是前世“阅女”无数,什么婊都见过了,这会换个人早就沦陷在曲珂的“美人计”下了。

    “你刚才说这件婚事关系到那……那曲蔷姑娘的生死,不知是何道理?世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奉旨成亲的男女多了。在下虽然不才,可也不是什么妖魔鬼怪,跟我成个亲不至于就要死要活吧?”

    白崖脸色古怪地喃喃说道,“还有你跟曲蔷姑娘又是什么关系呢?”

    “我是曲蔷同父异母的姐姐……”曲珂沉吟了一会,便简要地介绍了一下自己的身世。

    原来曲珂和曲蔷的生父,也就是婉夫人的丈夫,年轻时候是个多情种子、风流浪子,兼之年少多金,便在神州各地游玩潇洒,到处留情。

    在他和婉夫人成亲之前,曾经去过一次江南,机缘巧合下在会稽救下了曲珂的生母,一个越女剑派的女弟子。

    曲珂的生母在那之后,与曲珂生父坠入爱河,但她知道仙凡有别,两人终究会走上不同的道路,故而慧剑斩情丝,了结了这段姻缘。

    曲珂生父在那之后心灰意懒,结束了浪子生涯,回到涪陵结婚生子,并在曲蔷幼年就已经郁郁而终。

    而曲珂的生母在曲祥离开后,却突然发现自己怀孕了,于次年产下了曲珂。但因为是她自己赶走了情人,故而放不下脸面再把曲珂送到曲家,只好独自将其抚养长大。

    等到曲珂成年,才在两年前奉母命来曲家认亲。曲家老太君知道自己那个儿子在年轻时的荒唐,倒也没有不认曲珂。

    只是相比较而言,曲珂跟曲家始终隔着一层,只有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曲蔷跟她感情深厚,简直比双胞胎还亲。

    “原来如此!”白崖点了点头,现在他知道曲珂为什么要出头了。

    “白少侠是青城高足,行径也算得上光明磊落,小女子本不该拦阻这门婚事。只是……蔷妹早已心有所属,而且我深知小妹外柔内刚,若是过分强逼,只怕她会自寻短见!”

    曲珂叹了口气,郑重地行了个万福,“我就只有这么一个妹妹,怎能见她走上绝路!偏偏曲家不愿得罪青城派,小女子才不得不插手此事,还望白少侠成全一二!”

    “曲蔷已经心有所属……”白崖只觉心里别扭之极,像是活吞了只苍蝇,阴着脸问道,“既然如此,曲家为何还要来清都观订下这门婚事?”

    “老太君原本不知此事,直到回转涪陵,婉夫人将婚事告知蔷妹,才从她口中得知。”曲珂苦笑,“蔷妹心仪那人是个年轻书生,去年庙会礼佛时认识的。他自知出身贫寒,所以想等今年科举中第,再上门提亲……”

    白崖吸了口气,心里有点堵,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从曲家得知此事后,便将蔷妹禁足,软硬皆施。只是蔷妹情根深种,死活不从,婉夫人一直陪着她,防她自寻短见,故而你今日才没有看见她。”

    曲珂盈盈下拜,轻声说道,“小女子知道此事让白少侠感到难堪,只是坏人姻缘如造孽,少侠若能全了蔷妹心愿,想必将来也能得到一门天作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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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说多了都是泪啊,不说了,滚去码字!

第三十四章 曲蔷

    “既是如此,那你是如何回复那位曲姑娘的?”胡三娘双手捧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白崖。

    “我说要考虑一下。”白崖面无表情地扫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好八卦,不出主意就别烦我!”

    “嘻嘻,大丈夫何患无妻,依我说你干脆回绝了这门婚事,反正事情也没落在明处,你都还没见过那位曲蔷姑娘!”胡三娘笑着回道。

    “有这么简单的好了!”白崖抽了抽嘴角,无奈地说道,“问题是这门婚事非我可以做主,我修书一封向师门说明此事很简单,重要的是他们会怎么看!

    这就好比你跟邻居约好两家爱犬配种,结果呢,人家第二天改主意了,说爱犬不亲近你家的,跟别的狗已经配种完了……理由很正当,但你会不会觉得不爽?”

    “这场婚事本就是基于利益的联姻,新人幸不幸福并不重要,关键是不能被打断,否则一定会影响清都观对于曲家的信任,我的想法无足轻重……”

    “哈哈哈,你刚才说自己是狗!”胡三娘忽然指着他大笑。

    “喂,这不是重点……”白崖一头的黑线。

    “好吧,要不姐姐给你出个主意?”胡三娘笑了一会,举起一根手指摇了摇,满脸的戏谑。

    “你最好别耍我!”白崖怀疑地看着她。

    “安心啦,附耳过来……”胡三娘放轻了声音,在他耳边嘀咕了一阵,“如何?这样的话,清都观应该就不会赖在曲家头上了吧,两家关系也不会破裂……”

    “我怎么觉得这个主意,根本就是你想要报复我?”白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咬牙看着胡三娘。

    “那随便你,反正也不关老娘的事情,我睡觉去!”胡三娘眨了眨眼,打了个响指出门而去。

    “这死女人不愧以狐狸为名,一肚子坏水,偏偏还小心眼,当初真不该留下她。”白崖愣了一会,烦躁地挠了挠头。

    “刚才就不该听她胡扯,啧啧,更头疼了。不行,不到最后不能照她说的做,不然哥的名声就算彻底臭了。”

    白崖心里有事,折腾了半天都没睡着,入定不到半个周天就散功了。

    “天色快亮了,无论怎么做,至少我该先去见见那位曲蔷姑娘!”白崖推开窗,看着天边的启明星,慢慢做出了决定。

    曲家将曲蔷软禁在一处仆佣的小院落,每日只给清水一盅,糠米两碗。沐浴和换下的衣物都必须自己用井水刷洗,糠米也需要自己用柴房的小灶烧熟,谁也不许帮她。

    按方老太君的意思,既然曲蔷非要委身一个出身贫寒的穷书生,那么现在就先适应一下穷苦人的生活。

    要是认清了现实,懂得了富贵来自不易,肯听从家族的安排,再许她出了那里。可惜曲蔷的性子也硬,禁足在那处小院已有一个多月,依然不肯屈服。

    白崖之前从曲珂口中已得知了这个地方的位置,一路躲开早起下仆的视线,悄然来到了小院门前。

    这处院落原本属于仆佣的住处,隐在一块竹林的后面,前方是一小块的鱼塘。这处鱼塘连通着府邸中的大湖,但因为竹林遮挡住了视线,位置十分隐蔽。

    这是曲府特意设计的,隔离掉仆佣住的地方。这样有客人到访时,他们稍显简陋的住处就不会暴露在外人眼里。

    “咦,这个女子应该就是曲蔷吧,她这么早就起来了?”

    透过院落外的垒墙,白崖见到一个妙龄女子正在水井旁捶洗衣物。

    少女未施粉黛,穿着一身粗麻衣衫,坐在一张木凳上边擦汗边用棒槌击打衣物,脚边放着一个木桶。

    白崖只看了一眼她的侧脸,就感觉少女应该就是曲蔷。瓜子脸、峨眉凤眼、面容清秀,虽然尚未养出雍容高贵的气质,但明显就是一个年轻版的婉夫人。

    “咳咳~~”

    “谁?谁在哪里?”少女眯起凤眼,惊疑不定地抬头四顾,好像眼神不是很好。

    “姑娘可是曲蔷?”白崖绕过矮墙,进了院落,看着少女淡声问道。

    “你,你是谁?”少女放下衣物,双手在布裙上擦了擦,侧过身有些拘谨地问道。

    “在下白崖,是……”

    “白崖……可是冯郎遣你来的?冯郎在哪,现在如何?老太君可有为难他?”白崖一句话尚未说完,面前的少女就满脸焦急,连珠炮般发问。

    “姑娘莫急,冯郎无事,正在家中温习功课备考。他只是担心你的情况,才遣白某进府打探一二。”白崖目光一闪,顿时不再透露身份。

    他昨夜在曲珂口中已经知道了不少事情,在单纯的曲蔷面前冒充一下冯郎友人倒也不困难。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少女松了口气,双手捧在胸前喃喃自语。

    “曲蔷姑娘,冯郎来时曾让我传言,若是与你定亲的那人,那人……”白崖本想夸自己两句,试探一下曲蔷此时的心意,但他毕竟没想好,说了半句就没词了。

    “不,冯郎莫不是忘了松下之誓,此身生是冯家人,死是冯家鬼。若是冯郎背誓,小蔷便只有一死了之。”少女满脸凄苦,捂面进了身后瓦房。

    如此合乎脾气的烈女,白崖本该欣赏,但他此刻偏偏心冷得很,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姑娘放心,在下必定将你的话带给冯生,还望姑娘莫要轻言放弃。”白崖长吐了口气,梗着嗓子喊了一句,便阴沉着脸快步离去。

    “女主人公看完了,总该再见见男主角,希望你能让我满意,否则……哼!”

    ……

    “松下之誓……应该就在这里了。”胡三娘笑嘻嘻地抬头看着面前需要数人合抱的大松树。

    按照曲珂的说法,曲家那年庙会礼佛只来过眼前这座寺院,这寺中有一棵数百年的老松远近闻名,曲蔷所言的松下之誓,估计就是指这棵老松树。

    白崖当天骗曲蔷,她的冯郎在家中读书备考,实际情况是那位冯郎躲起来了,并没有在家里。

    那个穷书生叫冯成,双亲早亡,只有几个远方亲戚。前两年刚考中秀才,并在涪陵儒院进修,听说在士林间有些名望,是个有真才实学的年轻书生,在儒院师生中人缘颇佳。

    若是放在白崖前世的古华夏,这冯成虽然跟曲家门不当户不对,但只要鱼跃龙门中了科举,还是有机会成为曲家乘龙快婿的。

    可惜这世界的曲家背靠清都观这等庞然大物,根本不贪图世俗那点官府权势。这冯成中不中举,对他们而言都无足轻重,根本不会为了他得罪清都观。

    如果白崖不插手这件事,曲蔷两人就算以死相抗,曲家也绝不敢悔婚。

    白崖现在心中很后悔,只想调头就走,只当没来过曲家。他虽然是个宅男,可也是要面子的,被未婚妻当着面说生为别家的人,死为别家的鬼,这暴击伤害绝对是大红字级别。

    只是他这要一走,按曲蔷那性子,估计非被曲家逼死不可,他实在不愿意做个帮凶。

    “特么的,人言解铃还须系铃人,为什么哥都没系铃,就得做这个解铃人!”白崖看着大松树磨了磨牙,大感无奈。

    “嘿嘿,谁让你当初接下这门婚事呢,若是你那时候坚持先见见女方,再谈婚事的话,应该就不会有这种烦恼了吧?”胡三娘嬉笑着打趣道。

    “你知道些什么……”白崖想起方老太君当时提亲的状况,不由没好气地瞪了夜狐狸一眼。

    那时候,根本就是刘钰坑了他一把,没把实情告诉他,结果才演变成了现在的困局。

    当然,他也不是没错,谁让他贪小便宜,接下老太君给他的狴犴锦手呢!

    “走吧,今天估计也没戏,我等会让白彤盯着这里,见到那个什么冯成再过来。”看了看天色,白崖便欲招呼胡三娘离开。

    他们这几天想见曲蔷的冯郎一面,可惜人家藏得很好,一直都没找到人。

    这个穷书生没有双亲,剩下的远方亲戚根本不知道他在哪里。在涪陵儒院的人缘很好,没有师生肯透露他的藏身之地,让白崖犹如老鼠拉龟无从下手。

    他们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这座寺院里的大松树,这还是胡三娘的推测,夜狐狸判断这里是曲蔷和心上人互通消息的地方。

    “等等,他来了,你看那边!”胡三娘忽然眼睛一亮,朝白崖抬了抬下巴。

    “这帮人……哪个才是啊?”白崖顺着她的视线一看,顿时傻眼。

    那边正有七八个年轻的士子结伴而来,看着似乎是游览寺院,即兴作诗。

    “右三,稍微后面那个……你别一直瞪着眼睛看,他们会吓跑的。”胡三娘伸手将白崖的脑袋扳了过来,笑眯眯挽住了他,假装成一对情侣坐到松树下。

    “右三?长得倒是一表人才,可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寻欢作乐,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白崖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大为不爽地撇了撇嘴。

    “嘿,你这是诬蔑,你看他那一脸菜色,哪里在寻欢作乐,明明是借机来这里查探消息的。”胡三娘毫无客气地拆穿了白崖**裸的嫉妒心理。

    “还有他旁边那帮书生……这是在为他打掩护啊!看来传言不假,此人应该有真才实学,在儒院有一些名望,否则这些同龄人哪会服他帮他。”

第三十五章 冯成

    白崖面前的冯成颇为年轻,大概只有十七八岁,身材瘦削,一件儒生袍穿在身上犹如挂在衣架上,风吹烈烈。观其面容高鼻深目,刀眉剪鬓,双颊如削,居然让他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

    “好个英俊的后生,那曲蔷小妹倒是识货。”胡三娘眼睛一亮,故意凑近白崖耳边说道。

    只是出乎她的意料,白崖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并没有对她的挑衅做出反应。

    “三娘,你有没有觉得这冯成有些面善?”他想了一会,终于忍不住回头问道。

    “面善?咦,你这么一说,倒是……怪了,这冯成可是第一次见?”胡三娘仔细打量了一下那帮书生中的冯成,顿时不禁挑了挑眉,一脸惊讶地说道。

    “哦,我晓得了!不是面善,是神似,这冯成跟曾贤有些神似……”

    “不错,不错!”白崖一愣,随即也是大感惊讶。

    曾贤是谁,那是翰林编修出身的才子,即将官拜五品的郡府高官,让广汉郡城贪官污吏不得不冒险买凶的一府通判。

    他久居高位、掌刑法诉讼,手握他人生死,自然而然就会养成威严气质。而这冯成不过是一个尚未中举的士子,身上居然有了类似曾贤的神韵,怎能不让两人感到惊诧。

    “没做过官,也有官气?”白崖疑惑地看着胡三娘反问道。

    “不,不是官气!”胡三娘摇头,眯着眼睛说道,“你江湖经验还浅,或许还没见过这等人,老娘却是见过不少。这是儒家士子通读万卷而养成的儒气,他们也自称为浩然正气。”

    “冯成这气质还比较淡薄,看着像是官气。不过,一旦养成此气,那就是冥顽不灵、自命清高的代名词,老娘最讨厌这种人。”

    胡三娘一脸嫌弃地说道,“去,快去,姐支持你打死这小子,将曲蔷妹子抢回来。”

    见夜狐狸的态度前后来了个大反差,白崖不由哭笑不得,但却依言放开了胡三娘,沉着脸朝那帮书生走去。

    胡三娘见状,轻声一笑,扭着蛇腰跟了上去。

    “冯成可在?”来到那帮书生跟前,白崖背着手,冷然问道。

    儒生们对视一眼,站在冯成边上的两人悄然一聚,将他挡在身后。其中一个面容老成的儒生轻摇折扇,站出来问道:“你是何人?找冯成所为何事?”

    “嘿,我吗?我是曲蔷的未来夫婿,此来自是为了感谢冯生,谢他这些时日来替某照拂蔷妹!”白崖高高翘起嘴角,笑着露出一丝邪气。

    儒生哗然,纷纷面带不愤。

    “哼,在下陆琪,我陆家与曲家也算有些交情,为何从未听说曲家七房有女出嫁?”人群中一名身材修长的儒雅书生抱拳出列,淡淡地驳斥道。

    “呵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作假。至于你为何没听说曲家七房嫁女,那是因为曲家不欲大肆操办,毕竟曲蔷只是白某的一个妾室,无须那么大场面。”

    白崖说着扫了一眼藏在人群中的冯成,见他脸色发白,紧攥着双拳,顿时又笑着看向胡三娘,轻挑地说道,“三娘,等那曲蔷进门,你可要好生教导,莫让那小娘再到外面勾三搭四,败坏我白家名声!”

    “是,公子!”胡三娘将高耸的胸脯贴上白崖胳膊,半边身子倚靠在他身上,妩媚地一笑。

    她今日出来特意换了一副面貌,打扮得花枝招展,妖艳至极,倒像是春楼花魁,哪有半点武者气象。

    不过,两人这番孜孜作态效果斐然,对面的一众书生虽然只有一个冯成,可其他人也都被群嘲得不轻,气得咬牙切齿。

    隐在众人身后的冯成,脸色更是白里透青、双目喷火。

    只是这帮人出身儒院,平时读得圣贤书,自持身份,暂时没有人动手。

    “够了吧?”白崖偷眼看了一下,悄声问道。

    “嘻嘻,要做就做到底,你这样半吊子可不行,看姐的!”

    胡三娘挑起柳眉,冲着人后的冯成娇声喊道,“公子,那冯成甘当乌龟,都不敢出来与您照面……曲蔷妹妹说得没错,她与此人不过逢场作戏,您毋须劳心了!”

    胡三娘这话一出口,众儒生顿时为之色变,有几人回神过来,马上去拉冯成。可惜他们晚了一步,冯成已是分开人群,脸色苍白地走了出来。

    “蔷妹真的如此……不会的,她说过此生嫁我,不图富贵名利,只愿糟糠相伴、生死不渝!”

    看着冯成失魂落魄的模样,白崖不由暗自一叹。这一男一女都是痴情种子,他就算面子过不去,又怎么忍心棒打鸳鸯,造就一出人间悲剧。

    “嘿,别愣着,做戏做全套,你现在心一软可就是害他们了。”

    就在白崖愣神之际,胡三娘却狠狠地一拧他的腰间软~肉。

    “嗯!”

    白崖沉下脸,看着冯成冷笑说道,“总算出来了,某还以为你会一直当个缩头乌龟。”

    “砰!”他身形一晃,猛地上前一脚踹在冯成的肚子上。

    冯成不过一个柔弱书生,并未学过武功,这一脚当即就把他踹得仆倒在地,呕吐不已。

    “你敢动手……”儒生们脸色大变,纷纷涌上前来维护,有些个气盛的还捋起了袖子。

    “嘻嘻,你们还是待在原地比较好,莫要打搅公子行事!”胡三娘目光一闪,只身拦在众人面前。

    “好男不与女斗,你且让开!”

    “呵呵,是吗?”夜狐狸笑靥如花,不屑地看着众儒生。

    这帮书生当中虽然也有些人文武兼修,但些许花拳绣腿却不够看的,胡三娘简简单单的几招擒拿手就将他们尽数掀翻在地,无人能越雷池一步。

    白崖没有关注那边,单手抓住冯成的发髻,将他提了起来面对自己,“啪”地甩了他一个巴掌。

    “百无一用是书生,就算你中了状元又能如何?”白崖满脸戾气地说道,“只要某勾勾手指,曲家照样要将曲蔷洗干净了,送到某床上。”

    他的手劲如何之大,哪怕已经收了力,冯成的面颊依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

    “呸!”冯成面无表情地瞪着眼睛看他,一口血水混杂着两颗后槽牙吐到白崖脸上。

    “嘿,倒是硬气,不妨告诉你,曲蔷现在已被曲家软禁府中,隔日便要送来给我。”白崖抹了抹脸,讥笑着说道,“即便她再不甘心又能如何,一个小妾而已。某就算变着花样玩死她,曲家也不敢有二话!”

    “蔷妹没有变心……”冯成听了一呆,本已死灰的脸上露出一丝狂喜。

    “喂,小子,你没听见吗,老子会干~死你的蔷妹妹哦!”就算是做戏,白崖看见冯成这幅神情依然一阵不爽,“啪”地又一巴掌甩了上去。

    “妖吠之犬,勿做人言!”

    冯成冷冷地看了白崖一眼,眼中满是鄙夷,这回连唾沫都懒得吐他了,干脆昂首闭上眼睛。

    “特么的,真有性格,好想弄死他。”白崖心里抓狂,脸色阴晴不定了一会,长吐了口气,一脚踢飞了冯成,指着他点了点。

    “杀你如屠一狗,可某偏不杀你,某非要你亲眼看着曲蔷嫁入某府中为奴为婢,受尽凌辱!”白崖转头招呼胡三娘,“三娘,我们走!”

    “是,公子!”胡三娘笑对着一地的儒生拍了拍手,挽着白崖离去。

    “唉,惭愧,我等十余人竟不敌那恶人的一个侍妾!”

    “王兄,不必如此,那人应出身武道世家,身边人自会有些蛮力……”

    “现在该当如何,冯生和那曲家女……唉!”

    “冯兄,你如何了,可伤到了哪里?”

    白崖和胡三娘离去后,众儒生扶起冯成,各个脸色难看,议论纷纷。

    “不妨事,那人没有下重手,只是一些皮肉伤!”冯成被白崖甩了两巴掌,脑袋早就肿成了猪头,但眼中光彩依旧,闪烁着不屈的光芒。

    “陆兄,在下恐怕不能参加此届科举了!”冯成忽然转头对之前出来答话的陆琪说道。

    “不参加科举?”姓陆的儒生一惊,随即想到了什么,瞠目问道,“难道你想去报考那里?你可想好了,考进了白鹿洞书院,十有**就不能在本国做官了,你济世救民的理想……”

    “家不能全,何谈为国?”冯成目露奇光,喃喃说道。

    “小弟想差了,这世道武夫当国,光凭嘴硬却不行。山长曾经说过,只有手提三尺剑,方能铸就万言书。小弟以前不明白,现在被人打了一顿方才大悟,却还要谢谢那人。”

    “可你现在去考白鹿洞书院,曲家娘子要怎么办呢?我等父辈虽在涪陵有些权势,可也阻止不了曲家嫁女啊!”陆琪苦笑着摇头。

    “无妨,某去儒院求山长出手。山长对我说过,我身上已养成浩然正气,若肯拜他为师,他自会为我打点一切。”冯成面不改色,沉着地说道。

    ……

    “唉!”离了寺院,白崖就开始唉声叹气。

    “喂,你小子叹个什么气,不就一个小娘子吗,这么舍不得啊?”胡三娘鄙视地看着他。

    “你懂个毛,哥好不容易有了点名声,现在却搞了这么一出,以后头上就多个欺男霸女的骂名了。”

    话虽这么讲,白崖其实并不在意名声,只是亲手将好好一个软妹子送给别人,心里难免堵得慌,感觉有点委屈。

第三十六章 公孙

    白崖不能明着回绝曲家的联姻,不然清都观始终都会认为曲家落了师门脸皮。为了针对于此,夜狐狸给他除了个馊主意,那就是自污。

    只要白崖自污名声,无论清都观信不信这番作为,刘钰都只得回绝这门婚事了。最不济也会换个人选,这样曲家亦能换人,有机会将曲蔷摘出来,就不用逼死她了。

    至于曲蔷和冯成最后能不能走到一起,那就看他们自己了,反正白崖没烂好人到给情敌做媒。

    当然,如何自污也是一个技术活,类似去青楼寻欢作乐,给曲家老太君留个坏印象,那根本就不可能。

    老太太可是知道桑面聂政、血面侠典故的,不会相信他突然就变成了一个好色淫贼。

    何况,这个世界重男轻女,男人去几次青楼算不得什么大事。清都观那些常年待在山上,没有娶妻生子的武者,很多时候都是去青楼解决生理问题的。

    因此,白崖需要一种做得说不得,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自污方式,让曲家和清都观一目了然,不会为此暗生间隙的默契。

    这也是白崖佩服胡三娘的地方,这头夜狐狸确实有那么点女诸葛的意思,居然会想到从冯成这边入手。

    自污名声的重点在于轻重,曲家和清都观的联姻既有涉及世俗,又有仙武宗门,所以事态波及范围至少要扩散到涪陵全城。

    冯成是事主之一,又是儒院颇有名望的儒生,人缘好,结识的都是秀才、举人等士绅阶级。

    白崖装个欺男霸女的恶人,大庭广众之下打冯成一顿,将他羞辱一番,那么第二天全涪陵就都知道曲家的新姑爷是个何等人样了。

    等事情发酵一段时间,清都观那边自然就会收到消息,并重新做出安排了。

    这么做对两家关系的损害最小,唯一受损失的就是白崖自己。纸包不住火,此事总会传播出去,给他以前的侠名蒙上一层污垢。

    “安啦,安啦,大丈夫何患无妻?不过一个凡俗女子,长得再美也就二十年的青春,二十年后你英气正茂,武道方兴,而她却是风华淡去,岁月催人老!”

    胡三娘故作姿态地摇头晃脑,“正所谓人生若只如初见……”

    “曾贤这会应该到成都了,你可以滚蛋了!”白崖脸色难看,突兀地开口说道。

    “哎呀,过河拆桥啊!”胡三娘大为不满,不过看白崖面沉似水,只好吐了吐舌头,不再刺激他了。

    两人一路无话,回到了曲府。

    等到白崖第二天醒来,很快就发现曲府中人看他的眼神有些怪异,亭廊处三三两两聚集的下人都在小声议论,只是一看到他就会马上做鸟兽散。

    “看来涪陵已不能久留!”白崖叹息着摇头,知道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既然流言已经在城中扩散了,那么他就没必要再留下来忍受别人的白眼了。

    “白公子,老太君有请。”中午用过餐,白崖刚刚在院中练了两套拳,就有丫鬟过来招呼。

    “也好,总要跟老太君打个招呼!”白崖打定主意离去,便不再多想。

    不过,等下人带着他和胡三娘来到大堂,却发现事情出乎了意料之外。

    方老太君端坐于大堂,正在招呼一个儒雅清癯的老先生。

    此人颌下一缕长须,穿着一身朴素的宽袖长衫,凤眼马脸,长相奇特,双眸开合间不自觉地露出一丝威严,但又不像是以势压人的官威,反倒像是一个犯错的学生面对着严厉的师长。

    “白公子,这位是涪陵儒院的山长公孙先生,此次是特意前来拜会与你!”老太君对白崖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语带深意地说道,“公孙先生曾在白鹿洞书院深造过,切记不可怠慢!”

    白崖一愣,随即就明白了过来,方老太君这是变着法子在提醒他对方的来历。而公孙先生听到方老太君的这番话,眉头顿时一皱。

    昨夜他很高兴,因为书院里一个天赋才气俱佳的学生终于放弃做官的浮夸理想,肯拜他为师,认真学习儒家圣道。

    不过,这个学生提出了一个唯一的条件,要求他解救自己的红颜知己。

    拜师还带条件,原本是公孙先生无法容许的。

    但一方面他确实看好冯成,另一方面为学生解决凡俗的后顾之忧,让他们专心学业也是老师的责任,所以他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下来。

    他本以为此事不过是小辈们的胡闹,但听过冯成仔细述说,却发现事情有些麻烦。

    今日来到曲家,方老太君一叫来白崖,公孙先生就知道自己所料不假,事情是最麻烦的那一种。

    白崖只从老太君的话语里听出了公孙先生的身份,但公孙先生却从老太太将白崖当成子侄一样的口气中,知道自己的身份没有让曲家有丝毫退缩。

    这说明面前那个表情木然的年轻武者来头很大,不是冯成等人想象的世家纨绔。

    “白鹿洞书院……儒家?”白崖打量了一下面前的老先生,笑着朝他抱了抱拳。

    “晚辈白崖白子烈,见过公孙先生!先生可是为了冯成冯兄而来?”

    “嗯?”公孙目光一闪,微微眯起眼睛,他倒是没成想眼前青年会如此直接了当。

    “不错,冯成是老夫的学生,听闻昨日他不务正业,与一位曲家子弟做了意气之争,故而老夫特来致歉。”

    “呵呵,老先生确实要多给冯成布置一些功课,省得他闲来无事就沾花惹草,调戏别人的未婚妻子。”白崖冷笑着说道。

    “哦~~竟有此事,老夫那弟子虽然不成器,但以前倒未有过此种恶行。若是无假,老夫必定重重惩处!”

    公孙先生眯着的凤眼忽然大睁,身上多了一种莫名气势,一股威压俨然扑面而来,堂内气氛骤然加紧,众人顿觉心中一悚。

    “老夫来此之前倒也听过一些传闻,听说曲家一位小娘要许配他人,不知是否已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公孙说到此处,却没有再看白崖,淡然地盯着方老太君。

    方老太君见状,神情一紧,只觉宛如巨石压身,知道对方是要逼自己表态。一旦她回答已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么曲家就算彻底得罪这位出身白鹿洞书院的大儒了。

    不过,老太君也仅仅是恍惚了一下,随即便莞尔一笑,“传闻不假,老身已将曲家七房的孙女曲蔷许配给了白崖公子!”

    若是换在平时,方老太君不一定愿意得罪这位大儒,免得堵了曲家子弟在涪陵儒院的前程,但在这件事上面,她却不会退让,而且还要立场鲜明地进行表态。

    其实白崖昨天去找冯成的事情,她已经知道了详细经过,并且隐约猜到了白崖的本意。可是清都观没有进一步意向之前,她的立场都只有一个,绝不会因为任何人的压力而动摇。

    否则的话,这件事的性质就不一样了,她现在要因为公孙先生的压力而含糊其词,那在清都观眼中与背叛无异。

    “原来如此!”公孙先生慢慢眯起了眼睛,转头好奇地打量起了白崖。

    在他和方老太君这等人眼里,有些事情根本不必说透。

    如果说在此之前公孙先生还不肯定白崖的来历,那么现在他已经可以确认白崖来自仙武宗门,而且还是一个大宗门。

    不然的话,方老太君不会一点面子不给,彻底将话堵死。

    儒家学派很多,但学术根子在于仁和礼,在于上下尊卑的伦理关系,讲究内圣而外王。

    既然老太太在这件事上说了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么作为大儒的公孙先生,无论以后会不会报复打击曲家,都绝不会再提冯成和曲蔷的事情,甚至还会阻挠冯成去娶曲蔷。

    “不知两位俊彦师从何家?”公孙先生知道自己弄巧成拙了,但以他的修养也仅仅是脸色冷了些,目光闪动地缓缓问道。

    见到老先生转头望来,胡三娘只觉被一头史前巨兽给盯上了一般。

    巨大的压力将她彻底摁在了板凳上,张了张嘴,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像是幼年时犯了大错,被父母给堵了个正着。

    她跟方老太君可没法比,这无关于武力,仅仅是“气势”的作用。老太君久居人上,是曲家之主,虽然会受大儒养成的浩然正气影响,但不至于受压太大。

    夜狐狸就不一样了,虽说聪慧过人,但毕竟是一位绿林人物,而且还不是那种穷凶极恶的凶徒,心底存有善念,有明辨是非的能力。

    偏偏她这种半吊子,最受浩然正气的影响,毫无心理准备之下,就被震慑住了。

    “啪!”就在胡三娘浑浑噩噩之际,却听到耳旁传来一声霹雳巨响,转头看去,只见白崖目露奇光,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老先生何必刨根问底,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如何,某尚未下聘订亲,还做不得数。”白崖露齿一笑,恶形恶状地说道。

    “你若想给冯成出头,不如跟我做过一场。只要你赢了,某就放过曲家小娘子如何?”

第三十七章 魔念

    “我脸上有花?你干嘛这么看着我?”白崖看着胡三娘,有些奇怪地摊了摊手。

    “那位老先生可是大儒啊,你怎么就敢……就敢那么对他呢?”胡三娘表情怪异,不由地回忆起之前那一幕。

    公孙先生已经回去了,虽然白崖提出了比武切磋,但以老先生的年纪和辈分,根本不可能会下场。白崖刚一提出就被方老太君借力打力呵斥了一句,给了老先生一个就坡下驴的台阶。

    不过,公孙先生也无颜再待,草草敷衍了几句就告辞去了。

    临去之前,这位老先生看白崖的眼神怪异之极,像是要把他的面容刻在心里。而等送走了公孙先生,方老太君也像是重新认识了白崖一回,心神有些不定,很快就吩咐下人将他们送回房了。

    “大儒又如何,那位老先生可是为冯成出头来着。我背靠青城,头顶师门,这桩婚事无论成与不成,至少在面子上不能落了师门威风啊?”

    白崖诧异地反问道,“难道你觉得我该示弱?”

    “不,妾身不是这个意思……”胡三娘摇头苦笑,“只是……你难道就没觉得这位老先生一瞪眼睛就有点吓人吗?像是……像是偷鸡摸狗被长辈抓了个正着?”

    “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偷鸡摸狗自然是不对的,可偷鸡摸狗要是为了救人活命,那就无所谓了。”

    白崖咧嘴一笑,淡然说道,“他是大儒,口言仁礼,教化万民!可这与我何干,你别忘了我出身青城道门,我自有我的道!”

    他说的凌乱,但胡三娘已经听懂了,有些失神地说道:“这么说只要是宗门武者,心中皆有道理,经年以武蕴道,难怪宗门武者都那么强……”

    “你说得不错,后天武者以武入道,先天武者则返璞归真,以道化武!”白崖嘿嘿笑道,“不过,你高看了宗门武者,仙武宗门之间也有龌蹉,就是师兄弟也难免勾心斗角,不是所有人都像哥这么光明磊落!”

    “噗!”胡三娘终于被白崖逗笑,横了他一眼。

    “没见过你这么臭屁的人,什么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依我看根本就是个痞子,人家公孙老先生是不屑跟你一般见识而已。”

    ……

    白崖和胡三娘这边嘻嘻哈哈的打趣,公孙先生回到儒院,也命人将几个弟子招进了书房,其中之一就有刚刚拜师的冯成。

    “师尊,曲家那里……”

    见到公孙先生将大家招进书房后,便一直坐在案前皱眉沉思,几个弟子都是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冯成过于忧心曲蔷的现状,终于没忍住开口问询。

    “曲家确实将曲蔷许了别人,但暂时不会完婚,后续也有可能生变。只是为师不便再出面,以后曲家是否愿意招你为婿,那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公孙先生如梦初醒,看着眼巴巴的冯成,脸色有些复杂。

    他教书育人几十年,年轻人的心思根本瞒不了他。先是在一帮学生那里听过白崖的作为,再明了了青年的底细,又亲自见了一面,此时已隐约猜到了白崖的打算。

    白崖背靠大宗门,跟普通人之间是天地之别。若真要为难冯成,何必表现得这么肤浅,当众咄咄逼人。

    可既然他真的这么干了,那自然是别有用心。公孙先生在曲家时,就想到了白崖有可能在自污,甚至连这里面的缘由都猜了个十有**。

    既然是自污,那说明白崖有心摆脱这门婚事,最起码那个曲家小娘子不会在短时间内出嫁。他虽然在曲家碰了个软钉子,可也算对冯成有了一个交代。

    “多谢师尊成全!”冯成眼睛一亮,不由地大礼参拜。

    他却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道道,只以为公孙先生出了大力,让曲家不得不给儒院面子。

    老先生受之有愧,不自然地侧了侧身体。

    “行了,你这段时间劳心太过,去歇息吧。你要记得打铁还需自身硬,现在你不能再走科举之路,若不能精研儒家经义,考不进益州的白鹿洞分院,想娶曲蔷为妻却也是痴心妄想,你可明白!”

    公孙说到后面已是声色俱厉,毫不宽容。

    “是,师尊!”冯成神情一肃,恭敬地再拜告退。

    见事情有了个结果,他的师兄弟也都高兴地拥他离去,只要一个老成持重的书生依然留在了书房之中,这人却是公孙这一脉的大弟子,最早师从老先生。

    “师尊,此行可是不顺利?”见到其他师兄弟都走掉了,中年书生给老先生沏了碗茶,笑着问道。

    “便知瞒不过你,此事确已暂时解决,只是与老夫无关而已。”公孙先生想起之前在曲家的一幕,顿时淡然一笑,沉吟着说起了自己的推测。

    “师尊,如此说来,曲家联姻的那个年轻武者并无棒打鸳鸯的打算?”中年书生惊讶地追问道。

    “依老夫猜测,确实如此。只是尚不知他是自己不满这门婚事,还是不愿毁人姻缘。”公孙先生扶着长髯,缓缓说道,“不过,无论如何,以后你等不可再私下传播此事,免得被同道讥笑我等儒生有目无珠。”

    “是,学生会警示其他师弟。”中年书生恭敬应下,转而疑问道,“既是如此,师尊刚才为何不与冯师弟明言,解开他的心结?”

    “何为心结?”公孙先生淡淡地看了一眼中年书生,“我儒家内圣而外王,克己复礼为仁,先修己后治人。冯成如能明悟儒家道理,他又怎会留下心结?”

    “师尊,您是要以心魔为磨,考验冯成?”中年书生一惊,心中不由怖然。

    “不错,冯成以经学造诣而言,已可入蜀国翰林院,身上也养就了稀薄的浩然正气,但若不能窥破迷障,今后成就依然有限,老夫就不会再推荐他进入白鹿洞分院。”公孙先生闭着眼睛缓缓说道。

    “你莫觉得老夫待他不公,大成就需要大考验。他此番只要能自己悟透,舍小见大,今后修行便能一日千里。如果看不透,今后成就也便不高,现在弃官不做又有什么意义?”

    “冯生啊,这可比科举难多了,师尊用心良苦,只是不知你可能破茧化蝶!”中年书生不由自主地抬起头,视线仿佛穿墙而过,投向远处冯成的住所。

    冯成已无双亲,剩下几个远方亲戚也不亲近,曲家小娘子可谓是他现在唯一的牵挂。

    这件事已经是他这半生遇到的最大挫折,甚至宁愿放弃做官的理想,心中魔念不可谓不大。以他的聪明,其实只要静心细思就能看破,可魔念就在于他能不能放弃纠结,平心静气,并站在对方的角度去想问题。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偏偏当事人却始终看不透,不然就没有“执迷不悟”这个成语了。

    “只是若真的如师尊所言,冯生能舍小见大,放宽胸怀,那么那位曲蔷姑娘在他心目中的份量恐怕也就没那么重了。”中年书生退出书房里,心中又有了一种明悟。

    “不过,这也是正理!冯师弟放弃了做官,又是儒家圣道传人,与曲蔷已是仙凡之别。就算以后勉强给她个名份,亦是百年匆匆,独守青灯,可怜佳人空垂泪!”

    ……

    “你舍得这就走,不看看此事结果吗?”胡三娘饶有兴趣地看着白崖。

    在公孙先生拜访之后的第三天,曲家气氛越发诡异。

    真理掌握在少数人手里,曲家除了方老太君等一些年纪比较大的精明老人,其他人可不知道白崖在做戏,对他的感官自然不会太好,甚至觉得他在涪陵士林中丢了曲家的脸。

    白崖尽管不太在意别人的眼光,可也觉得浑身不爽。反正现在此事发酵得差不多了,他干脆给方老太君留了一份书信,就此不告而别。

    “你还跟着我干吗,不是要去荆州吗?”白崖无奈地盯着她。

    “嘿,老娘自然是要走的,只是还有一场好戏没看而已!”胡三娘戏谑地挤了挤眼睛,朝前方路口努了努嘴,“瞧,正主来了!”

    “嗯?曲珂姑娘……”白崖抬头一看,却见前方正有一个熟悉的人影款款而来。

    曲珂依旧是一身劲装,腰配长剑,头上戴着面纱斗笠,手里牵着一匹白马。

    “你要走了?”曲珂来到近前,掀开面纱,露出清秀的面容,轻声问道。

    “是,也该走了!”白崖笑了笑回道。

    “你做的事情……他们不知,我却是知道的!”曲珂抬起头,一双剪水明眸盯住了他。

    “姑娘说得什么,在下不懂!”白崖木着脸装傻充愣。

    “不管如何,多谢了!”曲珂一愣,对着他首次露出笑颜,清秀的脸蛋宛如百花绽放,如幻如烟,看得白崖一呆。

    “喂,人家都走远了,你该回神了吧?”见到白崖还在眺望远方,胡三娘撇了撇嘴,在他眼前晃着手,“老娘现在算是明白了,感情你不乐意这门婚事,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家事国事天下事……”白崖扫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

    “什么?”胡三娘没听懂,皱了皱眉。

    “关你屁事啊!”

第三十八章 追杀

    白崖从青城下山时,一共接下了三个功德任务,还要前往曲家一趟。原本这些事情做完,差不多就到了年关,加上他前往华山的时间,正好可以赶上第二年春夏之交的华山论剑。

    可是白崖前两个任务做得太快了,抓捕淫贼花扇公子只用了一两周。

    护送曾贤前往成都的任务,干脆就只打了一架,放了点血,剩下的事情都交给了蟠龙派的陈明。他自己因为带着胡三娘的关系,就没再跟着护送曾贤去成都。

    第三个功德任务是探寻“徐仙令”的消息,这方面他从胡三娘身上打探到了一些,已经将消息送去了清都观。

    最后一件事情是去曲家提亲,这就不用说了,未婚妻喜欢别人,白崖因为自污名声,没脸继续待在曲家,只好不告而别。

    结果他办完所有事情,发现时间才刚进九月,离着年关还一大把时间,更不要提明年春夏之交的华山论剑了。

    本来从涪陵前往华山应该直接北上,通过巴东、巴西、汉中三郡,再进入秦国的司隶,也就是司州。这条路线大半在益州境内,最安全也最便捷。

    但是因为无事可做,时间又剩下巨多,所以白崖决定一路游山玩水去华山。

    他不往北走了,打算先往东,去荆州楚境的江陵,古称郢都的楚国王都。然后再转向北上,游览一下有天下第一商都之称的襄阳城,最后进入秦国司隶。

    虽然打算去荆州,但白崖却不想让胡三娘再跟着。

    这女人心比针眼小,别看她帮着出了几个主意,现在细想都是挟私报复,显然在阆中被坑的那口气还没出完。

    可他又没办法将胡三娘赶走,毕竟他下面是要去荆州,跟夜狐狸走得同一条官道去护城,再从那边传送或者坐飞轮宝船。

    看到夜狐狸那一脸得意的样子,白崖心中就发狠到了护城就甩掉这女人。对方坐船,他就传送;对方传送,他就坐船,反正一定要切断这条狐狸尾巴。

    “嗯……血腥味?”正当白崖郁闷之际,安然跟在他身后的铜尸白彤却忽然传来了一阵感应。

    白崖迟疑着停住了脚步,白彤感应到的地方离官道有两里之遥。这么远的距离,血腥味还能传过来,说明死得估计还不止一两个人。

    涪陵位于益州边缘,远古时期就属于平原向山地过渡的丘陵地形。再加上天地大裂变的关系,这里山脉众多,层峦叠嶂,只是没有特别险峻高耸的山峰。

    这种地理环境让涪陵交通不太方便,当地只有采矿业和农业还算发达。采矿业是采炼丹砂,曲家的祖先寡妇清就是靠这个发家的,农业则是梯田和水田。

    交通不便就意味着涪陵民众不够富裕,又因为是丘陵地形,所以这地方占山为王的山贼很多。

    白崖一听到铜尸的感应,马上就联想到这可能是山贼在劫道,又或者是绿林仇杀。

    他现在已经不是以前的江湖初哥了,而是一位真正的宗门弟子。师傅刘钰、大师兄宣季都曾经给他传授过江湖经验,讲述过很多历练故事,其中重点讲到过绿林江湖。

    一个老练的宗门武者在碰到绿林人物,包括山贼盗匪在作案的时候,除非是跟自己的功德任务有关,否则通常情况下,都会选择避让,不去管闲事。

    这里面是有很深刻的道理和教训的!

    仙武宗门包括现今的邪宗魔门或许三观和理念不同,但都是上循天道,下承世俗,某方面可以说是人族秩序的维护者。

    惩恶扬善、弘扬正义,不是他们的责任,他们唯一的职责仅仅是维护世俗的生态平衡,仙凡誓约最大的目的也在于此。

    一个山林不能只有植物和食草动物,还必须有食肉动物,否则最终的结果就是统统完蛋!

    这个世界的人族也一样,百族环伺之下,人族内部同样需要食肉者和害虫。它们可以培养和保持整体的向心力和战斗力,不至于让人族失去危机感和尚武精神。

    当然,如果这些食肉者和害虫危害太大,突破了某个界限,那么它们自然而然就会上仙武宗门的功德榜了。

    就像阆中的仙武宗门选择放养孔家寨一样,如果孔家兄弟没有突破底线去杀曾贤,蟠龙派只会装聋作哑,任由他们存在下去。

    白崖的师傅刘钰为了让他印象深刻,曾经说了一件自己在意境时期的历练往事。

    当时,刘钰还年轻,正是意气风发之际。

    他在益州南部历练时,很大胆地行走在人族领地与荒野蛮域的交界处,时不时就会突入荒野蛮域,在生死之间寻求武道的突破。

    有一次,他经过了一个叫做九侗的百越之地,见到一伙山贼正在奸~淫掳掠。

    因为这伙山贼做得很露骨,手段很残忍。故而刘钰大怒之下,不仅杀掉了现行犯,而且追上他们的老巢,将他们杀了个鸡犬不留。

    当时,他的作为赢得了周边村寨所有民众的赞美,几乎家家户户都视他为再生父母。

    可当数年后,刘钰再次来到此地,却发现当初分布于周边的村寨已经十不存三,重新有一伙山贼占领了此地。而这伙山贼在几年前,其实是从百里之外扩张过来的。

    刘钰这才发现,他原本杀掉的那伙山贼虽然在祸害当地,可他们同样也充当了周边村寨的保护~伞。而新来的山贼因为这里本就不是他们的势力范围,所以在这几年间采取了竭泽而渔的方式,导致周边村寨十不存三。

    刘钰大惊之下,这一次终于没敢再大开杀戒,而是传信净罗真人,向其请教处置之法。

    净罗真人很明确地告诉他,他以前做错了。

    九侗这个地方因为靠近荒野蛮域,所以跟益州内地不同。朝廷法令作用有限,当地民众贫苦,盗匪众生,灾祸连绵。

    居住在这里的民众跟文明世界隔得太远,只要有秩序法度,哪怕是最为野蛮的奴隶制都是好的。

    偏偏蜀国朝廷和仙武宗门还不能将这里的人族内迁,因为这里是向荒野蛮域进军的“前线”。

    整个人族需要这里的民众做出牺牲,这样百多年后,这块地方稳定了,他们的后代才能享受文明世界的一切。

    原本以为做了件好事,除掉了百余个祸害,结果发现自己才是那个祸害,间接害死了数千人,这件事情对刘钰的触动可想而知。

    自己的烂摊子要自己收拾,刘钰没有马上回青城,而是在九侗逗留了将近五年时间。

    他先是杀掉了第二伙盗匪的领导层,自己做了强盗头子,又用五年时间给这伙盗匪定下一整套的“家规”,培养了几个继承人,这才回归了青城。

    这件糗事除了净罗真人,刘钰以前从未告诉其他人。不过,为了提醒白崖这个“侠义感”爆棚的徒弟,他只好自爆其丑,算是用心良苦了。

    宗门武者虽然原则上不会多管闲事,但人毕竟总归有同情心,明知恶行当道依然见死不救,心里总会过不去。

    因此,宗门武者除了情报探子,其他人一般都会自闭双目,不去了解绿林江湖的琐事,半路遇上了就主动避让,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反正作恶多端的绿林客和盗匪,迟早要上功德榜,到时候新账老账一起算。

    至于那些枉死的牺牲者,公平的讲,他们是饲养丛林虎狼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算了!”白崖听到铜尸回报,迟疑中想起了刘钰的千叮万嘱,顿时叹了口气就将之抛于脑后。

    圆明禅师以前对他的评价很准确,白崖的侠义只限于目光所及,本质上并不是为国为民,吾即正义的大侠。

    不过,冥冥中似乎有一双大手在拨弄着命运,他想要逃开却不太容易。

    白崖刚走出一段路,铜尸又回报,血腥味传来的方向,正有一帮人朝着这里飞奔而来。

    “不是吧?”他挠了挠下巴,惊奇地问道,“按我们现在的速度和前进方向,会碰上他们吗?”

    得到铜尸肯定的答复后,白崖终于皱起了眉头。

    “出什么事情了吗?”见到白崖跟铜尸眉来眼去,夜狐狸立刻警惕起来。

    “哦,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小事!”白崖瞄了一眼胡三娘,忽然咧嘴一笑。

    他想起来了,自己这边还跟着一头纵横益州绿林三十年的母狐狸啊!他似乎不用多费脑细胞,到时候让胡三娘头疼就行了。

    “真的没事?”胡三娘狐疑地看着他,心里泛起一丝不安,气闷地继续赶路。

    仅仅过了半刻左右,夜狐狸就知道白崖的葫芦里装了什么药了,因为她已经听到了刀剑的交击声,官道右侧的小树林里跑出了一群你追我赶的武者。

    这群武者分成了两方,一方是人数众多,装扮各异的追杀者,另一方则是一个神态威猛的老者和他的几个黑衣手下。

    逃命的这一方一看到官道上明显是武者打扮的两人一尸,顿时立刻眼睛一亮,在老者的带领下朝他们飞奔而来。

第三十九章 三眼貔貅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干嘛不提醒一声?”

    夜狐狸恼怒地看着白崖,她这会认真说来也在逃命,可不乐意再惹上什么麻烦。

    “嘿嘿,我跟你已算是拆伙了,现在不过是同走一条官道,为什么要提醒你?”白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你……”胡三娘气结,转身就跑。

    她现在虽然有乔装打扮,不怕别人认出来,但这帮追杀的绿林客人多势众,说不定会杀人灭口。白崖身边有铜尸保护,大不了断尾逃生,她可没有那本事。

    见到胡三娘逃跑,白崖嘿嘿一笑,干脆跟着她屁股后头跑。

    “你这笨蛋,老娘要被你气死了……你跑另一个方向去,先跑掉一个啊!”胡三娘见他追来,顿时又气了个半死。

    这帮追杀者主要是追杀威猛老者,而老者则把他们当救命稻草,要是白崖两人分开跑,那至少能先跑掉一个。

    “切,又想坑我,你是女子,又是单身一人,而我带着白彤,算两个人。那老家伙要找替死鬼,自然是人越多越好,十有**会追我而来,我干吗要给你制造逃命机会?”

    白崖戏谑地冲她眨了眨眼,让胡三娘微微一愣。

    “你男子汉大丈夫,别那么小气好不好!你被他们追有什么关系,大不了亮了身份,他们不敢动你的。姐现在可是通缉犯,你答应过护我进荆州的,不能食言啊!”胡三娘哭丧着脸回道。

    “谁答应护你进荆州了,我只说过带你来涪陵途中,帮你挡下找麻烦的宗门武者。”白崖淡笑着说道,“你前些天早就有机会离开了,是你自己不肯走而已!”

    两人一边跑路,一边斗嘴,却急坏了后面逃命的威猛老者和他几个黑衣手下。

    他们这会早就精疲力尽了,大多身上带伤,哪里跟得上白崖和胡三娘。

    “前面两位同道,可能留下助老夫孟方一臂之力,只要孟某这番脱困,必定奉上黄金千两!”威猛老者这会已是汗如雨下,对着白崖两人的背影大喊道。

    “黄金千两?”白崖和胡三娘都是一愣,各自回头打量了一下老者。

    黄金千两可不是小数目,他当初和卢远几个小伙伴在成都买了一套小宅院,也才五百金的价格。换在前世,差不多是京城市内两套小别墅的价值了,起码几千万软妹币。

    就算老者这会是在求救,这手笔也不算小,可不是人人都能拿出几千万买命的。

    不过,白崖是惊讶老者的手笔,而胡三娘打量老者之后,却仿佛想起了什么,目光显得有些怪异,还隐晦地扫了一眼白崖。

    当然,这两人一个对钱不感兴趣,另一个现在也不缺钱,脚下是片刻不停,继续拉开了和身后这帮人的距离。

    老者几人终于绝望,很快就被身后的追杀者赶上,再度展开了厮杀。而那批追杀者见白崖两人丝毫没有停留的意思,也没有分出人追来,让他们顺利逃脱。

    然而,白崖两人一尸跑出他们的视野后,胡三娘马上就停了下来,面带古怪地看着白崖。

    “看我干吗?”白崖跟她认识时间有点长了,知道这女人又在冒坏水,顿时没好气地问道。

    “嘻嘻,老娘发现只要跟着你,好像总有热闹可看!这段时间碰上的新鲜事,足足抵得上以前数年!”胡三娘嬉笑着说道,“你可知道刚才那个逃命的老者是谁?”

    “反正我也不认识,他就是天王老子又能如何?”白崖知道胡三娘想坑自己,不由一阵冷笑,打定了主意不掺乎进去。

    “呵呵,你还记得以前问过我,徐仙令的事情吧?”胡三娘笑得有点贼,露出闪亮的一口白牙。

    “徐仙令?你不是说落到了巴东郡一个绿林瓢把子的手上吗,叫什么……”白崖挑了挑眉,他已经有点忘了这件事。

    “对,那个绿林魁首绰号三眼貔貅!”夜狐狸捂嘴笑道,“而三眼貔貅的本名就叫孟方!”

    “呵,你以为这么一说,我就会信?”白崖嗤之以鼻,“三眼貔貅的地盘在巴东郡,离这里远着呢。他没事跑涪陵干嘛?你不是说以他的年纪,已经没希望继承徐逸宗师的武道了吗?”

    “三眼貔貅为什么离开巴东,跑来涪陵郡,我是不知道!”夜狐狸老神在在地说道,“可我知道孟方这个绰号是怎么来的。三眼貔貅,三眼貔貅,那是因为孟方的眉间有一道竖瞳状的疤痕……”

    听到胡三娘所说,白崖情不自禁地回想起了刚才那个老者的面容。因为时间隔得不长,他还真记得老者双眉间有一道眼睛状的痕迹。

    “不会这么巧吧?”白崖神情也慢慢变得怪异了些。

    “就是这么巧,刚才那个老者十有**就是三眼貔貅……”胡三娘不怀好意地媚笑道,“青城让你打听徐仙令的消息,你这回直接就有机会捡块徐仙令!这功德任务是做呢,还是做呢,还是做呢?”

    白崖看着胡三娘俏皮的模样,不由地笑了。

    武者四十来岁的年纪并不大,人生只能算刚刚起步。可这女人出道早,已经在江湖上混了三十年,偏偏童心还那么重,也真是少见。

    “我知道你想恶心我一下,不过哥不跟你一般见识,还得谢谢你送我一笔功德。”白崖开心地笑道,“其实你应该拖一段时间再告诉我这件事情,这样我才无计可施。”

    “切,姐才不信你真有办法,那边至少有二十多个追杀者,其中或许还有几个意境。”胡三娘不服气地说道。

    “二十多个武者加几个意境,我就没办法了?”白崖忍不住笑出了声,一边从芥子袋取出纸笔,一边说道,“你不是宗门出身,却不知道类似青城这种大宗门在世俗地方拥有的能量!”

    “拉倒吧,搞得老娘好像第一天行走江湖一样。”胡三娘翘了翘嘴,毫不客气地戳破了白崖的牛皮,“这里离青城不下数十万里,就算有几个青城探子也对付不了那么多人!”

    “呵呵,你说得不错,青城没有那么多弟子驻守益州各地,而只是在青城学过武的门徒如果没有大利益,恐怕也不会为青城卖命……”

    白崖淡定地一边写字,一边回道,“可你忘了这里是涪陵!”

    “涪陵又如何,涪陵……曲家?”胡三娘本要再讥讽两句,但她毕竟聪慧过人,马上就想到了一处关键,顿时轻呼一声。

    白崖这时候也写好了书信,取出一根熏香点上,故意朝胡三娘咧了咧嘴,“曲家老太君现在欠我个大人情,你说我现在通过青城探子向她求援,她会不会帮我?”

    “你这小坏蛋总是有好运气!”胡三娘一下就泄了气,无精打采地回道。

    曲家虽然不是武道世家,但这类大商家的商队行走五湖四海,少不了豢养私人武装。何况曲家背靠清都观,根本不愁招不到气境和意境武者。

    涪陵是曲家的老巢,抽调意境领头的几十个武者,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甚至用不了半个时辰就能赶来此地。

    哪怕他们赶来的时候,那边的争斗已经结束也没关系。

    曲家可是涪陵的地头蛇,跟官府打声招呼,几个护城的传送阵、飞船渡口必然会被盯死。何况,现在那帮包括三眼貔貅在内的绿林人物正在火拼,官府追捕他们都不用找借口。

    因此,白崖才说胡三娘送了他一笔功德,根本就是天下掉馅饼。

    熏香点燃后,不消片刻,天边就出现了一个小黑点。一只翼展起码三米开外的黑鹰落了下来,一边凑近了闻熏香,一边很有灵性歪着鸟头看着白崖。

    这只猛禽正是涪陵的青城探子豢养的座山鹞,白崖点得熏香里面有钟灵木的成分,所以才能吸引它过来。

    白崖从芥子袋里摸出一些散发着特殊香味的干肉丢到黑鹰面前,等它低头啄食,便将书信塞进一个小竹筒绑到了黑鹰的脚爪上面。

    黑鹰很快就再度跃起,朝涪陵城飞去。

    白崖做完了这些,又命白彤朝那帮人争斗的地方靠近了一些。铜尸的感应比他这个气境武者远多了,正好盯着那帮人的战斗。

    虽然这帮人就算争斗完了,十有**也离不开涪陵地区,但白崖依然不希望多费工夫。能现在抓住当然最好,省得还要一个个追捕,最后才能拿到三眼貔貅手里的徐仙令。

    “好了,现在坐享其成就行,要是你有事的话,可以先走,哥一点都不介意!”白崖坐到一棵大树下,翘起了二郎腿。

    “哼!姐送了你一笔功德,你就不能意思一下?”胡三娘眼珠一转,有些不甘心地支吾道。

    “你这女人脸皮真厚,刚才明明是想恶心我来着!”白崖哭笑不得,“再说了,我身上的金银早就都送你了,现在就剩了点散碎银两,难道你想把我的饭钱都刮干净啊!”

    “没钱没关系啊,姐可以送你一点,你身上那么多的丹药,可以给我几瓶啊!”

    “喂,拿我的钱换我的丹药,你好意思吗?”白崖翻了个白眼,不愿再搭理这头奸诈的母狐狸了,“好了,赶紧滚蛋,我们早就两清了!”

第四十章 霹雳子

    胡三娘何等人样,她虽然原本打算退隐过小日子,可现在徐仙令当前,哪会甘心就这么走掉,一双俏丽的眼珠子眨啊眨,酥胸一挺,狡怒道:“老娘偏不走,你待怎地!”

    “你这家伙恬不知耻,这徐仙令明明是绿林出身的徐逸宗师,留给我等绿林好汉的遗泽。你都已经是青城弟子,还非要跟我们抢。难不成是想叛出师门,重新拜入徐逸宗师创立的门墙之下?”

    白崖瞪圆了眼睛看着她,一时间被堵得说不出话来,索性不去理她,静静地等着涪陵来人。

    “来了!”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白崖忽然目光一闪,站起身来,远处原野的尽头已经出现了数十个人影。

    等他们来到跟前,白崖发现这些人果然都是身手矫健的武者。

    他们领头的共有两人,其中一个身穿猎装,手提一把牛角弓的黑脸大汉让他感觉有些面熟,在曲府时应该见过,似乎是曲家的护院头目之一。

    另一个挺着大肚腩、一脸和气生财之相的胖子中年人,白崖却是首次见到。他背后背着一个巨大的黑铁算盘,肥胖的脸上满是汗珠,这一路赶来似乎累得不轻。

    “曲南见过白少!”黑脸大汉见到白崖,立刻恭敬地拱手为礼。

    曲南是曲家自己培养的家族武士,原本是孤儿,自小开始培养,长大了赐姓为曲,对曲家忠心耿耿。他带领的这一队武者大多是曲家庶脉,又或是远方亲戚等旁脉,已经属于曲家私人武装的核心力量。

    这也就是看在白崖的面子上,换个人来求援,方老太君才不会把他们派出来,这些人可不比那些外聘来的武者,死多了补都不好补。

    好处是这些人从小在一起修炼,配合默契,与敌方战斗不会故意留力自保。

    “王海见过白师兄!”另一个满脸大汗的中年胖子这时候也缓过劲来,朝白崖行礼。

    “哦,王师弟不必客气!”白崖好奇地打量了胖子几眼,笑着还了一礼。

    这人应该就是青城派到涪陵的外门武徒,充任外围的情报探子头目。

    实际上,青城外门武徒除非像白崖这种特殊情况,又或者师门特别看重,否则都会在某段时期外派历练。

    这种历练既有白崖现在执行的短期任务,也有王海这种中长期任务,主要是看个人选择。

    当初,白崖火烧静雀峰,从峨眉闯祸归来之后,净罗真人不就动了心,想让他加入蜀国的密探组织,培养他的耐性和大局观吗。

    因此,别看王海仅仅是一个外围的情报探子,白崖依然不会看轻他,因为此人以后说不定就是他真正的师兄弟之一。

    “你们带来的人实力如何?”白崖看着曲南和王海,认真地说道。

    “白少放心,在下此番带来了一队二十人,都是气境入微阶之上的武者,其中还有三位意境供奉,连在下在内一共四位意境。”曲南自信地说道。

    “师门在涪陵的人手不多,师弟只带了三人,都是气境。不过,他们都在外见过血,争斗经验不比那些绿林人物差。”胖子王海客气地说道。

    白崖点点头,青城在涪陵的情报据点是一家布店,这胖子王海就是布店掌柜。看他赶了几里路就满头大汗的样子,估计平时修炼并不勤快,肯带人过来就不错了,不能指望太多。

    白崖计算了一下,将胡三娘排除在外,不算自己和白彤,一共是二十一个气境,四个意境武者。虽然不知道刚才那帮追杀者的实力,但这股力量应该有一搏之力了。

    何况,那些人都已经打斗了很长时间,内力和体力都耗损巨大,很难相信还能翻上天去。

    “白少,此番招我等前来,到底是为何事?”曲南看着白崖有些疑惑。

    “你不知道?”白崖挑了挑眉,朝王海看去。

    “白师兄,此事关系师门任务,师弟不敢多嘴。到曲家求援时,只说是你遇险,并未向老太君多加解释!”王海苦笑着解释道。

    作为青城情报探子,他当然知道徐仙令的事情。可这个胖子做事谨慎,不敢对曲家透露真相,这次是拿白崖当了挡箭牌。

    白崖明白过来,不过他倒是不太在意将徐仙令的消息透露出去。这东西的消息已经传遍益州,大量绿林人物都在争夺,告诉曲家也没什么,他们不敢起意私吞。

    当下白崖便将徐仙令的事情,告诉了曲南,并许诺曲家帮了这个忙,他拿到东西之后,一定会跟清都观上报,让师门适当补偿曲家。

    曲南去了疑心,便拍着胸脯应承下来,他其实是怕白崖让他们做些违法之事,最后让曲家难以收场。

    徐仙令这种东西,曲家就完全没有需求了。他们背靠清都观,如果家里子弟想致力于武道,自然可以去青城考试,何须加入一个绿林宗师创立的小门派。

    “他们就在一里多之外,虽然隔着小树林看不太清,但白彤盯着他们呢,应该还在原地,我们这就赶去吧!”简单解释了一下情况,白崖便马上带着众人赶去。

    三眼貔貅孟方跟追杀者的争斗之地,在离官道半里左右的一个小树林里。

    当众人赶到那处,却发现周围情况极为惨烈。树林里的空地一片狼藉,地上多了四五个奇怪的焦黑团,周围都是鲜血、尸块和冒着热气的人体内脏,活像是被炮弹炸过一样。

    此时,还在争斗的双方人数已经少了一半多,追杀者只剩下了十余人。而威猛老者孟方这边,则仅仅只剩下了他和另一个黑衣手下苟延残喘。

    不过,追杀他们的那十来名武者似乎在忌惮孟方手中捏着的一种黑色圆珠,只敢在周围游斗消耗他们,却不敢直接扑上来。

    “这是霹雳子,还是掌心雷?三眼貔貅居然有这种东西,难怪能撑到我们到来。”曲南倒吸一口冷气,目露忌惮之色。

    他虽然不是江湖人物,但经常拱卫商队走南闯北,见多识广,马上就认出了孟方手里的黑色圆珠。

    “霹雳子?是法器吗?”白崖好奇地看向曲南。

    “不,霹雳子不是法器,这玩意原本是道家炼丹产生的残渣,后来发现遇到明火就会爆炸,而且威力不俗,便慢慢改良成了开山辟道的火药。”

    曲南简要地说道,“到了近代之后,这东西被一些门派做成了一次性的暗器,威力极大,甚至被用于世俗军队。

    大规模使用这种东西的仙武宗门和武道世家,最为著名的便是江南霹雳堂、雷家和并州的烈火堂。另外一种掌心雷也是类似的东西,并非指隐世道门的玄道雷法。”

    “霹雳子的威力很大?有多大?”白崖饶有兴趣地问道。

    白崖初入青城时,曾经查过很多典籍,知道火药这种东西在文兴时代就已经成型。

    那时候,天地大裂变堪堪稳定,人族居住地四分五裂,被荒野蛮域彻底包围成了一块块孤岛。为了打通对外联系和贸易,人族开始大规模修建地底驿道,火药在当时就是最为常用的消耗品。

    不过,这个世界的物理和化学法则非常独特,热武器最终没能形成气候,根本不可能出现“功夫再高,一枪撂倒”的状况,所以白崖从未重视过火药。

    “霹雳堂出产的霹雳子在火药暗器中名气最大,据传最高品质的霹雳子在实战中曾经击伤过势境武者。不过,那种东西造价极高,制造成功率极低,价格不亚于上品宝器……”

    白崖听得咋舌,他的狴犴锦手也不过是中品宝器,把狴犴锦手扔出去当消耗品,他怎么可能舍得。

    那种霹雳子估计不会太多,否则别说一个小小的霹雳堂,就是青城这种大宗门也用不起啊。

    “次一级的霹雳子可以突破意境的护身内气,不过,意境武者可以操控天地元气,所以大多数情况下,霹雳子都无法近身,很难直接击杀或重创他们。”

    曲南脸色慎重地说道,“所以这东西真正可以对付的是气境武者,一旦在近身情况下爆炸,武者又没有硬功护体,那么就会非死即残,所以霹雳子和类似的掌心雷也被称为‘气境杀’。”

    “这么凶残!”白崖一惊,现在他明白那十来个追杀者干嘛这么忌惮山穷水尽的孟方了,这最后关头谁也不想做垫底的炮灰啊!

    “不过,事到如今,那孟方手中应无几颗霹雳子了,最多还剩下一两颗。”观望着场中情形,曲南脸上狠色一现,“白少,你带队中的气境帮我们掠阵,我带三个供奉替您取来那什么劳什子徐仙令!”

    “不用,先看看再说!”白崖看了曲南一眼,却笑着摇头。

    曲南让他掠阵不过是好听一点的说法,其实就是怕他有什么损伤,无法跟方老太君交代。

    不过,白崖身边有身坚如铁的铜尸,正好是霹雳子的克星,哪里用得着曲南几个去冒险。

    就在白崖和曲南商量之际,场中的十多个人也都看见了他们的到来。

    可让白崖等人意外的是,追杀者们不仅没有停手,反而加快了动作,刹那间,原本的僵局就迎来了剧变。

第四十一章 徐仙令的秘密

    “啊~~”孟方身边仅剩下的黑衣人发出一声惨呼,却是精疲力竭之下,被一个追杀的武者抓住机会一刀贯腹。

    “魁首,救我!”黑衣人扭曲着脸,朝孟方高呼。

    但三眼貔貅此时自保无暇,哪有功夫担心手下人,他奋力一挣,身前凝聚出一只仙鹤状的气团扑向围攻他的五人,而后身形急退,朝着白崖等人所站的地方掠来。

    那只仙鹤状的气团貌似就是他的拳意化形,可相比较白崖以前见过的拳意化形,这只仙鹤体型不过小牛犊大小,形态模糊,哪有意境武者出手的气势。

    想来孟方确实已经到了油尽灯枯之境,围攻他的五个武者只是各自身形一偏,就让开了姿势僵硬的仙鹤气劲,衔尾追来。

    三眼貔貅见始终无法摆脱,顿时猛一咬牙,抖手就甩出了掌中最后一颗黑色圆珠。

    见到那颗不比弹珠大的黑色圆珠射来,他身后追击的五人都是脸色一变,身形急退,各自向着两边散开。

    “轰!”站在远处的白崖等人终于见识到了这东西威力,只见火光一闪,凭空响起一声霹雳,连站在数十米之外的他们也感受到了一团炙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恐怕不比迫~击炮弹的威力小,难怪被叫做气境杀。”白崖心中暗忖,他前世没当过兵,这是纯粹用电视画面来比较。

    不过,孟方这一颗霹雳子并没有多少成果,只是堪堪逼退了围攻的五人,让他得以脱身,朝这边飞奔而来。

    “老夫巴东孟方,还望诸位加以援手!”孟方一边跑,一边气急败坏地高声大叫。

    “徐仙令可在你身上?”白崖也不废话,笑着问道。

    “在,这就是徐仙令,只要诸位出手,它就是你们的!”

    让众人吃惊的是,孟方毫不迟疑地从怀里掏出了一枚黑铁令牌,抛向白崖。

    “哦!”白崖无语,伸手接住这块黑铁令牌。

    这东西正面是一个大大的简篆字“徐”,后面雕刻了一座云雾缭绕的陡峭山峰,据说这座山峰峰顶曾经是徐逸宗师修行隐居的地点,现在已经成了类似孔庙的祠堂。

    “咦?”白崖一接住徐仙令,心中就是一动,马上相信了这东西的真实。

    因为他发现这块徐仙令居然跟芥子袋是一样的,蕴含了一个大约电脑主机大小的储物空间,本身就是法器。

    将徐仙令丢给了白崖,孟方跑到了他们跟前,小心翼翼地站在队伍边缘,以防白崖变卦。

    不过,追杀的那十余名武者此时也追了过来,跟众人对峙。让白崖意外的是,这帮人人数比他们少了一半,可口气依然十分张狂,丝毫都没有退缩的意思。

    “阁下最好将徐仙令和孟方留下,否则的话,便是与我们青旗门为敌!”

    “不错,速速交出徐仙令和孟方,我等斗梁教便不再追究此事……”

    “我鬼羽门……”

    听着对面一圈人自报门户,白崖愣然发现这帮人居然分别属于五六个势力,并不是一户一家。

    他身旁的曲南听到斗梁教之名,忽然神色一动,偏头对白崖轻声说道:“这斗梁教是涪陵汉平城郊外的一个绿林山寨,匪众约有千余人……”

    “嗯!”白崖点了点头,回头看向孟方,“你干了什么,怎么得罪了这么多人?”

    “哼,这些家伙本就是我巴东绿林的敌人,现在不过乘孟某落单以众欺寡,算不得英雄!”孟方双目喷火,狠狠地瞪着对面。

    “三眼老狗,大家彼此彼此,都是道上人物,说什么英不英雄?”对面一个虎目中年,狞笑着舔了舔嘴角,不屑地说道。

    “他们中可有仙武宗门?”白崖皱眉问道。

    “仙武宗门,他们?怎么可能,都是绿林之辈!”听到白崖的这个问题,孟方哭笑不得。

    “哦,那就无所谓了!”白崖撇了撇嘴,他也就这么一问,心里早就有数。

    自有传承的仙武宗门哪会做这种事情,就算要抢徐仙令,也没必要混在这些人里面。

    白崖想了想,便取出自己的青城身份牌丢给刚才那个说话的虎目中年。

    “青城?”那虎目中年一看白崖的铜牌,神情就是一沉,仔细看了看,便转手将铜牌递给了其他人观看。

    这帮绿林人物都辗转看过一遍白崖的铜牌,脸色纷纷阴沉了下来。小声商议了片刻,他们中出来了一人,朝白崖拱了拱手。

    “在下鬼羽门夏侯征,敢问白少侠可是代表青城派行事?”

    “不错,师门确有针对徐仙令的明文任务!”白崖想了想,觉得倒是也不用瞒着这帮人,顿时坦然应道。

    “哼,你们仙武宗门已经有了那么多的武道功法,为何还要跟我们争夺一个绿林宗师的传承,就算拿了徐仙令,只怕也毫无所得吧?”虎目中年愤愤不平地发泄道。

    白崖沉默不语,青城自然没有跟这些绿林武者抢夺徐仙令的意思。否则任务说明当中,就不会是仅仅打探徐仙令的消息。

    他隐约猜到师门的目标是派人跟徐逸继承者交流切磋武道的意思,毕竟这位宗师能以绿林武者的身份达到宗师之境,武道之意很有研究的价值。

    他得到徐仙令不一定能引出徐逸宗门的继承者,确实没什么用。

    “呵呵,萧壮士莫要着急,白少侠既然要徐仙令,那边让给他好了。”

    不等白崖开口,那个鬼羽门的夏侯征忽然开口阻止,紧盯着白崖说道,“只是白少侠拿了徐仙令,可能就此离去,留下孟方给我等。毕竟我等死了这么多兄弟,与孟方结了死仇,已经无法罢手了。”

    听到夏侯征如此说话,虎目中年一愣,但突然想到了什么,顿时闭口不言,竟是默认了夏侯征的做法。

    “哦?就这么让我拿了徐仙令?”白崖微微眯起眼睛,心中大感诧异,这帮人也太好说话了吧。

    “白少侠,莫要听他们诓骗,若是你帮老夫脱困,老夫便再告诉你一个秘密。”白崖这边还未开口,孟方已是大急。

    “孟方,你敢……”夏侯征这时却是双目圆睁,狰狞吼道,“你就不怕我等同道将你家斩尽杀绝,鸡犬不留?”

    “夏侯小儿,老夫就怕你不来,只要你鬼羽门今后敢踏入巴东郡一步,老夫就亲自给你写个服字!”孟方双目赤红,咬牙切齿地说道。

    “白少侠,青城势大,我等惹不起。不过,你以后自己一人在蜀地历练,可就要小心了!”夏侯征终于失去了镇定,恶狠狠地说道。

    “威胁我?哎哟,我被威胁了耶?”白崖一愣,讶然失笑,“鬼羽门是吧,我记住了!”

    不过,他倒是更好奇了,能让一个绿林人物在人数不占优的情况下,还敢出言威胁一个青城弟子的秘密,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过来,我倒要听听你口中的秘密到底是什么意思?”白崖朝孟方招了招手,威猛老者大喜,毫不迟疑地凑到他耳边,说出一番话来。

    “原来如此!”这个秘密倒是很简单,白崖听了大半,已经明白了过来。

    原来徐仙令每一次出世都会有好多块,具体数量在五到十块不等。不过,这些徐仙令当中,有一些徐仙令比较特别,除了第一个得到它的人,外人很难知道其中的秘密。

    实际上,每一次出世的徐仙令,其中一部分代表着徐逸宗门这一代去世的门人。得到这些徐仙令,不仅拥有了加入徐逸宗门的机会,而且还继承了那些去世长辈的遗产。

    这种遗产有多有少,有好有差,假如只是一个意境武者留下的东西,那就没什么了。如果是一个先天武者留下的东西,那么价值就很巨大。

    这就是徐仙令为什么是储物法器的主要原因,因为这里面藏了遗产的地点和信息。也是这帮绿林人物宁愿将徐仙令让给白崖,却不肯放过孟方的原因。

    得到徐仙令,不一定就能加入徐逸宗门,可得到徐仙令当中的遗产,却是真真切切的实惠。

    “可是你的徐仙令当中有遗产,到底是怎么泄露给这些人的?莫非你从巴东郡老巢出来,就是为了来涪陵找寻徐仙令的遗产?”白崖疑惑地问道。

    “老夫,老夫不是第一个得到徐仙令的人,第一个得到徐仙令的那人遇到老夫时,已经快死了,死之前说出了这个秘密。”

    孟方搓了搓手,有些窘迫地说道,“那时候在场的人太多,所以消息就走漏了。老夫离开巴东,确实是为了启出徐仙令前代主人的遗产,但会进入涪陵却是没办法,被对面那些家伙逼着逃进来的。”

    “哦,那这徐仙令前代主人是什么武道境界?”白崖大感兴趣地问道。

    “那人临死前说得不多,只交代了遗产的地点和部分东西,却没说前代主人的武道境界。”孟方说到这里,呼吸有些急促,“不过,根据他说的东西内容,徐仙令前代主人很可能是个先天武者。”

    “先天武者啊!”白崖挑了挑眉,他现在理解这帮绿林人物为什么敢威胁自己了。

    对于这帮人来说,宗师传承虚无缥缈,就算入了门也要老实修炼。而一份实实在在的先天武者遗产,那就动人心魄了。

    毕竟那份遗产就代表了无数修炼资源,他们就是练自己的现有武功,不说跨入先天,至少有机会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了。

    想到这里,白崖也不由心动,徐仙令他是可有可无,但这份资源对他同样有现实意义。

    “给我那份遗产的地图和开启钥匙,此事之后,我将徐仙令还你!”白崖低声说道。

    “孟某不要徐仙令,只要遗产库内的一份丹药!”孟方咬牙说道,“孟某独子天生痼疾,世俗无药可救,只有遗产库内的一种丹药才能救他一命。”

    “好,既是如此,那丹药就给你留一份!”白崖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不过,你若骗我,后果自负!”

    “这是自然!”孟方咬牙应下。

    他也是没办法,本来还想利用那份徐仙令的遗产,尝试突破势境。只是他跟夏侯征等人已成死仇,就算交出东西也保不住命。反之交给白崖,至少能保下父子性命。

    “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

    与孟方约定之后,白崖抬头看向对面那帮武者,咧嘴一笑。

    “孟方的事情,白某替他担下了。鬼羽门也好,斗梁教也罢,你们若是够胆,只管冲我来,只不过一定要想清楚后果。另外,有关这块徐仙令,青城不会留下,此事过后,自然会再流入蜀地绿林,你们还有机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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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武道纪介绍:
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谓道纪。 春秋、战国、百家说;正邪、佛道、妖魔传; 江湖、庙堂、风满天;仙宗、武门、狠人行。(交流群:176999344)仙武道纪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仙武道纪,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仙武道纪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