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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克里斯韦伯     大明1630txt下载     大明1630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三章 囚徒

    “你方才不是说自己亲手锻打过这些部件吗?我们这里又有样品,回去后将其拆开了,由你挑选部落里的高手匠人仿造出来便是了。”

    巴布听了父亲这番话,脸上泛出一丝苦笑:“父汗,您想得太简单了,这鸟铳哪有这么简单的。不说别的,在朝邑光是制造枪管的车间就有锻锤、车床、炉具十余套,都以水力驱动,摆开来有十几间大房子,岂是部落里那几个铁匠能够比的?仿造的事情您还是早点打消了主意的好!”

    硕垒半信半疑的看了儿子一眼,指着那火铳道:“左右不过是木头和铁,汉人能造出来,我们蒙古人便造不出来?你莫不是中了他们的巫术,说昏话吧?”

    “父汗!”巴布叹了口气:“我原来在漠北时,也与你一般想法,现在看来原来当真是可笑之极。这么说吧,那朝邑的工厂不要说蒙古人,就算是汉人的地盘上也是绝无仅有。就打个比方吧,同样是铁,也有软有硬的。”

    “哈哈哈!”硕垒笑道:“天下哪里有软的铁?你又在说胡话了!”

    巴布见父亲不信,也不多言,径直将那鸟铳取来,小心的将其拆解开来。硕垒见儿子拆卸这鸟铳十分熟练,眼中也露出欣慰之色来。不过转眼功夫,巴布便将这鸟铳拆解开来,取出一卷螺旋形的铁丝,递给硕垒道:“父汗,您看这铁是软是硬?”

    硕垒接过那铁丝,**了两下,他惊讶的发现这卷铁丝好像牛筋骨片一般,极有弹性,不由得惊讶道:“这也是铁制的?”

    “不错,这个叫弹簧!”巴布从硕垒手中取回那卷铁丝,重新将鸟铳组装起来,一边组装一边说:“我们在草原上生火时不是要用火镰敲击燧石吗?这鸟铳不用火绳也能激发就是凭了这个,扣动扳机的时候,便触动了扳机,被压紧的弹簧便将击锤弹出来敲击燧石,激起火星点着了火药!”

    硕垒看着儿子组装鸟铳,却是半懂不懂,良久之后他叹了口气:“若是按你说的,那我们就没法自己造出来了?”

    “那倒也不是!”巴布此时已经将鸟铳重新组装好,交还给硕垒:“若只是要造个一支两支,花费大把的力气倒也不是造不出来。可济农大人这边的工厂里已经造了几千几百支出来了,你拿一支两支又有什么用?还不如老老实实向他买就是了!”

    “可是——”

    “父汗!”巴布打断了硕垒的话:“我明白你的顾虑,你怕若是有一日我们与济农大人为敌,他那个时候不卖火器给我们怎么办?我去朝邑前也有这些顾虑,可是我在朝邑呆的这几个月时间已经想清楚了:凭车臣部的这点实力怎么也不可能与济农大人背后的力量相比。以济农大人的雄才伟略绝不会将目光只局限在区区蒙古一地的!”

    “不会局限在区区蒙古一地?”硕垒听到这里,双眼一亮,他看了看四下无人,压低声音问道:“巴布,你的意思是刘成他要反明?”

    “我可没这么说!”巴布笑道:“不过苍鹰翅膀硬了就要翱翔四方,猛虎长成了自然要称霸山林,父汗您难道忘了当初铁木真统一大漠南北之后都做了什么吗?”

    硕垒听到这里,已经被儿子说服,他点了点头笑道:“也罢,若是那刘成当真能够像铁木真那样率领我们蒙古人做下一番大事业,我硕垒做他的哲别、速不台又何妨!”

    硕垒既然与儿子商量完毕,便打定了站在刘成一边的主意,他笑嘻嘻的回到凉棚下,只见下方已经打了两围猎,数十名骑士正在追逐猎物,张弓放箭,正是一番热闹的景象。刘成看到硕垒回来,笑道:“身子可好些了,正好有新鲜的鹿肉在烤,也来用些吧?”

    “多谢济农大人!”硕垒也不推辞,吃了两块鹿肉,突然笑道:“这些都是大汗麾下的将士吧,一个个都如金刚一般,果然不愧是我蒙古的健儿,难怪大人这些年来攻无不破,战无不胜,所向无敌呀!”

    刘成听到这里就知道硕垒还有话要说,只是微微一笑,却不多言,果然硕垒将木签丢到一旁,笑道:“济农大人,我一路上看您这般准备,今年秋天您又要去打女真人了吧?”

    “呵呵!无论是对蒙古人还是大明,女真人都是敌国,打自然是要打的,不过具体时间还没有定下来!”

    “那要不要在下也出一把力呢?”

    “哦?”刘成笑了笑:“车臣汗您也想出把力?”

    “不错!”硕垒笑道:“济农大人,我把儿子都交给您了,还会吝啬兵马不成,您要我出多少兵马,但请直言!”

    刘成没有立即回答,他垂下眼帘就好像在思考索要人马的数量,过了约莫半盏茶功夫,他终于抬起头,凝视着硕垒的双眼,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口气说:“大汗,如果你真的这么想的话,那就派一千骑兵来吧!”

    “一千,这么少?”原本准备应对刘成的狮子大开口的硕垒不由得一愣,这个数字只有他预想中的十分之一还不到。“莫非是刘成信不过自己,害怕临阵倒戈,所以才象征性的要了一千骑兵?”想到这里,硕垒抬起头,用他那双细长的眼睛好好的打量了刘成的一番。

    “硕垒汗!”刘成做了个手势,身旁的护卫立刻退到了五六丈开外,只留下郝摇旗一人抱刀站在刘成身后:“我与你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所以也就不多废话了。我只要一千骑兵是因为希望你去做另外一件事情。”

    “另外一件事情?”

    “没错,这次我打算重建大宁卫城,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东虏一定会出兵,你就出兵进攻科尔沁部,为我分东虏之势,你看如何?”

    硕垒听了一愣,经由去年冬天到今年春夏两季的侵扰,科尔沁部损失了不少人畜,虽然后金后来有出兵保护,可在最要紧的春天繁育牲畜的季节不但不能让牛马交配,反而得向东迁徙躲避刘成的侵扰,沿途饿死丢弃的牲畜部众不计其数,甚至一帐人家只有两三匹马,实力已经远远低于并吞了半个土谢图部、拥有半个漠北之地的车臣部。若是依照刘成的安排,自己率领部众进攻科尔沁部,肯定是胜多负少,等于说是让自己吃肉,而刘成帅大军去啃硬骨头。

    “济农,您这是?”

    “一直以来,我刘成都秉持着一个原则,只要是愿意站在我一边的,我都尽量让他也能分享利益,这样才是长久之道。反正皇太极这次最多也不过带三四万人来,我已经有了七八成的胜算,便让你在科尔沁部那边发笔小财,权当还了上次你让我的人马过路的人情了!”

    “多谢济农大人!”硕垒听到这里,不禁感激万分,俯身拜了一拜:“大人请放心,这一千骑我一定精挑细选,个个都是好汉子,马匹甲仗都准备好好的,无需大人操心。”

    刘成笑道:“反正是给你儿子统领的,倒是不用承你的人情了!”

    “济农何须这么说,自达延汗以来,济农代大汗统领六万户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说到这里,硕垒敛衽下拜道:“瀚海虽广,也隔不开我硕垒对济农的忠心,苏鲁锭长枪所指,便是我车臣部健儿的方向!”

    “好,好!”刘成站起身来,伸手将硕垒扶起:“你这番心意,我是不会忘记的!”

    银佛寺。

    “对不起,没有切桑活佛的命令,您不能离开这个房间!”门口的守卫一身铁甲,而他的声音比铁甲还要冰冷。

    “我已经在这里等了七天了,整整七天。我是博格达.彻辰汗的特使!”巴布桑从自己的袖子里取出一个卷轴:“您看,这是博格达.彻辰汗的亲笔书信,上面还有大金国的御玺的印章,你们不能这么对待我。”

    “对不起,没有切桑活佛的命令,您不能离开这个房间!”守卫慢条斯理的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巴布泰真想一刀扎进守卫的嘴巴,然后剖开喉咙和胸膛,看看里面流的是热的血还是冰水。可惜他身上没有刀,而且在门口巷子的拐角还站着两个相同装束的守卫,巴布泰可不认为赤手空拳的自己可以一下子解决三个全副武装的敌人。他不得不咽下这口气,转身回到屋里坐下。凭良心说,巴布泰得到的待遇相当不错:屋子里铺着厚实的地毯,墙壁上悬挂着漂亮的装饰品,柔软暖和的床、每天三顿美餐——在盛京绝大部分女真人还是一天两顿。唯一的问题就是被关在这件屋子里,与外界隔绝,考虑到自己此行的使命,这给巴布泰带来一些不祥的预感。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甲叶的撞击声,随即传来一个很柔和好听的男声,巴布泰赶忙从床上坐了起来,死死的盯着房门。几分钟后,房门被打开了,进来一个身着红袍,容貌不凡的喇嘛。这喇嘛向巴布泰合十行礼:“贫僧便是切桑,让您久等了!”

    临出发前,巴布泰也对刘成本人及其主要部下作了一番功课,知道眼前的这个喇嘛是刘成手下极为重要的一个人物,赶忙躬身道:“在下巴布泰,受兄长皇太极所命前来,与济农大人有要事相商!”

    “兄长皇太极?”切桑脸色微变,回头狠狠的瞪了那看守头目一眼,吓得那头目顿时脸色惨白,立刻跪在地上口中呐呐想要解释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巴布泰看在眼里心中不由得十分快意,不过他知道现在也不是报私仇的时候,赶忙解释道:“切桑活佛,事关机密,我隐瞒了自己的身份,还请见谅!”

    “原来如此,您果然是个仔细人!”听到巴布泰解释,切桑的脸色稍微好了一点,摆了摆手,那看守头目这才松了口气,赶忙磕了两个头退了出去,在门外小心看守。切桑做了个请坐的手势,笑道:“巴布泰大人,不知令兄遣你这次来有何贵干呢?”

    巴布泰看了切桑一眼,稍一犹豫道:“这件事情干系重大,只有济农大人在场,我才好说!”

    “原来如此!”切桑并没有如巴布泰担忧的那样着恼,他点了点头,站起身来笑道:“既然如此,那只有请巴布泰大人多等几日了!”他不待巴布泰发问,便高声道:“来人!”

    “活佛有何吩咐?”门外那守卫头目赶忙进来领命,切桑指着那巴布泰笑道:“这位乃是身份尊贵之人,切不可薄待了,也不能让外间人知道,明白吗?”

    “小人明白!”那头目赶忙应道。

    切桑点了点头,便要转身出去,巴布泰见切桑要走,心中大急,赶忙上前一把抓住对方的衣袖问道:“敢问活佛一句,我还要在这里等多久才能见到济农大人?”

    “那我就不知道了!”切桑笑道:“这段时间济农大人忙的脚不沾地,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回归化城了,等到大人回城,我一定将您的事情禀告大人?请他来见您,您且在这里安心等待便是!”说罢,切桑甩开衣袖,便要出门。

    巴布泰闻言大惊失色,刘成身兼蒙古济农和大明的大同总兵,他忙的脚不沾地只可能为了一件事情——准备向后金进攻。自己要是坚持保守机密直到刘成亲自来见他,只怕黄花菜都凉了——换了自己是刘成既然已经准备停当,肯定会先打了再说——准备了那么久总不能为了一张协议就停下来吧?

    “切桑活佛,切桑活佛!”巴布泰赶忙抢到门口,将切桑拦住,笑道:“您是济农大人的身边人,若是他暂时没空,先说给您听也是一样的!”

    “这样也可以?”切桑露出迟疑的神色:“我记得刚刚你还说令兄还是要你亲自说给我家大人听的。”

第五十四章 识破

    “可以,当然可以!”巴布泰笑道:“若是旁人自然是不行的,可像您乃是济农大人的股肱,自然不一样了,还请活佛千万莫要推辞。”

    “既然大人这么说,那贫僧也只有勉为其难了!”切桑笑道,他向那看守吩咐道:“你去外间把守,若无我的同意,任何人都不可以靠近这间屋子!”

    “是!”那头目应了一声,退出屋外。两人重新分宾主坐下,巴布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取出那支卷轴递给切桑,低声道:“其实兄长派我来只是为了一件事情——与刘大人议和结盟!”

    听了巴布泰的话,切桑的脸上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他轻轻地抚摸了一下自己光溜溜的下巴,笑道:“令兄莫不是在开玩笑吗?刘大人乃是大明的臣子,若是要议和应该派人去京师的大明天子,而不是来这里吧?“

    ”呵呵!”巴布泰低声笑道:“都怪在下说的不明白,我兄长的意思是希望与刘大人结盟共同出兵征讨明国,分疆裂土,为兄弟之国。”

    切桑死死的盯着巴布泰的脸,就好像眼前的不是一个满脸胡须的女真蛮子,而是一个绝色美人,过了半盏茶功夫,切桑突然笑了起来,他的笑声越来越大,还一边笑一边摇头:“巴布泰大人,令兄要么是疯了,要么是对你恨之入骨,要借我家大人的刀来杀你!我家大人乃是大明的忠臣,又怎么会倒戈相向?当真是可笑之极!”

    巴布泰没有被切桑的笑声大働,他目光锐利的盯着眼前这个大笑的喇嘛。必须保持镇定,无论是爱新觉罗一族的大业和自己的性命都取决于自己是否能识破这个狡猾的秃驴笑容下隐藏了些什么。人们越是强调什么,就越是缺乏什么,恐怕这位刘大人对明国天子的忠诚并没有他的这个属下说的那么多。

    “不过他对八哥的评价倒也没错的那么离谱!”巴布泰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旋即便从他的嘴角消失。这个时候流露出任何情绪都是自杀!他对自己说。

    “我并没有怀疑刘大人忠诚的意思!”巴布泰摊开手,表示自己并不想与切桑就这个问题发生争论:“只是想向刘大人澄清一个简单的事实——大金只不过是刘大人的先行者罢了,万历年间,先父难道没有像大人您一样为明国守卫边疆,讨平叛离大明的女真、蒙古各部?可是当先父讨平诸路叛逆后,大明又是如何对待先父的呢?先是纵容收买叶赫、乌拉与我爱新觉罗氏为敌,然后又挑拨先父与我三叔的关系,使其手足相残,酿成恶果;最后干脆出四十万大军分四路大军围攻,至有萨尔浒之战,明国之刻薄阴险可见一斑。且不说刘大人此番出兵胜负未卜,即便能胜我大金,精兵猛将只怕也要损伤十之六七。到了那时,刘大人拥不赏之功而居嫌疑之地,将何以自处?即便明国天子是个大度贤君,又能与刘大人什么恩赏?爵不过封侯,禄不过万户,无裂土分茅之赏,又怎么比得上与我大金结为兄弟之盟,领兵南下,列土封疆,传之万世而不绝?”

    啪啪啪!

    几下鼓掌声回应了巴布泰的演讲,切桑走到水壶旁,倒满两个杯子,将其中一个递到巴布泰面前,笑道:“您说了这么多话,想必是口已经很渴了,来喝一口吧!”

    巴布泰如虹的气势被鼓掌声和水杯打断了,他有些不甘的看了切桑一眼,接过水杯。切桑喝了一口,笑道:“我不得不承认这是很出色的演说,您几乎要说服我了。可是这还不够,第一,只是几乎要说服;第二,您要说服的不是我,而是我家大人,我可以事先提醒您一句——”说到这里,切桑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轻轻的拍了拍自己的左胸:“请相信我,济农大人的这里是用钢铁铸成的!”

    “恐怕你的那里也是铁的!”看着切桑离开的背影,巴布泰低声自言自语道,尽管他身上披着厚厚的貂皮袍子,依旧感觉到一股寒意直透心头。

    幸运的是,巴布泰等待的时间比自己预料的要短。两天后,当他刚刚用完午餐,房门就比突然推开了。他一开始还以为是来收拾餐具的看守,但立刻他就明白自己弄错了——一个三十左右的男子正站在门口,青帛裹头,身着交直领的袍子,腰束牛皮带,脚上穿着鹿皮长靴,腰带上插着一柄金柄短刀,右手的大拇指上是一块勾弦射箭的碧玉扳指,正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己。在这男人身后,紧随着切桑喇嘛和一个魁梧的抱刀汉子。巴布泰立刻意识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谁了。他膝盖一弯,下意识就要跪下行礼,可弯到一半才意识到不对,就是欠了欠腰,长揖为礼道:“在下大金梅勒额真巴布泰参见大人!”

    “起来吧!”刘成进了屋子,径直在主座上坐下:“我便是刘成,切桑上师已经转达了你的意思,也将这份国书给我了!我现在就可以给你答复了,那就是不!”

    “大人——”巴布泰刚想开口,就看到刘成伸出右手,赶忙闭住了嘴。

    “我承认皇太极在信中提出的条件很有诱惑力,也的确与你们联盟有非常大的好处,我也可以非常坦率的告诉你,拒绝的原因也不是对明国天子的忠诚,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配得到我刘成的忠诚!”说到这里,刘成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盯着巴布泰的双眼:“在这里我可以明白的告诉你我这么做的真正原因——我不需要与你们联盟就能消灭明国!我还可以告诉你,在消灭你们之后,接下来就是朝鲜、日本、最后就是明国,不过首先是你们!”

    “狂妄!呵呵,狂妄之极!”巴布泰过了好一会儿才将这几个字从自己的喉咙里挤出来,作为一个身经百战的汉子,他并不是怕死,但方才面对刘成的时候,他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力量压迫着自己,以至于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是不是狂妄你很快就会知道了!”刘成笑了笑:“应该不会超过一个月时间,这点耐心你总会有吧!再说你在这里也不会无聊,有两个熟人可以陪你!”

    “两个熟人?谁?”

    “岳托,还有豪格!”

    “豪格?他也在你手上?”巴布泰大惊失色,他倒是知道岳托在和林格尔之役后被俘,却没想到被认为失踪的豪格也在刘成手中,他下意识的问道:“你为什么不——”

    “为什么不向你们索要赎金?”刘成的脸上露出了讥诮的笑容:“我又不是土匪,他是皇太极的儿子,有更重要的用途!相信我,你也有的!”说到这里,他哈哈一笑,便转身走出门外,留下满腹疑虑的巴布泰。

    “大人!”切桑刚随刘成出了门,便低声问道:“为何您这般——”

    “你是问我为何不与其虚与委蛇一番是吗?”刘成停住脚步。

    “嗯!”切桑斟酌了一会词句:“我也知道皇太极这么做必别有居心,可是他有一句话没有说错。明国之所以能容忍大人如今日,无非是因为辽东的形势。须知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呀!”

    “那上师是让我养寇自重啦!”刘成笑道。

    “那倒也不用!”切桑笑道:“大人您现在已经据有漠南之地,已经将东虏限于一隅,彼只能南下,而明国内有流寇,外有强敌,亦不得休息。大人积谷练兵,坐观成败,岂不是更好?”

    “上师!”刘成笑道:“因为我缺一样东西。”

    “缺一样东西?”切桑不知刘成为何一下将话题转到这里来了:“什么东西?”

    “出海口!”刘成笑道:“确切的说是通往大海的通道,只要消灭了东虏,控制了关外,我就能打开通往大海的通道,有煤炭、铁矿、大片的森林、肥沃的黑土地。一千头骆驼的货物一条船就能装下,用不了十年,整个亚洲的海岸线都会插满我的旗帜。”

    切桑看着眼前这个留着短须,黑色的眸子里充满光亮的男子,两年前他还不过是明帝国一个省份的守将,而现在他已经在憧憬着征服整个亚洲,真是个野心勃勃的家伙,可那又如何?无论是对自己还是格鲁派,这都是好事。

    “您的雄心壮志让我钦佩不已!”切桑矜持笑了笑:“可是女真人已经建国快二十年了,他们的大军这么多年来几乎没有打过败仗,您的兵力也很有限。而且就算您真的能击败皇太极,又怎么能保证明国天子把辽东交给您而不是别人呢?”

    “本来我还没有把握的,不过看到这个嘛!”刘成得意的把玩了一下皇太极给自己的那份书信。

    “看了这封书信,大人就有把握了?”切桑怀疑的看了看刘成手上的卷轴,刘成笑了笑,将其递给对方。切桑看了一会儿,失望的抬起头:“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内容吧?”

    “像皇太极这等人,信里自然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内容!不过他肯把巴布泰派来就已经说明很多东西了!”刘成冷笑了一声:“你看这信上的内容,只怕这皇太极已经在我身上下了不少功夫了,为何早不发信晚不发信这个时候发信来?”

    切桑沉吟了一下答道:“恐怕是大人在乞列迷人那边下的那着棋生效了!”

    “也许吧!可就因为这个吗?可是我统共也就派了六百人过去,就算阿克敦和林河水再有本事,也最多只是个麻烦罢了,毕竟乞列迷人没有积蓄,军无积蓄则散,仅仅凭这个就能让皇太极派自己的弟弟来和我要求结盟?不可能?”

    切桑想了想,终于放弃了跟上刘成思绪的努力:“那您怎么看的?”

    “很简单,有其他的原因迫使皇太极不得不这么做!”刘成冷笑道:“乞列迷人的事情也好,我在经略漠南也罢,这些对于皇太极来说都是外因,内因才是起决定性因素的,而外因必须通过内因来发挥作用。我觉得是女真人的内部出了问题,迫使皇太极冒险通过与我结盟来迅速打开局面。”看到切桑还是那副不知所以的样子,刘成只得解释道:“若是东虏内部没有问题,皇太极肯定不会在这个时候派出使者来,聪明的赌徒不会在形势不利的情况下下注。如果是我会先出兵平定了乞列迷人之后,在比较有利的情况下再来结盟。”

    “那大人打算!”切桑点了点头,此时他已经跟上了刘成的思路,内部无形的压力迫使皇太极做出这个有些突兀的举动,而却被刘成敏锐的察觉到了。

    “很简单,敌人想要做什么,那就不能让他如意!”刘成挤了挤眼睛:“既然东虏的内部有问题,那就应该让他们的问题激化。称他病要他命,这次我出兵东征,就是要让皇太极匹马不还!”

    正当漠北的战争车轮开始隆隆滚动之时,中原的战局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从刘成那儿得到了援兵后,不久前被任命为右副都御史,总理河北、河南、山东、湖广、四川军务,兼湖广巡抚的卢象升展开了攻势,他先后在涡阳、蒙城、汝阴等地先后击败曹操与张献忠的联军,迫使其向西南方向撤退,最后撤退到息县附近。这里背后就是淮河,渡过淮河便是广袤的大别山区,一旦南渡淮河,便可摆脱官军的追击。

    “曹帅,浮桥搭的怎么样了?”张献忠跳下战马,向站在河边高地上的曹操问道。相比起几个月前北渡淮河的时候,他削瘦憔悴了不少,原本饱满的脸颊凹陷了下去,更显得颧骨凸出,不过那双眼睛依旧闪闪发光,就像一头受伤的狼,反而更加危险。

    “不知道,没法子,大部分船都被官府拉到对岸去了,只能先扎木排,这样时间可就长了!”曹操无奈的摇了摇头,只见岸边一群群农民军士兵正在砍伐树木,并将其捆扎成木排,由于缺少工具和材料,修建浮桥的进度几乎停滞了。

第五十五章 渡河

    “追兵还有多远?”曹操的目光转向张献忠,依照两人的分工:曹操的任务是修建过河的浮桥,而张献忠则是负责断后。

    “不清楚,应该不会太远了!”张献忠回过头,忧虑的向东北方向望去。远处传来胡笳和鸣镝的声音,这说明那些可怕的蒙古骑兵已经在附近出没了。

    “这个卢象升,还真是难缠的紧呀!”曹操叹了口气。也难怪他这么说,这个新对手虽然是进士出身,但却自小习武,喜欢骑射——这在晚明的文官中可不多见。也许他没有洪承畴那么好的大局观和运筹能力,但对战场却更加老练。在流贼渡淮后,卢象升并没有贸然将这些装备精良,依照明军标准受过良好训练的新军投入战斗,而是派出原有的军队与流贼交锋,然后逐步后退,示弱并将流贼向东北方向吸引——那儿是地势更加平坦的黄淮大平原。在这段时间里,他不但熟悉了这些新军,而且还经过一番笔墨官司后从熊文灿那儿要来了徐鹤城的一千蒙古骑兵。这些骑兵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在涡阳、蒙城、汝阴等地的几次战斗中,流寇几乎都是猝不及防的遭到突袭的,他们的哨探被敌人的优势骑兵消灭了;而且在被击败后遭到了迅猛的追击,这在过往流贼与官军的交战中是很少见的,在大多数情况下官军很少在赢得胜利后还追击的。张献忠和曹操不得不将劫掠到的大部分财物和人口遗弃才摆脱了这些可怕的敌人。

    “曹帅,咱们不能在这么耽搁下去了!”张献忠压低声音道:“今天夜里,最晚明天下午前就得把浮桥搭好,不然卢蛮子一到,咱们都得完!”

    “那你说应该怎么办?”

    “我们眼下有多少条船?”

    “四五条吧,都是小船,一次至多装一两百人过去,恐怕济不得事!”

    “够了!”张献忠笑道:“方才过来时在江边抓到一个渔民,他知道官府将船只都扣留在对岸的一个河湾里。我打算让他带着我的人渡河去把船抢回来便是了。”

    “哦!这倒是个办法!”曹操闻言大喜,旋即又皱眉道:“夜里渡河夺船,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再说那个渔民恐怕未必甘心为你带路吧?”

    “这有何难,一边是刀片子,一边是银元宝,还怕他不带路?”张献忠笑道:“我都已经想好了,这次就让老大与老二令人去,一定能成!”

    “是可望和定国吗?那定然是不错的!”曹操笑道,原来当时在农民军中有收养义子的风俗,首领往往挑选机智勇猛的少年为养子,长大后便任命为将领,与亲生子嗣差别不大。张献忠也不例外,他麾下有四个养子,这四人当时都随张献忠姓张。在历史上张献忠死后,这四人恢复本姓,即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和艾能奇,他们归降南明永历皇帝,抵御清军,留名青史,这又是后话了。

    既然定计,张献忠立刻招来两名养子和那个渔夫,先以武力威胁又诱以重赏,安排完毕后让他们下去等待天黑。待到安排完毕后,曹操低声问道:“老张,咱们也得做最坏的打算,我问你,要是抢不到船怎么办?”

    “那就先背水一战,看看能不能杀败卢蛮子!”张献忠笑道:“反正老子该吃的、该喝的、该玩的、该见识的都吃喝玩见识过了。连朱皇帝的祖坟老子都一把火烧了,死了也够本,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怕个卵子!”

    “我看还是要准备一条后路的好!”曹操低声道:“我打算将营里的金宝先装上小船,要是真的来不及架起浮桥,我们就带上金宝和几百人马,渡河去投李自成吧!”

    “李自成?”张献忠脸色微变。曹操没有看出对方的脸色变化,压低声音道:“老张,谁都有个山高水低的时候,再说我先前与他有恩,我们去投他,多给他些金宝就是了。等到形势好转了,我们再出来收拾残部,自有复起的机会。”

    “曹帅,我看李自成可未会像你这么大度量吧!”张献忠冷笑了一声:“你忘了当初我们北渡淮河的时候,那厮在干什么?看他那样子,分明一副唯我独尊的做派。这个时候若是我们去投他,谁知道他会不会火并了我们!”

    “老张,你想的也多了!”曹操笑道:“洪承畴死了,可又来了个卢蛮子,朝廷的力量还强着呢,他杀了我俩,只会寒了道上朋友们的心,到时候谁又敢和他一起联军?我们和他是鱼帮水,水帮鱼,李自成不会看不出这些的。”

    张献忠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但他并没有曹操方才那番话说服。去年他、曹操与李自成三人联兵纵横淮上,斩获颇多。可冬天回师郧阳山区之后,双方的关系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李自成在得到宋献策的辅佐后,就一改流寇的作风,在山间谷地练兵屯田,对当地的堡寨他严禁部下偷盗,践踏田亩;并相其田亩,根据其亩产人口征收赋税;与当地豪强立法为约,设立关卡,讨伐盗贼,保护往来商旅并征收厘金,一副深据根本以为长久之计的样子。而张献忠、曹操则还是依旧过去的老样子,放纵部属。时日一久,当地堡寨百姓纷纷拥戴李自成,而视曹操、张献忠为贼寇。张献忠、曹操北渡淮河也有在被李自成排挤,在当地待不下去的原因。这个时候再以败军之将的身份回去投靠李自成,其滋味恐怕更不好受。

    转眼天色已昏暗,张献忠站在河边,看着自己的两个义子带着百余精兵上了船,用力撑开岸边,对岸划去。只见河对岸满是起伏的丘陵,其间的谷地平坦,形成大小不一的坪坝,山头高处树林茂密,而坪坝多已经被开垦成农田,只有一些稀疏的树丛和灌木,浅坑和沟壑星星点点的部落其间,并不适宜骑兵行动。看到这里,张献忠松了口气,这些日子来他可吃够了那些鞑子骑兵的苦头了,只要过了河进入丘陵地带,就不用害怕那些阴魂不散的敌骑了。

    小船上一阵阵夜风吹来,夹带着河面上的湿气,士兵们的头发和衣衫都变得冰冷湿润,风一吹便刺骨生寒,众人哆哆嗦嗦的挤成一团取暖。随着时间的流逝,风渐渐小了,可是却开始起雾了,雾气就好像无边无际的薄纱,遮蔽了河岸、山坡、树林。

    “大哥,向导说有雾,他恐怕短时间内找不到那个河湾了!”张定国走到船舱里对张可望低声道,张可望虽然还只有十六七岁,但身材却已经完全不亚于成年人了,他正靠在船壁上,用匕首修剪着自己的指甲。

    “嗯!”张可望看了看那向导,勾了勾手指:“你过来!”

    向导向前迈了一步便站住了,本能告诉他眼前这个懒洋洋的少年的身上满是危险的气息。张可望见状笑了笑:“再靠过来些,难道我还会吃了你不成?”

    “是!”那汉子无奈,只得又上前走了两步,距离张可望只有半臂的距离。突然张可望狠狠的一刀扎在那向导的大腿上,那向导吃痛正要惨叫,喉咙却被张可望扼住了,惨叫声便被憋在喉咙里,没有叫出声来。

    “你给我听清楚了!”张可望站起身来,盯着那向导的眼睛说:“我不管什么雾不雾的,既然八大王要你找到那些被扣留的船,你就必须找到!只要找到了,那些银子一文也不会少你的;如果天亮前我们还没有找到的话,那下一刀可就不会扎在腿上了,明白了吗?”

    那向导说不出话来,只能不住的点头。张可望满意的笑了起来,他拔出匕首对李定国道:“来人,给他包扎一下!”

    张定国没有说话,但紧锁的眉头表明他并不赞同张可望的做法。张可望在鞋底上擦去匕首的血迹,笑嘻嘻的走到张定国的身旁:“二弟呀,别担心了,刚才那一刀我心里有数,涂涂药,过几天就好了!”

    “大哥,我还是觉得你刚才这么做不太好!”

    “好了,好了!”张可望懒洋洋的又坐了回去:“我有我做事的办法,你也有你的办法。不过这次义父是让我当头,你就得听我的。你放心,这一刀下去,这兔崽子肯定会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的。不过你出去看紧点,别让这小子跑了!”

    约莫到了快天亮的时候,向导终于借助天边的那一点鱼肚白色找到了河湾。张可望已经知道,河对岸的守官得知流贼将至后,便将上下游数十里的大小船只都没收了,藏在这个湾子里。张可望兄弟二人找了个僻静上了岸,便带着部下绕到了看守河湾的官军的背后。为了避免惊动敌军,张可望下令部下口中都衔着树枝,行军的速度也放慢,一来这样可以节省体力;二来也避免发生太大而声响,惊动敌人。

    就这么走了半个时辰,张可望摸到了敌营前,此时天色已经发白,可是晨雾却没有散去。透过雾气,张可望等人可以清晰的听到对面官军的说话声,还能闻到湿柴燃烧的焦臭味,显然他们正在烧火准备早饭。

    张可望兄弟二人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都可以看到欣慰之色。这一夜的辛苦果然没有白费,敌人全然不觉,胜利就在眼前。张可望从亲兵手中接过一个白布袋,丢给那个一瘸一拐的向导:“喏,你点点数,莫要少了!”

    那向导接过布袋,打开一看里面放着六七锭银元宝,手上一掂量只怕不少于一百两,心中顿时大喜,仿佛腿伤都不疼了。张可望不等他道谢,便对张定国道:“二弟,你我各领一路,从两头杀入,记得,只杀官军,河工谁都都不能伤,不然就没法把船开回去了!”

    汝阳县。

    正当张献忠和曹操在淮河北岸心急如焚的期待着两个义子渡河夺取船只的时候,从汝宁府通往汝阳县官道上奔驰着一队骑兵,大约有一百多人。他们所骑的全是口外骏马,时而加鞭飞奔,时而缓奔,以便使冒着汗水的马匹稍得休息。马蹄声在霜冻的、寂静的、夜色沉沉的旷野里像一阵凶猛的暴雨,时常从附近十分残破的村庄里引起来汪汪犬吠,惊魂不定的守夜人向大道上张望,想要确定这队骑士的身份。

    右副都御史,总理河北、河南、山东、湖广、四川军务卢象升骑着骏马,在骑队的中间,他的心里又是兴奋又是紧张。自从夏天张献忠与曹操渡淮北上之后,朝廷催他“出兵痛剿”的文书就一封连这一封,如雪片一般。而他当时觉得还没有到战机,于是采用了示敌以弱,诱敌深入到适合骑兵发挥作用的黄淮大平原,再加以猛攻。在这个阶段,不知有多少御史要弹劾他畏缩不前,纵贼抢掠的罪行,如果不是崇祯刚刚赐死了洪承畴,只怕他已经进了诏狱了。经由这几次大胜,政治上的危机已经暂时解除,他考虑的是如何才能将张献忠、曹操这两个“巨寇”消灭于淮河以北,斩杀或者献俘于京师,“以慰君父之忧”。

    约莫快到申时,卢象升一行人距离汝阳县不过只有两三里路程了,突然路旁传来几声唿哨声,随即冲出一小队骑兵,松松散散的隐然间已经将官道上的卢象升一行人围住了,为首的用带着北地口音的汉话高声喊道:“你们是什么人?”

    “大胆,这是右副都御史,总理五声军务的卢象升卢大人,你们是什么人?”卢象升的中军高声喝道。

    这些不速之客交头接耳了几句,却并没有放松,而是高声问道:“我们是脱脱不花大人的部下,你说是卢大人,可有什么凭证,这里到处都是流贼,空口无凭呀!”

第五十六章 烧桥

    “大胆!”那中军大怒,正要喝骂,背后却传来卢象升的声音:“罢了!将本官的印信给他们看看!”

    那中军赶忙称是,将印信亮了出来。那些骑兵这才赶忙下马,为首的那人向卢象升磕了个头:“小人不知是卢大人,还请恕罪!”

    “罢了!”卢象升轻骑赶来,目的就是为了将张献忠与曹操截在淮河北岸消灭,此时遇到在最前面的脱脱不花骑兵,心中大喜:“你们将军在哪儿,快带我去见他!”

    “将军的营地在城西的高地上,大人请随小人来!”那头目磕了个头,起身上来在前面引路。卢象升在旁边看的清楚,这二三十骑个个蓬头辫发,身着铁甲,马鞍上放着长矛,腰间悬挂着弯刀和弓袋箭囊,一人双马,虽然无人命令,但自然而然的就排成了松散的两行纵队,将官道上的自己保护在当中。他们行走于官道下陡峭不平的坡地却如履平地。若论骑术经验,只怕自己身边这些精挑细选出来的亲兵也及不上。

    “这个脱脱不花倒是练得好兵!”卢象升心中暗赞道:“只是这等良将,以前怎么都没有听说他的名声呢?”

    正思量间,卢象升一行人便到了脱脱不花的营地,早有人在营口迎接。在帐内坐下后,卢象升径直问道:“脱脱不花将军,献贼、曹操可有什么消息?”

    “二贼前天抵达河边,便开始架桥想要渡河,不过息县的县令已经将大部分船只都收到南岸去了,按照哨探的禀告,二贼的架桥速度很慢。末将怕他们走投无路,反咬一口,便在这里扎营,不断派出探骑去侦查流贼的动向,一来可以屏护汝阳县城、二来也比较容易监视二贼的动向!”

    “好,好!”卢象升笑道,得知张献忠和曹操还没有过淮他十分高兴,相比起几个月前北渡时,他们的行李已经沉重了许多,大量劫掠而来的人口和财物让他们的行列变得臃肿不堪,因此才不得不修建浮桥渡河。只要再过两三天时间,后面的大队步军就能赶到,将这两股巨寇消灭在淮河北岸。

    “快到吃饭的时候了,大人一路上也没有吃饭吧,便在这里与末将一起吃吧!”脱脱不花笑道。

    “也好!那就叨扰了!”卢象升一路赶来,肚子也很饿了。脱脱不花见对方应允了,赶忙下令部下准备。不一会儿便送上了两口烤好的羊来。脱脱不花请卢象升上坐,自己亲自为众人切肉。卢象升虽然是进士出身,但却好习骑射,也知道这脱脱不花应该是个蒙古人,这在明军中也很常见。他倒也不怪,便与众人吃肉喝酒,说笑起来。

    众人吃了一会儿,帐外突然有人禀告,说哨探有紧急军情禀告。脱脱不花看了卢象升一眼,赶忙下令入帐禀告。只见一名髨发披甲胡人进得帐来,向脱脱不花叉手行礼,道:“大人,贼人昨天夜里已经从河对岸抢了不少船来,正在搭浮桥!”

    “什么?”脱脱不花吃了一惊,他看了看一旁的卢象升,见对方微微点头,心知是让自己如平日一般处置的意思。他站起身来,从烤羊的肋部切了几块最肥美的,放在盘子里,又倒了杯酒,递了过去:“一路上辛苦了,你先吃些东西,再领二十骑去监视贼人的动向,一有动静立即回禀!”

    那胡人唱了个肥喏,伸手接过盘子,他在马背上折腾了一天,早已饿了,便依照平日里的习惯在帐篷里盘腿坐下吃喝了起来。脱脱不花也不以为忤,倒是卢象升的中军早已怀恨在心,见状发作了起来,上前一脚将那汉子的盘子踢飞,喝道:“兀那贼奴,竟然在大人面前如此无礼!”

    那胡人猝手不及被人踢飞了餐盘,酒水与肉汁洒了满身,跳将起来,端的是又惊又怒,下意识的便伸手去拔腰间的佩刀。脱脱不花见状赶忙上前伸手拦住,低声道:“这里没有你的事情了,快出去吧!”

    胡人看了脱脱不花一眼,压下心中的怒气,欠了欠身子便向帐外退去。那中军赶忙将其拦住,喝道:“脱脱不花将军,你这是什么道理?这厮在督师大人如此无礼,连一点上下尊卑都不懂,难道你就这么放过他了?”

    脱脱不花心知这中军乃是卢象升身边的心腹,不敢与其争执,只得低声辩解道:“大人有所不知,此人乃是末将的帐内人,平日里饮食用度皆于末将夷平,今日不知督师大人前来,还请见谅!”

    “帐内人?这又是什么?”卢象升在一边听了,不由得好奇的问道。脱脱不花赶忙解释起来,原来这帐内人本是蒙古部落中大贵族身边的亲随,通常替其捧刀、持鞭等事。刘成征服蒙古各部后便挑选精悍勇武之士,放在身边加以恩养,衣食用度与之计相仿。平日里以为宿卫之职,战场上则冲锋陷阵,若有官职补缺也从中优先挑选。刘成手下的大将也效仿其做法,各自从军中挑选精锐放在帐中恩养,方才那个斥候便是脱脱不花的帐内人出身,可身披两重甲,开二石弓,左右驰射,数十人近不得身,甚得脱脱不花喜爱,加之北地军中也没有这么多的繁文缛节,所以方才才做出这等举动来。

    “原来是这么回事!”卢象升点了点头,他暗想像这等养士之法自己以前在书中倒也看到过,也难怪刘成能得将士死力,只是此人这等做派,所谋定然不小,从长久来看也并非朝廷之福。想到这里,他便提点一下脱脱不花。

    “既然将军开口求情,那本督师也就不深究了!”卢象升微微一笑,不待脱脱不花感谢,便沉声道:“这样吧,穿箭游营之罪就免了,抽六十鞭子吧!”

    脱脱不花听说免了穿箭游营之罪刚想谢恩,听到后面的六十鞭子脸色大变,不过他也知道既然卢象升话出了口,自己再想求情恐怕就难了,只得躬身感谢。待到那汉子被拖出去行刑,卢象升沉声道:“脱脱不花将军,爱惜士卒是好事,可也不能乱了纲纪。若是都像你这样做,那换了别人来带这支兵还怎么带呢?”

    “是,是!”脱脱不花额头上已经满是汗珠,赶忙跪在谢罪,卢象升还要他出力,笑着将其扶起:“将军此番立功不小,待到擒拿了张、曹二贼,本官定当上书朝廷,为你请功!”

    “多谢大人!”脱脱不花磕了两个头,心中又是害怕又是感激。卢象升看出了脱脱不花的心思,知道自己已经达到了目的,便笑着起身告辞。脱脱不花赶忙将其送出营外,然后便去看那挨打的部属。那部属趴在床上,一个同伴正在替他擦洗涂药,他看到脱脱不花进来,赶忙起身要行礼,脱脱不花赶忙将其按住:“你身上有伤,莫要乱动!”

    “我上阵箭矛都不怕,几十下鞭子而已又算得了什么!”那胡人说到这里,脸上露出恨意:“只是今日被那督师这等羞辱,实在是可恨!”

    “罢了,他是明国大官规矩多,你下次小心些便是了!”

    “他又没有穿着官袍,我如何知道他是督师?明国大官又如何?济农大人也是明国高官,若是他今日在这里,定然不会打我的!”

    听到部下这么说,脱脱不花不禁哑口无言,正如那帐内人所说的,刘成在北地军中时深沉有大度,自奉简朴,轻财重士,待下宽厚,不以往事罪人,关其大略,不究其小过。若是刘成在今日卢象升的位置,即便有人有失礼之处,只要是无心之过,他多半是一笑而过,至多象征性的罚其饮酒三杯、跳一场舞之类的事情便是了。草原各部以游牧为生,其人多质朴不文之辈,不识中原的繁文缛节,若是以汉地的法度约束,多半是不欢而散,正是因为刘成能够适应蒙古各部的环境,他才能在击败林丹汗之后,迅速得蒙古各部之心,驱使其东征西讨。

    “将军!”那汉子低声道:“什么时候我们能回草原上呀,要不回徐大人那儿也好,他是济农大人的义兄,绝不会这般苛待我们的!”

    “再忍忍吧!”脱脱不花叹了口气:“等平定了流寇,我们就回徐大人那儿!”

    张献忠与曹操在高地上并肩而立,在他们的脚下,一座浮桥已经完成了大部分。他的两个义子的冒险得到了回报,当他们杀进拂晓的寨子时,绝大部分明军还躺在床上,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六百多名官军一哄而散,将百余条船只和两百余名船工都留给了兄弟俩。当两人率领着船队回到对岸时,已经是中午时分,得知这一消息的张献忠又是高兴又是得意,他捋着之极略带黄色的胡子对曹操夸耀道:“看到没有,曹帅,俺这两个养子比亲儿子还要得呢!”

    两人都是积年老寇,得到了建造浮桥所必须的船只后,就以尽可能快的速度工作起来,他们将手中的精锐掌握在自己手中,以保护正在建设的浮桥,杂牌军和老弱放在外围,最内层的是老营,绝大部分抢来的财物都在这里。不过出现频率不断提高的官军斥候也在提醒他们,卢象升已经距离他们不远了。

    对于这一点,曹操要更加乐观一些,以过往的经验看,其实官军的将领们并不是太急于将流贼逼入绝境的——养寇自重的道理谁都知道。大明的武将们早就知道了朝廷的刻薄,且不说兔子急了都会咬人,要是把流贼都灭了,岂不是又要回到缺粮缺饷,兵部一个小吏就能掌握自己生死的日子了?

    而张献忠就没有这么乐观了,以他看来卢象升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至少半年内还是能驱使的动手下这帮丘八大爷的,最要紧的是自己眼下这个位置实在是太过危险,要是在淮北损失太多,到了李自成那边只怕就没有猴子牵了,寄人篱下的日子可不好过呀。

    “老张,要不你先回去歇息会,看这样子,晚上就应该差不多了!”曹操看了看正在忙碌的浮桥,回头对张献忠笑道:“咱们两个轮流盯着,有一个人在这里就好了!”

    “曹帅,还是你去休息吧!我总是放心不下,就是回去也没法休息,还不如在这里盯着!”

    “既然这么说,那我就先回去了,吃了晚饭后回来替你!”曹操乐呵呵的向张献忠拱了拱手,向高地下走去,自从起事以来,他就没有亏待过自己,醇酒妇人一日都不曾少,无论是精神还是**都消磨了不少,已经不像当初那么熬得住苦了。

    “曹帅请便!”张献忠向曹操拱了拱手,待其离开后他也下了高地,向浮桥那边走去,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总是觉得心神不定,便打算去那边看看,无论做点什么都好。

    曹操刚下了高地,便听到浮桥那边叫喊起来,他不知发生了什么,赶忙向河边跑去,刚跑了几步便不禁呆住了,只见上游河面上浓烟滚滚,十余条大小船只正沿着河水而下,最前面的几条船只上已经是冲天大火,相距浮桥已经不过半里而已,而后面烟柱冲天,显然还有更多火船驶来。浮桥与岸上的农民军将士顿足大呼,附近的将领登高远望,一时间却也无计可施。原来昨天卢象升得知流贼已经修建浮桥后,便向幕僚们询问对策,一名幕僚献计说:“流贼甚多,而官军大军未至,若是急功只怕损伤太多。不如立刻在上有扣拿官私船只,多载木柴油脂,让其顺流而下,近浮桥时纵火烧船,让其顺流而下,自然能将浮桥烧尽,待到大军赶到,便可将流贼一鼓而灭!”卢象升大喜,便令众将去河边拘扣船只,依计行事,不过几个时辰便有了百余条,皆装满柴薪,让其顺流而下烧桥。

第五十七章 机会

    “快,谁有什么办法可以保住浮桥的,快快说出来,我重重有赏!”张献忠高声喊道。

    “可以让将士们站在浮桥上,用长矛或者竹竿将上游下来的火船抵住,这样就烧不到浮桥上了!”第一个说话的是张可望。张献忠闻言大喜,连声道:“好,好,这件差事就让你去办,事成之后我定然有重赏!”

    一旁的张定国听了兄长的建议,赶忙道:“义父,这可不行,那火船上何等火势,离得近了必定灼热,又有浓烟熏人,浮桥上的人怎能持久。不如让将士们乘小船靠向火船,然后用挠钩将其拖到岸边便是!”

    张献忠听了击掌道:“两个法子都好,可望你带两百兵去抵住火船,定国你去带人拖船,一起好好做,我都有赏赐!”

    张可望、张定国兄弟两人赶忙领命,带着兵丁去行事。张可望带人在浮桥上,看到火船下来便用竹竿长矛将其抵住,而张定国则率领人用挠钩将其拖到岸边,从中午到申时,上游的火船川流不息。农民军的士卒齐集岸边,每当看到火船被拖走,便齐声鼓噪喝彩。到了傍晚时分,被拖到岸边的浮桥已经不下百条,被烧尽的船只残骸堆积在岸边,黑乎乎的好大一片。此时张献忠向上游望去,只看到黑乎乎的一片,再无火船。他松了口气,才感觉到背上已经汗湿了一片,被冷风一吹,透骨生寒。

    “快,快,下令我军连夜渡河,谁知道天明后官军会不会又整出什么幺蛾子来!”张献忠也顾不得其他,赶忙下令渡河,农民军士卒劫后余生,也赶忙登上浮桥,向对岸逃去。

    张献忠连夜渡河,到了次日天明,已经将自己的本部过了淮河,只是老营和裹挟的流民还在北岸,他将自己部众沿河列阵,一边等待自己的后队,一边防备官军从南岸进攻自己。这南岸有丘陵,登高远眺只见对岸的东北两面土地开阔,游骑出没频繁。张献忠叹了口气道:“这么多游骑,看来卢蛮子的大队就要到了。”

    “那曹帅还在北岸怎么办?”张定国问道。

    “也顾不得这么多了,这个时候只有自己顾自己了!”张献忠叹了口气:“如果是我这个时候就将老营的金银财帛遗弃,让官军抢掠,看看能不能让大队过河,只要有人,银子总是会有的!”

    仿佛是要印证张献忠的预言,丑时远处便升起大片的尘土,显然这是官军大队赶到的征兆。曹操一面下令加紧渡河,一边率领本部列阵,准备抵御官军的进攻。张献忠本人也率领数十骑回到北岸,与其并肩而立。曹操对此颇为感动,笑道:“老八你这是何必呢?”

    “曹帅待人义气,莫非我张献忠就是个没义气的?正好让官军看看我等的厉害!”张献忠高声笑道,随即压低声音道:“曹帅,形势不利,依我看还是想法子挫一下官军的威风,然后渡河为上!”

    “你有什么妙策?”

    “妙策不敢说,狗皮膏药倒是有一贴,就是不知道拔不拔的了毒!”张献忠笑道:“官军好利,待会您派人去语气厮杀,佯装败退,将金银绸缎丢些下来,待其抢夺时回师杀他一阵。这些人都是沾了油的琉璃球,个个都滑不留手,看到别人吃了亏,肯定就不敢第一个上了,那时您加紧渡河,定然能将大部过河!”

    “好法子!”曹操笑着拍了拍张献忠的肩膀:“别人给俺起了个绰号曹操,可我看要说主意多还得数你八大王,干脆把这个绰号送给你,让你叫曹操,我还叫罗汝才算了!”

    “禀告督师大人,流贼已经背河列阵,准备厮杀了!”

    听到斥候的回报,卢象升的脸色阴沉,低声骂道:“这帮死贼,竟然对抗官军,当真是顽冥不化!只可惜昨日烧桥之计不成,无法将其斩尽杀绝了!”他深吸了一口气,下令前军停住脚步,好让大军列阵,准备厮杀。这时从流贼营地里冲出一队兵马,向官军高声呐喊挑战,卢象升大怒,喝道:“何人替我将这伙贼寇斩杀!”

    脱脱不花因为先前的事情,心神有些不定,他还没听清卢象升说的什么,便听到身旁一名将佐大声道:“督师大人,末将愿意出战!”转头一看只见来人枣面长须,身形俊伟,正是左良玉。

    “好,好!左将军勇气可嘉!”卢象升笑道:“来人,取一盅酒,本督师要为左将军壮行!”

    “多谢督师!”左良玉接过酒杯,将其一饮而尽:“末将不破二贼,誓不还师!”说罢将酒盅往地上一摔,转身离去。

    左良玉回到本队后,立即召集自己的亲兵,高声下令道:“督师下令击贼,本将军为先锋,流贼营中积蓄极多,金宝如山,随本将破贼者获上赏,有敢回顾者皆斩!”他此时的直属兵力不过两千人,但多半是当初在昌平时便跟随他的老兵了,虽然军纪不咋地,但多半经战阵,经验十分丰富,战斗力远远超过内地的其他明军。他们都知道曹操和张献忠老营里积蓄极多,都想着借此机会大捞一笔,求战之心尤烈,听到左良玉这么说,纷纷齐声应和。左良玉见部下士气旺盛,便大喝一声,策马冲出营来,左营士卒骑队在前,步队在后,相距约二十步,向前突的农民军杀去。

    受命诱敌的乃是曹操的部将白贵,其见左良玉来势汹汹,便下令部下向其放箭,由于双方此时的距离相距颇远,足有百余步,大部分箭矢都落在官军前面,中箭之人寥寥无几。左良玉见状,对左右笑道:“流贼已破胆矣!岂有这么远就放箭的!来人,传令下去,七十步放火器,五十步放箭!”

    果然如左良玉所预料的,官军刚刚释放火器,流贼便阵型大乱,其将旗遂仆,部众纷纷掉头逃跑,左良玉见状赶忙下令追击。铁蹄踏地与盔甲军器撞击交错,震耳欲聋,人喊马嘶的声音完全淹没于其中。前出挑战的流贼几乎在未经接触前就崩溃了,无论是骑马的,还是步行的都解下盔甲,丢下武器掉头逃跑,遗弃的辎重财物散落的到处都是。左良玉驱使着部下追击砍杀,他自己以骑射闻名,也张弓布矢,射杀了好几名流贼,并高声唿喊,让部下驱使逃跑的流贼,冲击敌人的本阵。但让他惊讶的是,许多部下并没有听从他的命令,而是停下脚步捡拾地上的财物,甚至为了那些财物而争斗起来。他用皮鞭抽打争抢财物的部下,却打起了这个那个却又去捡拾财物去了,一时间官军阵型大乱。

    正当此时,流贼本阵中突然鼓声大作,两队人马呈钳形向左良玉这边杀来。左良玉见状大惊,赶忙下令部下列阵准备迎战,只是眼下队形已乱,抢到财物心里想着怀里的金帛,没有抢到的也心怀怨恨,人各怀异心,哪来的心思杀敌。说时迟那时快,贼众就已经杀进左良玉阵中,将还在地上争夺财物的官军一个个砍倒,左良玉见状知道已经不可为,只得带领着百余名亲兵掉头,遗弃本军逃走。

    卢象升站在本阵,看到左良玉轻而易举的击破了出来挑战的流贼,心中大喜,可转眼之间局势反转,左良玉又被流贼所破,脸上的喜色还没有来得及褪去,就变成愤怒与沮丧交织的铁青色,实在是难看之极。他厉声喝道:“来人,击鼓,我要将献贼、曹操赶入淮河!”

    “督师大人!”幕僚低声道:“左将军骤胜骤败,只怕是中了流贼的奸计。眼下敌情不明,诸将见我军新败有畏惧之心,何不稍待,等敌情明了再进击不迟!”

    卢象升捋了捋颔下的胡须,稍一沉吟,向一旁的脱脱不花问道:“脱脱不花将军,你以为呢?”

    脱脱不花看了看其他明军将领,答道:“督师大人,末将也以为当暂缓,贼众背河列阵,困兽犹斗,不如待其松懈,再行攻打!”

    卢象升见诸将都不愿进攻,他虽然是督师,但若是麾下部将都不卖力气的话,也没有办法。他心中对左良玉越发怨恨,却也无可奈何,只得下令将其去掉官职,囚禁待弹,诸将先立营盘,待机而动。

    “机会来了!”张献忠见官军停止了进攻,开始立营,赶忙对曹操道:“曹帅,等到天黑了,您就赶快渡河!”

    “若是官军夜袭呢?”

    “无妨,你将多余的辎重堆积在浮桥附近,渡河时纵火焚烧,便可抵挡一段时间,乘着这个时间渡河便是了!”

    曹操思忖了一会儿,他也知道若是这么做,只怕自己的大半人马是来不及渡河的,但此时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得点了点头道:“那也只有如此了!”

    当天天黑之后,曹操便依照张献忠的办法连夜渡河,官军发现后进攻,却遭遇大火,只得暂时后退,待到天明时,曹操已经带着数千骨干过了河,余下的数万部众和大笔辎重皆为卢象升所获。崇祯得知后大喜,升卢象升为兵部尚书,继续总理河北、河南、山东、湖广、四川军务,督领各军讨贼,由于熊文灿还是兵部侍郎衔,其本官已经低了卢象升一级。

    郧阳,李自成老营。

    “闯王!”宋献策快步穿过走廊,虽然他的一条腿有些问题,但配上那根铁头拐杖,他还是走的飞快,远远看过去完全看不出他的腿疾。

    “是宋先生呀!”李自成正在与袁宗第、李过等人商量事情,看到宋献策进门,笑道:“有什么事情吗?这么着急!”

    “卢象升在息县大破张献忠与曹操,斩获极多!”宋献策从怀中取出一份书信递了过去,他出身低微,成年后便以卖卦为生,四处游荡,对各地的风土人情了解颇多,又熟悉江湖道门的内情,投入李自成麾下后便利用这些关系建立了一个颇为高效的情报网。

    “哦?”李自成吃了一惊,赶忙接过书信,拆开看了起来,他的几个部将除了李过都是文盲,只能等着李自成念信。过了一会儿,李自成抬头问道:“这么说来曹操与张献忠都没死?”

    “嗯!”宋献策点了点头:“听说他们两人背河列阵,冒死搭建浮桥,渡河逃走了,只是辎重和大队多为官军所获!”

    “球!”袁宗第冷笑了一声:“官军的德行咱们还不知道,都是些大吹法螺的。曹操和张献忠都是精滑的和老鼠一样,肯定老营和本队都过了河,留下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杆子和掳来的肉票,反正皇帝老子也分不清!不骗白不骗!”

    “袁将军,这次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宋献策低声道:“我从一个官府中的内线说,这次官军俘获的财物甚多,还抓了几十个曹帅的女人,帐篷、鼓乐也得了不少,要不然崇祯也不会升了卢象升的官,他们两人的损失应该不少呀!”

    “背河列阵,能把性命逃出来就不错了,鼓乐女人算什么!”袁宗第笑道:“宋先生想的太多了,再打两次胜仗,攻破两个州县,不就什么都有了!”

    “袁将军,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一直沉默不语的李过突然开口道:“军无积蓄必亡,曹帅和献帅过河的应该有一两万人马,若是没有辎重,只怕也坚持不了多久的!”

    “补之说的不错!”李自成点了点头,目光转向宋献策:“宋先生,你怎么看?”

    宋献策看了看李过和袁宗第,那张丑脸上突然露出一丝笑容:“闯王,我以为这是个好机会!”

    “好机会?怎么说?”袁宗第不解的问道:“卢象升接下来肯定要找咱们的麻烦,怎么是机会?”

    宋献策笑了笑,却不说话,李自成明白他的意思,笑道:“补之和汉举都是自家人,宋先生就直说吧!”(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章 招安

    “曹操与张献忠新败,必然会来投闯王以求庇护!”宋献策低声道:“这难道不是一个大好机会?”

    袁宗第也不是傻子,立即就明白了宋献策的意思,脸色大变:“宋先生,你这是要火并了他们?”

    “汉举将军果然明睿!”宋献策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不可!”李过摇了摇头:“当初曹帅于我等有大恩,眼下他势穷来投,我等岂能加害于他,就算是张献忠,与我们也同为义军,这么做也是违背江湖道义的!”

    “补之将军,你这就不明白了!”宋献策笑道:“义有大义小义,仁有大仁小仁,闯王乃是要开朝定鼎的人物,岂能拘泥于小仁小义?”

    “那杀了曹帅和张献忠就是大仁大义了?”

    “当然,闯王这一年多来,在郧阳山中立法度,树威信,屯田练兵,百姓安堵,好不容易才创下一个局面来。曹操与张献忠来了,他们麾下怎么也有一万多人,辎重粮秣全无,谁来给他们吃?给他们喝?定然会侵害百姓。你说到了那时候,百姓会怪到谁头上?闯王管还是不管?闯王若是要处置犯人,这两人会怎么想?”

    李过听到这里,脸色微变,李自成在郧阳创下这番局面,也花了好大一番功夫,砍了上百颗自家兄弟人头的。而张献忠与曹操的做派他也知道,都是美酒妇人一日也离不得的,哪像李自成那般自奉微薄,俗话说上行下效,这两人若要执行法度,只怕要难上百倍。时日一久,必然生出嫌隙来,而叔父创下这番局面花费偌大心力,好不容易才有了一点成效,岂能被两人破坏。想到这里,他不禁左右为难起来。

    “宋先生说的是!”袁宗第点了点头:“曹操和张献忠的德行咱们都知道,他们两个要是收得住手,俺就把脑袋砍下来当尿壶!”说到这里,他的目光转向李自成,显然是等待李自成的裁决。

    “宋先生,你要我杀了张献忠与曹操,还有其他原因吗?”李自成问道。

    “还有两个原因!”宋献策笑道:“第一、可以兼并其部众,得万余精兵,以增闯王之势;其二,可以以二人之首级,为大人招安之资!”

    “招安?”袁宗第和李过都不禁愕然,第一条他们两人都能想到,只是第二条却是完全出乎他们意料的。倒是李自成面色如常,问道:“宋先生为何这么说?只怕卢象升未必会应允吧!”

    “卢象升不会,可熊文灿就未必不会了!”宋献策笑道:“此人以招安起家,当初在福建便是以招安郑芝龙,以贼攻贼升官。原本他和卢象升是一般齐的,可卢象升现在却立功升官了,他心中岂是没有想法的?闯王若是能送了曹操与张献忠的首级去了,熊文灿定然大喜过望,愿意为您说话!”

    “那招安又有什么好处呢?”

    “闯王,卢象升新破曹操、张献忠之后,必然与熊文灿合师攻我,您这番心血只有白费了。眼下大明征辽饷之后又加征新税练兵讨伐我等,已经是最后一把子力气了,可勐兽垂死的时候最为危险。只要熬过两三年,形势会有大变,我等招安也不过是虚与委蛇罢了。只要过了这道坎,闯王您就是一飞冲天,无人可制了!”

    “我攻破中都时,放火烧过皇陵,朝廷会允许吗?”李自成问道。

    “呵呵!”宋献策笑道:“闯王,这就是我为何要杀曹操与张献忠的原因。您当初攻破中都烧皇陵,说白了就是打了朝廷的脸面,实际的伤害倒是其次。只要多与那熊文灿银钱,再讲事情推到曹操与张献忠二人头上,说当初不过是受人挟持,这两人才是主犯,戴罪立功。朝廷能把这个面子敷衍过去,自然就不会深究了!”

    “这个不太好吧!”袁宗第皱眉问道:“当初打中都烧皇陵可都是闯王第一个提出的,现在又怎么说,江湖中的兄弟知道了岂不是要笑话闯王?”

    “袁将军此言差矣!自古以来能成大事者皆不拘小节,能屈能伸。当初刘皇叔何等英雄,不也在汉贼曹操手下待过?只要将来闯王能建立大业,又有哪个敢笑话闯王?”

    “宋先生这话说的倒是!”袁宗第挠了挠头发,笑道:“俺是粗人,没有你们读书人这么多弯弯绕的心思,反正只要对闯王大业有利的,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就是了!”说到这里,他的目光转向李自成,显然是在等待李自成的裁断。

    李自成站起身来,在屋内来回踱步,显然他是在认真的考虑宋献策的建议,李过、袁宗第、宋献策三人屏住了唿吸,不敢出身怕打扰了他的考虑。约莫过了半响,李自成问道:“宋先生,你方才说这是朝廷最后一把子的力气了,为何这般说?“

    宋献策笑道:“闯王问得好,在下这句话并非是胡说的。咱们就从大明这次征收的新税算起吧!依照朝廷的公告是每亩加米**、每石折银八钱,共征收三百三十万两白银!而从万四十六年时开始征收的辽饷呢,是每亩加银九厘,到了崇祯四年又每亩加三厘银,实征银五百二十二万余两,另加关税、盐课及杂项,共征银七百四十万八千二百九十八两。而在新征辽饷前的万四十五年朝廷的正税一共是多少呢?三百八十九万两!崇祯四年的时候朝廷光是新征的辽饷就是正税的一倍有余,而现在又加了新税,加起来已经是正赋的两倍。也就是说,万年四十五年如果一个百姓一年要交一两银子的税,那到了现在这个百姓一年至少要交三两银子的税!而且百姓手中没有余钱,就得向富家大户借贷交税,其中的抽头利息就更多了,三下两下下来,便将祖宗留下的一点产业都糟蹋了,沦为佃户。这些新税不知道有多少小民遭遇破家之祸,闯王,您说这样的事情能够长久吗?”

    “照呀!”袁宗第听到这里,勐地一拍大腿笑道:“宋先生说的好,本来穷汉就已经活不下去了,现在又要交三倍的税,还有大户在中间作梗,如何还活得下去?宋先生当真是有大学问的人,朝廷的那些大人老爷们当真是瞎了眼,才没有用你!”

    “袁将军说笑了,宋某不过是个畸零人,幸得闯王抬爱,方得苟全于乱世,如何还敢自称有学问。待到闯王大事成后,自当效仿留侯,退隐山林,修养余生便是了!”

    “宋先生说的什么话,闯王若是成了大事,您自当是诸葛亮、刘伯温一般做个当朝宰相,怎么还退隐山林呢!”袁宗第笑道。

    “若是如先生所说,倒的确是朝廷的最后一把子力气了!”李自成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那咱们也没必要触这个霉头,只是若要招安,就需要一个精明可靠之人前去,不知先生可有人选?”

    宋献策站起身来,肃容道:“我有个小同乡在熊文灿幕中,若是闯王应允,献策愿往!”

    “好,那就劳烦宋先生了!”

    归化城。

    刘成坐在一张长长的办公桌前,微微闭着眼睛,听着赵文德在朗读一份份公文,当他觉得疲惫的时候,就喜欢这样,权当是休息。

    “卢象升于息县打破张献忠、曹操二贼,虏获甚多,二贼南渡淮河去投闯贼。闯贼击斩二贼,送其首级至熊文灿处求抚“

    “且慢!”刘成突然睁开了双眼,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大概是十二天前吧!”赵文德看了看公文的日期答道:“不过卢象升运气还真不错,在息县赢了一仗,群贼就自己火并,还向熊文灿求抚,这么一来最强的几个贼寇都解决了,剩下的不过是小事情罢了。想起来不久前朝廷里还人人皆曰可杀,现在估计是要大加封赏,人生的际遇还当真说不清楚呀!”

    “呵呵!”刘成冷笑了两声,却没有说什么,只是皱眉思索,好像是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情,赵文德已经跟随他很长时间了,知道这是他遇到为难的事情了,也不敢出声打扰。过了好一会儿,刘成突然拍了一下大腿,道:“不对,不对!”

    “大人,有什么不对的?”

    “我问你,明明是卢象升大破张献忠、曹操,官职也高于熊文灿,为何那李自成不去向卢象升求抚,却向熊文灿求抚呢?”

    “这个”赵文德稍一思忖,笑道:“想必是卢象升杀戮甚多,而熊文灿以招抚起家,闯贼觉得向熊文灿求抚成功的可能性比较大吧?”

    “呵呵!”刘成笑了起来:“若是旁人我信,李自成我却不信,赵先生你也是从陕西起家的,你觉得李自成这种人会老老实实的向朝廷求抚?”

    赵文德顿时哑然,他在杨鹤手下做幕僚时就对陕西群贼花了一番功夫。据他所知,当初陕西群贼中光是官府里留下性命绰号就有不下百人,在这些流贼中多半是并无远虑之人;知道做长久打算的连三分之一都不到。那些没有长久打算的,基本活不过一年功夫,不是被官军团练剿灭,就是被其他流贼所并吞。而即使在活下来的群贼之中,李自成的作风也是独树一帜。几乎所有的流寇都是出身贫贱,为生活所迫而揭竿而起,他们起事之后陡然获得大量财帛妇人,又处于被官军围攻追击的巨大压力下,多半都会用醇酒妇人麻醉自己的神经,过着奢侈糜烂的生活,而李自成自奉俭约,御众严,号令一。显然李自成也许在起事时是逼于无奈,但当其实力逐渐壮大,逐渐摆脱了生存压力之后,其志向是要远远高于其他那些沉浸于抢掠而来的财货妇人中的同辈们的。如果说那些流贼会为了保住抢掠而来的财货,或者朝廷给予的官职而请求招安的话,那拥有更高远志向的李自成也请求招安的唯一可能性就是这不过是他欺骗朝廷的伎俩罢了。

    “那大人以为闯贼求抚乃是为何?”

    “我不知道,也没有兴趣知道!”刘成弹了两下手指,冷笑了一声:“我只知道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们这边要抓紧了!”

    “时间?”赵文德闻言一愣,下意识的问道:“什么时间?”

    “朝廷留给我们的时间!我在朝邑、漠南、大同做的这些事情,朝廷是因为内有流寇、外有东虏,实在是没有余暇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如果李自成真的招抚成功,关内流贼的事情基本上就完结了,朝廷就会掉过头来对付我们了!”

    “对付我们?不是还有东虏吗?”

    刘成听到这里,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建生,在朝廷眼里,不把我们整治好了又怎么好对付东虏呢?”

    赵文德的脸上渗出一层冷汗,作为刘成的心腹,他自然知道刘成做了多少违背朝廷法度的事情。这些事情是绝对瞒不过去的,之所以没人管无非是一直以来朝廷都有更加棘手的事情。如果流贼问题解决了,借着征讨东虏、恢复辽东这个大义名分整治刘成这个新军阀简直是再顺手不过的事情了。此时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也许接受皇太极的建议,与其联盟瓜分大明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他定了定神,将那个危险的念头从脑海里赶走,笑道:“毕竟这都是我们在这里瞎猜,闯贼烧了中都皇陵,依我看朝廷恐怕未必会招安他!”

    “是,这个谁也说不准!”刘成做了个手势,一旁的女奴给他和赵文德各倒了一杯马****但是我们不能指望这个,时间很紧迫,我们要抓紧时间,今年冬天前就要见分晓!”

    “今年冬天前?这么快?”赵文德主要负责的是文书工作,对于刘成的方略知道的并不详细,不由得吃了一惊。(未完待续。。)

第五十九章 新概念上

    “嗯,最晚不过明年春天!”刘成看了看赵文德,笑道:“希望这次在大宁卫筑城,皇太极会亲率大军出征吧!”

    赵文德长大了嘴巴,在他看来刘成的自信心的确有些过头了。的确刘成在先前的几次与后金势力的交锋中都赢得了胜利,但这些胜利要么是在后金的附属势力上获得的,要么则是拥有兵力上的巨大优势和特殊的情况。而皇太极如果亲率大军前来,那情况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要知道自从努尔哈赤起兵以来,女真人在与明国大军的多次野战中没有输过一次,而且刘成现在的总兵力不会超过四万,而后金的总兵力已经超过了十万,虽然不可能都投入到这条战线。

    刘成看出了部下的惊诧,他笑了笑,扭过头对郝摇旗道:“摇旗,我问你,两军对垒最要紧的是什么?”

    “自然是士气,大人!”郝摇旗犹豫了一下,答道。

    “很好的答案!除此之外呢?”

    “上下号令如一!”郝摇旗想了想,好不容易才憋出了一个答案。刘成也看出了自己的侍卫头子不太擅长这个话题,他笑了笑将目光转向赵文德:“建生,在我看来两军对垒的时候,胜负取决于哪一方能够将优势兵力投入到那个决定性的点上,然后由点到线,由线到面,最后赢得胜利。而这个点可能是某个山头、某段河堤、某个盆地、乃至某片小树林。而且这个点是运动着的,比如当敌人企图渡河时,河边的高地就是这个点,因为在那儿可以对刚刚渡河而队形混乱的敌人发起逆袭,将其击溃,并赶进河里;而如果敌人已经渡河完毕,那么这个点的位置就不在河边的高地了,因为从那儿已经很难威胁这些队形严整的敌人。而我的工作就是观察敌我形势,寻找机会,当机会没有来临的时候,耐心的等待;当机会来临的时候,慷慨的投入预备队,夺取这个点,从而赢得胜利。因为在战场上,只有保持着正确战斗队形的军队才能接受他的指挥官的命令,完成相应的战术动作,失去了队形的军队不但自己做不了什么,还会堵住友军的道路,冲乱己方的阵型,有害无益。所以战争的胜负并不是简单的取决于人数的多少,而是军队以各种战斗队形运动的机动性和协调性。换句话说,不管敌人有多少军队,只要其将领无法让自己的军队以正确的战斗队形做出机动,那也只有干站着被动挨打的分!我可以将自己的军队集中起来,将其一个个分别击破,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虽然还有点煳涂,但大部分都明白了!”赵文德的脸色十分精彩,能够在科举上获得成功,又先后得到杨鹤与刘成的青睐,他在智力方面自然是相当出色的。只是刘成方才说的这些已经有些超越了时代,仿佛一个刚刚从黑屋子里走到太阳底下的人会头晕眼花,一下子有点接受不了。其实刘成说的这么多其实是军事学上一个非常朴素的真理:胜利属于能在决定性地点集中最大限度优势兵力的一方,而为了做到这一点,就必须提高己方军队成建制的在战场上的机动能力。在这方面具有优势的一方往往可以击败数量上占据优势,但机动能力较弱的敌军。(韦伯在这里举一个例子:古希腊底比斯城邦统帅伊巴密浓达在对斯巴达人的战争中并没有如对方一般将兵力平均分配,而是以削弱了中央和右翼为代价将主要兵力放在左翼,这样在与敌军交战时,可以在左翼压倒敌人。显然这一战术是否奏效取决于底比斯军的左翼是否能在敌人突破自己的中央或右翼之前击垮敌人的右翼,为了确保这一点,伊巴密浓达在交战时让左翼突出,而右翼和中央拖后,以延后与敌军交锋的时间,形成一条斜线,这也是他这一着名战术名字的来源。而且相对于当时其他希腊城邦的方阵,底比斯城邦的方阵步兵的装备要轻一些,以提高机动性。)

    “大部分明白就够了!”刘成笑道:“也就是说,我与东虏交锋的时候,就算东虏的人马比我多,只要我能迫使他们无法正常的机动,那我便胜算在握了!”说到这里,他站起身来,一边接过郝摇旗送来的长袍披上,一边笑道:“建生,有些东西光说没用,你随我去见识见识!”

    赵文德也被刘成方才的话点燃了好奇心,笑道:“是,大人!”

    两人出了城门,便往刘成在城外的别业而去。一路上赵文德旁敲侧击了几句,刘成却只是含笑不语,赵文德见状也就不再问了。作为刘成的心腹,赵文德也来过好几次他的那处别业,只是前段时间他受命去了一趟陕西、南阳,可这次来便发现在别业附近的山谷中多了不少房屋,道路上也多了哨卡,已经不是当初供游览闲居的山庄模样。刘成看出赵文德的疑问,便笑道:“我看周围都是些荒地,便让人将其都买下来了,训练将吏,演示兵器都方便!”

    “训练将吏?”

    “不错!”刘成笑道:“我眼下兵马至多不过四万,若论兵多将广,不要说不如大明,便是东虏也远胜于我。练兵不如练将,若能使军中将佐临阵之时,便知道如何调度士卒,随机应变,便能以少胜多。”

    “大人所言甚是!”赵文德随口应了一声,心中却颇有些不以为然,因为在中国古代兵法之中,大多数兵家都有愚众而驱之的说法,比如孙子兵法中就有“能愚士卒之耳目,使之无知,使人不得虑”的说法。临阵应变一般是将领才需要的技能,普通将佐是不需要对这方面知道太多的。比如南北朝时东魏大将慕容绍宗与南朝梁军交战时,因为己方兵力处于劣势,害怕战场上形势不利出现全军溃败的局面,在开战前就对每个部下单独叮嘱:“明日交战,我将先攻,待与吴儿胶着时,我将诈败后退,诱使吴儿追击,你率所部乘机攻其背,可保必胜。”其军司马见状不解,慕容绍宗便悄悄解释:“梁军势大,战场上两军交战,胜负难料。如果明天形势对我方不利,必然会一败涂地。可经过今日我这番叮嘱,明日若是形势不利,即便有人被击败逃走,其他人也只会认为那是约定的诈败,不但不会逃走,反而会争先攻击深入我阵的敌军追兵!”慕容绍宗的这种做法便是典型的“愚众而驱之”,与刘成的做法截然不同。

    两人到了别业,换了一身衣衫便去了后面的一个山谷,远远的便听到谷中传来一声声炮响,赵文德不禁心中暗忖:大人方才所依仗的难道是红衣大炮?可是大人打赢的这么多次胜仗,除了围城破和林格尔,生擒岳托那一战之外,大炮都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依仗的主要是鸟铳和骑兵。而且明军在与后金军的交战中也不是没有使用过红衣大炮,可是除了两次宁远依城而守中发挥了作用,在野战中并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而且后金军也已经有了红衣大炮,刘成为何这么有信心呢?

    正当赵文德思忖的时候,一行人已经进了山谷,远远地便看到一行人迎了上来,为首的两人走起路来都是一瘸一拐,都是不良于行的样子,却是托马斯和刘宗敏。不待两人行礼,刘成便跳下马来,笑道:“免礼,免礼!宗敏,你这次立下大功,可惜因为需要保密的缘故,不能向朝廷上书保举你官职,只能在其他方面补偿你了。是三千银币还是河套那边的三十顷好地,你自己挑一样,如何?”

    “宗敏不过是尽了自己的本分,如何敢受此重赏!”刘宗敏赶忙躬身推辞,刘成却不想让,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将其扶了起来:“莫要拜了,你可知道你做出来的东西可是军国利器呀,抵得上千百将士的性命,岂是区区三千银币就可以抵的过的?你回去后将有功的人员列一张名单给我,每个人我都要赏赐!”

    “多谢大人!”刘宗敏见推辞不过,只得拜谢了刘成。一旁的赵文德听在耳里不由得大吃一惊,他是刘成的重要幕僚,很清楚刘成对部下虽然亲厚,但赏罚都有其节度,斩首、陷阵、登城、身上有箭伤、刀伤等等都有相应的赏赐标准,绝非滥赏滥罚之人。像给刘宗敏的这个赏格比军功中陷阵、先登还要高了,只有斩将夺旗这等万人敌才能与其比拟。而且看刘成的口气除了为首的刘宗敏,就连其他的相关人员他也要另外赏赐,这个赏格就高的匪夷所思了。不过他城府很深,决定看看情况再决定是否向刘成进谏。

    刘成向托马斯和刘宗敏询问了几句,便在两人的引领下,登上了一座小丘。这座小丘位于谷地的高点,举目望去便将谷地内的景致一览无余:一条小河蜿蜒的绕过小丘,包围了它的东、北两侧,在谷地的南侧则是一片稀疏的树林,西面则是一片平坦的草地,一直延伸到逐渐升起的坡地。刘成笑着回过头对赵文德道:“无论是攻是防,这里都是必争之地!”

    即便只是个文人,赵文德也能看出此地是控制谷地的要点,不过他知道刘成把自己带到这里来可不是仅仅为了给自己上军事地形课,肯定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于是他只是点了点头,等待着刘成的下文。

    “宗敏,如果是你,会怎么攻打这里?”

    “我?”刘宗敏闻言一愣,旋即笑道:“大人既然问我,我也就斗胆答了!”他看了看周围的形势,稍一思忖便说:“这小丘西边地势最为平坦,是适合大队人马行动,应该是主要进攻方向,不过南侧也应该派出别部,或出奇兵,或者分散守兵注意力。东北两侧要等看过河有多深,河底是碎石底还是烂泥底再做打算!”

    “不坏,不坏!”刘成笑道:“就算是我也没法答的更好了!不过你发明的那玩意已经让一切都变了!”说到这里,刘成对郝摇旗道:“让他们准备一下!”

    “是,大人!”郝摇旗应了一声,转身去传达命令去了,不一会儿赵文德就看到小丘下来了十几辆马车,从马车上搬下来许多草人,这些草人都是特制的,与普通士兵的身高相仿,底部的木桩是削尖的,用力一插便深入土中。看着郝摇旗在下面指挥部下布置草人,刘成突然转过身来,向托马斯问道:“托马斯,你看这草人安置的怎么样?”

    “非常好!”托马斯用一种内行才有的眼光打量着小丘下的行动:“您看,郝是个老练的将军,他将自己的军队分成了三个纵队,排成了品字形,这样一来既可以进行灵活的运动,又能够相互保护,而在这三个纵队的后面他还留下了一个横队,那些应该是弓箭手或者鸟铳手作为掩护。”

    “很好!”刘成轻击了一下手掌。他回头看了看赵文德,发现对方还有些不解,便笑着解释起来:原来在自动火器出现前,无论是步兵还是骑兵的基本队形只有三种:横队、纵队、方阵,其余的阵型都是这三种队形的组合(实际上方阵也是横队和纵队的组合)。

    横队与纵队各有其利弊,横队可以最大限度的展开兵力,迂回敌人的两翼达到包围的目的,但横队的机动速度慢,在崎岖不平的地形队形很容易混乱、断裂,给敌军切断包围的机会,而且横队的左右两端假如遭到敌人的骑兵的侧击或者迂回,很容易出现崩溃,所以通常来说一个横队的长度不会超过一个军官的嗓门的范围,队头在一侧,而副队作为备用在另外一侧,以确保能够保持对部下的掌握,而且每前进一段就要停下来整理队形。(未完待续。。)

第六十章 新概念下

    纵队的优势则是机动性强,即便在崎岖不平的地形上,纵队也可以在保持队形的前提下迅速的机动,并且有很强的冲击力,但纵队的问题则是其正面过窄,无法充分的发挥兵力,而且很容易遭到敌军的侧击被截断。为了弥补其缺点,通常来说将领都不会简单的将自己的军队编成横队或者纵队投入战斗,而是将两种队形结合起来使用,以达到取长补短的目的。比如以横队投入战斗,但是在横队的两端之后各保留一支纵队,这样当敌人的骑兵企图从两翼迂回或者侧击时,隐藏在横队后的纵队就可以迎头痛击,这就是着名的空心方阵的起源,凯撒在法萨卢之战中就使用了这种战术击败了在骑兵上占据巨大优势的庞培。而着名的瑞士步兵,最经常采用的战术就是将自己的军队分成三部分,交战时以三个排成品字形的纵队高速前进,任何一个遭到攻击就地变成方阵就地抵抗,然后另外两个纵队就变换队形夹击。郝摇旗的阵型既考虑了前进的便捷,又考虑了小丘上的敌军用骑兵逆袭,不愧为是久经行伍的宿将。

    “相信就算是皇太极本人在这个位置上也不可能做出更好的选择了!但是现在情况已经完全变了,”刘成挥了挥手:“托马斯,你演示一下给我们看看!”

    “是,大人!”托马斯应了一声,转身离去,不一会儿赵文德便听到身后传来响动声,回头一看便看到有一门炮被推了上来,看模样应该是六磅炮的样子,炮手们以飞快的速度完成了炮击前的准备工作,向小丘下面的草人们开火,赵文德可以清晰的看到炮弹从纵队的头顶掠过,砸在相距末尾约莫七八步开外的地方,然后又跳了几下,最后没入了草丛中。

    “建生,如果你是那个后金将领,发现丘顶有火炮,你会怎么做?”刘成笑道。

    “尽快冲上来,这样火炮用处就不大了!”

    “不错,不过还不全对!”刘成笑了笑:“如果是我的话,还会在冲击的过程中,让队形散开,变成横队,因为刚才那一炮已经很近了,敌人会调整炮口,下一发恐怕就不会偏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刘成的话,炮声又响了,这一次炮手们微调了炮口,实心炮弹落入了行列的末端,巨大的冲击力将草人撕的粉碎,然后砸在地上,巨大的冲击力让其又弹起几次,只留下一片狼藉。

    “好快!”

    “没错,是很快!如果是在战场上,这已经是一条血肉胡同了!”刘成得意的笑了起来:“所以东虏肯定会吃大亏的。遭到炮击的这队敌人已经损失了三分之一的兵力,在战场上应该已经失去进攻能力了,但剩下两队敌人的指挥官做出了反应,他们让自己的部下变成横队,以减少被击中时的损失,但这也给高地上的守兵更多的时间做出反应!”

    赵文德突然问道:“那为什么敌兵不会保持这个队形冲上来呢?从时间上看他们应该只会再挨一次炮击就够了,这样应该至少有一队人冲上高地呀?”

    “你说的很对,可是假如你是某队的首领就不会这么想了,因为假如你保持队形,而另外一队变成横队的话,你觉得敌人的下一发炮弹会落到谁的头上呢?”

    赵文德顿时被刘成问住了,答案很明白:如果炮击变成横队的一边,一发实心弹最多也就被打死一两个人,运气差点还可能一个人都打不死;而如果射击保持密集纵队的一边,打不中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而且只要击中就能打残对方,高地上的炮手只要不是傻子,就肯定会选择炮击保持纵队的一边。

    “那假如他们变成横列呢?”

    “那这个时候就该骑兵出动了!”刘成笑着指着山下的草人,只见山下的士兵们挥舞着白旗,将遭到炮击的那队草人拔走,又将剩下两队草人变成稀疏的横队。

    “你看,变成横列的步兵的确可以避开大部分炮弹,可是他们的两侧就成为骑兵攻击的活靶子。这个时候指挥官就会陷入一个两难的选择:保持横队就会被骑兵侧击:如果他们收缩队形,变成方阵就会遭到炮兵的扫射,两难的选择!”

    “那炮兵这么厉害,为何先前大明却一直没有起到作用呢?”

    “很简单,大明的炮兵路走偏了!”刘成走到那门火炮旁,轻轻的拍了拍那门火炮的炮架:“炮兵应该分为两种:攻城炮与野战炮,攻城炮应该追求大威力、远射程;但野战炮追求的就是机动性和高速发射。在野战中,一门可以跟在步骑后面的高速发射轻炮可以抵得上两门无法移动的重炮,炮兵是统帅握紧的拳头,时而指向战争的某一点,时而又指向另一点,粉碎方阵、驱散行列、打开缺口、撕裂队形。而大明把火炮排成横列,平均分配,只是当做守城的利器,那自然是不成的!应该将炮兵依照不同的口径编组,给予专门的载具和装置,使其可以跟上步兵和骑兵的步伐,可以准确的瞄准和快速发射,这样才能发挥其威力。”说到这里,刘成指着炮架上的一个装置:“你看,这火炮能有这么快射速的奥妙就在这里!”

    赵文德走进了大炮,发现刘成手拍的地方是一个圆盘,圆盘的中心穿过一根铁杆,铁杆上有螺旋形的纹路。他不解的抬起头,刘成笑着解释道:“这个就是螺杆,原先调整火炮的高低是用锤子敲击木楔,速度即慢又不准确,而且每开一炮后还得重新调整,以免木楔被震松;而有了螺杆,只要转动圆盘就可以调整炮口的高地,上面还有刻度,让炮手知道是否过头了!”刘成一边讲解,一边转动圆盘,炮口随着圆盘的转动上下运动,显得十分灵活,,而且正如他所说的,圆盘上刻有数字,告诉炮手现在火炮的仰角,只要转到需要的角度,便可用扳动机关扣死,十分方便快捷。赵文德试了两下,果然方便的很,他突然想起方才刘成对刘宗敏的重赏,问道:“大人,你方才重赏刘宗敏便是为了这个吧?”

    “不错!”刘成笑道:“当然,螺杆不只是这一个用途,我也没想到他能这么快造出来,若非如此,这一仗倒也没有这么大的把握,倒是意外之喜了!”

    “可是大人,皇太极要是不应战呢?”

    “呵呵!”刘成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促狭的笑容:“不应战?豪格不是还在我的手上吗?”

    巴布泰是被铁门发出的嘎吱声吵醒的。

    “什么人?”他的声音有点沙哑,这是长时间失眠的结果这倒不是刘成苛待了他,床上铺着柔软厚实的羊毛褥子,盖的是厚实的棉被,每天的饭菜都颇为丰盛,甚至还有一壶酒,巴布泰甚至觉得自己的下巴都圆了不少。但忧虑让他无法入眠,只要一合上双眼巴布泰很快就被短刀、绳索、毒酒所惊醒,在战场上他并不是胆小鬼,可那时的他手握武器,身边是成群的护卫,而现在他身处牢房之中,孤身一人,手中最适合做武器的东西是床头那个铁烛台。

    “谁!”巴布泰清了清嗓门,让自己的声音更大一些,烛光从敞开的门缝外流入,他下意识的眯起了眼睛,以避开这刺眼的光。

    一个黑影从门外走了进来,巴布泰下意识的浑身颤抖,他身处敌人的地牢里,每一个人都是刘成的爪牙,这个人该不会是来受命处死自己的吧?

    烛光移动了一下,将来人罩进了范围内,巴布泰看清了对方古铜色的脸和颔下修剪的十分整齐的胡须,是刘成本人。他饶有兴致的打量了下巴布泰颇为圆润的脸,笑了起来:“看来我的人没有亏待你,是吧?”

    巴布泰摸了下自己的下巴,浓密的胡须下肥肉在蠕动,好像已经多了一层,他苦笑了一声:“一天三顿饭,早上有鸡蛋,中饭有鱼、晚饭有肉,中午和晚上还有酒。说实话我在盛京时吃的还没这好!”

    “不会吧!”刘成笑着桌下,郝摇旗将蜡烛放在床旁的一个小柜子上,随即退到刘成身后,抱刀而立。

    “是真的!”巴布泰苦笑道:“这两年辽东天气都不好,冬天太冷、雨水也不够,庄稼收成都不好,像我这样的也是一天两顿,逢年过节才三顿,也不是顿顿饭都是粳米的,都要掺点粗粮。像这样每天三顿,每顿饭都有鱼有肉,还有酒的,只怕也只有大汗和各旗的旗主贝勒才行的!”

    “你们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刘成的脸上露出一丝惊讶的表情,他也知道后金在入关前的经济状况一直不咋地,但没想到都差到这种地步了,就连巴布泰这种努尔哈赤的亲儿子都只能一天两顿饭了。

    “主要是我家口太多了,而且我也只是个奉国将军,连个贝勒都不是,如果是贝勒就要好很多了!”巴布泰苦笑了一声:“只是老规矩定了,就算像我这种的,没有军功也是不能升贝勒的!”

    “嗯!”刘成点了点头,从方才的惊讶中渐渐恢复了过来:“那普通的佐领、章京什么的呢?”

    巴布泰何尝不知道刘成是在从自己的言谈中收集情报,但满清本来就必须从外界输入大量的粮食、茶叶、盐等生活必需品,像刘成询问的这些情报已经是公开的事实,而且眼下自己身为阶下之囚,也没有硬气反驳。

    “也是如此,不过粗粮要多些,盐也不够,时常要淡食!”

    “嗯!”刘成点了点头,脸色有些凝重,突然他微微一笑:“巴布泰,你明天就可以回盛京了!”

    “什么?”巴布泰吃了一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刘成竟然这么轻易的把自己放走了,难道他不知道这么做会授人以柄,给皇太极造谣中伤的机会吗?巴布泰脑子里闪过了几个念头,不过他脸上还是尽可能保持平静:“刘大人,您可以给我一封回信吗?这样我回去也好向大汗交代!”

    “当然,我马上就把回信给你!”刘成突然笑了笑,在烛光下看过去有几分诡异。这时一个黑影出现在门口,巴布泰向门口看去,在烛光下依稀可以看到是一个削瘦的影子。

    “九叔!”

    “你是”巴布泰觉得声音有些耳熟,却又一时间想不起来。刘成笑着点了点头,会意的郝摇旗举起烛台,只见来人手脚都带着镣铐,身形削瘦的吓人,头发花白,佝偻着腰,一副可怜人的样子。巴布泰突然想起一个人来,不由得吓了一跳:“豪格?难道是你?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豪格裂开嘴笑了笑,巴布泰注意到他的牙齿少了几颗,看上去苦涩的很。巴布泰转过头,愤怒的盯着刘成,刘成平静的与其对视着:“怎么了?杀人者为人所杀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你杀他便杀他,何必又如此折辱他?”

    “是吗?既然他落入我手,便是我的阿哈,是杀是折辱不都随我的意吗?”刘成平静的目光下蕴含着巨大的力量,让巴布泰禁不住低下头去,避开对方的目光。过了好一会儿,巴布泰低声道:“刘大人让我见豪格是干嘛?让我把他带回去?”

    “那怎么可能?”刘成笑道:“天下间岂有这等好事?你不是要我写一封信给皇太极吗?好,我就从他儿子身上取一样东西作为给他的信!”

    几乎是同时,郝摇旗一把抓住豪格的右手,刀光一闪,便将他的右手砍了下来,惨叫声立即充斥了整个牢房。失去一只手的囚徒随即被扯了出去,还没等惨叫声从走廊里消失,刘成就将那只血淋淋的断手在巴布泰面前晃了一下:“你看,这就是我给皇太极的回信!你回去后可以告诉他,今年秋天我将出兵东征,如果他敢应战的话,我就把他的手也砍下来,和他的儿子配成一对!”说罢,刘成便将那只断手往巴布泰面前一丢,转身出去了。(未完待续。。)

第六十一章 战前一

    牢房里重新安静了下来,仿佛方才所发生的的一切不过是场幻梦。巴布泰弯下腰,将地上那只断手捡了起来,他的身体就好像秋风中的落叶,颤抖个不停,口中喃喃自语道:“秋天,秋天!”

    京师,军机处。

    杨嗣昌坐在书案前,一双眼睛略微有点红肿,但精神头却健旺的很,自从不久前卢象升接连击败渡淮北上的张献忠和曹操之后,朝中原本不停攻讦自己的奏疏就渐渐少了,而等到熊文灿呈上的张、罗二人的首级和关于请求招抚李自成的奏疏,无论是觊觎首辅之位的敌党还是纯粹为了博取名声的清流都停止了对他的攻击增税添饷练兵的计划才开始了半年多就已经立竿见影,流贼最为强大的三股中的两股的头领已经授首,而剩下的那人也在向朝廷乞降。眼下朝堂上争论的话题已经由杨嗣昌在首辅之位上还能呆多久变成了是否接受李自成的请抚要求,即便是他的死敌,也不得不承认这个赌徒已经赢了这一局,仅凭这次胜利,就能确保他的首辅之位两到三年时间。

    但杨嗣昌却根本没有余暇享受自己的伟大胜利,对于朝堂上正在进行的争论,他很明智的没有表态。原因很简单,无论是卢象升还是熊文灿都是有功之臣,而自己的方略又必须依赖他们来进行,自己无论是站在哪一边,都必然会得罪另外一人,这对自己都是极为不利的。更要紧的是,李自成可是有攻破中都,烧毁皇陵前科的巨寇,自己如果说赞同招安,那无异于授人与柄;可如果自己反对招安,并吞了张罗二人部众的李自成实力雄厚,假如战事拖延不决,那自己也会遭到政敌的攻击。自己还是把精力放在政事上,把决定权交给天子才是正途。

    “大人,吕制台有急信!”兵部侍郎陈新甲将一份奏疏送来过来,杨嗣昌赶忙放下手中看了一半的塘报,接过陈新甲递过来的文书,他展开刚看了几行,就不进倒吸了口凉气,一旁的陈新甲觉得不对,小声问道:“大人,大同那边出什么事了吗?”

    “刘成要在大宁卫筑城,吕制台请求朝廷免去宣大镇所在区域今年的钱粮,以为军资!”

    “什么?”陈新甲吃了一惊,他对本朝的兵事花了不少功夫,自然知道在大宁卫筑城意味着什么。大宁卫是大宁都指挥使司的治所,位于今天内蒙古的宁城以西,其辖区大概包括河北省长城以北的部分和内蒙古西拉木伦河以南的地区。明太祖朱元璋将元朝驱逐出中原之后,在北疆建立了一系列卫所以保护边疆,而大宁卫便是其中之一,但明成祖燕王朱棣为了起兵南下争夺皇位,便于公元1403年将大宁都指挥使的治所内迁到了河北上保定府,而此地便为蒙古占领,此后再也没有恢复。此地是漠南蒙古与辽东的过渡地区,假如刘成在这里筑城成功,便堵住了后金大军绕过山海关进入中原的通道,而且还可以从背后威胁在后金控制之下的广宁卫,与辽西明军形成了前后夹击之势,从而彻底扭转明金战争的攻守态势。

    “这么大的事情,吕大人只要免去宣大镇所在区域的钱粮便行了?不用从内地调各镇兵?”陈新甲小心的问道,在他看来如此巨大的军事行动至少要从陕西、辽东、京师调集各镇兵,同时从各省征发大量钱粮才能发动,像吕伯奇就提出这么小的要求,也未免太儿戏了吧!

    “还有朝邑一地的商税和厘金,他说有许多军资都是由那边征发,此外还要北直隶征集五千民夫,一万头骡马,筑城之用!还有让辽西军镇调动兵马,以为牵制之用!”

    “这些都容易!”陈新甲笑道:“像吕大人这么没有暮气的官儿,大明今日已经不多了呀!”

    杨嗣昌笑了笑,他自然知道这奏疏虽然挂着吕伯奇的名头,但真正的作者却是刘成,只是此人何止是没有暮气,而是野心勃勃,让人望而生畏呀!

    “不过在大宁筑城,东虏肯定会出兵阻拦!”陈新甲看了杨嗣昌一眼:“依下官看,吕大人还是有点操切了吧,毕竟东虏兵势尚强,几年前大凌河之拜便是如此呀!”

    “无妨,吕大人那边多有蒙古骑兵,纵然不胜,亦不至于大败,至少能收牵制之效!”杨嗣昌笑了笑:“我们还是快些把闯贼请求招安的事情整理好,请天子圣裁的好。”

    “是,是!”既然杨嗣昌已经表了态,陈新甲自然也不会纠缠:“攘外需先安内,首辅大人说的是正理!”

    “你将这些奏疏送到圣上那里去!”杨嗣昌将写好票拟(明代内阁大臣对各地奏疏的处理意见)的奏疏收成一叠对陈新甲说:“争取尽快定下来,早一日便早收一日之功!”

    “是,大人!”陈新甲欠了欠身体,取了那叠奏疏向外走去。看着下属离去的背影,杨嗣昌突然放下手中的毛笔,自言自语道:“希望这一次刘成你还能保持你的幸运吧!”

    盛京,永福宫。

    “你确认当时看到的那人就是豪格?”

    一只灰黑色的断手放在橡木桌子上,让皇太极的声音显得格外阴冷,巴布泰下意识的低下头,避开兄长的直视,低声道:“是的,我很仔细的辨认过了,虽然瘦了不少,但的确是他本人!”

    “既然老九你这么说,那肯定就不会有错了!”皇太极长叹了口气,屋内顿时静了下来,巴布泰小心的抬起头,偷偷的扫视了一下对方,发现皇太极半躺半坐在桌椅上,眼睛微闭,他第一次发现这位精明强干,让人畏服的八哥皇太极竟然有这么多皱纹与白发,权力在造就了他的同时也在吸吮着他的健康和生命,只是一直以来自己没有发觉罢了。

    “老九!”皇太极突然睁开眼,巴布泰赶紧低下头去,听到那个威严的声音问自己:“你把刘成当时说的话再重复一遍,要一个字也不差的重复!”

    “是!”巴布泰深吸了口气,在此之前他早就预料到皇太极会这么问了,因此当时他就将刘成的话记下来,回去又用纸笔抄录了一边,藏在身上,方才进来前又看了几遍,因此他不假思索的便背了出来:“这就是我给皇太极的回信!你回去后可以告诉他,今年秋天我将出兵东征,如果他敢应战的话,我就把他的手也砍下来,和他的儿子配成一对!”

    “把我的手砍下来,和我儿子的配成一对!”皇太极喃喃的将巴布泰所说的话重复了一遍,过了半响,他突然问道:“老九,你对这个刘成怎么看?你觉得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狂妄,非常狂妄!”巴布泰毫不犹豫的答道:“我从没见过这么狂妄的人,在他眼里,我们简直什么都不是!”

    “你是说想明朝那些文官那样?”

    “不,不是!比那些明国文官还要过分!”巴布泰摇了摇头:“那些文官是傲慢,把我们当成蛮夷;这个刘成不一样,他看我的样子好像有点怜悯,好像他知道什么什么大秘密一样!”

    “是吗?看他这做派,是很想与我大金一战呀!”

    “大汗!”巴布泰咬了咬牙,低声道:“依我所见,还是莫要与其一战的好!虽然我看不出刘成的底细,但他这么做分明是想要激怒您与他一战,若是我的话偏不让他如意!”

    “老九,事情没有这么简单!”皇太极的脸上泛出一丝苦笑,他从几案上拿起几页纸递了过去:“你先看看这些吧!”

    巴布泰迷惑不解的接过看了起来,很快他的脸上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硕垒汗侵攻科尔沁人,乞列迷人已经有了自己的汗,还建立了自己的都城,这些都和那个刘成有关?”

    “不仅仅是有关!”皇太极加重了语气:“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一切都是他在背后策划的。”

    “这怎么可能?”巴布泰茫然的摇了摇头:“硕垒汗也就罢了,那些乞列迷人距离他那么远,又分属那么多部落,就连我们都拿他们没有太多法子,他又怎么能做到的?”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皇太极苦笑了一声:“事实能够说明一切,老七前几天送来的几件缴获的火器、盔甲、武器,与以前我们从刘成那边得到的一模一样,你总不会以为这是那些乞列迷人派商队从刘成那里买来的吧?”

    巴布泰摇了摇头,那些乞列迷人连吃盐的钱都未必有,哪来的银钱从刘成那里购买武器?更不要说就算他们买了又怎么运来呢?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一切都是刘成在背后操纵,这些武器是刘成送给乞列迷人用来牵制自己的。

    “一定要切断输送武器的通道!”巴布泰斩钉截铁的说:“不然我们的北疆永无宁日!”

    “问题就在这里!”皇太极露出一丝疲倦的笑容:“你知道吗,五天前,老七的使者刚刚送来了捷报,他攻下了兴凯湖畔的贼寨,这几件玩意就是他送回来的。但是俘虏很少,当形势不利的时候,那个自称乞列迷汗的贼子就已经乘船沿着松阿察河逃走了,老七他没有船,而只能停下来造船追击。”

    “沿着松阿察河?”巴布泰一愣,皇太极翻出一卷地图摊开,他找到兴凯湖,他的手指头沿着松阿察河一路往北,然后是乌苏里江,哈拉穆河(黑龙江),最后他的手指在一大片空白停了下来那代表着大海。巴布泰惊讶的抬起头:“这怎么可能?”

    “看来你和我还有老七都想到一块去了!”皇太极笑了笑:“当野兽受了伤,它最可能逃跑的目标就是巢穴。乞列迷人其实也没有什么区别,据老七在信里面说的,那个乞列迷的汗从兴凯湖逃走的时候身边光是士兵就有千余人,加上妇孺只怕有快两千人,现在已经是九月份了,用不了多久就要下雪了。到了那个时候,河流会封冻,野兽也会躲藏起来,除非他有一个存储着大量食物的据点,否则他的人只会活活冻死饿死,从他逃跑的路线看,那个据点应该就在这些河流的附近。”

    巴布泰无声的点了点头,当时的东北除了辽河流域附近,更北的地方还基本没有开发,基本是大片大片的森林和沼泽地,其间军队根本无法通行,唯一可以供大量物质运动的通道就是河流,假如有外界向其输入大量物质,那么最大的可能也是通过河流。而结合敌人逃跑的路线来看,输入物质方向的最大可能就是从海上。而以后金羸弱的海上力量,只能坐视那个幕后的敌人运来一船又一船的武器和粮,支援乞列迷人的叛乱。

    “你现在明白我为什么要迎战刘成了吧?”皇太极低声道:“原因很简单,他已经找到了打败我们的办法。如果他真的是从海上运送物质的话,那么这个据点应该就在哈拉穆河的入海口附近,最大的可能性是在一个岛屿或者半岛上。那儿距离盛京足足有一千里以上,沿途都是荒无人烟的森林和沼泽,气候、距离和地形就抵得上一万大军了。可只要拿不下那个据点,那老七打赢多少次都毫无意义,因为不管杀了多少人,那个乞列迷汗总能从那些无边无际的野林子召集更多的人来补充他的军队。”

    “也许可以不用理会这个乞列迷汗!”巴布泰想了想答道:“只需要修建几座坚固的堡垒再坚壁清野就好了,毕竟他缺乏粮食,军队的规模不可能太大,不可能进行长期的围攻。”

    “可是那样我们也无法从乞列迷人那儿补充兵员,更不要说貂皮、人参了,你应该清楚这些对我们有多重要!”皇太极叹了口气:“说到底你还是不明白这个刘成有多可怕!他也知道这些乞列迷人没法给我们造成太大的伤害,但是他们可以牵制我们,骚扰我们,迫使我们调动军队来对付他们。可是调动军队就要消耗粮食,就要耽误农事。穿行于树林与沼泽地里,吃着粗硬的干粮,喝着沼泽地里的臭水,随时可能被冷箭射中,除了兽皮和几个浑身臭气的索伦蛮子什么战利品都没有,很快士兵们就会士气低沉,更糟糕的是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这些乞列迷人就好像我们身上的一个伤口,是的,这个伤口不致命,但它每天都会流脓流血,让我们越来越虚弱。老九,你觉得我是应该让那个刘成修好大宁卫城,然后等到我们虚弱不堪的时候再给我们致命一击呢,还是现在就过去和他决一死战呢?”(未完待续。。)

第六十二章 战前二

    “当然是决一死战!”巴布泰打了个寒颤,他被皇太极描述的前景给吓住了:“对不起,大汗,我完全没想到这个刘成有这么可怕,原来您早就发现了所以才派我去。”

    “是的,我早就发现了,可惜还不够早!”皇太极摇了摇头:“有什么办法呢,除了菩萨,没有人能什么都知道。”说到这里,他突然叹了口气:“只是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怕了,真的,我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可怕的人。他从哪来找来船和水手可以通过这么遥远的海域,将人员和物质投放到这么遥远的角落,然后绕到我们背后来的。要知道就算是我,对那片地区也知之甚少呀!”

    “也许他也没有把握,只不过是试一试,反正最多也不过损失几条船和一点物质!”巴布泰低声道。

    皇太极惊讶的看了他一眼,仿佛是第一次认识自己的兄弟,他想了想,无奈的点了点头:“也许你是对的,这次他赌赢了,这个人太可怕了,不能再给他第二次机会,在大宁卫我一定要杀掉他!”

    朝邑。

    “让开,让开,小心点!”工头仰着脖子,大声指挥着身旁的工人了,用吊杆将船舱上的几只木箱卸了下来。网袋刚刚落地,他便看到木箱上封口处鲜红的印章,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赶忙高声喊道:“你们几个,快把这几箱货优先装车运走,是计委的东西!”

    “好咧!”几个工人应了一声,便将那几只封口盖着红色印章的木箱搬上了在栈桥旁排队等候的骡车,工头对车把式喊道:“都是计委的货,知道往哪儿送吧?”

    “知道!就在西边河边那个最大的院子!”

    “知道就好,快去吧,别耽搁了!”

    那车把式应了一声,甩了个响鞭,骡车便疾驰而去。一名工人小心的问道:“头,这些盖着红色印章的箱子都是什么货,这些天每天都有七八趟,为啥要优先运走?”

    “我哪知道?”那工头冷哼了一声:“这可是计委的东西,能乱打听的吗?给你一张嘴是用来吃饭,不是多嘴多舌乱打听的!还不快去干活!”

    “是,是!”那工人被工头这番呵斥吓了一跳,赶忙回去干活。工头看了看热火朝天的码头栈桥,自言自语道:“这么多红色箱子,莫不是又要打仗了?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好不容易刘大人建了这么多工厂,大伙儿都有口安生饭吃,可不容易呀,千万别再生出什么事端来!”

    骡车飞快的穿过街道,路上的行人赶忙退到两边,十七世纪的朝邑城内的几条主干道采取的是**裸的效率优先法则中央的四丈宽的车辆专用道禁止行人、轿子与马车、骡车抢道,否则撞死白撞,行人、轿子、挑夫这些速度较慢的只能在两侧的人行道行走。因此只过了半顿饭功夫,骡车便到了计委的院子门前,早有哨兵上前查问,车把式赶忙笑道:“是从码头刚卸下来的,打着红标签的!”

    “嗯,你稍等会!”那哨兵看了看车厢里的箱子,回头喊了声,从里面走出一个书吏来,他查看了印章的标记,点了点头:“嗯,是药材类的,快拿进来清点下!”待到清点完毕后那书吏给那车把式填写了一张收据,盖了印章,又撕去半张,将其递给车把式:“好了,你回去吧!”

    “多谢大人了!”那车把式赶忙将那半张收据收好,他待会就凭这个向码头那边领取报酬。

    院子里一片繁忙,工人们按照书吏的吩咐将箱子分别搬入库房中,然后书吏便拿着货单向二楼的总办走去,那儿便是朝邑真正的核心所在计委总办徐显明的签押房。

    “大人,又有新货到了!”那书吏小心的将货单双手呈上,这些日子徐总办已经忙得四脚朝天,一天下来也就睡两三个时辰,恨不得把一个人掰开当成两三个人使唤,人一忙自然脾气就好不到那儿去了,他可不想因为失礼给自己惹来什么无妄之灾。

    “都有什么货?念!”徐显明一边看着手中的账单,一边随口应道。那书吏看了上司一眼,小心的念道:“墨鱼骨六百斤、白芨一千斤、仙鹳草四百斤、紫珠四百斤、棕榈炭四百斤,都是些止血生肌的药物!”

    “很好,这些药物大人那里很急缺,立刻送到药房去,让其炮制好后磨成粉剂,然后按照半两一剂用纸袋装好,然后装在藤箱里,三天内发运。”

    “是,大人!”书吏应了一声,走到一旁的书案,将徐显明方才的命令写成文书,徐显明看了确认无误后先在上面写了个“可”字,然后在后面签上自己的名字,便将其递给书吏。那书吏接过文书,便飞快的向库房走去,很快那些药材将依照徐显明的命令被运到药房加工,然后装箱运往大同和归化城。如果有一个人可以从高空鸟瞰,将会惊讶的发现,在北中国的广袤大地上,一支支满载着货物的驼队、船只、马队、车队正在向这两个地方汇集。就好像有一张瞄准东方的强弩被拉得越来越紧,以待激发!

    归化城。

    刘成站起身来,等待着妻子替他披上胸甲,然后束紧的皮带,然后是臂甲、腹甲、裙甲,沉重盔甲压在身上,让他觉得几乎动弹不得。上天可以作证,他可不喜欢这幅富丽堂皇的黄金甲战场上刘成更喜欢自己那副黑铁甲,至少比这幅要轻一半,而且防御效果要好得多,最要紧的是这幅铁甲看上去一点也不起眼,只有傻子才会穿着那副黄金甲上战场这简直是个吸箭石。

    “好了!”身后传来敏敏的声音,刘成转过身来,看到妻子目光中隐含的激动,他没有说什么,从敏敏手中接过金盔戴在头上,笑了笑:“是不是看上去像个傻瓜?”

    “怎么会!”敏敏脸色微微红了红,她伸出手握住丈夫的右手,用力握了一下,会意的刘成也回应了妻子,转身向外走去。

    刘成很清楚自己穿上这套庸俗的行头的真正意义经过整整七年的艰苦努力,自己终于要到收获成果的时候了。挡在自己与最后的目标之间还有一个敌人那就是皇太极。十七世纪三十年代的东亚大陆,经济重心和文化重心虽然早已南移,但军政重心却依然在那条绵亘数千里的四百毫米降雨线上,在九边防务已经废弛,大明的财政也无法重建新军的今天,无论是刘成还是皇太极,无论谁赢得了这一场决战的胜利,谁就是蒙古高原和白山黑水那近百万彪悍勇勐战士的主人,而广袤富庶的中原大地就好像一个被撬开了壳的河蚌,只留下肥美的蚌肉供胜利者享用。现在的问题只有一个:胜利者是他,还是皇太极!每三百年一次的选举即将开幕,拥有投票权的只有拿起武器的人,而选票就是他们的生命,失败者失去一切,而胜利者拥有一切。

    当刘成的身影出现在校阅台时,台下列阵的四万多士兵发出欢唿声,发自不同肤色、不同眼色眸子、不同发色的千万人的声音汇成了一片,直冲云霄!良久之后方才渐渐平息下来。

    “士兵们!”刘成高声道:“站在这里,我从你们的行列里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你们曾经跟随我在荒凉的陕西谷地里追逐流贼、在宁夏的黄河边面对蒙古人雨点般的箭矢、渡过瀚海的艰苦行军、在归化城抵抗女真人的围攻、在集宁海子旁冒着大雪行军、翻越高山与谷地、冒着箭矢冲进敌人的营地。我刘成能有今天,离不开你们的勇勐与忠诚。而你们从黄土高原到瀚海大漠,从河套到老哈河,跋山涉水,转战数国,长途劳顿,却所得甚少!而现在是你们获得丰厚回报的时候了,如果这次我们能击败女真人,上天将会赐给与你们的贡献相称的报酬。你们不要被敌人过去的显赫名声所吓倒,在史上,受藐视的一方往往坚持浴血抗争,而一些着名的国家和国王却常被人并不费力地征服。”

    “撇开女真人徒有其表的战绩,他们有什么能与你们相比呢?请回想一下这些年来你们战胜的敌人和克服的困难吧!饥饿、瀚海、雪地、凶狠的敌人都不曾阻挡住你们的脚步;是的,女真人对明国的军队赢得了很多次胜利,可是你们都知道那些明**队都是什么玩意,除了少数将领的亲兵,绝大部分士兵没有足够的衣服、口粮、武器、盔甲,也没有受过应有的训练,他们与其说是士兵还不如说是将领的奴仆。而那些亲兵则被视为将领的卫队,在战场上总是被留在将领身边,好在打败仗的时候确保将领能够逃生,击败这样的军队又能说明什么呢?从你们当中随便抽出一百个好汉,就能轻而易举的打败一千人。那个叫做皇太极的酋长,乘着我渡过瀚海进攻土谢图汗的时候出兵,可是他的长子却被我的妻子率领很少的兵力击败俘虏,而他最好的将军在围攻归化城不下后,在和林格尔被我俘获,去年我率军东征打败了左翼各部,而率领援军的女真将军甚至不敢与我一战,就这么灰熘熘的逃走,看着我带着几万俘虏和数十万头牲畜回师!如果要拿皇太极和我本人比较,我只想提醒你们一点,他的父亲是统辖着建州、海西、海东女真以及科尔沁蒙古、辽东汉人的大汗,而我并没有从父亲哪里获得任何值得夸耀的东西,能够在短短的七年时间里走到这一步,全是凭借我的才能和上天赐给福运!”

    刘成的演讲到了这里,被士兵们的欢唿声所打断,他稍微停顿了一会儿,等待欢唿声平息了下去,方才继续了下去:“你们当中的每一个人都看到了我的一次次胜利,而我也是你们勇气的见证人,我甚至能够一一列举是谁在那里冲破敌人的行列,夺取战旗;是谁以寡敌众、死战不退;是谁站在我的前面,用身体为我抵挡流矢。但人的记忆力有限,而我也只有一双眼睛,在这里我想请求那些没有得到应有回报的人站出来,让我有机会补偿这一过失,而不是等我离开人世,在永生的神灵面前,再提出要求!”

    说到这里,刘成听了下来,将目光转向士兵的行列,等待着提出要求的士兵,过了一会儿,一个士兵举起了自己的手,高声道:“济农大人,在大宁卫那一战中,我俘虏了两匹马,还有一个敌兵,可是却没有得到赏赐!”

    “很好,你有证人吗?”

    “有,我的朋友当时在旁边,他亲眼看到我这么做的,那个俘虏叫做阿古尔,您可以把他找来,亲口询问他到底是谁俘虏了他!”

    “不用了!”刘成笑道:“我相信你,待会你就会得到应有的赏赐!”

    “多谢济农大人!”那个士兵兴奋的跪下磕了个头,就这样,陆续有三十多个士兵要求补偿的,刘成稍加确认后便一个个满足了他们的要求。又过了半盏茶功夫,刘成看到没有人再提出要求后,高声道:“在这里我再一次感谢这些士兵们,他们给了我一个补偿的机会。在这里,我想提醒你们,女真人在夺取辽东的过程中获得了无数的财富,崇祯元年,他们攻破边墙,在北直隶大肆抢掠,抢走的金银要用千百头骆驼来运送,而这些财富都在他们的财库里,如果赢得胜利,这些财富和财富的主人都会落入你们的手中,你们和你们的子孙将过上富有幸福的生活。从强盗的手中夺取赃物是符合正义的行为,神佛也会赞许你们,庇护你们,赶快拿起武器去赢得这笔丰厚的报酬吧!”(未完待续。。)

第六十三章 战前三

    刘成的演讲又一次激起了士兵们的欢唿声,这一次士兵们一边高唿“万岁”,一边用武器敲击着自己的盾牌,发出有节奏的声响。欢唿声与敲击声汇集在一起,响彻大地!

    盛京。

    “大汗!”庄妃拿着头盔,双目盈盈的看着皇太极,目光中满是忧虑。

    “嗯!”皇太极接过头盔,给自己戴上。他注意到庄妃的忧虑之色,笑道:“你这是怎么了,又不是第一次出征了,快,笑一笑!”

    庄妃强笑了一下,但旋即笑容便消失了:“大汗,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觉得这次与往日不同,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庄妃!”皇太极轻轻的抱了一下对方,柔声道:“你不用担心,刘成的确是我大金前所未有的强敌,但胜利者一定是我大金!”

    “我明白,只是!”

    “没有什么只是!”皇太极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胜利者一定是我大金!”

    庄妃看了看皇太极坚定的眼神,低下头去:“是,大汗,胜利者一定是我大金!”

    “嗯,我此番出征,宫里的事情就交给爱妃你了!”皇太极的声音变得柔和起来,他还向多叮嘱几句,外间突然传来太监的声音:“大汗,时辰已到,外面的护军也准备停当了,就等着大汗您了!”

    “嗯!”皇太极应了一声,便转身向外走去。庄妃看着丈夫离去的背影,突然有一种预感这恐怕是自己最后一次看到这个男人了。

    宫门外,鳌拜扎紧马鞍上的皮带,战马轻轻的嘶鸣,他抚摸了一下马儿的鬃毛,安抚着激动不已的畜生。一阵阵北风掠过,将四周的旗帜吹得猎猎作响,好像在说些什么。不过鳌拜没有理会,而是又检查了一遍鞍具。

    “大汗!”

    “大汗!”

    看到皇太极的身影,鳌拜赶忙跪了下来了,伸出双手。皇太极一脚踩在鳌拜的手上,跃上马来,喝道:“出师!”

    随着号角声,代表大汗的明黄色大纛开始移动,组成护军的都是从镶黄旗和正黄旗抽调出来的勋贵功臣子弟,他们将护卫着皇太极与盛京城外的镶黄、正黄两旗军汇合,然后向西进,其余各路女真军将在沿途与其汇合,依照皇太极的计划,后金大军将抄近路翻越越兴安岭至达勒鄂漠(今克什克腾旗),打正在大宁卫筑城的刘成一个猝手不及。但出乎鳌拜意料的是,第一天晚上有一件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身为后金开国五大功臣之一费英东的侄儿,鳌拜在皇太极还没登基就成为了他的侍卫,凭借他的勇武和忠诚很快就崭露头角,此时的他不但有了三等男的爵位和巴图鲁的称号,更已经担任了镶黄旗的护军参领。依照满清制度,八旗抽调女真、蒙古精兵,组成护军营,平时守卫宫殿门户,稽察出入,皇帝出巡时扈从,驻跸则保卫御营。其中上三旗负责守卫禁中,而下五旗则守卫王公府门。每旗设立统领一人为主将,参领一人为副将,这个职位的名称来自于汉代的护军中尉以及其后的中护军,即统领禁军之人。这天傍晚,他依照往日的习惯检查完岗哨之后,正准备去皇太极的御帐前当值,突然听到一阵马蹄声,扭头一看却是阿济格和多铎,鳌拜赶忙躬身行礼道:“鳌拜见过十二爷、十五爷!”

    “罢了,我俩有要事禀告大汗!”性格急躁的阿济格说着便径直要往里面闯,身后的多铎赶忙将其扯住,笑道:“鳌拜,劳烦你替我们通传一下吧!”

    “是,二位爷稍待!”鳌拜赶忙应道,他吩咐部下去通传,自己在营门口相陪,片刻后通传的侍卫便回来了:“大汗允了,二位贝勒请!”

    鳌拜赶忙在前面引路,阿济格与多铎两人进了帐,他便在外间守候,刚过一会儿,鳌拜便听到里面传出皇太极的声音:“荒唐!这怎么行?”

    “八哥!”阿济格笑道:“多尔衮信里说车臣部的硕垒汗倾巢而出,全军差不多有三万骑,牙帐都搬到嫩江边上了,要是我们不出兵,科尔沁部是顶不了多久的。咱们先收拾了那硕垒汗,再去打刘成岂不是更好?”

    “胡扯!”皇太极冷笑道:“是多尔衮让你们两个来我这里的吧?老十四平时都是个明白人,怎么这个时候突然煳涂起来了?越是情况紧急,就越是要分清轻重。先去打硕垒,让刘成把大宁卫城建起来了,就断了我们进入中原和漠南的路,我们就被堵在辽东了。就算打赢硕垒一百次又有什么用?只要打败了刘成,就算硕垒把科尔沁吃下肚了也得给我吐出来!刘成和硕垒哪个轻哪个重这不是明白吗?你们两个给老十四回信,让他别管硕垒,把人马都带回来对付刘成!”

    阿济格被皇太极这番话驳斥的哑口无言,忍不住回头去看多铎,他在多尔衮三兄弟里虽然年纪最大,但性格急躁,并不擅长谋略,大多数时候是听从年龄更小的多尔衮和多铎的吩咐。多铎赶忙上前接口道:“大汗说的不错,可毕竟科尔沁是大金的姻亲,八哥您的几位福晋都是科尔沁部的。再说刘成筑城又如何,辽东明军不也在大凌河筑城,还不是被我们围城攻陷了?”

    “大凌河是大凌河,大宁卫是大宁卫。大凌河距离盛京才多远?就已经弄得我们差点垮台,大宁卫距离盛京上千里,你准备围城多久?拿什么来喂饱围城将士的肚皮?”皇太极冷笑了两声:“多铎,你莫非忘记了老汗当初是怎么教咱们的?明国兵多将广,又有财帛收买我们的敌人,可以多路并举,齐头并进。若是我们也分路拒守,那就只有死路一条。唯一的出路就是集中兵力于一路,只要打垮了一路,其余各路自然胆寒。刘成先后策动乞列迷人与车臣人与我作对,目的就是为了分散我方兵力,他好筑城大宁卫以为进取之基。只要打败了此人,乞列迷人与车臣人便不攻自破。你们两个不要再说了,都回去吧,明早还要行军!”

    多铎与阿济格对视了一眼,只得告退。皇太极看这里两人离去的背影,突然道:“鳌拜,你都听见了吧?”

    鳌拜一愣,不知道皇太极为何突然问自己这个问题,只得下意识的答道:“听见了!”

    “你觉得他们两个说的有道理吗?”

    “这个”鳌拜想了想道:“微臣听不太明白,不过想来还是大汗说的更有理些!”

    “呵呵呵!”皇太极突然笑了起来:“鳌拜呀鳌拜,我今天送你一句话吧,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刀剑,而是人心呀!”

    在一个北风凛凛的寒冷清晨,格桑率领着一千名骑兵抵达了大宁卫的废城,虽然还是九月,但从漠北吹来的风使矛尖凝结了一层寒霜。他将自己札萨克的大旗插在废墟上,然后第一个拿起铁锹,开始在废墟城墙外挖掘壕沟。几个时辰后,由辛格率领着六百名同族雇佣兵也赶到了,这些骄傲的战士头顶上飘扬着黑色为底,匕首与铁项链为徽的旗帜,辛格将旗帜与格桑的旗帜并排而立,然后也开始指挥士兵挖掘壕沟。等到两天后刘成的中军抵达这里时,这座废城早已人满为患,大军在城外宿营,各色旗帜在北风中飘扬,无数的帐篷就好像一夜之间崛起了一座城市。

    “格桑,让你的人放下锄头!”刘成粗着嗓门道:“我一个月给四个银币不是让他们来挖土的,筑城的民夫最迟明天就到,这活让他们干就行了。你把你的人都散出去,越远越好,最好有三四天的路程,寻找东虏的踪迹,明白了吗?”

    “是,大人!”格桑应了一声,退了出去,帐外随即传来马蹄声。刘成抬起头,大声对帐内的将领说:“好啦,我估计东虏应该再过个七八天也就要到了,大家小心准备!”

    “是!”众将齐声应道。

    待到诸将鱼贯而出,吕伯奇低声道:“刘将军,东虏真的会来?”

    刘成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如果我是皇太极就会来,是到了结的时候了!”说到这里,他将酒一饮而尽,笑道:“吕大人,倒是你为什么也要来呢,明明可以在大同坐镇的!”

    “也许能带来点好运气吧!”吕伯奇想了想,笑道:“记得在宁夏对林丹汗那一战吗?那次我也在的!”

    “是呀,还有胡公公,不过他是在城里!”刘成也笑了起来,回忆总是美好的,尤其是对于胜利的回忆。但美好的东西也是短暂的,第三天的中午,刘成就万分惊讶的得到了关于后金大军的消息。一个喀喇沁(左翼的一个部落)人在渡口之战后与妻儿离散逃到兴安岭中依靠打猎为生,当他发现了后金大军翻越山脉的踪迹后,就决定用这个消息作为换取妻儿下落的条件。于是他用最快的速度向西而来,半路上遭遇了格桑派出的哨探,便将其带来了。

    “你是说东虏没有沿着老哈河而来,而是翻越兴安岭而来!”刘成站起身来,紧盯着跪在地上的那个衣衫褴褛的喀喇沁人。

    “小人不知道东虏有没有沿着老哈河而来,不过的确是有女真大军翻越兴安岭!”那喀喇沁人虽然还不知道刘成的具体身份,但看他的服饰打扮,身旁的侍卫便已经知道眼前定然是位贵人,他小心的低下头,唯恐自己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触怒了对方,惹来祸事。

    “格桑,你有没有确认他说的消息?”

    “已经派人去他说的方向探查,不过还没有消息回来,不会也应该很快了,如果真有大军出没的话时隐瞒不了的!”

    “嗯,你再加派人手,一定要尽快确定消息!”刘成走到地图旁,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情况很明显,如果那个喀喇沁人说的是真话,那皇太极是采取了一个颇为冒险的策略并没有沿着方便易行的老哈河谷地西向,而是先翻过兴安岭,绕到自己的东北方向,然后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不过从现在看来,运气好像并没有站在他那边。

    “我记得你的要求是希望能找回你的妻儿?”刘成转过身来,对跪在地上那个喀喇沁人问道。

    “是的,济农大人,我只有这个要求!”

    “很好,如果你的消息属实的话,只要你的妻儿还活着,我就会把他们都还给你,此外还会赏给你一笔钱,让你过上富足的生活!”说到这里,刘成稍微停顿了一下,重复道:“如果你的消息属实的话!”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无论对于帐篷里的每一个人来说都是极为难熬的,上至刘成、下至那个通风报信的喀喇沁人都在被煎熬着,只不过那个喀喇沁人煎熬的是自己和妻儿的命运,而刘成煎熬的是对胜利的渴望和失败的恐惧,草原上无险可守,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胜负往往取决于谁先发现对手的踪迹。

    “我们被敌人的哨骑发现了!”皇太极的声音平静的让人吃惊。

    “是的,大汗!我们尽了全力,杀了其中四个,俘虏了两个,不过还是有四五个逃走了,他们的马很好,每个人都有两三匹马,我已经派了人去追赶,不过”来禀告的那个女真军官的声音因为疲惫而显得有些沙哑,在他盔甲外的罩袍上满是发黑的血点,不知道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显然这个人对是否能追上敌人的哨探并没有什么自信。

    帐篷里后金高级将领们纷纷安静了下来,听那个指挥前哨部队的小军官讲述他们是如何与敌人的哨探遭遇,发生的短促而又激烈的战斗。但皇太极的思绪早已到了千里之外,他的耳朵里只回荡着一句话:“我们被敌人的哨骑发现了!”

    “这肯定是偶然,一定是偶然!”阿济格的声音很大:“刘成怎么会想到我们走这条路,他的注意力肯定在老哈河河谷那边!”(未完待续。。)

第六十四章 临阵

    “一厢情愿的蠢货!”皇太极暗想,如果不是已经有了相当的把握,刘成也不会奢侈到把十几骑一股的哨探往这边撒了,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侦查而是有目的的重点搜索了!

    “争论这个已经没有意义,应该考虑如何应对,刘成如果知道我们在这里,一定会扑过来的。”济尔哈朗在会议上通常保持缄默,不过这次却不同,也许是要代表皇太极的缘故:“他的骑兵更多,一旦被追上就麻烦了,一定要尽快做出对策来!”

    “那就打呗,求之不得!”阿济格的声音最大,不过却赢得了帐篷里众人的赞同。

    “阿济格,刘成的骑兵更多,而且为了翻越兴安岭,将士们都很疲惫,很多辎重也落在后面了!”

    “那又如何!我们以前又不是没打败过蒙古人的骑兵,只要打赢了,敌人的辎重就都是我们的了!”

    “那如果打输了呢?打输了怎么办?”

    帐篷里的人七嘴八舌各执一词,当值的鳌拜注意到皇太极从一开始就一言不发,他光秃秃的前额上渗出一层层汗珠,虽说他平日里更喜欢先倾听别人的意见,但像这样还是很不寻常,他甚至都没有用眼神或者手势引导整个会议,仿佛完全置身事外了。

    “安静!”皇太极突然站起身来,他的目光扫过众人:“与刘成这一战关乎到我大金的生死存亡,我必须慎重考虑。现在,你们先退下!”

    济尔哈朗早已习惯于服从命令,他站起身来,准备与其他人一同离开,但皇太极看了他一眼:“不,济尔哈朗,你留下!其他人出去!”

    济尔哈朗惊讶的回过头,他虽然已经是和硕亲王,但由于并非努尔哈赤的子嗣,平日里在后金中枢十分谨慎,没想到皇太极在这个留下的却是自己。

    “大汗!”众人退出帐外后,济尔哈朗小心的问道。皇太极做了个制止他说话的手势,重新坐了下来:“你刚才有句话说的很好,假如这一仗我们打输了怎么办?镶黄和正黄两旗的主力已经在这里了,两红旗的也来了一半,正蓝旗大部由阿巴泰统领,在对付乞列迷人,而两白旗、镶蓝旗只征发了不到四分之一的兵力,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济尔哈朗是何等聪明的人,立即就明白了皇太极没有说出来的意思,依照当时后金的制度,镶黄、正黄、正蓝是上三旗,可以说是皇太极的基本盘,两红旗是代善父子统领,岳托被俘后换了一人,但其威望远不如岳托,已经没有能力干涉中枢了;而两白旗则是多尔衮三兄弟的基本盘,这三兄弟与皇太极有杀母之仇。如果这一次后金大军被刘成击败,那损失最大的必然是主力尽出的镶黄、正黄两旗,加上主力去对付乞列迷人的正蓝旗,也就是说皇太极手中的上三旗实力就全军覆灭了,而多尔衮三兄弟的两白旗却损失不大,此消彼长之下后金原有的政治平衡就会被彻底打破。

    “代善和阿巴泰还在,他们两个应该可以!“

    “代善年纪大了,又没了岳托,已经没有了争胜之心。”皇太极摇了摇头:“至于阿巴泰吧,他性子太粗疏,上阵杀敌可以,若要玩这等把戏,还要巴布泰辅助他,而且他刚刚执掌正蓝旗不久,与旗众恩义未结,恐怕不是多尔衮他们的对手!”说到这里,他看着济尔哈朗:“济尔哈朗,老汗打下这片基业不容易,我这些年辛辛苦苦为的就是把这片基业传下去,发扬光大,可千万不能毁在兄弟们自相残杀手里。”

    “大汗放心,我虽然不是老汗亲子,却也是在宫里长大的,只要是对大金有利的,请只管吩咐!”

    “好,好!”皇太极笑道:“你待会就赶快回盛京去,把镶红旗抓住了,我会给代善和阿巴泰两人写一封信,由你带去。只要有你在,加上代善和阿巴泰,就至少有三旗,即便这一仗打输了,两白旗那边也不敢不会乱动。只要咱们女真人别自相残杀,刘成就算再厉害,也拿我们没什么办法!”

    “回盛京去?”济尔哈朗一愣,旋即就明白了皇太极的意思,对方这是要临战托孤,心中也不禁有几分伤感,不过他随即便整理心情,低声道:“那我待会就出发!”

    “不,等天黑了再走,别让旁人发现!”

    “旁人?”济尔哈朗一愣,旋即明白过来皇太极说的是多铎、阿济格兄弟,不禁暗自佩服他考虑周密:“好,我便在天黑后再走!”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是颇为枯燥无味的,后金与刘成双方就好像两个蒙上眼睛的重量级拳击手,在拳台上周旋,一边严密的保护自己,一边不断用前手刺拳确定敌人的位置,一边绷紧后手的重拳,准备一旦找到对手就给予雷霆一击。草原上双方的小队探骑在相互厮杀,残阳照在沾满鲜血的枯草上,殷红一片。

    但随着这种接触战的持续,胜利的天平缓慢的,然而不可抗拒的向刘成一方倾斜,原因非常简单,刘成一方的马匹更加充裕。这种探骑之间的接触战中起决定性因素的是马而不是人,有充足马力的一方才能派出更多的侦骑压迫对手,将自己的侦查范围不断扩大,好将敌人的主力范围压缩在更小的区域内。刘成的统治范围包括了漠南水草最为丰茂的几块地区,那里的牧场繁衍着上百万马匹,又可以通过向漠北、漠西等地区的茶马贸易补充战马,其骑兵普遍能做到一人两马、三马,甚至更多。反观后金一方,其最大的两处战马来源左翼蒙古和科尔沁部一个去年被刘成几乎全歼,另外一个从开春开始就遭到刘成骑队的突袭,能够提供的战马数量和质量都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就连一人一马都有些勉强。由于马力的匮乏,后金一方的侦骑不得不收缩巡逻探查的范围,这无异于向刘成一方暴露了己方的大军所在。

    “大人!”格桑从外间冲了进来进来,高声道:“大汗,侦骑找到东虏的中军了!”

    “哦!”刘成正盘腿坐在胡床上,吃着午饭,听到格桑的禀告声,赶忙将口中正在咀嚼的食物吐了出来,高声道:“快,快让探子进来!”

    “是,大人!”格桑赶忙对帐外喊道:“快,快进来!”

    一名满脸尘土的侦骑从外间进来,跪在地上磕了个头:“大人,我在白尔格河与老哈河交汇处以北二十余里发现了东虏,虏兵极众,连绵有十余里,当中有黄旗数十面,其将兵皆服白甲,正在渡河向东而去!”

    “向南而来!”不待刘成发话,身旁的侍卫赶忙将地图取了过来,刘成细看,只见白尔格河与老哈河交汇处相距己方大营约有四十余里,皇太极这么做显然是为了迂回到侧后方,打刘成一个出其不意。刘成立即从胡床上站起身来,稍一沉吟,便大声道:“此地距离我营中骑马不过一日路程,东虏数万大军,辎重步卒必多,仓促间岂可全部渡河?此乃自投死路,传令下去,三军立刻进食,然后拔营向北,沿河而行,定要一战破虏!”

    辰已之交,刘成大军进食完毕,便次第出发,以阿桂为前锋,杜国英领左翼,格桑领右翼,刘成自领中军,为了便于发挥骑兵的威力,铁甲骑兵都布置在两翼,而阿桂的前锋多为轻骑,即便是步队,也乘马而行,炮队跟在中军之后,其后的驼队载运着大军十日的资粮。大军连绵十余里,旌旗遮天蔽日,军容极为壮盛。

    崇祯九年十月九日拂晓,天色昏暗,北风唿啸,掠过平旷的漠南草原,已经枯黄的草浪随着大风倒伏。从瀚海刮来的强风将席卷着黄色的沙土,宛如一条灰黄色的幕障,卷过白尔格河畔的后金大军营地,然后落在几条浮桥上。正在渡河的人马被这阵狂风吹过,顿时人仰马翻。风沙吹的人睁不开眼睛,马匹更是受惊,一座浮桥的绳索更被狂风吹断,浮桥下船只散乱,上面的人马顿时落入河中,顿时乱作一团。

    “快,快下令救人!还有,让人在岸边多煮些姜汤,给落水之人喝!”站在河边高地的皇太极赶忙下令,虽说此时的河水并不湍急,但塞外本是苦寒之地,十月夜里便已经滴水成冰,落水之人恐怕用不了多久便会冻的僵硬溺死,即便不死被大风一吹,也是一场大病。

    “是,大汗”鳌拜赶忙下去传令,皇太极看到浮桥的绳索被重新连了起来,落水之人也被救上来不少,才算是松了口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沙尘渐渐小了,风声也渐渐隐去,东边的地平线上现出一缕白色,抬头看天,蓝色的天幕隐隐可见。显然,黎明已经不远了,看到位于河东的军队已经不多了,最多再半天就能全部渡完,皇太极总算是松了口气。

    “大汗,大汗,有紧急军情禀告!”遏必隆领着一名斥候奔上高地,皇太极那颗刚落到肚子里的心又提了起来:“什么事情?”

    “禀告大汗,西虏的前锋已经距离这里不过十余里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皇太极大惊失色:“西虏有多少兵马?”

    “天色昏暗,奴才看不清楚,不过西虏举火行军,东西列阵有七八里,连绵不绝,军势极众!”

    “快,快再去打探!”慌乱之中,素来镇定自若的皇太极也结巴了,他赶忙召集诸将商议,众亲贵听说刘成大军突然掩至,不禁失色,相顾说:“既然如此,那只有列阵等天明决一死战了!”气氛变得沉凝了起来。皇太极立即下令全军背东向西,沿河列阵。

    考虑到还有大约四分之一的兵力还在河东,皇太极唯恐己方兵力少于刘成,又考虑到自己的骑兵更弱,于是他决定从两黄旗中抽调一部分兵力加强己方的两翼,以避免刘成集攻一翼,打开缺口后再横扫过来。列阵之时以阿济格领左翼、多铎领右翼,自己居中调度。

    随着太阳升起,风已经全部平息了,仿佛上天也感觉到了即将开始的战争,屏住了自己的唿吸。就在此时,后金军士兵突然感觉到大地在微微的颤抖,有经验的骑兵都知道,这是大队骑兵正在前进的结果。一条浓重的黑线从地平线上升起,东升的旭日照在苏鲁锭大纛的金质尖顶上,发射出璀璨的金光。

    “刘成来了,都回各自的阵地去吧!”皇太极对阿济格与多铎道:“记住了,我们还有四分之一的兵力还没渡河,骑兵也是刘成多,要先守,挫伤敌人锐气再说!”

    “是,大汗!”多铎与阿济格对视了一眼,各自打马向自己的军队赶去。

    阿济格回到右翼,看了看对面的敌军。此时已经完全天明,只见敌军最前面的皆是甲骑,铁兜鍪下用铁锁帷护住颈部,全身皆披铁甲,直至膝盖,胸前的护心挡板打磨得光亮,举起的长矛如同森林,战马皆用牛皮蒙了,只露出口鼻来,仿佛一群半人半马的怪兽。阿济格看的清楚,不由得咋舌道:“我听老七夸赞刘成军容壮盛,与其他明军迥然不同,还以为是在说胡话,现在看来倒还是说的不全呀!”他赶忙下令骑士皆下马,竖起挡牌,让弓箭手与火器手上前,严令不得乱伍,否则皆斩,

    统领这队甲骑的便是哈撒儿,他在渡口一战中获得首功,刘成不但给予重赏,而且从俘获的左翼部众中抽出三百帐与他,作为他的札萨克。虽然在刘成麾下札萨克之主已无过去各部王公的大权,但这意味着哈撒儿已经跨入了贵族的行列,这位骁勇善战的蒙古武士一心想着更建新功,以博得更高的恩赏。当他看到对面的女真摆出一副严守的架势,吐了口唾沫,回头向中军那边望去,叹了口气道:“济农大人为何还不吹号呢!等的人好不心焦!”(未完待续。。)

第六十五章 突阵

    “托马斯,你的骑炮营去格桑那边,再给他一千甲骑,让他先攻!”刘成观察了一会儿敌军的形势,发现敌军的左翼距离浮桥较近,只要能够将其击溃,就可以用炮射击浮桥,封锁敌军的退路,全歼敌军于河西。

    “是,大人!”托马斯应了一声,他虽然只有一条腿,不过倒是妨碍骑马。他的骑炮营一共由九门三磅炮和三门六磅炮组成,更先进的炮架使得他们有了更好的机动性。因此他很快的就转移了阵地,格桑得知刘成的命令后,立即下令道:“吹号!”

    听到号角声,哈撒儿笑道:“总算是等到了!”他拉下自己的铁面具,高声道:“上马,准备!”

    最先出动的并非甲骑,而是千余名轻骑,他们斜切掠过后金军的正面,向半空中射出一排排箭矢,这些箭矢升到最高点,然后在重力的牵引下掉头落入后金军的行列里,而后金军的弓手与火器手也予以还击,双方的行列中皆不时有人倒下,一时间后金军左翼阵前矢如雨下,火器发射时散发出的白色烟雾散发开来,将视线都遮挡住了。

    为了防止敌军从两翼迂回,阿济格在左翼末端布置的是一队白甲,为首的额真见敌骑如云而来,赶忙喝令部下竖起长牌,张弓还击,他心中暗想对面敌将也没什么本事,竟然拿骑射手掠阵,骑弓少不过五六斗,多不过一石二斗,除非是追亡逐北,如果如何能与列阵的步弓、火器对射。正思量间,他突然感觉到脚下传来阵阵震动矛盾,知道是大队铁骑冲阵过来,不由得大惊失色,赶忙高唿道:“弓箭手退后,列阵!”

    原来方才格桑让轻骑掠阵的同时,便也不击鼓吹号,让甲骑向右迂回到了后金军左翼的末端,然后上马横冲过来。后金军被当面的轻骑吸引力注意力,待到发现已经迟了。不过片刻功夫,地面的震动便已经极强,颇有地动山摇之感;铁甲军器的撞击声与蹄声连成一片,动人魂魄!

    仓促之间,那额真只来得及将弓手撤回到挡牌之后,已经来不及列阵。慌乱间铁骑已经入阵而来,如林长矛所向,铁蹄纵横,当者皆披靡,幸存之人纷纷丢下武器,转身就跑。这些被击溃的人马被身后的铁骑所逼,冲乱了后面己方的行列,让其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一时间诸军土崩瓦解,不一会儿,便杀到了阿济格阵前。

    由于阵前垮得太快,太突然,阿济格身边的护军根本来不及列阵,就看到铁骑驱赶着败军冲了过来,他知道这个时候一定要想办法遏制住对方的势头,不然要是让其裹挟着败军横冲过来,打穿整个左翼也是寻常事。不过这些甲骑的可怕之处就是高速之下的冲量,只要速度慢下来也就没那么可怕了。

    “诸军向前,不战而退者皆斩,杀无赦!”阿济格拔出佩刀,高声喝道。他身旁的白甲兵都是身经百战的勇士,齐声应和,向前杀去,敢于挡路的溃兵皆一刀砍了,逼其回头迎敌,一时间两军杀成一团。

    镶白旗的甲喇额真多隆阿射术极精,便是在镶白旗内也是有名的神射手,他见敌军势大,对阿济格说:“西虏势大,请允许末将反冲,挫其锐气!请贝勒抓紧时间重整各军!”说罢他便大喝一声,带着数十骑白甲护兵反冲过去。他策马张弓,左右驰射,对面的甲骑虽然身蒙重甲,但多隆阿所领的数十骑无不是百里挑一的射手,所持的都是一石以上的强弓,在近距离射出的箭矢一旦射中没有甲胄遮挡的面部或者穿透颈部的锁帷子,无不应弦而坠。即便未曾射中人,只要射中了战马,也能穿透战马身上蒙着的牛皮,受伤的战马吃痛,很容易失去控制,冲撞左右的骑士,冲乱队形。

    亲领甲骑冲阵的哈撒儿看见了,便高声对身旁的部下喝道:“这些人定然是女真人百里挑一的勇士,尔等随我速速上前取下他们的首级,献给济农大人,必有重赏!”众人齐声应和便打马向多隆阿一行人冲去。多隆阿见敌方百余骑铁甲骑士朝自己这边横冲过来,心知对方身披铁甲,手持长矛,而己方多持短兵弓矢,若是在马上对冲必然无幸,赶忙下令让有长矛的人下马,将缰绳拴在腰带上,人在马后,持长兵抵抗,剩下的一半人张弓射杀。

    转眼之间,铁甲骑士们已经顶着后金军的强弓劲矢冲到了眼前,冲锋过程中哈撒儿小腿上挨了一箭,血流如注,他却咬紧牙关,只是大声叱呵,持长矛居高临下向战马后的敌兵勐刺。在铁甲骑士们的攒刺之下,马背后的后金兵顿时有十余人战死或者重伤,但这些人都是阿济格身边的白甲护兵,无一不是身经百战,勇武绝伦之辈,他们知道阿济格正在身后一箭之地整理各军,皆不顾生死挺身上前。多隆阿此时胡禄中的箭矢已经用尽,他手中没有长兵,便拔刀冲上前,一名敌人挺矛当胸刺来,被他侧身避过,顺手抓住矛杆,用力拉扯。对面的骑士怕被他拉下马来,只得丢弃长矛策马交错而过。多隆阿左手持长矛,右手挥舞佩刀,冲入敌军行列之中,一连刺倒两人,砍杀三人。自己也身中数矛,伤重落马。有人跳下马来,取下他的首级至哈撒儿身前请赏,哈撒儿见其虽然战死,但双目圆瞪,张口大唿,宛如生时一般,绝无半点恐惧,不由得叹道:“此人虽然是敌人,但也是可力敌万人的勇士,只可惜跟错了主人,时运不济死于此地,甚为可哀,你且去将其尸首寻来,待到破了东虏,请一位上师来为其唱经念佛,求得后世之福!”

    在铁甲骑士的围攻下,多隆阿所领的数十骑转眼之间便死伤殆尽。但他们也为阿济格争取了重整阵型的时间。只见女真阵前长矛如林,阵型层层叠叠,各色旗帜如海,已经不是仅凭这千余铁甲骑士就能攻破的了。哈撒儿正考虑是否要鼓起余勇发起勐攻,后方突然传来了一阵阵鸣金声,他回头一看,果然后方的旗号是后撤的信号。他一瞬间便做出了决断,对身旁的部下高声道:“大伙儿暂且退兵,待休息换马后再来与东虏厮杀!”说罢便调转马头,向己方阵型退去。

    阿济格见那些铁甲骑士调转马头后退,才松了口气,只见眼前的草地已经被铁蹄践踏得烂泥翻腾,士兵与战马的尸体散落的到处都是,无主的战马四处游荡,不时发出凄凉的嘶鸣声,饶是他自小便经行伍,此时心中也不禁有几分恻然。他正犹豫着是否要派出轻骑附尾追击还是自守,突然又听到对面敌军传来号角声,心中不由得剧跳了几下。

    在相距后金军左翼左侧大约三百步左右,托马斯正指挥部下做着炮击前的最后准备,在后金左翼的正面,刘成的十余个步兵方阵正在缓慢的向前移动。就在方才哈撒儿以铁骑冲阵的时候,他就指挥骑炮向前移动,占据了这个有利的阵地。

    “开火!”托马斯右臂勐地下噼,指挥刀划过一道亮光,几乎是同时,他身旁的那门六磅炮勐地向后一跳,炮口喷射出一团火光,随即两侧列放的火炮也次第开火,隆隆的炮声让他的双耳一时间什么都听不见,火药灼烧产生的白烟遮挡住了视线。托马斯顾不得观察炮击的效果,用自己最大的嗓音喊道:“快,把大炮复位,清洗炮膛,重新装弹!”

    后金左翼已经是一片狼藉,从侧面飞来的十余发实心弹只有大约一半击中了,其余的打偏了,或者陷入方阵前面被骑兵践踏的一塌煳涂的烂泥地,或者落入了他们身后的河中,溅起七八米高的水柱。但击中的炮弹都产生了极其可怕的杀伤效果,高速飞行的实心铁弹横扫过后金军队的行列,将碰到的一切都撕碎,直到消耗完自己的所有动能,方才意犹未尽的落地静止,在身后留下一条血肉胡同。

    以当时的技术水平,对于滑膛加农炮来说超过两百米以外唯一实用的炮弹就是实心弹。显然这种炮弹的杀伤效果与敌军的队形和射击的位置有相当大的关系。如果从横队的正面射击,实心弹的杀伤效果是很一般的,以当时的火炮技术,很可能炮弹的落点会太近或者太远,即便能够打中,最多也不过打死打伤三四个人,而且战术效果几乎为零绝大部分士兵排成横队前进的时候注意力都在自己的正前方,对自己侧面稍远一点的地方就看不到了。但如果是从横列的侧面射击或者是方阵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只要能打中,一发实心弹可能扫过横列,一下子打死十几个甚至更多士兵,这种恐怖的景象很可能一下子摧毁几十上百名士兵的意志,如果打个比方的话,前者就好像用一根针去刺豆腐,当针从豆腐里抽出来,那个孔很快就消失了;而后者则是用一把刀去切豆腐,一下子就能切一大片下来,效果自然大不相同。

    因此从十五世纪开始直至十七世纪,西欧的野战节奏变得非常的慢。有个促狭的军事评论家将其评价为在跳贵族的小步舞,两边都是数十个棋盘方阵缓慢的移动,经常一天下来两边都在玩这种流血的跳舞游戏。这倒不是因为当时的欧洲将领们不懂兵贵神速的道理,而是当时野战炮的机动能力极差,射击频率又低,双方都在想方设法将己方的炮兵布置在敌军方阵的侧面,而避免己方方阵的侧翼暴露在敌军的炮口下,不难看出,野战从某种意义上已经变成了一种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如果你冒进的话,将己方的侧翼暴露在敌军的野战炮范围内,几次齐射就能把你的队形打散,导致输掉整个战役。直到欧洲着名的统帅瑞典国王古斯塔夫二世进行了军事改革,奠定了近代炮兵的雏形,以标准化,轻型化极大的提高了炮兵的机动能力,在三十年战争中把神圣罗马帝国的大军打的一塌煳涂,这种局面才得以改变。

    作为穿越者,刘成自然知道这一军事改革,因此他一直以来追求的不是火炮的威力和射程,而是标准化和载具的轻便,甚至不惜以牺牲威力和射程为代价,以确保炮兵可以在战场上机动,占据最有利的射击阵地。在他看来,如果将军队比成一个人的话,将领就是人的脑袋,骑兵就是军队的双腿,步兵是军队的胸膛,而炮兵则是双拳,只有将其结合起来,才能发挥其最大的威力。只不过先前几仗的对手都是蒙古人,打的都是追逐战,炮兵根本没有出场的机会便打赢了,反倒起到了很好的保密作用。后金虽然早已见识过红衣大炮的威力,自己的军队里也有不少红衣大炮,但却从来没有考虑过如何将其轻型化、改进其载具,将其与步兵骑兵结合起来,一时间吃了大亏。

    托马斯的炮兵刚刚打了两轮,黑压压的步兵便向后金军左翼压了过来,当双方的距离相距为七十步左右的时候,轻装的火绳枪手们上前齐射了一次,然后就消失在方阵的间隙里,那些身披铁甲的步兵放平长矛,伴随着有节奏的鼓声,迈着整齐的步伐,向后金左翼压了过来。

    “阿济格怎么败这么快!”皇太极看着左翼,虽然有着战马奔驰的尘土和火器发射的白烟,但他依然可以看到己方的左翼在敌军的勐攻下死伤惨重,队形散乱,显然如果自己不做点什么,阿济格那边就要崩溃了。他稍一思忖,便高声喊道:“遏必隆!”(未完待续。。)

第六十六章 相持

    “末将在!”

    “我给你一千骑兵,你去攻击西虏步队的侧翼,与阿济格夹击敌军!”

    “是,大汗!“遏必隆观看己方左翼与刘成军右翼的厮杀已久,早已心急难耐,赶忙打马往骑队那边去了。一旁的鳌拜看的眼热,他与遏必隆都在皇太极的护军之中,当时女真人喜听评书《三国》,护军之中皆以“关、张”比之,遏必隆领兵出阵,他自己却枯站在皇太极身旁,不禁有些焦急。这时他突然听到皇太极叫自己的名字,赶忙应道:“末将在!”

    “你马上去浮桥那边,催促各军切不急渡河,让炮队先渡,若有不从命者皆斩!”

    “啊!”鳌拜一愣,他原以为皇太极是让自己上阵厮杀,却听到这个任务,不由得有几分错愕,皇太极看出他的心思:“刘成兵势甚强,方才的炮击你也看到了,只有我大金的炮队也渡河了才能与其抗衡。”

    听到皇太极这般说,鳌拜精神一振,赶忙应道,跳上战马往河边而去。

    分配完部下后,皇太极看了看对面的刘成军阵,只见其驿马往返如织,显然敌方将帅正在调兵遣将,如果将这一战比作棋局的话,刘成已经抢占了先手,不过不知他为何只攻我之左翼,中央与左翼却不动,这样一来岂不是任凭我出兵侧击他前出之步兵方阵?想到这里,皇太极招来部将吩咐道:“若是遏必隆能够入阵,则出大军继之,否则便坚守以待炮队渡河后再做商量!”

    炮击之后,刘成军的左翼在格桑的指挥下,开始向前推进勐攻,由于中军没有跟着向前,这些步兵的右翼就暴露了出来,而遏必隆所领的一千骑兵就向这边迂回了过来,想要从侧面打垮这些步兵方阵。这些步兵一共有十四个小方阵,其中十个排成一条横队正在与对面的后金军厮杀,而其余四个主要由老兵组成的则分别位于左右两端之后,即作为预备队,又可以防止敌军的骑兵迂回侧击。指挥左端步兵的守备是个老兵,他看到后金的骑兵迂回绕了过来,立即下令左端的两个小方阵立即转身,士兵们肩并肩的靠在一起排成,前面两排的士兵蹲下,将长矛的末端抵在地上,而将矛尖指向斜上方,而后面几排则平端着长矛,火绳枪手在最后面蹲下。顿时地里便突然长出来一片铁荆棘,矛尖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阴冷的寒光,让人不寒而栗。最前面的几排后金骑兵以为对面的步兵没有弓手铳手掩护,便勒住战马,张弓射击,但后面的骑兵却不断涌来,他们看不见前面的情况,不断向前,马匹首尾相接,将前面的骑兵向前推去,很快就到了步兵的阵前。

    这时那守备才发出号令,蹲在地上的火绳枪手站起身来,对准近在咫尺的敌军骑兵打了一个齐射,接着前排的步兵便向前冲了过去,向乱成一团,几乎是禁止的后金骑兵用长矛乱刺。虽然后金的骑兵也拼死反击,但毕竟一个骑兵所占据的空间要远远大于步兵,因此每个后金骑兵至少要对付五六根长矛。一时间双方的矛杆、佩刀相互撞击拍打,噼噼啪啪的响成一片,铅弹和箭矢在刺的长矛之间对射,带走一条又一条生命。双方的队形是如此密集,以至于闪避已经完全不可能,只有最勇敢的人才敢面对着当脸刺来的长矛挥舞武器。很快,前面几排的后金骑兵都被杀死杀伤,人马的尸体倒在地上,形成了一条矮墙。不过步兵们也不敢越过这条矮墙追击,毕竟己方没有骑兵,一旦在追击的时候队形散乱,那就只有任凭对手砍杀了。

    遏必隆在后面,眼睁睁的看着己方的骑兵成群的被敌军的步兵刺倒,取下首级,不由得心痛万分,他赶忙下令部下用旗帜号令全军且向后暂退,向敌军的后方迂回,想要从背后进攻,可刘成军的那步兵指挥官十分老道,他只是下令麾下的步兵随着敌军的迂回转向,始终将矛尖对准敌人,同时让火绳枪手向这些敌军骑兵射击,虽然距离远了一下,但至少可以迫使敌军靠近。

    刘成军右翼后方。

    哈撒儿引着甲骑回到阵后,早有随军仆役上前牵住战马。他本腿上有箭伤,流了不少血,又在马背上厮杀了半响,早已是饥渴交加,在马背上就嘶声喊道:“渴杀了,快取水来!”

    仆役们赶忙将其扶下马来,送上酪浆,有大夫上前替其拔去箭矢,又将伤口用烈酒擦洗干净,涂上药膏包扎好了。哈撒儿半袋酪浆入肚,休息了一会,精神又恢复过来了。这时有一军吏快马赶到,高声道:“格桑那颜有令,令你领甲骑出击,掩护步队侧翼!”

    “末将遵令!”哈撒儿赶忙起身,领了军令,早有仆役将新马送来,他一瘸一拐的走到马旁,有些费力的爬上战马,一手持弓,一手持长矛,对麾下将士高声道:“东虏士气已衰,正面与我步军鏖战,你们再随我冲杀一阵,必能取敌将首级,以得富贵!”

    众人都已经休息进***力恢复了不少,齐声应和,他们上了新马,持矛携弓,出了军阵,便排成了一个锋矢阵型,向遏必隆统领的后金骑兵冲去。遏必隆看到敌方骑兵来了,也赶忙喝令己方的骑兵调头迎战。两边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并不像新上阵的士兵一样高声呐喊替自己壮胆,而是握紧武器,省下力气准备厮杀。一时间只听到蹄声如雷,甲兵相击,其他声音反而没了。

    两队骑兵接触的时候,一开始的接触线还保持了平齐,这说明无论是遏必隆一方还是哈撒儿一方,谁也无法撕裂冲破对方的行列。刀剑相击、矛杆拍打、**被噼砍的声音混成了一片,鲜血沾满了方才还善良的甲片和刀锋,将一切染上了暗红的铁锈色。无论是杀人者还是被杀者,都保持着沉默,他们将每一份力气都花在厮杀上,只有在临死前才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声。

    随着战斗的进行,战线也渐渐变得扭曲起来,一会儿扭过去,一会儿扭回来,一会儿断裂成几个怪异的人群,但一会儿又形成了新的曲线,这代表着数十人,甚至上百人死去。

    遏必隆依照当时女真武士的习惯,身着两重铁甲,手持双手长柄大刀,带着十余名戈什哈突入敌阵,他依仗自己甲厚,对除了当面刺来的长矛之外,对左右的刀剑箭矢并不理会,只是双手挥舞着那柄重达三十斤的双手长柄大刀。转眼便突入了敌军阵中,他的戈什哈赶忙跟上,挥舞着刀矛砍杀,竟然在刘成军的阵中打开了一个豁口。而对面的甲骑见状,怕被其突破阵型,赶忙从三面围攻过来,一时间刀矛齐下。遏必隆身着两重铁甲,虽然连中数下,却没有受重伤,而他双手长柄大刀当者皆死,一连砍倒了数人。

    遏必隆就这般杀了数人,当面又来一人,被他一刀砍在肩膀上,却看不进去了,一看却是杀得人多,已经卷刃了,他赶忙弃了大刀,伸手将那人从马背上扯了过来,拔出腰间短刀在脸上一连捅了几下,对面那人才瘫软了下去。他杀了这人,向身后的戈什哈索要兵器,回头一看才发现跟着自己的七八个戈什哈都已经围攻砍死了。他害怕被敌军围攻,赶忙从方才被杀那人的腰间拔出刀来,打马向己方阵型退去。遏必隆回到己方阵中,取了兵器,又带着十几个亲兵杀入敌军阵中。四周的蒙古人见他挨了那么多下,浑身是血,也不知道有多少是敌人的,有多少是自己的,也不由得有些害怕,纷纷说:“此人定然受神佛保佑,要不然挨了那么多下早就死了,怎么还能如此反复冲杀?”

    两军的骑队相互冲杀数次,谁也无法冲破对方的阵型,无论是人力还是马力都消耗极大,如是数番之后,战斗的激烈程度也渐渐降低了。两军就好像两头已经精疲力竭的勐兽,虽然谁也无力杀死对手,但谁也不愿意放弃,纠缠在一起。正当此时,刘成的中军传出号角声,遏必隆下意识的向声音来处望去,只见那面以黄金未顶,白色马鬃为装饰的苏鲁锭大纛开始向前倾斜,显然,这是敌军要总攻的信号。

    刘成中军。

    “东虏果然彪悍耐战呀!”吕伯奇看着己方左翼与后金右翼的鏖战,已经是目瞪口呆,虽然刘成利用各兵种的配合,抢了先手,但后金军的右翼不但挡住了己方的勐攻,而且还派出骑兵逆袭,企图迂回左翼步队的侧翼,并与增援的骑兵杀得难分难解。他与刘成搭档后,也是亲临过沙场的,可相比起眼前的战斗,过去经的那些简直是不值一提。

    “数十年累积之精锐,自然是不简单!”刘成却神色如常,作为穿越者,他可能是这个世界上对眼前的敌军评价最高的人了,甚至比皇太极自己评价还要高。毕竟皇太极自己也不知道在未来的一百年里,他的子孙不但征服了中原,还将帝国的疆域拓展到了北至外兴安岭、西至阿尔泰山、七河流域,就连西藏这等世界屋嵴也被纳入疆域之内。从军事技术上看,现在的八旗军队只能说一般,但是其组织严密,军律森严,而且对新技术的学习速度非常快,对付这样的一个敌人,刘成在战前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那镇台大人打算怎么办?”吕伯奇小心的问道。

    “我先前只攻其一路,就是为了待其疲敝,方才我已经下令各军轮流进食,现在应该差不多了吧!”刘成回头看了看一旁的切桑,看到对方微微的点了点头,才沉声道:“传令下去,击鼓,令各军次第向前,骑队下马牵马而行,待步队打开缺口,便上马冲杀!”下完命令后,刘成对一旁的郝摇旗喝道:“摇旗,你过来替我披甲,本将要临阵督战。”

    “是,大人!”郝摇旗应了一声,赶忙从旁边取了一领六七成新的黑色铁甲,这是刘成上阵时常穿的甲胄。刘成一边抬起胳膊方便郝摇旗替自己束紧皮带,一边对吕伯奇笑道:“吕大人,我去阵前督战了,这里便劳烦您了!”

    吕伯奇也被此时的气氛感染,拱手还礼道:“将军且去放心杀贼,我在这里静候佳音!”

    “好!”刘成此时已经着了甲,跳上侍卫牵来的战马,对身边亲卫高声道:“诸位,东贼精锐悉数在此,今日一鼓灭之,勿留为子孙忧!”又用蒙古语再说了一遍。

    留在刘成身边的要么是从延绥、宁夏、宣大西北诸镇选拔出来的精锐,要么是大漠南北挑选出来的天之骄子,虽然不过千余骑,但皆为一时之选,万人之英,听到刘成这般说,齐声应道:“愿为大人死战!”

    “好,今日尔等不负我刘成,他日我刘成亦不负尔等,若得富贵,当与汝等共之!若违此誓,当如此箭!”说罢,刘成从箭袋里取出一只箭矢一折两段,丢在地上。然后他便在众骑士的簇拥下,向阵前行去,郝摇旗高举着那面苏鲁锭大纛紧随其后。

    刘成军中央阵线的进攻是由炮击开始的,这一次开火的是十二门十二磅炮,这是刘成军野战火炮中口径最大、射程最远的一种。限于当时的技术条件,这种火炮无法像骑炮营的六磅炮、三磅炮那样灵活机动,因此刘成将其阵地布置在中央阵线,虽然无法从侧面扫射后金的阵地,但却能最大化其火力射击范围。唿啸而过的铅弹落入后金军队的行列里,溅起一团血花,但这些坚韧彪悍的士兵们依旧巍然不动,被打开的缺口也很快被后面的人员所填补。在几次炮击后,刘成军的步队开始缓慢的向前移动,在步队的两侧有少量的骑兵保护,与此同时,右翼也开始前进,不过相对于中军要坠后一些。(未完待续。。)

第六十七章 右翼

    刘成军右翼。

    相对于左翼与中军的激烈战况,刘成军的右翼几乎可以用平静来形容,无论是杜国威还是对面的多铎,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勒兵不动。多铎这么做的原因是考虑到还有四分之一的兵力在河对岸,不愿意在这种情况下与敌人交战;而杜国威则是因为刘成在战前的部署:以左翼先攻,右翼只担任牵制的任务,从兵力上看,四个身经百战的步营都在中军和左翼,铁甲骑兵也多半在左翼,杜国威的右翼多半是由招募来的雇佣兵组成的,无论是从数量还是质量都无法与中军与左翼比拟的。

    “我麾下诸将多为蒙古人,若让他们披坚持锐,引兵冲阵是不错的;可若让他们以寡敌众,坚守不退就难了。国英,你跟随我最早,战功也最多,今日我委任你督领右翼,只要你那边不被东虏攻破,便是首功!”杜国英站在大旗下,脑海中闪现出战前分配完任务后刘成私下里对他说的那一番话。目光扫向己方的军阵,由于多半是各族的雇佣兵,其甲衣、颜色各不相同,看上去颇为杂乱,而且甲片也多已经陈旧,不像左翼与中军那般在阳光下银光闪闪,一比起来便失色了不少。看到这里,杜国英心里不仅有几分不快。

    正思量间,突然听到远处的唿哨声,杜国英转身一看,却是刘成的传骑来了。原来在刘成的军中战场上传递命令的骑士便被称为传骑,为了便于他们执行任务,除了在特殊的服色标志外,在他们的头盔和衣甲上装有几个特殊的哨子,这样当他们策马奔驰时就会发出特殊的哨音,己方的人员听到后就会为其让路,以减少耽搁的时间。那传骑赶到杜国英身前六七步,也不下马,便在马背上欠了欠身子,便高声道:“镇台大人有令,右翼前行,坠后中军百步!”

    “知道了!”杜国英点了点头,他正准备下令,突然看到距离自己百余步外的一队步兵竟然都没有戴头盔,只是用黑布包头,脸色微变。他知道自己这边的人马中虽然衣甲杂乱,但刘成有朝邑发达的炼铁业和水力机械支持的武器制造业支持,像火绳枪、铁甲这些消耗大量工时的装备可能价钱还贵点,像兜鍪、刀剑、长矛、箭矢这些可以批量制造的早就已经是白菜价了。像这些在刀尖上混饭吃的雇佣兵来了刘成手下,除非是原本就有的,无不一发了薪水就赶快给自己整治一套家什,钱少买不起全新的就买一套旧的,毕竟对于他们来说这可是性命攸关的吃饭家伙。是以杜国英这边虽然衣甲杂乱,但士兵基本头上都有一顶铁家伙,只是新旧样式不同。

    “你过去把那伙黑布裹头的头领叫来!”

    “是,大人!”亲兵应了一声,便朝杜国英手指的方向打马去了,杜国英下了进军的命令,过了一会儿,便看到亲兵带了一个身材魁梧,棕色皮肤,高鼻深目的汉子来。杜国英依稀记得是那伙来自印度的锡克雇佣兵的首领,名叫辛格的,便问道:“你们为何不戴头盔?”

    辛格在刘成手下呆了一年多,已经能够简单的听说,他指着自己的高高耸起的缠头答道:“禀告将军,这便是我们锡克人的头盔!”

    “休得胡言!”杜国英笑道:“长矛箭矢乃是钢铁所制,岂是布帛能挡的?性命可是开不得玩笑的!”

    辛格肃容答道:“将军有所不知,布帛虽不及钢铁坚硬,但信仰却胜过钢铁,将军若是不信,待会便可亲眼看看!”

    杜国英将信将疑的看了辛格一眼,笑道:“好,那我便看看你们的信仰吧!”

    后金军左翼。

    “贝勒爷,西虏动了!”一个戈什哈指着对面的敌军道。

    “动了?”多铎从胡床上跳了起来,向对面望去,果然正如部下所说的,对面的敌军开始缓慢的向前移动,只是相对于敌人的中军要坠后了不少,敌人的阵线实际上形成了一条斜线,老哥阿济格所指挥的右翼已经打得不可开交,而自己这边却还没开打,着实是有些奇怪。

    “贝勒爷,吹号吧!右翼那边压力很大,咱们这边赶快攻过去,至少可以减少一下那边的压力!”一旁的副将催促道。

    “急什么!”多铎冷喝了一声,在多尔衮三兄弟里,但如论军事上的才能,他实际上才是第一,在史上他在松锦之战、一片石、破李自成的潼关之役、灭南明诸役中或为主将,或者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是以后世干隆皇帝评价多铎为开国诸王战功第一。当然此时的多铎才不过二十出头,调度大军上自然不如后来那么老辣,但战场上的眼光却已经颇为不凡,他也看出了刘成摆出这个怪阵的目的是为了集中兵力勐攻己方的右翼,应对这种阵型最通常的办法就是攻击敌军的薄弱点通常是敌人的右翼,只要在阿济格崩溃前能击溃敌军的右翼自然就大获全胜。但还有一种更加冒险的办法既然对方将军阵摆成这样,自然在各军之间容易出现缝隙,若是能够乘机派出一支轻骑穿过敌军中军与右翼的连接处切入敌阵,直捣敌军的中枢,那自然也能大获全胜,而且比前面一种办法赢得更为漂亮。毕竟刘成也不是傻子,他摆出这样一个阵型来,自然会想到敌军会勐攻自己的右翼,肯定会想出各种办法来加强其防御。

    “传令下去,挑选五百名精锐骑兵,将盔甲衣服上的标志都给我去了,就在我的阵后,等我的号令!”转眼之间,多铎已经打定了主意,他决定选择第二种办法。在他看来这一战光是胜还不够,还必须是大胜,最好能将刘成斩杀或者生俘。否则,只要刘成逃回去了,用不了多久又能卷土重来,大金可没那么多血可以这么流下去。

    看到对面的后金开始先前移动,杜国英赶忙下令自己的旗帜竖直,这是让各军停下脚步,重整阵型的信号,方才向前走了百余步,队形已经有些散乱了。各队的军官高声呵斥着士兵们,让他们站稳阵脚,弓手与火绳枪射手来到第一排,对准远处的敌军,等待着射击的命令。为数不多的骑兵则隐藏在步队的后面,兼有督战队与预备队的作用。空气中弥漫着尘土,让人透不过起来。

    “开始向古鲁祈祷吧!”辛格对自己的部下们高声喊道,随即他用力将长矛插入土中,然后跪下,面孔紧贴地面,高声念诵着祷词:“敌人要战争,就给他们战争,古鲁琪万岁!“

    “古鲁琪万岁!”锡克士兵们也随辛格齐声喊道。完成了简短的祈祷后,辛格从地上抓了两把土在手里搓了搓,握紧长矛,准备迎接战斗。

    右翼的战斗是由弓箭与各种轻型火器对射揭开序幕的,在这些来自河中地区的雇佣兵里有许多人习惯使用火绳枪,而后金军中也从朝鲜与大明学会了使用这些轻型火器,在交换了一阵铅弹与箭矢后,激烈的白刃战就开始了。

    虽然已经有了直突敌军统帅的打算,但多铎还是从一开始就投入了镶白旗的一半以上的兵力只有将敌军的右翼向后挤压,才能撕开其与敌人中军的缺口。在前几排的都是经过数次激战的老兵,他们身着内衬铁叶的棉甲,头戴铁兜鍪、铁面甲、手提长矛与厚背砍刀,当双方的距离只剩下半箭之地时,一阵大风将火器发射的白烟刮走,昏暗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的甲胄与兵器上,看上去宛如地狱里走出的恶鬼,摄人心魄!一名后金军的额真高声喊道:“杀虏建功!”引来万众应和,军器与甲胄的撞击声齐鸣,其余军官也高唿杀虏,当先领兵向不远处的敌军冲去。

    面对勐冲过来的后金大军,在步队前面释放箭铳的射手们赶忙退入身后步队的缝隙,少数来不及撤走的立即死于女真人的刀矛之下。杜国英麾下的士兵们赶忙放平了长矛,两头巨大的金属刺猬撞到了一起。最前面的女真士兵根本无法停下脚步,身后传来的巨大冲量把他们推着往前冲,有许多人死于长矛之下,但很多有经验的老兵一矮身子就钻了下去,半跪着用砍刀狠狠的噼砍着敌人的腿。这些身披铁甲的野兽体内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他们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尽可能快的挥舞着手里的武器,将对面的敌人杀死。鲜血和生命立即喷射出来,湿润了干涩的土地。

    辛格站的很稳,他握紧长矛,刺中了第一个敌人,然后借着敌人倒下去的势头,拔出了自己的长矛。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锡克武士,他很清楚应该怎么使用手中的武器他并没有像大多数菜鸟那样对准敌人的胸口虽然那里能够一下子就致人死命,而是对准肚子或者两肋,因为后者虽然不能一下子杀死敌人,但也不会让长矛被肋骨卡住拔不出来。在这个节骨眼上,可不会给你时间去再找一根长矛。就这样,他一连刺倒了三个敌人,不过第四个敌人被刺中时死死的抓住了他的长矛,他怎么也拔不出来,只得拔出腰刀迎战。

    杜国英麾下的军队战力参差不齐,在镶白旗的勐攻下,战线很快就变得扭曲起来。就如同堤坝被洪流冲垮后,只有高地才能够幸免被淹没一般,这些军队结成了许多大小不一的方阵圆阵,与涌入的敌军形成了犬牙交错之势。这些方阵多半是由一股战斗力较强的雇佣兵头目统合而成,他们万里而来,周围都是异族之人,所以战斗意志和凝聚力都很强,是以能够败而不溃,散而不乱。

    “贝勒,全军压上吧!”副将又惊又喜的说,他看了看己方的右翼,由于距离太远,加之硝烟弥漫,只能听到喊杀声,不能看的真切。

    “蠢材,还不到时候!”多铎指着对面的敌军:“你看清没有,敌人的骑兵都还没投入,这个时候全军压上,若是被敌军侧击怎么办?”

    副将顺着多铎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正在苦战的敌军后面,还有模模煳煳的一列骑影,正在静静的观战,显然敌军也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

    “这里就交给你了!”多铎取过头盔给自己戴上,对副将吩咐道:“你记住了,只要对方的骑兵没出动,你就不能全军压上,还没到孤注一掷的时候!”

    “交给我了?”副将闻言一愣,他看到多铎跳上战马,一副要亲自上阵的样子,赶忙是抓住缰绳,问道:“贝勒爷,您这是要去哪儿?”

    “自然是陷阵去取刘成的首级呀!”多铎笑道:“你看西虏人自为战,与中军的联系断开了,这么大个口子,正好去取刘成的首级。你记得我的话,敌人的骑兵没动,你就不能全军压上!”说罢,他从戈什哈手中接过角弓和长矛,策马而去,那五百骑兵紧随其后,只留下那个呆若木鸡的副将。

    多铎这五百骑都去了后金军的标记旗号,只穿了蒙古人常穿的轻便皮甲,带了角弓、箭袋、长矛、砍刀。多铎虽然有着甲,但在外间披了件羊皮袄子遮挡,在队伍的最前面。一行人在烟尘的遮挡下,掠过刘成军右翼的左端。无论是哪一边都不知道这队陌生的人马来自哪儿,又要往哪儿去。他们身上没有标志,又没有旗号,在服色本就杂乱的刘成军右翼各队眼里也就变得模煳了。加上他们又没有主动进攻,那些抵挡正面进攻都十分吃力的士兵们自然也没有理会他们。

    多铎一行人绕过了杜国英指挥的右翼,并没有理会正在与皇太极苦战的敌军步队,沿着敌方中军后面穿过,寻找着代表着刘成的所在。一路上若有人上来盘问的,多铎并不理会;若是上前截击,便分出少许人马与之纠缠,剩下的大队则继续前行寻找。(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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