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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克里斯韦伯     大明1630txt下载     大明1630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八章 广宁

    然而时光飞逝,自从1630年,刘成从一介无名小卒飞速崛起,尤其是在其击败林丹汗,将一盘散沙的漠南蒙古各部重新整合在自己的大旗之下,广宁在整个战局中的地位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后金军队再也无法从这次出发,沿着河谷进入草原,然后翻越燕山山脉进入华北平原。他们只能从更北的地方花费更大的力气翻越兴安岭才能进入蒙古高原。尤其是在白格尔河之战以后,刘成在大宁卫旧地重新建城,广宁对于后金军队来说就由进攻的发起点变成了第一道防线既要防备从辽西走廊出来的关宁军,又要抵挡从西面而来的蒙古人。

    因此不难想象后金广宁守将达尔罕此时的感受了,本来已经两面受敌,却得到情报西面的蒙古大军正朝自己而来。而此时后方的盛京却发生了政治地震,传来的消息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不过有一点达尔罕是可以肯定的,后方的援兵已经指望不上了,自己现在能指望的只有自己和手下的几千守兵了。

    “敌军有多少人马?大炮火器多吗?主将是谁?“达尔罕的声音有些颤抖,这个时间对于守军很不利,如果不能在野战中击败敌军,就算能够守住城,城外直到义州的田地村庄也肯定会被那些蒙古鞑子都糟蹋光了,现在各部的粮食储备都不够,冬天会很难熬。

    “至少有一万人!”探子答道:“辎重有七八里远,火器大炮也不少!”说到这里,他稍微停顿了一下,用不那么肯定的语气说:“这次好像是刘成亲领大军前来!”

    “什么?刘成亲自来了?”达尔罕一下子站起身来:“怎么才这么点人马?再探,再探,一定要准确的消息!”

    “是,大人!”探子磕了个头,退下了。达尔罕站起身来,脸色满是凝重:“不可能呀?刘成要是亲自来,怎么也有个三万人吧?而且如果他要走广宁这条路,为何不联络关宁军两面夹击呢?至少可以齐头并进,使我军无所适从呀?”想到这里,他高声道:“来人,来人!“

    “大人有何吩咐?”

    “速速派探子去关宁军那边打探,看看他们有没有动静!”

    在接下来的一天时间里,达尔罕就好像热锅上的蚂蚁,他已经下令尽可能多的将广宁城以西、以南的村民迁走,以避免遭到即将到来的胡骑的劫掠,同时加固城防,派出信使向盛京球员,但是他知道这个实际意义不大,以双方的兵力对比来看,除非自己能够在野战中击败敌人,敌军完全可以用一部分兵力监视广宁,再用骑兵深入劫掠,从这里到盛京都是平地无险可守,以蒙古骑兵的机动能力,直到义州城下都是他们的活动范围,除非盛京派出援军,这范围内的百姓都很难逃脱荼毒。

    终于,达尔罕等到了探子的回报,令他惊讶的是前往关宁军方向的探子回报一切正常,无论是、锦州、杏山还是松山,这几座前沿的明军城堡都没有什么异常情况,探子们甚至冒险深入明军阵线百余里,但也没有发现有大动作的动向,这让达尔罕益发诧异,难道这次只是刘成的独自行动?

    而第二天从刘成方向的探子带来了更让达尔罕诧异的消息,这个倒霉的家伙被刘成的夜不收活捉了。正当他准备勇敢面对自己悲惨命运的时候。却诧异的看到蒙古人在他面前摆了一支烤羊腿和一袋马奶酒。难道这是自己的断头饭?可是蒙古人啥时候文明到懂得给临死之人吃断头饭了?稍一思忖,那探子决定还是先吃了再说,等他将羊腿和马奶酒塞进肚皮,立刻就被领到一顶金色的帐篷里。

    “等等,你是说刘成就在那顶帐篷里见了你?”达尔罕打断了部下的叙述,诧异的问道。

    “禀告大人,奴才没有见过刘成,不敢确定那个人就是刘成。不过帐中的敌将都对那人十分恭敬,分别称其为主上、侯爷、济农大人!而且那金帐华丽非凡,恐非常人所能居!”

    “那人容貌如何?作何打扮?”达尔罕问道。

    “那人身材长大,穿着打扮与左右的将领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腰间多了一条玉带。说话的时候倒是和气的很,不像是个武人,倒像是个读书人!”

    “嗯!”达尔罕点了点头,陷入了沉思之中,他原本以为这个刘成是敌军伪装出来欺骗自己的,可听那探子这么说,倒是觉得像是真的了。毕竟若是自己让人来伪装,肯定会在服色打扮上花十足力气,不会像和其他人服色打扮差不多;而且那伪装的人一般心里比较虚,要么粗声大气,要么就故作深沉不说话,不会像部下说的那样和气说话。

    “他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他让奴才带话给您,说两国交兵,生灵涂炭,本是无可奈何之事。眼下盛京事变,胜负已分,他也不愿意多杀,有干天和。只要您开城投降,自然毫发无伤,有功无过。你若是不信他说的话,大可派人前往盛京确定,是真是假一问便知。大军到后若不开城,刀兵相见,城破之日,子女妻妾不得相保,那时就后悔莫及了!”

    刘成这几句话说的气度极大,俨然是胜券在握的样子,达尔罕也不禁有些疑惑。他这个梅勒章京(后金武官名,大概等于明的副将)是从行伍里一刀一枪杀出来的,自然不会被刘成几句话就吓到,但对方让自己前往盛京去印证,摆明了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难道真的像他说的那样,盛京发生了什么变故不成?可据自己所知,那不过是福临继位,宣布多尔衮、多铎兄弟为逆贼,与他刘成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先下去休息吧!”达尔罕站起身来,脸色凝重。相比起应对眼前这个复杂的问题,他更擅长与敌人刀对刀,枪对枪的厮杀。但既然自己还是广宁的梅勒章京,就必须承担起这个责任来。片刻之后,他终于做出了决定,叫来自己的戈什哈头目:“你挑选几个可靠的人,带着方才那个家伙赶回盛京,去见代善大贝勒本人,把这里的情况详细禀告,询问该战该和?”

    “是,大人!”戈什哈头目向达尔罕欠了欠身体,便转身离去。听着窗外传来的沉重脚步声,达尔罕叹了口气:“哎,菩萨呀,还是早日让我去了这梅勒章京的官职,去当个普通的厮杀汉吧!这差使我实在是力所难及呀!”

    仿佛神佛听到了达尔罕的祈祷,几天后盛京就传来了回音,与戈什哈头目一同回来的还有遏必隆,与他同来的还有一千名汉军,他当着众人的面宣读了新鲜出炉的太后布木布泰与摄政王代善联名发出的圣旨,解除了达尔罕的城守之职,让遏必隆取而代之。而遏必隆上任的第一个命令就是大开城门,迎接刘成大军进城!

    “遏必隆?“达尔罕脸胀的通红:“你疯了吗?”

    “达尔罕!”遏必隆冷冷的看了达尔罕一眼,根本懒得回答对方的提问:“旨意你也看了,要么执行命令,要么就是死!”

    “别拿死吓唬我!”达尔罕愤怒的喊道,他扯开衣领,露出胸口那一条长长的伤疤,随着他的喘息,伤疤好像有了生命,在剧烈的抽搐:“老子自从当初跟着老汗起事,就没想过能平平安安的死在床上!遏必隆,这每一寸土地可都是老汗、大汗带着八旗子弟们用命换来的,你这么做,死后入了土有脸见老汗、大汗还有你爹吗?”

    “那你就去死吧!”遏必隆突然拔出短刀,一下就狠狠的扎进对方的胸口,猝不及防的达尔罕勐地瞪大了眼睛,仿佛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他张开嘴想要喊,鲜血却从喉咙里涌了出来,将声音堵在了咽喉里。

    “来人,把他的尸体拖下去,找副好点的棺材,埋了!”遏必隆擦了两下短刀,插入鞘中,走到门口对惊讶的说不出话来的众人道:“谁不服从命令,谁就死!达尔罕就是榜样!传令下去,立刻打开西门,迎接济农大人进城!”

    “你做的很好!”刘成看着跪在地下的遏必隆,这个刚强的女真汉子相比起几个月前上一次见面时几乎变了一个人,全身的肌肉仿佛都融进了骨头里,脸庞也变得干瘪,上一次见他的时候发辫和胡子还如同乌檀木一般乌黑,而此时已经星星点点多了不少白色。

    “我知道有许多女真人在背后骂你,说你背叛族人,卖主求荣。不过我知道你不是为了一己之私,而是为了继承你旧主皇太极的遗志,为了你们族中子弟的未来才这么做的!”刘成的声音并不大,但透着一股真诚的力量:“你不用为了那些人说的话而伤心,天下间本来有些路只有男子汉大丈夫才能走下来的,你的所作所为,现在他们也许不明白,但百年之后青史之上必会给你一个说法。在我刘成麾下,只要你勇敢而又忠诚,无论是哪国哪族都绝不会被埋没的!”

    “济农大人!”遏必隆抬起头,直视刘成的眼睛:“我不在乎众人在背后怎么说我,更不在乎几百年后你们汉人的史书上怎么写我,我只在乎一件事情大汗临死前交代给我的差使,千万不能出了差池!”

    “好,好,好!”刘成脸色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皇太极能得人死力,果然是人杰。你放心,我收福临为养子后,必不会亏待了他,镶黄、正黄、正蓝三旗,他未成年前我替他代管,他十八岁后便交还给他,你看这样可好?”

    遏必隆闻言大喜,心中悬着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两行热泪顿时淌了下来,他抬起头向西合十道:“大汗你可听到了?奴才总算是把您的叮嘱的事情办成了!死后也有颜面去见您了!”

    刘成待到遏必隆祝祷完毕之后,笑道:“不过我也有个条件!”

    “您也有条件?什么条件?”

    刘成神色变得严肃了起来:“皇太极虽然不是我杀的,但吾虽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若无我在白格尔河击败你们金军,皇太极也不会被多尔衮他们所杀。福临他现在年纪小,自然不知道这些事情,将来他年纪大了,若是反认我为仇,那岂不是我刘成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遏必隆顿时愕然,急道:“济农大人,你难道要反悔?”

    “遏必隆,你不要急!”刘成摆了摆手:“我既然已经应允你了,自然就不会反悔。”

    “那您这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我收养福临为义子后,便让其前往银佛寺中,剃度出家,修习佛法,待到他十八岁时再还俗。他受了十八年佛法的熏陶,自然明晓事理,无有戾气在身,将来也不会做出那种事情来!”

    “这个“遏必隆听到刘成这般说,不禁犹豫了起来,刘成看出他的心思,笑道:“即便是出家也不会亏待了他的,我会请切桑喇嘛做他的师傅,银佛寺里面的条件你也是见过的,虽然算不得是富丽堂皇,但我刘成的义子,主持的义子,还会亏待了他不成?”

    “既然您这么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刘成又与遏必隆商议了几件事情,便打发他退下了。看着遏必隆离去的背影,刘成的神色十分复杂。他自然知道收养福临为义子是一个双刃剑,好处就是可以尽快获得统治女真各部的合法性,为下一步对明国的征讨做好准备。但坏处就是为将来留下隐患,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就拿阿布奈为例,刘成与敏敏当初收养他的初衷是为了利用其控制蒙古各部,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无论是刘成还是敏敏对这个可爱的孩子的感情却日益加深,尤其是敏敏,在她眼里这个整日里环绕在自己膝下喊着额赫、额赫(蒙古语妈妈)的可爱孩童已经与两个亲生孩子无异。(未完待续。。)

第九十九章 制衡

    。

    赫图阿拉。

    “什么?刘成已经进了盛京?还收养了福临为养子?”多尔衮手上一颤,手中的茶杯险些落在地上,一旁的多铎已经跳了起来,双眼几乎喷出火来,对跪在地上的哨探喝道:“你确定这是真的?沿途都有城塞,难道刘成长了翅膀,飞过来的?”

    “千真万确!”那哨探不敢抬头:“刘成五天前抵达广宁城下,再此之前遏必隆赶到广宁,杀了驻守当地的梅勒章京达尔罕,向刘成开城投降。然后刘成就一路北上,沿途城塞都开门归降,刘成未发一矢就进了盛京城。直入永福宫中,当即在众亲贵大臣的面前收养福临为养子,众人也拥立其为皇父摄政王!”

    “遏必隆这个狗贼!”多铎牙齿咬的咯吱咯吱的响,已经恨到了极处:“待我拿住了他,定要将其寸寸斩碎,喂给狗吃!”

    “罢了,老十五,别说这种没用的话了!”多尔衮冷喝了一声:“遏必隆若是拿住了你我,定然也不会饶了我们,他就是皇太极的一条狗,我们杀了皇太极,为了替他主子报仇,别说是帮刘成办事,就算是帮地下的魔鬼,他也是愿意的!”

    “多尔衮,你说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收福临为养子,当皇父摄政王!”多尔衮啧啧了两声:“这个刘成还真是个聪明人,这样一来他就能以最快的时间控制女真各部,又不至于激起众亲贵的反对,毕竟真正的大汗还是福临,而福临又不过是个还在吃奶的孩子,对他也没有什么威胁,可谓是两全其美。我本以为这两家会为这件事情起冲突,只要一起冲突,我就有再起的机会,现在看来是我错了!”

    “多尔衮!”多铎见状,心情越发急了:“你还说这些有的没的干嘛?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做?刘成他一旦控制了盛京的局面,下一步就是来对付我们了?呆在赫图阿拉这里总不是长久之计吧?”

    “嗯,这里的确不是长久之计!”多尔衮点了点头:“可惜我还是低估了刘成,要不然我们应该早些去投明国的!”

    “投明国?”多铎惊讶的问道:“为何这么说?”

    “很简单,刘成平定辽东之后,蒙古、女真的精兵皆为其所有,他又和和硕特汗与漠北诸部交好,卫拉特人与他是婚姻之亲。也就是说他的东面是大海,西北两面都是友邦,唯一能发展的就是明国了。他麾下精兵勐将应有尽有,对明国的内情又是明白得很,岂有不南下的道理?我们两个去投明国,便可以借明国之力,与其抗衡!”

    “这,这也能行?”多铎惊讶的问道:“明国肯接收我们?我们当初可是杀了他们不少人,与他们有大仇的!”

    “此一时彼一时!”多尔衮耐心的解释道:“明国岂没有才智之士能看出刘成的野心和害处?只不过先前他们要借刘成之力来对付我们大金国,现在大金国既然已经平定,他们下一步就要防备刘成了,你我与刘成有不共戴天的大仇,手头又有实力,明国君臣又岂会抓住过去的事情不放,而不顾眼前的大敌?你放心,只要我们能逃到关宁军那边,明国必然会重用我们的!”

    多铎听了多尔衮一番话,思忖了半响答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只是关宁军连我们都打不过,如何能抵挡得住刘成?我们去投靠他们又有什么前途?”

    “哎,我岂不知道关宁军不是刘成的对手?只是我们现在已经没有其他去除了?别忘了福临既然继了汗位,你我便是弑杀前任大汗的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刘成肯定很高兴拿我俩的脑袋来收买八旗的人心,还有别忘了,当初可是你在白格尔河射伤了刘成,这可是大仇呀!”

    多铎听到多尔衮提起白格尔河的旧事,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连连点头:“你说的是,绝对不能落到刘成手上,我们立刻就动身!”

    “不,今夜出发,只要把两白旗的精锐带上就好了!”多尔衮低声道。

    “为何只带上两白旗的精锐?”多铎不解的问道。

    “刘成已经拿下盛京,肯定对我们有提防,如果我们领大军南下,肯定躲不开他的阻截,现在大义名分在他们那边,将士的家属也在他手中,我们肯定是打不赢的。如果只带上两白旗的精锐,一人双马,才有可能避过他的阻截。而且我们毕竟是去投靠明国,如果带的人马太多,反而会引起明国的疑惑,怕压不住我们,反而会惹来不测祸事!”

    “你说的也有道理!”多铎点了点头,当时他们从盛京出发讨伐阿巴泰时足有两万多人,经过路上行军的损耗和逃散,大概还剩下一万六七,这么大一支军队不但行动不便,而且明国君臣也会担心客大欺主,控制不住他们反而惹来麻烦,不如就带着两白旗的精锐南下,以来人少可以集中马匹,行动便捷不容易被刘成率军阻截,二来明国也比较容易接受。

    “你现在就去准备吧,千万不要走漏了风声!”

    “我省得!”多铎点了点头,他走到门口,突然停住脚步,回头问道:“多尔衮,你有没有一种感觉,这个刘成横空出世,就是老天派来专门对付我们女真人的?”

    “天意难测!”多尔衮叹了口气,答道:“不过刘成若是真的天上星宿下凡,恐怕对付的也不只是我们女真人一家!”

    北京。

    夏天到了,刚到了巳时,白花花的太阳就已经上了天,几乎要把行人的嵴背都晒裂了。路当中几乎没有什么行人,人们都躲在阴凉处,躲着日头,院子里也无人,女人们都躲在屋里,穿着小衫,并非是怕难看,而是因为院子里的地已经烫脚。

    作为一国首辅,杨嗣昌自然不用受这等煎熬,几块冬日里准备的冰块从地窖里取出来,放在屋角里的水盆里,丝丝的冒着白气,看着就让人觉得舒爽。这些日子的公事也颇为顺利,关内的流寇已经基本平息,辽东的东虏也没有出什么祸事,西南的土司自从水西之乱后也基本不再生事,国家粗安,竟然有些太平时节的感觉了。

    “大人,辽西来的塘报!”陈新甲从外间进来了,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激动,杨嗣昌皱了皱眉头,莫不是东虏又进兵了?可是时节不对呀,现在是夏天,东虏喜寒畏暑,再说这个时候大动刀兵抽调民夫,秋天吃什么呀?

    “出了什么事?东虏出兵了?”杨嗣昌放下毛笔,沉声问道。

    “不是,虏酋多尔衮,多铎帅二千余骑呵关请降!”

    “什么?”杨嗣昌霍的一下站起身来,他的动作太勐,将几案上的砚台带了一下,溅出的墨汁落在袖子上却全然不觉:“此事是真是假?”

    “千真万确!”陈新甲低声道:“塘报里说有印玺、甲仗、器物随后送到,还有请降官兵的名册,待到统计后也随后送到!这种事情如何假的了?”

    “嗯!”杨嗣昌点了点头,明末边将杀良冒功,虚报军功的事情司空见惯,但是像这种请降的虚报却极少。毕竟百姓的脑袋是脑袋,鞑子的脑袋也是脑袋;至于讳败为胜,更是简单,反正就是几行字的事情。可像多尔衮、多铎这种有名的虏酋,两千多虏骑都是大活人,兵部下来一查就水落石出了,谁会做这种蠢事?

    杨嗣昌接过陈新甲的塘报,刚看了几行,本来舒展的眉头一下子紧皱了起来:“什么?刘成已经领兵入了盛京,收东虏新汗福临为义子,自称皇父摄政王,威福自专?有这等事?”

    陈新甲脸色有些尴尬,低声道:“大人,这恐怕是虏酋的一面之词,刘大人杀虏甚多,虏酋对其怀恨在心,出言诋毁也是情理之中!”

    “恐怕没有这么简单!”杨嗣昌冷笑了一声:“我先去见见温相公,这里你先帮我盯着!”说罢他一甩衣袖,就快步向屋外走去。

    温府。

    “如果这是真的,那可有些不妙了!”温体仁喝了一口凉茶,捋了捋颔下的胡须:“东虏与蒙古不同,蒙古各部乃是塞外草原,非朝廷疆土。而辽东乃我大明故地,辽东行都司所在。刘成他不上奏朝廷,就自行其是,其意甚彰呀!”

    “温公说的是!”杨嗣昌叹道:“我本以为刘成还要几年才能击败东虏,所以才对其行为暂时忍耐,想不到,想不到他竟然”说到这里,杨嗣昌一顿足,焦虑之情已经溢于言表。

    “文弱,你也不要太急了!”温体仁笑道:“其实现在最要紧的事情不是刘成,而在朝中呀!”

    “朝中?这个怎么说?”杨嗣昌一愣。

    “文弱呀,你这么聪明的人,竟然还没有想到?”温体仁笑道:“看来真是当局者迷呀!你记得我以前和你说过的吗?你身为首辅,又兼领军机处,乃是非常之举,现在东虏已平,你觉得还能这样下去吗?”

    “温公,东虏虽然平了,可又多了个刘成,恐怕十个东虏也比不过呀!”

    “文弱,话不能这么说!”温体仁沉声道:“你知道刘成是大明的威胁,可别人未必认呀?朝中谏官只会说你贪恋权势,乃是误国奸臣。以前内有流寇、外有东虏,圣上可以容你独揽大权,现在这两样都没了,你觉得圣上还能容你吗?”

    “可,可是明明刘成他”杨嗣昌被温体仁说的张口结舌,只能结结巴巴的答道。

    “可是刘成还没有举兵谋反呀?再说天下人都知道刘成乃是令尊一手提拔,他不是你的人吗?”

    “这个,这个”杨嗣昌再也说不出话来。他经由温体仁一提醒才发现如果刘成没有谋反,在群臣和天子眼里自己就是贪恋权势之人;如果刘成谋反,那自己就是与乱贼勾结的祸国奸臣。他颓然的低下头来,叹道:“看来这一切还都是我的不是了!”

    “话不能这么说!”温体仁笑道:“文弱,若不是刘成,流寇没有这么快平定,塞外蒙古各部也不会这么恭顺,东虏更不会这么快平定。无论是你还是刘成对我大明都是有功之臣,这一点只要稍有人心之人,都会明白,圣上也知道!”

    “那温公您的意思是?”

    “文弱,功是功,过是过。你的确有大功,但这不等于可以继续这般独揽大权下去。这样圣上不满意你,天下士大夫也不会满意你,这样你能够对付刘成吗?”温体仁问道:“如今之计,你只有以退为进,先放开一部分权柄,引候家父子,黄道周等人入朝,废除加税,这样天子不会觉得你揽权,天下士子也不会恨你挡了他们的进身之阶,这样一来满朝文武和衷共济,才有办法来对付刘成呀!”

    “侯家父子、黄道周?”杨嗣昌苦笑道:“温公,倒不是我心胸狭窄,只是这几位若是入朝,会不会朋党相争,反而误了国事呢?”

    “你放心,人在哪个位置就会说哪个位置的话,这几位在野自然会这么说,等他们入朝做了官,自然就会感觉到刘成的威胁,你放心,对付刘成起来他们只会比你更积极!”

    杨嗣昌想了想,觉得再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只得叹道:“思前想后,也只能如此了!温公,想不到最后事情会落得这般田地!”

    “文弱,你也不要太过着急,至少现在东虏平定了,你有功无过。多尔衮和多铎两人抓在手里,也多了一个牵制刘成的砝码。他平定了东虏,整合各部的力量,至少也要几年时间,有了这几年时间,大明两京十三布政司,亿兆百姓,整军习武,与民休息,自然可以大治,又岂是他塞外那点苦寒之地可以比的?”

    “温公所言甚是!”杨嗣昌脸色微和,突然叹了口气道:“哎,虽说我自问行事问心无愧,可那刘成能有今日,实在是得我力甚多,当真不知后世史书之上当如何评说!”(未完待续。。)

第一百章 航海家

    盛京,永福宫。

    “尊贵的帝国伯爵,帝国北方军团的最高指挥官、蒙古人的济农、女真人的摄政王、乞列迷人、苦夷人、北山人以及诸多北方民族的仁慈保护者、大黑天神在人间的投影、佛陀的宠儿……”

    端坐在昔日博格达彻辰汗宝座上的刘成听着跪在下面的保罗.泰勒船长用腔调怪异的汉语念着冗长的头衔,不禁有些厌烦,他侧过头去对坐在一旁的敏敏低声道:“敏敏,下面这家伙是不是找错人了,咱啥时候有这么长的头衔了!”

    敏敏啐了一口:“阿成,你看人家背的满头是汗的,你就坐稳了听听也不成吗?”

    “呵呵!”刘成低笑了两声:“的确有点不落忍的,你看那家伙,咬牙切齿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和我有仇呢!”

    敏敏听刘成这般说,朝跪在地上的保罗.泰勒看去,果然对方两腮肌肉绷紧,额头青筋暴露,倒像是在做什么极为费力的事情。她赶忙扭过头去,以免让旁人看出自己的失礼。

    “恭贺您赢得的伟大胜利!”保罗.泰勒终于把这篇两百多字的恭贺词给背完了,作为一个远洋航行的船长,他的语言学习能力其实还是蛮不错的,经过一年多的学习,他已经可以很熟练的做简单的汉语会话了,但是在正式的场合晋见这样的尊贵的大人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他很是花了一把力气把林河水帮他写好的恭贺词背下来了。不过由于他对于东亚的政治局面不是很了解,就给刘成起了一个非常具有“西欧风”的头衔把他统治下的所有民族和他的官职都罗列出来,结果就是极为冗长拖沓,以至于占了篇幅的一半。

    “嗯!”刘成点了点头:“保罗船长,我已经从部下给我的报告里知道你的功绩了,你做的很好,我会给予你与你功绩相称的赏赐的!”

    “尊贵的大人!”保罗.泰勒眼看刘成就要把自己打发走了,赶忙高声道:“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如果您能够满足我,我也就别无所求了!”

    “小小的请求?”刘成看了看眼前这个满脸胡子的西方人,他的脸上几乎就写着贪婪这两个字:“那是什么要求呢?”

    “从尼噜罕到虾夷地的贸易特许状!”保罗.泰勒笑道:“如果您赐给我从尼噜罕到虾夷地的贸易特许状,当然,这是排他和独占的,在下将非常感激,为了表达我的感激之情,我愿意每年向您上缴四百金杜卡特的贡金!”

    “从到虾夷地的贸易特许状!”保罗.泰勒竭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笑道:“大人您知道,我以前就在那边打海豹,现在我又发现有鲸鱼可以扑捉,我想可以卖些海豹皮,鲸油啥的给倭人,我害怕太多人插手进来,把价格压到太低无利可图,所以才向您申请贸易特许状的!”保罗.泰勒一边说话,一边小心的看着刘成的脸色,心里却在计算着是否应该把贡金再提高一点。与当时的绝大多数西方船长一样,保罗.泰勒同时还是一个不那么成功的商人、偶尔兼职的海盗。从踏上甲板的那天起,保罗.泰勒就在寻找着发财的机会,但幸运之神并没有眷顾他,直到他四十岁,他依旧是一个不得志的船长,积攒的那点钱只够娶个殷实农户女儿,距离他成为贵族老爷的目标还有十万八千里。

    当他在大员因为手下的水手在酒馆里闹事被处以巨额罚款的时候,保罗.泰勒一开始还以为是倒了霉,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却发现自己终于交好运了。为了养活哥萨克和乞列迷人的军队,林河水必须弄到足够的食物,“皇家橡树”号就派上了大用场秋天的大马哈鱼,冬天的海豹和鲸鱼,用盐稍微一腌制后就塞进新制的橡木桶里,然后用小船或者冰橇沿着河流向南运往兴凯湖畔的军营,有多少要多少,海豹皮鞣制后可以用于制成保暖性很好的外衣。这些捕鲸业和捕海豹业里的“废物”林河水愿意用一石(六十公斤)三钱银子的价格收购,就靠着这些“废物”和从日本人那里买来的近两千石糙米,林河水养活了阿克敦的那支小型军队一年多时间。保罗.泰勒也小赚了一笔。

    不过很快保罗.泰勒就发现了更大的财路从尼噜罕通往虾夷地(日本北海道)的贸易航线。当时的北海道岛名义上是属于日本的松前藩的,但实际上松前藩控制的地区只有位于渡岛半岛南部的“和人地“。即日本人聚居区,岛屿的其他大部分地区实际上是由当地的土着人虾夷人控制的。为了获取必要的资源和雇佣浪人补充兵力,林河水曾经几次乘坐“皇家橡树”号前往虾夷地出售携带的丝绸、瓷器等商品换取物质和雇佣兵。在这个过程中保罗.泰勒发现在当地产自中国的丝绸、瓷器和各种日用品都十分畅销。作为一个在东亚地区航行多年的商人,保罗.泰勒很清楚自从德川幕府宣布锁国令后,对外采取了朱印船制度,对西方的贸易实际上已经被荷兰人所垄断,假如可以打破这一垄断,哪怕只是一条秘密的贸易通道,对于他来说也是一笔无法想象的巨额财富。而刘成击败后金之后,实际已经成为了日本海西半部的主人,只要刘成能够赐予自己特许状,保罗.泰勒的发财大计就无人可以阻碍了。

    “对不起,我恐怕不能答应你的请求!”

    发财的美梦被打醒,保罗.泰勒不禁有些慌张,他赶忙提高自己的价码:“大人,如果您觉得我支付的贡金太少的话,我可以翻一倍,八百金杜卡特,您看如何?”

    “不,不是钱的问题!”刘成笑了起来:“船长,我不是商人,不习惯和人讨价还价。我拒绝你请求的唯一原因是我不会赐予特许状给任何人,你明白吗?”

    “不会赐予特许状给任何人?”保罗.泰勒听了一愣:“那您怎么从贸易中获利呢?”

    “我想我没有把意思表达清楚!”刘成笑了笑:“我不会赐予特许状给任何人,因为我认为贸易航行都应该是自由的,任何人都可以在海上自由的贸易和航行只要他交了税!”说到这里,刘成看了看满脸失望的保罗.泰勒,笑道:“船长,我不会忘记你为我做了很多。虽然我无法满足你贸易特许状的要求,但我想在其他方面补偿你,比如,航海学校的校长如何?”

    “航海学校的校长?”

    “没错!”刘成伸出自己的双手,露出上面厚厚的茧子:“你看,我是个一个武人,在过去的许多年时间里我一直都在忙于和流寇、蒙古人、女真人还有荷兰人等帝国的敌人进行战争。经过这些年的辛苦,战争已经结束,和平终于来临。我现在打算做一些对国家和人民更有意义的事情,比如开办学校!我知道你们西方人的航海上比我们要强,你们的船更坚固、更适宜复杂的海况,可以航行到更遥远的地方,也能够装载更多、更大口径的伙火炮射击;你们的水手和船长懂得如何利用天空中星星的位置和正午时分阳光的角度来推算船只在地球上的具体位置。这些都是很有用的知识,我打算开办一所专门用于培养造船工匠、航海家、天文学家、数学家和测量、绘图家的学校,保罗船长,你愿意留下来吗?”

    保罗.泰勒被刘成这一番滔滔不绝的话给惊呆了,他意识到这对自己是一个巨大的机会,作为一个水手和船长,他自然从先辈的口中听到过唐?阿方索?恩里克亲王的故事,这位虔诚的基督徒在将异教徒赶出了伊比利亚半岛后,将自己的剩下的一生都献给了航海事业,正是他在萨格里斯建立的国立航海学、天文学、制图学的研究机构为葡萄牙的航海事业打下了深厚的基础,可以说欧洲人未来的几百年地理大发现的第一块奠基石就是这位葡萄牙亲王放下的。而眼前的这位帝国重臣、上百万鞑靼人的可汗在两百年后又要做同样的一件事情,只不过他所拥有的人力物力要比那位葡萄牙先行者多得多,难道在他的引领下,这些黄皮肤、斜眼睛的人们也会走向海洋,征服世界吗?

    正当保罗.泰勒在为个人的得失与白种人的命运之间挣扎的时候,刘成仿佛看出了他的疑虑,微微一笑:“保罗先生,我曾经听林先生说过,您一直以来的夙愿是渴望在东方累积一笔财富,然后可以在回国后获得一片土地,迈入贵族的行列。毫无疑问,像您这样勇敢而又技艺高超的人应该得到这一切,不过我觉得刚才那个建议更适合您。成为航海学院的校长后,您将由我本人推荐迈入元老的行列,这大概相当于您母国的上议院议员,同时您还能得到一块封地。”说到这里,刘成站起身来,走到旁边的悬挂的地图上,指着一个地方笑道:“您看这个地方如何?”

    “济州岛?”保罗.泰勒立刻认出了这个岛屿是朝鲜的济州岛,那个岛屿就在对马海峡的附近,位置十分重要:“可这不是朝鲜人的岛屿吗?”

    “相信我,这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刘成笑了笑:“当然,这个岛屿的位置太重要,我将在那儿建立一个港口,上面的牧场也很适合牧马,所以能够封给你的不可能是整个岛屿,大概只有整个岛屿的四分之一到五分之一吧,您觉得如何?”

    在刘成的许诺下,保罗.泰勒立刻在个人的得失与白种人的命运做出了选择,他单膝跪下,弯下腰,用颤抖的声音答道:“尊贵的大人,我是您恭顺的仆人!”

    “很好!”刘成笑着站了起来:“我打算把航海学校建立在这里!”他走到地图旁,指向辽东半岛的最南端:“这里也将成为我海军的母港和造船厂、铸炮厂的所在。具体的港区位置和学校位置我希望能够征求您的意见!”

    被刘成画下来的大饼忽悠得晕头转向的保罗.泰勒立刻站起身来:“大人,我马上就出发去当地考察!”

    “很好!”刘成笑道:“我提醒您一句,在港区和学校方面不要太过吝啬,钱不是问题。还有,如果您有这方面擅长的朋友的话,可以写信邀请他们过来,在我这里肤色和信仰都不是问题,您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是,大人!”

    看着保罗.泰勒离去的背影,敏敏突然问道:“阿成,你方才说的元老是什么,我怎么都被蒙在鼓里呀?”

    “是我的一个计划,一直都没有想明白,所以就没有说给你听,正好刚刚想清楚了!”刘成笑了笑:“敏敏,我问你,我到底是什么?”

    “你到底是什么?你是刘成呀?”敏敏被刘成方才的问题弄得有点煳涂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记得那个洋鬼子刚才是怎么称唿我的吗?尊贵的帝国伯爵,帝国北方军团的最高指挥官、蒙古人的济农、女真人的摄政王、乞列迷人、苦夷人、北山人以及诸多北方民族的仁慈保护者等等。这说明什么?我同时兼备许多个身份,每个身份都能给我带来一部分权力,而这些身份叠加在一起就成了我刘成,那我问你敏敏,这是好事嘛?”

    敏敏想了想,答道:“很难说好坏!”

    “不错!”刘成笑道:“有好处也有坏处,或者好坏参半。如果没有这么多身份,我没法将这些相互有巨大矛盾的民族统一在我的大旗之下,但这么多身份也让我能做的事情不多,毕竟权力就意味着责任,我是蒙古人的济农,就要考虑蒙古人的利益,我是女真人的摄政王,就要考虑女真人的利益,我是大明的武安侯、宣大总兵,左都督,就要承担大明臣子的责任。当这些身份出现矛盾的时候,我就十分为难了,而这不过是或早或晚的事情!”(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一章 元老

    “阿成你说的不错!”敏敏点了点头:“若是依照草原上的规矩,你这次打败了女真人,那他们的一切便都是你的财产,男人们要成为奴隶,为你耕种、放牧、战斗;女人们为你剪羊毛、挤奶,有功的勇士可以分得战利品;而既然你收养那福临为养子,当了那劳什子皇父摄政王,很多事情反倒不能做了,想必底下的将士们会有些怨气!”

    “敏敏你提醒的是,我会想办法补偿他们的!”刘成点了点头:“其实这些倒还是小事,最要紧的是这样一来,我的脚下是空着的,没有一个基础!”

    “哦?你搞出个元老来便是为了这个?”

    “不错!”刘成点了点头:“脚不沾地,人就不稳。马上可以打天下,却不能治天下。当初在潼关山中,若非遇到义兄出手相助,我恐怕已经是路边一具伏尸;在州,若无马家父子、赵有财、索罗孟、吕大人他们,我也没法打开局面;后来还有你父亲、切桑活佛、程二先生等许许多多的人,他或者出钱、或者出力、或者出智。我刘成能走到今天这步,绝非仅凭我一个之力,要继续走下去,也绝不可能一人独行。这些人或汉或蒙,甚至还有英吉利、俄罗斯、西班牙等泰西之人,若要他们继续支持我走下去,唯一的办法就是给他们一个身份,告诉他们,这块大饼并非我刘成一人吃的,大伙人人有份,若想吃饼,就得挑水、打柴、和面。”

    敏敏听了刘成这番话,不由得双目异彩涟涟。刘成自从穿越以来,凭借个人的才能与明末北方混乱的形势,从陕西镇压流寇起家,先在州凭借清理军屯挖到了自己的第一桶金,又在朝邑建立了以水力机械为基础的纺织、煤铁联合体,然后通过与准格尔人联姻和在宁夏彻底打垮察哈尔部的末代大汗林丹巴图尔。自此他已经奠定了割据河套、虎视西北的基础。随后在接下来的几年时间里,刘成先后出兵漠北、漠南的东半部分、辽东,消灭了后金政权,实际控制区域已经“东接大海、西接出库尔戈壁,南至长城,北逾绝漠,袤延万余里”,这一片广袤的土地上生活着两百万以上的人口,假如加以充分动员的话,拉出三十万骑也不是什么难事,如果考虑到先前为了应付明中央政府的订货,刘成麾下的兵工厂已经扩大了数倍的产能,又获得了后金武库里面的全部储藏,这些军队的战斗力远远超过史上那些连铁箭头都无法充分供应的游牧骑兵。

    但与军事上的强悍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刘成在政治上却是极其羸弱的。与他那一连串响亮的称号对应的是,他麾下的人民是由许多个相互之间没有联系,甚至相互仇视的部落、民族以及各种小团体组成,唯一能将他们联系起来的就是刘成不断赢得的军事胜利。如果把时间拖回六百年这个问题倒也简单了吗,反正草原上的规矩就是匈奴人打赢了,大家就都是匈奴人;鲜卑人打赢了,大家就都是鲜卑人;可是时代已经不一样了,成吉思汗之后草原上已经只可能是蒙古人了,而且刘成的麾下还有许多已经进入高度文明生活的汉人、女真人、日本人,想让他们倒退到蒙古人那种状态是不可能的。

    因此刘成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建立一个超越民族、部落、文化的共同体将自己手下的这个大杂烩给整合起来,并与其中的精英分子建立主从关系,好将自己权力合法化。只有完成了这一切之后,他才能撕碎套在身上那套明帝国臣子的外套,挥师南下。这一过程必须尽可能的快,因为明王朝的统治者还不至于蠢到看不出刘成是帝国的新威胁。

    而元老院就是这一尝试的重要一环,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忠诚和能力的各民族精英分子将被授予元老的称号,他们将成为刘成可以依靠的政治基础,而元老院将被作为刘成本人的最高顾问团和立法机构,并拥有出任行省总督的资格。为了避免这个集团会威胁到刘成本人,军队将被掌握在一小部分将军手中,这些将军将被禁止成为元老,作为补偿,他们升到一定级别后将进入枢密院,这将是刘成身边的最高军事顾问团,他们的子孙后代将有优先进入元老院的资格。

    这一制度有一个显而易见的优点出身、民族、肤色都将不会作为成为元老的阻碍,这样当刘成进攻其他国家的时候将会很容易找到有用的“带路党“,任何一个国家的统治阶层里都不乏失意的野心家,是通过出卖自己的民族和国家一跃而成为元老;还是继续过着被人鄙视的失意生活,这种选择是不难做出的。更要紧的是,在元老院里的象牙椅上元老们将会很快发现他们之间差异和矛盾要比所在民族之间的差异和矛盾要小得多,联合起来巩固元老院的权威来压制本民族的其他分子比在元老院里为本民族争取利益要有利得多,至少对刘成来说搞定几百个元老要比搞定几百个部落和国家要容易多了。

    当刘成正在向自己的妻子讲解未来的政治南图时,岳托刚刚从马车上跳下来,看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盛京南门,上一次看到这里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哎!”岳托无声的叹了口气,他心中的感情十分复杂,成为刘成的囚徒自然是不是什么好事情,但他也因此了后来发生的诸多变乱,在这些变乱中皇太极、阿济格、济尔哈朗三人身死,多尔衮、多铎两人被迫流亡,倒是自己却毫发无伤,现在看来还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了!

    “主子!”说话的是一个黑脸汉子,他是岳托府上的包衣,刘成依照与代善的约定,在拿下盛京后便将其释放了,他便前往归化城将岳托接回来:“先回家里还是先去老爷那里?”

    “不!”岳托摇了摇头,他知道手下口里的老爷指的是父亲代善,他问道:“摄政王现在住在哪里?”

    “应该是在永福宫!”黑脸汉子用不是很肯定的语气答道:“您要去见他?”

    “嗯!”岳托点了点头:“人都回来了,父亲他们也不在乎这一下了,我能回来多亏了摄政王的宽宏大量,应该先去谢恩!”

    黑脸汉子的脸上露出了不以为然的神情,在他看来刘成释放岳托完全是出于对代善的酬功正是因为代善的合作,阿桂才能这么轻而易举的稳定住盛京的局面,刘成才能几乎兵不血刃的吃下了后金,从这个角度上看,代善可以说是有大功于刘成仅次于阿桂和遏必隆。不过他还是习惯性的服从了主子的命令,他低下头道:“也好,主子您先上车,进城后我让人去家里报个信,准备一下,您从永福宫回来就给您接风洗尘!”

    当岳托来到永福宫,向守卫禀明了自己的来意,毫不意外的从侍卫的眼里看到了诧异的眼神这个女真人是不是被关煳涂了,被放出来了不急着回家还要来谢什么恩。不过他们还是很快替岳托通传了来意,并很快带来了答复刘成愿意接受他的晋见。

    当岳托走进房间的时候,他看到刘成正在和一个书记说话:“你明天就去工部,依照名册把清点工匠,重新造册,女真人的甲仗精良,还能铸造红衣大炮,有一支很不错的工匠队伍,一定要掌握在我们手中。你要亲自去东门外的铁匠街,发放慰问品,安定人心,稳定队伍,了解情况。完成之后,写一份详细的报告给我,要查找问题,提出问题,解决问题,不要怕得罪人,等刘宗敏他们到了,就选址准备建设新厂,争取明年秋天前开始生产!”

    “是,是!”那书记一边说话,一边拿出一个夹着纸张的木板,用鹅毛笔在上面写着什么。这是刘成抬起头来,正好看到从门口进来的岳托,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哦,大贝勒来了,一路上可还顺利!”

    “当不起!”岳托赶忙敛衽下拜:“大金国都没了,哪里还有什么大贝勒二贝勒的,托您的福气,一路上都还顺利!”

    “请起!”刘成笑道:“来人呀,给岳托大人看座,上茶!”

    “多谢殿下!”岳托赶忙谢恩:“岳托这次来,是为了感谢您的厚德的!”

    “哦!”刘成笑了笑:“这有什么好谢的,一来你父亲是有功之人,他唯一提出得请求就是释放你,我自然要应允;再说你是个有本事的人才,当初是两国交兵,现在战事已经平息了,总不能把你这样一直关下去吧?”

    岳托听出刘成话中有话,精神一振,笑道:“殿下过誉了,败军之将何以言勇,亡国之臣何以言忠?在下即是败军之将,又是亡国之臣,能够保住性命就已经是侥天之幸,如何敢当您的夸奖!”

    “话不能这么说嘛!”刘成笑道:“我们都是武人,一上战场胜负生死就不由自己了,若是时运不济,纵然项王亦有乌江之败。当初在和林格尔,换了谁都要输的。你且放宽心,好生在家安养些时日,我以后还有大用的。”

    听到刘成这般说,岳托先是一惊,随即暗喜,他现在还没到四十岁,正是一个男人最鼎盛的年纪,岂甘心就这么回到家中陪着妻儿了此一生?岳托稍微斟酌了一下语气,沉声答道:“多谢殿下抬爱,不知可否提点一二,让在下也有点准备!”

    “比如说朝鲜呢?”

    “朝鲜?”岳托闻言一愣,旋即问道:“殿下要对朝鲜用兵?”

    “不错!”刘成淡然道:“朝鲜乃我必取之地,岳托你有什么建议吗?”

    “朝鲜兵力羸弱,以殿下之威势,以一使臣前往便可使其屈膝,何必动兵?”

    “若只是要其屈膝称臣倒也简单,只是我要的不止于此!”

    “敢问一句,殿下要到什么地步呢?”

    刘成笑了笑,走到一旁的书架上,取出一副地图在几案上展开:“岳托你看,这几个地点十分重要,朝鲜必须割让给我,而且我还需要在这里修建一座港口,还有造船厂,至少需要一万各色工匠,十万壮丁。”刘成一边解说,一边在地图上的对马岛、釜山、元山、仁川、旅顺几个地方点了一下。依照刘成的政治蓝图,环日本海、环渤海、黄海将成为他未来帝国的腹心地带。这块地区虽然在人口和经济无法和长江三角洲、珠江三角洲相比,但却有充沛的煤、铁、木材资源,而且这些资源要么位于距离大海不远的区域,要么就在大的河流旁边,开采难度不大。煤铁是进行工业建设的基础资源,优质木材是建立海军的必要条件。而辽东有大片待开垦的耕地,只要给予相应的抗寒农业品种就能提供足够的农业剩余养活工业人口,而从辽东可以很容易的进入草原、乃至中亚地区,获得足够的战马与其他必要的军事资源,只要控制住山西、陕西、河北等地,就可以随时进入中原地区。而通过海路刘成可以轻而易举的将大工厂生产出来的商品和武力投放到长江、珠江、红河、湄公河等世界主要河流的三角洲这些世界上最肥沃、最富庶、经济最发达,人烟最稠密的地区。为了建立这个海洋草原的二元帝国,控制朝鲜的重要港口和对马海峡就是极其必要的日本海进入东海的出口就是那里。

    岳托没有立即给出答案,而是陷入了沉思之中,刘成也没有打扰他,只是安静的在一旁等待。过了约莫半顿饭功夫,岳托答道:“如果您允许我在两红旗挑选两千人,再给我几条船的话,秋天前朝鲜就是您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二章 光海君

    “没有这么简单吧?”刘成皱起了眉头:“我也知道朝鲜军力羸弱,不过哪里牵涉到倭国和大明,须得速战速决,若是迁延时日可是不成的!”拜大明近三百年来对朝鲜的禁运所赐,到了明末朝鲜连制造角弓所需要的水牛角都没有了(朝鲜太冷,南方的水牛无法自产),逼得士兵不得不使用竹弓,像火器必须的硝石更是严格查禁之内。明末朝鲜军队的战斗力已经跌落到了一个低谷,如果给岳托两千骑兵打进汉城倒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可问题是刘成的目的是迫使朝鲜割让所需要的港口,获得必须的人力资源。要是朝鲜国王跑路去日本或者明朝,再玩一出“申包胥哭秦”的戏,战争长期化,扩大化,那就不是刘成所愿意看到的了。

    岳托笑道:“殿下请放心!您听说过光海君这个人吗?”

    “光海君?”刘成闻言一愣,摇头道:“这是何人?”

    “呵呵,在下敢这么打包票,把握便是在这个人身上了!”岳托笑着解释起来,原来这光海君乃是朝鲜李氏王朝的第十五任君主,由于他是被侄儿绫阳君李推翻,废除王位,所以当时人多以他未曾继位前的封号“光海君”称唿。此人原本是朝鲜宣祖的次子,虽然在诸子中以品行端正,聪明好学,作风俭朴,颇得人心,但宣祖最喜欢的却是宠妃仁嫔金氏所生之子信城君李,若是依照常理,光海君李珲并无继承大位的希望。但万二十年,丰臣秀吉驱使大军跨海而来,一路势如破竹,直逼首都汉城。在这种危急关头,满朝上下都请求宣祖立有贤能之名的光海君为储君。宣祖不得已立光海君为储君之后,逃亡到鸭绿江边,惊魂未定的他还要渡过鸭绿江逃亡到明国的辽东,这自然遭遇到随行的诸多文武大臣的反对。经过商议之后,这个流亡的小朝廷被一分为二,一部分随宣祖渡江逃到辽东,另外一部分则由光海君为首,奉宗庙社稷留守朝鲜。当时年仅十八岁的光海君以“权摄国事”的名义,收拾流散逃兵,抚慰军民,配合援朝的明军,为击退入侵的日军立下了汗马功劳,无论是在朝鲜民间还是明朝内部都积累了很高的威望。但是功绩和威望给光海君带来的只是更多的烦恼,感觉到儿子威胁的宣祖越发忌惮光海君利用这个机会架空自己,他拒绝授予光海君便宜行事之权,事事都要报告宣祖所在行朝,使分朝大受掣肘。除此之外宣祖甚至连王世子之印都拒绝颁给,显然他一直寻找着机会废除自己这个颇得人望儿子的储君之位。

    因此在壬辰倭乱后,光海君的日子就越发难熬起来,宣祖甚至就连儿子前来问安都拒之门外,若非宣祖的长子临海军有被日军俘虏的污点,最受宠的信城君也已经病死,只怕光海君的储君之位已经不保。但在万三十四年,宣祖与新王后生下了嫡子李?(永昌大君),光海君的储君之位又岌岌可危了起来。而更让光海君揪心的是,作为明的藩国,朝鲜的世子之位必须得到明的认可,而当时明王朝正好陷入了国本之争,万皇帝宠爱次子朱常洵(福王),而大臣们支持长子朱常洛,自然不会同意朝鲜立光海君为世子,开了这个坏头。于是朝鲜五次请求册封光海君为王世子的奏疏都被明王朝驳回,理由是破坏了长幼有序的规矩,这也让光海君暗自对明生出了怨尤之心。

    光海君的危机在万三十五年宣祖病危时达到了顶峰,支持他的大臣被纷纷流放,本人前往探视父亲病情被严词责备,眼看光海君就要性命难保之时,宣祖却突然在次年的二月初一病逝,形势一下子便扭转了过来。

    继位之后的光海君第一件事就是处死自己的兄长临海君,不久后他又将曾经威胁自己储君之位的幼弟永昌大君处死,并幽禁其母。万四十四年,努尔哈赤称汗,两年后努尔哈赤开始进攻明朝,辽东战事一触即发。作为宗主国,明派出使节要求其出兵协助明讨伐后金。当时朝鲜的大臣们普遍赞同出兵,一来可以报明援朝之恩,二来也可以消灭后金这一威胁。也许是出于当初被拒绝封为王世子的积怨,也许是对自身实力的清醒认识,光海君反对出兵援明,而且还劝说明朝使臣后金的实力强横,要慎重行事。但在明朝的一再要求和满朝文武的支持下,光海君还是不得不派出了大约一万五千人的军队,参加了萨尔浒之战,其结果是除去都元帅姜弘立率领五千人投降外,其余全军覆没。

    萨尔浒之战后,光海君坚定地采取了“等距离外交”的策略,即对明金双方施展纵横捭阖的外交技巧,多次拒绝或拖延明朝的再征兵请求,对于后金则尽量不刺激,与之进行国书往来,以避免陷入两个巨无霸之间被撞的粉身碎骨。但这种做法激起了众多朝臣的反对,尤其是其包庇向后金投降的姜弘立,加之战争中损失的大量青壮劳力,光海君的统治逐渐陷入了危机之中。到了天启三年,光海君的侄子、定远君之子绫阳君李发动政变推翻了光海君的统治,并将其流放到江华岛,其党羽多半被杀,妻子也在不久后被处死。

    听完了岳托的叙述,刘成皱起了眉头,思忖了好一会儿问道:“你是打算用此人来做招牌?可是据我所知现在朝鲜国王的世子就在盛京,要拿招牌用他们岂不是更好?”

    “殿下所言甚是!”岳托点了点头:“若是只想易其君,自然是以世子最好,可是您要裂其土,迁其民,只怕世子继位之后便会反复。而光海君有三个好处,第一、有能;第二、有仇;第三、时日无多且无后。有能故能服其众,有仇故而能痛加鞭挞,时日无多且无后故行事无所顾忌,正和我们的需要!”

    “不错!“刘成笑道:“既然如此,那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从朝鲜回师之后,你便到我的枢密府中当个参事如何?”

    岳托深吸了口气,强自压下心中的喜悦,深深低下头去:“身蒙殿下厚恩,末将敢不从命!”

    扬州、瘦西湖。

    和风吹过,掠过湖畔的一片桃林,桃花虽然已经谢了,但风中依旧带着一股暖人的香气,熏得人迷迷瞪瞪的。就连湖畔边上的艄公、贩卖小食茶水的小贩也有些懒洋洋的,挑一个舒服的地方,倚着靠着,享受着这美妙的天气。一条游舫滑过水面,激起了几只水鸟,一个打盹的小贩被惊醒了,艳羡的看着那游舫,自言自语道:“上面的想必都是贵人吧,当真是好命呀!”

    “侯公子!”说话的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士子,他的年纪比侯方域要大得多,脸上却满是谄谀之色,倒好似他是侯方域的晚辈一般:“听说京师有传言令尊将出任大司农(即户部尚书,明代士大夫间喜欢用古官名代指当时的官名),不知是真是假?”

    “嗯!”侯方域懒洋洋的点了点头,目光却在瞟着窗外的景色,他这种举动本来是极为无礼的,但是对面的那士子却不以为忤,笑嘻嘻的问道:“既然令尊已经当上大司农,那入阁也就是时间的问题了,侯兄此番进京,亦必获大用,那时莫要忘了我等社中兄弟呀!”

    “说这些还早了些!”侯方域将视线转过船内,他打开折扇用力摇了两下:“你们以为家父这个户部尚书是好做的吗?”

    “这话怎么说?“那士子愕然问道。

    “你也看了塘报吧?”侯方域在得到对方肯定的回答后,冷笑道:“这次杨文弱除了召家父入京当户部尚书之外,一同入阁的还有两人,吕伯奇和陈新甲,你们看出里面的花样了吗?”

    船内士子们对视了一会,脸上露出茫然的神情,侯方域冷笑道:“你们当杨文弱这次是真心召我老父入京为官吗?此人野心极大,当初便独揽大权,意图祸乱朝纲。流寇和东虏在的时候,天子还能容他三分,现在流寇归降、东虏授首,天下已经大定了。他要是继续这么干,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要去诏狱蹲着了!”

    “侯公子,你的意思是杨文弱这是在利用令尊分谤?”方才那士子问道。

    “不错!你们看看陈新甲也好,吕伯奇也罢,一个是他的心腹,一个是他的同党,家父不过是拉上来陪绑的。现在仗是打完了,国库可是如洗了,最难做的是哪里,还不是户部?让家父去顶这个漏子,其心可诛呀!”

    “其用心何其毒也!”方才那士子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旁人赶忙应和。侯方域冷笑了一声:“还有,吕伯奇与陈新甲都不过是个举人出身,却能登阁拜相,国朝开国以来何曾有这等故事?杨文弱开了这个先例,必将遗臭万年!”

    听侯方域说到这里,旁边一直保持沉默的陈子龙再也忍不住,插口道:“侯公子,话也不能这么说,举人也好,进士也罢,不过是个出身而已,俗话说‘职以授能爵以赏功’,陈新甲陈大人的本事我不清楚,可吕伯奇吕大人的功绩可是举世共睹的,他入京做这个大司马没什么过分的吧!”

    不等侯方域出言反驳,方才那个一力讨好侯方域的士子便接口应道:“子龙兄,无有规矩,不成方圆。国朝选士用能,凭的就是三榜功名,要说吕大人的功绩,入阁拜相也没有什么。可这个先例若是开了,举人可以,那秀才可以吗?白身可以吗?勋贵可以吗?”

    “这个”陈子龙顿时哑然,正如那士子说的,明代士大夫是凭什么将国家的权力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呢?不就是科举功名给他们带来的巨大合法性吗?如果举人和进士的界限可以被打破,那秀才和举人,普通人和秀才的界限呢?既然朝廷可以任用一个举人入阁,那自然也可以任用一个秀才、甚至一个白丁为官,那士大夫们凭什么来垄断国家的权力呢?

    “砰砰砰!”突然船首传来几下琴声,打断了船舱内的争论,陈子龙抬头向船首看去,只见柳如是跪坐在几案旁,琴弦断了两根。他赶忙起身走到柳如是身旁,柔声问道:“如是,怎么了?没伤着你的手吧?”

    “没有!”柳如是摇了摇头,低声道:“只是方才听你们的争论,觉得有些厌烦,手上用力了些,想不到竟然断了琴弦。”

    “断了就断了,待会续上就是了!”陈子龙低声安慰道:“没有伤者你就好!”

    “琴弦断了可以续,可是命断了也可以续吗?”柳如是看着陈子龙,眼中满是绝望。

    “命断了?自然是续不了的,如是,你干嘛问这些?”

    “可是我们一直以来不是一直想着续大明的命吗?”柳如是说到这里,目光转向舱内正在高谈阔论的士子们:“子龙,你记得当初你在我家中偶遇徐大人和程二先生吗?那时候内有流寇横行江淮,外有东虏破边倡乱,大明的江山也岌岌可危,我们也惶惶不可终日。转眼之间流寇被招抚了,东虏授首了,好像一切都好了,天下太平了,可是是谁带来太平的呢?你觉得是这些人吗?”

    随着柳如是的目光,陈子龙转过头来,只见舱内的每一个人胖乎乎的脸颊上都洋溢着满满的自得之情,而眼中满是对权势的艳羡和渴望;再与那天在院子里看到的那些刚毅质朴的骑士一比较,陈子龙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不,不行,断了就是断了,再也续不上了!”陈子龙沉痛的低下头:“汝辈清歌于漏舟之中,痛饮于焚屋之下,而不知覆溺之将及也,可哀也哉!”

    “是的,可是我们又能做什么呢?”柳如是眼角泛出一丝泪光:“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说来还是他们幸福些,至少他们在临死前还能快活一阵!”(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三章 折冲

    阵!”

    “如是,不要说了!”陈子龙扭过头,好避免让对方看到自己双眼中奔涌而出的泪水,他从旁边的桌子上抢过一只酒壶,给柳如是倒满:“来,我们今日一醉方休!”说罢便拿着酒壶狂饮起来。

    盛京,永福宫。

    “大人,京师的天使到了!”赵文德走到刘成身旁,低声附耳道。

    “嗯,总算是来了!”刘成点了点头,口中嘟囔道:“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罢了,你带人将其引领到凤凰楼来,护卫要严密些,莫让人冲撞了,明白吗?”

    “大人请放心!”赵文德微微一笑:“属下绝不会让天使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

    “嗯!”刘成满意的点了点头,摆了摆手示意赵文德退下,低头思忖了起来。

    “钦差大人,请上马!”赵文德殷勤的伸出右手虚虚的搀扶了一下。

    “多谢了!”孙传庭撩起官袍的前襟,敏捷的跳上马来,他回头看到赵文德惊愕的看着自己,便笑着解释道:“赵大人,我是代州武卫人,那里临近塞下,我虽然是进士出身,但自小也素习骑射的。”

    “大人果然是文武兼资呀!”赵文德赶忙拍了一下马屁,自己也翻身上马,小心的落在孙传庭后面半个马身。孙传庭笑了笑:“赵大人乃是侯爷的心腹,文才自然是不必说了,若论武功,天下又有何人能与侯爷相比呢?”说话间,他习惯性的向道路两旁望去,却发现两侧都是铁甲骑士,便如同两堵墙一般,将自己的视线挡的严严实实,他眉头不由得微微一皱,回头对赵文德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大人请见谅!”赵文德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低声道:“这里毕竟是东虏苦心经营十多年的老巢,侯爷担心有狂徒冲撞了天使,便罪莫大焉了!”

    “东虏不是已经被剿灭了吗?”孙传庭闻言一愣,赶忙问道。

    “钦差大人!”赵文德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压低声音道:“话是这么说,但百足之虫,死而未僵,这城中数万人多为东虏国之肺腑,侯爷能进得此城,也是因为他们内斗所致,一时间也不好将其尽数迁走。所以才”说到这里,赵文德便不说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孙传庭见状,也是将信将疑,这些浑身几乎被钢铁和皮革包裹起来的战士们熟练的骑在马背上,他们几乎用不着使用缰绳,用上半身和双腿就能将自己的意思传递给战马,仿佛和胯下的坐骑连成了一体。在战马的两侧的背囊里是各种各样的武器:弓箭、刀剑、骨朵、长矛。孙传庭和他们的距离是如此的接近,以至于他可以清晰的看清这些武器的沉重分量。他将其与关内见过的明军稍一比较,便不由得暗自摇头。他想了想,便随手指了指右侧的一个骑士问道:“赵大人,这些便是武安侯麾下的虎士吗?果然不凡!”

    赵文德随口笑道:“这些是侯爷身边的怯薛军中特别挑选出来迎接天使的!”

    “怯薛军?”孙传庭闻言一愣,问道:“这好像不是朝廷的经制之师吧?”

    赵文德话刚出口,就后悔了,但既然钦差发问,自己也不能撒谎,否则便是欺君之罪,他想了想只得避重就轻的答道:“钦差大人应该知道,侯爷从蒙古各部中挑选精锐之士以为选锋,以怯薛名之!”

    “原来如此!”孙传庭点了点头,心中却生出疑念来,他能够考上进士自然是熟读史书,知道怯薛乃是蒙语中宿卫之意,本为成吉思汗建立的禁卫军,其职责就是轮流为大汗宿卫。赵文德方才那话避重就轻,恐怕背后还有其他隐情。只是现在也不是追问的时候,便装作若无其事。

    赵文德看到孙传庭这样,心中不由得暗自后悔,原来刘成进了盛京之后,就开始着手整合麾下成分混杂的大军,第一步就是建立效忠自己本人的亲军,他将其从蒙古各部中挑选出来的精悍之士约有八千骑,组成怯薛军;又将那四营汉军步队和炮队编成一军,称为不死队;最后还打算从后金八旗、乞列迷人中精选万人,组成巴图鲁军。这三军将来将组成刘成的老营,成为大军的核心。

    赵文德害怕再说错话,走漏了口风,在接下来的路上都一直沉默不语,而孙传庭也在想着自己的心事。两人各怀心事进了永福宫,到了凤凰楼下,赵文德跳下马来,笑道:“武安侯便在楼上,钦差大人请随在下来!”

    “有劳了!”孙传庭笑了笑,便随赵文德上的台阶。此时早已大开中门,堂上摆好香堂,刘成身着袍服,拜了四拜道:“微臣刘成参见天使!”

    孙传庭走到香案东,南向而立,沉声宣读起圣旨来,刘成跪在地上,小心细听。圣旨中首先嘉奖了刘成的功绩,并加封其为越国公,同时解除其宣大总兵,提督诸镇军事的权利,召其回京师。显然,这份圣旨的目的是明升暗降,削去自己的兵权,如果自己回到京师,便是龙游浅滩虎落平川,再想出来可就难了。

    想到这里,刘成已经打定了主意,此时孙传庭刚刚诵读完了圣旨,依照礼仪刘成应当先四拜,三舞蹈,复四拜,接过使者手中的圣旨,供奉在香案旁。但他刚刚从地上爬起身来,便大叫一声,摔倒在地,保住自己的右膝,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孙传庭见状大吃了一惊:“越国公,您这是怎么了?”

    “钦差大人见谅!”跪在一旁的赵文德赶忙过来搀扶住刘成,低声道:“国公在平定东虏时右膝中了一箭,伤势颇重,一直未能痊愈,这些日子都在府里养伤,不良于行,一直未曾下楼!”

    “有这等事?”孙传庭见状愕然:“为何在塘报中未曾提到?”

    “大人有所不知呀!”赵文德做了个手势,堂上的人纷纷退下,屋中只剩下他、刘成、孙传庭三人:“国公虽然平定了东虏,但逃散到山野里不服王化的狂徒还是有不少,城中的女真人也暗怀不满,只不过迫于国公的威名罢了,若是他的受伤的消息传出去,只怕内忧外患爆发出来,形势就不可收拾了!”

    “钦差大人!”刘成好不容易在赵文德搀扶下站起身来,孙传庭注意到他的右膝部的裤子上露出一块血迹来,赶忙说:“越国公,你膝盖上的伤口应该是撕裂了,快请大夫来重新看看!”

    “无妨!”刘成摇了摇头:“钦差大人,其实这些都是小事,只是前些日子听说有一股东虏余党从镇安堡出了边墙,一路往朝鲜去了。您也知道朝鲜那边的兵备与玩笑一般,不堪一击。那些东虏余党虽然只有两千余人,可都是顽冥不化的狂徒,若是让他们惊动了圣上,微臣当真是罪该万死!”

    “往朝鲜那边去了?”听到这里,孙传庭也慌了起来,这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他犹豫了一下,问道:“那大人有没有上奏朝廷呢?”

    “我前几天才得到确定消息,已经上书朝廷了!”刘成沉声道:“圣旨上让本帅卸去宣大总兵,提督诸镇军事之职。我马上将印信交还天使。只是辽东形势紧张,须得本将镇守一段时间了,回京的事情只能先迁延了!”

    孙传庭听到这里,也觉得有些不对了,他立刻意识到刘成很可能是想要借此拖延时间。但他又无法当面指责刘成抗旨不尊,只得低声问道:“若是如此,您大概要迁延多长时间呢?”

    “这个就没准了,至少要等局势稳定下来吧,不然弄得前功尽弃,我如何有脸去见天子和天下百姓?”刘成笑了笑,随即好像是牵动了那条伤腿,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两下,道:“我腿上痛得很,来人,先扶我上楼静养,赵先生,好生招待钦差大人!”

    看着刘成的背影,孙传庭脸上不由得泛出一丝苦笑,他已经有五六成把握确定刘成是在装伤,至少伤势不会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重,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自己不过是一个传旨的使者,传罢圣旨后,便什么权力都没有了。而围绕着刘成的是他那十万如狼似虎的大军,自己唯一能做的也只能跟着装煳涂了。

    “孙大人,请随在下来!”赵文德笑容可掬的站在孙传庭身后:“接风的酒席已经准备好了,自然是及不上京师的风味,还请大人海涵!”

    京师,干清宫,暖阁。

    “杨先生,你怎么看?”崇祯用手指点了点面前的几份文书,上面都已经用朱笔描了红,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有真有假,真中有假,假中有真!”

    “此话怎讲?”崇祯皱起了眉头。

    “东虏余党侵扰朝鲜是真,形势不稳应该也是真,刘成身上有伤恐怕就未必是真了,其目的显然是为了迁延时日!”杨嗣昌的神色有些木然,但语速不慢,要字也十分清晰。

    “候先生,你怎么看?”崇祯将目光转向一旁的侯恂,他虽然已经年近五十,但却保养得甚好,面容白皙,头发乌黑,除了眼角之外面部并无皱纹,看上去不过三十许人样子。他听到崇祯的问话,矜持的一笑,沉声答道:“微臣刚刚入京师,对于辽事所知不多,不过刘成乃是杨相公一手简拔而出的,想必也是个忠臣,为何会如此行事?”

    杨嗣昌冷冷的看了同僚一眼,侯恂却依旧是那副笑吟吟的样子,杨嗣昌欠了欠身子:“刘成用兵如神,虽古之名将亦不过如此。陛下要恢复辽东,便不能不用他。便是没有微臣,他也能青云直上。不过此人野心极大,又深得羌胡心,非寻常人能制,当初我请圣上封额哲为顺义王,便是想分刘成之势,以免其尾大不掉!”

    “嗯!”崇祯点了点头:“杨先生不必说了,刘成的事情怪不得你,若不是他,岂能这么快平定东虏。额哲的事情谁也想不到他竟然就这么死了,这是天命,非人事可成!”

    “圣上所言甚是!”侯恂赶忙笑道:“只是刘成这般掌重兵在外,也没个名义总不是长久之计吧?”

    “臣以为当派一朝廷大臣前往辽东,宣慰诸部,代刘成领其军!”杨嗣昌沉声道:“同时从关宁军中派出一部前往朝鲜,消灭东虏余党!”

    “不错!”崇祯满意的点了点头:“那杨先生以为何人可担此重任呢?”

    “既然方才侯先生说刘成是微臣简拔出来的,这件事情微臣自然当仁不让啦!”说到这里,杨嗣昌目光转向一旁的侯恂脸上,饶是其脸皮不薄,也觉得一阵发烧。

    旅顺。

    “客官,客官,前面就是旅顺口了!”

    听到船夫的声音,李过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双腿一软,险些跪了下去。出身内陆的他还是头一次坐海船,不但把上船前吃的几碗面都吐了出来,就连胆汁都快吐光了。饶是他铁打的汉子,现在也是一滩烂泥了。

    “船东,这里便是旅顺口了?”好不容易爬到舱口的李过向外望去,只见东侧是连绵的山脉,西侧是一个拖曳曲折的半岛,西南也是巍峨的山峰,两山之间夹着一条不过数百步宽的海域。

    “不错,这里便是旅顺口了,又叫老虎口!”那船夫颇为健谈,一边指着周围的地形一边说道:“这里一上岸便是辽东了,东边是黄金山、西边是老铁山,那边是老虎尾巴,说来也是奇怪,便是再冷的天气,这里面的海水也是不冻的!”

    说话间,船已经距离岸边越来越近了,那船夫突然咦了一声:“奇怪了,这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房屋,还有炮台,难道是哪位镇台在这里扎营打仗吗?”

    李过听到船夫这般说,赶忙往岸上看去,果然航道两侧的山头上依稀可以看到正在修建的炮台,海湾里面也到处都是正在施工的人群,怕不有三四千人,李过看在眼里,不由得暗自吃惊。自己受叔父之命,偷偷来见刘成,为了不被别人发现,便挑了这条最冷僻的路,难道在这里让人截着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四 会面

    李过听到船夫这般说,赶忙往岸上看去,果然航道两侧的山头上依稀可以看到正在修建的炮台,海湾里面也到处都是正在施工的人群,怕不有三四千人,李过看在眼里,不由得暗自吃惊。自己受叔父之命,偷偷来见刘成,为了不被别人发现,便挑了这条最冷僻的路,难道在这里让人截着呢?

    李过正想着自己的心事,那船夫已经扭过头岛:“客官,咱们还是换个地方上岸吧,若是给军爷抓到了可就说不清了!”还没等李过想清楚怎么回答,海湾右侧的山头上突然传来一声号角声,显然他们已经被发现了。

    “说,你是做什么勾当的?”一个军官打扮的汉子对跪在下首的李过厉声喝道。

    “俺是药商,听说东虏被平了,便想来这边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买些松子、人参、蜂蜜、熊胆!”李过装出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方才他一看到出来的巡船就知道绝对跑不掉了,只得束手就擒,将预先准备好的托辞说了出来,看看能不能蒙混过关了。

    那军官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上下打量了一下李过,突然道:“你,把手伸出来,五指张开!”

    李过听到这里,心中一动吗,不由得暗叫不好,不过他此时也只能伸出伸出双手摊开五指,那军官走到李过身旁,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双手,突然冷笑道:“你说你是药商,可你这虎口的老茧是怎么回事?还有你的大拇指?若不是开惯了强弓的,大拇指怎么会长成这个样子?说,你到底是哪里来的细作?”

    李过已经哑口无言,像他这种常年舞刀弄杖,弯弓射箭的汉子双手与常人大异,绝非种田砍柴的农夫能有的,像这种老丘八是一看便知,决计瞒不过去。那军官见李过不吭声,冷笑了一声:“不说是吧?好,老爷也懒得和你多说,拖出去砍了,尸体丢海里为王八去!”

    李过没想到对方倒是爽快的很,连行刑逼问都不用,直接就要丢海里喂王八,立刻慌了神。他这次来辽东身负叔父的重托,岂肯这么轻易就死了,赶忙急道:“且慢,且慢,我说便是了!”

    “肯说就好!”那军官笑道:“来人呀,给这位好汉拿张马扎来,坐下好说话!”

    李过忙不迭称谢:“敢问一句,军爷您可是听刘成刘侯爷差遣?”

    “那是自然!”那军官笑道:“西自河西,东至大海,北过大漠,南到大凌河、松山、杏山,无论蒙古、女真还是汉人,哪个不听刘大帅的差遣?不过兄弟你有句话说错了,现在已经不是侯爷了,而是国公,越国公了,这可要记清楚了!”

    “国公?”李过闻言一愣,那军官见状笑道:“这也怪不得你,朝廷加封刘大帅越国公的爵位也就是七八天前的事情,连我们这些新降的都每人赏了一两银子,想不到这位刘大帅不但打仗厉害,为人也慷慨大度的很,难怪他不过三十出头便做到了国公,定然是天上星宿下凡!”

    确定了自己眼前的是刘成的部属,李过不由得松了口气,笑道:“这位军爷,实不相瞒在下乃是受刘大帅的一位旧识派来的,有要事在身,还请您为我通告一声!”

    “大帅的旧识?”那军官上下打量了下李过,将信将疑的问道:“如今东虏已经平定,通往关内的道路也已经畅通无阻,你为何要走海路,还这幅鬼鬼祟祟的样子?莫不是在欺瞒我?”

    “在下如何敢欺瞒大人!”李过赶忙辩解道,他伸出右手在胸口里摸了摸,取出一物递了过去:“这是主人给在下开的路引,还有写给大帅的书信!”

    那军官伸手接过,觉得手中一硬,低头一看才发现那路引里包着一块金子,约有七八两重,脸上顿时露出一丝笑容来,便将那路引装模作样的展开,看了看,却觉得上面的字奇形怪状,个个都未曾见过。

    他身后的亲兵赶忙低声道:“千总爷,这路引您拿倒了!”

    “闭嘴!”那军官脸色微红,喝道:“老子先生自小便是倒着教的,老子倒着认不可以吗?”他一甩衣袖,将银子塞进怀中,将那路引和书信收好,对李过笑道:“这位兄弟请放心,我会帮你把这些呈送上去的,你就在这军营中安心等待便是!”

    “那就多谢军爷了!”李过见状,赶忙欠了欠身子。

    “好说!一切都包在我身上了!”那军官得了好处,也和气了不说:“你先随我来,我给你安排个住的地方!”

    李过随那军官出了帐篷,便往后营走去,一路上他看到海岸边到处都是工地,许多身着白衣,头上用白色布条束着头发的汉子在忙碌着,一边干着活一边还用自己没听过的语言喊着号子,便向那军官问道:“敢问一句,这些人都是哪里来的,怎么这么打扮,莫不都是家里死了人?”

    “哈哈哈!”那军官听了笑了起来:“兄弟你不是辽东人吧?这些都是朝鲜人,他们那边的人就是喜欢身着素衣,倒不是说他们家里死了人。刘大帅要在这旅顺口修建一个大港口,便从朝鲜迁徙了不少丁口过来,在这里建房铺路,兴建海堤、还有请了弗朗基人在这里建造大船,你看见那边没有?”那军官突然向远处指去,李过顺着那军官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边黑乎乎的一堆一堆,也不知道是什么。

    “那是什么?”

    “都是木材,什么样的都有,都是上等的大料,合抱粗细的都有,就算是京城的万岁爷的皇宫里都用不了这么多!”那军官露出自得的笑容:“你不知道,这造船不能用刚刚砍伐下来的湿木头,必须放上几年待到干透了才能用,不然船下了水没多久就散架了。这些都是刘大帅下令从宽甸、朝鲜、还有更远的极北之地砍下来,然后运到这里来的,你看看,刘大帅要造多少船呀!”

    “这么多木头?”李过粗粗数了数,光是他目光所及之处的就有不下数百堆,每堆都是数十根原木堆积而成,不由得咋舌道:“这么多木头,也不知道花了多少人力物力才运来的?”

    那军官得了李过的好处,心情甚好,见状得意洋洋的笑道:“兄弟你这就是外行话了,这么多木头要是沿着陆路运来,多少人和牲口也不够呀!这北地大片大片的野林子,走上十天半月都看不到边际。早些年大帅就让当地的蛮子把树放倒了,然后推到河边编成木排,顺流飘到河口,然后再用船只沿海拖曳到这里,每条船可以带二三十个木排,这边只需要拖上岸堆积起来就好了,用不了多少力气!”

    “那工匠呢?造船总要工匠吧?”

    “前些日子就从朝鲜那边送来了两千多各色工匠,还有从盛京送来的工匠有七八百人,听说将来还会从江南、直隶那边招募一些来!那,那,那!”那军官伸手指了指眼前的荒滩:“据说这些地方都会明年都会变成船作坊、制帆作、铁作、漆作。要怎么说刘大帅能封国公呢?他做事情就是不一般,气魄过人呀!”

    李过看着那军官的讲述,心中越听越是吃惊,他这次来辽东的真实目的就是为了试探刘成何时起兵谋反,可是看刘成花费这么多人力物力用来建造船舶,怎么看也不是要挥师南下,直取北京的样子呀?难道叔父一开始就猜错了?

    李过心里有了心事,神情也变得无精打采起来,那军官见状还以为是担心未来,便笑着安慰道:“这位兄弟,你莫要担心,刘大帅为人最是宽宏大量,莫说你的主人是他的旧识,即便是不认识的,凭你这身本事,大帅也会好生看待。你看我们现是跟着毛大帅,后来毛大帅被袁崇焕杀了就跟着尚将主,尚将主过不下去了就又投了女真人,女真人被刘大帅灭了我们换了身号坎,便又跟着刘大帅了,当今天下,只要有本事,哪里没有我们这些当兵的一口饭吃?”

    “那就借兄台吉言了!”李过抱了抱拳,勉强笑了笑。那军官将他安排好了,便自顾离去了。李过人生地不熟,也不敢到处乱跑,每日里吃完饭就在住处周围转转,只见不远处海边几处作坊里噼砍锯木的声音不绝于耳,到了深夜方息,显然那军官说的不错,刘成在造船方面抓的极紧,难道是叔父猜错了?

    李过在那里住了四五天,那军官得了他的好处,送来的饭食倒也不差,只是呆着有些苦闷,只得一心苦等。突然有一日那军官回来了,刚进门便笑道:“兄弟倒是好福气,正好遇到大帅前来这旅顺巡视,你那些东西已经呈上去了,大帅要见你,快随我来!”

    李过本以为这些东西送到盛京再回来少说也得十天半个月才有回音,却没想到如此之快,赶忙换了一身干净衣服,随那军官出了门,拐了两道湾便到了不远处的一处作坊,不过远远的就戒备森严,到处都是身披铁甲,神色严肃的卫兵。那军官赶忙取出腰牌,对为首的一名校尉叉手行礼道:“受上司的差遣,带此人来见大帅!”

    “嗯!”那校尉检验过腰牌,点了点头:“你便在这里候着吧,这个人我会带进去的!”

    “是,大人!”

    李过随那校尉又穿过两道检查线,已经进了厂房,只见在一条建成一半的两百料海船旁站着一个三十出头的黑衣汉子,正和一个高鼻深目的弗朗基人说些什么。那校尉示意李过站住,自己来到那汉子身旁附耳低语了几句。那汉子转过身来看了李过一眼,点了点头,那校尉唱了个肥喏,回到李过面前:“你随我到旁边去等会,济农大人待会见你!”

    李过被带到那未完工的海船旁的一件茅棚里,等了约莫一顿饭功夫,听到外间动静大了起来,赶忙站起身来,对走进来的黑衣汉子敛衽下拜道:“小人拜见国公爷!”

    “免礼!”刘成在藤椅上坐下,饶有兴致的打量了下眼前的这个颇为敦实的青年,从外表上完全看不出他就是李自成麾下的第一大将,一只虎李过!

    “你便是一只虎?”

    “正是小人!”李过磕了个头,面孔紧贴地面,不敢抬头仰视。

    “起来吧!”刘成笑道:“你现在也是朝廷的四品武将了,在我面前从称一声卑职、末将都是可以的!”

    “不敢!”李过磕了个头:“国公爷的虎威,我等是清楚的,如何敢如此托大!”

    “呵呵!那倒也不必!”刘成笑道:“在陕西群寇里,你叔父是最出挑的,这个我最清楚;就算是当今天下,你叔父也算得上是个人物。你是他的左右臂,也算得上是个好汉了,来人,给李都司搬张凳子来,坐下说话!”

    “多谢国公爷!”李过这才小心翼翼的站起身来,坐了半张屁股下去。

    “你叔父的信我已经看过了,他在信里说招安之后,朝廷还是对他猜忌的很,以流寇相待。往来的官员都向其勒索贿赂,若是不给便以上书朝廷弹劾他心怀不轨相威胁,信上说的都是真的吗?”

    “国公爷,我叔父信上写的句句是实,绝无半句虚言!”李过小心的答道:“我叔父归顺朝廷后,将大半士卒分屯郧阳山中,自耕自食,以减少朝廷的负担。可是新派来的郧阳巡抚却说那些都是官田,要度田计税。往来的官员也索要路费、夏冬两季还要给巡抚衙门、各地衙门送上冰敬、炭敬。那些官老爷都说我们经过那么多地方,攻破了那么多州县,肯定有很多金银财宝,都把我们当做冤大头,谁抓住机会都要狠狠吸一口!”他一开始还有几分是故意的,但说到后来想起这招安以来的经,心中的积郁发泄出来,话语中已经是真情毕露。

    “原来是这么回事!”刘成点了点头:“可是你叔父以前是贼,我是官;招安之后也没有什么瓜葛。我记得你叔父是熊文灿主持招安的,为何不去找熊大人,却来找我呢?”

    “国公爷!”李过咬了咬牙,低声道:“我叔父说,熊大人虽然招安了我叔父,但却与我们不是一条心的!而您是个有情有义之人,当初就曾经出手搭救过他,现在我们求到您头上,你是绝不会置之不理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五章 决裂

    “哈哈哈!”刘成闻言一怔,突然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说道:“你叔父说我是个有情有义之人?他当真是这么说的?”

    “千真万确!”李过沉声道:“我叔父说您知道我们都是没有办法才起兵造反的,不像那些官老爷以为我们为何不待在家中活活饿死,乃是天生的恶人。”说到这里,李过稍微停顿了一下,指了指站在刘成身后的郝摇旗道:“这位便是郝摇旗郝将军吧?我听说他出身也是流寇出身,若是在其他官爷手下,必然走不到这一步!”

    “哦!”刘成听到李过的回答,脸色微变:“摇旗他以赤心待我,我自当还他一世富贵!李都司,就算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可我与你叔父已经没有什么瓜葛,恐怕也做不了什么吧?”

    “国公爷!”李过站起身来,对刘成磕了个头:“我叔父来之前也说过了,他让我这次来把这些事情说一遍给您听,然后便跟在您身边任凭驱策便是了,倒也不用您具体做些什么?”

    “只说一遍给我听听?不用我具体做什么?”刘成听到这里不禁有些煳涂了,李自成这么做有什么用意呢?难道是期望通过自己这条路线来直达天听?可就算自己愿意替他说好话,崇祯恐怕也未必愿意为这个前流贼头子主持公道,毕竟李自成一把火烧了中都凤阳和皇陵,崇祯不找机会报复就算宽宏大量了。刘成想了想,一时也想不出对方的真实目的,也索性不再想了,点了点头:“这样吧,若是你不嫌弃,便在我的护军中寻个差使,便也做都司?”

    “多谢国公爷抬举!”李过赶忙跪下磕了个头,刘成点了点头对身后的郝摇旗道:“那便在你麾下的不死队吧!”

    “是,大人!”

    就这样李过便在刘成的亲军之中呆了下来,郝摇旗自当派人对其严加监视。约莫过了一个多月,刘成突然问郝摇旗:“摇旗,这段时间那个李过在你手下干的如何?”

    郝摇旗想了想答道:“这厮倒是老实的很,每日里不是在军营就是在自己的住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骑术武艺都是上选,待士卒也体恤的很,是块好料!”

    “这倒是怪了,难道他真的跑我这里从军来了?”刘成脸上露出一丝讶异:“难道是还没到时候?”

    “阿成,依我看李自成这是委质于你了!”

    “委质?”刘成皱了皱眉头,妻子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李自成现在就算有儿子也年纪不大,唯一靠谱的继承人就是这个侄儿了,千里迢迢的派到自己这里来吐槽了一大堆大明官吏向他勒索苛待的事情,他也知道自己的野心,要这么解释倒也有道理,不过自己啥时候这么有王霸之气了?还是另有隐情?

    刘成正在那里想着自己的心思,赵文德行色匆匆的从外间进来了,向刘成与敏敏长揖为礼:“大人,夫人,有贵客来了!”

    “贵客?”刘成抬起头来:“什么贵客?”

    “杨文弱,已经到了广宁,正朝盛京来了!”

    “什么?”刘成不由得失声惊叫,站起身来。

    盛京南门外。

    城门外的道路上早已用黄土垫过,所有坑洼不平的地方都撒上黄土,然后再铺上沙子,用牲口拖着石碾子碾过数遍,如镜子一般平滑。十余个守门的老军又洒了水上去,车马走过去点尘不染。刚刚过了丑时,就有一队骑士来到南门外,在道路两旁站定了。熟悉刘成大军内情的看到道路这些骑的头盔缨子都是白色的马鬃制成,便清楚这些乃是怯薛军中的火儿赤(箭筒士)。这些火儿赤都是从蒙古各部中挑选的善射之士组成,身着棉面铁甲,腰悬角弓、箭袋、斫刀,身后的战马马鞍鞍袋里是火绳枪。战场上即可以策马张弓驰射,当敌人组成密集方阵时也可下马用火绳枪射杀敌人。他们头上白色马鬃帽缨代表着所护卫的苏鲁锭大纛,战场上则在中军的两侧和前方,宿营时则在刘成的宫帐的外侧宿卫。看到这支军队的出现,经过的人们纷纷调转方向,以免冲撞到了贵人。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一队步卒簇拥着十余个贵人出了南门,往城外的长亭去了,为首的锦衣平式幞头,正是刘成。这些护卫步卒皆身着铁兜帽、护胸铁甲、裙甲、铁制护臂,手持长矛,矛缨是黑色马鬃制成,而长矛的底端配重的是镀金的小铜锤矛,后面跟着十多个拿着鼓号的,这些便是从刘成的汉军四营汉军组成的不死队中担任宿卫的,又被称为金瓜班直。刘成来到长亭旁,跳下马来进了亭子,对在亭口守候的军官问道:“杨老先生还有多久才到?”

    “禀告济农大人,已经过了前面那个山凹,应该再过一顿饭功夫就到了!”那军官恭谨的向刘成行礼。

    “嗯!”刘成点了点头:“传令下去,所有人都精神起来,鼓吹都准备停当了!”

    “是!”那军官应了一声,便转身跑到路旁叫喊了起来。刘成转过身来,对赵文德笑道:“建生,你说杨文弱这个节骨眼上跑我这里来干嘛?他可是朝廷首辅呀!”

    “自然是有极为要紧的事,比留在京城当首辅还要紧!”赵文德笑道。

    “天底下还有这个比当首辅还要紧?”

    “为何没有?”赵文德笑道:“大人您也太把自己看轻了吧?杨文弱他当初能当上这个首辅离不开您,现在要想坐稳这个首辅自然也离不开您!”

    “建生你莫不是在拍我的马屁?我哪有这个本事?”刘成笑道。

    “那是自然,盛京距离山海关不过八百里,而山海关至京师不过六百里,大人若从沈阳发兵,以铁骑长驱,五日可至山海关,再四日便可至京师城下。不足一旬便可兵临城下,九鼎之轻重尚可问否,何况区区一个首辅!”

    刘成闻言一愣,正当此时,远处传来一声号角,打断两人的交谈,两人都知道这是杨嗣昌到来的信号,都自觉的停止了交谈,相互会心一笑。

    “传令下去,奏乐!”刘成整理了一下衣冠,径直走出亭来。外间的鼓吹也赶忙吹奏起乐曲了。这时已经看到一行车马沿着官道而来,两行怯薛军中的火儿赤在两厢护卫着,更是显得雄壮非凡。马车相距长亭还有二十余步远便停了下来,从马车上下来一个青衣老仆,挑开帘幕,下来一个年近五旬的青衣士人,正是杨嗣昌。

    “少爷!”杨青看了看站在长亭门口的刘成,低声道:“这刘成好生托大,竟然站在那边等着,也不过来迎接您!”

    “呵呵!”杨嗣昌笑了笑:“今时不同往日了,他现在已经是越国公,本朝国公乃是超品,他已经位在我之上,倒也不用前来迎我!”

    “公爵又如何?”杨青愤愤不平的说道:“您是朝廷首辅,京师里面侯爷、公爷见了您哪个敢这般托大,便是周皇亲、田皇亲也不敢如此。切莫说若无老爷和少爷您的抬爱,他刘成哪里有今日?当真是忘恩负义的小人!”

    “话不能这么说!”杨嗣昌压低了声音:“那些京师里的勋贵都不过是个空头了,凭着祖宗留下来的禄位混口饭吃的蠹虫,刘成这个国公却是一刀一枪杀出来的,岂是那些公爷、伯爷、侯爷能比的?你看看这两边的仪仗,可都是身经百战的壮士,他刘成有这个本钱,倒也有资格让我来这一趟,他肯出城在长亭外迎我,已经是不忘旧恩了!”

    杨嗣昌说罢了话,便一甩衣袖,向长亭走去。刘成下了两级台阶,对杨嗣昌躬身行礼道:“恩相远道而来,刘成未曾远迎,还请恕罪!”

    “国公身荷重任,如何能轻出!”杨嗣昌笑道:“听上次的使臣说你膝盖上有箭伤,不知已经痊愈了没有?”

    “箭伤?”刘成一愣旋即笑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阴雨天气还有些隐隐作痛!”

    “国公一身关系我大明北疆安危,还请保重呀!”杨嗣昌笑道。

    “不敢!”刘成拱了拱手,伸手邀道:“还请恩相上马,随在下入城,在府中已经准备好了便宴,为您洗尘!”

    杨嗣昌随刘成进了城,来到永福宫中,刘成在凤凰楼上已经准备好了酒宴,分宾主坐下后杨嗣昌看了看四周,眉头微皱:“这里想必就是当初虏酋的宫室吧?”

    “不错,这里便是凤凰楼,当初便是东虏贵胄们商议政事的地方!”

    杨嗣昌脸色微沉,沉吟了片刻后沉声道:“刘国公,你是先父旧部,与我可算是世交了。我便说一句托大的话,此地非人臣可居,还是早些退出此地,封闭门户,以待朝廷天使的好!”

    刘成闻言一愣,旋即笑道:“恩相说出这等话来,当真是把刘成当成自家人了,不管如何,刘成这里先谢过了!”他向杨嗣昌欠了欠身子:“只是刘成在塞外呆的久了,身边多是胡人,身上也沾了不少胡人的习惯。在塞外胡人之中,只要是打了胜仗,莫说是宫室房屋,便是妻子儿女也为胜者所有。在下既然打败了皇太极,收其部众,自然这盛京城便是我的囊中之物,何况区区一座永福宫呢?”

    “你”杨嗣昌闻言大怒,但他还是强自压下心中的怒气,沉声道:“你此言甚为忤逆,岂可出于人臣之口?我与你是累世之交,实不希望你落得个没下场,今日便只当没有听到了!”

    “哈哈哈哈!”刘成突然大笑起来:“杨公,令尊实有大恩于我,你也有恩于我。我无以报之,这样吧,只要此番回去后你致仕还乡,他日我定分疆裂土,富贵百代相报,如何?”

    “刘成!”杨嗣昌脸上泛出一丝冷笑:“你以为我杨文弱是这等贪恋富贵之人吗?我这次来本想你与我回京,让你助我一臂之力,中兴大明的,现在看来是我看错你了,先父也看错你了!”

    “中兴大明?“刘成仿佛听到什么最可笑的事情一般,大笑起来:“杨公,你也是聪明人,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世间万物都是有寿数的,王朝也是一般,古往今来岂有过三百年之王朝?寿数到了,尤其是人力所能扭转的?我劝您一句话,回到京师之后,便向天子称病请辞,回乡静养,这才是全身之道,不然必有杀身之祸!”

    “听你这般说,让我知道了这么多,还会放我回京师去?你就不怕我禀明圣上,出师将你剿灭?”

    “为何不放你回去?”刘成笑道:“我在辽东这番举动,天下人只要不是瞎子的,自然知道我想要做什么。再说我方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大明已经寿数到了,杨公你就算是诸葛孔明复生也又能做什么?反倒会害了自己。我又何必恩将仇报,做出这等让天下人耻笑的事情呢?”

    杨嗣昌看了看刘成的脸色,确认对方是真心实意,脸色微变,虽然他不太相信刘成方才说的什么大明寿数尽了的话,但对方那种极度的自信还是深深的影响了他,何况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刘成的才具,想了想冷声道:“你依仗的无非是麾下的精兵强将,不过我大明百姓亿兆,如何没有豪杰与你抗衡?”

    “纵有豪杰又岂有用他的人?杨公,看在令尊的份上,我劝您一句话,回京师后你什么都别做,大明还能多活几年,若是想要有所作为,不但害了你自己,反倒减了大明的寿数!”说到这里,刘成便轻击了两下手掌,笑道:“好了,不说这些事情了,来人,上酒菜歌舞,与杨公共谋一醉!”

    随着刘成的击掌声,从屏风后面鱼贯走出歌姬婢女来,流水般送上酒菜,歌舞乐曲立刻在楼上响起。刘成也立刻变成了一个好客的主人,向杨嗣昌介绍各色菜肴美酒。杨嗣昌几次出言试探,想要问出点什么来,可是刘成只是不理,倒是真的如他方才说的那样不再谈那些事情了。几次三番后杨嗣昌也只得作罢,品尝起酒肴歌舞来,他本是世家公子出身,对这些声色享受品鉴颇精,此时稍一品尝便发现虽然及不上本朝士大夫那么精妙,但粗犷豪放却有过之。他心中本有心事,不由得多饮了几杯,不一会儿便醉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六章 聚敛之臣

    接下来杨嗣昌在盛京数日,刘成都设宴作陪,款待十分尽心,每次宴席罢后,都赠以厚礼,或为上等皮裘,或是珍贵器皿、人参鹿茸,想必都是从后金府库之中取得。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杨嗣昌看在眼里,不由得暗自心惊,他很清楚这些东西在内地都是万金难得之物,刘成若是以其贩卖入关内,以为军资,实在是对大明的巨大威胁。至于寻常目光所及之处,士卒之精炼,甲仗之坚实,火器之犀利更是远胜内地明军,即便是兵精甲于天下的关宁军也颇有不及之处。

    就这般过了十余日,杨嗣昌看的越多,内心中的焦虑也越多,他在明末士大夫里是少有的以知兵闻名的,是个内行人,虽然在盛京见得不多,但也能看出秩序井然,显然刘成整合后金残余势力的速度非常快,并没有像多尔衮和多铎所说的那样市井萧然,上下解离。城外还能看到很多大兴土木的迹象,他知道刘成素来以擅长工巧、建筑、经济,这些工程显然与这些有关。杨嗣昌将盛京的景象与京师那副文恬武嬉,自以为已经天下太平的气氛一比较,越发觉得心急如焚。这天刘成又请他宴饮,酒过三巡之后,杨嗣昌便起身告辞,刘成微微一愣,笑道:“恩相为何不多盘恒几日?我本还想好生款待一番!”

    “实在是有国事在身!”杨嗣昌见刘成没有强留的心思,心中暗喜,赶忙道:“待到他日闲暇,定当再来看看这辽东风光!”

    刘成稍一沉吟,笑道:“君子不强人所难,既然如此,那在下也就不强留了,不过今日恩相须得尽性痛饮一番,如何?”

    “那是当然!”杨嗣昌见刘成松了口,心中大喜,赶忙连连点头。果然刘成唿人换来在盛京的各部贵酋,让其一一向杨嗣昌敬酒,杨嗣昌推辞不过,不过二三十杯,神智便模煳了。

    待到杨嗣昌次日醒来,已经是头疼如裂,他口中干渴,不由得起身喊道:“茶,拿些茶来!”

    “少爷!没有茶,只有酪浆和水,茶恐怕要等会!”

    杨嗣昌大醉初醒,脾气十分暴躁,用力捶床喝道:“为何没有茶?”

    “少爷,我们在马车上,烧茶要等一会儿!”杨青小心的将杨嗣昌扶起身来。杨嗣昌这才注意到身下的床在轻轻摇晃,不由得一愣,问道:“马车?我们这是去哪里?”

    “回京师的路上!”杨青低声道:“昨天夜里您喝的烂醉如泥,那刘成就派人来对老奴说,少爷今日便要返程,一大早就让人扶少爷上路了。”

    “刘成竟然这么轻易就放自己走了!”杨嗣昌又是惊喜又是疑惑,他揭开窗帘向外间看去,只见马车果然是向南行,两边是自己进盛京那天在长亭外迎候的白缨骑士,显然是派来护送自己的。他放下窗帘,心中百感交集,约莫过了半响功夫,杨嗣昌心情平复了下来,沉声问道:“那刘成还说了什么?”

    杨青从床下拖出一只二尺见方的木箱来,轻轻将其揭开,只见里面满满当当的放满了各色宝石、白玉、玛瑙,低声道:“少爷,这些是刘成馈赠的,他说这些虽不能报老爷大恩于万一,也只能聊表寸心,还请少爷您收下。他还说这些东西携带方便,无需担心御史弹劾!”

    “你为何要收下这些东西?”杨嗣昌话刚出口就后悔了,他心里清楚以自己此时的处境和刘成的身份,他若是要送人礼物尤其是杨青一个老仆敢拒收的?想到这里,他摆了摆手叹道:“罢了,杨伯这不是你的错!”

    “少爷,那刘成送这等重礼该不会是什么圈套吧?”

    “这倒不会!”杨嗣昌叹了口气:“此人野心极大,倒不至于玩这些小把戏,他送这些给我就只是为了报先父的恩情!”

    “这么说来这厮倒也不是个坏人了!”杨青点了点头:“至少还知道知恩图报,已经胜过世间许多人了!”

    “哎!”杨嗣昌叹了口气:“刘成这等人又岂是简单的好坏二字可以评判的?”

    盛京,凤凰楼。

    “这么说杨文弱已经走了?”刘成放下茶杯问道。

    “不错,依照大人的吩咐,日出时分便上路了,那时他还未醒,那一箱珠宝也交给他的老仆杨青了。还从火儿赤中抽了两百骑护送。”赵文德小心的禀告道,说到这里,他犹豫了一下,小心的问道:“敢问大人一句,既然您让杨文弱知道了这么多,为何又这么轻易的放他走?”

    “不放他走怎么办?难道还能将他扣下来不成?人家可是朝廷的首辅!”

    “那也不用让他知道这么多呀!”赵文德问道:“此人可不是朝廷里那些腐儒,凭他看到的那些东西,就能知道许多东西了!”

    “知道又如何?”刘成笑了笑。

    “他可是朝廷首辅!”赵文德一听急了:“难道他不能禀明圣上”

    “建生!”刘成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杨文弱还没有那么蠢,你说以当今圣上的性格,朝堂上诸位大佬的德行,杨文弱若是把所看到听到的禀明圣上,会有什么后果?”

    赵文德脸色微变,他也是聪明人,稍稍一想就明白了刘成的意思。若是杨嗣昌将在盛京的所见所闻原原本本的禀告上去,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自己,毕竟正是在他的支持包庇下,刘成这个野心家才从一个总兵扶摇直上,成为用兵几十万,纵横万里的庞然大物的,刘成越国公的爵位就是杨嗣昌罪行的最大铁证。至于刘成先前平定蒙古,扫平东虏的功绩,这个时候只会被归结为圣上的英明领导,边疆将士的英勇奋战,朝中大佬的运筹之功,唯独没有他杨嗣昌的份,估计只有下诏狱论死的份了。只要杨嗣昌没有蠢到一定的地步,就不会干这种自掘坟墓的事情。

    “大人,杨嗣昌是不会向朝廷全说!可他既然知道了这么多,就肯定会有所防备的,这也对大人不利呀!”

    “嗯,整军备武是吗?”刘成笑了笑:“你忘了我当时说的话吗?大明的寿数已经尽了,他杨文弱若是什么都不做还好,做的越多,死的越快,连自己的性命都要搭进去!”

    “此话怎讲?”

    “我问你,他在沈阳看到我这里的兵甲,你觉得要想剿灭我,要多少兵马?”

    “这个”赵文德犹豫了一下,答道:“大人您麾下的兵将都是百战之余,像这等精兵,绝非一时间能够练的出来的。若是一定要说的话,没有两倍以上的兵力,是没有希望取胜的!”

    “嗯,我现在蒙古各部已经有一百二十七个札萨克,按一个札萨克一千帐算,三分之一的动员就是三百骑,加起来就是近四万骑;女真八旗虽然经过内战和流失,每旗抽三千人还是没问题的,这就是两万四,我自己的怯薛亲军、不死队、巴图鲁也有三万人,还有乞列迷人、其他雇佣兵,光是这些就有不下十万人了。杨文弱要想对付这样一支大军,你说他第一步会干什么?”

    “加税!”赵文德的脑海中突然灵光一现,抓住了刘成的思路。

    “不错!”刘成冷笑了一声:“可是大明的吏治我们都是知道的,从老百姓头上好不容易刮来了一点钱,却未必能花到丘八头上,结果就是激起了民变,好不容易练出来的兵还来不及对付我们,就得去对付流寇了。老了就是老了,该死的东西就该让他去死,苟延残喘在世上,对别人不好,对自己更不好!”

    “那杨嗣昌会不会对朝邑那边下手呢?”

    “也许吧,所以我已经下令刘宗敏他们将那边的钢铁、兵工厂迁徙到这里来了,主要是人,设备走船,到了归化城再改成驼队,应该下雪前就能到这里吧。盛京这边煤、铁、木材、水力都比朝邑那边好,各色工匠也多得是,这里才是我们的未来!”

    “那呢绒、纺织呢?”

    “就留在那边吧,反正我已经把大多数股份卖给当地的士绅了,杨嗣昌要是对其动手,先和西北的缙绅打打嘴仗再说吧!”

    听到刘成已经有了安排,赵文德松了口气笑道:“大人明见万里,属下倒是多虑了!”

    “明见万里倒也说不上!”刘成笑了笑:“只是有点替杨鹤父子可惜的,他们两个是真心想为大明好,对我也有恩,我也当真不想他们落得个没下场。只可惜这年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勉强不来!”

    “是呀!”赵文德想起当初杨鹤与自己筹划加盐引以筹钱招抚陕西流寇的故事,自己当初难道不也是与杨家父子一样,一门心思想着中兴大明吗?若非遇到了刘成,自己恐怕也现在的杨嗣昌一样费尽心力却一事无成,心中也不禁一阵恻然。

    京师,温府。

    “加税?”温体仁瞪大了眼睛:“杨文弱,你疯了吗?这可是自寻死路呀!”

    “温公!”杨嗣昌沉声道:“不加税不行呀,我这次去盛京可是大开了眼界。如果说当初东虏是狼,那他就是一虎,若是不整军练武,早晚我们要给他一口吃掉!”

    “那也不能加税!”温体仁大声道:“刘成要不要吃人我不知道,可是加税肯定要死人,你想想,先是辽饷,又是晋饷,好不容易平了流寇,灭了东虏,你现在又要加税练兵,去打刘成。可人家现在还是我大明的越国公呢!你说这能通得过?”

    “那也不能就这边干看着他刘成在盛京那边准备吧?他可是做过延绥镇和宣大镇的总兵,对我大明的道路情况熟的很,蒙古人也早就顺从他了,若是挥师南下,万里长城处处可破,难道我们就束手就擒吗?”

    “不是还有关宁军吗?卢象升也有几万人也挺能战的,西北边军也颇有几个能战的嘛,进取不足,自守总还可以吧?你这么搞,刘成还没打过来,圣上和天下士大夫就先饶不过你了!你可千万别做蠢事呀!”

    “温公!”杨嗣昌叹了口气:“大明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就是聪明人太多了,若是多几个愿意做蠢事的人,又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田地?温公,你可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感觉到杨嗣昌灼热的眼神,温体仁禁不住低下了头,他也知道杨嗣昌所说的不错,但基本的理智提醒他这是徒劳无益,过了约莫半响功夫,他叹了口气,低声道:“文弱,这件事情恕难从命!”

    杨嗣昌点了点头,脸色变得惨白,他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冠服,向温体仁深深的拜了一拜:“温公,这件事情我不怪你,只是杨某若有不测,当以后事相托!”

    温体仁嘴唇颤抖了几下,站起身来受了杨文弱这一拜:“文弱你放心,温某必不相负!”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已经入秋了。这本是北京最美好的一个季节,秋高气爽,不冷不热,又没有春日从北方吹来的风沙。加之在辽东肆虐了近二十年的东虏也已经被平定了。京城的人们纷纷出城前往四周看香山红叶,卢桥美景,享受着这难得的太平日子。

    但是那些消息灵通的人们间却流传着一个惊人的消息首辅杨嗣昌不但不打算停止征收晋饷,反而还打算征收新税,目的是为了编练新军。在这个问题上,所有人少有的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即便是原本相互仇视的敌人,在反对加税这件事情上也找到了共同点。

    “为何又要加征新税?难道东虏不是平定了吗?”

    “就是,这些年折腾下来,早已是民穷财尽,还要折腾,这杨文弱当真是疯了!”

    “孟献子云:“畜马乘,不察于鸡豚;伐冰之家,不畜牛羊;百乘之家,不畜聚敛之臣。与其有聚敛之臣,宁有盗臣。”此谓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长国家而务财用者,必自小人矣。彼为善之,小人之使为国家,灾害并至,虽有善者,亦无如之何矣。此谓国家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杨文弱实乃聚敛之臣矣!”(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七章 蒸汽机

    “流贼东虏皆平,他杨文弱要练那么多精兵作甚?分明是为了一己私利,鱼肉百姓!”

    种种的猜测在朝野之间流传着,这些揣测相差甚远,但有一点是共同的杨文弱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一己的权位,却置大明的江山与百姓的福祉于不顾,乃是自魏阉以来未有的大奸臣,杨贼一日不除,天下一日不宁。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内阁。

    陈新甲小心翼翼的敲了两下房门,片刻后屋内传出杨嗣昌的声音:“是新甲吗?进来吧!”

    陈新甲推开门,进门向杨嗣昌拱了拱手:“元辅,礼部的胡侍郎派人说他病了!”

    “病了?”杨嗣昌抬起头来:“那刘郎中呢?”

    “也病了?”

    “那张郎中呢?总不会也病了吧?”

    陈新甲没有说话,不过他尴尬的脸上已经表明了答案。杨嗣昌冷哼了一声,站起身来:“早不病,晚不病,怎么现在一下子都病了?分明是与我为难!这个时候正需要人前往朝鲜,弄明白那里的真相,为何突然仁祖被杀,光海君复位,他们就都病了,心里哪里还有国家这两个字!”

    陈新甲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元辅,我听说朝中有人暗地里联络,只要您一日不去职,一日便与你为难。还有人说你借朝鲜藩国之事自固”

    “借朝鲜藩国之事自固?”杨嗣昌苦笑了起来:“新甲,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元辅您这么做自然有您的道理!”陈新甲低声道:“只是在下以为这个时候还是先安内更要紧,朝鲜毕竟只是一个外藩!”

    “原来你也是这么想的!”杨嗣昌叹了口气:“新甲,我敢与你打赌,这次朝鲜的事情有刘成在背后捣鬼。”

    “那又如何?元辅!”陈新甲低声道:“那朝鲜本来就已经是东虏的口中食了,刘成平定了东虏,拿下了辽东之地,那朝鲜也不过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其地贫瘠,军兵羸弱,添之不多,减之不少,又有什么打紧的呢?”

    “我虽然不明白,但刘成这么多年来可曾做过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吗?既然他要与我大明为敌,那我们就要小心应付他的每一步棋,决计大意不得!”说到这里,杨嗣昌叹了口气:“哎,昔日与他站在一边还没有感觉到,今日与他为敌才觉得步步受阻,难道当真如他说的一般,我大明的寿数尽了吗?”

    铁岭卫。

    “大人,就是这个了!”刘宗敏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手下解开蒙在身后图台上的皮革,露出下面巨大的金属物体来,刘成上前几步,仔细的观察了一会儿,将眼前的物体与记忆中的样子比较了一会儿,良久之后方才对刘宗敏道:“开始试机吧!”

    “是,大人!”刘宗敏应了一声,转身对部下沉声道:“开始试机!”

    刘成后退了一段距离,在一棵大橡树旁坐下,郝摇旗像平日里那样抱刀站在刘成身后,他惊讶的发现刘成的手足在轻轻的颤抖,脸色变得惨白,额角上渗出一层薄薄的汗珠,他想了会,低声问道:“大人,您是不是有点不舒服?要不要叫大夫过来?”

    “叫大夫过来?”刘成一愣,旋即笑道:“摇旗,我身体很好,只是有些太紧张了!”

    “紧张?大人您在阵前面对千军万马也未曾变色,现在怎么会紧张?”

    “那可不一样呀,要认真说起来那玩意可比千军万马可怕多了!”刘成笑了笑,指着不远处的那个金属物体说道。

    郝摇旗怀疑的看了看那金属物体,多年以来的习惯让他没有继续追问了下去,这时刘宗敏已经发出了点火的命令,几个工人将火把凑近了那金属物体旁的一个洞,很快一缕白烟便升了起来,随着时间的流逝,白烟越来越浓,也越来越直,终于,随着咯吱咯吱的声响,这个巨大的物体开始动了起来。

    “动了,动了!”郝摇旗惊讶的叫喊了起来,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个巨大的金属物体旁边没有任何牛马人力推动牵引,附近也没有河流,只有两个工人在用铁铲子往一个洞里铲煤,而这个金属物体上那个巨大的轮子依旧在不断的旋转。两旁的其他护卫也不比他好到哪里去,几个蒙古人干脆跪在地上,一边摸着佛珠,一边向菩萨祈祷起来。

    “很好,点火成功了!”刘成兴奋的站起身来:“宗敏,可以开始第二步了!”

    “是,大人!”刘宗敏向刘成欠了欠身体,转身向工匠们下了几个命令,很快,工匠们便推了一个机械过来,这次郝摇旗认出来了,这是铁厂里面的水力碎矿机。为了更好的效果,在朝邑刘成的炼铁厂里,矿石进入高炉之前必须经过两道工序:粉碎、选矿先用水力碎石机将大小不一的矿石碾碎成为最大不过指头大小的铁矿砂,然后再用倒入高速水流冲击的选矿池里,因为含铁量高的矿砂密度更大,所以会沉入底部,而密度较轻的杂质会被水流冲走。这样既可以提高产铁的品质,也可以减少燃料的消耗,一举两得。不过郝摇旗也知道这水力碎石机十分笨重,不要说是人,就算是犍牛也推动不得,唯有水力可以推动。所以每当冬天河流封冻时,铁厂的产量也就锐减。可是这附近又没有河流,他们把这个运来做什么?

    正当郝摇旗在疑惑的时候,工匠们在刘宗敏的指挥下将选矿机与那个奇怪的金属物体连接了起来,接下来发生的一幕是郝摇旗这辈子也无法遗忘的那个就连犍牛也无法推动的碎矿机开始运动起来,钢铁撞击摩擦的声音告诉他这一切不是在做梦。

    “快,把矿料放进去!”刘宗敏高声下令道,工人们将拖斗里的黑色矿石用铁锹铲进矿料口里,里面不断挤压的两个巨大铁轮就好像一张无厌的大嘴,将矿石嚼碎,然后吐出来。刘宗敏在出料口用簸箕接了一把矿砂,一瘸一拐的来到刘成面前,兴奋的说:“大人,您看,不比水力的差!”

    “嗯!”刘成抓起一把矿砂,看了看满意的点了点头:“不错,这里的煤有的是,这下冬天就不用担心没有矿砂了,还有锻锤什么的,有了这个,就不用把工厂都开在河边了!”

    “是呀!”刘宗敏笑道:“当初大人把图纸给属下的时候,属下还真没想到能做出来呢!”

    正说话间,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响,刘宗敏回头一看,只见那金属物体和碎矿机已经被笼罩在一团浓密的白雾中,场中乱作一团。刘宗敏赶忙高声喊道:“大家小心,待会再过去,小心烫伤!”他一边叫喊,一边跑过去指挥起来,几分钟后他重新回到刘成身旁,神色羞愧:“大人请见谅,应该是又漏气,气压降低了,请大人治罪!”

    “失败是成功之母,多吸取经验教训就是了,何罪之有?”刘成的态度出奇的和气:“再说大体方向没有问题嘛,你回去好生总结一下,无论缺什么只管开口!”说到这里,刘成稍微停顿了一下:“这里有煤、有铁、水力资源也很丰富,将来工厂便建在这里了,捷轩,你也是我的老人了,这个蒸汽机做成了,我也给你一身紫袍穿穿!”

    刘宗敏听到刘成这番话,身子微微一颤,依照刘成刚刚颁布的《元老令》,身为元老之后即可身着紫袍,手持象牙手杖。而到现在为止,得到元老身份的不过只有赵文德、林河水、保罗.泰勒、仆固合艾、马家父子等数人罢了,这些人要么是立有大功,要么就是身份本来就极为尊贵,在刘成未发迹前便有大恩的。没有人想到刘成会给一个铁匠头子这么尊贵的身份。

    “大人,这个恐怕属下当不起!”刘宗敏低声道:“毕竟我只是个铁匠!”

    “有什么当不起的?”刘成笑道:“铁匠又如何?我这里可不搞什么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那套。上阵杀敌也好,在地里种地、工厂里做事也罢,功劳赏赐都是给做实事的人的,空口大言在我这里可混不到富贵。捷轩,你好好的把蒸汽机这件事情做成了,几百年后恐怕在史书上我刘成都要沾你的光呢!”

    听了刘成这番夸奖,刘宗敏的脸上少有的露出局促不安的神色,旋即笑了起来:“大人您又说笑了,这蒸汽机都是照着你的图样造出来的,咋说您沾我们的光呢!”

    刘成又夸奖了刘宗敏几句,便转身上马,在护军的簇拥下离去,走了一段路,郝摇旗突然问道:“大人,您当真要让刘宗敏当元老?”

    “不错,只要他能把这个蒸汽机造成了!”刘成回过头看了看郝摇旗:“摇旗,要不是你是掌军的,也该拿一身紫袍,一支象牙手杖的!”

    “咱们舞刀拉弓的要那玩意干嘛!”郝摇旗笑了笑:“只是赵先生他们要是知道刘宗敏那个粗胚也穿着一身紫袍,和他们并排而坐,还真不知道会是什么嘴脸!”

    “呵呵!”刘成也笑了起来:“我管他们什么嘴脸,进了我刘成的门就得当我刘成的人,把过去的那些旧东西都从脑袋里面丢出去,不然我就帮他连脑袋一起丢掉!摇旗,这不算什么,你睁大眼睛看着,将来让你吓一跳的东西还多着呢!”

    “那敢情好!”郝摇旗大笑起来:“别的不说,跟着您这一辈子,肯定是没白活!”

    说到这里,天上开始下起雪来,刘成伸出右手,接了几朵雪花。雪花落到他温暖的手心,旋即化为几滴冰水。

    郝摇旗踢了一下马肚子,道:“冬天到了,这雪看样子不小,大人,咱们得快点走,不然困在半路可就麻烦了!”

    “是呀,冬天到了!”刘成看了看天空,雪花正从浅灰色天空中落下,举目向南方望去,只能看到一片莽莽的荒野,地平线上是一条隆起的山脉。想必在山脉的另外一边会有大片肥沃的土地,蜿蜒曲折的河流、无数的城镇,还有许许多多自己未曾见过的东西。

    “摇旗!”刘成突然问道:“这些年来我们好像多半在塞外呀!”

    “是呀,这些年大人您都在和东虏打仗,自然都在塞外啦!”

    “那你想不想去中原,去南直隶,去江南看看呢?听听吴侬软语,看看三秋桂子、十里花香呢?”刘成扬起马鞭,一双眼睛闪闪发光:“已经是冬天了,等到明年雪化的时候,就随我一起去南方看看吧!”

    大同。

    卢象升提了一下缰绳,他胯下的那匹马儿很熟悉他了,不待主人鞭打,便扬起四蹄,策马奔驰了起来。他身后的部下赶忙抽了两下坐骑,追了上去。卢象升虽然是个文官,但骑术却相当不错,胯下的马也比其他人的好,因此跑出去三四里远,部下们都没有追上来,只得咬牙催促战马,想要尽快追上上司。突然,卢象升好像发现了什么,突然勒住了自己的坐骑,这样他的部下们才赶了上来。

    “你们看,那些是什么?”卢象升用马鞭指着远处的百余个白点问道。

    “应该是南下过冬的蒙古人!”一个部下看了看答道。

    “我不是瞎子,能看得出来!”卢象升声色俱厉:“这里距离张垣不过四十里远,快马半日可到,竟然有胡骑出没,你们却若无其事,这也太儿戏了吧?”

    几个大同镇的部将交换了一下眼色,目光里满是无奈,一个口舌便利的参将笑道:“督师大人您有所不知,自从越国公他老人家收抚漠南各部以来,这口味就没啥胡骑出没了,每年冬天这些鞑子都来塞下过冬,用牲口粪便和百姓换麦秸秸秆喂牲口,两边都得利,兵戈的事情都已经有好几年没见了!”

    “胡说!”卢象升喝道:“胡人乃虎狼之心,岂可亲昵?你们食朝廷俸禄,岂能任凭胡骑近塞?还让其随意出入,熟知道路,他日若是有变,必生大祸!”(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八章 持之以静

    “可是”那参将还想辩解,卢象升却转过头来,厉声道:“左将军!”

    “末将在!“左良玉赶忙策马上前,拱手听命。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你速速调集本部人马将这些胡虏赶走,大同镇百里之内不得有胡虏出现!”

    “末将遵令!”左良玉得意洋洋的应道,在卢象升手下这一年多来他春风得意,已经升迁到了都督佥事,副总兵,距离宣大总兵的位置只剩下一步之遥,升官发财的心思越发炽热。他正准备打马离去,却听到卢象升的声音:“左将军,若是这些胡虏老老实实,你就将他们赶走便是了,若是敢反抗的,莫要手软!”

    “是,大人!”

    在回程的路上,几个原本是大同镇的军官聚成一团,低声交谈:“卢督师这是要作甚,明明好好的,却硬要生出事端来,鞑子又不是泥捏的,岂会乖乖的任凭他摆布?要是又打起来,流的难道不是我等宣大镇将士的血?”

    “噤声,小心让督师身边的人听到了,剥了你的皮,有事情等回去后去曹副总兵那边说!”

    曹文诏府。

    “怎么了!”曹文诏看到部下一张张凝重的脸,知道有大事发生了,赶忙问道:“卢督师出关外巡查,出什么事情了吗?”

    “大人!”先前说话那参将上前一步,低声道:“督师出关之后,正好遇到一个到塞下过冬的鞑子部落,结果督师大怒,令左副总兵领军将其驱逐,并且还下令今后关外百里之内不许再有鞑子出没!”

    “什么?”曹文诏霍的一下站起身来:“有这等事,你们几个为何不阻止督师,难道你们不知道其间的利害吗?”

    那参将苦笑了一声:“大人,我们几个算哪根葱呀,卢督师怎么听的进去呀!”

    曹文诏一顿足,作为刘成曾经的部下,他是最清楚在老上司手中完成整合塞外蒙古各部之后的实力,也许从在刘成的大旗下的蒙古人从数量上还无法和也先、达延汗那时相比,但如果全面动员控弦之士也不下十万了,而且数量还在不断增加,更可怕的是这些蒙古人并非连铁制箭头都不充裕的牧人骑兵,从朝邑兵工厂里源源不绝的流出的精良甲仗多半都流进了刘成的武库之中,如果他愿意的话,完全可以将这些蒙古人武装到牙齿。向这样一个强大的对手贸然启衅,绝非明智的选择。更要紧的是,与塞外各部与中亚地区的贸易不但对刘成有利,对当地的军镇也颇有好处,一旦战火重启,贸易必然断绝,边镇的军户们不但无法从贸易中获得好处,还得重新拿起武器与胡骑厮杀,实在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叔父!”曹变蛟拉住了曹文诏:“卢督师新官上任,他这次会不会是冲着您来的?”

    曹文诏停住了脚步,侄儿的话正好触动了他的心中的隐忧。卢象升的前任可是吕伯奇与刘成,这对黄金搭档可是功高盖世,作为接替者的卢象升估计前任留下的旧将倒也寻常,而估计激怒某个出头椽子,拿他的脑袋来立威倒也是常有的伎俩。自己若是就这么跑过去,很有可能就正中下怀了。曹文诏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甩开了侄儿的手,沉声道:“这件事情实在是干系太大,不但关系我们宣大镇的数十万军民,还关系到大明的安危吗,顾不得这么多了!”

    “那便让变蛟领亲兵护送叔父前往吧?”

    看了看侄儿殷切的目光,曹文诏也只得点了点头。

    曹文诏的求见完全在卢象升的意料之中,他的态度甚至可以用亲热来形容。这不但没有让曹文诏觉得安心,反而让他更加觉得害怕,因此他一丝不苟的依照最隆重的礼节参见了上司之后,沉声道:“督师大人,末将昨日从几个部将口中得知您下令驱逐塞下游牧的鞑子,不知是真是假!”

    “不错!”卢象升做了个示意曹文诏用茶的手势:“曹将军,胡虏到塞下放牧过冬的事情我知道是当初吕大人与刘总兵的旧例,与你并无关系,我并无怪罪你的意思。”

    “多谢督师大人!”曹文诏见卢象升不像是要寻自己的把柄来立威的样子,才松了口气,不过他还记得自己的来意,小心的说道:“督师大人,请恕末将直言,如今漠南各部已经被越国公收服,虽未曾如国朝初年那般分立卫所,以为屏障,可也驯服的很,并无侵扰百姓之事。其与边民交易,互通有无,有利无害,为何要将其驱逐?还请督师解惑!”

    “无他,此一时彼一时耳!”卢象升笑道:“当初允其至塞下放牧,并与其贸易,不过是为了借其力讨伐东虏,如今东虏已灭,自然要提防这些胡虏。”

    “可是据末将所知,刘总兵现在仍为蒙古各部的济农,大汗阿布奈还是他的义子。明明都平安无事,为何又要生出事端来呢?”

    “这个”卢象升犹豫了一下,耳边响起离开京师时杨嗣昌与自己说的话“刘成雄武过于曹刘,然凶狡过之,今得蒙古、东虏之众,又和诸戎,实乃我大明之患也。若不提防,只恐不过十年,永嘉、靖康之乱将现于今日,吾辈皆为其所虏!”考虑到曹文诏乃是刘成的旧部,卢象升决定还是让对方知道太多的好。

    “此乃国家大事,非汝等所能知!”卢象升笑道:“曹将军,你只需尽忠朝廷,遵令行事便是了!”

    “是,是!”曹文诏见卢象升虽然面带笑容,但话里却绵里藏针,哪里还敢多问,片刻之后便起身告辞,出得门来才觉得自己背上已经冰凉一片,原来早已出了一身冷汗。

    “叔父?事情如何?”曹变蛟看到曹文诏出了门,赶忙迎了上去,开口询问。曹文诏却不回答,他飞快的跳上马来,打马便走。曹变蛟见状,赶忙跟了上去,一行人到了街口,曹文诏才突然叹道:“变蛟,这件事情不是我们能够碰的了,你明白了吗?”

    盛京,永福宫。

    几条铅管隐藏在帷幔的后面,将舒适的温暖空气传入屋内。刘成斜倚在一张摇椅上,手里拿着看了一半的《三国演义》,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盹儿。两个侍女站在帷幔旁,尽可能减轻自己的唿吸声,以免打扰了主人的午休。这时从外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刘成惊醒了过来,迷迷煳煳的看了看四周,正好看到赵文德从门外冲了进来,手里挥舞着一份信笺,口中喊道:“大人,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哪里打起来了!”刘成一个机灵,跳了起来:“谁?”

    “大同的边军,和几个札萨克!”赵文德将信笺递了过去:“几个在塞下过冬放牧的札萨克遭到边军的驱逐,两个札萨克从命了,还有一个不肯,于是便起了冲突,死了几十个人,被掳走了几十个妇女孩子,还有上百匹好马,上千头杂畜!切桑和仆固合艾都不知应该如何应对,派了急使向您请示!”

    “怎么会这样?”刘成大吃了一惊:“一直都是好好的,这样对他们也有好处,为何突然会打起来!”

    “这恐怕不是意外!”赵文德低声道:“死了这么多人,还掳走妇女孩子,马和牲畜,倒像是边军事先准备好的行动!”

    刘成没有说话,部下的判断他认为很有道理,不过还没到自己说话的时候,他想了想:“让仆固合艾和切桑让大同镇附近的几个札萨克都向北退一退,归化城那边加强防备,把冲突限制住,当我的号令!”

    “那我们这里呢?”

    “派人去大同,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搞清楚再说!”

    “是,大人!”

    半个月过后,刘成就得到了详实的回报,他不但弄明白了这件事并非偶然,而是由于卢象升的命令,动手的是大同镇的新任副总兵左良玉,甚至还知道了这一切与杨嗣昌的授意相关。这个惊人的消息一下子在刘成的部下中掀起了怒火,尤其是那些蒙古将领,在他们看来明朝正是依靠蒙古人的浴血奋战才能击败女真人的后金政权,解除了北方的威胁;可后金政权的尸骨未寒,狡猾的汉人皇帝就调转矛头来对付自己,实在是忘恩负义的举动。而汉人将领和刚刚加入的女真贵胄的态度就要复杂的多了,像杜家叔侄这样出身边军的将领都知道这不过是数百年来大明边军与漠南蒙古的常态罢了,但他们也知道这个节骨眼上发生冲突在背后一定有隐情,所以他们更多的是感到忧虑;而女真贵胄则看到了自己的征服者与明帝国冲突的征兆,而这对于他们来说无异于翻身的曙光,因此他们却是心中暗喜。

    作为集团的首领,刘成对部下们的复杂反应洞若观火,这也在自己的意料之中,毕竟自己起家的速度实在是太快,来源复杂的众多部下还没有来得及形成“自己人”的集团意识,这一切都需要时间和胜利的哺育。也许杨嗣昌还没有看到这一点,不过他也需要挑起冲突来减少朝堂上向自己射来的无数冷箭。

    “大人,您打算怎么办?”赵文德低声问道。

    “怎么办?大冬天的能怎么办?都老老实实在家猫冬呗!”刘成打了个哈切,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那要不要让胡公公、或者吕大人说句话?”赵文德还是有点不死心。

    “没必要,什么都不要做。胡公公和吕大人是大牌,可不是这个时候用的!”刘成的脸上露出了戏嚯的笑容:“而且我们要相信那些御史老爷的本事,杨嗣昌和卢象升无论做什么,他们都能找出理由来弹劾的。咱们这个时候出头只会让杨嗣昌找到理由,我可没那么傻!”

    “那就什么都不做?”赵文德有点不甘心的问道。

    “谁说的?我们现在最要紧的是把铁岭的高炉、兵工厂、铸炮厂给建起来。还有旅顺口的港口和造船厂。你告诉刘宗敏和那个保罗泰勒,不要怕死人,我这里可不缺人,光海君复辟后可把朝鲜的两班贵族给一锅端了,都送我这里来了。那些高丽棒子的党争也太激烈了,什么东人党、西人党,北人党、南人党、大北,小北,清小北、浊小北,骨北、肉北、皮北、中北,也亏得他们分得清楚。结果现在都在劳役营里,这些人活着也是祸害,还是都处置了的好!”

    “是,我立刻写信给这两位,让他们加紧工期!”

    “嗯,朝堂上面勾心斗角的事情,咱们几个堆起来也不是杨文弱他们的对手,不过这不要紧,大明眼红他那个位置的人多得是,有的是人和他斗。我们要紧的是把自己的事情做好,等到明年秋高马肥之事,就把这些人一股脑儿都扫进史的垃圾堆!”

    虽然在上司的话语中有不少自己不能理解的词汇,但赵文德依旧能够感觉到刘成话语中的那种舍我其谁的自信,或者说王霸之气。如果史是一个生物的话,他甚至能从话语中感觉到那跳动的血脉,反观于对面一边,杨嗣昌十成的精力恐怕七成都要花在背后的猪队友身上。一想到这里,赵文德就能感觉到一种胜券在握的昂扬。

    “对了,赵先生,你把祖大寿请来,已经晾了他这么多天,恐怕这家伙也有些急了吧!”

    “是,大人!”

    如果说刘成的揣测没有错的话,祖大寿至少暂时没有暴露出来,当他还在殿下,便用小而碎的步子紧走了几步,刚刚登上台阶便跪在地上高声道:“罪将祖大寿参见国公!”

    刘成坐在皇太极过去的宝座上,也不说话,只是笑吟吟的看着跪在地上的祖大寿,半响之后方才笑道:“复宇将军!”

    祖大寿赶忙站起身来,叉手道:“不敢,国公!”

    “你是个有功之臣!”(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九章 准备

    “罪将愧不敢当!”祖大寿又磕了两个头,站起身来,刘成这些天来表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的行动却一直没有停歇,或者调动、或者明升暗降,不知不觉间已经把原本后金麾下的一万多汉军清洗了一遍,实权已经全部落到以叶大诚为首的一批新贵和刘成派来的空降干部手中,像祖家这种将门出身的高级将领基本都被踢到一边去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这些天来祖大寿在家中也是寝食难安,唯恐哪天夜里自己满门上下被抓起来推到城外砍了脑袋,来的时候更是心惊胆战,现在才一块石头落了地。

    “贵公子可法,泽远的功劳我也听阿桂说了!”刘成笑了笑:“俗话说求忠臣于孝子之门,若不是平日里复宇将军严加教诲,二位公子又岂能深明大义?”

    “不敢!两个小畜生不过是尽了自己的本分,如何敢贪天之功为己有?罪将于大凌河中之败,甘受朝廷法度治罪,哪里还敢称功!”

    刘成摇了摇头,笑道:“话也不能这么说,至于当初大凌河的事情,也是形势所迫,非将军一人之过,我自然会上书朝廷,把将军的功绩写明,请朝廷免去罪责。再说要是有罪,这盛京城里一万多汉军哪个无罪?若是要一一治罪,大家岂不是都不用活了?”

    祖大寿听到这里,赶忙跪下磕头:“这是国公的厚恩,我等就算粉身碎骨也难报得万一!”

    “还是坐下说话吧,若论年齿,将军还是我的军中前辈,不必拘礼!”

    “末将谢座!”

    “我今日请将军来,为的是两件事情,一件方才已经说过了,还有一件便要偏劳将军了。我此番平定东虏,查点出许多田庄房舍,经过查问后都是昔日辽东军户的田产。本来我打算将其归还给旧主,只是时间过去太久了,也不知道其旧主还活着没有,将军你是辽军中的老人了,在这件事情上可否帮在下一个忙?”

    听了刘成这番话,祖大寿微微一愣,刘成这番话里面半真半假,前面说后金兵兴以后,将原本辽东将门所有的许多田产都据为己有这个是实话。但若说刘成会将这经过苦战而得的战利品主动吐出来交还给辽东将门,那祖大寿是打死也不信的。显然对方这么做是另有所图,想到这里,祖大寿微微点了点头:“国公如此宽宏大度,辽军诸将若是知道,定然是感激涕零。不过正如您所说的,这些事情时代久远,许多人家早已死绝了,若是您要发还田产,肯定有不少奸猾小人前来冒充,若是让其骗领了田产,只怕有损国公的美名!”

    “将军这是老成之言!”刘成笑道:“刘某这里也就不绕圈子了,田产虽然不少,可刘某麾下有功将士更多,能够拿出来归还的毕竟有限。我希望拿到田产的是辽军中的英雄豪杰,大伙儿也借此机会交个朋友,复宇将军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国公说的是!”祖大寿听到这里,已经全然明白,笑道:“像国公爷这样的盖世豪杰,辽军之中又有哪个不仰慕的?在下此番一去,即便没有这田产之事,辽军中的英雄豪杰若是听说是国公爷派来的,也会云集而来!”

    说话听声,锣鼓听音,刘成见祖大寿已经明白了自己的用意,心中暗喜。明军精锐集中于九边,其中陕西与宣大镇自己都曾经呆过,与其中的将领都有交情,一旦自己大军南下,这两家知道自己的实力,又有交情,一定不会拿出十分力气来的。只要自己拿下北京城,便可以传檄而定;唯有关宁军与自己全无瓜葛,距离京师最近,是自己南下的最大障碍,此番若是能乘着这个机会能够打进去、拉出来,对自己未来的大业极为有利。

    “好,好,好!此番若是事成,刘某必有厚报!”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已经是崇祯十一年的三月了,在辽东依然是一片冰天雪地。但在这片白茫茫的大地下,却仿佛蕴藏着一股巨大的力量,在酝酿、在涌动、在等待。

    差差,差差!

    随着一阵刺耳的锯木声,一块橡木被高速转动的圆锯切开,掉下一块三寸左右厚度的木板来,一旁的工人赶忙将木板搬到一旁,又将剩下的掉过头来,对准转动的圆锯,准备继续锯木的工作。

    “快,快,还要两百块‘丙三’号木板,好了没有!造船厂那边赶着要呢!”一个穿着粗布制服的汉子跑进厂房,用带着严重口音的汉话高声喊道,只是他的声音被厂房里尖锐的噪音掩盖,根本没人理会他,都在埋头干活,他焦急的顿了顿足,便朝要往厂房里面走,却被人一把扯住了。

    “不知道规矩吗?”李过指着墙上挂着的标语牌道:“闲杂人等不得入内,还有进入厂房者须得戴帽子,你这般蓬头乱发的,被机器扯着了可就没命了知道吗?”

    那汉子回头一看,只见李过身上身着一件紧身的呢绒武服,腰束宽边皮带,挂着一柄马刀,这种佩刀是刘成依照麾下的中亚雇佣兵惯用的恰克希长刀仿造的,长度约为90厘米,厚背宽刃,橡树叶状刀尖,占据整体宽度2/3的深弧血槽,刀身拥有优美却又凶悍的弧度,刀柄包铜灌铅,即能够重心靠后,也可以在近身格斗时当做钝器来砸碎敌人的头,橡木制成的刀鞘上用闪亮的黄铜箍制。由于这种佩刀的重心靠近刀柄,因此即使在激烈晃动马上厮杀时也很容易掌握,凭借战马冲击的惯性和本身的弧度,一个熟练的骑士可以轻而易举的将小腿粗细的木桩一刀两断,战场上杀起步兵来更是砍瓜切菜。这种性能优越的马刀很快就赢得了刘成麾下骑士们的喜爱,无论是否是骑兵的军官,都想方设法弄到一把挂在腰间。与普通士兵使用的不同的是,军官使用的马刀上用了许多黄铜配饰,这样不但不会生锈,而且越用越是闪亮,那个汉子看到李过腰间的佩刀,就知道对方的身份远在自己之上,赶忙跪在地上道:“大人恕罪,我是船厂的通译,那边催的紧,小人未曾注意门口的提示,还请大人恕罪!”

    李过听到对方的奇怪口音,便知道这是个朝鲜人,恐怕还是个两班子弟,至少是个中人,否则也轮不到他当通译。他自从来到刘成这边后,也没有在盛京那里呆几天,便被派遣到了铁岭那边,然后每隔一段时间便被换到另外一个地方,有铁厂、有伐木场、有抓海豹的海船,几个月下来已经换了六七个地方,看样子刘成倒不像是提防他的样子,反倒是让其看的越多越好。这些日子下来李过也知道刘成从朝鲜抓了不少工匠劳力来,役使的十分辛苦,这些朝鲜人中有不少还是贵胄子弟,李过出身贫苦,最恨的就是欺压百姓的缙绅贵人,此时看到那个通译跪在地上一副卑躬屈膝的样子,心中油然生出一股厌恶的感觉,冷声道:“来木材,你的凭条呢?”

    “在这里!”那通译赶忙磕了个头,从怀中取出一张凭条来,双手呈上,李过看了看凭条,确认无误后才指了指厂房后面道:“你让人把马车赶到后面去,等会我就让人把锯好的木材抬出来!”

    “是,大人!”那通译磕了个头,驯服的站起身来,向厂房后面跑去。李过回到厂房里,叫来工头吩咐了几句,又将凭条收好。

    转眼之间便已经到了午休时间,由于锯木厂里的工作十分繁重,所以除去正常的早晚两餐以外,工厂里还提供一顿点心海带萝卜汤和掺了半块鲸鱼肉的两个杂粮饭团。听到标志午休的梆子声,身着素色粗布衣的朝鲜工人们驯服的走出厂房,排成队领着自己的一份,许多人舍不得吃这么好的饭食,将一个或者两个饭团用干净的稻草包好,准备晚上带回去给家人,一时间院子里满是咀嚼和喝汤的声音。

    作为锯木厂的管事,李过的待遇自然要好得多,用各种碎鱼肉制成的***用羊油煎过香的惊人、蒸麦饼、汤是一样的。他吃的十分香甜,突然身后有人笑道:“李都司,这里的伙食还满意吧?”

    李过转过身来,正好看到郝摇旗正笑嘻嘻的看着自己,他知道此人乃是刘成的不死队亲军的统领,是个位高权重的人物,赶忙躬身道:“末将参见郝大人,方才失礼之处,还请恕罪!”

    “罢了!”郝摇旗笑着摆了摆手:“你也不是大人的手下,与我没有上下之分。再说这种地方也不必多礼了。”他看了看李过盘子里的东西,笑道:“又是煎肠子呀,闻起来还行,正好我也还没吃中饭,就在这里一起吃了吧!”

    郝摇旗赶忙叫来送饭的厨子,拿了盘子筷子上来,郝摇旗吃了两口煎肠,笑道:“咱家当真是个天生的贱胚,起居八座的好酒好菜就吃不下去,倒是这军中的粗食却是喜欢,看来这辈子是只能当丘八了!”

    “其实这已经很好了,在军中哪里能吃上这等饭菜呀!”李过有些害羞的答道。郝摇旗听了一怔,点了点头道:“是呀,军中平日里能吃个半饱就不错了,哪里能像这般吃上荤腥呀,像大人这样把咱们丘八当人看的还真不多呀!”

    李过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得低下头去埋头吃东西。郝摇旗看了看李过,微微一下放下手中的筷子:“李都司,我这次是奉大人之命来的,你可以回去了!”

    “回去?”李过听了一愣,抬起头来正好看到郝摇旗那双闪闪发光的眼睛。

    “不错,大人托我告诉你,这几个月他已经让你看了很多东西,回去后你就把看到的这些告诉你的叔父就可以了,这就是大人给你叔父的回答!”

    听到阿桂的话,李过不禁有些错愕,他开始回想起这几个月来他的所见所闻:铁岭旁那一排排隆起的厂房,高炉口涌出的鲜红铁水、冒着白色烟雾,吞吃煤炭和水的奇怪机械、如流水一般从厂房里涌出的武器,在遥远北方的大河旁砍倒一颗颗参天古木的野人、海面上那与鲸鱼、海豹奋力搏斗的水手、堆积如山的木材、以及眼前这发出剧烈噪音的锯木厂、仓库里的一叠叠布匹一捆捆麻绳、海边船坞里正在建造的一条条大船。到了最后,他低下头,看着盘子里的那已经有些凉了的鱼肠。他的眼角慢慢湿润了起来,泪水不知不觉间已经流了下来。

    “哎,好好的汉子,咋哭起来了呢?”郝摇旗看到李过这样子,不由得手足无措起来,他平生早已习惯了刀枪箭矢,却不曾见识过眼泪的威力。正当他慌张的时候,李过擦了擦眼泪,说:“没什么,只是想起这几个月的所见所闻,便忍不住哭了起来。”

    “这倒也难怪!”郝摇旗点了点头:“咱家大人是催的紧了点,这么点时间让你上山又下海,着实吃了不少苦头!”

    “这倒不是!”李过摇了摇头:“郝大人,我也是陕西人,当年那么多苦都吃过了,像这般吃得饱穿的暖的,又有什么苦的!只是这几个月功夫的所见所闻了那么多事情,都是刘大人一个人做出来的。世上人有千千万万,可是像刘大人这样的却只有一个,一个人能像他那样,当真是没有白活了!”

    听到李过这番话,郝摇旗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说得好,有志气,不愧是我们陕西的乡党,你没有浪费我家大人这番苦心就好,你回去告诉你家叔父,天下大着呢,好汉子的血别流在这里,留着流在其他地方岂不是好!”

    京师。

    “老爷,时候不早了!”

    吕伯奇好不容易才睁开双眼,从五姨太那双温腻的胳膊里挣扎了起来,在丫头的侍候下穿好衣服,出门踏上早朝的路,看着还黑蒙蒙的天空,他心中不由得感叹道:“还是在大同的日子舒服呀!”(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章 勾心斗角

    应该说刚来到京师时吕伯奇对于未来生活还是颇为期待的。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毕竟对于大明的读书人来说,入阁拜相可以说是人生可能达到的顶峰了。尤其是以吕伯奇区区一个举人的出身,却能够入阁拜相,位极人臣,大明三百年里也不会超过一掌之数。因此吕伯奇在上京的路上还盘算着怎么才能把从刘成身上偷学来的手段活学活用,建功立业,留名青史。但很快吕伯奇就发现这不过是自己的幻想罢了,由于他的举人出身,他既没有有力的同年可以依仗;也没有外放出去做过考官,没有收一群学生;更没有在京师御史台、翰林院等养望的地方待过,对朝廷中枢运行了如指掌,熟悉各色人脉。如果打个比方的话,他就好像一个只跑过龙套的三流演员,却被一下子丢上代表艺术最高水平的大剧院的戏台上,面对着台下观众们隐含着敌意的挑剔目光,能够完完整整的说完台词就不错了。

    也许可以说是一种幸运,吕伯奇很快就发现岂是自己在内阁中并没有什么存在感,首辅杨嗣昌无疑是发言权最大的一个,温体仁很少说话,但谁也不敢无视他的态度,与自己一同入阁的陈新甲唯杨嗣昌的马首是瞻,而侯恂虽然也是刚刚入阁的,但无论资历和在朝中的势力都远胜自己,隐隐间可以与杨嗣昌分庭抗礼、唯有自己独苗一根,既无人可以支持,也无人支持自己,无论是杨嗣昌还是侯恂都把自己当成一个透明人。这种滋味自然不好受,回想起当初与刘成搭档的时候,虽然在打仗的时候刘成总是独揽大权,但平日里却对自己十分尊重,而且无论各种功劳好处都少不了自己一份,两厢一比较起来,自然更是分外觉得不爽。

    “老爷!”随着五姨太的声音,一个热乎乎的锦囊被塞进了吕伯奇的手里:“这里面是刚热好的胡饼,上朝早您先垫垫!”

    “嗯!”看了看爱妾娇美的面容,吕伯奇心中一热,几个月前自己的四姨太辞世,身边没有照顾的人,远在盛京的刘成不声不响的就让人替自己在扬州买了一个女子过来,不但年轻貌美,而且温柔体贴,做的一手好菜,把自己照顾的舒舒服服的,就连早朝时间太早吃不上早饭都预先准备好了,显然刘成当初在这个女子身上没少花银子和心思。也许刘成这么做是别有所图,但不管怎么说这份心意着实让人感动。

    吕伯奇坐在暖轿里,一边吃着热乎乎的胡饼,一边想着自己的心思。不知不觉间便已经到了宫城门外,听到外间管家的提醒,吕伯奇赶忙捋了捋胡须,将上面可能沾着的芝麻和饼屑清除干净,不然让御史看到,一个失仪的帽子扣下来,自己可吃不消。

    吕伯奇整理完仪容,下得轿来,此时天色尚是一片昏暗,等待着上朝鼓声的大臣们三三两两的站在门外的走廊内,交头接耳的说着闲话。几乎是下轿的同时,吕伯奇立刻感觉到数十道目光一下子集中到了自己的身上,让他几乎有一种烧灼感。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吕伯奇立即感觉到了,他本能的感觉到有什么与自己相关的事情发生了,但当他溯着目光的源头看过去的时候,却发现人们纷纷低下头去若无其事的避开自己的目光,继续自己的交谈,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一定是有什么与我有关的要紧事情发生了,而且多半是坏事!”凭借多年在官场上厮混的经验,吕伯奇立刻做出了准确的判断,牺牲品总是那个最后知道一切的人。正当他想着应该用什么办法从同僚口中套出有用的信息时,不远处的五凤楼上传来隆隆的鼓声,大臣们赶忙依照各自的班次排成行列上朝的时间到了。

    吕伯奇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站在了行列里,想着自己的心思,突然他感觉到腰间被人轻轻碰了一下,随即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伯奇兄!”

    吕伯奇正要回头看看身后是谁,却听到方才那个声音又低声道:“不要回头,不然就会让人看到你在与我交谈了!”

    吕伯奇的动作停住了,他用袖子捂住口,装出一副在咳嗽的样子,低声对身后那人说道:“有什么事吗?”

    “伯奇兄,你大难临头了!”身后那个低沉的声音道:“大同那边有塘报传来,卢象升与虏骑发生冲突了,斩首数十级,俘获牲口马匹数百!”

    “怎么会起冲突?”吕伯奇的反应很快,他立刻就领会了背后那人没有说出来的意思:“漠南的蒙古人都已经被刘国公收服了呀!”

    “呵呵!”背后传来低沉的笑声:“卢象升不过只依照杨文弱的命令行事罢了,这厮贪恋权势,明明东虏与流贼都已经被平定了,他却依旧不肯停征晋饷。他这是在玩火,拿蒙古人的脑袋来当做向天子证明应当加强军备的理由罢了!”

    “啊!”吕伯奇低声惊叫了一声,大明朝堂之上恐怕他是对刘成的实力和野心最有发言权的人了,同样一件事情在他的耳里就能得出完全不同的一个结论莫非杨文弱已经发现了刘成的野心,想要加强军备对付他。

    背后那人看到吕伯奇的反应,心中暗喜,便低声笑道:“伯奇兄,你进京前便是在宣大督师,杨文弱和卢象升这么做分明是冲着你来的。合则两利,分则两伤,你我为何不联合起来对付他呢?”

    吕伯奇听到这里,不由得吃了一惊,他小心的微微侧过头去,眼角的余光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却是在内阁的同僚侯恂,只见对方微笑着向自己点了点头,可是方才那个说话的声音与平时完全不一样呀?

    “不过是小伎俩而已!”侯恂笑了笑,此时说话的声音已经与平时没有什么区别了:“伯奇兄,你觉得我方才的提议如何?”

    吕伯奇犹豫了一下,权衡了一下利弊,微微点了点头。

    从明朝中叶开始,除非是一些特别的情况下,正朝已经越来越沦为一种象征性的仪式,真正处理政务的并非威严的正朝,而是天子与一小撮得到其信任的高级官僚的小范围会议。相比起臃肿冗长的正朝,这些小范围的会议的效率要高得多。因此不管崇祯想要成为中兴之主的**有多么强烈,他也不得不将重要大部分工作交给内阁成员与司礼监,否则大明帝国这个庞大的机器就会无法运行下去。

    “杨先生!你对大同那边来的消息怎么看?”崇祯点了点几案上的文书,向杨嗣昌问道,相比起一年多前,他的脸色好看了不少,白皙的脸庞上开始现出年轻人特有的那种活力,显然后金的灭亡让他的生活质量大有提高。

    “陛下!”还没等杨嗣昌开口,侯恂便抢上一步接了上去:“微臣以为这件事情还有一个人比杨首辅更有资格发表意见!”

    “哦?”崇祯惊讶的看了看侯恂:“侯先生,你说的是谁?”

    “自然是吕大人!”侯恂让开一步,现出站在后面的吕伯奇:“一来吕大人是兵部尚书,这本是他的职权范围;其二他入阁之前本就是在那边督师的,肯定比我们对当地的情况要熟悉得多!”

    “嗯,候先生所言甚是!”崇祯满意的点了点头,他将目光转到吕伯奇的身上:“吕先生,你觉得实情如何?”

    吕伯奇立即感觉到几道目光一下子聚集在了自己的身上,如果说崇祯的目光还带着年轻人特有的那种期待,而杨嗣昌的目光就充满了惊讶和愤怒,甚至带有几分敌意。这个时候也容不得他多想了,吕伯奇跪下磕了个头,沉声道:“臣以为事情应该不像塘报上说的那么简单!”

    “哦?”崇祯皱起了眉头,吕伯奇这话委婉的很,但性质却十分严重,如果当真如他所说,那卢象升的这份塘报恐怕就是欺君了:“吕先生请直言!”

    “圣上,据微臣所知,当初越国公刘成在大同总兵任上就已经将漠南各部或者征讨、或者招抚,尽数平定。也正是凭借这些虏骑,他才能击破东虏,恢复辽东。可是卢大人在塘报里说有虏骑犯边,是以将其击退,斩首数十级,这其中恐怕有些不进不实吧!”

    “吕大人,话也不能这么说!”杨嗣昌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他没想到今天跳出来和自己唱反调的不是那个侯恂,而是吕伯奇。若是让崇祯相信他的话,恐怕自己下一步的计划就无法实施下去了:“刘成他在的时候虏部畏其威名,自然驯服,可他现在在盛京,虏部反复无常,又起兵骚扰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杨大人,您在边关的时日不久,却是不知道虏部的情况。虏骑这个时候南犯,肯定是过冬衣食无着,想要劫掠一批衣食熬过去。可若是依照塘报里面说的,卢大人斩首数十级,却获得马匹上百,杂畜近千,生口上百。既然有马匹上百,杂畜近千,又怎么会衣食无着呢?这么多牲口便是每日的乳汁都能养活不少人了,又何必冒着生命危险在冬天来南下劫掠呢?”

    “这个”杨嗣昌被吕伯奇说的哑口无言,正如吕伯奇所说的,现在在口外还是冬天,在没有抗生素的古代随便一个感冒都有可能变成致人死命的肺炎,除非是马上就要饿死否则谁也不会这个季节跑出来劫掠。可在塘报里卢象升还说俘获了这么多牲畜,马匹,显然敌方根本不缺衣食,又怎么会在大冬天里妄动干戈呢?

    “吕先生说的不错!”崇祯满意的点了点头,转向杨嗣昌:“杨先生,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一定要严加查问!”

    杨嗣昌无奈,只得跪下道:“臣遵旨!”

    经过这次的事情,崇祯对吕伯奇的印象好了不少,而杨嗣昌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待到诸事完毕,众人退下殿来时,杨嗣昌的脸色已经是铁青一片,吕伯奇不敢与其搭话,小心翼翼的语气保持着距离。待到除了宫城,杨嗣昌一声不吭的上来自己的轿子,径直离去。看着那轿子远去的背影,吕伯奇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侯恂的声音:“吕大人,方才的事情多谢了!”

    “不敢!”吕伯奇赶忙躬身道:“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实话实说已经是很大的人情了!”侯恂笑了笑,他的身材不高,但却生的十分匀称,加之面容白皙,双眼有神,显然年轻的时候此人定然是个仪表堂堂的贵公子。他笑嘻嘻的吕伯奇身旁与其并肩而立,笑道:“杨文弱总是依仗自己知兵,便在朝堂上任意胡为,欺瞒圣上。有了吕大人,他以后就没法这么嚣张了!”

    “哎!”吕伯奇脸上泛起一丝苦笑,如果可能的话他也不想与杨嗣昌结仇:“今日算是把杨文弱得罪死了!”

    “呵呵,不是你把他得罪死了,而是他把你视若无物,逼得你没法子了!”侯恂笑道:“吕大人您想想,要是今天你不说话天子看了这份塘报心里会怎么想?您可是刚刚离开大同,胡骑就这么猖獗?为何当初你在那边那么久也没有几个首级?难道先前是您欺瞒吗?”

    “这“吕伯奇顿时哑口无言,正如对方所说的,以崇祯猜忌的性子肯定会这么想,也许短时间内还不会怎么样,可是时日一久肯定会给吕伯奇带来无穷的祸患。

    “吕大人,不是我们要故意与他杨文弱为难,而是这厮实在是太过分了。为了自己的权位,却要拿我们去当他的垫脚石!”侯恂说的这里,越发愤愤不平:“今天就要让那厮瞧瞧,就算你是首辅,也不能在朝中随意妄为!”说到这里,侯恂突然一把抓住吕伯奇的右手,恳切的说:“吕大人,合则两利,分则两害,只要你我站在一起,就算杨文弱是首辅,也要怕我们三分!”

第一百一十一章 粮价

    吕伯奇这才明白过来为何侯恂会突然对自己示好,他与杨嗣昌在朝堂上势同水火,却有一个极大的弱点不知兵,不管怎么说,杨嗣昌作为首辅期间可是一手平定了流贼和东虏内忧外患,有这个硬邦邦的功绩放在这里,只要他接下来没有犯谋反的大罪,生前死后的尊荣富贵肯定是跑不脱的。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侯恂要和这样一位重臣较量,先天上就气短三分。而作为刘成的最佳拍档,吕伯奇可以说是现有的文臣里在军事方面实绩唯一可以与杨嗣昌相提并论的,侯恂来拉拢他也就不难理解了。但吕伯奇有一点好处,就是有自知之明,在京师里的这几个月早就把他的幻想给打扫的干干净净,他实在是太清楚自己在朝堂上这些人精眼里是啥玩意了,杨嗣昌与侯恂最后谁胜谁败是不知道,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假如自己掺和进去一定是落不到一个好下场的。

    电光火石之间,吕伯奇已经将其中的利害关系想了一遍,脸上已经露出诚惶诚恐的神情来:“若是如此,那在下只当奉大人马首是瞻!”

    扬州。

    四月份的江南已经是晚春了,空气中弥漫着桃花与杨柳的芬芳,相对于依旧处于冰雪覆盖之下的辽东塞外之地,这里简直是另外一个世界。

    林河水下了船,坐了快一个月的海船,双脚刚刚踏上坚实陆地的他还有点不适应,以至于膝盖一软,若非身后伸过来一只手扶了一下,险些摔了一跤。

    “多谢了泰勒船长!”林河水回头拱了拱手,泰勒笑道:“没什么,海船坐久了就是这样,刚刚上岸腿会发软。还有,不要叫我船长,我现在已经是个贵族了,高贵的济州岛伯爵!”

    “好好,伯爵,伯爵!”看到泰勒这幅得意洋洋的样子,林河水不由得掩口偷笑起来,自从刘成给予其元老的身份,并兑现了济州岛上的领地后,他就成了这幅样子,而且他还自作主张的将元老转换成了伯爵这一英国化的贵族称呼,严格要求所有人都用这个来称呼他。

    “对了,林先生!”泰勒没有注意到林河水的样子:“陛下也赐予你元老的身份了,你打算拿哪里作为你的领地呢?比如说大员港附近划给您一块领地如何?那是个土地肥沃、气候适宜,如果开发的话一定能会成为一块十分富饶的领地的。”

    “大员附近?”林河水一听到那个地名,便把脑袋摇的如拨浪鼓一般:“那个荒岛有什么好的,除了土人啥都没有,让我选的话,我宁愿主上赐给我这里一千顷好地便行了,岂不远远胜过那个荒岛上的领地!”

    “嗯,这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泰勒看了看四周繁荣的景象,笑道:“这里能够出产最好的生丝和瓷器,每年应该可以向你提供两万英镑以上的税款,光凭这些你就能活的像一个国王一样了。”

    两人说话间,一个军官跑了过来,向林河水叉手行礼:“林先生,请问要立刻卸货吗?”

    “先不要卸货,派一个人前往城里告诉徐大人我们到了!”

    “末将遵令!”

    扬州城南门。

    身后传来一声马嘶,来自道路两旁夹道欢迎的某位骑士不耐烦的坐骑。徐鹤城还听见了杜固的咳嗽,显然自己的这位部下也有些不耐烦了。

    义弟这个时候派林河水来是为什么呢?莫不是有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情不能通过书信必须经由口口相传?难道是起事的时候到了?这个念头在徐鹤城的脑海里挥之不去。自从他南下救了唐王之后,便官运亨通,一路青云直上,现在已经是扬州巡抚了,手下有五千多精锐,又占据的是大明数一数二的富庶之地,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桃李花香、人烟辐辏。他经历极多,又对刘成的底细清楚的很,知道自己这位义第野心极大,举兵造反是迟早的事情,但他现在身份变了,人的心思自然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心里自然多了几分顾忌。

    “大人,他们来了!”脱脱不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徐鹤城抬起头,旗帜从不远处那处小山丘旁出现,伴随着阵阵尘埃。无数条腿掀起漫天的灰烬吗,然后是如林一般的钢铁长矛,这是要干什么?徐鹤城感觉到一阵不安,他转过头向脱脱不花问道:“你看看那大旗,你认得的吗?”

    脱脱不花眯起眼睛仔细观察:“好像是鹰,奇怪了,好像没有什么印象呀!杜将军,你跟大人比我早,你来看看?”

    杜固懒洋洋的打马过来,开始仔细观察起来:“没错,是一只鹰,奇怪了,我也没有见过旗帜!”

    这时这支奇怪的队伍已经近到足以让徐鹤城看清那些最前面的那些士兵的打扮,由于大多数士兵没有戴沉重的铁盔,而是将其挂在腰间的皮带上,徐鹤城可以清晰的看到这些士兵几乎都将自己的头发剃光,只留下后脑勺上的一小块,然后将其结成一条或者两条辫子,盘在脖子上。这种奇怪的打扮立即让徐鹤城联想起一个让大多数人不寒而栗的名字东虏。

    “徐大人,脱脱不花将军,杜将军!”相距还有二十多步远,林河水就从马上下来,热情的拱了拱手:“好久不见,三位都如此健朗,实在是高兴的很呀!”

    徐鹤城还了礼:“林先生,你身后这些士卒是怎么回事?怎么这般打扮?”

    “哦,大人平定东虏之后,便从乞列迷人和八旗之中选拔精锐敢战之士,共有万人,编为一军,称为巴图鲁军。我此番南下,他拨了两百人与我壮行,让诸位见笑了。”

    徐鹤城将目光转向那些辫发士卒,只见其个个体型粗壮,皮肤黝黑,不少人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都留有伤疤,神情冷酷,百余人站在一旁连咳嗽声都没有一下,果然是一等一的强兵。刘成击败东虏后没有将其打散迁徙,而是将其编入自己的麾下,其野心已经极为明显了。

    一旁的杜固和脱脱不花却没有想那么多,尤其是杜固与林河水是老搭档了,他笑嘻嘻的上前拍了一下林河水的肩膀:“东虏二十年来压得我大明喘不过气来,却让大人这么容易就灭了,实在是解气的很。这等大功,我等都是与有荣焉,只可惜我们都不在,错过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林河水笑道:“杜将军你们在徐大人麾下也立下了不少功劳的!”

    “那还是不一样的!”杜固指了指一旁的辫发军士,对脱脱不花道:“脱脱不花,你看看这些东虏,和他们比起来我们打的那些流贼简直就是儿戏。哎,大人这几年在塞外不知道是经历怎样的尸山血海,才将这等强敌击破。只可惜我不在他马前杀敌!”

    “是呀!”脱脱不花点了点头:“我听说这些东虏极耐苦战,可身披重甲反复冲突数十次,所向无不摧破,得了这等强兵,天下间又有何人是大人的对手?”

    徐鹤城站在一旁,脱脱不花与杜固这番话倒是提醒了他,不管他自己愿意与否,手下这两个得力干将对刘成的忠诚之心依旧没有改变。而杜固将步、脱脱不花将骑,这两人定下了调子,自己还能说些什么呢?

    “林先生远道而来,定然是辛苦了,我在府中已经准备了薄酒,还请一同京城替先生接风洗尘!”徐鹤城伸出右手,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同时对杜固吩咐道:“杜将军,你把林先生的卫队安置一下,就在城外的兵营吧!”

    酒桌上的菜肴很不错,尤其是在辽东苦寒之地呆了一年多以后,重新回到扬州城中,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好了。林河水放下筷子,禁不住发出满足的叹息声。

    “怎么了?酒菜不和先生的胃口吗?”注意力一直在林河水身上的徐鹤城问道。

    “不,不是,实在是太好了!”林河水笑了起来:“徐大人,你知道吗。我在辽东时曾经有三四个月天天吃蘑菇炖鱼,直到现在只要一闻到那味道就想吐!”

    “蘑菇炖鱼,听起来还不错呀!”一名作陪的清客笑道。

    “是吗?”林河水冷笑了一声:“再好吃的东西让你一连吃三四个月也好吃不到哪里去了,何况我们当时根本没姜蒜,就连盐都不太够,很多时候都必须淡食,你可以想想那是什么滋味了!”

    “是呀,天底下最美味的东西若是没有盐也会变得难以下咽了!”脱脱不花笑道:“不过先生你这次立下大功,日后定然青史留名,此生无憾矣!”

    “是呀!”杜固叹了口气:“只可惜我当时没有能够也和先生这般吃那没盐没姜蒜的蘑菇煮鱼,这实在是平生的憾事!”他跟随刘成最早,却没有立下大功,刘成将他派到南方来本也是满足其建立功业的渴望,却没想到错过了平定东虏的大功,眼见得天下已经太平了,哪里还有武人立功的机会,让他觉得越发难受。

    “杜将军,话也不能这么说,以后立功的机会也是有的!”林河水神秘的笑了笑,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来,起身走到徐鹤城面前道:“徐大人,这是主上给您的亲笔书信!”

    徐鹤城接过书信,林河水却不走开,只是微笑着站在一旁。徐鹤城正疑惑间,却听到林河水低声道:“主上有吩咐过,这信十分要紧,请您看完后立刻销毁!”

    徐鹤城微微一惊,点了点头,他拆开信看了一遍,脸色顿时大变,深吸了两口气方才平静了下来,沉声道:“你们都退下吧!”

    婢女和陪客都退下了,徐鹤城从旁边取了根蜡烛来,将信点着,待到将要烧尽了方才丢到地上,半响之后方才叹道:“林先生,贤弟派你来这里便是负责这件事情的吧?”

    “不敢!”林河水笑道:“主上说了,您位高权重,盯着的眼睛就多,囤积粮食的事情,由在下来做更好!”

    “那为何要让我知道呢?这等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吧?”

    林河水笑道:“想必主上觉得无论怎么算您都在那少数人里面吧?”

    听到这句话,徐鹤城不由得心中一暖,点了点头:“既然如此,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我只当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松江,南楼。

    陈子龙三步并做两步爬上楼来,一边爬楼一边高声喊道:“如是,如是!”

    “子龙,有什么事情吗?”柳如是从镜子前回过头来,右手正在整理发髻,袖子从手臂上滑落下来,露出白藕般一段手臂来。陈子龙见了,心中不由得一荡,赶忙收慑心神:“如是,恐怕是有大事要发生了!”

    “大事?什么大事?”柳如是把长发随便挽了个发髻,站起身来给陈子龙倒了杯热茶:“莫非是京师有什么消息来了?”

    “不是京师,是粮价!”

    “粮价?”

    “不错,你也知道我家里有两家织厂,养着百十个织户,每三个月便要买些粮米回来喂养他们。可昨天我查账时发现买粮的银子多花了不少,一开始还以为是下人贪墨了。可一查却发现并非如此,乃是粮价上涨了!”

    “哦,原来是这等事,看你大惊小怪的!”柳如是笑道:“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节,正是夏粮还没上市的时候,正是一年粮价最高的时候,高些又有什么奇怪的!”

    “这我岂会不知道!”陈子龙沉声道:“往年这个时候最高也不过一石一两银子,至多再多上一两分。可今年还没到最缺粮的时候,粮价却已经高到了一石一两五分,你不觉得奇怪吗?”

    “兴许是去年收成不好?”

    “这个我清楚的很,本地的粮食多来自苏北、江西等地、去年虽然算不得上上,一个中上还是有的,怎么会涨到这种地步?再说镇海那边便有漕仓,里面至少屯着十几万石粮食,那些官儿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抛出陈米,待到夏粮、秋粮上市后再以低价买入新米,从中取利,有那十几万石粮食镇着,怎么样粮价也高不到哪里去。”

第一百一十二章 自作孽

    柳如是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过来,沉声问道:“你的意思是有人在背地里收粮食!”

    “不错!而且量非常大!”

    “这就怪了,若是要囤积居奇从中牟利,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屯粮食呀?须知这个时候粮价本来就已经很高了,再过两三个月夏粮就下来了,那时候粮价必然会跌下去。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恐怕连本钱都要亏出去了,天下岂有这样的笨人?”

    “除非不是为了赚钱,那人屯粮食是为了别的极为要紧的用处,为此他宁可在这个时候花高价买粮食!”

    柳如是是何等聪明的女子,立即就明白了过来,不由得脸色大变,低声道:“子龙,你的意思难道是有人图谋不轨,想要造反?”

    陈子龙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俗话说军无粮必亡,若非是官府,私人像这样不计成本的囤积粮食多半是图谋不轨。尤其是在荒年,若是预先囤积大量粮食,从饥民中挑选精壮成军,十万之众旬月可成,绝对是朝廷的噩梦。

    “可是江南之地素来是鱼米之乡,并不缺乏粮食呀?”

    “那是过去了!”陈子龙叹了口气:“自嘉靖年间以来,江南百姓多将田土种植桑、烟草、棉花,获利远胜种稻。江南虽然是鱼米之乡,可口粮却是仰给江西、湖广等地。许多百姓家里不过只有个把月的存粮,若是战事一起,上游那边的粮食运不下来,立刻就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那可知道是什么人暗中买进粮食?”柳如是赶忙问道。

    “我还没有派人查问,不过这倒也不难查到!”

    柳如是点了点头,购入这么多粮食所需要的资金、存储、运输都绝非寻常商人可以做到的,能做到的人屈指可数。想到这里,她的脸色也阴暗了起来:“哎,果然已经是末世了呀!子龙,我们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你赶快去打听消息,得到确定消息后我们就去宜兴一趟,将此事禀告玉绳先生。”

    旅顺。

    “大人,这是这个月的进口货物清单!”徐显明小心翼翼的将一块薄木板递给刘成,木板上夹着一叠白纸,上面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的写满了货物的种类、数量。刘成放下手中的茶杯,接过木板细细看了起来,一边看口中一边念叨着,突然他停止念叨,指着上面的一行字问道:“为何铜锭的价格贵了这么多?”

    “大人,朝邑那边的炼铜作坊已经停工了,这边的还没有开工,只能用朝鲜那边运过来的替代,数量还不够,多余的只能从日本那边买来,价格就贵了不少!”

    “好吧!”刘成叹了口气,由于吞并了后金的军工产业,得到了后金和朝鲜的大批熟练工匠,他的武器产能实际上比朝邑时候还提高了至少一倍,可是所需的原料产能却没有随之提高,为了争取时间,他不得不通过进口来弥补缺口,其结果就是库存的贵金属大量外流,一想到这里,他就不禁一阵肉痛。

    “库存的白银还撑得住吗?”

    “日本商人愿意用丝绸、瓷器、还有我们生产的一些日用品抵扣铜锭的货款!”徐显明笑道。

    “好,好!”刘成闻言大喜:“那硫磺也可以吗?”

    “那倒不用,大员那边的硫磺已经运了两船过来,火药厂那边说质量很好,我已经让他们再运几船过来了。可以用海豹皮、鲸脂、还有各色辽东货到江南去换,然后再用丝绸、茶叶瓷器去抵扣。”

    “那硝石呢?”刘成问道,古代中国本身有较为丰富的硝石产量,但自从刘成消灭后金后,从内地获得大量硝石就不那么容易了,考虑到战争有可能长期化,他不得不在开战前未雨绸缪,多囤积一点。

    “大员那边已经向英国东印度公司订购了两船印度硝石,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一个月后就可以运到这里了,应该耽误不了事!”

    “好,好!”刘成满意的拍了拍木板,笑道:“显明,你真是我的萧何呀!”

    “大人谬赞了!”徐显明恭谨的欠了欠身子:“其实在属下看来,现在最重要的是粮食,后金这边本来粮食就很紧缺,朝鲜去年又刚刚经过兵火,河套那边的粮食运过来的话路上消耗实在太大,火药少些还可以打仗,若是粮食不够的话,恐怕就”

    “呵呵!”刘成笑了起来:“显明,粮食的问题你不用操心,这个我已经有了准备,你只要盯紧武器、火药、船只、资金这几个就好了!”

    虽然还不明白刘成为何如此自信,徐显明还是习惯性的点了点头,他将木板交给身后的小僮,低声道:“大人,属下说句不该说的话,像这样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拖到年底还能勉强维持,若是拖到明年这个时候,只怕护军的薪饷都要用不足值得钱币发放了!”

    “明年这个时候?”刘成笑道:“你也太看得起京师里的老爷们了,我们撑不到明年这个时候,难道他们就撑得到吗?”

    京师,侯府。

    “少爷,宜兴周先生有人来了,就在外间等候!”管家小心翼翼的对正在书案前挥毫作画的侯方域禀告道,自家公子的脾气他最清楚,虽然素来以风流自赏,但脾气却大的很,尤其是在写文作画的时候,最忌讳被人打扰,一个不好,拖出去打死也是寻常。

    “是他?”侯方域放下毛笔,冷笑了一声:“定然是向父亲请求帮他起复的,此人功名心如此之重,若是让他翻了身,哪里还有我等的容身之地?”

    管家小心的答道:“那我便去回绝了他,只说少爷您不在府中,让他留下信笺便是?”

    “罢了!此人名声甚大,传出去名声太不好听了!”侯方域稍微沉吟了一下:“你把来人待到后院厢房去便是!”

    “是,少爷!”

    管家退下后,侯方域拿起画笔,走到案前想要继续画完,却不想站了那里却没有下笔,半响之后他摇头叹道:“哎,兴致全无,罢了,罢了,先去见这烦人精便是!”

    侯方域转过身来,早有在一旁时候的婢女送了装满温水的玉盆上来,侍候他洗了手,又换了一身宽松的青衣,他才懒洋洋过了游廊,来到厢房。屋内坐着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士人,看到侯方域进来赶忙站起身来,躬身道:“候公子,在下受玉绳先生所托,为了一件要紧事前来,打扰了!”

    侯方域听对方口气,倒不像是为了周延儒的起复,赶忙笑道:“玉绳先生乃海内所望,方域乃后生晚辈,如何敢当打扰二字!”

    那士人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双手呈给侯方域:“信中事极为要紧,玉绳先生本欲直接交给令尊,又担心令尊身边人多眼杂,走漏了风声,还请公子看完后尽快转告令尊,禀明圣上!”

    侯方域接过书信,刚刚看了两行,脸色顿时大变,问道:“这信上说的当真?”

    “字字是实,并无半字虚言!”那士子低声道:“经过探查,囤积粮食的有四五家,但背后都指向一个名叫程二先生的商人,此人交游极广,还是扬州巡抚徐鹤城的挚友!”

    “徐鹤城?”侯方域念了一下这个名字,突然现出一丝喜色来,他站起身来:“先生且在我府中休息两日,待到家父回来,我立刻禀明他!”

    乾清宫。

    “此事当真?”崇祯将信笺狠狠的拍在御案上,脸上已经是一片铁青。

    侯恂沉声道:“陛下,这信上人名、商号名称、粮食多少,粮价升跌都写的清清楚楚,岂会有假?”

    “那为何不将这些贼人拿下拷问?”崇祯已经是声色俱厉,两旁的太监宫女连忙屏住呼吸,唯恐惹来杀身之祸。

    “微臣以为有两个原因!”侯恂镇定自若的答道:“其一、这程二先生既然是扬州巡抚徐鹤城的挚友,只怕徐大人也与这件事情有牵连,他麾下有数千精兵,尤其是两千夷丁,精悍异常,当初屡破流寇。若是激起变乱,只怕江南糜烂,一发不可收拾!”

    “那其二呢?”崇祯点了点头,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当初陕西勤王兵变,结果是流寇纵横十余省,耗费军饷千余万两才镇压下去,损失的人力物力无法计算。若是这次在江南财赋再来一次,朝廷恐怕是再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来镇压了。

    侯恂并没有立即回答,他看了看四周,崇祯见状明白对方是有顾忌,便使了个眼色,身后的王承恩尖声道:“都退下吧!”殿内侍候的宫女太监们都退了下去。

    “候先生,殿内只有你我君臣二人,你放心说吧!”

    “是,陛下!”侯恂点了点头:“微臣得知这件事情后,派人去查了一下这位徐巡抚的履历,发现此人乃是由杨首辅举荐至兵部职方司做了员外郎,然后因杀贼有功为扬州兵备道,一路升迁上来的,可谓是官运亨通呀!”

    “杨先生?”崇祯的眉头危险的皱了起来,他沉吟了一会:“侯先生你退下吧,方才你与朕的对话不许泄露出去!”

    见崇祯这幅模样,侯恂心中已经达到自己的目的了,他跪下磕了个头,道:“臣遵旨!”

    侯恂的身影刚刚在殿门口消失,崇祯便厉声道:“王大伴,你速去查证一下这个徐鹤城的底细!”

    王承恩的工作效率很高,不过一顿饭功夫,他便拿着十余份书册回到殿内。崇祯拿起书册细看了起来,不一会儿脸色便越发难看起来,他猛地一甩衣袖,将御案上的文房四宝与一些零散物件扫落在地,厉声骂道:“想不到,想不到哇,这杨文弱竟然是这等狼心狗肺之徒!寡人这双眼睛当真是瞎了,竟然让他骗了这么多年!”

    “皇爷,是不是请杨先生过来对质一番?”王承恩低声道。

    “还要对质什么?”崇祯怒喝道:“一个商贾,竟然一下子就授给兵部职方司员外郎这等要官,然后就青云直上,先是扬州兵备道,然后又是扬州巡抚,前朝有这等旧例吗?而此人私囤粮食,图谋不轨,难道与这杨文弱一点关系都没有?还有,这徐鹤城哪里来的那么多银钱来买粮?杨文弱他为何明明天下太平,却不肯裁汰旧军?停征晋饷?与民休息?他到底怀了一颗怎样的狼心狗肺?”

    王承恩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凭本能他觉得在这件事情上杨嗣昌是冤枉的,但徐鹤城的升迁明显不符合正常明朝官吏的路线,如果说杨嗣昌在这个过程中没有插手那是鬼都不信的。而徐鹤城的行为也极为可疑,把这些和杨嗣昌这段时间以来一直不肯停止征晋饷联系起来,崇祯产生疑心也是很正常的。如果是一般人倒也罢了,问题是崇祯是天子,他对臣下产生疑心已经足以作为定罪的理由了。

    崇祯越说越气,双眼中已经流出泪来:“朕竟然如此薄德,治下出了这等奸臣。”说到这里,已经是手足颤抖。王承恩见状,赶忙伸手将其扶住,一边轻抚其背,一边低声劝慰道:“皇爷且息怒,可别气坏了身子骨,要不然祖宗留下的江山怎么办?天下百姓怎么办?”

    在王承恩的安抚下,崇祯好一会儿方才平静了下来:“王大伴,替朕起诏!”

    王承恩暗叫不好,但他身为一个刑余之人,不过是天子家奴,哪里有抗拒的余地,只得取来笔墨纸砚,屏住呼吸,等待着崇祯的声音。

    崇祯喝了一口参汤,稍微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沉声道:“朕以凉德,缵承大统,意与天下更新,用还祖宗之旧。不期倚任非人……”

    盛京。

    “大人,大人!”赵文德飞快的登上凤凰楼的台阶,一边高声道:“京师有要紧消息!”

    “要紧消息?”刘成从地图上抬起头来:“什么要紧消息,让你紧张的满头是汗的?来人,给赵先生拿碗酸梅汤来,解解暑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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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8028/ 第一时间欣赏大明1630最新章节! 作者:克里斯韦伯所写的《大明1630》为转载作品,大明1630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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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1630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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