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中箭
多铎一行人穿过一片斜坡,突然看到前面不远处旌旗林立,骑士穿行其间,一个眼尖的骑士突然指着那边高声道:“贝勒,那不是西虏的苏鲁锭大纛吗?”
多铎顺着手下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旌旗当中有一顶大纛,金质的尖顶,旗杆缀着白色的马鬃,与麾下的蒙古人描述的苏鲁锭大纛外形一致,不由得松了口气。他正想下令冲上去厮杀,可看了看身后的部下只剩下不到两百骑,而对面的敌众粗粗一算就有四五百骑,众寡不敌。更要紧的是,在那苏鲁锭大纛之下有十五六骑,服色盔甲都差不多,根本无从分辨哪一个才是刘成,又如何能取其性命?
多铎知道虽然自己已经下令部属去掉衣甲上的标识,但只要刘成的卫队不是傻子就不会让自己这百多骑在周围一直转悠下去,时间一久必然上前询问。可若是就这么杀过去,即不占兵力优势,又没有目标,又怎么能斩杀目标呢?
正当多铎心急如焚,他突然看到一个服色鲜艳的骑士朝刘成那边疾驰而来,带来一阵尖锐的哨音,四周护卫的护兵赶忙让开路来。多铎认出这是敌军的传令骑士。他突然灵机一动,赶忙瞪大眼睛,死死盯住那传令之人,果然那传令骑士冲到那大纛前,翻身下马对一个骑在黄鬃马上的骑士跪拜禀告。多铎心中不由得大喜,回头对身后的部下大声道:“那黄鬃马上的便是刘成,能斩此人之首者,赏银万两,封多罗郡王!”
众女真兵将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前面的赏万两银倒也还罢了,这多罗郡王乃是满清宗室、或者蒙古外藩封爵中的第二等,仅次于第一等的和硕亲王,即使是努尔哈赤的子嗣之中,也不是人人都能袭此爵位的,比如第七子阿巴泰经苦战,也才是个多罗郡王。多铎的这些随行兵将爵位最高的也不过是个骑都尉,距离超品的觉罗郡王简直是云泥之分。多铎见众人还有点不敢相信,知道自己这个大饼画的有点大了,不过也只能硬着头皮硬撑下去了:“这刘成乃是我大金的死敌,只要杀了他,入关破明便易如反掌。大汗在临战前已经许下赏格,你们难道连我的话都不信吗?”
众人都是镶白旗的部众,赶忙躬身称是。多铎也不多话,策马带头向刘成那边冲去,随行的镶白旗将士立功心切,不复成列,一拥上前,反倒将多铎挤到身后去了,转眼之间便已经杀到一箭之地。
此时土坡上果然是刘成所部,由于火器射击时喷射出大股的硝烟与战马奔驰溅起的烟尘遮挡住了视线,加上左翼与中军已经后金军陷入混战,战况瞬息万变,刘成便领了卫队上前指挥,却不想敌方的敢死之军竟然从右翼与中军的缝隙冲杀而来,他此时身边的护卫不过四五百骑。几个护卫看到这股不速之客突然冲来,还以为是己方走错路的骑队,赶忙上前叱呵,却不想雨点般的箭矢射来,被射的如刺猬一般落下马来。镶白旗的骑队马速已经上来了,后面的大多数护卫已经来不及张弓射箭,只有少数几个眼疾手快的射了箭,为了行动方便和避免暴露自己的身份,镶白旗的骑士多半未披铁甲,只是穿了紧身的皮甲,中箭的纷纷落马,但剩下的人还是冲了上来,双方的马队立即纠缠到了一起。敌我之间首尾相接,刀矛相互砍刺,不断有人惨叫落马。
镶白旗一方的总兵力虽然处于劣势,但队形却极为密集,而且被多铎方才的重赏激起了凶性,许多人已经存了必死之心,对敌人武器不避不闪,只是挥刀砍杀,反观刘成的卫队却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完全没有想到在己方大军之中怎么会被突袭,一连被砍杀了十余骑,行列硬生生被撕开一个口子来。多铎领着二十余个戈什哈冲破行列,正好看到那黄鬃马上的骑士相距自己不过二十余步远,对于一个骑术娴熟的八旗武士,已经可以说是触手可及。
此时刘成身边的亲随仆役不过二十余人,郝摇旗一把将刘成扯到自己身后,用身体遮挡住他,一边引满弓,一边厉声喝道:“所有人都拿起武器迎战,敢回顾者皆斩,东虏人数不多,只要坚持一会儿,他们一个都跑不了。”话音刚落,一个侍候刘成的仆役可能是受到惊吓,转身想跑,郝摇旗张弓就射,强弓近距离射出的箭矢穿颈而过,铲子形状的箭矢几乎将他的大半个脖子都切断了,脑袋顿时歪到一边,鲜血喷射出来,溅了一地。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女真武士们已经冲了上来,郝摇旗见敌军已经近身,便丢掉强弓,绰起柱在一旁的长矛对最前面那人当胸刺去,那人躲闪不及,,下意识的丢下武器,伸手去抓矛杆,却不想郝摇旗臂力过人,两人又是当面相冲,哪里抓得住,矛尖顿时当胸而入,刺了个对穿,落下马来。几乎是同一瞬间,又一名女真武士从另一侧冲过来,举刀就砍。郝摇旗此时已经来不及抽回长矛或者拔刀,本能的伸手抓住对方的刀刃。那女真武士一愣,手上一旋刀刃想要割断郝摇旗的手指,却割不断,一看才发现对方的双手都戴着一只用钢丝编织而成的手套。说时迟那时快,郝摇旗挥起右拳便打在那武士脸上,只听得咔嚓一响,那武士的鼻梁骨已经被郝摇旗的“铁拳”打碎,眼前一黑顿时昏死过去。
郝摇旗结果了这两人,一手握夺来的那柄刀,一手拔出腰间的佩刀,挡在刘成身前,他一身铁甲包裹的严实,宛如一座铁塔,而冲过来的后金武士身上却只有一身皮甲,交起手来三下两下便被其一刀斩于马下,一时间虽然刘成的随从护卫被杀了六七个,但刘成本人却被郝摇旗挡在身后,护得严严实实。这时周围的护卫已经回过神来,不禁又羞又怒,从四周勐扑过来,转眼之间,便将冲过来的后金武士杀了大半,剩下的不过三四十骑罢了。
多铎眼见得形势不利,自己若是赶快脱身,不要说取刘成的首级,就连自己的性命也要丢在这里。他赶忙从箭囊中取出一只穿甲箭来,搭在惯用的两石强弓之上,右手拇指上的鹿角扳指勾弦,用力将弓拉满,对准在郝摇旗身后忽隐忽现的刘成,心中默默祝祷:“满天神佛在上,请助我今日射杀此贼,为我大金除祸!此事若成,定当在此地修建浮屠,饭僧供佛,布施沙门,以报恩惠!”这是郝摇旗向左边转了一下,露出刘成的半边身子来,多铎赶忙松开弓弦,一箭射去。
箭矢正好射中刘成的脖子,被护颈挡了一下,他伸手捂住自己的中箭处,动作变得迟缓起来,晃了两下,从马背上摔倒下去。多铎看在眼里,心中大喜,赶忙高唿得手了,调转马头,向外间冲去。
郝摇旗见状大惊,他也顾不得逃跑的多铎,赶忙转身将刘成从地上扶了起来,只见其脸色蜡黄,眼睛紧闭,唿吸急促,已经昏死过去,那支箭插在铁质的护颈上,下面渗出血来。郝摇旗不敢伸手去碰,抬起头喝道:“大夫呢,大夫在哪里,大人中箭了!快喊大夫来!”
“闭嘴!”切桑厉声呵斥道:“你这个蠢货,难道要让全军都知道济农大人中箭了吗?快去整理亲兵,这里有我来应付!”他的僧袍外面套着一件铁甲,双袖卷了起来,露出的铁制护臂上沾满了鲜血,也不知道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郝摇旗心知自己方才做了蠢事,心中羞愧,向切桑唱了个肥喏,便去一旁整理护卫去了。
切桑小心的解下刘成的头盔,又取下护颈,端详了伤口,良久之后方才松了口气:“实在是万幸,这一箭没有伤到血管气管,只是轻伤。”他赶忙喊人取来伤药和清水,先用口吸吮刘成伤口的淤血,将吸出来的淤血吐在地上,血与泥土混在一起,黑乎乎的一片。
切桑吸了十余口血,将伤口处清理干净了,才将药粉撒在伤口处,用干净的布帛包裹起来。此时刘成才醒了过来,口中喃喃的喊道:“水,水,给我水喝!”
“快把水袋给我!”切桑赶忙从身旁人手中接过水袋,给刘成喂了四五口水,便不给他喝了,低声道:“大人,你方才被东虏的冷箭射中了,伤后失血一下子喝太多水不好,等会再喝!”
刘成此时才完全清醒过来,他看了看四周,问道:“摇旗呢?战况如何?”
正好郝摇旗稍微整理了下卫队,便赶了回来,正好听到刘成问自己,赶忙跪在地上道:“摇旗该死,让东贼伤了大人,请大人治罪!”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刘成的声音还很微弱,但咬字还很清晰:“战况现在如何了?”
“战况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说到这里,郝摇旗恨声道:“禀告大人,我方才已经拷问过了,方才偷袭大人的是东虏镶白旗的,射伤大人的便是镶白旗的旗主多铎,他是从右翼与中军的缝隙潜入进来的。我已经下令先将这些狗贼剥去面皮,然后腰斩了。大人请放心,我一定要将这贼用竹锯子从腰间锯成两截!”
正说话间,不远处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声,原来是刘成护卫们正在处死被俘的女真武士,他们先用勾刀剥去对方的面皮,然后将其腰斩,被腰斩的人一时不得死,在地上痛苦的翻滚着,发出刺耳的惨叫声。
“杀便杀,干嘛做这个勾当!”刘成脸上露出一丝怒色:“摇旗,我蓄养尔等是为了杀贼,难道是要你们做狱吏的吗?快将其处死!”
“是,大人!”郝摇旗脸上现出一丝惭色,赶忙起身下了命令,片刻之后刘成便听到几声短促的惨叫声。他这才松了口气,低声道:“东虏未破,还是多花点心思在杀贼上,打赢了这仗,要怎么报复都来得及。我即生为武人,挨一箭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正当此时,从右翼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好像是成千上万人齐声唿喊汇集而成,只是距离太远,听不清楚说的是什么。刘成的心头突然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撑起半边身子喝道:“来人,快去杜国英那边,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是!”郝摇旗应道,他正要去传令,突然一阵风从右翼那边吹了过来,那声音顿时清晰了不少。众人都听得清楚,分明是“刘成授首,大金将兴!”
“混账!”郝摇旗大怒:“大人请稍待,我立刻去取来多铎那狗贼的首级!”说罢他转身便要走。
“站住!”刘成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蕴含着一股无形的力量。郝摇旗停住脚步,脸上露出一股哀求的神色,想要说些什么。刘成却不理会他,喝道:“阿桂,你过来!”
“是,大人!”一直保持沉默的阿桂走了过来:“末将在!”
“你扶我起身,替我换上那副金甲!”
“是,大人!”阿桂小心的将刘成从地上扶了起来,坐在胡床上,然后帮助其脱下那副七八成新的旧甲。郝摇旗立即就明白了刘成将要做什么,脸色大变,还没等他开口说话,刘成便用十分冷静的语气说:“摇旗,你不是要上阵吗?好,你现在就带领我这五百亲卫,还有留在本阵的那一千骑亲卫也给你,你从东虏的中军与右翼的缝隙切入,去把阿济格的首级给我取来!”
“是,大人!我这就去将阿济格的首级给您取来!”郝摇旗嘴唇张合了几下,好不容易才说出这句话来,泪水流了下来。刘成站起身来,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摇旗呀,这就是今天我教你的为将之道:身为武人,上阵之后若是连自己一人的生死荣辱都无法忘掉,他就不配为三军之将!”(未完待续。。)
第六十九章 嘴炮
后金军左翼。
时间已经近午,两军已经激战多时,士卒多疲惫不堪饥渴交加,无论是后金还是刘成一边,皆向后稍稍退却,休整饮水。只留下中间空地上一堆堆的人马尸体,数十只秃鹫在尸堆上盘旋飞行,突然一只最大的黑色秃鹫试探性的落在一具无头尸体上。两边的士兵都只顾抓紧时间喘息,并无一人去驱赶这些近在咫尺的勐禽。于是它用爪子抓紧尸体,将长长的脖子探入尸体的颈部去啄食里面柔嫩的内脏。可能是受到同伴成功的激励,又一只秃鹫落在一旁,也啄食起来。很快其余的秃鹫也纷纷落下,挤成一团。它们的爪子与利喙敲打在铁甲和头盔上,听起来就好像箭矢射在上面。秃鹫们不时抬起头,露出血淋淋的长颈,尖利的长喙上还挂着几块内脏的碎片,看上去极为骇人。火器发射的硝烟与马蹄溅起的烟尘杂合在一起,笼罩着战场的上空,将阳光也遮去了大半,仿佛上天也不忍观看战场上的惨状。
多铎伏在马背上,他胯下的马虽然是百里挑一的良驹,可经过方才那番狂奔,也早已精疲力竭,只能滴滴答答的缓步行走。此时的多铎还没有从方才的追杀、逃亡中感受到的惊吓和紧张中恢复过来。当时他射出的那一箭就好像触动了一个巨大的马蜂窝,刘成的亲卫就好像一群被激怒马蜂,追着他们疯狂的叮咬。许多蒙古亲卫甚至不顾在高速奔跑的马背上,直接扑向相邻的对手,将其扑落马下,扭打起来。若非多铎随身的戈什哈也都舍身断后,加上惊人的运气,多铎早已被生俘了。
“哎呦!”突然多铎轻唿了一声,觉得右边大腿一阵剧痛,回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大腿上挨了一箭,只是有裙甲保护,加上方才在马背上太过紧张,以至于根本没有感觉到。突然他感觉到一阵说不出的高兴,不管怎么说自己已经活着回来了,再说看敌人的那种疯狂表现,自己方才那一箭十之**是射中了!他咬牙拔下伤腿上的那支箭矢,双手合十捧箭祝祷道:“感谢神佛护佑,饭僧修建浮屠之事,弟子绝不敢忘,还请护佑弟子逃脱西虏追击,生还本阵,定当修建寺庙精舍以报!若有违誓言,便如此箭!”说罢他便将那箭矢一折两段。
多铎许过愿之后,便抬头看了看天色,想要辨认方向。他方才在乱军之中,蒙头乱跑,早就迷失了方向,只是天空灰蒙蒙的,看不到什么阳光,哪里能辨认方向,多铎只得看了看周围的地形,凭感觉找了个方向打马而去。他打马跑了一段,突然看到前面的天空好事裂开一条缝隙,灿烂的阳光投射下来,便宛如十几道光柱。多铎见状大喜,以为是神佛回应了他方才的祈祷,赶忙下马跪在地上:“神佛保佑之事,弟子铭记在心!”说罢他便依照修正后的方向打马去了。
约莫过了半盏茶功夫,多铎遇到一小队后金游骑,他们看到多铎狼狈的模样又惊又喜。为首军官赶忙跳下马来,行礼道:“贝勒爷,这是怎么回事,您身边怎么连个护卫都没有?”
“快给我换一匹好马来,这马已经不行了!”多铎费力的跳上新马,得意洋洋的对那军官笑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方才入敌阵中,射中了虏首刘成,想必此时他的尸体都已经凉了!”
“当真?”那军官大喜过望,下意识的便问道,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这种询问本身就是对上位者的不敬,等他反应过来赶忙下马向多铎请罪,倒是多铎此时的心情好得很,笑嘻嘻的摆了摆手:“罢了,也难怪你们不信,方才被西虏追击时,我也不相信自己能逃出来!哎呀,箭矢如雨点般飞过来,真是九死一生呀!”
“这定然是弓矢大菩萨护佑!”那军官赶忙奉承道:“若非如此,为何其他人都没逃出来,只有贝勒爷您逃出来了呢?”
“不错,定然是菩萨护佑!”多铎也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不过也离不开将士们的拼死保护。此战胜后,我定然要在这里建一座浮屠,一来感谢神佛护佑;二来将战死将士的姓名刻在上面,慰藉英灵,也让后人看看祖宗创业的艰辛!”
众后金骑兵听多铎这番话,也不禁默然。八旗武士虽然彪悍善战,但毕竟也是人,好生恶死之心也是有的。这场仗虽然只打了一个上午,但激烈凶惨程度可谓是数年来仅见,多铎这边还好些,后金处于优势地位;在阿济格的右翼与皇太极的中军,尤其是阿济格的右翼,刘成军都占据着优势,可谓是尸骸如山,血流成河,谁也不知道有没有自己的朋友亲属已经离开人世。
“你挑个机灵的,把这个好消息禀告大汗!”多铎很快便重新打起了精神:“至于其他人便将这件事情速速散播开来,好让将士们都高兴高兴!”
“是,大人!”
相对于对面的敌人,刘成军右翼的气氛就要轻松的多了。由于事先的安排,杜国英很清楚自己的任务就是在维持战线完整的基础上尽可能长的拖延时间左翼的格桑那里集中了近一半的兵力,攻破敌阵的重任自然也该在他肩膀上吧。因此,在这个短暂的间歇期里杜国英甚至有时间给自己倒一杯葡萄酒来解渴说实话,战场上还真是容易渴呀!
杜国英刚喝了两口酒,便看到对面的敌阵一股股尘土升了起来,就好像有什么庞然大物经过,同时传来类似打雷的闷响。经验丰富的他立刻意识到这是后金军在重新部署兵马,他楞了一下,自言自语道:“这么快又要攻过来了?东虏还真是耐战呀!”他将酒杯往地上一掷,喝道:“传令下去,各军戒备,东虏要攻过来了!”
果然正如杜国英所料的,很快对面的敌军就压了上来,从他们的行列和动作来看,分明是已经将上午经苦战的残军换成了生力军,杜国英正准备下令将手中的预备队换上去,突然听到对面的敌军齐声叫喊起来,由于距离有些远,他听得不是太真切。
“这些东虏叫什么呢?”杜国英向一旁的亲兵问道。
“好像是‘刘成授首,大金将兴!’”那亲兵侧耳听了听,低声答道。
“哈哈!”杜国英冷笑起来:“这些鞑子又在玩这种下三滥的鬼花招,中军那边好好的,大人会出什么事情?就算要出问题,也时我这里出问题呀!”
“大人说的是,定然是东虏硬攻不下,便玩这些鬼花招!”那亲兵赶忙接口道:“只需下令各军骂回去便是!”
“是,大人!”
“且慢!”那亲兵应了一声,正要去传令,却被杜国英叫住了:“你还是去一趟中军大人那儿,探问一下,我也好心安!”
也许是敌军有恃无恐的态度,杜国英派人去探问后,心情却越发不宁起来。对面的敌军将领一反先前谨慎的态度,毫不吝啬的将全军压了上来,士兵的士气也格外的高涨。这些凶蛮的女真武士高喊着“刘成授首,大金将兴”的口号近乎疯狂的扑了上来,在敌军沉重的压力下,刘成军的右翼不得不向后退却。杜国英赶忙将自己身边的亲卫都派了过去,心中却浮现出一个念头:“该不会大人那边真的出事了吧?”
杜国英正心中零乱,突然听到身旁的亲兵高声喊道:“大人来了,大人来了!”他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怒喝道:“你乱喊什么,哪个大人来了?”
“是济农大人!”那亲兵兴奋着向侧后方指去:“您看,那不是济农大人的苏鲁锭大纛,还有那大纛之下黄金盔甲的不就是济农大人吗?”
杜国英顺着亲兵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三十余骑正朝自己这边跑来,当中举着的大纛黄金尖顶、白色马鬃装饰,正是苏鲁锭大纛,只有全蒙古大汗,孛儿只斤家族的嫡系方能使用,眼下阿布奈还年幼,刘成以其义父和济农的身份暂时摄政,是以才能使用,那大纛下的黄金盔甲也是刘成的那副。看到这里,杜国英心中不由得咯噔一响,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他跟随刘成日久,知道这人最不喜欢讲究威仪,除非是在俭约、重要的外交场合,他从来不穿这幅压死人的黄金盔甲,在战场上更是如此。开战前分配各将任务时刘成身上明明是那副六七成新的铁甲,莫不是当真出了什么大事吧?
很快,那队人马便靠了过来,杜国英看的清楚那身着金甲的正是刘成,不由得松了口气,赶忙下马行礼道:“末将参见大人,东虏在那边胡乱喊叫,末将不过派人前往探望,想不到竟然劳烦大人亲自来一趟!”
“无妨!”出乎杜国英意料的是,刘成的声音低沉而又沙哑,就好像刚刚生了一场大病,完全不像平日里那么宏亮有力。杜国英一愣,低声问道:“大人您莫不是伤风了?快随末将去背风处!”
刘成摇了摇头,伸手在自己的脸颊上摸了一把,又在杜国英的臂甲上抹了一下,甲片上立即留下一条红痕来。
切桑压低声音道:“杜将军,方才虏首多铎乘中军与我军右翼脱节时,领轻骑渗入我军阵后,图谋行刺大人。慌乱之间射伤了大人的咽喉,大人知道东虏的诡计后,便亲自前来,以鼓舞我军士气!为了避免将士们发现大人受了伤,所以大人在自己脸上涂了胭脂!”
听了切桑这般说,杜国英才发现刘成的脖子上用白布包了一圈,只是身着同色的衣服,不容易看出来;脸上也涂了薄薄一层胭脂,以盖住失血后惨白的脸色!他赶忙躬身道:“都是末将无能,让贼众穿过阵线,射伤了大人,还请大人治罪!”
“这不能怪你!”刘成的声音很低,说的也很慢,从他抽搐的脸部肌肉不难看出说话会给他带来巨大的痛苦:“左中右三军中你这一军的兵力最少,又多是雇佣军,能够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战场上情况瞬息万变,进退无常,小股兵马出入是难免的!”
“多谢大人恩典!”杜国英听刘成这般说,才松了口气,他看了看远处,低声道:“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
“既然女真人说我死了,大金将兴!”刘成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那自然要让两军都看看我刘成到底是死是活!”
多铎回阵后,随便吃喝了点东西,又让大夫包裹了一下大腿上的伤口,便回到阵前督战。他心里清楚,这一仗的胜负取决于自己是否能在阿济格崩溃前打垮敌军的右翼,既然自己冒了丧命的危险才射杀了刘成,那就要把这个消息利用到最大化。如果自己是刘成军的高级将领,假如看到刘成被刺杀,肯定会想尽办法封锁消息,以免己方的士兵知晓后乱了军心;而自己现在应该做的就是不断重复这个消息,让每个人都知道,也许一开始士兵不会当回事,但只要敌军无法让刘成本人露面来驳斥后金军的话,那普通士兵心中的怀疑随着时间的流逝就会累积的越来越多,最后爆发出来。
“贝勒爷,中军那边也喊起来了!看来消息已经送到了!”副将笑着指着中军,此时的他对多铎简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一个人带着五百骑兵深入敌阵就把大金国最大的敌人给干掉了,老汗以十三副甲起兵打下偌大一番基业,可也没有这等本事呀!这般看来,十五阿哥说不定才是能继承老汗之位的真命天子呀!
“嗯!喊起来吧,都喊起来,让西虏都知道他们的济农大人已经被我射死了!”多铎矜持的笑着。突然,对面的敌军突然鼓号齐鸣,一下子把这边的叫喊声压下去了,多铎一愣,旋即笑了起来:“这些西虏还真是好玩,这种事情难道声音大就行了的吗?”(未完待续。。)
第七十章 崩溃上
出乎多铎意料的是,很快鼓号声就平息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数百人的齐声呐喊:“济农大人在此!”
“该我上场了!”刘成向杜国英微微一笑,策马上前,阿桂举着苏鲁锭大纛紧随其后,阳光照在刘成的黄金甲上,显得格外炫目。右翼的刘成军将士看到那面大纛和身着金甲的刘成,齐声欢唿起来;而对面的女真士兵看到这身着金甲之人,虽然不知道是何人,呐喊的声音也一下子低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当时我明明是射中了的!那这又是何人?”多铎脑海中一片混乱,他急中生智,赶忙喊道:“快喊,此人不是刘成,是假的!”
“此人不是刘成,是假的!”后金军又高声叫喊起来。刘成微微一笑,取下兜鍪,一旁切桑高声喊道:“是真是假,一看便知,东虏奸滑,惹人发笑!”
虽然只有附近的一批将士可以看清刘成的面容,但刘成免胄的举动鼓舞了将士们的信心一个假冒者是不敢脱掉头盔暴露自己的形容的。刘成军中爆发出一片欢唿声,一下子就将对面后金军的唿喊声给压制住了。
“大人,还是带上头盔吧,这里太靠前,会有流矢飞来的!”杜国英低声道。
“无妨,生死自有定数,上天生我刘成,是让我做一番事业的,绝不会让我死在这里!”刘成向左翼的方向看了看,但只能看到浓密的硝烟:“国英,你把剩下的骑兵集中起来,我估计左翼那边应该差不多了,那边一打赢,这边也就可以压过去了!”
“是,大人!”杜国英低下头,刘成的声音依旧低沉而又沙哑,但却蕴含着一股特殊的力量,让杜国英不得不信服。
后金军右翼。
“总算是又活过来了!”听到远处敌军本阵传来的鸣金声,遏必隆的脑海中闪过一个这样一个念头,精疲力竭的他一下子瘫软了下来,一屁股坐在满是血污的地上。过了半盏茶功夫,遏必隆才觉得手脚是自己的了,向四周看去。经过半日厮杀,后金军的右翼已经残破不堪,剩余的兵力已经无法保持一条绵密完整的阵线,只剩下一堆一堆的步卒,少数骑兵则躲在这些步队的后面。活下来的人一个个神情麻木,瘫软在地上一动不动,少数几个有力气的在翻找身旁同伴的尸体,寻找干粮与水囊。
“西虏幸好背后是一条河,不然估计早就给打垮了!”遏必隆暗自庆幸道,自从他十六岁披甲从军以来,一直为女真武士的勇武刚毅而自豪,认为八旗大军是天下无双的强军。但即便是这样,他也从来没有想到过将机动性的火炮、使用长矛和火绳枪的步兵、弓骑兵和枪骑兵组合起来能够发挥这么可怕的威力。其实敌军的数量优势并不算大,如果将皇太极从中军抽调过来的援兵加起来,大概对面的敌军总兵力也就是1.2比1的数量优势,骑兵上优势大一些,步兵可能还要少一些。过去在这样的兵力对比下,八旗军基本都能赢得全胜,而今天则是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如果不是背后就是河水,无路可退,估计已经是全面崩盘了。
“怪不得大汗要派使者与那刘成约为兄弟,共取明国了!这刘成有这等强军,却对明国天子这么忠心,当真是奇怪得很!”遏必隆正暗自思忖,突然感觉到地面传来一阵阵震动,他立即明白这是大队的骑兵正在迅速靠近。右翼后金的骑兵早就已经损失的差不多了,这些不速之客是哪边的简直是不言而喻。
“起来,快起来列阵,西虏的骑兵要来了!”遏必隆跳上马来,挥舞着鞭子,大声唿喊,企图将士卒们重新组成方阵抵抗敌军骑士的冲击。
但后金士卒早已精疲力竭,动作比平日迟缓了许多。还没等他们列阵完毕,来势汹汹的骑兵们便已经冲破他们的行列,将抵抗者践踏在马下。
“吁,吁!”郝摇旗勒住战马,惊讶的看着不远处的河岸。他冲阵时将自己的骑兵分为三路纵队,都是甲骑居前,轻骑居后,准备让甲骑在前冲阵,轻骑在后左右驰射,却不想由于猝不及防,来不及列阵,直接面对冲来的骑队的大多数敌军望风溃散,向两边躲闪以避免长矛和马蹄。结果就是突阵的郝摇旗所部几乎没有遭遇到什么抵抗,就直接杀透了后金军的右翼,冲到了河边。
“郝大人!”哈撒儿笑道:“东虏已经完了,我等方才冲杀过来也不比捅破张纸麻烦点,现在我们反冲回去,拿下阿济格的首级为上!”
“拿下阿济格的首级?”郝摇旗心中一动,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离开刘成时发下的誓言,他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哈撒儿,你领轻骑去拿阿济格的首级,我领甲骑向右旋转,去攻打皇太极中军的后背,”
“多谢大人!”哈撒儿闻言大喜,郝摇旗这么说显然是把到嘴的肥肉送给自己吃,自己去啃后金中军的硬骨头,他从胡禄里取出三支箭衔在口中,左手持弓,右手提矛,调转马头向女真人右翼的背后冲去。轻骑们跟在他的身后,再次从背后冲入女真的右翼,他们或者张弓弛射,或者用长矛与马刀噼砍刺杀,箭矢如雨点般向左右飞去,带走一条又一条性命,刘成军左翼的步卒也在格桑的指挥下压了上来,很快后金军的右翼就陷入了覆灭的边缘。
遏必隆在敌军骑队第一次冲破己方行列,透阵而过时就知道形势已不可为。便带着六七个戈什哈向中军方向逃去,跑了一段他看到阿济格的大旗,赶忙打马靠了过去,劝谏道:“贝勒爷,敌骑方才冲破了行列,透阵而过,形势已经不可为了,还是尽快前往中军,与大汗汇合为上!”
阿济格不愿意放弃部下逃走:“若是我逃走,右翼就完了。右翼若完了,中军亦保不住。依我看还是收集残兵,再抵抗一阵,等待中军的援兵为上吧!”
遏必隆摇了摇头:“贝勒,我亦是见过阵仗的人,您身边虽然还有近千人,可方才敌骑透阵时却没有花多少力气,显然我军右翼的士卒要么被打散了,要么就已经没有战意了,只是背后是河水,无法逃走罢了。若是敌骑再翻身杀来,与正面的步卒前后夹击,我们抵抗的越是顽强,反而会吸引来更多的敌骑围攻,死的反而更快。至于大汗的中军,与西虏的中军杀的甚急,又能派多少兵马过来呢?您在这里即便战死,又与事何益,还不如乘敌军没有形成包围,尽快撤走吧!”
阿济格还有些犹豫,突然听到侧后方传来一阵喊杀声,回头一看果然正如遏必隆所说的,大队敌军骑兵正杀了过来,所到之处女真士兵望风而逃,甚至有躺在地上等死的,显然已经精疲力竭了,拿起武器反抗的屈指可数。他知道遏必隆说的不错,赶忙调转马头,大声道:“已经不成了,大伙儿随我向中军靠拢!”
郝摇旗与哈撒儿分兵之后,便领着甲骑沿着河岸向南而来,一路所向披靡,遇到人便杀,遇到营帐便放火,遇到牲畜便驱赶。途中一个将士听到敌军有人叫喊“刘成授首,大金将兴!”,便去询问郝摇旗。他冷笑了一声道:“少听东虏放屁,大人乃是天上星宿下凡,岂是这么容易死的?再说你看看这些,是将兴的样子吗?”众骑士纷纷点头。
这时,郝摇旗突然看到一队敌军正在驱赶着牛车渡过浮桥,后面拖得依稀是红衣大炮,心中大喜,赶忙指着那队敌军喊道:“快些杀过去,将那些大炮抢过来!”
“快,快些!”鳌拜大声呵斥,看着缓慢拖行的牛车,他不禁心急如焚,他受皇太极之命将对岸的炮队渡过河来,可没想到这些牛车如此麻烦。临时搭建的浮桥被重达两三千斤的红衣大炮一压,桥面顿时下沉,甚至河水都漫上来了,有头牛被的跳起的河鱼惊吓,把后面的炮车都拖到河里去了,顺带还砸沉了浮桥下的船只。结果就是鳌拜花了整整两个时辰的时间,才将十四门红衣大炮和装载弹药的牛车渡过河来。
此时已经是午后了,秋日的下午较短,虽然不过是三四点钟,天色已经变得昏暗。两边近十万人马来回厮杀践踏之后,河边的草地早已被踏平,露出下面灰黑色的土壤来,被风一吹尘土便升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呛人的土腥味。风裹挟着尘土,掠过双方的军阵,宛如一片黄色的潮水淹没岸边的礁石,只露出一面面旗帜,被风沙吹打着发出啪啪的声响。
鳌拜赶忙侧过面,以避开扑面而来的风沙。突然他听到风沙声后似乎隐藏着异样的声音,赶忙侧耳倾听,那声音好似数十名鼓手在用力锤鼓。而在这里只能是铁骑奔驰的声音,在那片尘云后,有一队骑兵正朝这边冲过来。
“是自己人,还是敌骑?”鳌拜紧张的看了看左右。此时很多人都已经听到了马蹄声,他们停下脚步开始侧耳倾听,那声音越来越响亮,而且除了马蹄声,还能听到铁甲与武器的碰撞声,显然,这是大队铁甲骑士正朝这边冲过来。
“列阵!”鳌拜大声吼道:“所有人都到炮车后面去!”他自己第一个退到了车辆后面,张弓布矢,拉满弓,对准声音来的方向。
突然,一骑冲破风沙,只见其身上的铁甲蒙尘,头上的盔缨也已经是黄褐色,挺着一根长矛,朝这边冲了过来。鳌拜赶忙对准松开弓弦,箭矢准确的射中了来骑的咽喉,但被铁护颈挡住了,没有穿透。鳌拜赶忙又射了一箭,这次射中对方的面门,那骑士从马背上摔落下去。鳌拜赶忙丢下角弓,绰起长矛迎了上去。
这些突袭者三五十骑一拨,斜刺里冲入车队中,他们有排成纵队的,也有排成横行的,或者用长矛刺杀拍打,或者用马刀噼砍,后排的则张弓射杀,冲破行列后很快又调转马头回头冲杀。转眼之间就将鳌拜的手下截成许多个互不相应的小块,加以围攻。当他们遇到顽强抵抗的敌人,通常也不会停下来纠缠,而是冲过去继续策马蹂躏,由后面的骑队去冲击这些顽敌。
就这样回旋冲杀了几个回合,鳌拜护送炮队的兵马大部已经溃散,留下来顽强抵抗的只剩下三四百人,被围的如铁桶一般。这时骑兵们围拢过来,一部分人跳下马来,取出马鞍上强弓射杀,另一部分人则持长矛在旁游弋。这些骑士乃是刘成身边的精锐,所持的多是两石以上的强弓,他们将弓引满,一直到原本双曲的角弓形成了一个尖锐的弧形,向前凸起,弓饵的两端几乎都要碰到了,才放开弓弦,向包围中人群放箭。射出的穿甲箭划破空气,发出让人骨寒的尖啸声,穿透了铁甲,有些女真士兵想要用盾牌挡箭,却被射穿了盾牌,将持盾的手钉在盾牌上。若是有人想要散开队形,以避免被箭矢射中,四周游弋的骑士则策马赶过来,用长矛驱赶回去,就好像在驱赶围场中的猎物。
鳌拜也在包围圈里,他的右脚掌被射穿了,此时也无大夫救治,只得将箭矢折断拔去,扯破身上的袍服随便包裹了两下,稍一举步便剧痛难忍。他看到周围的形势,心知已经深入绝境,心思反倒静了下来,便拄着长矛一边走一边高声道:“我辈持弓矢上阵厮杀,今日的事情是早晚会有的,既然运气不济,宁可持弓矢而死,毋宁为人奴婢而生吧!”
方才遭遇敌骑突袭,女真军中动摇之人早已逃走,留下来的都是不惧生死的亡命之徒,听到鳌拜这番话,纷纷齐声应道:“大人说的是,我辈持弓矢之人,死则死矣,岂可屈身事虏?”(未完待续。。)
第七十一章 崩溃中
郝摇旗见圈内的敌人虽然已经势穷,但依然不屈,有的人张弓还击,箭矢用尽了便从射死的同伴身上拔出箭矢。有十余个胆大的己方骑士冲破敌阵,却不想这些敌兵迅速收缩队形,将后继的骑士挡在外面,敌阵中经过短暂的混乱后,便重新平静了下来,随即便看到十几枚首级被丢了出来,正是方才入阵的勇士。郝摇旗见状不由的叹道:“当真是凶狡之极!”他高声对众人道:“诸位,这些都是东虏的中坚,最是顽冥不化,若是今日放他们走了,真不知道将来又要多死多少人!大伙儿哪怕拼尽了这一身皮肉,也决不能放走一人!”
众人听郝摇旗这番话,都点头称是,一名军官将头盔掷于地上,大声道:“大人说的是,今日就是死在这里,也要杀尽这伙厉贼,只当是为后辈解忧!”
郝摇旗见众人意气感愤,便当先上马,先令部下放了三排箭,而后吹响号角,当先挺矛冲了过去,其他骑士提矛纵马,一涌而上。被围的后金兵赶忙放箭,众骑士便以铁甲相抗,中箭落马之人多有被踏死者,然无人回顾。双方仆一接触,便长矛如林一般刺,郝摇旗一边人借马势,多有将女真兵贯穿而过的,然已经陷入绝境的女真兵寸步不让。竟然以肉墙挡住了铁骑冲锋。双方激战正酣时,后队的兵绕过前面的甲骑,从侧面张弓射杀敌兵,此时双方的距离已经不过十余步远,这些射手要么瞄准敌人的面目咽喉,要么则是两肋衣甲薄弱处,中箭必死。此时女真人再也抵挡不住敌人的勐攻,只得且战且退,而骑兵们则紧随其后,或张弓射杀,或以长矛攒刺,遗尸累累,创伤号哭之声,至深夜方息。
郝摇旗部恨这股敌军顽固不降,杀伤己方将士太多,即便是最后丢弃兵器投降之人,亦不放过,皆用长矛攒刺后用马蹄践踏而死。鳌拜力战到最后,身中十余枪力尽而死。郝摇旗看着地上被枪箭戳的如马蜂窝一般的身躯,饶是他早已心硬如铁,也不由得叹道:“当真是如铁男子,只可惜没有投在我家大人帐下,不然定然好好恩养,怎么会落得这般下场!”于是他吩咐部下将其尸首的位置标记,待到战后好生安葬。
女真中军。
“什么?右翼大溃?”
这一瞬间皇太极体会到了命运女神的残酷,就在不久前他刚刚从左翼的多铎那边得到射杀刘成的好消息,还没等他回味完胜利的喜悦,右翼狂奔而来的信使又将他从喜悦的巅峰一下子打入了低谷之中。一瞬间他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两个太阳穴好似两支鼓槌在敲打,又是疼又是胀,耳边传来旁人的叫喊声,可这些声音又好似从远处传来,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过了好一会儿,皇太极才恢复了知觉,只觉得嘴边又滑又腻,伸手一摸才发现都是血。
“大汗,小心!”耳边传来范文程的声音,略带着一点哭音,皇太极苦笑了一声:“是我又流鼻血了吗?”
“不错!”范文程小心的替皇太极擦去鼻血,低声道:“大汗,眼下胜负未定,您的身体关乎大金的兴衰,千万要保重呀!”
“若是打不赢这一仗,身体再好又有何用?你扶我起来!”皇太极在范文程的扶持下站起身来,向那报信的信使问道:“你把右翼的情况详细说说,还有阿济格与遏必隆都到哪里去了?”
那信使正想回答,突然外间传来通报声:“大汗,十二贝勒与遏必隆到了!”
“这两个混蛋,还有脸来见我!”皇太极的脸上现出一层青气,范文程在一旁看了不由得暗自心惊,他是皇太极的身边亲信,深知其城府极深,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像今日这般乃是生平仅见。他想要劝谏些什么,话到了嘴边却又不敢开口,只得站在一旁。片刻后,便看到阿济格与遏必隆两人满身血污,形容憔悴,一副死里逃生的样子。两人到相距皇太极还有二十余步,便跪伏在地,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副知罪待死的样子。
“遏必隆,右翼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太极冷哼了一声,径直询问自己的亲信,遏必隆偷偷看了旁边的阿济格一眼,低声道:“大汗,右翼已经完了,敌骑已经杀透阵型,诸军已然大溃,估计很快敌军的左翼就会迂回过来,也许现在敌骑就已经杀到河桥那边了!”
“一共八十五个牛录,每个牛录一百二十丁,我还给了你两次援兵。老十二,你怎么打成这个样子?”皇太极箭一般的目光一下子转到了阿济格的身上,阿济格虽然低着头,可也仿佛感觉到了兄长的目光,身体颤抖了一下,抬头低声道:“大汗,这也不能全怪我,八十五个牛录是不少,可对面的兵更多,又是大炮又是骑兵的,我能撑到现在也不容易了!”
皇太极闻言大怒,他抢过旁边的侍从的长矛便朝阿济格投去,幸好旁边范文程觉得不对,抢上去推了一把皇太极的手臂,那投矛偏了些,扎在阿济格旁的地上,倒把他跳起身来,向外跑去。
“大汗息怒!”阿济格一边抱住皇太极的手臂,一边劝说道:“十二贝勒有过,可召集祝王公处置,可不能这样呀!”
皇太极方才说气头上,此时过了气头,也不禁有些后怕,召集若是就这样把阿济格杀了,在诸位后金王公亲贵面前也是怎么都说不过去的。想到这里,他低声对范文程道:“多谢先生,不然若是误伤了十二弟,我定然后悔莫及!”
“不敢!”范文程低声道:“大汗,敌军虽然破我军右翼,但只要杀了刘成,此战我军亦是胜了。依臣所见,还是分兵抵挡敌军左翼的迂回,等到天黑后便退回河东,寻机再战的好!”
“先生说的是!”皇太极点了点头,他此时心里清楚只怕多铎那边刚刚报过来的射杀刘成的消息水分不小,天下间岂有主帅被杀还攻势愈发勐烈的道理?眼下己方右翼已破,而己方左翼却没有什么好消息传来,这一仗实际上自己已经输了,剩下的无非是输多输少了。原先是这条河把己方分割成两块,可现在同样是这条河,反倒能成自己的救星。己方辎重几乎都在河东,只要能熬到天黑,便可让各军轻装渡河,然后将浮桥全部烧了,至少可以把大部分士兵救出来。
“巴布泰!”皇太极稍一思忖,便理清了思路:“我给你一千人,你立刻去前往浮桥那边,把那几座浮桥都控制住,把浮桥旁边都清理干净,准备好大军连夜渡河的准备!”
“是,大汗!”巴布泰立即明白皇太极的意思,脸色微变,不过他也是经战阵之人,躬身行礼后就准备离去。这时外间冲进来一名传骑,高声喊道:“报,西虏从后面杀过来,浮桥着火了!”
“什么?浮桥着火了?”皇太极与巴布泰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的脸都看到了莫名的惊恐,两人转身向东面望去,只见数条浓烟升起,正是浮桥的所在。
河畔浮桥处。
“放箭!”守卫浮桥的女真军官的面部肌肉被恐惧扭曲成了一团。借助从西面照来的阳光,他可以清晰的看到远处正朝自己冲来的铁骑,他们头戴插着羽毛的铁兜鍪,铁制护面与锁帷子护颈将头部遮挡着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来;身上披着铁铠,直至膝盖;战马外蒙牛皮,马首覆有铁门帘;手持的长矛随着战马的奔驰而起伏。随着铁蹄的践踏,仿佛整个大地都在随之颤抖,这些半人半马的勐兽如洪水一般冲向浮桥。
随着军官的号令声,惊惶的守兵便射出了箭矢,箭矢打在铁甲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还没等他们射出第二箭,骑队便已经涌至。女真士兵们举起长矛想要阻挡,但转眼就被吞没。只有最勇敢、纪律最为严明的步兵才能正面抵抗铁骑的冲击,但现在这些守卫浮桥的女真士兵多为老弱,少数抱定求死之心的人挺起长矛刺穿当面敌人的马胸,但没有得到两侧同胞掩护的他很快就被潮水般的敌骑从四面八方攒刺而死。而丢下武器逃走的人也只是多活了几个唿吸,两条腿的人是没法跑过四条腿的马的,他们要么被敌人从背后用长矛和弓箭杀死,要么则被撞倒,然后被践踏而死。转眼之间,守桥的女真士兵就化为乌有。
“放火!把这浮桥烧了!”郝摇旗的声音已经嘶哑了,不过还是足以让部下明白他的意思,骑士们先将几只装满油脂的陶罐打碎在浮桥上,然后用燧石打着火,很快浮桥上就升起了火光,烟火直冲云霄,就好想一根巨大的柱子。
女真左翼。
“贝勒爷,浮桥着火了!”
“什么?”多铎转过身,沿着部下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道道烟柱从河边升起,他数了一下:“一根,两根,三根。糟糕,四座浮桥只剩下一座还完好了!”
“贝勒爷,怎么办?”副将脸上满是惊惶之色,倒不是他胆小。浮桥着火只可能意味着一件事情敌军已经迂回到了自己背后,而古今中外的军人没有不害怕两面受敌的。
“闭嘴!”多铎心烦意乱的呵斥了一声,他自然比那副将想的更多。从对面敌军的士气看,自己先前射中的那人恐怕根本就不是刘成;现在浮桥被烧,只怕阿济格的右翼已经完了,除非自己的左翼能够突然爆发打垮当面的敌军右翼,这一仗的胜负已经没有什么悬念了。既然如此,那剩下的那座浮桥就是唯一生路了,幸好自己的镶白旗实力还基本保持完整。
想到这里,多铎已经瞬间做出了决断,他立即对副将下令道:“我现在去浮桥那里,你率军稍稍后退,准备撤兵?”
“撤兵?”副将还有些晕头转向:“那大汗的中军呢?还有十二贝勒的右翼呢?”
多铎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道:“就剩一座浮桥了,你说是让谁先走?”
副将顿时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多铎跳上战马后对其道:“记住了,慢慢退,把握好各队,交替后撤,别让对面看出破绽来,等我控制住浮桥,你再速退!”
“是!您放心!”这副将也是老行伍了,立刻就明白多铎这是怕对面的敌军发现不对,勐冲过来把行列冲散了,这是撤兵时最害怕的情况。
刘成军右翼。
刘成已经从那匹战马上下来,在胡床上坐的笔直,不过他的脸色已经惨白到即使胭脂都无法遮掩的地步,偏生那股子气势却愈发凌冽,无人敢于劝谏他解甲下去歇息疗伤。
“报!”一个传骑飞马而至,在马背上高声喊道:“左翼格桑大人报,哈撒儿、郝摇旗二将军已经破敌阵,敌军右翼大溃,遗弃甲仗山积,生俘不计其数!”
“好,好,左翼总算是胜了!”众人都是惊喜万分,刘成此战将一半的兵力都给了左翼格桑,后来就连身边的护军都派了过去,可左翼一直没有破敌的消息,众人嘴上不说,心里早就焦急万分。这两军对阵,本就是你死我活的事情,你不能致敌于死地,翻过来敌人就要你的命了。刘成此番派出郝摇旗等于是已经把最后的底牌都打出去了,如果让皇太极翻过盘来,就是一场惨白,恐怕连自己的命都未必保得住。
“传令给格桑,让他不要管俘虏与遗弃的甲仗,立即将炮队移动到东虏中军的侧翼,先以实心弹炮击,然后与我方中军夹击皇太极。为避免配合不当,中军与左翼都交给他节制!”
“是!”那传骑应了一声,将刘成的命令重复了一遍,便打马去了。此时场中的气氛已经轻快了不少,毕竟后金的右翼已溃,而刘成军的右翼死伤虽然不少,但阵型还完整的很,胜负已定,无非是赢多赢少的区别。(未完待续。。)
第七十二章 崩溃下
“起火了!”一个眼尖的将佐突然指着敌军阵后喊道:“东虏阵后起火了!”
叫喊声就好像磁铁将众人的注意力吸了过去,每个人的都向第一个人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道道烟柱从敌军的后方升起,在烟柱的下半部分透出一暗红来,这是火光透过浓烟。每一个人的脸上都露出狂喜之色,胜利已经是触手可及了。
“左翼已经杀到河边了,东虏腹背受敌,必败无疑!”杜国英高声喊道,他的声音引起了一片赞同声,他转过身,对胡床上的刘成高声道:“大人,请吹响号角吧,与迂回到东虏阵后的我军前后夹击,必能大胜!”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杜国英的请求并没有得到允许。坐在胡床上的刘成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一开始杜国英还以为刘成是打算持重,毕竟右翼在先前的激战中损失颇大,既然已经胜券在握,等到在左翼和中军都已经取得决定性优势再让右翼进击也是很正常的选择。可是他很快就发现不对,坐在胡床上的刘成双眼虽然微睁,但却毫无神采,不像是人,倒像是个无生命的泥雕木塑。杜国英大着胆子伸手在刘成眼前晃了晃,发现对方竟然没有反应,顿时慌了神,赶忙上前一把抓住刘成的肩膀,刘成身子一软,便倒入杜国英的怀中,昏死过去。杜国英被吓得呆住了,过了一会儿方才喊道:“大人,大人,你怎么了?醒醒呀!”
“水?水?”
他的声音嘶哑而又生硬,与平时他温和浑厚的声音几乎是两个人,但这是刘成昏死过去以来第一次开口说话。发着高烧的他已经完全失去了时间的概念,昏睡过去多久?他觉得自己太虚弱,虽然已经尽全力叫喊,但实际也就比蚊子的声音大不了多少。不过守候在毡床旁的切桑还是弄明白了病人的意思,他对一旁的侍女低声道:“快,快取参汤来,大人醒了!”
侍女小心的取来温在暖炉上的参汤,小心的托起刘成的脑袋,在脑后用锦垫垫上,然后用银匙撬开他的牙关,将一勺勺温热的参汤喂了进去。一碗参汤下肚,刘成总算是睁开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他的眼神才恢复了清明,口中吐出四个字:“上师,是你?”
“大人您总算是活过来了!”切桑总算是松了口气:“您现在饿吗?”
“嗯!”刘成感觉到自己的胃空的像一个破了口的皮袋,切桑赶忙对侍女道:“取一碗奶糜子来!”
一碗奶糜子下了肚,刘成才觉得浑身上下有了点力气,可饥饿的感觉反倒更厉害了,可切桑却将碗拿开了,看到刘成怨恨的眼神,喇嘛苦笑道:“大人,您已经昏睡过去好几天了,每天就喝了点马奶,已经饿得紧了,现在吃太多会把胃撑坏的,待会再给您吃!”
“这么长时间?”刘成闻言一愣,他下意识的想要伸手去摸自己脖子上的伤口,却发现被布包扎的严严实实,切桑苦笑道:“大人,您这次可是死里逃生,金甲太重,压在肩膀上,把伤口撕裂了,流血过多,等我们发现的时候您的内衣都被血染透了,哎!”
刘成这才回忆起当时的情景,黄金本来就比铁密度要大,而为了提高观赏性,那副金甲比寻常的盔甲要厚不少,一套加起来足有五十多斤,便是个好人穿在身上也不好受,更不要说刘成脖子上有箭伤,金甲的重量压在双肩上,很快就把伤口给撕裂了。偏生当时刘成的精力都用在其他地方,竟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伤口已经撕裂了,待到他听到敌军阵后起火了,精神支柱一松,就昏死了过去。
“赢了就好了!”刘成笑道:“将士们在阵前厮杀,只会比我更凶险!”话说到这里,他才发现帐篷四周满满当当的挤满了人,都是自己的部将,杜国英、格桑、郝摇旗、阿桂、哈撒儿等主要将领一个不少,脸色顿时大变,问道:“怎么回事?你们怎么都在这里?谁去追击东虏了?拿住皇太极了吗?”
众将面面相觑,刘成看在眼里,勃然大怒,顺手抓起一旁的碗便朝最近的杜国英头上扔去:“皇太极乃是我大明的死敌,这次死伤了那么多将士才打败东虏,你却不领兵追击捉拿贼首,难道你不知道一世纵敌,数代之患的道理吗?”
杜国英猝不及防,被碗砸在头上,顿时鲜血横流。他不敢辩解,只得连连磕头谢罪,其他将领也赶忙跪下伏地请罪,切桑赶忙替他们辩解道:“大人,这倒不能全怪诸位将军,大人您昏倒后,敌军左翼的多铎领兵抢占了一座浮桥,然后他将镶白旗大部与皇太极等人过河之后,便放火将浮桥烧了,由于其余三座浮桥已经被郝将军放火烧了,待到我军修好浮桥,已经是两天之后的事情了。”
“那也可以追击呀!”刘成怒道:“我军马比东虏多,就算拉下两天,也不是不可能追上的!”
“大人!”切桑压低了声音,附耳低语道:“您也应该体谅一下众将的心意呀!”
刘成是何等机敏的人,立即就明白了切桑的言下之意。与皇太极、崇祯这些已经根基深厚的集团领袖不同,刘成所在的这个军政集团是由他一手建立起来的,成员的成分十分复杂,有大明的边军、有前流贼、有蒙古各部、有邪教头子、格鲁派僧人、还有大明失意的官员。将这些成分复杂、相互之间矛盾尖锐的势力粘合起来的唯一纽带就是对刘成本人的忠诚,而刘成也用各种利益回报其忠诚。假如刘成死了,即便拿住了皇太极又有谁来赏赐这一战功呢?那还不如留在这里,尽早得到刘成生死的确切消息,自己用这点来指责他们实在是有些无理了。
“都起来吧!”刘成用尽可能温和的语气对众将道:“我方才太过激动了,没有体谅到你们的苦心。大夫在哪里,快来替杜将军处理一下伤口!”
“多谢大人!”杜国英有些狼狈的低下头。
刘成深吸了一口气,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诸位,这次击破东虏,你们都立下了大功,待到我回到大同后,就一一加以赏赐!不过虏酋皇太极乃是大明、也是蒙古的死敌,这次放走了他,实在是可惜!”说到这里,刘成突然咳嗽起来,一旁的切桑赶忙上前一边扶着刘成躺下,一边高声对诸将道:“大人伤势还没有全好,今日便到这里了!”
刘成重伤未愈,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也觉得十分疲倦,便向众将点了点头,便躺了下来,不一会儿便又睡着了。
就这般,刘成休养了两日。为了避免路上颠簸,让伤势加剧,大军也就在原地驻留不动。刘成本正值盛年,这些年又把身体打熬的十分强健,他的伤也只是流血过多,对脏器筋骨都没有什么伤害,有了充足的营养和良好的照顾,两天下来就恢复了不少,除了容易疲乏些,下地脚软些,已经与常人无异。这天申时,刘成刚刚午睡醒来,正在婢女的侍候下喝着奶粥,切桑从外间急匆匆的进来,凑到刘成耳边又低语了几句,刘成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回过头紧盯着切桑:“什么?此事当真?”
“已经让阿桂还有十几个俘虏鉴别过了,确是那人无疑!”切桑的语气十分肯定,刘成低下头,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恢复了平静,重新抬起头来:“把人带进来,别让其他人看到!”
“是,大人!”
当切桑离开帐篷,只留下刘成一人时,他突然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拍着软榻旁的凭几道:“想不到呀想不到,没有死在我的刀下,却死在多尔衮的手上,正是天理报应,丝毫不爽呀!”
遏必隆低着头,他的双手与双脚都戴着沉重的镣铐,冰冷坚硬的钢铁摩擦着他手腕与脚踝上的伤口,剧痛难忍,但与他此时精神上忍受的煎熬比起来,**上的痛苦根本算不了什么,如果不是誓言与责任感支撑着,恐怕他早就自杀来结束这一痛苦了。
“济农大人,人已经带到了!”
“带进来吧!”
卫兵的通传声将遏必隆从痛苦的回忆中惊醒了过来,他走进帐篷,小心的向首座上看去。左右两侧分别站着一个喇嘛和捧刀汉子,当中的那个男人身着宽袍,脸上苍白的可怕,脖子上用白布包裹着,半坐半躺在一张锦榻上,正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己。
“看来多铎先前自称射中刘成倒并非虚言,只可惜没有射死他,要不然这一仗胜的就是大金了,大汗接下来也不会死了,当真是时运不济呀!”遏必隆暗自感叹道。
“你抬起头来!”刘成的声音并不大,但充满了上位者的威严,遏必隆下意识的抬起头,旋即为自己的屈服感觉到羞愧,他咬紧牙关,告诉自己这不过是为了执行已死的大汗的遗命。
“你自称是皇太极的护军首领,却送了皇太极的首级来了!”刘成指着扶几上的那枚首级:“可你先前不是说杀皇太极的是多尔衮三兄弟吗?到底是谁杀了他?为何你把首级送到我这里来?”
“结束大汗性命的是正是在下!”遏必隆稍一犹豫,一字一顿的答道:“也是大汗让在下将首级送到您这里来的!”
“是你杀了皇太极?他又让你把自己的首级送到我这里来?”刘成眉头微皱:“你莫不是疯了!”
遏必隆意识到自己的回答引起了误解,赶忙解释道:“大汗当时已经身中数刀,已经快不行了,他让我带着自己的首级来您这里,请求您的帮助!”
刘成皱了皱眉头,他意识到整个事情十分复杂,于是他低声对遏必隆道:“你把整个事情从头到尾仔细说一遍,不要漏掉一点细节!”
“是!”
时间回转到两天前,后金败军营地。
“呸!这也叫酒,这么酸,都成醋了!”阿济格将入口的酒吐了出来。
“不喝别浪费!”多铎一把将酒壶抓了过来,冷笑道:“也不看看这是啥时候,还嫌酒酸,咱们可是败军之将,有马尿喝就不错了,还嫌酒酸。”
阿济格的脸色变幻,过了一会儿方才颓然低下了头:“多铎,你觉得这次回去大汗会怎么处置咱们?”
“别说处置咱们,是你,就你一个!”多铎冷笑道:“大汗派了两次援兵给你,你的右翼还给打崩了,一个人连滚带爬的跑到中军去,我要是大汗,就立刻把你砍了!”
“这也不能怪我吧!”阿济格顿时急了:“那刘成把那么多兵都聚集到我那边了,我能挺那么久已经不容易了,可你那边也没打垮西虏的右翼呀?”
“我射伤了刘成本人,还把贼军的右翼打的步步败退,最后还保住了浮桥。”多铎冷笑道:“要不是我,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你!”阿济格被多铎这番话说的怒气勃发,一副就要暴怒的样子,可过了一会儿他的火气终究没有爆发出来,反而颓然道:“你说的是,这次大汗若是要论罪,我肯定是跑不掉的了!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我家里的事情到时候你也多看待点!”
看到一奶同胞的兄弟这幅样子,多铎心里也不禁有几分恻然,他给阿济格倒了一杯酒道:“这个自然不必说,你也莫要太过忧心了,这次大军输的这么惨,要是论罪的话,大汗自己责任最大,估计你最多也就罚点银子,削掉爵位便是了,实在不行我和老十四一起替你求求情便是了。”
阿济格正想开口感谢,却听到帐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多铎你自身难保,还想着替阿济格求情?”
“多尔衮,你什么时候到的?”多铎又惊又喜的站起身来,只见站在帐篷门口是一个精悍的年轻人,正是多尔衮。(未完待续。。)
第七十三章 兄弟
“多尔衮,你什么时候到的?”多铎又惊又喜的站起身来,只见站在帐篷门口是一个精悍的年轻人,正是多尔衮。
“已经有一会儿了,正好听到你们两个的说话!”多尔衮径直走进帐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我接到大汗的军令后便赶过来想要与你们汇合,想不到你们已经被刘成打败了,我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我到了,就没有让戈什哈通传。”
“可惜了!”阿济格叹了口气:“你要是到了,说不定我们就打赢了,现在两黄旗已经都被刘成消灭了,就算加上你的正白旗,也打不过刘成了。”
多铎却记着多尔衮方才说的那句话,有些不服气的问道:“多尔衮,你凭啥说我自身难保,明明这次我是有功的!”
“哼!”多尔衮冷笑了一声:“有功?有功有过难道不是大汗一句话的事?你说你有功顶屁用?我问你,刘成将主力集中在阿济格那边,在你那头必定兵力空虚,为何你没能先击破敌军?”
“对,对!”阿济格听了,精神一振,赶忙接口道:“老十四说的不错,你为何没能先打垮刘成的右翼?”
“阿济格你给我闭嘴!”多铎恨恨的瞪了兄长一眼:“刘成的兵可没那么好对付,再说我把他本人都射伤了,再给我一会就行了,都怪阿济格无能!”
眼看阿济格与多铎又要争吵起来,多尔衮冷笑了一声:“你说射伤刘成就射伤刘成了?好,就先把这件事情放过不提了,我听你刚才说是你保住了浮桥?”
“没错!”多铎傲慢的抬起头:“要不是我,四座浮桥就都给那些鞑子烧了,大伙都得完蛋。这总不能算是我的罪状吧?”
“保住浮桥当然不算是过错,可是等大汗他们过河之后你做了什么?”
“当然是把浮桥烧了呀,不然追兵岂不是跟着杀过来了?”
“把当时对岸还有不少咱们的兵马吧?”
“是呀,中军的两黄旗,还有右翼的残兵基本都在河对岸了。”说到这里,多铎恍然大悟,赶忙叫冤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呀,右翼早就给西虏打散了,就算是中军的两黄旗也给敌军压得死死的,根本动弹不得,要是我那时候不烧桥,过来的肯定不是他们,而是刘成的兵马,那时可就都完了!”
“多铎说的没错!”这时阿济格倒是替多铎说起好话来:“当时的情况你是没看到,军心都散了,要是不烧桥,不但两黄旗保不住,就连咱们也别想逃出来!”
“我相信你们说的是真的,可是代善相信吗?留在盛京的其他亲贵相信吗?战死被俘的将士家人相信吗?”多尔衮冷笑道:“几万大军一起出征,别人都死的干干净净,就你的镶白旗全须全尾的活着回去了,换了你会怎么想?换了你是大汗会怎么做?老十五,依我看阿济格说不定还能保住条性命,你估计是死路一条了!”
听了多尔衮这番话,多铎已经是满头冷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正如多尔衮所说的,自从后金起兵以来,从未有过这样的惨败,从征的各旗大军除了多铎的镶白旗先撤兵渡河之外,其他的都损失极为惨重,尤其是皇太极亲领的两黄旗,由于是全旗动员,除了护卫皇太极本人的护军之外,几乎全军覆没。这样的惨败,以后金当时严苛的军法,回到盛京后必然要拿出个替罪羊来,阿济格还能说自己遭到刘成的重兵围攻是以不敌,而多铎却是临敌先退,致使友军覆没,就算他是皇太极的亲弟,努尔哈赤的亲儿子,最好的下场也是剥夺全部权力爵位,幽禁终身。
“十四哥!”多铎一把抓住多尔衮的胳膊:“我知道你的办法最多,快替我想个脱罪的法子出来,这次败仗可真的不能怪我呀!我要是不先去抢浮桥,等刘成把他的左翼掉过头来,大家都得死!”
“不是我不帮你!”多尔衮将自己的胳膊从多铎手中抽了出去:“我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你以为这次八哥会放过我?”
“你?”阿济格听了一愣:“老十四,这话说的怪了?你根本就没参战,哪来的罪名?”
“你们难道没听说过‘失期当斩’吗?”多尔衮冷笑道:“咱们八哥那张嘴的厉害你们还不知道吗?”
“老十四,你也把八哥想的太坏了吧?”阿济格不以为然的笑了笑:“若是按你的说法,咱们三兄弟一个都跑不了,可这一仗输的这么惨,把咱们三个都收拾了,谁还替他对付明国呀?”
“阿济格!”多尔衮冷笑道:“你想想,这一仗下来两黄旗都输光了,倒是我的正白旗和老十五的镶白旗都好好的。八哥手里就一个正蓝旗,还让阿巴泰抓住了,不把咱们兄弟三人收拾了,你说八哥在那个位置上坐的安稳?”
阿济格与多铎的眉头都紧皱了起来,所不同的是阿济格只是傻傻的张大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多铎则咬紧牙关,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唯有多尔衮一屁股坐了下来,随手抓过一只空杯子,笑道:“怎么,我跑了这么远的路,也不给口酒润润喉咙?”
多铎瞪了自己的兄长一眼,将酒壶用力一推,锡制的酒壶滑到多尔衮的手边。多尔衮没有被多铎明显的无礼行动表现出什么,给自己倒了酒,便一饮而尽咂了咂嘴,仿佛全然没有感觉到酒的味道已经发酸了。
“别喝了!”多铎终于耐不住性子,喝道:“十四哥,看你这样子已经有办法了吧,别绕圈子了,说出来吧!”
阿济格赶忙接口道:“对,老十四,自小你的法子就最多,你快说,咱们都听你的!”
“法子?法子我有,就怕你们不敢用?”多尔衮笑道。
“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啥敢用不敢用的?”多铎冷笑道:“十四哥你快说,总不能看着大汗的刀架到咱们脖子上吧?”
“很简单,只要把他杀了就行了!”
“杀了大汗?”阿济格脸色大变:“这,这怎么可以?”
“有什么不可以?”多尔衮冷笑道:“你刚才不是说过了吗?两黄旗都完了,他身边只有一点护军,多铎的镶白旗基本都在。我来的时候没有让外人看到,以有心算无心,杀他不比杀鸡难?”
“那盛京那边怎么办?”阿济格问道。
“一共八旗人马,去掉打光了的两黄旗还剩六旗,我和老十五就有两白旗,再告诉阿巴泰,只要他和咱们搭伙,正蓝旗就是他的了,这就过半了,代善年纪大了,又没有了儿子,只要咱们别去为难他,他也不会出头,剩下的两旗本来就人少,又没人挑头,自然会接受既成事实的。”
阿济格与多铎对视了一眼,多尔衮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又小心隐蔽自己的行踪,肯定不是临时起意,只怕早就有这个打算了。阿济格想了想,答道:“老十四,你只怕是早有这个打算了吧?”
“不错!”多尔衮笑道:“不过八哥对咱们兄弟三人又何尝没有提防呢?要不然当初老汗去世,他为何要逼我们母亲殉葬?还不是怕我们年纪大了难制,先逼杀母亲去除我们的羽翼?”
帐篷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多尔衮方才提到的那件事情在后金的高层一直是一个禁忌的话题。当初努尔哈赤尸骨未凉,皇太极就联合其余三大贝勒迫使父亲的遗孀阿巴亥自杀殉葬,使得当时还年幼的阿济格、多尔衮、多铎三兄弟成了丧母之人。这件事情三人自然不可能忘记,但也决不能提起,否则就会引来杀身之祸。此时多尔衮公然说了出来,只能说明一点他已经决定向皇太极下手了。
“你觉得应该什么时候下手!”多铎的声音有些阴冷,阿济格张了张口,不过没有说话,他手中的兵力很少,既然多铎已经开了口,他已经没有反对的资格了。
“越快越好!”多尔衮压低了声音:“时间越长,我来的消息就越可能泄露出去,现在是个很敏感的时候,八哥是个很精明的人,一不小心就会出纰漏!”
“好,那就马上动手!”多铎站起身来:“就用我的护军,一共有六百人!”
“用不着这么多人,这种事情人多了反而碍事。你挑两百信得过的人就够了,我还带了一百多亲随来,加起来足够了!”多尔衮站起身来,对阿济格道:“我和老十五去动手,你就在这里掌握镶白旗的!”
冷风透过帐篷的缝隙,让烛火轻轻跳动,信笺上的文字就好像有了生命,在跳动舞蹈。皇太极不得不放下毛笔,揉了一下酸胀的眼睛,让其稍微休息一会儿。
“大汗!”遏必隆从帐篷外面进来了,他疲惫的脸上流露出痛苦的表情,由于害怕遭到拥有骑兵优势刘成的追击,皇太极在渡河之后就连夜向东北方向撤退,为此甚至将一部分辎重和伤员都放弃了,这对于人力和物力资源都极其贫乏的女真人来说可是极为痛苦的选择。
“嗯,你们两个稍微等我一会儿,我就快写完了!”皇太极指了指旁边的两张坐垫,示意两人坐下。遏必隆与巴布泰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疑惑,不过他们没有说什么,便静静的坐下了。
很快,皇太极就完成了自己的工作,他将几张写好的信纸放到一旁晾干,一边将其放入两只信封,然后对遏必隆说:“你等会挑几匹好马返回盛京,把一封信交给代善,另外一封信交给济尔哈朗!”
“是,大汗!”出于平日的习惯,遏必隆没有多问什么,走到了皇太极面前准备接信。可是皇太极并没有将信笺立即交给他,而是沉声道:“你马上出发,不要引起其他人注意,而且要将信亲手交给代善和济尔哈朗,明白了吗?”
“是,大汗,我会用牛皮包裹住马蹄,绕过镶白旗的营地的!”遏必隆变得严肃起来,他已经听出了皇太极的言下之意这个“其他人”指的只可能是阿济格与多铎了。
“嗯!”看到遏必隆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皇太极欣慰的点了点头:“事不宜迟,你现在就出发!”
还没等遏必隆接过皇太极递过来的信笺,帐外突然传来几声闷响,遏必隆立刻听出了武器噼砍在**上的声音,他下意识的握住刀柄,回头看了皇太极一眼,平生第一次从主人的眼里看到了一丝惊惶。
“什么人!”皇太极的声音依然保持着平时的威严,同时他向遏必隆做了个手势,示意对方隐藏到屏风后面去。遏必隆灵巧的执行了命令,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是我,老十四!”随声走着进来的是多尔衮,多铎拉后了半步距离,紧随在后的是四名全副武装的甲士,皇太极敏锐发现甲士的战袍上沾有新鲜的血迹。不过他还是装作没有发现的样子,脸上露出一副又惊又喜的表情:“十四弟?你这么快就到了!一路上辛苦了吧?快坐下休息会,我去给你拿点喝的来!”说罢他便朝帐后走去,一副去拿东西的样子。
“不必演戏了,八哥!”多尔衮脸色如常:“外面都是我的人,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皇太极停住脚步,原来的紫脸庞一下子变得惨白,他死死的盯着多尔衮,而多尔衮也毫不示弱的与其对视,良久之后皇太极才低下头来,苦笑道:“我也想到过会有今天,却想不到会来的这么快!”
“我也想不到,真的!”多尔衮笑了笑:“八哥,如果不是这次你输的这么惨,我也绝对不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这就是我们爱新觉罗家的宿命,输了就要死,不是死在敌人手里,就是死在自家人的手里!”
“好,好,好一个输了就要死!”皇太极惨笑了两声,原本笔挺的腰背弯了下来,整个人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几岁:“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手足相残,被那刘成从中取利呢?”(未完待续。。)
第七十四章 突围
“当初八哥逼杀我母亲,处置阿敏、莽古尔泰的时候,怎么没有想到这些呢?”多尔衮冷笑道:“何况就算我们兄弟三个现在不动手,一回到盛京恐怕就是八哥你在召集亲贵来治我们兄弟三个的罪了吧?阿济格是掌右翼之兵,为敌所败;多铎是烧桥致使两旗之兵落入贼手;至于我是失期之罪,一个都跑不了。也许你会假装慈悲,饶了我们的性命,然后幽禁起来,把两白旗之兵收归己有,以补偿两黄旗的损失,我猜的不错吧?”
皇太极半响没有出声,多尔衮也没有说什么,除了蜡烛芯燃烧发出的噼啵声之外,便再无其他打破帐篷内的平静。终于,皇太极叹了口气:“既然你是这么想,我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多尔衮从怀中取出一只铜瓶,丢了过去:“八哥,如果你把这里的东西都喝下去的话,我们保证绝不伤害你的子女!”
皇太极弯腰捡起那铜瓶,端详了一会,突然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老十四,看来你是早有准备呀,连这玩意都随身带着,我以前还真是小看你了!”
“不,八哥,这是给我自己准备的!”多尔衮笑道:“我可不想像莽古尔泰那样死的不明不白的,只是想不到用到你头上了!”
“好,好,当真是世事难料!”皇太极惨笑一声,扭开铜瓶的口,将其拿到嘴边一副要将其一饮而尽的样子,多尔衮与多铎眼看着当初逼杀自己母亲的大敌即将服毒自尽,唿吸也禁不住变得粗重起来,多铎更是下意识的身体前倾,伸出脖子,仿佛这样可以看得更加清楚一点。
“杀!”皇太极突然将那铜瓶向多尔衮投去,同时向后一跃,多尔衮下意识的向旁边一闪,避开了铜瓶,正好砸在他身后的一名甲士脸上,顿时血流满面。还没等多尔衮回过神来,突然从屏风后面跳出一人来,却是遏必隆,当头便一刀噼了过来。多尔衮哪里想到帐篷里还有旁人,已经来不及拔刀,下意识的将旁边的甲士扯了过来,挡在身前。遏必隆一刀噼在脖子上,顿时要了那甲士的性命。他此时已经存了必死之心,一边挥刀勐噼,一边高声喊道:“大汗快走,这里有我断后!”
“无妨,只要杀了这几个鼠辈,外面的贼人不足为患!”说话间皇太极已经取了墙上的弓箭来,右手拇指勾弦,不及将弓引满便射了一箭出去,正中冲上来甲士的右眼,扑地便倒,随即避开下一名甲士的噼砍,便用弓弦勒住了对手的脖子,顺手拔出腰间短刀便割断了那甲士的喉咙,转眼之间,随多尔衮入帐的四名甲士,除了一人还在于遏必隆放对,其余三人已经横尸地上。在皇太极与多铎、多尔衮兄弟之间已经再无阻拦。皇太极丢下短刀,从箭囊中取出一箭,勾弦引弓,搭箭上弦,对准了多尔衮,冷笑道:“老十四,,我若是你在这个时候就不会乱动!”
多尔衮与多铎已经拔刀在手,但看到皇太极满弓待射,两人脸色都变得极为难看。努尔哈赤的十几个儿子由于生长于戎马之中,多身体强健,娴于弓马,而皇太极在其中尤为突出,其臂力射术仿佛努尔哈赤,即便是素来以勇力而闻名的莽古尔泰、阿巴泰都比不上他。这一点多铎与多尔衮都很清楚,此时在这么近的距离内让皇太极张弓待发,稍一动弹便是死路一条。
转眼之间遏必隆已将那最后一名甲士解决了,看到皇太极已经制住了对方,心中大喜,赶忙还刀入鞘,从一旁的兵器架上拿起一根长枪,站在皇太极身旁:“大汗,我护着你冲出去!”
“不急!”皇太极冷静的看了看左右,却没有如遏必隆建议的那样冲出去,他知道多尔衮素来处事周密,如果他敢入帐杀自己,只怕外间已经都是他的人了,如果贸然冲出去也难以突围,而且在白尔格河那一战中自己的两黄旗已经丢光了,而多铎的镶白旗因为先渡河损失很小,加上多尔衮的正白旗,硬拼实力肯定是不成的。还不如将这两人在这里制住了,剩下一个阿济格性格暴躁,没有主见,就好对付了。
转眼之间,皇太极已经把利害得失想清楚了,冷声道:“遏必隆,你将他们两人绑了!”
“是!”遏必隆看了看左右,没有现成的绳索,只得将一旁的马鞍上的皮索解了两条下来,来绑多尔衮。多尔衮此时也猜出了皇太极的打算,但被对方的强弓逼着,只要自己一张口便是穿喉之祸,便是千般手段,万种谋略,也只能徒唿奈何。
正当多尔衮焦虑万分的时候,突然一股强风从外间吹来,将那蜡烛吹灭了,帐内顿时一片漆黑。多尔衮反应极快,立刻脚上一勾,同时肩膀一沉,便撞在遏必隆的腰眼上,将其掀翻在地,然后便朝帐外跑去,口中喊道:“快跑!”他刚刚跑出帐篷,便觉得头顶一凉,仿佛有一物从头顶掠过,伸手一摸才发现帽子已经不翼而飞,连发辫都被打散了,显然黑暗中皇太极朝自己射了一箭,只是射高了寸许,他顾不得太多,连滚带爬的向远处跑去。
“好险!”多尔衮想起方才的惊险,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来,若非恰巧有风吹灭了蜡烛,此时自己恐怕已经被捆得结实,成了皇太极砧板上的肉了。他连忙高声喊道:“多铎,你没事吧!”
“没事!”多铎从阴影中跑了出来,看到多尔衮的狼狈模样,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还没等他开口问,多尔衮便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别废话了,这就是头勐虎,今日若是让他逃出去,我们兄弟三人谁也别想活,来人,来人!”
“主子在!”
“小人在!”
从黑暗中跑出十余名甲士来,多尔衮也不废话,高声道:“帐篷里出来的就算是条狗,也给我乱刀分尸了,斩其魁首者,赏银万两,两处庄子,生口五十,封固山额真;斩其从者,赏格减半!”
众甲士听闻赏格,士气大振,立即向帐篷围了过去。由于甲士们都贪图重赏,且害怕天黑放箭误伤自己人,又担心乱箭之下不知道是何人杀人立功,便纷纷相戒不得放箭,皆持刀矛慢慢围了上去。当相距帐篷约有七八步远时,突然听到帐内一声大喝,冲出一个持矛武士来,却是遏必隆,皇太极紧随其后。遏必隆在前持矛相护,皇太极在后张弓射杀,主仆二人一连杀了六七人,挡者披靡。过了片刻,皇太极从旁边抢过一匹马来,翻身上马,遏必隆在马下持矛相护,更是勇气倍增。
“蠢材,放箭呀,为何不放箭!”在一旁观战的多铎早就急红了眼,他心里清楚虽然自己与多尔衮的两白旗对皇太极已经占据了压倒性的兵力优势,但不管怎么说人家还是名正言顺的博格达彻辰汗,自己与多尔衮不过是他的臣子。若是乘着现在夜黑风高,四周都是自己的心腹将其杀了也就罢了,若是让其熬到天亮只怕又生出什么变数来。
众甲士听到身后首领的命令,赶忙纷纷张弓放箭,皇太极与遏必隆身上有甲,一时间还未曾受伤,可那战马立即中了十余箭,嘶鸣着倒下。两人无奈之下,只得退入帐篷之中,外间包围的甲士畏惧两人的勇武,一时间也不敢冲入帐内,只是将其围住了。
“罢了,看来今日是要死在这里了!”皇太极拔出胸甲上的两支箭,叹道:“爱新觉罗家的人死于刀箭之下倒也没什么,只是没想到竟然是自家兄弟下的手!”
“大汗!”遏必隆一手拄矛,单膝跪下:“请让奴才当先,为您遮挡箭矢!”
“好,好!”见遏必隆如此忠勇,饶是皇太极素来心机深沉,此时也不禁热泪盈眶,他数了数胡禄中的箭矢,笑道:“我这里还剩九支箭,待会便要射杀九贼,你也莫要输给我!”
遏必隆磕了个头道:“奴才如何敢于大汗相比,自当先入地府,为您开道!”
这时帐外突然传来一阵叫喊声,听起来颇为惊惶。皇太极与遏必隆不禁面面相觑,这个时候难道还有谁会来搭救自己不成?正当两人又惊又疑的时候,听到有人高声喊道:“多铎刺杀大汗,罪不容诛!我巴布泰领兵前来平叛,凡临阵弃弓矢而降的,一律既往不咎,罪止多铎一人,有反戈一击,皆录其功,斩杀其首者,赏银万两,世袭国公!”
皇太极与遏必隆本以为必死,突然听到有了救兵,不由得狂喜。两人赶忙冲出帐来,向外间杀去。外间包围的甲士本就心虚,在夜里又分不清敌人多少,遭到内外夹击顿时大乱。皇太极主奴二人连杀数人,与救兵聚到了一起,只见为首一人正是巴布泰,皇太极赶忙问道:“老九,你有多少人马?”
“大汗!”巴布泰赶忙让部下给皇太极与遏必隆空出两匹马来,低声道:“我方才听一个奴才说多铎领兵鬼鬼祟祟的往您这里来了,觉得形势不对,便带了二十多个亲随过来了!”
“那赶快走,多尔衮的正白旗也到了,我们不是他的对手!”皇太极一听就知道形势已经不可为,赶忙调转马头想要走,突然背后飞来一阵箭雨,他发出一声闷哼,巴布泰赶忙伸手将其扶住了:“大汗,您受伤了吗?”
“快走,再晚就走不了了!”皇太极推开巴布泰的手,用力抽了两下战马,伏在马背上往西而去。
“追,给我追!”多尔衮眼见得皇太极一行人往西而去,拉过一匹马,大声喝道:“决不能放过了!”
众甲士赶忙跳上战马,借助月光的一点光亮向西追去,他们一边抽打着战马,一边脱下身上的甲胄,以减轻战马的负担。突然,一声闷雷响起,随即骤雨从空中直落而下,黄豆大小的雨滴打在众人的脸上,隐隐的生疼,雨水混合着血水,混着满地的尸体蜿蜒流动。天地间拉起了一层帘幕,将什么都遮掩住了。多尔衮愤懑的勒住缰绳,跳下马来,仰天叹道:“天不助我!天不助我呀!”
雨水打在遏必隆的脸上,遮挡住了他的视线,七八步外便是一片模煳,他只得死死盯住皇太极的马尾,咬住不放。约莫跑出去大半个时辰,雨势渐渐小了,他才看清前面皇太极伏在马背上,摇晃不定,倒像是已经昏死过去的样子。遏必隆打马上前,勒住皇太极的坐骑,将其扶起一看,才发现对方脸色惨白,唿吸急促,赶忙高声喊道:“快停下来,停下来,大汗出事了!”
巴布泰听到遏必隆的叫喊,赶忙勒马,众人将皇太极扶下马来,这才发现其右肋中了一箭,正好从两片甲叶之间穿了进去,入肉颇深,很有可能已经伤了内脏,血更是不知道流了多少。若是在平日里还说不定能抢救回来,而此时在旷野之中,一无大夫,二无药物,就连一碗热水都没有,实在是让人徒唿奈何。
“九爷,这附近可有人家?”遏必隆急忙问道。
“人家?”巴布泰露出一丝苦笑,且不说这草原之上本就人烟稀少,即便有人,大军往返之后连草都没了,人早就没影了。遏必隆看到他如此表情,知道希望渺茫,不由得抱住皇太极失声痛哭起来。
也许是被遏必隆惊动,皇太极的身体抽搐了两下,悠悠醒了过来,低声问道:“这里是哪里!”遏必隆大喜:“大汗,是我遏必隆呀!我们逃出来了!”
“哦!”皇太极看了看左右,叹道:“想不到竟然逃出来了,这都要多亏了你呀,遏必隆!”
“这都是奴才的本分!”遏必隆已经是涕泪满面,他将皇太极扶着坐起身来:“大汗,您稍等会,九爷已经让人去四处去找大夫了!”(未完待续。。)
第七十五章 一锅粥
”
“大夫?”皇太极看了看四周,惨笑道:“这里哪有大夫,罢了,便是今日了,遏必隆你去把老九叫来,我有要紧事交代你们!”
“是!”遏必隆含泪叫来巴布泰,两人在皇太极身旁跪下,几个亲兵用毡毯和长矛搭了个临时的挡雨棚,枭雄末路,苦雨滴滴,打在众人的甲叶上,发出一声声闷响,更是添了几分寒意。皇太极打了个寒颤,觉得一股寒意直透胸口,知道自己的时日已经不多了,叹道:“看来这便是我的死地,也罢,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当初刘大刀纵横一世,不也死在了萨尔浒上。我好歹没有落在多尔衮他们几个手上,临死前身边还有你们几个,上天也算得上待我不薄了!”
遏必隆与巴布泰看到皇太极这幅样子,都不禁垂泪,遏必隆扯下护颈:“大汗您西归,身边岂能没有服侍的人呢?请允许我先行一步,为您开道吧!”
皇太极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苦呢?我知你对我忠心不二,只是我死后八旗子弟谁来照管?你若是真心为我好,可做完事情后,再出家替我超度祈福便是了!”
“那些事情自有二爷、七爷、九爷他们去做,我不过是一介武夫,又有什么本事来处置这些事情?超度祈福之事,自有喇嘛僧侣去做,遏必隆双手满是血腥,又有什么本事替您超度祈福?黄泉路远,还是让我先行一步,替您开道吧!”说罢,遏必隆便拔出短刀,便要自刎。皇太极见状,喝道:“住口,遏必隆,我还没死你就不尊君命了吗?老九有老九的差使,你有你的差使,还不把刀放下,仔细听着!”
遏必隆见皇太极疾言厉色,赶忙放下刀,垂首听命。皇太极这才松了口气,他喘息了两下,方才低声道:“待我死后,遏必隆你就取下我的首级,去刘成那里”
“带您的首级去刘成那里?”遏必隆大吃了一惊,还以为自己听差了。
“都仔细听着,等我说完了再开口!”皇太极不耐烦的打断了遏必隆的话头,急促的喘息了几口后说:“你将我的首级献上,刘成必定肯见你。你将今晚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刘成,请他将被俘的两黄旗人马放给你,你就愿意做他的先锋,征讨两白旗的逆贼,事成之后我八旗子弟便奉他为主,任其驱使!”
“这,这”遏必隆目瞪口呆的跌坐在地上,皇太极话语中巨大的信息量将他已经冲晕头脑了,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一旁的巴布泰还要好些,他思忖了一下问道:“八哥,只怕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吧?刘成就算见了您的首级,也未必会把两黄旗交给遏必隆。要是他当真以两黄旗为先锋,攻打多尔衮他们,岂不是我们八旗子弟自相残杀,他却坐山观虎斗?”
“这些都在我的预料之中了!”皇太极的脸上泛出一丝笑容:“老九,白格尔河之战后,大金三面受敌的形势已成,无论多尔衮他们怎么折腾,也是瓮底游鱼,落败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刘成是天下枭雄,他拿下辽东后,绝不会以此为满足,必然会挥军南下;这一点明国也清楚,所以肯定会想法子扯刘成的后腿的,好不让这块肥肉落到他嘴里!”
“是呀,那为何不向明国称臣求和议,寻求明国朝廷的庇护来对抗刘成呢?”
“哎,老九你还是只能看到小处呀!”皇太极叹了口气:“如果我们向明国朝廷称臣议和,就必然要退出盛京辽阳,那数十万旗民的田产家业怎么办?何况以刘成过去的作为看,即便和议成了,他也不会善罢甘休。他能走到今天这步,在明国朝廷中必有奥援,如果翻过脸来那时怎么办?与其如此不如早点投入刘成麾下,为其效犬马之劳,他入主中原时,也不会亏待了我八旗子弟。”
“入主中原?八哥您真的觉得刘成会这么做?”
“老九,我只不过具有辽东、朝鲜、左翼蒙古就一心想着打进北京城,坐南朝北。刘成拿下辽东之后,东至大海,西至天山,南至大同、北至燕然山,皆听从他的号令。你说他会满足于当一个区区的大同总兵?好,就算他真的对明国天子赤胆忠心,你觉得明国的天子、大臣们会放心的下他?自古以来塞外豪杰一统草原的,下一步无不是挥军南下的,刘成也不会例外,不确定的无非是谁先动手,谁赢谁输罢了!”
巴布泰点了点头,他已经被皇太极完全说服了,他想了想道:“大汗说的是,如果要选边站的话,肯定要选强的一边,刘成比明国强多了,选他自然不错。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让我们与多尔衮他们自相残杀,消耗大金的实力。”
“刘成当然会这么做,他若是不这么做就不是刘成了!”皇太极冷笑了一声:“若是我是他,也会让我们八旗自相残杀,消耗实力,要不然他现在手头上大概也就四五万军,大金白格尔河一战虽败,剩下的也至少还有五六万军,这么大一块肉,他如何放得下心吃下肚?可那又有什么法子,谁叫我们在白格尔河打输了呢?至少刘成不会把我们赶回山林之中,他又不缺土地,缺的是和人口士兵。只要将来他能够入主中原,这些损失就都是值得的。”说到这里,皇太极的唿吸一下子变得急促起来,眼神也变得涣散,巴布泰知道其时间已经不多了,赶忙将其扶起,问道:“大汗,那我做什么呢?”
“你,你赶快去宁古塔那儿,去告诉老七,千万别让多尔衮他们把正蓝旗给拉过去了。”皇太极死死的抓住巴布泰的胳膊,力气之大以至于让巴布泰几乎叫出声来:“你告诉老七,多尔衮他们是打不进中原的,刘成可以,打不过他就加入他!”说到这里,皇太极的身体突然急剧的抽搐了起来,鲜血从他的鼻子里面流了出来,很快就将他的胸口染红了。此时的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遏必隆,流露出痛苦的神情。
“得罪了,大汗!”遏必隆忍痛拔出短刀,用力刺入皇太极的心脏。皇太极的脸上的痛苦消失了,目光中露出解脱之色。
“原来是这么回事!”刘成看了看遏必隆,只见此人面部肌肉抽搐,显然这场回忆对他来说也是痛苦的折磨。他点了点头:“来人,将他带下去,好生看待!”
“是,大人!”郝摇旗应了一声,出外传令去了。待到遏必隆被带下去后,刘成向切桑问道:“上师,你觉得此人说的是真的吗?”
“我不知道此人所说的是真是假,不过皇太极的首级已经经由众人查证过,这个假不了,多尔衮杀兄篡位之事也很容易查证,这两件事情是铁板钉钉的。”
“嗯!”刘成点了点头,切桑的意思很明显,揣测遏必隆方才说的那些话是真是假根本没必要,只要皇太极已死和多尔衮杀兄篡位这两件事情无误,后金政权接下来就必然会陷入分裂动荡之中,剩下的无非是如何插手其中从中渔利了,唯一出乎自己预料之外的是皇太极居然这么果决,连自己的脑袋都拿来做筹码。想到这里,刘成投向皇太极首级的目光也变得复杂了起来。
“真是人杰呀,就算是要死了都要插一手!”刘成突然喟叹道:“上师,你挑几个得力的人把皇太极的尸首迁来,为他做一场法事,好好安葬了吧!”
“是,大人!”切桑应了一声:“那朝廷那边呢?这么重要的事情恐怕首级是少不了的吧?”
“嗯!”刘成点了点头,像皇太极这样的敌酋首级肯定是要送到京师点验的,他想了想道:“那就用黄金为他另外铸造一头,与尸体缝在一起下葬吧!”
“是,大人!”切桑应了一声,转身出帐去了。刘成斜倚在锦榻上,考虑了一会儿,高声道:“传阿桂来!”
阿桂进了帐,看到刘成斜倚在锦榻上,打着盹儿,他不敢惊扰了,只得束手站在一旁。过了约莫半响功夫,刘成悠然醒来,看到阿桂笑道:“来了?好,坐下说话吧!”
“多谢大人!”阿桂躬身拜了一拜,便依照蒙古人的风俗在旁边盘腿坐下。
“你跟随我也有好几年了吧!”刘成坐直了身体,笑道。
“禀告大人,有三年了!”阿桂恭声答道。
“这么久了!”刘成笑道:“时间过得太快了,我都没有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出去独领一军,执掌方面?”
“多、多谢大人,小,小人愿意!”惊诧和紧张让阿桂结巴了起来,他也知道随着刘成势力的不断扩张,身边一些比较老资格的部将都被外放出去独领一军,但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自己,毕竟白旺等人资比自己老的多,而且他在刘成的护军里给郝摇旗当副手,也没有什么在外领军的经验。
“好!”刘成笑了笑,将遏必隆方才说的事情简要复述了一遍,笑道:“既然皇太极临死前还要我去插一脚,那我也不客气了。两黄旗都给他是不可能的,我打算让遏必隆从俘虏中挑一千人走,再给你一千人,一同去辽东,阿克敦和林河水那边也由你节制,我还会给硕垒写一封信,让他也出兵支援你,你打算怎么做?”
“这个”阿桂想了一会儿,苦笑道:“大人见谅,小人一会儿还真摸不出什么头绪来!”
“皇太极一死,东虏那边就成了一团乱麻,莫说你,我一时间也摸不出什么头绪来,不过可以换一个角度来看!”刘成笑了笑:“皇太极一死,东虏内部就是群雄争霸,多尔衮三兄弟是一拨;遏必隆他们是一拨;剩下的各自一个山头。咱们现在就好比下注,先别急着下注,向两边放放水,等情况差不多了再说,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大人您的意思是坐山观虎斗?”阿桂疑惑的问道。
“差不多,你去了那边后,不用自己动手,先把阿克敦那边整合好,我把硕垒的那个儿子也派给你,这样硕垒就不会不下注,有车臣部做你的后盾,你就有了坐山观虎斗的资格。遏必隆与多尔衮他们打得越热闹越好,反正都不是咱们自家的孩子,死的再多也不伤心。你过去不是在辽西郡中待过吗?那些投降东虏的辽东将门应该认识不少吧,这个时候他们肯定是彷徨无计,你伸一根麻绳过去,肯定能拉不少人过来!折腾到明年秋天,应该就差不多分出胜负了,那时候我们再来个连锅端!”
“小人明白了!”阿桂听到这里,已经心悦诚服。
“记住了,别急着下注!咱们这边底牌还多着呢,让他们自己打自己,他们现在打得越凶,我们最后动起手来就越轻松!”
京师,温府。
天际高远,一行鸿雁飞过,滑过天际,庭院幽深,落叶点点,更增添了几分寥落。
“已经是晚秋了呀!”温体仁抱皮裘而坐,看着天空的鸿雁叹道。
“是呀!时间过得好快呀!”楸枰旁对坐的杨嗣昌也叹道:“算来新税也开征快一年了,幸好流寇战事也有了一点眉目,希望明年就能停征新税,乐享太平吧!”
“嗯!”温体仁笑了笑:“希望如此吧,不过要是李自成就抚了,那些乌鸦们估计又会鼓噪起来了吧!”
“乌鸦?温公是说谏官们吧?”杨嗣昌笑道:“李自成要是就抚了,那陕西群贼也就基本平息了,那些乌鸦们又能说些什么?”
“文弱呀文弱,你还是想不透呀!”温体仁摇头笑道:“他们争得是权位,你独掌军机处一日,他们就会攻讦你一日。现在是因为战事太紧,圣上替你遮风挡雨,才暂时平息了少许。等到关内的流贼平了,圣上自然也不会那么偏袒你了,你觉得他们还会这么老实?”
杨嗣昌叹了口气,没有说话。他心里清楚温体仁的未竞之意,显然对方是希望在平定流贼后暂退一步,将手中独揽的大权放一部分出来。这倒也符合大明轮流坐庄的权力潜规则,这对他自己也是一件好事,毕竟就算是崇祯,也不会希望一个臣子太长时间独揽大权,只是这样真的好吗?(未完待续。。)
第七十六章 封侯与顺义王
温体仁见杨嗣昌沉吟不语,以为对方贪恋手中的大权,不愿做出让步,他微微一笑,随手在楸枰上下了一子:“文弱呀,这世事如棋,有时候要刚勐精进,而有时候要以退为进。你现在身为首辅,又主持军机处,那刘成还是你令尊选拔自行伍,在你手上还平定了陕西流贼,替令尊洗清了罪名。可谓是位高权重,功成名就。可水满则溢,月盈则亏,世事变化无常,岂有长久的道理?与其到那个时候不得不下来,还不如主动一点,持盈保泰,保全令名不是更好?”
“那温公的意思是让我辞去首辅之位?”
“那倒不必了!”温体仁笑道:“如今朝中能够像你这样又习于军国之事,还能得到圣上信任的也没有别人了,若是去职何人来主持中枢,辅佐圣上?只是这军机处参掌军国大事,又距离圣上不过是一墙之隔,你身为首辅同时兼任这里,恐怕不是长久之计吧?”
“多谢温公提点!”杨嗣昌点了点头:“这个我也明白,首辅身为外廷之首,再插手内廷的确不是太合适,只是眼下形势危急,我大明内忧外患,我也是临时”
“闯贼不是已经求抚了吗?”温体仁打断了杨嗣昌的辩解,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关外虽然还有东虏,可那是万年间就闹起来的了,已经有二十多年,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平定的,你难道还打算执掌军机处到平定东虏?文弱呀,你身为人臣,却掌人主之柄,这可是太阿倒持,岂能长久?满朝文武,宫中天子,都盯着你,难道你忘了当初张太岳是什么下场吗?”说到这里,他可能觉得自己的语气太过严厉了,叹了口气道:“岂是也不是要让你尽去大权,你可以辞去军机处的差使,让陈新甲来接着便是了,与过去又有什么区别?”
“那便照温公说的办吧,我回去就上书天子,请求辞去军机处的差使!”杨嗣昌笑了笑:“说实话,两边的差使也太过繁重,我也的确是快撑不下去了,这样也好,至少能多点时间来与温公下两手棋!”说到这里,他也下了一子,笑道:“温公,你看我这子应对的如何?”
“好,好,妙招!”温体仁看了看棋盘,拊掌笑道:“待我也好好想想!”
这时,一名奴仆快步跑了进来,对杨嗣昌附耳低语了几句。
“什么?陈大人来了,就在外面,快请他进来!”杨嗣昌的眉头立即紧皱了起来,是什么事情能让陈新甲丢掉军机处那一大摊子跑自己这来?难道是李自成招抚的事情出了纰漏?
转眼间便看到陈新甲进了庭院,只见脸上满是掩不住的兴奋,连袖子都卷了起来,向杨嗣昌与温体仁抱了个团揖,便从怀中取出一份塘报递了过来:“杨先生您请看,大同那边的加急塘报!”
“大同?刘成那边又出了什么事情?”杨嗣昌看了一眼陈新甲,打开文书刚看了两行,眼睛便不由自主的瞪大了,他霍的一下跳起身来,一下子就把面前的棋盘掀翻了,棋子洒落了一地。正对着棋盘冥思苦想的温体仁顿时恼了:“文弱,你这是作甚?输了便输了嘛!”
“温公,皇、皇太极死了!”杨嗣昌的声音和身体都在剧烈的颤抖,连带着那份塘报,就好像蜻蜓的翅膀。
“谁,谁死了?”温体仁没有听清楚杨嗣昌的话,站起身来便要伸手去接杨嗣昌手里的塘报。
“皇太极!东虏酋首!被刘成在白格尔河畔击斩,斩首七千余纪,生俘一万四千余人,甲仗山积!”此时的杨嗣昌已经全然没有了平日里首辅的城府和风度,双目微红,手足颤抖,浑如一个突然中了五百万彩票的赌徒。
“什么?当真?快给我看看!”温体仁一把抢过塘报,一边看一边念叨道:“这不太可能吧,刘成该不会是谎报军情吧?”
“应该不会!”杨嗣昌已经从方才的狂喜中恢复了过来:“七千余级首级,刘成就算是去杀良冒功也不容易弄到七千多壮丁的首级吧?还有俘获的甲仗,生口,这些都是骗不了人的。皇太极乃是东虏之首,并非寻常小头目,何况他还说虏酋的首级随后就送来,最多请个朝鲜使臣前来看看就知道是真是假!刘成是个精细人,还不至于蠢到撒这么容易揭破的慌!”
“若是真的,那就是封侯之功了!”温体仁将塘报还给杨嗣昌,眉头紧皱了起来。
“封侯是板上钉钉的了,俘虏这么多人,连虏酋都死了,东虏恐怕是元气大伤!刘成若不是已经有了妻室,只怕天子还会赐婚!“”又看了看塘报,杨嗣昌突然叹道:“刘成也咽喉中箭,身负重伤,哎,为何这一箭不高上寸许呢?”
温体仁脸色微变,他挥了挥手示意一旁的奴仆退下,庭院里只剩下他与杨嗣昌、陈新甲三人。他压低声音道:“文弱何出此言?刘成也是有功之臣呀!”
“当初朝鲜之役,虏酋努尔哈赤时任建州卫指挥使,他亦请出兵朝鲜,屏护辽东,那时他何尝不是我大明的有功之臣?谁能想到二十年后他成为我大明的心腹大患?”杨嗣昌的声音不大,但却十分坚定:“此时忠未必彼时忠,掌一郡时忠未必掌一省时忠,只有使其大小相制,强干弱枝,方为长久之计!刘成现在就已经掌握了漠南诸部,其妻又是准格尔部之公主,与漠西,漠北诸部交好。利兵坚甲、骏马火器俱全,此番他击斩皇太极,重创东虏是对我大明有利,可要是将来他举兵谋反,又有谁来抵挡他呢?”
“那文弱你以为应当如何办?”
“升其爵禄以酬其功,分其部众削其权!”杨嗣昌稍一思忖答道:“有功必赏是朝廷的法度,其击斩虏酋乃是立下了大功,自然应当重赏,否则不足以激励将士有杀敌报国之心!分其部众则可防患于未然!温公,你以为如何?”
“嗯,文弱持身公正,深得我心。这样吧,明日你我上书圣上,请求封刘成为侯,同时封额哲为顺义王,遣其出塞,带金帛奖励有功部众,招揽人心,有机会便让他与阿布奈并为汗,以分刘成之势!”
“甚好,如此一来这额哲必然感激朝廷,同时分走刘成一半的部众,力分则弱,相互牵制,也算得上是一举两得了!”
朝邑。
“大人,这是这半年来的账目!”徐显明将厚厚的一叠账本放到刘成面前,小心的退到一旁垂手而立。
“这里没有旁人,你也不必这么拘礼!”刘成并没有去翻账薄,笑着指了指旁边的那张椅子:“坐下说话吧!”
“多谢大人!”徐显明跟随刘成久了,知道对方是个爽快人,便落下半边屁股,笑道:“小人便逾越了!”
“我这大半年都在带兵打仗,朝邑这边也都没有怎么管,其实这里才是我的根本,若无你在这里调度转运,白格尔河那边也赢不了,辛苦你了!”
徐显明赶忙站起身来:“大人临白刃,冒箭矢于阵前,小人不过是在书案前打打算盘,如何敢当辛苦二字!”
“当得起,我说当得起便当得起!”刘成笑道:“说说吧,你掌着我的钱袋子,这段时间有什么难处?”
“难处倒也说不上!”徐显明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只是手头上有点紧!”
“有点紧?”刘成点了点头:“打起仗来,花钱如流水,也是没办法,不过你放心,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直到明年秋天我都不会有大的动作了,就算秋后要动兵,规模也会比这次小得多!”
“那就好说了!”徐显明的脸上现出了安心的神色,旋即问道:“规模会比这次小得多?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皇太极被多尔衮所杀,接下来他们兄弟内斗,我便可以坐观成败,像这次这样出倾国之兵是不用了!”刘成笑了笑:“估计未来两年你的日子要好过多了!”
“那大人觉得应该钱花在哪个方面?”
刘成欣赏的点了点头,这位计委主任不是个守财奴,明白钱花出去才是钱的道理,仅凭这一点就胜过了当时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了。
“这上面有十九个问题!”刘成从怀中取出一张白纸,递给徐显明:“从明年开始,从我私人的收入中拿出百分之一来,用于奖励解决了任何一个问题的人。任何解决了其中一个问题的人都可以得到我私人收入百分之一的奖励。除此之外,他还能得到济农的朋友的称号,拥有随时可以亲自晋见我的特权!”
“百分之一?”徐显明瞪大了眼睛,虽然打理刘成自己财产的人不是他,但作为计委的主办,他还是知道一个大概的数字的。刘成的私人财产主要由三部分组成:河套地区的大片土地、各地的矿山收入;朝邑的数十家工厂以及各种获利丰厚的长途贸易;济农与大同总兵的黑白利益。这些收入加起来大概超过一年八十万两白银,也正是有了这样一大笔收入,刘成才能从中亚各地招募雇佣兵、动员蒙古各部、维持自己的军事机器的运转。如果依照刘成方才许下的诺言,那就是说他愿意为每个问题付出八千两银子,这个价码在当时真可谓是天价了,至于后面“济农的朋友”这一称号与随时面见刘成的特权反倒没留意了。想到这里,徐显明下意识的向白纸上看去,只见上面的第一个问题是:“找出将现有火炮射击频率提高一倍的办法!”他下意识的咦了一声。
“这些问题都是如何改进火器的威力,提高金属加工能力、提高火药威力、减轻火炮重量、降低制造成本的。”刘成笑了笑:“我已经将每个问题可能的思路都列在下面了,这对于提高军力很重要,我希望能够尽快将其一一解决。待会你便将这十九个问题交给刘宗敏与汤慕尧,让他们在工厂里贴出告示,任何人有想法的,都可以让他来见我,即便是不能成功,只要是有可取之处的,我都会有赏赐!”
“是,是大人!”徐显明将那张白纸小心折好。他眼见得对方立下这等大功,身上还有伤,不呆在大同静养,却一路颠簸跑到朝邑来拿出重金悬赏改进火器,明显是有非常之志。而自己在内地所见大明已经是一片衰败气象,内地的明军除了极少数精锐,大部分都衣甲不完,贫弊交加,相比起刘成麾下的骄兵悍将,与土鸡瓦犬无异,若是刘成起兵,取大明而代之易如反掌。想到这里,徐显明竭力按奈住自己剧烈的心跳,躬身道:“大人请放心,您行事顺天应人,定然是无往而不利!”
刘成突然听到部下这句前言不搭后语的马屁,不禁有些愕然,但看到徐显明那隐隐透出兴奋与野心眼睛,才明白了过来。原来这徐显明也是个明白人呀,他微微一笑道:“若是没有你们,我也走不到今天这一步呀!”
“大人抬举了,臣不过是庸碌之辈,尽了一点本分罢了,能遇上您实在是祖上积下的福分!”说到这里,徐显明起身向刘成拜了一拜,恭声道:“大人请先休息,臣先告退了!”说罢他躬着身子倒退了几步,到了门边方才转身出去了。
“看来这世道明眼人也不少呀!”看着徐显明的背影,刘成笑了笑。他重伤初愈,说了这么说话也有些疲累,正准备找个地方歇息。却看到赵文德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神色惶急。
“建生呀,出什么事了吗?”
“大人,京师有要紧消息!”赵文德压低声音道:“朝廷要封你为侯!”
“哦!这不是好事嘛!封侯总要涨点俸禄吧!我这正缺钱呢!”刘成笑道:“怎么看你的样子不是很高兴嘛!”
“在下不是为了这个!”赵文德低声道:“除此之外,朝廷还封额哲为顺义王,听说还要遣其出塞,犒赏漠南各部有功之贵酋!”
(未完待续。。)
第七十七章 忠诚
“封额哲为顺义王,听说还要遣其出塞,犒赏漠南各部有功之贵酋!”刘成重复了一遍赵文德说的话,抬头朝天,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来:“皇太极呀皇太极,你我之间还真说不清是敌是友,要不然为啥我刚把你的首级送到京师去,朝廷就让人来挖我的墙角了!说实话,我现在还真有点后悔没有接受你的提议,与你约为兄弟,共分明国了!你说,咱们的那位皇上是不是也性子太急了点,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破谋臣亡,我还没打进盛京城呢!难道他不怕我掉过头杀进北京城吗?”
赵文德不敢出声,站在一旁束手而立。刘成笑了两声:“可惜你已经死了,死人是没法与我履约的了,也只好委屈你在地下看这场大戏了。不过你放心,很快我就会把你那三个弟弟送到地下去陪你的!”说到这里,刘成突然站起身来,厉声道:“赵先生,你替我立刻起草一封文书给归化城,让他们好好招待这位顺义王!”
归化城。
“怎么样,够大吧?”雪花星星点点的落到仆固成的脸上,在他的头发与胡子间融化。
仆固合艾从毡车里探出头来,一大片建筑平铺在黄河岸边,高耸的浮屠、隆起的围墙、僧房。老人深吸了一口气,虔诚的双手合十向银佛寺行礼。
“大伯,一年多来这里可是大变样了!”仆固成得意洋洋的比划着:“想必汉人的京师也不过如此吧?”
“这都是济农大人的恩德!”仆固合艾打算了侄儿的话头:“对了,其他各部的首领都到了吗?”
“差不多了!”仆固成小心的答道:“大伯您的路途算是最远的几个了,先去寺院里面歇息吧!”
“且慢!”仆固合艾:“先去拜见大汗与济农夫人吧!”
“叔父,您一路这么辛苦,还是先去歇息吧!”
“胡说!”仆固合艾那两条已经花白的眉头皱了起来:“大汗与济农夫人是主,我们是仆,岂有不先去拜见主人,就先去休息的道理?我过去是怎么教你的?战场上要冲在大人前面,大人休息的时候你要睁大眼睛。比学问、比脑子我们是比不过汉人的,只能忠实、勤勉,踏踏实实的做事情,别去耍那点小聪明。汉人那边之所以出问题,就是因为他们聪明人太多了,老实人太少了,臣子都想着自己的事情,没人想着大汗,我们蒙古人可不能学他们,明白吗?”
“是,是,大伯说的是!”仆固成被仆固合艾训斥的不敢抬头,过了一会儿他才低声道:“大伯,其实是济农夫人身体不太舒服,在静养,这段时间不见外客的!”
“真的?”仆固合艾怀疑的看了侄儿一眼。
“当然是真的!”仆固成的额头上渗出一层冷汗:“这种事情我哪敢骗您!”
“哼!谅你也不敢!”仆固合艾冷哼了一声,重新回到马车里。看到伯父放过了自己,仆固成这才松了口气,向车夫做了个手势,示意继续前进。
仆固合艾来到住处,刚刚歇下来,就听到外间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他皱了皱眉头道:“是谁,进来吧!”
房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十余个身着皮裘的老人,几乎每个人的下巴上都满是丰茂的白须,古罕长着一张结实红润的脸;哈儿罕则双肩下垂,身材细长,秃顶的头发上只有几丛头发;乞蔑尔还是那么孔武有力,下巴的胡子整理的整整齐齐,除此之外,还有不少陌生的面孔。仆固合艾楞了一下,皱起了眉头,他不喜欢这种局面,显然这些人是有目的而来,每个人都知道内情,唯有自己一无所知。
古罕与仆固合艾拥抱了一下,亲吻了老友的脸颊,接下来是哈儿罕,乞蔑尔,每个人都彬彬有礼,但他们的眼神却让仆固合艾心中说不出的烦躁。这些人用轻松的语气讨论着自己部落里添了多少马、牛、羊;通过买卖羊毛、筋角贸易赚了多少钱;自己的儿孙获得了多少战利品还有薪饷。他们的声音轻松而又快活,但是仆固合艾还是能感觉到这些轻松地语气下隐藏了一些东西只是自己不知道是具体什么。
“对了,仆固老哥,你听说过了吗?”古罕好像是终于听到了仆固合艾的心声,笑着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听说什么?”仆固合艾:“我根本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怎么知道听说过了没有?”
“啊,你还不知道?”古罕露出一副大惊小怪的表情,这让仆固合艾分外恼火:“你不知道吗?明国天子封济农大人为侯,还封额哲为顺义王了!”
“额哲?那个额哲?”仆固合艾一下子还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的问道。
“还能有哪个?大汗的哥哥,林丹汗的长子呀!”
仆固合艾长大了嘴巴,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了过来。林丹汗之死虽然不过是几年前的事情,但对他来说却已经宛若隔世吗,至于额哲这个名字,更是早已留在了大脑的最深处,突然被人提起来,不禁有些恍惚。
“老哥,老哥!”古罕见仆固合艾在走神,赶忙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问道:“你咋了?”
“没啥!”仆固合艾摇了摇头:“你确定?明国皇帝为啥要封额哲当顺义王?他在北京可没立啥功劳!”
古罕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老哥,你还不知道,这边都传遍了!”
“古罕,你就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旁边一个陌生面孔的汉子笑道:“最要紧的却没说,仆固老哥,有消息说明国朝廷要让这额哲来咱们这边巡视,发犒赏呢!”
“发犒赏?”仆固合艾脸上露出怀疑的神色,可是那个陌生的汉子用极肯定的语气说:“没错,就是发犒赏,银子、茶叶、上好的丝绸、粮食、啥都有,只要你肯去,人人有份!”说到这里,他转过头扫了众人一眼:“我说的是不是呀?”
仆固合艾又从众人的脸上看到了那种让他觉得厌烦的神秘笑容,他厌烦的摆了摆手:“你们是说明国要封额哲当顺义王,又派他来这里巡视我们,还发犒赏,是吗?”
“是呀!”众人齐声答道。
“那你们都去见他,去拿这犒赏?”仆固合艾问道。
众人点头如捣蒜一般,方才说话那个陌生汉子还笑道:“磕个头就有白白的好处为啥不拿,反正咱们给孛儿只斤家的磕头也是本分!是吧?”
“放屁!”仆固合艾的脸涨的通红,他抢上前就给了刚刚说话那人一个耳光,喝道:“草原上有孛儿只斤家血脉的多了呢,难道你们一个个都磕头过去?一点银子、茶叶拿来就忘了自己的主人是谁?你们也配当蒙古人?”
“这个”那汉子突然挨了仆固合艾一耳光,反而给吓住了,古罕赶忙上前拉住仆固合艾,低声劝道:“这额哲怎么说也是林丹汗的长子,说来他还是大汗的兄长呢,大伙去给他磕几个头,也不算过分吧!”
仆固合艾一把将古罕推开,喝道:“古罕,你别把水搅浑了。难道你忘了当初的事情吗?林丹汗倒行逆施,放着好好的黄教不信,硬要改信花教,结果弄得众叛亲离,不得不向西迁徙。又和明国人打仗,结果被济农大人在宁夏大败。如果落在卜失兔的手中,额哲也好,阿布奈也罢,都会和林丹汗一样,被卜失兔用毡毯包起来,用战马践踏而死,是济农大人的慈悲让额哲保住了性命,让阿布奈当上了大汗,而孛儿只斤的血脉只会要了他们的命。至于你们,你们的妻子和女儿会沦为卜失兔的妻妾;孩子会沦为放羊的奴隶,你们自己即没有力气放牧牛羊,又没有美色取悦卜失兔,唯一的下场就是像年老的猎犬,割断喉咙丢给饿狼!”
仆固合艾的疾言厉色让屋内的众人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白,过了好一会儿古罕方才低声道:“仆固老哥,我们自然不会忘记了济农大人的恩德,只是这件事情毕竟济农夫人都没有表示什么,我们去敷衍一下,顺便混点好处,也算不得太过分吧?”
“古罕,绵羊都比你聪明点!”仆固合艾冷笑道:“济农大人斩杀了东虏的首领,立下了那么大的功劳,明国的天子才封了他一个侯;额哲在北京城里啥都没做,却封了他一个王,还让他巡视犒赏我们,你说这是为什么?你说济农夫人没有表示什么,难道这种事情难道还需要她下命令吗?你家养犬看到野狼过来,难道还要你命令之后才上去撕咬?那这种狗养了有什么用?”
屋内众人面面相觑,过了约莫半响功夫,古罕小心的问道:“你这么说听起来也有道理,可济农没开口,我们几个心里还是有些虚了!”
“古罕呀古罕,真不知道你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仆固合艾脸上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济农大人毕竟是明国的大臣,难道你让他明明白白下令让你们不得去见额哲?这种话你叫他怎么说出口?而且济农夫人为啥早不生病,晚不生病,现在就突然病了?还有你们这消息是从哪里来的?这种事情济农大人肯定比你们先知道,为何他什么话都没说?不表态其实就是一种态度了!”
仆固合艾的最后一句话击中了众人的要害,蒙古人虽然淳朴,这些人都是酋长长老,勾心斗角的事情就算没做过,也肯定见过了。刘成不在这里也就罢了,可敏敏称病不见外客,这就有点反常了,该不会上位者是要乘着这个机会考验众人的忠诚吧?想到这里,众人就慌了神,那古罕道:“要不我们先去切桑活佛那儿打听打听,他是济农大人的心腹,一定知道内情!”
“哼!”仆固合艾冷笑了一声:“我敢打赌,这个时候你们肯定见不到切桑。”
众人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一个年级最轻的偷偷出了门,过了约莫一顿饭功夫他重新回来,众人的目光一下子聚集到他脸上了。他摇了摇头:“没见着,当值的喇嘛说切桑活佛闭关参悟佛法,谁都不见!”
古罕还不死心:“那有没有说啥时候出关?”
“当值喇嘛说啥时候参悟完了,啥时候出来,具体时间他也不知道!”
“仆固老哥,您说咱们现在该怎么办?”众人一下子将仆固合艾围在当中,就好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啥都别干,就当这事什么都没发生过!”仆固合艾想了想:“不过你们先前估计也说了不少不该说的话,这种事情肯定瞒不过上面的人!”
“啊!那有没有什么法子补救?”
“补救?”仆固合艾想了想:“我倒是有个办法,就是怕你们不敢干!”
“什么法子?”古罕赶忙问道:“只要您拿的出来,我们就没什么不敢办的!”
“对对,仆固老哥,请您说吧!”
“说吧!”
“说来也简单!”仆固合艾笑了笑:“明国天子突然给了额哲一个顺义王的帽子,是因为觉得济农大人实力太强,害怕其消灭东虏之后,威胁明国,想要用额哲来招揽一批部众,来削弱济农大人的实力。其实这种办法汉人皇帝一直在用,拿个空头衔、还有各种赏赐来引诱我们蒙古人相互仇杀,他就安全了。可偏偏大人是明国的大臣,没有办法明面上反对,这就是你们的机会了。”
屋内的人都不是菜鸟,此时无不明白了仆固合艾的意思。仆固合艾看了看众人的脸色,笑道:“富贵险中求,干不干就看你们自己的了!”
湛蓝的天空下,天地交界之处,南北两边如屏风一般的山头隐隐可见,过了这道山口便是塞外草原。一行骑队缓缓而行,数面大旗在朔风的吹拂下猎猎作响,只能依稀看到上面有“明”“使”几个字。(未完待续。。)
第七十八章 孙传庭
“王爷,您要不进车里来,外面风太大了!”孙传庭从毡车探出头来,对在马车旁策马而行的额哲说。
额哲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光滑柔润,与两旁随行的将士黝黑粗糙的面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朔风吹在脸上便如同刀割一般,在京师羁旅三年之后,自己竟然如这些汉家书生一般已经有些不习惯塞外的朔风了,不过自己的胸膛里跳动的还是一颗蒙古人的心。
“无妨,孙先生,我想再骑会儿马!”额哲高声对毡车喊道,说罢他用力踢了一下马腹,策马向前疾驰而去。
“孙先生,王爷的事情您无需担心,小人跟上去便是了!”一个头发已经有些花白的蒙古人向孙传庭笑了笑,策马跟了上去。孙传庭点了点头,放下车厢的窗帘。由于刘成的穿越,史发生了改变,孙传庭在崇祯八年升为顺天府府丞之后,并没有像史上那样在第二年请缨出任形势危急的陕西巡抚,从此踏上了其显赫的军事生涯。而是依照大多数同僚一样依序升迁,干了一任顺天府府丞后,去了礼部当了主客清吏司郎中(相当于现在的外交部下面某个大局的主官),正好遇到这件差使,便随同额哲出塞宣慰蒙古各部,以酬其庸。
虽然相对杨嗣昌来,孙传庭不过是个微末小吏。但在内心深处他并不赞同杨嗣昌利用额哲来笼络蒙古各部,来削弱刘成实力的做法。孙传庭虽然是进士出身,但却是山西代州人,那里比邻边塞,自古便是胡汉混杂、民风彪悍之地。他虽然自小便折节读书,但却不是对世事不通的腐儒,对于塞外胡人的情况颇为了解。在他看来蒙古人虽然对血脉颇为看重,但更看重的却是实力。额哲虽然是林丹汗的长子,但这些年来都在京师,身边连百骑都没有,而刘成这些年来领着蒙古人东征西讨,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又有强援在外,仅凭一个孛儿只斤的姓氏就能让蒙古人弃刘成而归他?这又怎么可能呢。何况刘成虽然这些年来一直在扩张实力,但对东虏交战却不遗余力,而且对朝廷也并没有什么不恭顺的地方,现在他刚刚击斩了皇太极,立下盖世之功。可朝廷只给他一个侯爵,同时却封在京师未发一矢的额哲为王,并让其公然去挖刘成的墙角,这让天下人如何心服?身为一国之首辅,不禀正道而行,却玩弄那些小手段,以求侥幸之利,自古以来岂有能成事的?
介于杨嗣昌的权势和自己的身份,孙传庭从没有将自己的想法透露给任何人,毕竟身为使团的实际负责人(额哲不过是个还没到二十的孩子),他总不能公然说这次出使就是一次错误。但自从他离开京师,就越来越对前途感觉到悲观。
孙传庭在车中心绪烦乱,便随手取出数枚铜钱,卜卦起来,他一连算了几次,卦象都不太好,最好也不过是个中下罢了,心中越发阴郁起来,不由得感叹道:“我本以为今年连破流寇东虏,国家有中兴之兆,现在看来我还是太过乐观了!”
使团出了边塞,便一路向西北而去,前往归化城,随着车辙向北,天气也愈发寒冷,风势也愈发凌冽,路上草木凋零,时常一天下来也不见一个人影。北风卷过,时常可以看到骷髅白骨散处于长草之间,孙传庭看在眼里,心中越发黯然。他暗想杨嗣昌这计策当真是在玩火,刘成在塞外的权威势力乃是这些皑皑白骨堆积而成的,岂是一个黄口小儿几句话就能消解的?若是激怒了他大军南下,只怕这等景象就要出现在中原,到了那个时候你杨文弱又拿什么来应付呢?
孙传庭心中烦恼,附带对额哲的观感也越发恶劣了起来,每日里只是躲在毡车里,对什么都只当没看见。时间久了,额哲也看出了这位明国大臣对自己的态度,他本不过是不满二十的少年,其中最重要的几年时间还在北京当囚徒,哪里教过他这些人情世故。索性也懒得理会这个总是黑着脸的孙先生,自己就好像一头出笼的鸟儿。就这般又走了六七天,终于遇到一个牧群,为首的是个身材不高的老汉,只见其黑瘦的脸庞,脸上密密麻麻都是皱纹,看不出多大年纪,头戴皮帽,身上穿着交领的呢绒袍子,腰间束着皮带,上面插着一柄短刀。身后跟着的几个牧人皆身着皮衣,马鞍两边分别挂着角弓与箭,腰间挂着马刀,正警惕的看着这群不速之客。
“你们是哪个万户所辖的?”额哲策马过来,傲慢的用蒙语问道。
“万户?”那老汉笑了笑,回头与身后的随从低声说了句什么,后面的几个牧人好像听到什么极为可笑的事情,哈哈大笑了起来。额哲顿时大怒,喝道:“我问你话呢?你是哪个万户下辖的?”
额哲的愤怒没有起到效果,那几个牧人笑的更大声了,幸好那老汉看到这一行人服色华贵,知道应该不是寻常人,笑道:“草原上已经没有什么万户了,我们是古罕老爷札萨克的牧民,正在往河套那边去过冬呢!”
“没有万户,这怎么可能?”额哲闻言大惊:“难道你们忘记了达延汗的札撒了吗?”
“呵呵!”那老汉笑道:“您是从哪里来的?济农大人早就已经制定了新的札撒了,废除万户,将各部划分成多个札萨克,已经好几年了!”
“济农大人制定了新的札撒?”
“没错呀,阿布奈大汗年纪还小,由各部长老与活佛们组成的忽里勒台来拟定新的札撒,再由济农大人来批准!银佛寺门口都有张贴的呀!看你这样子也是蒙古人吧,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刘成,你好大的胆子!”额哲咬紧牙关,已经怒到了极点。原来达延汗统一蒙古后,将各部划分为左右各三万户,并将其均分给自己的儿子统领,继承汗位的图鲁博罗特实际上获得部众并没有比其他儿子超出太多。而在蒙古也形成了一个惯例像万户这个级别的贵酋,只能由达延汗的子孙来担任,比如杀死林丹汗的卜失兔汗实际上也是达延汗的子孙。从此之后,除去漠西的卫拉特人与哈撒儿系的科尔沁部,实际上漠南漠北的蒙古各部首领实际上都是达延汗的子孙,反正杀来杀去都是肉烂在锅里。为了打击达延汗的众多子嗣,并加强对各部的控制消除离心倾向,刘成索性废除了万户这个政治单位,将征服的部众划分为一百多个札萨克(最早只有八十多个,后来随着部众的增加,札萨克的数量也随之增加)。每个札萨克的首领都拥有行政、司法、军事的权力,一旦出征,首领们有义务依照规定的数量征发士兵与马匹参战,然后由临时任命的将领重新编练成军。由于每个札萨克的部众远少于万户,刘成就不用担心会出现尾大不掉的现象,而且也无需遵循唯有达延汗的子孙方能担任万户首领的惯例。本来依照蒙古的惯例,即便阿布奈继承了林丹汗的大位,额哲也有权利获得至少六分之一的部众(执掌某个万户),可是刘成现在已经把万户这个单位给彻底废除了,这等于断了额哲的后路,难怪他如此恼怒。
“你是什么人,竟然敢直唿济农大人的名字!”那老汉现出怒色来,他回头吆喝了一声,他身后的几个骑士或者拔刀,或者张弓搭箭,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眼看就要打起来了。
“老丈莫怒!”孙传庭虽然不懂得蒙语,但还是看得出气氛不不对,他赶忙上前通过传译向那老汗笑道:“我们是明国天子的使臣,这位便是林丹汗的长子,你们阿布奈汗的亲生哥哥额哲。他先前都在京师居住,不晓得你们这边的顾忌,还请见谅!”
“明国天子的使臣?阿布奈汗的亲哥哥?”那老汉将信将疑的看了看额哲与孙传庭的服色容止,想了想回头做了个手势:“既然是这样,那便算了,你们是往归化城去吧?这天气像是要下雪的样子,今晚便在一起歇息吧!”
“那便多谢老丈了!”孙传庭笑道。
于是那老汉便赶着牧群往西边走了几里路,到了一个水泡子旁。有一个不大的营盘,约有三四十帐,羊马牲畜颇多。那老汉颇有些得意的指着那些牲畜道:“这些牲畜都是这两三年生出来的,济农大人执掌各部后,各部不再相攻,而且每年冬天可以南下越冬,可以用牲畜粪便和汉人交换秸秆饲料,每年不知道少死多少牛羊!”
“哦!那济农可是有惠于百姓呀!”孙传庭笑道。
“可不是嘛!”老汉笑道:“过去大伙儿你打我,我打你,谁都过不好,还不是为了冬天多口吃的,现在有了蜂窝煤,又有饲料,冬天好过多了!”
果然如那老汉所说的,天刚黑就下起雪来。众人赶忙扎下营盘,那老汉杀了两口羊,请孙传庭与额哲过来饮酒。席中孙传庭看到那老汉对额哲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心下对杨嗣昌计划的评价又低了三分。
次日天明,孙传庭便继续向西而行,随着距离黄河越来越近,遇到的牧民也越来越多,一问多半是南下去避冬的,看到成群的牲畜与牧民。孙传庭心下越发沉了下去,显然蒙古人在刘成手下过得越好,就越不会理会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顺义王。
到了十一月底,使团终于抵达了归化城。他们遭到了十分热情的接待。但让孙传庭感到庆幸的是,刘成并不在这里,按照接待他们的切桑喇嘛的说法,归化城冬天太寒冷,济农大人身负箭伤,在朝邑养伤去了。孙传庭便向留在归化城的众人颁布了旨意,而额哲则整日里联络各部老人,企图找到几个“心怀旧恩”的忠义之士!
但让额哲失望的是,绝大多数人都对他保持着一种敬而远之的态度。并不是说归化城中的人们对他不够尊重,恰恰相反,几乎每个人对他的礼节都无可挑剔,但都透着一种疏离感,仿佛他不是林丹汗的长子,而是从北京而来的某个汉家使臣。很快失望就变成了愤懑,而额哲还没有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终于在某一天的下午冲突爆发了额哲用鞭子狠狠的抽打一个军官,理由是对他不够尊重。敏敏立刻做出了处罚,那个军官被打了二十鞭子,理由是对大汗的兄长不够尊敬。即使像额哲这样一个没有什么人生经验的少年也明白这不过是适得其反如果说先前在无可挑剔的礼节下是陌生的疏离感,而现在则是即将满溢而出的恶意!
“孙先生,怎么会这样!”额哲愤懑的对孙传庭抱怨道:“我明明是林丹汗的长子,达延汗的嫡系子孙,朝廷也封我为顺义王,为什么这里的人都这样对我?阿布奈明明只是个啥都不懂的孩子,而他们却把他尊为大汗,而我只是‘大汗的哥哥’!”
“因为他是刘成的义子,而你不是!”孙传庭从书本上抬起头来,他当然不会蠢到直接告诉对方实话。他稍微斟酌了一下:“王爷,这座城市是刘成建立起来的,这里的人自然是忠于他的,而您是一个外来的人!”
“您的意思是让我去其他地方找?”额哲兴奋的问道。
“我的意思是你应该回到京师过安稳日子,这样对你、对刘成、对大明都好!”孙传庭想了想,决定还是把话说的稍微那么容易让人接受一点:“王爷,您为什么不更有耐心一些呢?像这种事情须得从长计议呀!”
“耐心?”额哲完全没有听出来孙传庭的言辞下隐藏的真实意思,他叹了口气:“孙先生,您难道没有看到,才几年时间蒙古人就忘记了谁才是林丹汗的长子,他们像一群绵羊一样跟着刘成,却忘记了只有成吉思汗的子孙才有权利高举着大纛!要是再这么下去,他们就会把我是谁都忘掉的!”(未完待续。。)
第七十九章 闷杀
“他们这样因为林丹汗带来的只有死亡、失败和饥饿;而刘成给俺们带来了胜利、食物和更好的生活。顶点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而且如果是我的话,会千方百计的让所有人都忘掉林丹汗还有这个儿子的,这对你有好处!”孙传庭正考虑自己是否应该隐晦的提醒一下额哲,突然外间突然传仆役的通传声:“大人,外面有七八个贵酋求见!”
“贵酋?他们有说来意吗?”
“他们说是来拜见额尔孔果洛额哲的!”
“额尔孔果洛额哲?”孙传庭闻言一愣,额哲赶忙应道:“这是来找我的,额尔孔果洛额哲是我的全名!额哲不过是在京师为了方便起的汉名!”
“哦,既然是这样就让他们进来吧!”孙传庭点了点头。那仆役应了一声,退了下去,不一会儿便领着七八个蒙古贵酋回来了。那几个蒙古贵酋站在门口,目光便一下子聚集在了额哲身上,为首那人脸上露出犹疑的神色,不时回头与身旁的人交头接耳,仿佛是有什么难以决断的事情。
“仆固阿伯!是我呀!“额哲站起身来,身形有些颤抖,对为首的那人道:“你认不出我了吗?我是额尔孔果洛额哲呀!”
“额尔孔果洛额哲?”仆固合艾眯起眼睛,仔细辨认着眼前翩翩少年的面容,半响之后方才笑道:“当真是你,多年未见,我都认不出来了!”
终于等到了来访的客人,额哲心中不禁一阵激动,他强自按奈下心中的激动:“仆固阿伯,你还是那副样子,一点也没变!”
“哎,我已经老了!”仆固合艾笑了笑:“倒是几年下来,额尔孔果洛额哲已经长成了这么漂亮的小伙子了,我都不敢认了!”
“漂亮!”仆固合艾这句话触动了额哲心里最敏感的那块神经,他最忌讳的事情就是被软禁在京师几年之后,父汗的旧部将其视为汉人而非蒙古人,那他借助明国之力,争取父汗一部分旧部与刘成分庭抗礼的计划就彻底破产了。情急之下,额哲从腰间拔出短刀,在左右脸颊上各划了两刀:“你们放心,额尔孔果洛额哲虽然在汉人的地方呆了几年,但依旧没有忘记自己是苍狼白鹿的子孙,身上流着孛儿只斤家的血脉!”(草原上游牧民族的战士经常在划伤自己的脸庞,以证明自己不害怕疼痛。)
看到额哲突兀的举动,仆固合艾一时间惊呆了,随即他的眼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即有几分骄傲又有几分痛楚,一旁的孙传庭注意到了这点,心中闪过一丝不祥的征兆。
“额尔孔果洛额哲,您这又是何必呢?”旁边的几名贵酋赶忙上前,招唿仆人取来药膏替其敷上。额哲推开药膏,道:“列位叔父、伯父,这位便是孙大人。明国天子已经封我为顺义王,让我与阿布奈分领漠南各部,不知你们帮不帮我?”
“荒唐,权力岂能依靠祈求获得?”额哲话刚出口,孙传庭的眉头便皱了起来,看来这位新鲜出炉的顺义王在政治上并没有什么天赋,按说在京师这几年他实际上是个囚徒,按说聪明人在这种生活里可以学到许多有用的东西的,至少不应该这么快就亮出底牌。
果然不出孙传庭的所料,客人们交换着眼色,却没有人开口回答,直到额哲明显已经耐心将尽的时候,仆固合艾终于开口了:“台吉,漠南各部现在是济农大人统领!”
“什么济农大人,他不过是个乘火打劫的强盗!”这些天来积累的愤懑终于爆发了出来,额哲勐地站起身来:“他是个汉人,娶了个卫拉特贱种,根本没有资格担任济农。现在明国天子已经封我为顺义王,只要一张圣旨,那个强夺济农之位的强盗就得乖乖的滚回京师去!草原又会回到孛儿只斤家族的手中!”
“凭征服者的权利!”站在额哲身后,孙传庭嘴角上翘,露出一丝讥诮的笑容:“刘成的确是乘火打劫的强盗,不过你祖先不也是吗?当强盗抢来的东西,再被强盗抢走,这不是很公平吗?”他小心的向后退了一步,好距离额哲远一点。如果说那几个跪在地上的蒙古人突然用匕首捅进额哲的肚皮,他可一点也不会觉得奇怪,他可不想被这个蠢货牵连进去。
“我自然是支持您的,毕竟您才是林丹汗的长子!”仆固合艾终于给出自己的答案,虽然声音了无生气,就好像是出自一个木偶。不过这对于额哲来说已经足够了,他兴奋的点了点头:“仆固阿伯,我不会忘记您的恩情的,那其他人呢?”
“我们都和仆固合艾大人站在一边!”众人的回答十分整齐。额哲踌躇满志的点了点头:“很好,孙大人,麻烦您去准备一下,待会我就要犒赏这些人!”
“是,王爷,请您稍待!”孙传庭的笑容可掬,他的声音轻快,正如他的步伐。孙传庭再也不想和这个蠢货待在一起了,而把削弱刘成势力的希望寄托在这个蠢货身上的那些人恐怕也聪明不到哪儿去。一想到这里,孙传庭嘴角的笑容就消失了。
当房门在孙传庭的身后合拢,几个贵酋显而易见的松了口气。仆固合艾不露痕迹的使了个眼色,一个人小心退出门外。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一切的额哲重新坐了下来,向众人摆了摆手:“这里没有外人,大家都坐下说话吧,不必拘礼!”
“台吉,我有见要紧的事情想要向您禀告!”仆固合艾道。
“要紧的事情?”额哲的兴趣被勾搭起来了:“莫非是关于那个刘成的?”
“不错!”仆固合艾走到额哲面前,好像是要附耳低语的样子,突然,他伸出双手紧紧抓住了额哲的双臂,就好像秃鹫抓住了自己的猎物。
“你这是干嘛?快放开!”还没等额哲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其他几个贵酋也扑了上来,将他按倒在地。此时额哲总算是感觉到有些不对了,他一边奋力挣扎,一边高声喊道:“快放开我,仆固合艾,我是孛儿只斤氏的子孙,是林丹汗的儿子,大明天子封我为顺义王,不然你们要倒霉的!”
“我本来还在犹豫是否放你一条生路的!”仆固合艾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忧伤:“不过让你活下去只会丢孛儿只斤氏的脸,什么时候成吉思汗的子孙需要依靠明国皇帝的旨意来保命的?你放心,我会让你死的像一个孛儿只斤的!”
说罢,他便摘下自己皮帽按在额哲的脸上,地上的躯体剧烈的挣扎起来,但在七八双有力的大手之下,额哲的挣扎根本就是徒劳。很快挣扎就变成了垂死的抽搐,仆固合艾却不放松一天,突然皮帽下得躯体传来一阵剧烈的痉挛,然后便不动了。
仆固合艾又按了好一会儿,方才揭开皮帽。皮帽下是一张惊恐万状的脸,仆固合艾叹了口气,伸手将死者圆瞪的双眼合上,站起身来:“把他的尸体放到床上,我们走!”
郧阳,闯军老营。
“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宋献策的脸上满是兴奋,他以那条跛腿容许的最快速度爬上台阶,走进堂屋。这让正在与部将们商议事情的李自成好奇的抬起头来:“宋先生,有什么好消息?”
“是不是熊文灿的那个师爷总算降低价码了?”袁宗第咧着嘴,露出满不在乎的笑容:“宋先生,那个熊文灿简直就是个臭虫,不把咱们的血洗干净,他就决不松口!”原来李自成为了避免遭到官军围攻,便在杀了张献忠与曹操,并吞其部众之后,向熊文灿献出二人的首级并请求招安。与当时的绝大多数明朝文官一样,熊文灿也将这视为大发横财的机会,他派出的幕友向李自成开出了九十万两白银的盘子,即便李自成这些年来抢来了无数金银珠宝,要一下子拿出九十万两白银的贿赂之后只怕也是囊空如洗了。再说谁也不知道这笔贿赂会不会只是个开始,因此随着天气的寒冷,招安的进程也渐渐停滞了下来。
“当然不是,比这个要好多了!”宋献策捋了捋颔下胡须,他这些日子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毕竟最早提出求抚的建议的就是他,如果招安失败了,他在农民军的地位也会大为下降。
“我就说嘛,那个师爷和我小时候那个地主老爷一个模子出来的,银子的事情要让他松口比登天还难!”袁宗第说到这里,伸手摸了摸腰间的铁鞭:“要依俺的意思呀,对那些官老爷还是这玩意顶用,一下下去立刻什么都肯了!”
“汉举哥,先听宋先生说话!”李过的性情比较稳重,他知道袁宗第一直反对向朝廷求抚的,因此才替其打圆场。
“嗯,宋先生请讲,有什么好消息!”李自成做了个手势,几个亲兵都退到了堂下。
“京师来的消息!”宋献策道:“刘成击斩皇太极后,朝廷封其为武安侯,又封林丹汗的长子额哲为顺义王,让其出塞犒赏有功的蒙古各部。”说到这里,宋献策稍微停顿了一下,得意洋洋的说:“半个月前,额哲在归化城暴病而亡!”
“哎,这关我们屁事!”袁宗第失望的摇了摇头:“一个蒙古鞑子死了就死了呗,还好消息!”
“汉举,不要打断宋先生的话!”李自成厉声道,随即他对宋献策道:“宋先生,请您替我们分析一下,这个消息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闯王!”胜利在握的宋献策对袁宗第的冒犯并不以为意,他笑着点了点头:“大伙儿都知道刘成在不久前斩杀了皇太极,立下了偌大的功劳,可是朝廷却只封了他一个武安侯,却给了那个额哲一个王爵,还让其犒赏有功的蒙古各部,而那个额哲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参战过,闯王,您说朝廷为啥这么做?”
李自成沉吟了片刻,用不确定的语气说:“莫不是想要用这个额哲来削弱刘成的实力!”
“不错!”宋献策勐拍了一下大腿:“这个顺义王可不是随便给的封号。嘉靖二十九年(1550),俺答汗兵临北京城下,胁求通贡,史称庚戌之变。次年明朝迫于俺答威势,开马市于宣府、大同等地,旋因闭市而战事复开。隆庆四年(1570),以俺答之孙把汉那吉降明为契机,明蒙开始和谈,俺答以亡入自己领地的赵全等九名汉人换回那吉。次年明朝封俺答为顺义王,两边议定通贡互市条款,自此数十年汉蒙两边不复交兵!”
李自成笑道:“原来如此!这俺答汗倒是个厉害人物,想来朝廷给额哲这个封号也是希望他与大明交好!”
“闯王,事情可没有这么简单,也正是这位俺答汗,他本是土默特部的首领,实力强盛之后却将蒙古大汗逼走,占据了大汗的地盘!”
“原来还有这个讲究!”李自成一愣,若是这么说,朝廷想要利用这个额哲来牵制刘成的实力的意图简直是昭然若揭,而这个节骨眼上额哲却突然“暴病而亡”,这么说来,这个“暴病”恐怕就另有内情了。
“闯王,我已经查过了这个额哲是个二十不到的少年,为啥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到了刘成的地盘上就突然‘暴病’而亡?这也未免太蹊跷了吧?”
“肯定是刘成下的手!”袁宗第勐拍了一下手掌:“这厮好生跋扈,连朝廷封的王也敢杀!”
李自成看了李过一眼,李过想了想,沉声道:“就算不是刘成下的手,也和他有关系!”
“补之与汉举将军说得对!”宋献策笑道:“可是我们都能看出来,朝廷肯定更清楚内情,那为何朝廷不但不治他的罪,还在塘报里说‘额哲暴病而亡’,替刘成的谎话背书呢?”(未完待续。。)
第八十章 黄雀
“这还不简单!”袁宗第笑道:“朝廷的官儿都是些没卵子的货,比如那个熊文灿,软的欺硬的怕。顶点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像是老百姓就恨不得扒皮抽筋,对咱们就臭虫吸血,像刘成那家伙,又能打又敢打,就不敢拿他们怎么样;像东虏那种的,离得远远的腿就软了,任凭其砍杀。”
“哈哈哈!”听到袁宗第这番话,堂上众人都笑了起来,李自成道:“汉举说的有些过了,不过也有几分道理,不过依我看朝廷是还指望刘成去打东虏,不敢在这时候撕破脸了,就像把这件事情敷衍过去算了!”
“闯王所言甚是!”宋献策笑道:“依在下所见,朝廷这么做本来是想伏下一着暗子,为将来刘成平定东虏之后做准备,免得其尾大不掉,去一狼又来一虎,没想到刘成手这么辣,直接把这枚暗子给吃了。虽说朝廷现在把这件事情给盖过去了,可两边的嫌隙却已经埋下了。刘成知道朝廷信不过自己,朝廷也知道刘成不是那种老老实实俯首听命的人物,您觉得这样下去的结果是如何?”
“早晚必有一战!”李自成毫不犹豫的答道,给刘成当过俘虏的他恐怕比在场的所有人更明白这个人的野心,答得也是无比的笃定。
“照呀!”宋献策击掌道:“既然这两边迟早必有一战,那我们又何必在乎那些银子呢?只要刘成一反,朝廷在中原的大军必然北上,到了那个时候闯王还不是天高任鸟飞,水深凭鱼跃?熊文灿的性命都是大人的囊中之物,何况一点银子?”
“宋先生您的意思是让我们暂且忍耐?”李过问道。
“不错,刘成与东虏不同,他本来就是朝廷的将领,在延绥、宣大镇都担任过将领,对边军与中原的情况十分了解,与塞外各部关系良好。要是他和朝廷动起手来,恐怕不会像东虏那样在辽东相持日久。”
“那您觉得会如何?”李过问道。
“便如那安禄山、史思明一般,长驱直入,直入两京!”
“什么?直入两京?这不太可能吧?”李过与袁宗第倒吸了一口凉气,安史之乱他们未必清楚,但宋献策口中的两京还是知道的,明朝的疆域被分为两京十三省,南北两京各有一套政府班子。如果像宋献策所说的那样,那明王朝基本就要完蛋了。他们虽然是反贼,但祖上好几代都是大明的百姓子民,在潜意识还是觉得明王朝是一个不可动摇的庞然大物,更何况大明开国三百年来,虽然外寇内贼频发,但南北两京失陷的只有一次,还是永乐皇帝的靖难之役。
“这有何不可能?”宋献策冷笑道:“你们莫非以为有九边精兵、各省勤王、城防坚固,那刘成就拿不下南北两京?”
李过与袁宗第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陕西流贼中有不少是边军出身,他们对大明的北方边防有多强大是很清楚的,那一条条边墙,无数屯堡,拱卫着这个帝国,很难想象会被刘成一下子掀翻。面对两人无声的质疑,宋献策微微一笑,他将桌面上的杂物去掉,随手放下一个茶壶:“这便是京师,这便是山海关、遵化、大同,这里是通州,这里是南京……”
他一一将茶杯茶壶在桌面上摆开,又用手指头沾了点茶水在桌面上划了几条线以代表燕山,黄河等诸重要山河。待到布置完毕后,宋献策便指着地图到:“朝廷定都幽燕,以辽东为右臂、宣大为左臂,今辽东已失,已断一臂;而刘成就是大同总兵,又断了一臂。他一旦起事,便可分兵两路,一路走无定河谷南下,破紫荆关便可直抵北京城下;另外一路走草原,走大安、龙井关、或者居庸关、独石口。这两路快马不过是三四日便可至北京城下,纵有勤王军,又怎么来得及。”
“北京城墙高厚,而且辽西还有关宁铁骑可以出兵救援!”李过反驳到。
“补之将军,京师要隘是在外围,若是兵临城下就是大事去矣。不说别的,光是城中的数十万人口,每日薪柴食水,从何而来?何况刘成若是敢于南下,自然会想出办法来牵制辽西之兵,岂能指望那些。”
“即便如此,那还有各省勤王之军、九边的守军呢?即便刘成拿下京师,这些地方也不会坐视不理吧?”
“恐怕未必!”宋献策冷笑道:“天子若是能逃出来也还罢了,若是不能。”说到这里,宋献策听了停了下来,干笑了两声,言下之意众人也都明白了,连皇帝都没有了,群龙无首之下,九边也好,各省也罢,连自守恐怕都难,哪里还有心思与刘成为难呢?
“那南京呢?那边有留都,会另立天子的。”李过追问道。
宋献策笑道:“大伙都知道,朝廷的精锐都在九边,财赋却立足东南。京师要是一完,九边的兵就没了饷,兵无饷则散,用不着刘成派兵来打,九边的兵就要完。刘成又是边军出身,在延绥和宣大都干过,以他的本事,一手武力强压,一手另立新朝拉拢,不难将其大部分拉拢过来。然后挥师南下,不过是指顾间的事情,南边的小朝廷如果挡不住这一下,就是倾覆的下场。不过这时反倒是闯王的机会了!”
“我的机会?”李自成听了一愣,旋即明白过来:“宋先生你莫不是说那时朝廷就要让我来抵挡刘成?”
“不错,俗话说吴越同舟。吴越是世敌,可同处一舟之中,航行于大江之上遭遇狂风巨浪,也得并力抗击风浪。并非此时吴越之间的世仇已解,而是有更大的麻烦就在眼前。熊文灿他们虽然现在视我等为流贼,可那时候刘成的刀子都抵到喉咙了,他们难道不来求我们了!”
“我明白了!”袁宗第勐地一拍大腿:“宋先生您是想让我们稍微忍耐,等刘成和朝廷打起来再从中取利。”
“不错!”宋献策矜持的笑了笑:“自古以来逐鹿天下,并非力强者就一定胜,力若者就一定输,关键是抓住时机。春秋时晋楚争霸,可是灭楚的却是僻处南方的吴国;而笑到最后的也不是吴国,而是更不起眼的越王勾践。眼下在朝廷眼里,最大的威胁是东虏,是刘成,只要我们耐心等待,就一定能等到夺得天下的良机!”
“那宋先生你觉得我们要等多久?”李自成问道。
“东虏一日未灭,刘成就一日不会南下;朝廷也一日不会削夺刘成的兵权。”
“这么说来,是要等先灭了东虏啦?可是刘成能灭东虏吗?”
“那就要看您的时运了,闯王!”宋献策笑道。
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唿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对于在场的人来说当初跟着李自成抛妻离子,走上造反的路多半是被逼无奈,求一条生路罢了。但随着农民军的势力越来越强大,明王朝的统治越来越岌岌可危,众人的心思也渐渐变得微妙起来。尤其是像宋献策这等原本混迹于江湖之中,后来投靠李自成的策士,其离亲戚,弃坟墓,去故旧,从其游者,更是渴望李自成能够在群雄中脱颖而出,推翻明王朝的统治,定鼎天下。自己也能如张良、刘基一般生前尊荣富贵,死后青史留名。是以他更是想方设法劝说李自成往这条路上走。
“这件事情干系重大,还是从长计议吧!”李自成站起身来,沉声道:“我有些累了,先去歇息了,不过方才说的这些话不要传出去了,免得惹来麻烦!”
“是,闯王!”
李自成回到自己的住处,一头躺了下去。说实话,他并不习惯白天躺在床上,但他不想让其他人看出自己内心的激动。那段苦役日子已经成为了他挥之不去的梦魇,有多少次在梦中他发现自己全身上下除了腰间缠了一块破布都**着,从头到脚都沾满了煤灰,依旧在朝邑的码头上搬运着永远也搬不完的煤炭和铁矿石,直到他惊醒这不过是场梦才松了口气。李自成心里清楚,要想摆脱这一梦魇的唯一办法就是打败刘成,砍掉对方的脑袋。他伸出右手,用力握紧拳头,仿佛捏紧了一个无形的东西,口中喃喃道:“刘成,这一次我一定要打败你!”
宁古塔。
冷风掠过树梢,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巴布泰弯下腰,好避开迎面吹来的风雪,雪片打在他已经失去知觉的脸上,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已经裂开口子,鲜血从里面流出来,又和雪水凝结在一起。他竭力睁开眼睛,好看清宁古塔外的旗帜颜色,他可不希望自己疏忽大意的撞进一群乞列迷人的手里,这些野蛮人可不会关心自己的身份,他们会剥掉自己的皮做成披风,然后把鲜血淋淋的自己绑在树上,直到被活活冻死。
一支鸣镝掠过巴布泰的头顶,钉在他身后的一棵橡木上。还没等巴布泰调转马头,一个宏亮的声音用女真话喊道:“别乱动,跳下马来,不然下一箭就射穿你的喉咙!”
巴布泰顺从的服从了命令,他没有伸手去拿鞍后的弓箭,因为他的手指已经僵硬了,根本没法拉弓。他缓慢的从马背上跳下来,举起双手:“你们是谁,是正蓝旗的吗?”
“不错!我们是正蓝旗的,你是谁?”几个身影从路旁的树林里面走了出来,为首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粗壮汉子,鞭子盘在脖子上,警惕的盯着巴布泰,在他的身后两个人拉满了弓,警惕的对准巴布泰。
“我是巴布泰!你们旗主的弟弟!”巴布泰松了口气:“我有要紧的事情,快带我去见他!”
经过半年的努力,宁古塔城已经从乞列迷人的上一次毁灭性的进攻中恢复了过来,新的城门、新的女墙、新的望楼,甚至还有新铸造大炮。拜刘成开辟的航线所赐,不但有大量的铁制武器流入乞列迷人之中,林河水和阿克敦还能够武装起一支规模不大的精锐部队,这主要是由哥萨克雇佣兵、走投无路的日本浪人、向阿克敦本人效忠的乞列迷侍从组成,这支部队的总数大约只有一千两百人,但装备却十分精良,不但有火绳枪、铁甲、甚至还有好几门六磅炮,这已经足以摧毁女真人在北线的所有堡寨。
这就是阿巴泰赶到宁古塔之后面临的窘境,虽然相对于他手中的大军,敌人的数量微不足道,但问题在于皇太极交给他的任务是尽可能快的消灭这一威胁,女真人可没有奢侈到把整整一旗大军留在北线来防御这些林子里的野蛮人。而在茫茫无际的森林里,寻找这一千多敌人是在无异于大海捞针。通过一段时间的情报搜集,阿巴泰确定敌军已经在遥远的萨哈连乌拉(满语中黑龙江)的入海口建造了一座要塞,敌人正是通过那儿将从海路运来的武器和补给通过水路分发给那些乞列迷人,并不断策动对后金北部地区的突袭的。要想完成这一任务的唯一办法就是发动一场远征,攻占这一要塞并封锁黑龙江的入海口,卡断敌人不断输入武器和资源的道路。然而在这片茫茫无际的原始森林里,唯一可供大军行动的道路就是河流,也就是说只有等到明年的春天,河水解冻后才能开始进攻。
为了避免自己率领大军沿着河流跋涉时,被敌人抄老巢,阿巴泰花了好大一番心思重新整治了宁古塔城的防务。而当巴布泰赶到时这里时,阿巴泰正在北门城楼上指挥士兵们乘着冬天清理护城河。
“老九!”阿巴泰惊喜的看着巴布泰:“你还活着?我还以为你已经”
“老九!”阿巴泰惊喜的看着巴布泰:“你还活着?我还以为你已经”
“你以为我死了?”巴布泰的眼角也有些湿润了,不过他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七哥,我活着回来了,还有一件非常要紧的事情要告诉你!”(未完待续。。)
第八十一章 利害
“要紧的事情?”阿巴泰看了看左右,吩咐道:“这里的事情你们处置吧,我先回去一下!”
兄弟二人回到府中,刚刚坐下,阿巴泰就赶忙问道:“老九,我听说这一仗两黄旗全军覆没,是真是假?”
“嗯!”巴布泰放下茶杯,点了点头:“何止是两黄旗,这次从征的除了多铎的镶白旗,几乎全军覆没。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若不是他烧桥烧的快,只怕镶白旗都要丢四五成人马!”
“哎呀!”阿巴泰张大了嘴巴:“怎么会输的这么惨?刘成有那么厉害?”
“嗯!步骑炮都十分厉害,尤其是骑兵和炮兵!”巴布泰叹了口气:“我当时一直在中军,对右翼的情况不是很清楚,不过事后听阿济格说,刘成的大炮不但威力巨大,而且还可以用马车拖曳着移动,十分便捷,就是因为这个右翼才被铁骑打穿的。刘成的马多,若不是我军背后有一条河,恐怕没几个人能逃出来!”说到这里,巴布泰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赶忙压低声音道:“七哥,你知道吗?多尔衮、多铎、阿济格他们三个在半道上联手杀了大汗!”说罢他便死死盯着阿巴泰的双眼。
然而阿巴泰却没有像巴布泰想象的那么震惊,这个粗豪的男人显露出一副“我当然知道啦“的表情:“嗯,两天前刚刚知道的。”反倒让巴布泰吃了一惊。
“你从哪里知道这个消息的?”
“济尔哈朗给我的信上写的呀!”阿巴泰打开凭几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两张纸来递给巴布泰:“上面写的清清楚楚,老八他独断专行,导致败给了刘成,数万八旗子弟葬身疆场,他们为了爱新觉罗家族的事业,不得已才杀了老八。不过上面没有提到你的下落,我还为你担心着呢!”
“什么?济尔哈朗写的?你确定?”巴布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依照皇太极死前遗言,他在战前派济尔哈朗回盛京就是为了防备多尔衮三兄弟的,所以才派自己来拉拢阿巴泰的正蓝旗,可看书信上的言辞,分明济尔哈朗是站在多尔衮他们一边拉拢阿巴泰的,这变化也未免太快了吧?
“这个错不了!”阿巴泰笑道:“你看这笔迹,还有这个‘之’字,济尔哈朗的转折总是分成两笔然后勾连起来的,他自小就是这样,错不了!”
巴布泰看了看阿巴泰手指的地方,果然那个“之”字正如阿巴泰所说的,是分成两笔然后勾连了起来,阿巴泰又指了四五个地方,都如他所说的那样。巴布泰这才渐渐相信这信的确是济尔哈朗的亲笔所书,只是他心中的疑问反倒更重了。
“莫不是济尔哈朗被多尔衮他们抓住了什么把柄,逼不得已才写了这封信过来?”
“哈哈哈!”阿巴泰听巴布泰这般说,突然笑了起来:“老九,你方才是没把信看完吧?信上说多尔衮要恢复四大和硕贝勒共议国政,济尔哈朗他自己也是四大贝勒之一,你说他是不是逼不得已?”
“什么?”巴布泰大吃了一惊,赶忙细看起来。原来多尔衮三兄弟那天夜里围杀皇太极未成,让其突出重围之后,害怕皇太极逃回盛京调动留守的军队对付他们。多尔衮便让阿济格留下来统辖两白旗的大军,自己与多铎带了一千轻骑日夜兼程,抢先赶回了盛京。当时济尔哈朗已经回到盛京,控制了镶红旗的人马,多尔衮见形势对自己不利,便向济尔哈朗提出,皇太极已死,满洲外有强敌,不可再自相残杀,徒然损耗实力,而且他杀皇太极也只是因为其独断专行,致使败给刘成,而不是为了报母亲被逼杀之仇。他建议暂时不再选举汗位,恢复努尔哈赤刚刚去世时的四大贝勒共同理政的局面,即由自己、济尔哈朗、代善、阿巴泰四人共同临朝理政。显然,多尔衮在这个方案中是做出了让步的,他们三兄弟有两旗大军在手,而其余六旗中,正黄镶黄两旗全军覆没,两红、镶蓝三旗受到不同程度的削弱,多尔衮三兄弟是实力最为雄厚的一支,已经有了争夺汗位的资格。而他不但放弃汗位,还只在四大贝勒中占据一席,将其余三席让给代善、济尔哈朗、阿巴泰,他做出这么大的让步显然是为了尽可能快的整合局面。而济尔哈朗在得知皇太极已死、两黄旗覆灭之后,明白满洲政权已经没有资本在做内耗,在得到了多尔衮对皇太极后代的安全保证之后,也同意了多尔衮的条件,从而多尔衮兵不血刃的就进入了盛京城,控制了局面。
“七哥,你打算去做这个和硕贝勒吗?”巴布泰放下书信,他的心中一片混乱,他万万没想到多尔衮能这么快就与济尔哈朗与代善达成了妥协,皇太极在临死前完全没有预料到多尔衮竟然能做出这么大的让步,使得他生前的布置已经完全失效了。
“为啥不做?”阿巴泰已经满脸都是得意的笑容:“他们是努尔哈赤的儿子,我也是,凭啥他们做得,我就做不得?”说到这里,他看到巴布泰黯然的神色,还以为对方是在为自己的前途担忧,笑着拍了拍巴布泰的肩膀:“老九,你放心,咱俩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弟,我出头了怎么会亏待了你?”
“七哥!”巴布泰摇了摇头:“我不是在担心我自己,我是在担心你呀!”
“我?我有什么好担心的?”阿巴泰听了一愣,随即便笑了起来:“我马上就是同朝理政的和硕大贝勒了,什么事情都不能绕过我阿巴泰了。”
“七哥,你难道忘记了阿敏、莽古尔泰后来落得个啥下场吗?”
阿巴泰闻言脸色大变,巴布泰方才提到的阿敏与莽古尔泰分别是努尔哈赤弟舒尔哈齐的次子与努尔哈赤的第五子,这两人加上皇太极、代善便是努尔哈赤死后的第一代“四大贝勒”,皇太极汗位稳固后,这两人很快便获罪,阿敏被剥去爵位,打入牢狱之中;而莽古尔泰获罪后不久便病死,死后因为被查出有谋逆大罪,自己被削去爵位,诸子被废黜宗室资格,部众也被瓜分。巴布泰的言下之意很明白,那两位四大贝勒都没有好下场,你去现在位列四大贝勒就能幸免?
阿巴泰沉吟了一会,问道:“老九,事情真的像你说的那么危险?”
“多尔衮能够杀先汗,离不开他那两个兄弟的支持。可是多铎和阿济格立下汗马功劳,却连四大贝勒都进不去,反倒你一个庶子出身的,却位居他们之上,你觉得那两个会服气?”
“这个”阿巴泰想了想:“可毕竟这是多尔衮亲口承认的,再说唇亡齿寒,济尔哈朗和代善他们也不会看着他们两白旗对付我的吧!”
“七哥“巴布泰冷笑道:”你把事情想得太清楚了。你想想,代善是排行第二,大哥死后他是诸贝勒之长,多尔衮要借助他的威望来慑服对他不满的人;济尔哈朗是受了先汗旨意回来对付他们的,如果不让他满意,就连盛京城都进不去;那为啥要把最后一个理政之位给您呢?而不是给多铎或者阿济格呢?”
“为啥?”
“我估计有两个原因:第一,若是让阿济格或者多铎上位,那四大贝勒之中他们兄弟就占了两席,济尔哈朗不会答应。所以对于多尔衮与济尔哈朗来说,选一个原本身份低微一些的更为有利,因为这样的人就算进了四大贝勒之位,也无法威胁他们。”
“哼!那还有一个呢?”阿巴泰冷哼了一声,他对弟弟的这番解释颇为不满,但也不得不承认颇有一番道理,的确阿巴泰在后金勋贵之中素来以不喜政务而着称,让这样一个人上位,即使不会成为自己的助力,至少不会成为自己的敌人。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正蓝旗在你手上,这可是上三旗之一呀!如果不给你一点好处,你带着正蓝旗起兵为八哥报仇咋办?”
阿巴泰闻言后默然不语,脸上阴晴不定,过了好一会儿方才问道:“老九,你的意思是?”
“如果多尔衮要对其他三大贝勒下手,第一个肯定是你!首先你接任正蓝旗不久,而且当初八哥只是让你暂代正蓝旗,要剥夺你的部众不难;其二你不通政务,在勋贵中又没有什么有力的盟友,对你下手不会有什么人替你说话,只要干掉了你,让多铎或者阿济格上位,代善已老,只要对付了济尔哈朗,大金汗位就是多尔衮得了!”
“那,那我应该怎么办?”阿巴泰已经被巴布泰描绘的恐怖未来给吓住了,他抖了抖那书信:“这信使前两天刚到,我本以为是一件大好事,可听你这一说分明是个陷阱呀!”
“七哥,我的建议是自保为上!”
“自保?怎么自保?”
“很简单!抓住兵,推辞和硕贝勒之位!”巴布泰低声道:“为啥多尔衮要让你做这个和硕贝勒?还不是因为正蓝旗在你手上?其他人为啥要对付你,还不是因为你坐上了和硕贝勒之位,挡住了其他人的路?他杀了先汗,无论是代善和济尔哈朗都会对他有戒心,只要你抓住正蓝旗,手里有兵,又不挡别人的路,再派人去与济尔哈朗和代善结好,他们两个就肯定不会让多尔衮夺你的兵,那你就安全了。”
“嗯,虽然有点可惜,不过这倒是个好办法!”阿巴泰点了点头:“那我就叫笔帖式过来,说我德望不够,还是另选别人来做这个和硕贝勒吧!”
“嗯!”巴布泰点了点头:“七哥,我还有一件要紧的事情要告诉你!”于是他就将那天晚上多尔衮三兄弟射伤皇太极,自己与遏必隆护着皇太极突出重围后,皇太极在临死之前让遏必隆和他分别前往刘成与阿巴泰那边,以及接下来的布置一一详细说给阿巴泰听。
“原来还有这么多曲折!”听完巴布泰的叙述,阿巴泰良久之后方才叹道:“老九,你这次可真是九死一生呀!”
“是呀,我这次能活着回来的确是菩萨保佑,不然十条性命也没了!”巴布泰叹了口气,对阿巴泰道:“七哥,先汗事先也没有预料到多尔衮能这么快把济尔哈朗拉过去,让我通知你联合代善和济尔哈朗对付多尔衮三兄弟已经是不成了。可是遏必隆去刘成那边事成与否就不知道了!”
“怎么?你还想依照老八的计划,去跟着刘成?”阿巴泰闻言一愣。
“七哥,我觉得现在我们应该给自己多准备几条路!”巴布泰压低声音道:“如果遏必隆没有从刘成那边把两黄旗的人马要出来,那自然不必说,我们手上只有一个正蓝旗,也就能谋个自保。可若是先汗的策略奏效了,遏必隆把两黄旗的人马要出来了,那加上我们这里就有差不多快三旗,加上刘成的大军,济尔哈朗还有多尔衮他们绝对是赢不了的,而我们对于刘成来说就是立下大功之人。你说刘成平定辽东之后,会让谁来统领女真各部呢?”
“嗯!”阿巴泰眼前一亮,旋即脸上又黯然:“老九,不管怎么说咱们与多尔衮他们都是骨肉至亲,却和那刘成联合起来算计自家兄弟,这样不太合适吧?”
“七哥,多尔衮他们杀八哥的时候可没想这么多!”巴布泰冷笑道:“再说也不是我们算计,而是先汗算计他们的,我们只是遵循先汗的遗命,讨伐叛逆,走到天涯海角都是我们有理。”说到这里,他稍微停顿了一下:“再说要是刘成接纳了遏必隆,对我们满洲的内情肯定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他把多尔衮他们弑杀先汗的事情捅出来,再以两黄旗为先驱,你觉得我们这边的将士们还有拼死一战的决心吗?”(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 分歧
阿巴泰想了想,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正如巴布泰所说的,古代将领激励士兵作战的方略无非有二:首先是分配战利品;其次便是抵御外敌自保。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刘成在白格尔河之战已经打破了八旗大军“满万不可敌”的神话,打都未必打得赢,战利品自然是休提;而如果以两黄旗为先驱,战争的性质就由抵御外敌入侵变成了爱新觉罗家族的内战,士兵的作战意志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老九,那你说应该怎么回济尔哈朗的信?”
“拖下去静观其变!”巴布泰冷笑道:“现在不是都下雪了吗?这雪一大路就封了,大伙儿都躲在屯子里猫冬了,仗肯定是没法打了,啥事都得等到来年开春才能办。你就在信上说自己德能浅薄,不足以服众,还是请另选一个有能之人吧。把和硕贝勒之位先推辞了。若是他们要你回盛京,你就说先汗临走前让你讨伐东海蛮人,一日没有讨平乞列迷人,你就一日没脸回盛京。乘着这段时间把正蓝旗的兵给抓紧了,多尔衮和济尔哈朗肯定要为你让出来的这个和硕贝勒之位花不少脑子,短时间内肯定没时间对付你,反正等拖到大雪下来,就不用怕他们了,一个冬天下来遏必隆那边总会有消息吧!”
阿巴泰把巴布泰的建议从头到尾反复想了几遍,觉得确实没有什么问题,才点了点头笑道:“老九,没看出来呀!你这几下子活脱脱一个小诸葛,怎么当初不帮我一把?”
“当初?”巴布泰笑了笑:“七哥,我们虽然也姓爱新觉罗,可和老二、老五、老八、老十四、老十五他们不一样,我和你只是庶子,有些东西是没有我们份的。贸然参与其中,也只能给别人当枪使,好处是别人的,麻烦倒是落得自己一身,指不定啥时候就莫名其妙吃了挂落了。还不如像七哥你这样置身事外,反倒落得个快活。”
“那为啥现在又可以了呢?”
“因为时势已经不一样了,二哥老了,五哥、八哥都死了!”说到这里,巴布泰笑了笑:“主角都下场了,所以我们这些配角也可以上台了!”
盛京。
“德能浅薄?不堪和硕贝勒之位?请另选贤能?”济尔哈朗将信笺翻看了两遍,眉头紧皱了起来,向跪在下首的信使问道:“饶余贝勒(阿巴泰的封号)还有说什么吗?”
“禀告大人,饶余贝勒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奴才转告诸位,前段时间着了风寒,还没有全好,加上宁古塔那边的寨子被蛮子破坏的很严重,要在开春前修补好,他就留在宁古塔了,还请诸位见谅!”
“嗯,你下去吧!”济尔哈朗将书信递给一旁的代善,苦笑道:“七哥还是老样子,由着自己性子来,二哥、十四弟,你们看应该怎么处置!”
代善翻了翻书信,就将其递给旁边的多尔衮,用不肯定的语气说:“要不我再给老七写封信?催他一下?”
“不用了!”多尔衮飞快的将书信看了一遍,丢到一旁,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说:“老七他连和我们同朝理政的事情都推了,就肯定不会回盛京了。什么风寒,寨子受损严重都是借口,他这是有了异心!”
“异心?不至于吧!”代善捡起地上的信纸:“依我看老七是有点怕了,一下子出了这么多事情,他又一下子被提到与我们比肩的位置,自然觉得有些心虚。我再给他写封信劝他回来就是了!”
“二哥,事情没有这么简答!”多尔衮冷笑道:“阿巴泰有什么好怕的?当初是谁抱怨位在诸弟之后的?现在我们三个联名写信给他,又让他做和硕贝勒,这不可谓不优厚了吧?可他反倒不来了,这不是心里有鬼是什么?”
“老七!”济尔哈朗的声音却冷淡的很:“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当初可没人做出以下犯上的事情呀!”
“你!”多尔衮的脸上顿时变了颜色:“济尔哈朗,我们可是事先约定谁也不许再提那件事情了吧!”
“不错!”济尔哈朗慢悠悠的点了点头:“老十四,不过你也别忘了我答应这件事情的前提,那就是诸位兄弟必须团结一致,一同应对外敌,你这话是冲着老七去的,我当然不答应!”
多尔衮脖子上的那根青筋跳了两下,不过他还是将自己的怒气强自压了下去。济尔哈朗话中的意思很明白:他先前与自己达成妥协并非是赞同其杀死皇太极的行为,而是恰恰相反,只不过形势不允许后金高层自相残杀。因此如果多尔衮想要对阿巴泰下手的话,这一妥协成立的前提也就不复存在了。
“那如果阿巴泰收到二哥的信之后还是不肯回盛京怎么办?”
“那就继续想办法,反正我不允许在我们兄弟之间再起刀兵!”济尔哈朗的声音不大,但语气却极为坚定。多尔衮失望的将目光转向代善,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张冰冷的脸。他失望的站起身来,大声喊道:“你们是在浪费时间,已经开始下雪了,用不了多久,地面上就会堆积起过膝盖深的雪,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就拿阿巴泰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干嘛要拿阿巴泰有办法?”济尔哈朗冷笑道:“他是我们的兄弟,如果女真人连兄弟都信不过,那用不着别人来打我们,我们就会自己完蛋!”
“你”多尔衮终于按奈不住自己的情绪,大声喊道:“济尔哈朗,我们,不,是大金迟早要毁在你的手上!”说罢他便勐地一把推开房门冲了出去。
“十四弟,怎么了?”一直等在门外的阿济格看到多尔衮冲了出来,赶忙迎了上去:“出啥事了吗?”
气的浑身发抖的多尔衮好一会儿才重新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他一把抓住阿济格,低声道:“你挑五十个身手好,胆子大的,准备好家伙,暗中监视老七的府邸!”
“老七?监视他的府邸干嘛?”阿济格给多尔衮的命令弄得摸不着头脑。
“他有异心!”多尔衮压低声音道:“济尔哈朗和我写信让他回盛京同朝理政,顺便把正蓝旗拿回来。可是他却回信说什么‘自己德能浅薄,不堪和硕贝勒之位,请另选贤能。’还说感染风寒,不肯回盛京。这分明是抓着兵权不放,有自立之心!”
“那,那为何不派兵征讨?”
“济尔哈朗与代善不肯和那家伙撕破脸!”多尔衮恨恨的骂道:“估计这两个家伙是想笼络阿巴泰来对付我们,哼!你不是最疼爱妻小吗?我就把他们抓在手里,看看你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天色昏暗,北风掠过松林,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松脂特有的香气夹杂着刺骨的寒意,飘荡在空气中。连续数日的大雪已经停歇,但太阳并没有出现,只有偶尔穿透云层缝隙落下的阳光,才能证明这是白日。凌冽的北风越吹越大,路面上的积雪都被吹掉,露出下面灰黑色的冰面来。骑士们拉进自己的斗篷,伏在马背上,尽量减少受风的面积,穿过狭窄的林间道路,向远处的河谷跑去。
阿桂竭力张开双眼,但迎面吹来的风夹杂着卷起的雪粒迫使他又眯起眼睛。除去风声,四周一片死寂,他可以清晰的听见得得的马蹄声、武器和马蹬的撞击声。在他的身后是一百名精锐骑士,五十名蒙古人、五十名女真人他们是从镶黄旗的俘虏挑选出来的。而在他的前面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遏必隆,正是这个人像疯子一样催促他们冒雪连夜赶往宁古塔的。在此之前依照计划,阿桂和遏必隆带领两千骑兵前往嫩江流域,在那儿车臣汗硕垒刚刚彻底击败了科尔沁人,并将自己的牙帐设置在了嫩江江畔的肥沃草甸上。这位刘成的盟友热情的招待了这支不速之客,在看了刘成写给他的信之后,他立即慷慨的表示自己一定会全力支持的。阿桂将军队交给副将巴布(硕垒的长子),然后自己就和遏必隆翻越兴安岭山脉,往宁古塔而去。
马蹄踢动碎石,石块滚落斜坡落入深涧,发出的声响将阿桂从回忆中惊醒了过来,饶是他十几年的老行伍,被这般苦熬下去也觉得有些吃不住了,可看到前面遏必隆那挺着笔直的嵴梁也不禁有些钦佩(最前面带路的人可没法趴在马背上,那只会把队伍带到沟里去),这个东虏能不能打不知道,肯定是能熬。
“遏必隆,遏必隆!”阿桂踢了两下马肚子,赶上了遏必隆,高声道:“找个避风的地方歇息,吃点热乎的吧,这样赶下去,就算人受得了,马也受不了了!”
遏必隆转过投来,阿桂看到一张毫无表情的脸,自从两人同行来他便是这幅模样:“乘着没下雪,再赶一段路,不然雪下下来就算想走都走不了了!”
“干嘛这么急?”阿桂问道:“你不是说皇太极已经派了巴布泰去宁古塔了吗?他和阿巴泰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总该没有问题吧?”
“路上什么都可能发生!”遏必隆的声音几乎没有平仄,但阿桂还是闻到了一丝焦急的味道:“而且人是会变的!”
“人是会变的?你是什么意思?”
“没人会在输的一边下注,宁古塔只有一个正蓝旗,如果我们不尽快赶到,就算是巴布泰也会变的!”
“嗯,可你也不必这么拼命吧!毕竟这件事情的成败更多的取决于时运,说不定现在阿巴泰已经变心了”正当阿桂说到这里,遏必隆突然转过头来,他那双眼睛里透出的寒光让阿桂下意识的闭住了嘴。
“我不知道其他人会不会变心,但我遏必隆的心不会变,多尔衮必须死!”
“是,多尔衮必须死!”阿桂低下头,避开了遏必隆的目光,此时他心里明白眼前这个男人已经完全被复仇的**控制了,除了仇敌的鲜血,任何其他东西都无法打动他。
拜遏必隆近乎疯狂的坚持所赐,一行人终于在下一场大雪前翻过了兴安岭,进入了松嫩平原。透过身后落下的大片大片的雪花,阿桂也不禁暗自庆幸,兴安岭在女真语中本意为“白色的山”,通常引申为极冷之地的意思。那儿冬季最低温度可以达到零下五十摄氏度,假如没有乘着下雪封山前穿越隘口,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后退,否则就会冻死在山里。即便是如此,阿桂一行人也失去了近一百匹备马和驮马,幸好人没有大碍。
“沿着这条河流再走四天就是宁古塔了!”遏必隆指着不远处那条河流:“这里本来还有不少沼泽地,幸好已经是冬天了,不少地方都已经冻硬了,不然更麻烦!”
“嗯,现在就要看我们的运气了!”阿桂看了看眼前一望无际的平原,低声叹道。
宁古塔。
房屋的角落里放着四只火盆,烧着的木炭放射出暗淡的红光,让屋内的温度已经到了酷热的地步。阿巴泰与巴布泰兄弟两人只穿了一件单衫,盘腿坐在火炕上,正对坐饮酒,火炕下两名婢女正在火盆旁烤着两只野鸡,屋内弥漫着烟雾和油脂的香气。
阿巴泰将一只鸡翅膀塞进嘴里,用他有力的下颚咀嚼了两下,就整个咽了下去,只吐出来几块残骨,他一边用蜂蜜酒把鸡肉冲下肚,一边向巴布泰问道:“九弟,你看看这封信,多尔衮在信的末尾说我们妻小安好,勿念,这是啥意思?该不会是想要用这个来要些我们吧!”
“没错!”巴布泰将一边沾满油脂的食指伸进口中吸吮,一边用含煳不清的声音答道:“他就是这个意思!”
“这个狗崽子!”阿巴泰怒骂道:“这种事都做得出来?那我应该怎么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