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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克里斯韦伯     大明1630txt下载     大明1630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七十三章 北镇抚司中

    “粥和馒头当真没有问题!”胡可鉴看着面前的两个犯人当着自己的面咽下粥和馒头,过了好一会儿却并无半点异样,为了避免人与狗的差异,吴孟明索性从顺天府里的牢房里找了两个死囚来,确认这粥与馒头没有问题。

    “仵作也说这死者不是中毒的样子!”吴孟明也是满脸愁容,天子刚刚要自己半个月内破案,可案子一点头绪都没有,犯人却死了,这让他怎么交代呀!

    “如今之计也只有加紧搜查了!”胡可鉴低声道:“还有,让人把此人的容貌画了,以重金悬赏他的来历!吴大人,这件事情我可以替你争取两天时间,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是,是,两天内我一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吴孟明立即就明白了胡可鉴的意思,赶忙连声答应:“吴某这次若能过了这关,一定要重重谢过公公!”

    “谢的事情就不要说了,你我都是给皇爷办差的,你把差事办好了就是谢过我了!”胡可鉴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转身向外走去,吴孟明赶忙将胡可鉴送出门外,回过头便迅速召集部下,加紧搜查不提。

    胡可鉴回到自己在宫外的府邸,刚刚换了身舒服的衣服,便听到外间有人通报,说有人求见。他接过拜见的名刺,目光一扫便笑道:“原来是宁夏刘镇台的客人,好,好,快请他来书房见我!”

    “是,老公祖!”

    胡可鉴来到书房,刚净了手,便听到外间传来脚步声,他转过身来便看到管家领了一个三十五六岁的精壮汉子进来,国字脸,红黑色的皮肤,颔下留有微须,进屋便向他拜了两拜:“在下徐鹤城,拜见胡公公!”

    “嗯!”胡可鉴矜持的点了点头:“你是刘镇台派来的人吧,我听说他刚刚在和林格尔大破东虏,不知是真是假?”

    “不错!”徐鹤城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双手递给胡可鉴,恭声道:“这是刘总兵的亲笔书信,他托我亲自交给您!”

    “哦?”胡可鉴从管家手中接过书信,拆开匆匆看完,脸色微变,赶忙对徐鹤城道:“哎呀,徐先生你是刘镇台的结拜兄弟,为何不早说?来人,快给徐先生看座,上茶!”

    得知徐鹤城的真实身份后,胡可鉴的态度大变,不但让人看座上茶,话语间也亲热了不少:“咱家与刘镇台曾经在宁夏一同抗击呼图克图汗,也算得上是患难之交,你这次来了京师,有什么事情就只管说,莫要见外了!”

    “胡公公的事情,在下也曾经从刘总兵口中听到过,他说当时杜副总兵受伤,正是您在城中激励将士,坚守了一个多月,若非如此,他也没法击败呼图克图汗!”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听到刘成在别人面前称赞自己的功绩,胡可鉴脸上也露出了自得的神情:“不过这次刘镇台立下这等大功,天子也很高兴,说不定要封侯了!”

    “那就多仰仗公公的美言了!”徐鹤城闻言大喜,他从怀中取出一张纸,双手递给胡可鉴,笑道:“这些是一点土产,刘总兵他托我带给您,千里送鹅毛,聊表心意!”

    “哦,刘镇台这么做倒是生分了!”胡可鉴接过礼单,目光扫过上面的条目,刘成这次送来的又是一份厚礼,只是他此时心中有事情挂念,脸上就透出来一副不是非常高兴的样子,徐鹤城看在眼里,以为对方嫌礼物轻了,赶忙笑道:“胡公公,这些是他的心意,在下还有一份心意送上,还请您收下!”

    胡可鉴听了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对方是误解了,赶忙摆了摆手:“徐先生你误解了,咱家与刘镇台是何等的交情,怎么会嫌他的礼物轻了?只是心头有事,倒是怠慢了!”

    徐鹤城以为胡可鉴是假装推辞,又送了两次,眼见对方依旧坚持不收才相信胡可鉴不是故作姿态。便小心问道:“敢问一句,公公是为何烦恼?看看在下能不能出点力?”

    胡可鉴本欲随便两句敷衍过去,但转念一想这件事情最多两三天就会传遍京城,也瞒不过去,便苦笑了一声:“也罢,这件事情最多两三天就会传遍京城,你不从我这儿知道也能从茶楼酒肆里面知道,我也就不瞒你了!”说罢他便将温体仁今天早上上朝路上被狂徒行刺,皇上震怒,凶手却突然莫名其妙死去等一系列事情叙述了一遍,最后苦笑道:“你看看这事情奇怪不奇怪,一个大活人莫名其妙的突然死在诏狱里面了,你说怎么向天子交代?”

    徐鹤城听了胡可鉴这番话,脸上露出思索的神色来,过了一会儿低声问道:“敢问公公一句,那个凶徒在行刺的时候是不是有些古怪,就好像喝醉了酒,半梦半醒一样?”

    “不错?”胡可鉴听了一愣,旋即问道:“你怎么知道?”

    徐鹤城没有回答,反而继续问道:“那他当时是不是力气特别大,被抓后又突然变得昏昏沉沉,好像睡着了一样?”

    “好像是这样?”胡可鉴听到这里才回过神来,兴奋的问道:“莫非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在下倒是知道有一种东西吃了后有这种迹象,只是不敢确定就是这次的原因!”徐鹤城低声答道,脸上的神情却颇为古怪,像是悲,又像是喜。

    “什么,你知道?”就好像落水之人遇到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样,胡可鉴本能的将其死死抓住:“徐先生,你快详细说说!”

    “是,胡公公!”徐鹤城稍微犹豫了一下,沉声解释道:“这是一种药剂,叫做神仙散,若是服用少许,人就会处于半昏半醒之间,感觉也会变得迟钝,气力大增,民间有些道会中的神汉巫婆请神上身时候用的。”

    胡可鉴这些年来都在深宫之中,对徐鹤城方才说的也听了个懵懵懂懂,不过关键之处倒是听清楚了:“那若是吃的多了呢?”

    “若是吃的多了,当时就会变成一个疯子,最多半天,就会呕血而亡!”

    “不错,果然不错!”胡可鉴兴奋的猛击了一下手掌,站起身来在书房内来回踱步,自言自语道:“这么说来一切就都说得通了,隐藏在背后的人先让那汉子服了药物,让其袭击了过路的温大人,那汉子打伤了温大人,自己不久后也丧了命。”说到这里,胡可鉴突然停住脚步,对徐鹤城道:“徐先生,我有一件要事请你相助,劳烦你陪我去一个地方!”

    徐鹤城赶忙站起身来,躬身道:“胡公公有事,在下自当奉陪!”

    北镇抚司,诏狱。

    徐鹤城站直了身体,俯身的时间太长,他的腰杆有点微微发酸。一旁的胡可鉴低声问道:“徐先生,如何?”

    “是服用了神仙散!”徐鹤城点了点头,口气十分肯定,他指了指木板床上尸体圆瞪的双眼,对胡可鉴道:“公公,您看这死者的眼睛,青黑色的一圈,服用过量神仙散而死的人都会这幅样子!”

    胡可鉴探头过来,看了看床上的尸体,果然正如徐鹤城所说的,死者的双眼眼圈都有深深的一圈青黑色,倒像是挨了狠狠一拳似得。看到胡可鉴还有点将信将疑,徐鹤城低声道:“您可以请仵作来,问他是不是所有的尸体都有这个!”

    “好,好!”徐鹤城这话倒是说中了胡可鉴的心事,他抬头喊来在外面的仵作,指着尸首问道:“我问你,是不是所有的人死了眼睛旁边都有这样青黑色的一圈?”

    那仵作小心的看了看木板床上的尸体,小心答道:“禀告胡公公,并非所有死者都有这样的黑圈!”

    胡可鉴一听顿时急了,怒道:“那你为何当时不禀告我和吴大人?”

    “小人该死!“那仵作被胡可鉴一声吼,吓得赶忙跪了下去:“小人以为是擒拿时留下的痕迹,所以才只检查死者的口内和胃部!”

    徐鹤城见胡可鉴余怒未消,赶忙劝道:“胡公公,这神仙散是民间极为少见的药剂,用来杀人的更是少有,这也怪不了他!”

    “也罢,这次便饶了你!”胡可鉴冷哼了一声,便对一旁的一名锦衣卫百户冷声道:“你赶快去禀告你们吴大人,这凶犯是实现服用了一种叫做神仙散的药物而死,让他依照这个为线索抓紧缉拿!”

    “且慢!”徐鹤城叫住那个百户,对胡可鉴压低声道:“这药物在民间十分罕见,若是这般搜查,不但难以抓住后面的人,说不定还会打草惊蛇!”

    经由方才的事情,胡可鉴已经对徐鹤城十分信任,他喊住那个锦衣卫百户,笑着对徐鹤城问道:“那徐先生以为应当如何行事呢?”

    “胡公公,具在下所知这神仙散里面有几种配药并不多见,以在下所见不如派出得力人手,去京师各大药铺稽查最近有什么人买了这些药物,依照这个线索再去按图寻骥,方为上策!”

    “好,好,好!”胡可鉴一连赞了三个好字,对那锦衣卫百户道:“那就请徐先生您将那几种配药写出来吧!”

    “是!”徐鹤城应了一声,便到外间去写了。那锦衣卫百户警惕的看了看徐鹤城的背影,上前两步对胡可鉴躬身道:“胡公公,此人对那神仙散如此了解,会不会也与这事有些关系,何不将其打入狱中严加拷问?”

    “好胆!”胡可鉴一声冷喝,打断了那百户的话:“徐先生乃是咱家的好友,你说他与此事有关,那我也脱不了干洗了,莫不是你连咱家也要一同绑了去拷问?”

    “小人该死,小人该死!”那百户听了胡可鉴这番话,不由得魂飞魄散,赶忙扑倒在地连连叩首,额头上鲜血横流也不敢停下来。胡可鉴冷冷的看着那百户磕了三四十个头,方才冷笑道:“罢了,方才的事情我若是从其他人口中听到,那就定然是从你口中传出去的,后果如何你应该知道!”

    “小人明白,小人明白!”那百户已经有四十多岁了,自然知晓当年厂公们的威风煞气,像胡可鉴这等大宦官,只要一句话就能让自己满门上下死的苦不堪言。他膝行了几步,快到门口方才起身飞奔而去。

    很快徐鹤城便回来了,手中拿着一张纸,笑道:“都写在上面了,公公请看!”

    “好,好!”胡可鉴连说了两声好,将那纸纳入袖中却不看,对徐鹤城笑道:“徐先生,你这几日便在我家住下吧,也好早晚请益!”

    徐鹤城听胡可鉴这般说,心知对方是为了温体仁被刺这件事情,他心中也有几分心事,便笑道:“那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崇福寺。

    “徐先生,徐先生!”陈贞慧一边大声叫喊,一边快步冲进屋内,神情激动,他看到徐万仞正坐在桌旁自斟自饮,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抢上前去:“你还在这里饮酒,可知道大事不好了!”

    “陈公子,有什么事情坐下再说也不迟!”徐万仞向对面的椅子做了个请坐的手势,陈贞慧看了他一眼,坐下道:“眼下锦衣卫正在满城大索,寻找形迹可疑之人,你还有心情在这里喝酒?”

    “为何没有心情喝酒?”徐万仞笑了笑,他指了指窗外的雪景道:“这么好的景致,这么闲暇,便是劣酒也都好入口了,何况是这么好的酒,来,陈公子你也陪我喝一杯!”

    陈贞慧看着对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咬了咬牙低声道:“你知道吗?那凶手已经被锦衣卫拿住了,正在严加拷问,你还有心情喝酒,我劝你马上找个机会逃出城去,我也要去周伯父那儿避一避!”

    “我为什么要逃?又不是我去刺杀那温体仁,我也劝你不要去周延儒那儿,这样反而坏事!”徐万仞喝了口酒,冷笑着的说。(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四章 北镇抚司下

    陈贞慧见对方镇定自若的样子,冷笑道:“你以为你的手下可以替你守口如瓶?你是不知道北镇抚司的手段,三木之下何求不得?就是个铁人,那些番子也能撬开口!”

    “我自然知道北镇抚司的手段,只不过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你难道没听清楚我刚才说什么吗?你派出的那个凶手已经被锦衣卫拿住了!”

    “就算拿住了,现在也是个死人了!”

    “死人?在北镇抚司里是哪里这么容易死的!”

    “陈公子,我那个属下出手前已经服下了二两神仙散,服药之后力大无穷,然而两个时辰后必死无疑,你说他死还是活?”

    “此事当真?”陈贞慧还有些将信将疑。徐万仞见状,从怀中取出一只瓷瓶来,放在桌子上:“公子您若是不信,大可找个人来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那,那倒也不必了!”陈贞慧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相信对方。此时他方才的焦虑已经去了,叹了口气道:“哎,只可惜没有能打杀老贼!”

    “呵呵,陈公子!”徐万仞笑道:“依我看这倒不一定是坏事。您想想,温体仁年岁也不小了,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这个年纪没有个半年一年的休想恢复如初,可国事如此又岂能让他安心养病?圣上肯定会选择其他人代替他的,他虽然没有死,在朝堂之上的权势却已经去了,岂不是比杀了他还好!”

    “不错!”陈贞慧拊掌笑道:“温贼嗜权如命,这般去了他的权位,当真是比杀了他还痛快!”

    “其次!这等行刺的事情,不管你事先谋划如何周密,可成与不成还是要看老天。当初复社受到温体仁弹劾,社中对温贼切齿痛恨的大有人在,又有谁能像公子您这般舍身赴难,效那留侯博浪沙一击?这等胆气、这等谋略,能够继承两位张先生的志向的除了公子您还有别人吗?”

    徐万仞这碗迷汤下去,顿时灌得陈贞慧头晕目眩,不知道自己姓氏名谁了。他出身显宦人家,少年得志,名满江南,自然是目无余子,加入复社之后更是求名之心越发炽热,指望着自己借助这个平台名满天下,青云直上。因此这个来历不明的徐万仞稍一挑拨,他便背着父母师长做出这等大事来。他本是个纨绔子弟,做了之后听说凶手被锦衣卫拿了便觉得害怕,此时听徐万仞说凶手已经死了,方才的那股恐惧顿时去了,想起张溥、张采两人在江南士林的名望,复社在海内的声势,先前的那股子求名之心顿时又热乎了起来。陈贞慧装出一副大义凌然的样子:“徐先生,我做这件事情倒不是为了名望权位,只是温贼身居宰辅之位,却蛊惑天子,打压我复社同仁,是可忍孰不可忍?”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徐万仞笑道:“公子此番甘冒奇险其实为了名利二字?只是公子为复社做下这等大事,首领的位子,换了别人也坐不稳呀?”

    “呵呵!”陈贞慧干笑了两声,倒好似那位子已经到手了一般:“徐先生,这次的事情也多亏了你,若是他日我能如你所说,执掌复社,陈某必有所报!”

    “哎——!”徐万仞拖长了声音,一副受到侮辱的样子:“公子说的哪里话,徐某冒杀身之祸,替公子担下这天大的干系,难道是为了公子的报答不成?我只是看公子乃命世之才,才甘为犬马,为的是让公子早日在朝堂之上,为大明做些事情,徐某也就满足了!”

    陈贞慧听了徐万仞这番话,还以为对方真的是像说得那样,不由得深受感动:“好,好,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多说了,回江南之后仰仗徐兄的事情还有很多,这里我敬徐兄一杯!”

    “不敢当!”徐万仞站起身来,与陈贞慧轻轻碰了一下酒杯,将酒一饮而尽。此时陈贞慧由于方才的大喜大悲,也有几分疲惫,便告辞回屋里休息了。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徐万仞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冷笑道:“命世之才?大明取士尽是这等没有自知之明的货色,也怪不得国势一日不如一日了!”

    北镇抚司。

    暮色西沉,大门口的灯笼随风摇摆,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摇晃的灯光照在望墙上,反而显得更加的混暗。身着皮甲,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卫们来回奔走,不时引起一阵犬吠声,让外间的更夫惊魂未定的往这边张望。

    今天的北镇抚司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脸色严峻的都指挥使吴孟明坐主位,身旁坐着胡可鉴和徐鹤城,前往药铺探查那几样药物去向的锦衣卫们就在堂下整理抄录,屋中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已经是戊时了!”胡可鉴看了一眼旁边的水漏,笑道:“徐先生,你说有没有可能那奸徒不是从京师药铺里买到这些药物的呢?”

    “回胡公公的话!”徐鹤城恭敬的欠了欠身体,坐在胡可鉴身旁的位置让他有点坐立不安,他笑了笑:“可能性不大,因为这神仙散的药性很不稳定,须得把炮制完后立即服用,时间一久就失效了。所以一般都是临时炮制临时服用。而且这几样药气味怪异,带在身上也不太方便!”

    “这倒也是!”胡可鉴笑了笑,转过头对吴孟明笑道:“吴大人,你也莫要太过心焦了!你看原本是一点头绪没有的,突然来了个徐先生,这分明是圣上洪福齐天,百神护佑,一定要将这背后的奸徒缉拿归案,绳之以法!”

    “胡公公说的是,下官一定会加紧督促,尽快将那厮拿下!”吴孟明恭声答道,只见他两眼里满是血丝,但精神十分兴奋,显然整个人已经紧张到了极点。

    正说话间,一名百户捧着账本上来,向吴孟明和胡可鉴磕了个头,低声道:“大人,我等已经查遍了全城七十八家生药铺子,十天内卖出这几味药的一共有十七人,经过排查之后,发现这个住在崇福寺里的徐姓商人和陈姓儒生最为可疑!”

    “崇福寺?”吴孟明与胡可鉴对视了一眼,吴孟明倒也罢了,胡可鉴倒是对这寺庙熟悉的很,刘成托付他修建祭奠将士亡灵的悯忠阁和佛塔便是在寺中,突然听到崇福寺的名字不由得一愣,旋即冷哼了一声:“原来躲在这里,倒是个僻静的所在!”

    “来人!”吴孟明正准备发号施令,可眼角撇到一旁的胡可鉴,赶忙转过身恭声道:“胡公公,您看应当如何处置?”

    胡可鉴知道吴孟明这是自己在旁边,不敢随意发号施令引起自己的猜忌,便装出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吴大人,皇上让咱家来也就是在您这儿看看,有什么不方便的能够搭把手,吴大人你只管行事,莫要耽搁了!”

    “是,是!”吴孟明赶忙应了两声,对下面的几名百户下令道:“调配三百名番子,分成两路前往崇福寺,封锁前后寺门,禁止出入!”

    “是!”锦衣卫军官躬身领命后,纷纷退出门外,外间立即传来一一阵急促的脚步号令声。吴孟明转过身来又是一副笑脸:“胡公公,属下恭请您一同前往督战!”

    “呵呵!”胡可鉴笑了笑,站起身来:“也好,咱家也久闻北镇抚司的威名,今夜便要亲眼看看了!”

    徐鹤城在一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他的身份颇为尴尬,既不好走也不好留,正犹豫间胡可鉴扭过头来,笑道:“徐先生,说来这件事情你的功劳最大,不如你待会便随咱家一同去看看,事成自后我也好在报功文书里提上一笔,保举你在这锦衣卫里挂个虚名,也不枉你这番辛苦了!”

    徐鹤城闻言大喜,他走南闯北多年,自然知道多个锦衣卫的身份是件多么方便的事情,赶忙躬身拜了一拜:“那在下就多谢胡公公了!”

    “你我是自家人,何必这么客气!”胡可鉴笑着伸手将徐鹤城扶起,转身对外间喝道:“来人,备马!”

    崇福寺。

    前一秒钟还在熟睡,突然之间,他惊醒了过来。

    徐万仞本能的伸手向右侧摸去,枕畔空虚,不过他摸的不是这儿,当指尖触摸到那光滑的刀柄,他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现在正是深夜,卧室里漆黑一片,沉寂无声。怎么了,是我听见了什么,难道这个时候有什么人?

    夜风在窗外唉声叹气,窗外的树丛里,猫咪正在发出急促的叫声,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睡吧,徐万仞,他告诉自己,崇福寺里如此的宁静,外面还有两个忠实的部下看守,那个虚荣自大的陈公子正在隔壁睡得正香。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还有什么意外可能发生呢?

    也许是刚刚做了什么噩梦,而现在自己想不起来了吧?可能是自己已经不太习惯这样独自入睡的生活了,身为拥有数十万教徒的红阳宗教主的他,身边从来不会缺乏女人的,从某种意义上讲,徐万仞的生活会让崇祯羡慕不已,至少他用不着五更天不到就起床去参加朝会,也不用批阅那些永远带来坏消息的奏折和塘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永远看不到尽头。但徐万仞却并不珍惜现有的一切,和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的绝大多数教门头领一样,他是个天生的反贼,而大明帝国对外战争的节节失利、灾荒、流民、内乱更坚定了他的信念——自己是应运而生,要创下一番大业的天命之子。

    在历史上,像徐万仞这样的人不少,通常来说他们起步的法子是聚集饥民,制造一些怪力乱神的迹象蛊惑人心,然后利用这批人力发动暴动或者起义,当然这要从你的立场来看。对于这一套路无论是官府还是地方士绅都十分熟悉,也十分警惕。因此徐万仞决定走一条前人没有走过的新路——加入复社之中,从背后操纵这些趾高气扬的士子们,成为背后的大佬。

    徐万仞拿起外袍给自己裹上,走到窗户边,推开窗页,夜晚伸出冰凉的手指,让他禁不住起了鸡皮疙瘩,相比起江南北京的冬天真是寒冷呀!他抬起头向天空望去,乌黑的天空和那永远数不清的繁星,一轮弯月从悯忠阁的后面爬了上来,万籁俱静。

    一切都正常,回到床上去继续美梦吧,明天早上还有许多事情在等着你呢!只用一杯神仙散,加上一个莽夫的性命,就赢得了那个陈公子的信任,还得到了一个把柄,还有什么更便宜的买卖吗?那个陈贞慧虽然又自大又愚蠢,但家世、名望在这一批士子里都是少有的,而且年纪轻轻就已经中了秀才,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通往朝堂的大门向他敞开着,也就是说向自己也敞开着。一想到这里,徐万仞的胸中就充满着无比的畅美。

    徐万仞突然停住脚步,早已习惯了京师戒严期间的更夫梆子声的他,对此几乎充耳不闻,然而某种猎人的本能在提醒他,梆子声已经消失了。

    他疯狂的冲到床边,以最快的速度穿上衣服和鞋,将佩刀系在腰带上,冲出门去,他正准备叫醒陈贞慧,手到了门边又停下来了。不,这个公子哥在此时只是个累赘,他收回手,以最快的速度跳出窗外,向黑暗中逃去。

    崇福寺外,火把成行,身着鹅帽锦衣的校尉们排成一行,手扶佩刀,等待着吴孟明的命令,在墙根旁,番子们头戴圆领头盔,身披对襟的罩甲,手持武器,火光照在他们的的盔甲和武器上,发射出寒光。

    吴孟明看了胡可鉴一眼,看到对方微微点了点头,转身对下面的部下低声道:“开始吧!”

    “是,大人!”那千户躬身拜了拜,转身对番子喝道:“翻墙,开门!”

    随着千户的命令,两名身手敏捷的番子在同伴的帮助下翻过墙头,门内传来犬吠声,刚叫了两声便断绝了,随即门就从内侧打开了,那千户一挥手,喝道:“抓住徐姓商人和陈姓书生,要活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下水道

    番子们一拥而入,很快寺内传来一片叫骂和犬吠声,胡可鉴瞟了吴孟明一眼,只见这位掌管被镇抚司的都指挥使两腮的肌肉微微抽搐,显然已经紧张到了极点。

    “吴大人!”胡可鉴微微一笑:“想必下次皇后和田妃来崇福寺进香的时候,那位主持恐怕又要抱怨几句了!”

    吴孟明闻言一愣,旋即苦笑道:“那也顾不得了,只希望能够将那两个贼拿住,把真相查个水落石出,于皇上有个交代。”

    “吴大人说的是!”

    不一会儿,那个千户便押着一个只穿着内衣的青年男子出来,吴孟明一看,赶忙问道:“怎么只有一个人,还有一个人呢?”

    “禀告大人!”那千户赶忙跪下应答道:“我等进屋时就只看到这个陈姓书生,另外一间屋子里就是空的,被窝里面还是暖和的,想必还没有跑远!”

    “那你还在这里废话什么,还不快追!”吴孟明此时早已心急如焚,找到线索他本以为绝处逢生,却没想到只抓到一个,若不是胡可鉴就在旁边,他只怕早已爆出粗口了。

    “是,大人!”那千户也感觉到了上司就在爆发的边缘了,他飞快的跳起身来,领着番子带着两头恶犬往寺里去了。那个原本还稀里糊涂的书生突然跳起身来,大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胆敢胡乱抓人,小心我禀告周世伯,将尔等****个个乱仗打死!”

    吴孟明此时胸中几乎爆裂开来,突然听到这陈姓书生不知天高地厚的叫嚣,一股无明火顿时直冲顶门,反手就是一个耳光,厉声喝道:“你胆包了身子,睁大眼睛看看老子是谁!”

    “北,北镇抚司——!“陈贞慧方才睡梦中给人抓了出来,整个人还迷迷糊糊地,此刻挨了吴孟明一记耳光,反倒给打醒了。他好歹是官宦子弟,是见过世面的,眼见两旁校尉番子的服饰打扮,立刻就明白了过来,整个人立即浑身颤抖,也不知道是冻得还是吓得。

    “没错,就是你老子我!”吴孟明冷笑了一声,一挥手:”来人,将这厮给我绑好了,若是伤了一根毫毛,我便要你们好看!“

    “且慢!”胡可鉴一声冷喝,吴孟明示意番子暂且退后,上前低声道:“胡公公,您这是?”

    “你让他们先到一边去,咱家有几乎话要问他!”

    “好!”吴孟明应了一声,示意两旁的番子退出七八长开外。胡可鉴走到陈贞慧面前,微微一笑:“你方才说的那个周世伯是何人?”

    陈贞慧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只见对方面白无须,声音阴柔,衣服上绣着蟒纹,显然这是一名宦官,而且还是一名地位极高的宦官。此时他脑海里突然想起过去从师长同窗口中听到的“魏阉”时期的厂卫来,那些恐怖的传说一下子跳到了现实之中,而自己就是那受害的对象。虽然当时自己和复社中的其他人一样都在大声赞叹杨涟、左光斗等人的忠烈,但事情临到自己头上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想起传说中北镇抚司里的那些酷刑,陈贞慧牙关打颤,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胡可鉴在宫中数十年,于察言观色之道上早已是登峰造极,立即看出陈贞慧是被吓坏了。他回头对徐鹤城道:“徐先生,你去拿件衣服来,别把这位陈公子冻坏了!”

    “是!”徐鹤城看出了胡可鉴的用意,随手将自己身上的貂皮披风解了下来,交到胡可鉴手中。胡可鉴亲手将那披风替陈贞慧裹上,笑道:“陈公子,咱家说句夸口的话,朝中诸位先生与我关系都不错,你早点说出那位周世伯是谁,我也好早点放你走,免得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白白伤了和气。”

    “当真?”陈贞慧听到这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自然是真的!”胡可鉴笑道:“咱家乃是提点御马监,朝中大臣如何不熟识?”他微微侧过身子,让出背后的吴孟明来:“今日我是和这位吴大人奉旨办差,你若是不说,那就只好让这位北镇抚司的大人来了!”

    “不,不!”陈贞慧被胡可鉴这忽软忽硬的一番揉弄,顿时心机大乱,他虽然知道这时说出周延儒的名字会给对方带来大祸,可又是在无法鼓足勇气面对那凶名远扬的北镇抚司。

    “好,那你那位周世伯是何人?”

    “便是那当朝首辅周延儒!”

    “什么?”饶是胡可鉴早有准备,也给陈贞慧的回答吓了一大跳,他看了看左右只有吴孟明和徐鹤城两人,压低声音继续问道:“你是什么人,与周阁老有什么关系?”

    “在下姓陈名贞慧,家父陈于廷官至左都御史。我家乡乃是宜兴,与周世伯乃是世交!”陈贞慧答完之后,浑身就好像被抽掉了骨头,瘫软了下去,抽抽啼啼的哭了起来。

    胡可鉴与吴孟明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凝重。他们两人都是历经事故的老人了,自然能够看出这陈贞慧不是在撒谎,毕竟他的身份很容易查证。可如果这是真的,那背后牵扯的关系就非常多了。这个案子就不再是简单的行刺案子,而是很可能将整个大明高层牵扯进来的漩涡了,像这种案子最后的结果往往不是根据案情,而是根据实力对比的,像他们两个知道太多的,下场往往是莫名其妙的死掉。即使从保住自己性命的角度出发,也要小心慎重。

    “吴大人,这个人就交给你了,千万要小心看管,莫要走漏了风声!”胡可鉴转过身,脸上已经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公公请放心,下官一定严加看管!”吴孟明转过身叫来一名亲信:“你带几个人去把屋里的东西,还有书童一起带走,再留几个机灵的人守在这里,发现有不对劲的人来了一起拿下!”

    “是,大人!”

    看着被押走的陈贞慧的背影,胡可鉴脸色凝重,过了一会儿,他转过身来对徐鹤城道:“徐先生请见谅,不巧让你遇到这些事情,只好请你在我府上住上些时日,待到这边的风声平息了再离开吧!”

    “在下明白!”徐鹤城心领神会的笑了笑,他知道自己方才已经知道太多不该知道的事情了,胡可鉴是看在刘成的面子上,否则恐怕就是关进北镇抚司的黑牢或者干脆一刀了事了。

    徐万仞气喘吁吁的狂奔着,犬吠声划破冰冷的空气,刺激着他的耳膜。那种低沉的吠声,就好像能够将恐惧植入灵魂的深处。虽然还不清楚夜里突然来袭的是什么人,但徐万仞清楚一旦被抓到将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

    必须马上找出办法避开猎犬的追击!徐万仞看了看左右,寻找湖泊或者流水,可惜此时正值寒冬腊月,纵然有水面也早已冻结成冰。危险正在迫近,他几乎能够感觉到死神正在自己的背后喘息。突然,徐万仞发现路边有一个黑洞,从里面散发出让人掩鼻的恶臭,他咬了咬牙,撕下从衣服上撕下一块破布,包住自己的口鼻,一头转了进去。

    半顿饭功夫后,两头猛犬沿着徐万仞的踪迹追了上来,在它们的身后,一个锦衣卫百户带着二三十个番子打着火把追了上来。可这两头猛犬到了这里就失去了线索,狗们再这儿茫然无措的上下游荡,嗅来嗅去。

    “百户大人,贼子应该来过这儿,但我不知道他接下来去哪儿了!”

    百户冷哼了一声,从部下手中接过火把,四处照了照,弯下腰寻找着地上的足迹,最后他走到那个黑洞旁,掩住自己的鼻子,脸上露出了厌恶的神情:“该死,这厮竟然跑到下水道里去了!”他回过身,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作呕的神情,这条下水道里满是粪便、泔水以及各种垃圾,高度不容人站直身体,而污泥直淹到人的腰部,污浊的空气足以让人窒息,当然假如踏入坑中,还有没顶的危险。

    “每个下去的!无论有没有抓到都赏银二十两,活捉的赏银百两!”百户拔出腰刀虚劈了一下:“若是畏缩不前的,一律军法从事!”

    在重赏和军法的双重作用下,锦衣卫们不得不鱼贯而入,火把发出的昏暗灯光驱散了黑暗,也惊动了老鼠、蟑螂以及各种各样的小生物,它们仓皇的避开这些不速之客,躲藏到火光不及的黑暗处。百户一手持刀,一手持着火把,艰难的在齐腰深的污泥中向前跋涉,哗啦声在狭长的下水道里回荡着,火光只能照出六七步开外便被黑暗所吞噬。幸好是冬天,下水道里的气味还不那么糟糕,那百户往前面走了百余步,突然脚下一空,整个人陷了下去,火把也落入泥水中,顿时熄灭了,情急之下,他一边高声叫喊,一边手舞足蹈,反而下陷的更快了。幸好他身后紧跟着的亲兵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他的头发,将其从泥水中拉扯出来。待到其稍稍喘息,已经是满脸污泥,半人半鬼了。

    “大人!您没事吧!”那亲兵看了百户这幅模样,低声问道。那百户方才陷下去时已经不小心喝了一口泥水下去,此时只觉得无比恶心,先吐了两口,一旁的亲兵赶忙从腰间解了水袋递了过去。百户接过水袋漱了漱口,才觉得好了点。

    “大人,还追吗?”

    百户没有立即回答,他看了看眼前貌似平静的污水表面,谁也不知道在这下面隐藏着什么,他犹豫了会,喝道:“罢了,这里如此艰险,想必那贼子已经死在哪个角落里了,除非把这段沟都挖开了,否则哪里去找他!”

    众番子听百户这么说,都明白上司的意思,赶忙接口道:“大人说的是,那贼子逃到这里来,哪里还有活路!”

    “正是,大人将那贼子逼入死敌,也是大功一件!”

    百户冷哼了一声,做了个手势,众番子便沿着来时的路回去了。上到街道上,那百户才觉得自己一身泥水,浑似个粪人一般,冷风一吹,寒冷彻骨,本能的打了个喷嚏。

    “来人,叫开这户人家,让本官洗浴更衣!”

    “是,大人!”

    那亲兵正要敲门,却被旁边的小旗给叫住了:“且慢,百户大人,在下以为我们应当先去将这里的事情禀告胡公公和吴大人的好!”

    那百户皱起了眉头,面露怒意,话虽然没有出口,但意思很明显:我这般浑身粪水你让我去见上官,莫不是要害我?

    小旗叹了口气,低声道:“大人,这贼子乃是个要紧的,您虽然将他逼进了死地,但毕竟未曾见尸。若是洗的干干净净的去见二位大人,他们又怎么知道您的辛苦和难处?”

    “说的有理!”那百户立即明白了部下的意思,自己在那下水道里再怎么辛苦艰险,吴孟明和胡可鉴可未曾亲眼看到,自己若是洗的干干净净再回去,说不定反倒会上司以为自己畏缩不前,依照军法一刀砍了自己也说不定。他向那小旗感激的看了一眼,喝道:“你们两个守住这个入口,其余的人沿着下水道搜索,我前去向吴大人禀告。”

    北镇抚司。

    “这么说来,行刺温阁老之事,与你并无什么关系,都是那个逃走的徐某所为啦?”吴孟明笑着的问道。

    “正是,吴大人,胡公公,在下也是读过圣贤书的,又岂会赶出这等事情来,我与那贼相识不过一个月,也不了解他的根脚,本以为交了个好朋友,却想不到他竟然做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情来!”跪在地上的陈贞慧费尽全身力气,鼓动唇舌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不在场的徐万仞身上,想要让自己脱出罪状:“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呀!”

    “是吗?”吴孟明脸上突然现出一丝冷笑,他突然轻拍了两下手掌,外间便鱼贯进来七八个番子,每个人手中都捧着一张几案,几案上蒙了一层白布,在陈贞慧面前站成一排。陈贞慧虽然不知道白布下是什么,但还是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吴孟明走到那一排番子身前,笑嘻嘻的向陈贞慧拱了拱手:“陈公子,这些便是我北镇抚司两百多年来积累下来的一些玩意,本来公子若是肯说实话,本官就不打算在公子面前献丑了。既然您怎么都不肯说实话,那我也只好在公子您身上一一试一试了,看看您能忍到第几个才开口!”(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六章 供认

    “不要——!”陈贞慧的喉咙里发出的惨叫声如此尖利,让吴孟明下意识的捂住了耳朵。他摇了摇头,笑道:“陈公子,只凭您这条嗓子,若是改行去唱戏,也是一等一的名角呀!”

    陈贞慧已经处于一种半疯狂的状态了,他一边疯狂的挥舞着手臂阻止别人靠近,一边语无伦次的喊道:“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有功名的士子,我父亲是朝廷的左都御史,我要见周首辅!”

    “我不能这么对你?”吴孟明被对方的言辞气的笑了起来,他冷笑了一声,指着身后的横匾道:“你看清楚这是什么吗?‘精忠报国’,这里是北镇抚司。莫说你不过是个区区秀才,一个左都御史的儿子,就算你是当朝大臣,只要触犯朝廷律条,来了这里也只有低头伏法的份!天子已经下了手诏,只要是与这个案子有牵连的,有一个抓一个,有一对抓一双。如果周阁老知道你是这等人,他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给择出去!”

    吴孟明的这番话彻底击垮了陈贞慧的心理防线,还没等番子上前将其按住,他就绝望的喊道:“好,我说,我什么都说,只要莫要伤我就好!”

    “这不就行了!”吴孟明见陈贞慧服了软,笑道:“公子你是体面人,只要你做体面事,吴某自然也给你个体面的。来人,替公子录口供!”

    随着吴孟明的命令,那些番子们退了出去,只留下一个文书,他在书案旁坐下,铺好文房四宝,一边询问一边录起口供来。果然陈贞慧也不再推诿,老老实实的将自己在南京考完试后结识了这个姓徐的,然后与其交往逐渐加深,以及自己因为复社受到温体仁弹劾之事对其怀恨在心,并想要借助徐某人的力量刺杀温体仁,以达到在复社中求名的目的。随着询问的深入,吴孟明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这个陈贞慧当然不过是个小虾米,但是背后的复社可是个了不得庞然大物,虽然朝中并没有哪个大佬真的隶属于她,但江南士林、商人几乎尽为其囊括其中,要是对其动手无异于动了东南半壁江山。如果在万历、天启年间朝廷威信较高的时候倒也罢了,如今辽东有东虏作乱,西北又遍地流贼,中原连年灾荒,朝廷财赋几乎仰食东南,实在是没有能力在饭碗里再生事端了。吴孟明虽说官职并不是太高,但北镇抚司的特殊性质让他知道不少内情,当初温体仁弹劾复社诸般大罪,朝廷却最后作罢,除去周延儒反对之外,另外一个原因也就是因为这个。

    “罢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将陈公子带到隔壁去,好生休息,莫要慢待了!”吴孟明对手下一个百户厉声道。

    “是,大人!”

    待到陈贞慧被带出去,屋内只剩下吴孟明与胡可鉴两人。吴孟明低咳了一声,低声道:“胡公公,您看这案子是要宽办还是严办?”

    “哦?”胡可鉴看了看吴孟明,他也猜出了六七分对方的意思,只是他在宫里多年,生性谨慎,唯恐说错了一句话,踏错了一步路,便惹来杀身之祸,这个时候自然也不肯随便表态,便含含糊糊的答道:“敢问一句,这宽是怎么宽,严是怎么严呢?”

    “老狐狸!”吴孟明腹中暗骂了一句,脸上却笑道:“胡公公,在下胡说几句,请您裁断。这宽呢,就是讲这陈贞慧和那姓徐的都杀了,此事便到此为止,免得后面生出各种事情来;若是严办,那就要仔仔细细询问,将其背后的人一一拿下,严加拷问,以儆效尤!”

    胡可鉴点了点头,他已经明白了吴孟明的意思,严办自然是不成的,如果像过去东厂和锦衣卫的办事风格,那般兴起一场大狱,凭陈贞慧的特殊身份,光是复社和他交好的江南士子就要抓得这两年的二三十个举人进士,更不要说他父亲和同乡,扯出萝卜带出泥,就算是崇祯站在他们身后,也不太好收场。但是宽办恐怕也不是,听陈贞慧说他这次的所作所为是瞒着父亲和复社中人行事的。凭良心说句话,若非证据摆在面前,吴孟明和胡可鉴也不太相信一个诗酒风流的富家公子哥,居然就为了政争对当朝次辅发起刺杀,企图从**上消灭敌人。不要说是大明朝没有过,就连前朝也是罕见。换句话说,假如吴孟明按照宽办的法子,把陈贞慧就这么一刀杀了,恐怕其父和复社中人都不会相信,世人也不会相信,只会将其作为奸党又一次迫害忠良的行径。考虑到太监们和北镇抚司在江南地区那坏名声和复社的号召力,这么干只会留下无穷的后患。

    “吴大人,以咱家所见,严办和宽办都不行!”胡可鉴神色冷峻:“严办牵扯太多人,朝廷眼下要的是大局,惹恼了江南那帮酸子们,就算是皇爷都要头疼,何况你我?至于宽办更不行,陈贞慧这厮触犯国法,需要明正典刑,像你说的那样一刀杀了,岂不是授人口实?反倒是朝廷的不是了?”

    “是,是,公公说的是!”吴孟明连声称是,只是一双眼睛盯着胡可鉴却不再说话了。胡可鉴明白对方是让自己开口拿主意,免得担责任,他腹中暗骂了一句“油滑”:“以咱家所见,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大不能牵扯太多人,小也是国朝第一桩,阁老上朝的路上让人给打折了胳膊,背后总得有个指使的人,不然说不过去呀!”

    “背后指使的人?”吴孟明闻言一愣,心中暗想这顶大帽子扣下去就是灭族之祸,也不知道是哪个倒了八辈子血霉的得罪了这个胡公公,红口白牙的那么一张合,就是满门抄斩的下场。自己可千万要小心,莫要惹恼了他,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错,在这儿陈贞慧是招认自己好名,莽撞行事,可是外边人却会说是你我屈打成招。你应该也看出来了,这厮在咱们面前不过是个无胆的鼠辈,可他在那崇福寺的时候可猖狂的很,若是弄到三司会审,还不知道会弄出什么花样来呢!”

    “胡公公说的是!”吴孟明点了点头,他此时已经明白了胡可鉴的意思。的确正如他所说的,陈贞慧方才是给吓住了,自然是要方就方,要圆就圆;可换了个地方可就不一定了,说不定就会跳起来胡说些什么,虽说不太可能翻案,可要是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自己在天子那儿也落得个没脸。正当此时,外间一名千户进来,向胡、吴二人磕了个头,恭声道:“禀告老公祖、大人,缉拿那徐姓犯人的何百户回来了!”

    吴孟明一听大喜,赶忙道:“快让他进来!”

    “回大人的话,那贼子逃跑时跳到下水道里去了,何百户也跟着进去了,身上邋遢的很,怕是不太方便!”

    “哦,好,好!”吴孟明听到手下如此卖力,脸上露出笑容来,他对胡可鉴笑道:“胡公公,既然如此,那您就在这里稍待,我出去问问那小子再回来向您回禀?”

    “也好!”胡可鉴也听得清楚,略微拱了拱手:“那咱家就静候佳音了!”

    胡可鉴喝了两口热茶,闭目养了会神,整整一个晚上他就没合眼,宦官本就比寻常人身子骨要弱些,他又已经年过四旬了,这番折腾下来实在是有些熬不住了。可他刚合眼没一会儿,便听到外间传来吴孟明的叱骂声,随即便看到这个锦衣卫都指挥使从门外进来,满脸都是怒容。

    “怎么回事?”

    “禀告胡公公!”吴孟明身上的味道就好像刚刚从茅厕里出来,而他的表情也好像刚刚吃一团粪便:“那厮竟然没有拿住徐贼就回来了,还说已经陷进去了,难道他不知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吗?”

    “嗯!若是只有陈贞慧一个人的口供,的确单薄了些!”胡可鉴站起身来:“吴大人,既然如此那咱家就先回去休息了,若是有了变故,你再让人通知我吧!”

    吴孟明赶忙侧过身,让出一条来,躬身道:“恭送胡公公!”

    京师、宣化铺。

    这是一个靠近德胜门的街坊,作为北京城内城九道城门中靠西北面的城门,德胜门是由城楼、箭楼、闸楼和瓮城等组成的群体军事防御建筑,远远看去巍峨雄壮。已经是五更时分,天边现出了一丝鱼肚白色,更夫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梆子,等待换班的守城士兵蜷缩在避风处,打着盹儿,等待着换班人的来临。这时路旁的一块石板突然轻微的动了一下,看上去还是一种错觉,但很快尖锐的摩擦声就证明这不是错觉,那块石板向上升起,露出一个黑乎乎的洞,爬出浑身污水的人来。

    徐万仞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几个小时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污泥里挣扎早已让他精疲力竭,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少次踏入泥坑之中,受惊的老鼠从他的脸上爬过,污泥漫过他的脖子,灌入他的口中,死神抓住他的双脚,将他扯入无底的深渊。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逃出陷阱,推开头顶上那沉重的石板,当他又重新呼吸到那清新的冷空气,徐万仞第一次感觉到活着有多么美好。

    随着时间的流逝,麻木从徐万仞的躯体里渐渐褪去了,他的肌肉和韧带开始感觉到剧烈的酸疼,它们在为先前过度的使用而向徐万仞报复。不过这不是最糟糕的地方,在他的右肋有一条深深的伤口,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弄伤的,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找个地方加以治疗,否则即使自己不被锦衣卫抓到,伤口的炎症也足以把自己送上西天。待到积蓄了一点力气,他就从地上爬了起来,艰难的穿过两条巷子,走到一间看上去颇为破败的院子前,翻过院墙,可是他刚刚脚落地,背后就传来一阵剧烈的犬吠,徐万仞回头一看,便看到一头黄狗朝自己扑了过来,他赶忙本能的右腿一蹬,便将那黄狗蹬开了去。那狗吃了沉重的一腿,知道厉害,也不敢上来,只是在旁边狂吠,徐万仞也没有力气起身追击,一人一犬竟然就在这院子里对峙起来了。

    这时,房门打开了,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汉子走了出来,手中提着一根木棍,喊道:“大黄,你胡乱叫唤啥?出什么事情了?“那黄狗呜咽了一声,便跑到主人腿旁,向徐万仞低吠了两声。

    那汉子看清了徐万仞,紧张了起来,他威吓的举起了木棍,低声喝道:“你是什么人,怎么到我家院子里来了,快出去,不然我就要报官了!”

    徐万仞咧了咧嘴,竭力让自己看上去亲切点,他在怀中摸了摸,找出五两银子来丢给那汉子:“我不是坏人,昨天晚上我遇上盗贼,被迫跳入下水道里逃生,成了这幅样子,你帮我弄一桶热水和干净衣服来,这银子是给你的!”

    那汉子接过银子,将信将疑的放到嘴里咬了一口,确认没错后脸色变得好看了些,用怀疑的口气问道:“你说的是真话?这可是天子脚下,哪有这么猖狂的盗贼,你莫不是官府缉拿的歹人?“

    徐万仞见状,知道对方已经起了疑心,自己若是不能拿出个主意来,只要对方跑去官府一举报,自己就是死路一条。他强装出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京城那么多,岂有处处都平安的?你若是不信,自可去官府举报便是了,看看官府会怎么说。”

    那汉子闻言,怀疑的又重新打量了下徐万仞,徐万仞也乘着这个机会看了看对方,这汉子身穿一件六七成新的拷绸袍子,下半身的垮裤却是件麻布的,颇不相称。徐万仞心中已经有了主意,笑道:“不如这样吧,你救了我这一遭,我便取五百两银子谢你可好?”(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七章 柳泉居

    “五百两?”那汉子目光中流露出贪婪之色,他看了看徐万仞,突然冷笑道:“休想,一千两,少一两银子我就去报官!”

    “好,那就一千两!”徐万仞点了点头。

    “银子在哪里?”

    “我现在身上没有银子!”

    “你在诓我?”那汉子怒道。

    “你看我身上有伤!”徐万仞拉开自己的衣服,露出右肋的伤口:“只要你按我教你的法子放出暗记去,过几日自然有我的同伴前来,那时你就有银子了!”

    那汉子仔细察看了徐万仞的脸色,最后冷声道:“好,我就信你这一遭,你最后莫要骗我,否则自有你的好看!”

    胡可鉴回家睡了一觉,待到了第二天的中午方才起身,他用了午饭便先前往北镇抚司,确认还没有将那徐姓犯人找到。一个严酷的现实摆在他和吴孟明面前:要么那人当真已经淹死在下水道的某个地方,要么是已经逃走了。无论是哪一样,随着时间的延续,想要将其找到的可能性都在飞快的降低。

    “吴大人,待会咱家就要进宫面圣,把这桩案子禀告了!”胡可鉴笑道:“再说那个陈贞慧在我们手上,早晚消息也会泄露出去,得先拿出个说法来!”

    吴孟明点了点头,正如胡可鉴所说的,像陈贞慧这样的贵公子失踪时间一长就必然会引人注意,与其等事情闹大了再说,不如抢先把案子办成铁案,可那个姓徐的现在生死不知,证据链一下子就断了,要想把案子给做死了倒是颇为麻烦。

    胡可鉴见吴孟明低头无语的样子,摆了摆手,示意屋内其他人退了出去,低声道:“咱家倒是有个法子,就是不知道成不成,还请吴大人与我合计一下。”

    “哦!”吴孟明惊讶的抬起头,赶忙说:“愿闻其详!”

    “咱家记得那陈贞慧的口供里有说他来京后曾经去过周延儒的府邸,两人相谈甚欢,还替复社的二张谢过周延儒。”

    “不错,他们两家都是宜兴人氏,算得上是世交了。”吴孟明闻言点了点头,那个锦衣卫的文书是个审讯的好手,审问时将陈贞慧来京师后这段时间的底细盘问的清清楚楚,像拜见周延儒这等大事自然也不例外。

    “陈贞慧离开周府后,几天后就派人刺杀温阁老,对不对?”

    “不错!”此时吴孟明已经听出了胡可鉴的意思,双眼透出亮色来:“只是——“

    “陈贞慧在笔录上说他刺杀温阁老的原因是因为温体仁当初弹劾复社,而这一弹劾是被周延儒制止的。而周延儒是本朝首辅,温体仁是本朝次辅,对不对?”胡可鉴根本没有理会吴孟明的回答,径直问了下去。

    “正是,公公您的意思是——”吴孟明的脸上已经满是惊喜。胡可鉴笑的云淡风轻:“我哪有什么意思?我能有什么意思?他们是朝堂大佬,士林新秀,而我不过是圣上的一条老狗罢了。圣上让我来看看,我就老老实实的看看,把看到的东西交给圣上,至于该怎么做,要怎么做,那自然有圣上裁决,今上英果,自然不会被蒙蔽的!”说到这里,胡可鉴站起身来:“我还有一个时辰就要进宫面圣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吴大人您了,别耽搁了!”

    “公公您放心,在下一定不会让您为难的!”

    乾清宫,宏德殿。

    这是一座乾清宫的配殿,位于乾清宫正殿的西边,坐北向南。由于上次接到和林格尔大捷的时候崇祯正好在这儿办公,出于一种迷信的心理,除去一些礼仪上必须在正殿处理的政务之外,这段时间崇祯都是在崇德殿里批阅奏折,接见内臣。此时他坐在殿中的盘龙御座上,正低头看着胡可鉴呈送上来的口供文书。

    终于看完了二十多页长的口供,崇祯的脸色凝重异常,他深吸了一口气,对跪在下首的胡可鉴问道:“胡大伴,这上面写的都是真的?”

    “禀告皇爷,这些口供是老奴和那吴孟明看着北镇抚司的文书审讯案犯抄录下来的。老奴觉得此事干系重大,便立即带着这口供进宫面圣,敢情圣裁!”

    崇祯没有说话,他低下头重新看起那份口供来,相比起平日里的奏折来,这份口供的纸质要粗陋的多,笔迹也有几分潦草,在纸张的边缘还有一些墨迹,远不如那些文官呈送上来的奏疏笔迹漂亮,书写工整。想必胡可鉴询问完毕后发现事态严重,连抄录一份都来不及就直接带着原件到宫里面来了。也难怪胡可鉴要这么做,那口供里虽然没有给出结论,但如果将前后的事实联系起来看,就只能有一个结论——首辅周延儒勾结复社,派出刺客刺杀威胁到自己地位的次辅温体仁。

    “丧心病狂,骇人听闻!”崇祯破口大骂起来:“国朝三百年,何尝有这等事?朕竟然如此德薄,居然选了这么一个首辅,还将国事托付给他,难怪灾异迭现,国事日艰!”说到这里,他终于按奈不住自己的情绪,掩面失声痛哭起来。

    “皇爷,皇爷!”崇祯突兀的举动让站在身后的王承恩吓了一跳,赶忙上前扶起崇祯,一边劝道:“您可要保重龙体呀,要是有个好歹,大明可怎么办呀!”

    崇祯抽泣了好一会儿,突然抬起头来,只见他红肿的双眼里透出一股凶光:“王大伴,快替朕拟诏,朕要将周延儒这兽面人心的东西严加治罪!”

    “皇爷,老奴敢情说一句话!”跪在地上的胡可鉴向前膝行了两步道。

    崇祯这才注意到胡可鉴还跪在地上,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胡大伴,起来说话!”

    “多谢陛下!”胡可鉴爬起身来:“皇爷,这份口供奴才已经看过了。不管怎么说,周、温二位先生都是我大明的辅臣,事关我大明的颜面,若是把事情扯开了,周先生的性命事小,我大明的体面事大呀!”

    胡可鉴的谏言就好像一盆冷水当头泼了下来,崇祯顿时冷静了下来。正如胡可鉴所说的,像周延儒这种高官,将其免官,或者迫使其致仕都没有什么,但如果要治罪处死,那就绝不是天子一份诏书就能搞定的事情,必须经过严格的程序定罪审讯,在这一个过程中,首辅大臣暗中派人刺杀次辅的丑事肯定会流传出来,成为整个大明,不,是天下的笑柄。哪怕是千百年后,史书上都会记上一笔,作为在位的天子,崇祯一个昏庸失察的罪名是绝对跑不脱的。

    “胡大伴说的是,我大明丢不起这个脸!”崇祯点了点头,此时的他已经冷静了下来,可对周延儒的痛恨反倒更深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将胸中的怨毒压了下去,低声道:“这样吧,让周延儒自己请辞,招杨嗣昌回来,为兵部尚书,东阁大学士,入阁办事。这个陈贞慧一定严加定罪,他的父亲,也要治他个教子不严的罪行,还有今年取他的考官,也要治罪。”

    “皇爷圣明!”胡可鉴跪在地上,高声颂道。

    崇祯的决定在朝堂上刮过了一轮政治旋风,在与一位宫里来的人秘密商谈后,第二天一大早首辅周延儒就在朝会上以身体不适为由,请求辞去首辅、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的职务,回乡养病。崇祯皇帝连象征性的挽留姿态都没有做,就径直允了周延儒的请求,甚至连通常去职阁老都有的留禄(即去职后依然发基本工资)待遇都没有给。而且锦衣卫立即将其押送回府,限定其次日上午就必须离京,这点时间甚至不够让周延儒收拾行装,这让朝堂上群臣惊诧莫名,交头接耳起来,几个最为机敏的联想到了最近温次辅在早朝的半路上遭到刺杀一事,顿时不敢多说了。

    不过朝堂之上的诸位大人先生们的记忆力并不比金鱼强到哪儿去,前任首辅刚刚踏上回乡的漕船,他们的注意力就被吸引到另外一件事情上去了:天子下诏召回在山西督师的兵部侍郎杨嗣昌,升其为兵部尚书、东阁大学士,显然天子这么做是为了填补周延儒和温体仁的空缺。这一重大的人事变动立即在京师的茶馆酒肆里掀起了一轮新的波涛,人们纷纷谈论起这位青云直上的杨文弱杨阁老来。

    柳泉居。

    “这位爷!”伙计敏捷的撩起厚重的门帘,伸出手做了个邀请的姿势,用快活而又殷勤的语气向眼前的客人笑道:“外面天气冷,里边楼上做!”

    “嗯!”徐鹤城矜持的点了点头,身后紧跟着的护卫从腰间取出十几枚铜钱丢到那伙计的怀里。那伙计赶忙朝徐鹤城唱了个肥喏:“谢客官赏!”

    “罢了!”徐鹤城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装出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我向你打听一件事情,你若是答得好,我就重重赏你!”

    那伙计在这柳泉居里也干了十来年了,不知道见过多少客人,早就练出了一对火眼,见徐鹤城身上那一件貂裘便是价值千金,身后那几个仆从个个体型魁梧,腰杆挺直,露出的皮肤更是黝黑发亮,多半是跑口外生意的豪商,他知道这些跑口外生意的豪商出手最是阔气不过,赶忙笑道:“多谢客官,小的若是知道一定照实说出来!”

    “好,我问你,这两天你在这一带可曾看到有什么陌生人出没,可有什么异样的?”

    “这个——”那伙计想了想,最后苦笑道:“客官,不是小人故意隐瞒,只是这几日的确未曾看到什么异样的!”

    徐鹤城点了点头,脸上微微露出失望的神色,自从胡可鉴拿周延儒这个倒霉鬼了解了温体仁被刺这件事情后,徐鹤城那象征性的软禁就结束了。他在拜访完自己的几个生意伙伴,核对完去年的账目后,就开始暗中寻找起那位据说已经淹死在下水道里的徐姓犯人。虽然没有任何证据,在他的心里有一个狂热的念头,这个在背后操纵着陈贞慧,干下这件惊天大案的神秘男子不是别人,就是那个与自己反目成仇,逼的自己远走他乡的同胞兄弟徐万仞。他一定没有死,现在正隐藏在某个地方,等待着下一次机会来执行自己的计划。虽然徐鹤城还没有想清楚自己应该如何面对这个仇人兄弟,但有一点是无可置疑的——我必须找到他!

    那伙计看到徐鹤城站在门口,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挡住了自家的店门,妨碍了生意,只得大着胆子催促道:“这位客官,外边冷的很,您要不来楼上歇歇脚?”

    徐鹤城被那伙计的声音惊醒了,他看了看那伙计,又看了看背后几个朝自己指指点点的客人,已经明白了自己妨碍了对方的生意:“也好,你们这儿有什么好吃的!”

    那伙计听到生意来了,精神不由的一振,赶忙鼓动唇舌道:“我们柳泉居大师傅是京师数得着的,他的炖羊肉和焖鲤鱼您吃了一次绝对还想再来!”

    “好,那就尝尝这个吧!”徐鹤城带着几个护卫进了门,上了二楼,便感觉到这堂里十分亮堂,抬头一看原来那天井上用磨得薄薄的蚌壳铺了一层,即可以遮挡风雨,又可以让阳光照进来,省下了不少灯火钱,的确是独具匠心,不由得笑道:“这倒是个好办法,只是北地里少见!”

    一旁擦桌子的店小二见徐鹤城夸赞,笑道:“客官说的是,这法式是南直隶常见的很,北方冬天雪大,每当下雪就得取下来,换上木房顶,不然就给雪压坏了。不知道老爷想吃些什么。”

    “你看我们几人,便只管按照分量上些吃酒下饭的酒菜来!”

    “是老爷!”

    不一会儿,店小二便送了酒菜上来,徐鹤城顿了顿筷子,便和几个护卫一起吃了起来,这酒菜虽然没有楼下守门的活计说的那么好,也是颇为不错了。他奔走了一上午,也有些饿了,约莫吃了六七分饱才放下筷子,目光随意的向四处扫视。突然徐鹤城的目光停住留在楼下那条街的对面上,一个中年汉子正在墙上画些什么,徐鹤城的眼力甚好,隔着十余丈也能依稀看清那是一个没有画完的八卦形状,他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下意识的猛拍了一下桌子,倒把一旁侍候着的店小二吓了一跳,小心的问道:“老爷,莫非这酒菜不合您的口味?”(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八章 兄弟

    徐鹤城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他装出一副不满意的样子:“这酒太淡了,莫不是掺了水?”

    那店小二一听急了,叫起撞天冤来:“老爷,这是南方上好的黄酒,便是这个味道,小店从永乐年间便开业了,决计不会干出以次充好的事情来得!”

    “谁喜欢喝这南方来的酸水,有烈些的酒吗?快拿上来!”

    那店小二腹中暗骂这伙粗胚不识好货,嘴上却只有应承,转身就去取酒了,他刚刚转身,徐鹤城就对一个护卫道:“你带两个人下去,将那个在墙上画八卦图案的汉子给我拿住,带到这里来!”

    那护卫也不多话,擦了擦嘴,点了两个同伴就下楼去了。徐鹤城扭头向窗外望去,只见那个正在墙上画画的汉子已经被自己的手下给围住了,正在说些什么。

    “客官,您要的酒来了!”

    徐鹤城回过头,只见方才那个店小二手中的托盘上放着一只铜壶,正谀笑着看着自己。他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丢在那托盘上:“这里闹的很,能给我找个僻静的地方吃酒吗?”

    “好说,好说!”那店小二的目光立即被那银锭给吸引住了,他几乎无法挪开自己的眼睛:“那边角落里有个包间,最是僻静,老爷您随我来!”

    “嗯!”徐鹤城站起身来,走了两步对那小二道:“我有两个手下刚刚有点事下楼去了,待会回来你便领着他们来包间里!”

    “客官放心,包在小人身上!”

    徐鹤城进了包间,这儿与二楼的大厅隔了两条过道,果然僻静了不少。徐鹤城点了点头,对那小二道:“这地方不错,待会我们要谈些生意上的事情,若是没有叫你,你就不要进来了!”

    “是!”那小二应了一声,轻轻的退了出去,带上了门。片刻后那护卫便挟持着在路旁墙上画画的汉子进了包间,向徐鹤城躬身道:“老爷,人我我带来了!”

    徐鹤城点了点头,那护卫便退出门外看守,那汉子看了看徐鹤城,神色惊惶:“你,你是什么人,为何抓我到这里来?”

    徐鹤城微微一笑:“我对你没有恶意,只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便放你走!”

    “什么问题?”

    “是谁让你在路边画那个图案的?”

    那汉子听到徐鹤城问这个问题,脸上立即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变化,就好像安了心一般,他向徐鹤城笑了笑:“这问题可不能白答!”

    “哦?那你要如何才肯答?”

    “一千两!”那汉子伸出一根手指:“除非给我一千两松江平库银子,否则我一个字也不会说!”

    听到那汉子要银子,徐鹤城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点了点头:“你要银子好说,不过你还要带我去见他!”

    那汉子见徐鹤城如此轻易的就答应了自己的要价,平日里的贪婪本性又发作起来:“这一千两是回答问题的,你若是要我待你去见他,还要一千两,少一两也不行!”

    “大胆!”徐鹤城身旁的护卫大怒,正要上前给这厮一点教训,却被徐鹤城给喝住了:“且慢,你要两千两银子,我可以给你,不过你必须把路带到,不然的话莫说是银子,你就连性命也难保!”

    那汉子顿时被徐鹤城声音里蕴含的那种力量给吓住了,他咽了一口唾沫,艰难的点了点头。徐鹤城见状,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好,你现在可以出发了。”

    半顿饭功夫后,徐鹤城一行人已经站在一个破旧的宅院门口,他有些紧张的看了看这院子,问道:“在这里?”

    “不错,那厮就在屋里!”那汉子紧张的点了点头,徐鹤城向护卫首领使了个眼色,随行的七八名护卫立即冲进院子,将那屋子围的水泄不通,手中寒光四溢。那汉子此时已经有些后悔掺和到这件事情里了,在市井里厮混了二十余年的他能够从徐鹤城的身上感觉到那种生杀予夺在手的上位者的气息,自己莫说银子,只怕就连性命都未必保得住,他小心的向后挪动,寻找着逃命的路线。

    “急什么,银子都没有给你呢!”徐鹤城好似脑后生了一双眼睛,右手一探便搭在那汉子的肩膀上。

    那汉子被徐鹤城拿住了麻筋,半边身子都瘫了,已经吓得魂飞魄散,赶忙哀求道:“银子我不要了,老爷饶命!”徐鹤城也不说话,猛地发力一推,那汉子便如同腾云驾雾一般向房门撞去,只听得咔嚓一声响,便将那房门撞开了,摔了个头破血流,随即屋内便传来一声冷喝:“外面是什么人!”

    听到熟悉的声音,徐鹤城心中不由得百感交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屋内那人没有听到回答,声音陡然变得凄厉起来:“哪家的三老四少,怎么不说话!”

    徐鹤城深吸了一口气,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走进屋来,笑道:“是我,你我兄弟多年未见,别来无恙呀?”

    看见进来的人是徐鹤城,徐万仞的脸上先是惊惶,旋即是绝望,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原来是大哥你,什么时候你给朝廷办事了,我是说这次怎么北镇抚司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原来是你在中间捣鬼!”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里还是流露出一丝怨毒。

    徐鹤城微微一笑,也没有解释,他轻击了一下手掌,同护卫呈上的皮包里取出一张特制的羊皮纸,用一支颇为奇怪的羽毛笔在上面写了几行字,又从腰间取出一枚印章盖了一下。对那个汉子招了招手:“你过来!”

    那汉子已经被摔的七荤八醋,但还是不敢违逆徐鹤城的命令,他畏畏缩缩的走到徐鹤城面前,徐鹤城将那张羊皮纸递给那汉子,笑道:“做的不错,你拿这个去崇武门旁边的洪阳号,拿这个就能领两千两银子。”

    那汉子捧着那羊皮纸,一时间竟然痴了,短短的半顿饭功夫,他从狂喜到绝望,又从绝望到狂喜,心情变化之剧烈,整个人站在那儿一时间呆住了。

    “原来是这厮把你引来的!”徐万仞冷笑了一声:“我本想让他引来本教的教众帮我脱困,却不想引来了你!”

    “呵呵!”徐鹤城笑了笑:“小弟,瞧你这话说得,莫非为兄我就不是本教的教众?”

    “不错,不错!”徐万仞突然大笑起来:“你的确是本教的教众,可你不但是本教的教众,还曾经是本教的教主!”说到这里,他的脸色突然一冷:“你今天是来杀我的吗?”

    徐鹤城笑了笑,却没有回答徐万仞的问题:“蛊惑江南四大公子,左都御史的儿子,刺杀当朝次辅。还能从北镇抚司数百番子的围捕中逃走,沿着下水道跑出数里远,逃出生天。那下水道我也仔细看过了,当真是不知道你怎么走过来的,做哥哥的也只有说个‘服’字了!”

    “那又如何,还不是逃不脱大哥你的法眼!”徐万仞冷笑了一声,突然撕开自己的衣襟,露出毛茸茸的胸口,拍了拍心口:“看在一奶同胞的份上,给我一个痛快吧!”

    看到躺在地上的徐万仞,徐鹤城这些年来他在脑海里已经不知道有多少次设想过报仇雪恨的场景,可看到昼思夜想的仇人就躺在自己面前,手起刀落就能报仇雪恨,他一时间心里反倒有些空落落的,不知道应当如何是好起来。躺在地上的徐万仞见徐鹤城呆呆的站在那儿,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冷笑道:“怎地,大哥你别告诉我念着兄弟之情下不了手吧?”

    “哼!”被徐万仞的声音惊醒,徐鹤城想起当初被小弟出卖,夺取了自己的继承权,迫使自己不得不远走他乡的往事,脸上现出一片厉色:“自从十三年前那次事情之后,我徐鹤城与你早就恩断义绝,就没有你这个兄弟!”

    “那你为何还不下手,莫不是还要开香堂,邀集江湖同道,在无生老母面前将我三刀六洞,千刀万剐不成?”说到这里,徐万仞的脸上露出了嘲讽的神情。

    徐鹤城听了一愣,旋即意识到对方是在嘲笑自己,原来当初他年轻时虽然把主要精力花在拳脚枪棒和结交江湖同道上,但也知道自己要继承父亲红阳宗教主的位子,因此他也花了不少心思在教中经卷上,而年纪要小些的徐万仞却根本懒得看这些东西,就连《弥勒下生经》、《大小明王出世经》这种普通教众都背的滚瓜烂熟的经卷都懒得翻看一下,整日里都与那些官宦子弟花天酒地,为此徐万仞也没少挨父亲训斥责骂,可没想到老父死后,他却依靠与官府的关系将众人视为年轻有为的兄长逐出教中,自己抢占了父亲留下的基业。若是几年前徐鹤城听到对方这般说,定然会勃然大怒,而在经历了这些事情后,他的见识和性情早已大变,不复当初的样子。

    “不,那些不过是用来糊弄村妇愚夫的东西,我自然不会用在你身上!”

    “哦!想不到兄长这些年倒是长进了不少!”

    徐鹤城没有理会徐万仞话语中的嘲讽,径直问道:“我就问你一个问题,当初你为何要做出这等事情来?”

    “为何要做出这等事?”徐万仞冷笑了一声:“兄长你问的好生可笑,我问你,婴儿为何生下来就知道吃奶?毒蛇为何在咬人的时候知道注入毒液?天下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像你这样一个庸碌之辈,不过比我早生几年,那基业就应该归你,天下间岂有这等可笑的事情?”

    “庸碌之辈?”徐鹤城闻言一愣:“你说我是庸碌之辈?”

    “莫非你还不服气?”徐万仞冷笑道:“我知道你有一身好武艺,慷慨好义,大伙儿都夸你是河朔第一条好汉。可是这又有什么用?你枪棒使的再好,又能对付几个人?江湖上名声再大,振臂一呼,又有几个人会破家相从?你一身功夫就算练到天上去了,也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随便一个举人,一张同年帖子就能将你拿了去。当初我夺你的位子,你那一身好武艺有用吗?在这个世界上,权力才是最要紧的,这次如果不是你作梗,我便能利用陈贞慧那个蠢材打入复社里,那儿每年考上的进士就有三五个,举人秀才更是数不胜数,便能操纵士林清议,就算是当朝首辅也要卖我三分薄面,红阳宗历代先人有哪个能做到这一步的?若是你接了位子,能比我做得更好?”

    徐万仞说完这一番话后,就紧盯着徐鹤城的脸,他深知自己与兄长仇深似海,这次落到对方手里想要活下来是难于登天,只望能够激怒对方挨个一刀来个痛快的,免得受那些零碎辛苦。只是徐鹤城却没有像他想的那样被激怒,反而笑了起来:“你说的不错,比起你来,我当初的确不过是个庸碌之辈,武艺再高也不过是个一勇之夫。来人——”说到这里,徐鹤城做了个手势:“把这厮给我绑了!”

    “你要干什么?”徐万仞见状反倒慌了,他向后退了两步背上接触到一个硬物,一模却是墙壁,已经无路可退了。

    “当初我的确是个一勇之夫,可现在我已经不是了。我只是想让你看看,现在到底谁才更配做这个教主之位!”

    大同,甸顶山。

    天色将明,一头母鹿警惕的穿过一片杂木林,经过连续几个晴天后,地上的雪只剩下薄薄的一层,很多地方已经露出了黄色的草。它低下头,用蹄子刨开积雪,啃食肥美的草根,这是它渡过冬天必须的食物。这头警惕的畜生每吃几口,便抬起头来四处张望,一对耳朵更是直楞的高高的。在寒冷的冬天里,无论是食草的还是食肉的,都处于饥饿之中,无论是人还是野兽,危险无处不在。

    突然,母鹿抬起头来,它警惕的向西面望去,它那双灵敏的耳朵捕捉到了某些信号,随即它转过身,迈动那四条矫健的长腿,向杂木林中跳去,熟悉的那儿让它觉得更加安全。(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九章 围猎

    当母鹿距离杂木林还有二三十丈的时候,林中传来一阵急促的号角声,受惊的母鹿掉过头,向东面逃去,随即从树林中冲出一队骑手,他们一边吹着号角,一边高声吆喝着,将前面的猎物向远处驱赶。

    “如何,这围猎的感觉不错吧!”刘成笑嘻嘻向一旁的杨嗣昌问道,两人的位置正处于一个山谷的入口,在两三里外千余骑正组成数只无形的大手,扫过草甸和疏林,将其中的野兽驱赶出来,这些惊惶的野兽被号角声和骨哨声吓得发了疯,发力狂奔。

    杨嗣昌没有立即做出回答,他的目光扫过四周。在他们的身后是一顶奢华的帐篷:丝绸制成的表面,黄金铸造的尖顶,用三层鹿皮制成的表面十分轻软,还等抵御最猛烈的寒风,据说这是刘成从土谢图汗那儿夺来的战利品。在四周则是较小的皮帐篷和树枝搭成的棚屋。在金帐的外面是几处篝火,篝火周围站着一些蒙古人,他们都反穿着羊皮、狐狸皮、狼皮或者熊皮制成的外衣。有些人站着,倚靠着他们的长矛和鸟铳,有些人在整理着绳网,还有些人在火旁烤着角弓,好让其软些好上弦。在后面的杂木林里,一队身披铁甲,手持十二尺长矛的骑兵正有秩序的出来,排成两排横列,他们锋利的矛尖在火光下闪着寒光。

    “刘镇台,你打一次猎怎么这么大的架势,倒像是在打仗一般!”

    “是吗?”刘成笑了笑:“其实这打仗与打猎也没太大区别,无非是打猎射的是野兽,打仗射的是人!”

    “是吗?本官倒没见过会拉弓放铳的鹿和狼!”

    “铳也好,弓也罢,若是不在该在的位置,又有何用!”刘成笑了笑,他注意到今天的杨嗣昌神情有些恍惚,倒像是有什么心事一般,不过他没有开口询问,他如果自己没有猜错的话,杨嗣昌应该很快就要主动开口了。

    一阵急促的鸟铳声打断了两人的思绪,杨嗣昌将自己的目光向枪声来处望去,只见在骑队的躯干下,兽群们冲向一片树林,隐藏在树林后的铳手们打了一排铳,顿时倒了一地,惊惶的兽群偏转了方向,在骑队的驱赶下朝他们这边逃来。

    “轮到我们了!”刘成笑嘻嘻的做了个邀请的手势,杨嗣昌没有说话,在一旁曹文诏的帮助下上了马,刘成跳上战马,向谷口跑去。为了便于使用弓箭和鸟铳射杀猎物,在谷地的两侧都张着网,网后面则是拿着长矛和火把的士兵,他们的任务是把野兽驱赶到猎人那里去,假如有陷入网里的猎物,则用长矛将其刺死。

    刘成与杨嗣昌的位置是在谷口的一个小土丘上,这个位置的视野是最好的。郝摇旗徒步站在刘成身旁,拄着一面长盾,腰间挂着几柄短斧,在他的身后还站着四五个亲兵,他们都带着上好铅子的鸟铳,随时准备递给刘成。刘成在马上,正向远处望去,而杨嗣昌在一旁,依旧神情恍惚,想着自己的心事。

    这时从远处传来一阵号角声,这是远处的哨兵发出的,意味着兽群距离近了,随即便沉寂了下来,人们甚至可以听到北风吹过积雪的那种轻轻的嗖嗖声。小丘下面的蒙古人们望着积雪的谷口空地,那儿只有北风轻轻掠过,他们整理着手中的武器,想着哪一种动物会最先出现。每一个人都在期待着丰富的猎物,因为他们知道济农大人最喜爱的便是武艺高强的勇士,能射杀猛兽的勇士,都会得到丰厚的赏赐。

    最先出现的是几只野狼,这些狡猾的野兽立即就发现了前面的猎人,它们掉头想要寻找另外一条出路。随后出现的是十几头野猪,它们排成一条黑色的长线,在雪地里奔跑着,远远的看过去就好像一群家猪。由于视力很差的缘故,这些畜生每跑一段就停下来静静的听一会儿,又转过身停一会儿,最后朝猎网跑去,它们很快就嗅到了人的气息,步伐变得愈来愈额小心;最后响起了箭矢和鸟铳的声音,雪地里便染上了第一滩血迹。

    受惊的猪群发出了恐怖的尖叫声,散开来了,就好像被雷击中了一样,有几头野猪冲进了猎网里,被后面的长矛刺穿,而更多的则朝谷口这边冲过来。刘成举起手中的鸟铳,瞄准了最前面的那头,随即扣动了扳机,枪口喷射出火光和白烟,那头野猪就好像被一只无形的重拳猛击了一下,扑倒在地。

    “大人,请!”马旁的亲兵赶忙从刘成手中接过发射完毕的鸟铳,又递了一支装好子药的鸟铳给刘成。刘成并没有继续射击,而是将那支鸟铳递给旁边的杨嗣昌,笑道:“督师大人,您也来试试!”

    “那你呢?”杨嗣昌有些犹豫的接过鸟铳,他对这种武器倒是不陌生——在此之前他已经试用过好几次刘成军中常用的火器了。只是作为一个文官的矜持让他不太习惯手中的这个冰冷坚硬的物体。

    “好久没有射箭了,末将想要试试弓术!”刘成从马鞍旁的弓袋里取出角弓,又从胡禄里取出一支箭矢,拉满弓对准了小丘下面的一头野猪。杨嗣昌没有说话,对准了后面的一头黑狼,扣动了扳机,待到白烟散去,他看到那头野狼还在活蹦乱跳,看来是打偏了。

    刘成也放松了弓弦,他的射术比杨嗣昌要好得多,这一箭射中了野猪的左肋,吃痛的野猪向土丘上冲过来,几个亲兵刚想举起长矛将其刺杀,却听到一声大吼“着”,那野猪脑袋上便挨了一斧,一声惨叫扑地就倒,却是郝摇旗的手段。

    这时被骑队驱赶的大队兽群到了,杨嗣昌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情景,一群狍子和野鹿混合在一起,在空地里奔跑着,吓得到处乱窜,徒劳的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刘成兴奋的打了个唿哨,不断用弓箭和鸟铳射击着,当一头鹿或者狼被他射中,竖起前脚,在雪地里乱踢着倒下时候,刘成就兴奋的叫了起来,他前面几个蒙古亲兵也射着箭,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

    小丘上唯一没有陷入这场狂欢中的只有杨嗣昌,他坐在马背上,用一种陌生的眼光看着刘成,仿佛是第一次认识对方一样。

    “曹将军!”杨嗣昌的声音压得很低:“你有没有觉得刘镇台与大明的其他将军有些不一样?”

    “不一样?”曹文诏也射中了两头猎物,玩的正开心,这位年轻将领对于武器的使用颇有天赋,他还是在来的路上向郝摇旗讨教了如何使用鸟铳,只打了四五次就熟练的好像一个老手一样。此时被上司突然发问,一时间不由得愣住了:“这个,末将觉得还好吧!”

    这时众人的注意力被一头大熊吸引了过去,这头肩膀和背都是灰色的熊不知道怎么从附近的林子里跑了出来。刘成向其射了一箭,却只射中了它的肩膀,发怒的熊发出恐怖的叫声,朝小丘这边冲过来,郝摇旗拿起盾牌,正准备上前拦住熊。斜刺里便冲出一人,举起专门刺野猪的重矛迎了上去,那头野兽竖起前腿,发出恐怖的吼声,可是那人以惊人的熟练和勇气将那头熊从口到后脑刺了个对穿,使得后面拿着长斧准备补刀的人发现根本用不着了。面对着如此的胆略和技巧,亲兵们发出一阵惊呼声,刘成更是用力拍着自己的大腿,笑道:“好,好,好一个勇士,快过来,我有重赏!”

    那个刚刚杀死熊的汉子在亲兵的引领下走过来,杨嗣昌注意到他头上的发辫和魁梧的身材,显然这是一个女真人,他皱了皱眉头:“刘镇台,这是一个东虏!”

    “不错,前些日子被俘虏的,好像是叫什么结实,对是叫阿克敦!”能够想起部下的名字,刘成兴奋的笑了起来:“阿克敦,你是叫这个名字吧!”

    “不错,这正是小人的名字!”阿克敦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他没有想到统帅数万人的大将竟然能记住只见过一两次的部下的名字,这让他不禁有些受宠若惊了。

    “方才你干的不错,好胆色,好身手!”

    “不敢!”阿克敦磕了个头,依照在八旗时的习惯用结结巴巴的汉话答道:“其实这也没什么,奴才是个索伦,自小便是在老林子里长大的,熊、野猪、就连老虎也是打过的!”

    “好,好!”刘成笑道:“说吧,你想要什么?”

    阿克敦有些惶恐的看了看四周,刚刚摆脱俘虏身份的他决定还是低调些好:“奴才只望能为大人杀敌!”

    “为我杀敌?这个要求倒是简单!”刘成看了看左右,大声笑了起来,随即他从腰间解下佩刀,丢给阿克敦:“既然你想要为我杀敌,那这柄钢刀就拿去吧!”

    “多谢大人!”阿克敦意外的看着手中的佩刀,感激的又磕了两个头,他自然知道这代表的含义:“奴才一定为大人开路铺桥,斩杀敌人!”

    围猎已经结束,谷口的空地上铺满了各种野兽的尸体,猎人们剥下皮,将它们身上肉最好的一部分割下来准备今天的早饭,多余的则用烟熏烤后做成干肉,猎犬们兴奋的围拢在四周,等待着骨头和内脏。刘成与杨嗣昌回到了帐篷里,几块鹿脯被架在铁钎上,油脂落在炭火上,发出吱吱的声响,厨子小心的在鹿脯上撒上香料,整个帐篷里充满了迷人的香气。

    “督师大人,每次我打完猎或者骑完马后,胃口就特别的好!”刘成喝了一口马****,看上去他的兴致很高:“说不定我上辈子是个蒙古人!”

    “也许吧!”杨嗣昌的杯子里只有清水,与绝大多数南方人一样,他并不喜欢这种发酵的乳制品饮料,他皱着眉头看了看刘成:“不过你现在看上去就很像是个蒙古人了!”

    “是吗?”刘成笑了笑:“这有什么法子呢?我麾下的骑兵几乎全是蒙古人,没有他们,我就像人没了腿一样。就和骑马一样,你想要当一个好骑手,就要知道马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最好让它们觉得你也是一匹马。我既然想要指挥蒙古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也觉得我和他们一样,也是一个蒙古人,人总是亲近喜欢熟悉的东西!”

    “可你这样也有些过了吧?”

    “督师大人!”刘成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我是个武人,比不得朝堂上坐而论道的士大夫,我们打败了是要死人的,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赵武灵王胡服骑射,谁又能说他违背先王礼教?”

    刘成这番话好像一盆冷水泼在杨嗣昌头顶上,犹如醍醐灌顶,他抬起头对刘成道:“刘镇台,我有点事情想和你私下说说!”

    刘成使了个眼色,帐篷里的人都退了出去,只剩下他与杨嗣昌两人。杨嗣昌低咳了一声:“我昨天接到一封京师的信,周延儒被免职,温体仁受伤,圣上要招我回京,做兵部尚书、东阁大学士。”

    “哦?那倒是个意外之喜!”刘成嘴上说的意外,脸上却没有半点意外的样子,淡淡的没有什么表情。

    “这倒也说不上什么喜事!”杨嗣昌叹了口气,他起身在帐篷里来回踱步:“说实话,这几个月我在山西虽然忙得不可开交,整日里风餐露宿的,但比起京师里反而畅快了不少,现在听说要回去做这个兵部尚书、大学士,反倒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宁为鸡首不为牛后?”刘成笑道,杨嗣昌的这种感受他倒是能够理解,他在山西做督师是封疆大吏,说一不二,而回京师做阁臣却是众矢之的,也不知道要考虑多少,应付多少,其间的滋味也只有自己知晓,反正换了刘成自己肯定是敬谢不敏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章 军事订货

    “呵呵!”杨嗣昌的脸上露出了自嘲的笑容:“不过方才听刘镇台这番话,我反倒豁然开朗了。你为了大明连蒙古鞑子都肯扮,这个阁臣又有什么做不得的?国家到了今日这种地步,还在考虑个人的一点荣辱得失,我真是枉读了这些年的圣贤书了!”

    “督师大人!不——,应该说是首揆(明代对首辅的尊称)!”不经意间,刘成又拍了杨嗣昌一记马屁:“圣上这么急着招您回去,可见期望极深呀!”

    “嗯!”杨嗣昌点了点头:“刘镇台,你上次说的事情我已经记在心里了,你这边也要抓紧,一旦朝堂上通过,练兵的事情就要劳烦你了,对了,我上次问你要练多少兵,你说不急,还没有准备好,我这两天就要回京师了,你总该给我透个底了吧!”

    “也好!”刘成笑了笑:“依照我的计划,假如要进攻东虏,在宣大方向一共需要十六个全训步队营,骑兵我打算主要用蒙古义从,此外还要一个专门的攻城炮队,一个工程兵营,就这么多了。”

    “十六个步队营,你只要这么多?”杨嗣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明末一个营的数量虽然没有一个确定的数字,但通常在三千到一千之间,也就是说至多也不过四万八千人而已,炮队和工程兵营的人数更少,加起来撑死不过五万五千人而已,即便一人一年二十两算,也不过一百一十万两银子,比起关宁军一年三四百万两银的消耗,不过是少许而已。

    “其实只要十二个营的步队就够了,因为我手下已经有四个营了!不过这十二个营必须是全训单位,而且甲仗军器训练和我原来那四营一样,所以我要求他们的武器盔甲都必须从我的兵工厂购买,也就是说元阳号!”

    “从你的兵工厂购买?这怎么可能,朝廷那边绝对是通不过的,又不是三百五百,这可是几万人的甲仗呀,朝廷怎么可能同意?”

    “那我就没有办法了!”刘成摊了摊手:“既然如此,那您就另请高明吧!”

    杨嗣昌的眼睛里闪过了愤怒的火星,旋即又熄灭了:“刘镇台,你就这么缺钱吗?据我所知,你手下有盐、茶、马的买卖,哪一样不是挣大钱的,这次打赢了东虏,朝廷定然是要给你封侯的,荣华富贵什么没有,又何必那么在乎这点银子?”

    “是的,我很缺钱!不过不是为了什么荣华富贵,而是为了养这些兵,你也知道朝廷给我们宁夏镇一年才多少银子,哪里够养这么多兵?难道这是为我自己养的?”说到这里,刘成冷笑了一声:“再说我这也不仅仅为了钱,兵部出来的甲仗兵器是什么德行难道大人您还不知道?盔甲一捅就破、弓箭筋角都是朽烂的、刀枪都生了锈、火器一放就炸。我手下将士用的甲仗你也都是看到了,放着好东西不用,用兵部的岂不是傻子?”

    刘成这番激烈的反驳让杨嗣昌顿时哑巴了,他素来以知兵而闻名,自然知道刘成所说的并非虚言,明末兵部产出的武器质量已经烂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地步,就连自己的官员都承认这是让“将士赤手以博贼”,究其原因倒也简单,无非是官员从材料和工匠身上压榨成本,以获取私利。但要想改变却是千难万难,因为整个体系已经积重难返,除非能够将其整个连根拔起,然后再换一批与前任完全没有联系的新人来重新开始,而这显然不是杨嗣昌一个人能够做到的。他想了一会儿,用商量的口气说道:“刘镇台,我可以让人严加督促,应该你这一批的质量会好一些,你也可以把要募集军队的数量增加一些,比如二十五个,三十个营,也都可以!”

    “不行!”刘成摇了摇头:“大人,事情不是像您想的这么简单,单个士兵的战斗力差些,那就数量上多一些来弥补。可是军队越多,组织和指挥的难度也就越大,你让我指挥十来个营,四五万人我还勉强可以,二十五个营,三十个营,就是七八万人了,我要指挥调配起来就太难了。而且人越多,补给的难度也就越大,从这边出口外没有大的河流,粮秣都要依靠牲口人力,多一个战兵就要三四个人,好几头大牲畜伺候他,不用和东虏见仗,我自己就垮了,军队里一个人就要顶一个人的用处,不能有一个吃闲饭的,这个数字是我精心算过的,实际上我还希望更少些,毕竟对付东虏,关宁军才是正军,我这边不过是偏师罢了!”

    “可,可是本朝没有这样的先例呀!”

    “大人,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你可是当朝首揆,天子最为信任的大臣呀!”刘成的声音不大,但语气却重的很:“其实我倒有一个办法,只是不知道行不行的通!”

    “什么法子?”

    “反对的人应该是说这些军国之器,不能由民间商家私自打制。那您可以搞个官督商办来,从兵部派两个员外郎来我的工厂里,作为监督,这样不就行了?”

    “这倒是个办法!”杨嗣昌眼前一亮:“官督商办,好,好!刘镇台你总是能给我意外之喜!”他笑了笑,脸上突然露出怀疑的神色:“只是这么多甲仗军器,就凭你的厂,来的及吗?”

    “应该没有问题!这边事情了了我就回一趟朝邑,准备这些事情,就等大人您的消息!“

    “嗯!”

    谈完了最要紧的事情,杨嗣昌的心情变得舒畅了不少。刘成将外间的仆人叫进来,给两人送上烤好的鹿肉,杨嗣昌吃了一口,果然鲜美异常:“对了,刘镇台你还没有和我提过进讨东虏的方略呢!”

    “哦,双管齐下,消耗战略吧!”

    “怎么说?”杨嗣昌听了两个新鲜的名词,好奇的问道。

    “双管齐下就是即战又和,我们这次不是抓了岳托吗?这正好是一个议和的好机会,无论皇太极心里怎么想,只要我们亮出了这个筹码,他就必须和我们谈,否则他们内部就要出问题。”

    “嗯,不错!”杨嗣昌笑道:“我听说这岳托在东虏中地位颇高,其父还是老奴的次子,就算是皇太极也不能完全无视,那另外一手呢?”

    “那就是我的事情了!你们谈你们的,我这边就抓紧对付依附东虏的漠南蒙古各部,一手打,一手拉,剪其羽翼,若是皇太极指责我们,朝廷就假装斥责就是,反正最要紧争取时间把这些蒙古部落收复过来!”

    “好!”杨嗣昌听到这里,不由得连声赞叹刘成的战略眼光。击败后金的这次西征后,刘成实际上已经完全控制了传统上属于右翼三万户的地盘,他本人又有济农的官职,代年幼的大汗统领以河套地区为中心的右翼三万户名正言顺,而原本属于左翼三万户的诸多部落,除了随林丹汗西征的察哈尔万户之外,大部分都已经依附于后金政权,成为其附庸和盟友。刘成攻克和林格尔生擒岳托之后,双方势力范围的分界线大概是归化城、下水海一线。对于明清双方来说,下一步争夺的核心就是以辽河河套地区为中心的左翼三万户故地了。如果刘成能够将左翼三万户罗致到麾下,不但自己的实力将得到增长,更重要的是后金将由一个横跨数千里的、由诸多蒙古、生女真、熟女真、辽东汉人和朝鲜组成的大帝国,沦为一个局促于辽东之地的小割据政权,。后金不但无法联合蒙古诸部绕过辽西走廊,随意选择明九边防线上任何一个弱点加以攻击,进入华北平原进行掠夺,反而会重新落入数面受敌的窘境。这等于是让努尔哈赤、皇太极两代人数十年赢得的无数次胜利成果全部化为乌有。考虑到敌对双方在人力物力资源上的巨大差距,处于被动挨打地位的后金政权完蛋不过是时间的问题。无疑皇太极也清楚这点,他也一定会拿出最大的力量来与刘成争夺蒙古左翼。但由于后金“诸王合议”政治体制,只要明王朝以岳托为筹码提出和议要求,无论皇太极是否相信明王朝的诚意,他都至少要表现出愿意和议的态度来,否则就会触发后金高层内部的矛盾。而正在举行的明金和议本身无疑会动摇现在还站在后金一方的左翼三万户作战意志,毕竟谁又知道后金会不会出卖自己的利益来和明达成妥协呢?在这些部落里就有一部分人会觉得与其让后金出卖,不如暗地里与明达成协议,给部落留一条退路,这无疑对刘成经略左翼三万户非常有利。

    “这不过是一个构想罢了,若想实现,首先大人您就必须与天子达成一致,控制住朝堂,否则这一切都不过是空话!”

    “是呀,我大明朝堂之上朋党相争,只论亲疏,不论是非,已经是好多年的事情了。”杨嗣昌叹了口气,他心里清楚刘成话里指的什么,刘成这个策略要能够成功必须有两个先决条件:1、朝廷要公开与后金议和,而这必然会引起谏官和清流的猛烈攻击,俗话说千夫所指,无疾而死,何况这还不是一般人,而是明末统治阶级的内部成员;2、在朝廷公开议和的情况下,刘成却不停止向左翼三万户用兵,朝廷在公开斥责的情况下,却不能真正妨碍他的军事行动。要知道在明中后期的政治生活里,武将的地位是很低的,刘成这么做很容易被认为是抗命不遵,骄横跋扈,很可能会陷入天下皆曰可杀的局面,而天子和执政的大臣必须有足够的意志力坚持下去。杨嗣昌对自己倒是有信心,可对崇祯就没啥信心了,他可没忘记自己父亲是怎么死的。

    正当杨嗣昌想着自己的心事,格桑从外间冲了进来,神情兴奋的向刘成磕了个头,双手呈上一封信道:“恭喜大人,贺喜大人!”

    刘成见状一愣,接过书信拆开一看,双手顿时一阵颤抖,险些将信纸落到地上,他揉了揉眼睛,好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样,又将信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方才用颤抖的声音问道:“格桑,送信的人在哪儿?”

    “就在外面!”

    “快让他进来!”

    “是,大人!”

    一旁的杨嗣昌看到刘成这幅样子,不由得好奇的问道:“刘镇台,这信里都写了些什么?”

    “呵呵!”刘成傻笑了两声:“大人,是敏敏来的,我当爸爸了,是双胞胎,都是男孩!”

    杨嗣昌听了一愣,旋即才反应过来,赶忙笑道:“原来如此,当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呀!刘镇台你家生麒麟子,我大明也御边有人矣!”

    “多谢大人!”刘成此时已经笑的合不拢嘴,此时格桑已经带了那送信人进来,却是仆固合艾的一个侄孙,刘成询问了些母子的情况,便赏了二十两银子,让其下去用酒饭。此时刘成的心情才渐渐平缓下来,对格桑沉声道:“传令下去,全军上下今天晚上都赏酒肉,这个月领双俸!”

    “是,大人!”格桑应了一声,快步退了出去。刘成看着部下的背影在帐门消失,方才对杨嗣昌笑道:“大人,我打算明天就回朝邑,请见谅!”

    “是要去看看孩子吗?这有什么!”杨嗣昌笑了笑:“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亦是大丈夫,这也是人之常情!也罢,我也告辞了,估计过两天圣上让我回京的诏书也就到了,我也要准备一下!”

    刘成赶忙站起身来,想要送杨嗣昌出营,却不想情急之下,竟然将几案上的杯盘带倒,摔了一地。杨嗣昌见状笑道:“刘镇台,我看你现在心神不定,今日你就不必太过拘礼了。你要的事情我回京师就会禀明圣上,你这边也要抓紧,莫要让我犯下欺君之罪!”(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一章 归心

    “也好!”初为人父的刘成有些心神不定,向杨嗣昌深深做了一揖:“我今日举止失措,还请大人见谅,我会朝邑之后,就扩建工厂。格桑!”刘成对传令回来的格桑沉声道:“你替我护送督师大人回城,不得有误!”

    “是,大人!”格桑赶忙走到帐篷口,掀起门帘请杨嗣昌出帐。

    兴许是在与刘成的商议格外顺利的缘故,在回大同城的路上,杨嗣昌的心情觉得格外的畅快,他用力抽了两下坐骑,解开大衣的前襟,让寒冷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冲进他的口中,整个人仿佛就要飘起来了。

    “督师大人,大人,您慢些!慢些!”一旁的曹文诏一边叫喊着,一边追了上来:“大人,这段路不平,您还是慢些好!”

    “是吗,好吧!”杨嗣昌有点不情愿的提了下缰绳,已经跑发了性子的战马不快的嘶鸣了一声,不得不放慢了脚步,他这批坐骑是崇祯特别下旨从御马监里挑出来给他,自然是一等一的好马。只是杨嗣昌身为督师之尊,平日里多半是坐轿,极少有骑马的机会,即便是骑马,也不过是慢行,像这样纵情奔驰还是第一次,自然兴奋得很。

    “大人!”曹文诏好奇的看了看杨嗣昌:“您今天兴致不错呀,您每次和刘镇台商议,心情就特别好!”

    “是吗?”杨嗣昌哑然失笑起来,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当他遇到各种各样无法解决的难题,觉得前途暗淡,找不到出路的时候,他总是下意识的想到了刘成。有时候他不由得感谢父亲,虽然已经离开了人世,但还留下了一个有能力的部下来辅佐自己。虽然刘成有这样那样的问题,行事也有些跋扈,但大明积重难返,如果诸事都循规蹈矩,那就什么事情都做不成了。不管怎么说,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大明的中兴呀!

    这时,在道路的右边突然传来几声铳响,曹文诏赶忙拔出腰刀,将杨嗣昌挡在身后,负责护送的格桑赶忙派出探骑去察看,片刻后格桑来到杨嗣昌面前,恭声道:“督师大人,请不必担心,前面有一队我们的骑兵,他们有几个人喝醉了酒,方才的铳声是他们朝天放的空枪!”

    “是刘镇台的人?”

    “正是,再往前面走半里路,过了前面那个山坳就看到了!”格桑指着前面不远处的一个山坳笑道。杨嗣昌点了点头,一行人便沿着官道往前行去,约莫走了半里多路,便听到前面传来一阵蒙古歌谣声。杨嗣昌过了山坳,便看到路边不远处散落着十余个蒙古包,两百多人正围成一圈,当中三五个汉子正载歌载舞,外圈的人则齐声应喝,一幅其乐融融的样子。杨嗣昌侧耳听了听,却发现那歌词并非汉语,听不太懂,便向一旁的格桑问道:“那些人唱的什么?”

    “回督师大人话!”格桑恭声答道:“他们唱的译成汉文便是如下’我是草原的雄鹰,我的翅膀扇风云,朝飞斡难河,夜宿喀林城,飞了三个月,飞不出大汗的手心’!

    “嗯!”杨嗣昌点了点头:“言辞质朴,却也别有韵味,看来这胡人亦有忠君之心,与我大明百姓无异呀!”

    “大人说的是!”曹文诏笑道:“想必这歌谣中的大汗便是成吉思汗铁木真吧?”

    “将军说的不错!”格桑点了点头,三人驻足在一旁听了一会,杨嗣昌正准备拔马离开,却看到一个最为雄健的汉子跳到一个大石上,高声歌唱,声音一下子压过了其他人,杨嗣昌虽然听不懂唱的什么,但能听出与先前唱的截然不同,便问道:“那厮现在唱的什么?”

    格桑侧耳听了听:‘狼群降生了头狼;马群有了领头的骏马,白色马鬃的苏鲁锭也后继有人,蒙古人有了新的首领,没有什么能挡住他们的马蹄!”

    杨嗣昌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他一声不吭的打马便走,格桑还以为自己哪里不小心犯了这汉人大官的忌讳,只得招呼了一声,领着部下赶了上去,却也不敢靠的太近,免得惹恼了杨嗣昌。众人行了一段路,杨嗣昌突然低声问道:“曹将军,你方才也都听到了,你怎么看?”

    “这个——”面对杨嗣昌的问题,曹文诏犹豫了起来,他自然明白杨嗣昌为何突然心情大坏,只是他却不愿意掺和到这件事情里,因为他很清楚刘成与寻常的武将不同,杨嗣昌个人的仕途,甚至大明的安危都已经离不开他了。因此不管刘成的行事有多少可议之处,只要一天东虏未灭,朝廷和杨嗣昌都必须当做没看见,自己如果掺和进去,很容易落得个里外不是人。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言者无罪!”杨嗣昌见曹文诏期期艾艾的样子,低声催促道。曹文诏权衡了一下利弊,低声道:“督师大人其实我觉得这算不得什么,那些蒙古人几杯马奶酒入肚,有什么话说不出口?再说刘大人要用他们打仗,自然就要先得其心,方才他又赏赐了酒肉,加了一个月的军饷,这也没什么奇怪的。”

    “是吗?曹将军,若是你生了孩子,你部下的将士也会这样吗?”

    “这个——”虽然是冬天,曹文诏的额头上已经满是汗水,说不出话来。良久之后,杨嗣昌叹了口气道:“想必是不会的,便是我家里,会这么替我高兴的也只有少数几个家生奴才,哎!”

    “大人,刘镇台他对朝廷忠心耿耿,绝非——”

    “好了!”杨嗣昌打断了曹文诏的话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他如果想要谋反,又怎么会把自己的好兵甲拿出来装备朝廷的新军呢?也肯定不会这么卖力气对付东虏的,白白损耗自己的实力。只是我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有些不对呀!”

    看着杨嗣昌脸上的愁容,曹文诏低下头,不敢说话。

    朝邑。

    “来,笑笑,笑笑!”刘成笨拙的抱着婴儿,伸出手指在孩子的眼前晃动着,引得刚刚满月的孩子眼睛好奇的转动着,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父亲,嘴巴好奇的张合着,吐出泡沫,这更让初为人父的刘成兴奋起来,他吐出舌头,挤眉弄眼,想要讨孩子高兴。但小家伙很快就厌倦了这个陌生的男人,他打了个哈切,伸长脖子寻找母亲和奶娘的身影,当他没有看到时,便裂开嘴哭了起来。

    “哎呀,敏敏,你快看看,这孩子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了!”刘成慌张的将孩子抱到坐在床上的妻子身旁,敏敏赶忙接过孩子,轻轻的摇晃了两下,口中哼着不知名的曲子。回到母亲熟悉的怀抱,婴儿停止了哭喊,闭上眼睛睡了起来。敏敏有些尴尬的向刘成笑了笑:“阿成,孩子还小,有些认生,过些日子熟悉些就好了!”

    “嗯!”刘成点了点头,看着奶娘将那个孩子抱到帘幕后面的摇篮去睡觉,他的孪生兄弟已经在那边睡着了,直到视线被帘幕阻挡,他才回过头来,看到敏敏脸上带了几分嘲讽的笑容,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不好意思,我这是第一次见到咱们的孩子!”

    “哎!像你这么爱惜孩子的男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敏敏叹了口气,脸上却满是欢喜:“女人家的产房你也进来,也不嫌不干净!”

    “哪个男人不是从女人肚子里出来的?那时候怎么不嫌干净了?”刘成冷笑了一声,对敏敏柔声道:“我这次出征,家中的事情都由你担待,辛苦你了!”

    “哪有!”敏敏摇了摇头:“我们蒙古女人又不像你们汉家小姐那么娇贵,你又没有兄弟叔伯,我做妻子的自然要多操些心!”

    “嗯!”刘成点了点头,作为一个穿越者,刘成有一个致命的弱点——没有宗族。在太平时节也还罢了,在这等乱世里带兵打仗还是亲族信得过,比如曹操手下独立领军的基本不是姓曹的就是夏侯;努尔哈赤带兵的也多半是兄弟子侄,像日本武士阶层的家族,干脆根据身份分派职务:嫡长子做大将,年长经验丰富的叔叔做留守、下面的弟弟做前锋。幸好妻子敏敏不是那种娇柔的大小姐,不然一旦刘成出征,家中的事务还真不知道交给谁来管。

    “那豪格关押在哪儿?旁人都不知道吧?”

    “就在隔壁的院子的地下室里!”敏敏向屋后指了指:“看守的都是从我宫帐里抽出来的人,连汉话都不会说,由仆固阿公亲自看守。”

    “是他,嗯,那就没有问题了!”刘成笑着点了点头,他看了看左右无人,压低声音道:“对了,敏敏,我有件事情想和你商量一下!”

    敏敏看到刘成这幅模样,心知有要紧的事情,下意识的坐直了身体:“什么事情?”

    “你现在身子骨弱,躺下听我说便是了!”刘成赶忙将敏敏扶着躺下。敏敏脸色微红,低声道:“我哪有你想的那么弱!”

    “呵呵!”刘成笑了笑,轻轻的拍了拍敏敏的手背,低声道:“我打算把察哈尔和土默特两部重新划分。”

    “把这察哈尔与土默特两部重新划分?”

    “没错,敏敏,你不觉得这两部还是太大了吗?”

    “夫君您说的是,的确是大了些!”敏敏会意的笑了笑,刘成击败林丹汗,杀死卜失兔汗之后,将所俘获的部众划分为察哈尔与土默特两部,为了削弱其原有贵族对部民的控制,他还将大部分头人、台吉作为林丹汗正妻和长子的随员一起送到北京去了,同时将林丹汗的其余几个老婆分给自己一些立下战功的蒙古部下,以陪嫁的形式让他们分到了一部分部众,又以为自己的养子建立翰鲁朵为理由从各部抽调了一部分精锐,建立了直属于自己的宫帐军。经过这番掺沙子捅刀子的小动作,刘成总算是能够将这块战利品吃下肚子了,在北征土谢图部和击退后金军西征这两次战役中,这些蒙古骑兵都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但随着刘成的不断胜利,一个新的问题又出现了——新建立的察哈尔与土默特两部太强大了。

    在草原上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则:胜利者可以拥有最肥沃的草场、水源、盐池,而战败者要么成为胜利者的奴隶,要么就只有赶着自己的牲畜去远方去碰运气。这也是那些蒙古人那么拥戴刘成的原因——刘成不但给他们带来了丰富战利品,还消灭了周围潜在的威胁——河套地区是塞外最好的牧场了。但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些胜利的最大受益者并非刘成,而是他麾下的那些新贵族——刘成自己没有直属的宫帐,大部分夺来和投奔的部众都给手下吃下去了,河套地区的屯垦事业还没来得及开张,大片空着的肥美牧场将会吸引来众多的零散牧民和小部落。不难想象,如果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察哈尔和土默特两部将成为两个超级万户——每部都将超过十万户,而刘成手中可以直接指挥的只有义子布哈拉大汗加上妻子敏敏的翰鲁朵,他这个济农未免当得有些名不副实了。

    作为一个深谋远虑的人,刘成自然不会等到那些部落发展到尾大不掉的时候再来动手——那时候就晚了。因此他打算乘着问题还没有暴露出来,就先解决了——清理户口,划分牧场,并建立直属于自己的宫帐军,强干弱枝。当然理由也是现成的——朝廷要进攻后金,大汗要收回左翼故地,那自然要清点兵源,划分部众了。以刘成的实力和威望,自然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反对。

    “那你打算怎么划分?”敏敏问道:“如果可以的话,可以优待些仆固家吗?老公这次在击败豪格的事情上着实做了不少事情!”(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二章 黑牢

    “我心里有数!”刘成点了点头:“我打算采用册封札萨克的法子!”

    “札萨克?”敏敏重复了一句,她自然知道札萨克在蒙古语中是军法之意,只是刘成这里显然用的不是这个词的本意,她不由得问道:“为何起这个名字?”

    “敏敏!”刘成笑了笑:“你们蒙古人与我大明汉地不同,地广人稀,人民以畜牧为生,逐水草而居。如果想要如像汉地那样设置流官治理肯定是不行的。因此我打算将下辖的这些部众,按照地域划分为若干个札萨克,给予其统领指挥各部的权力,统领部众为我作战!”

    “那夫君打算以何人为札萨克呢?”

    “我打算从各部王公贵族中挑选!”

    “嗯,取之与之,这倒是个好办法!“敏敏笑道。蒙古各部是以血缘为纽带连接起来的集团,因此能够担任各部首领的必须来自各部贵族阶层的人,这种千百年来的习俗十分顽固,外部力量很难加以改变。因此先前刘成给予亲信部下部众的时候要么是让他们与林丹汗的妻妾结婚,要么是干脆将零散部众重新糅合组建新的部落。但这种法子可一不可二,毕竟现在对于察哈尔人和土默特人刘成已经是统治者,而非征服者,自然不能无所顾忌的行事。而刘成刚刚提出的札萨克制度实际上是在传统的部落上建立一个完全听命于自己的新体制,将权力从原来的部落首领手中夺过来,交在札萨克手里。虽然他无法像大明皇帝那样随意任命流官,但他完全可以在众多蒙古贵族王公中挑选信任的人担任札萨克,为了保住自己的职位,那些担任札萨克的蒙古贵族王公们自然不得不听命于刘成,而且在札萨克中他还能派出监察官员,于先前那种原始的统治方式自然是天壤之别。

    “这不过是一个初步的想法,具体的计划我打算让切桑喇嘛、仆固合艾他们仔细考虑下,夏天前就定下来!”

    “嗯!”说到这里,敏敏的脸上露出了困倦之色,毕竟是刚刚生产不久,她的体力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刘成赶忙站起身来:“你累了吧,那就先休息一会儿吧,晚饭的时候我再来看你!”

    “也好!”敏敏打了个哈切:“我确实是有点累了,对了,阿成,你看看什么时候把这件的事情派人告诉阿爹吧!”

    “阿爹?”刘成听了一愣,旋即才反应过来敏敏说的是巴图尔汗,他下意识的答道:“这件事情你还没派人告诉他?”

    看到妻子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刘成有些奇怪,与自己有了孩子难道不是喜讯吗?为何不立刻派人告知巴图尔汗,让他分享喜悦呢?莫非自己不在的时候出了什么事情?刘成心里有些糊涂,不过他从妻子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希冀的光,他笑了笑:“既然如此,我马上让人统治岳父大人吧,你先好好休息吧!”他替敏敏压了压被角,转身出了屋子。

    “大人!”

    刘成刚出了屋子,便看到切桑喇嘛,显然对方是专门在这儿等着自己。久别重逢,刘成露出了亲切的笑容:“上师,我们有好几个月没见了吧?”

    “是呀!”切桑叹了口气:“这个世道,这次见面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呵呵!”听到切桑的回答,刘成笑了起来:“上师请原谅,我不应该把大部分军队带到漠北,而将你置身于危险之中,我保证这种情况不会有下次了。”

    “我可不相信您的承诺,大人!“切桑笑了笑:“您连妻子还有肚子里没出生的孩子都不在乎,又怎么会在乎我这样一个喇嘛的安危呢?”

    刘成被切桑装出来的可怜像引得笑了起来:“算了吧,切桑,据我所知生擒豪格之前你就去搬救兵了,即便敏敏打输了,你也不会有任何危险!”

    被刘成揭穿了谎话的切桑毫不在意的笑了笑:“那也是敏吉让我先走的,依照我当时的建议,别吉和我一起先前往边墙之内,剩下的部众由仆固合艾统领。”

    “嗯!”刘成点了点头。一旁的切桑看刘成有心事的样子,便低声问道:“大人,别吉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她一切都好!”刘成摇了摇头,稍一犹豫便将方才的事情讲了一遍,最后疑惑的说:“这么简单的事情为何还要问我!”

    “大人,别吉这是在提醒你快些立嫡子呀!”切桑听完了刘成的讲述,笑着解释了起来。原来依照当时的风俗,一般来说蒙古孩子出生都不会立即通知亲属,因为当时的医疗条件很差,就算是王公贵族,刚刚生下来的孩子也未必就能活下来,通常是在过了头三个月,孩子的身体状况已经稳定下来,才会起名字,通知亲朋好友。但敏敏与刘成的情况又与旁人不同,因为两人的婚姻从某种意义上讲是政治联盟的产物,也就是说两人的婚姻状况,尤其是能否产下健康的子嗣,是会影响到刘成集团——准格尔联盟的稳固的。尤其是敏敏是刘成唯一的妻子,如果生下来的孩子成为刘成的事业的继承人,那就意味着未来中原皇帝的身上很可能带有准格尔人的血脉,这对于这一同盟的稳固无疑是有决定性意义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倒是没有想这么多!”刘成笑了笑:“想不到敏敏这个女中豪杰竟然也会对我使心机。”

    “大人您这话可就错了!”切桑的神色严肃起来:“别吉是女中豪杰不假,可她现在是一个母亲了,一个母亲为了自己的孩子是什么事情都肯做的,何况不过使点心机?”

    “你说得对,上师!”刘成点了点头,口中也感觉到一点苦涩:“待会你就派人给巴图尔带信,通知孩子的事情!”

    “是,大人!”切桑点了点头,正准备退下,却听到刘成的声音:“上师,你要是没有事的话,就先陪我去一趟隔壁院子吧,我想见见那个豪格!”

    “不!”切桑抬起头看了看天色:“大人,我觉得应该晚一点再去见他比较好。”

    “晚一点?”

    “是的,大人!比如说晚饭以后!”切桑神秘的笑了笑:“还有,大人可以吩咐仆固阿公一声,让他今晚就不要给犯人送晚餐了!”

    即使在地下室里,豪格也能觉察出外面的气氛不寻常。

    他被外面的声音吵醒,蹑手蹑脚的爬到牢门前,但门板太厚了,什么都听不清,只能依稀听到是对话的声音。已经过了晚饭的时候了,可是那个褐色头发,蓝眼睛的大个子没有送来晚饭,这让豪格有些惶恐。地牢里的日子总是千篇一律,一天两顿饭,如果早上是粥和胡饼,那晚上就是粟米饭和咸菜炖肉干;如果早上是粟米饭和咸菜炖肉干,那晚上就是粥和胡饼;豪格听人说过:在牢房里任何一种改变都是不祥之兆。或许我今日死期已至,或许在牢房外的院子里,那个褐头发、蓝眼睛的大个子正在磨着斧头。

    豪格忘不了自己被押进这个黑牢时最后的情景,一个高鼻深目,蓝眼褐发的汉子手提砍刀,将自己推搡着押进牢房,最后面那个头顶半秃的蒙古老汉用口音浓重的女真话对自己说:“等到济农大人回来,就把你这个向女人拉弓的家伙砍掉脑袋和双手,把你的脑袋涂上漆,做成大人的尿壶!”每天夜里豪格在入睡前都想着这句话,每天早上他都被这句话吓醒。他想要从那个看守口中挖出点什么信息,可是这个褐发蛮子不懂女真话、汉话、蒙古话。每当豪格对他说话的时候,他都转过头,用那双蓝眼睛冷冷的盯着豪格。有一次送饭的时候,豪格从人缝中看到了院子里的那柄斧头,他从没有见过更大、更锋利的斧头,他几乎可以肯定这柄斧头就是给自己准备的。

    我绝不会求饶!豪格暗中发誓,他会像一个爱新觉罗家族的成员一样死去,唯一的愿望是先砍下脑袋然后再砍双手,他希望那个济农大人不会拒绝自己的这个要求。

    隔着厚厚的门板,传进来的声音很微弱,豪格甚至无法确认外面有几个人。他站起身来,在牢房里踱步起来,这件牢房很大,足以容纳床、桌子、椅子、一只便桶,炭火盆,为了确保他不被烟熏到,还有一个铁皮制成的烟筒,地面甚至还铺有一层砖,豪格怀疑这个地下室以前是用来给地位较高的仆人居住的。虽然床又小又旧,上面还发了霉,火盆也比不上火炕暖和,但作为一个囚犯,豪格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抱怨的了。

    甚至食物也比豪格想象的要好,他很清楚牢饭是有由稀的可以映出人脸的粥、臭饭或者别的让人作呕的东西组成的,量也绝对不足以充饥,而豪格在这里得到的食物是新鲜和足量的,甚至每天还有肉或者鱼。除去食物以外,豪格还能得到木炭、干净的更换衣服,甚至还有油灯。但再舒适的牢房也是牢房,厚实的夯土隔绝了一切声音,门是用蒙了铁皮的橡木制成,他在这里与死人在坟墓了没有什么区别。豪格有时候想,等到那位刘总兵回来时,自己就会被那柄硕大的斧头砍掉脑袋和双手,脑袋涂上漆做成尿壶,而双手则被钉在城门上。也许是今天,也许是明天,那个蓝眼睛、褐色头发的蛮子就会打开大门,只不过带来的不再是食物。

    豪格的肚子咕咕直叫,晚餐的时间肯定早就过了,而食物还没送来,这些该死的蛮子,难道要让自己饿着肚子上路吗?死不是最难受的,等死才是。在豪格短暂的一生里他曾经多次面对死亡,但那时好歹自己身后是父汗的大旗,身边有戈什哈,可以说话,可以相互激励,分享勇气和荣誉。而在这里,黑牢之中,除了那个蓝眼褐发的蛮子,就只有他豪格一人。

    最后豪格决定设法为自己留下点什么,比如写一封信。这对他可是一种陌生的体验,经过皇太极的严格教育,豪格会写也会读,但他喜欢战马、弓弦、矛杆和刀柄更甚于笔杆和书本,可是他本以为一个将死之人会有很多话要说,可刚刚开了个头就发现实在是写不出什么。

    正当豪格在案前啃着笔杆和手指甲的时候,忽然听到门外传来钥匙插进门锁的声音。片刻后,脑门摇摇晃晃的打开了。

    进门的不是狱卒,这人身材颇高,以至于进地下室的时候还必须微微弯腰,他的脸庞轮廓分明,颔下留着短须,腰间挂着一柄短刀,身着锦袍,肩膀上用扣着红色的披风。“你就是豪格吗?”他开口道:“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我就是刘成!”

    “是的,我就是豪格!”豪格疑惑的看着眼前的陌生人,对方的言辞让他有些迷惑,对一个即将被砍掉脑袋和双手的人来说也太过于礼貌了,实在很奇怪。

    “很好!”刘成笑着回头对门外道:“上师,你弄点吃的进来,我们可以便吃便聊,这样要好些!”

    豪格讶异的看了看刘成,桌子上摆放着一大壶酒,还有一大盘牛肉和一大盘胡饼,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刘成自己拿起一张饼,又往里面夹了两块肉,咬了一口,做了个请的手势:“来,别客气,自己动手!”

    豪格犹豫的拿起了一块饼,夹了一块肉吃了一口,饼和肉的味道很好,但他心中的疑惑反而更大了。这个位高权重的刘总兵跑到牢房里总不会是为了和自己吃晚饭的吧。

    正当豪格想心事的时候,刘成已经吃了四五块饼下肚,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将食物冲下肚子,他轻轻的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我已经吃饱了,大贝勒,如果你也吃饱了的话,我们就可以谈正事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三章 摊牌

    实际上豪格还远没吃饱,但此时也没有胃口了,他点了点头,站在刘成身后的随便将桌子上的盘碟拿走,只留下两只酒杯和酒壶,刘成给对方倒了一杯酒,问道:“大贝勒,你想回去吗?”

    “当然,你愿意放我走!”豪格下意识的答道,旋即为自己的荒唐感到脸红:“当然我父汗会为我支付赎金,或者你们要交换俘虏也可以!”

    “不,大贝勒!”刘成笑了起来:“我又不是绑票的土匪,我不要钱,也不要人,只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可以放你走。”

    “什么条件?”

    “令尊放弃对蒙古左翼三万户的控制,释放人质,放弃博格达彻辰汗的称号!“

    “这不可能!”豪格笑了起来:“我父汗又不只有我一个儿子,你杀了我吧,他绝不会接受你的条件的!”

    “是的,令尊的确不止你一个儿子,但我问你一个问题,你最大的一个弟弟今年多大了?”

    “你问这个干什么,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大贝勒,你不愿意说是吗?好,我就替你说!”刘成站起身来,以背诵课文的语气道:“爱新觉罗?叶布舒,生于天启七年,算起来今年已经满八岁了!大贝勒,我说的没错吧?”

    豪格没有说话,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刘成,目光中满是警惕之意。刘成看了看豪格,笑道:“今天这屋子里就你、我还有切桑上师三人,切桑上师是个有德高僧,不会把这里的话乱传,我也就实话实说了。大贝勒,令尊是万历二十年生人,算下来今年也有四十四岁了,已经是不惑之年了。若是在家中惜福养生,想来活到个六七十岁问题也不大,可偏生令尊乃是一国之首,军国大事皆操于一人之手,食少而事繁,岂能长久?若是这次令尊不答应,你自然是回不去了,要等到叶布舒能够压制住那群如狼似虎的叔伯兄弟,怎么也要二十四五吧?至少还要有十七年,在这十七年里若是有个万一,那令尊这番辛苦岂不是都白白为他人做了嫁衣?”

    “这就不劳大人操心了!”豪格冷笑了一声:“天命汗一生征战,也能活到六十七岁,我们爱新觉罗生于山林之中,可不像诸葛孔明那般体弱!”当时满洲人对于《三国演义》可谓是熟读于心,豪格听到“食少而事繁,岂能长久”这段话立刻就知道是用了诸葛孔明的典故。

    “大贝勒,恐怕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吧?据我所知,这叶布舒的生母为颜扎氏,不过是个庶出;其后的爱新觉罗?硕塞,其母也不过是个侧妃。我记得令尊与多尔衮、多铎、阿齐格三人有杀父之仇,俗话说子以母贵,以这两位的母族,在令尊死后能够抵挡的住多尔衮三兄弟吗?”

    “刘大人,您对我的家事倒是清楚的很!”豪格心中安惊,脸上却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我父汗手中有两黄旗,又有岳托父子的两红旗,就算如你说的那样,多尔衮那三位叔叔想做什么,我父汗与岳托父子联合起来,也足以稳住局面!”

    “是吗?可要是岳托已经不在了呢?”

    “不在了?这怎么可能?你又在诓骗我!”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岳托也不过是个**凡胎,这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刘成笑道:“令尊破边饱掠之后,留下岳托和孔有德守和林格尔城,结果被我领兵攻陷,孔有德战死,岳托被俘,正在我大明的手中”

    “什么,岳托被俘了!”刘成抛出的这张底牌一下子让豪格阵脚大乱,他虽然没有其父那样的政治天才,但对于当时后金高层的政治格局还是知道一二的,自从努尔哈赤死后,后金高层在短时间内出现了群龙无首的局面,虽然皇太极凭借其政治天才,先联合其余三大贝勒迫使努尔哈赤的大妃阿巴亥自杀,又逐个将其余三大贝勒的权力剥夺,赶出权力核心,建立了一人独裁的统治。但后金毕竟建国日短,还没有形成像中原王朝那样的直接效忠于君主的文官体制,兵民合一的八旗体制决定了亲贵们都拥有独立的军事力量,因此皇太极与真正的皇帝还是有相当的距离,不得不采用相互制衡的策略控制其他八旗勋贵。但不管皇太极的手段有多么巧妙,一下子失去岳托、豪格两个重要的棋子,原有的政治平衡已经岌岌可危了。

    “你在撒谎!岳托乃是我父汗麾下大将,怎么会让他留下来孤军守城?”

    “呵呵!”刘成笑了笑:“我哪里知道令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若是不信,我便安排他与你见一面就是了,那时自然真相大白!”说到这里,刘成站起身来,向豪格拱了拱手:“我还要在朝邑待上十来天,大贝勒您可以在这里慢慢想,哪天想明白了我们再商量不迟!”说罢便转身出去了。

    看着大门在自己面前重新合上,屋内重新陷入黑暗之中,豪格不禁流出泪来。虽然他方才口里不相信,但内心深处却有一种直觉——这个明国将军没有撒谎,岳托的确已经在他手中,甚至父亲这么做的用意豪格也能猜出一二分来——失去自己后将岳托暂时赶出权力中心,好有时间来重新建立新的权力平衡。在他的心中从来没有这样强烈渴望回到父亲身边。

    “父汗!”豪格突然扑倒在床上,痛哭起来。

    “大人,那鞑子好像是在哭!”狱卒低声禀告道。

    “知道了!”刘成从腰间取出几枚银币丢给那狱卒:“做得好,你要认真监视此人,有什么特殊情况立即上报!”

    “是,大人!”

    “大人,看来您的法子奏效了!”切桑笑道。

    “应该再过个三五天就有结果了!”刘成笑了笑:“朝廷要拿岳托为筹码去和皇太极谈,我就拿豪格来和皇太极谈,谈不谈的成不要紧,能够把水搅浑就好,只要咱们自己的根基打牢了,好处最后自然有我们的一份!”

    “大人说的是!您数万强兵再手,无论是谁走了上风,都离不开您!“”切桑笑道。

    “呵呵!”刘成听到切桑的回答,突然大笑起来。切桑喇嘛讶异的看着他,片刻后刘成的笑声平息了下来:“上师,莫非你以为我说的根基是我那数万兵?”

    “难道不是?”

    刘成没有回答,他走到后院,那儿有一座假山,山顶有一座小凉亭,算是这宅邸的最高处了。刘成径直登上凉亭,向东面望去,便是河边大片的工厂区。银白色的月光洒在那些灰黑色的厂房上,给其涂上了一层闪亮的银边。一阵夜风吹过,带来了机器的轰鸣声和煤炭燃烧特有焦臭味。刘成闭上了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如果是在穿越前这一切自己是避之唯恐不及,而在十七世纪的现在却是这么让人迷醉,虽然现在还不过是一株小小的幼芽,但他相信这诛幼苗终究会成长为一棵参天大树,将整个世界覆盖,唯一有疑问的是,自己是否能亲眼看到这变为现实。想到这里,刘成突然叹了口气。一旁的切桑不解的问道:“大人为何叹气?”

    “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呀!”

    锻锤落下,火星四溅,烧红的铁块就好像面团一样,依照刘宗敏的意愿改变着形状,很快就呈现出是一个刀胚,他熟练的将打好的零件放入一旁盛满油脂和尿水混合而成的淬火液中,水桶顿时传出一阵嗤嗤的声响。

    “你们看,就是这样!”示范完毕的刘宗敏用铁钳将淬火完毕的零件夹了出来,对在两旁学徒们大声道:“打一个刀胚出来一共要十七下,你们把工序都记熟了,剩下的就是手上的功夫了,熟能生巧,下料的时候不光要动手,还要动脑子,要用心,才能做个好铁匠!”

    学徒们看着刘宗敏拿出的零件,刚刚经过淬火的铁件表面呈现出暗蓝色,一个学徒小心的敲打了两下刀胚,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咋舌道:“是好钢料呀!这么快!”

    “这水力锻锤太快了!”其他的学徒们纷纷点头,锻造车间在刘成的工业体系里是仅次于炼钢厂的核心部门,能够进来的学徒都是精挑细选过的,多半是在铁匠铺里做过几天伙计的。他们都知道要打出一柄好刀不但需要好的钢料和精湛的手艺,而且所要耗费的精力和时间更是惊人,像刘宗敏刚刚打出来的刀胚,就算是再好的铁匠也要花个大半天时间。这一现象用现代金相学的原理解释就是未经锻打的铁料其内部存在大量裂纹、未熔合、内凹、气孔、夹渣,这些缺陷极大的降低了铁器的机械性能,为了提高铁器的机械性能,传统铁匠不得不通过反复的折叠锻打,将铁料当中的残渣去除,去除铁料内部的裂纹、内凹、气孔等缺陷,同时将铁料内部较大的结晶体变成较小的晶体,使其结构更加紧密,机械性能更高。而人力毕竟无法和无穷无尽的水利机械相比,而且手上力道的大小也不可能像水力锻锤那样恒定,打多少下,力道多大,完全要凭借铁匠手上的感觉,这是无法通过师傅的传授得来的。

    “你们听好了,这水力锻锤虽然厉害,但毕竟没长着眼睛,砸在人身上就是血肉横飞!”刘宗敏大声道:“进了车间,都把耳朵竖高点,老老实实的听工头的号令,别喝了几口猫尿就到处乱钻。还有你们的头发都给我好好的盘起来,扣上帽子,不然要是披散开来给转臂、齿轮啥的缠住了,就是一条性命!要不你们就学我——”说到这里,刘宗敏拍了拍自己闪亮的脑门:“清清爽爽的,厂房里面干起活来满头是汗,留长头发也不方便!”

    “刘头儿,敢情进工厂干活还要当和尚呀!”人群中响起一个促狭的声音,立即引起了一片哄笑声。

    “哪个混球胡咧咧,出来吃俺老刘一拳!”刘宗敏闻言大怒,众人只是低头笑,却没人敢站出来。他在学徒们面前走了几圈,骂道:“你们这些不识好歹的东西,还当和尚,一天三顿饭,两顿干一顿稀,天天都有豆腐菜,每七天还打一次牙祭见见荤腥,晚上躺在床板上,有铺的盖的,从头到脚都有,脑袋上还有一层瓦片,干活也不用风里来雨里去的,到了月底还有现钱到手。天底下有这等寺庙,俺老刘咋就没见过?要不你们带带路,让俺也开开眼?”

    听了刘宗敏这番话,众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自从“三武灭佛”之后,出家为僧就不是一般人能够选择的出路了。国家通过出卖度牒来控制僧侣的数量,以避免其侵占国家的税源。而且寺院里也绝非真正的方外之地,僧侣内部依然存在着森严的等级,有锦衣玉食的高级僧侣,也有食不果腹,如牛马一般的底层僧侣。当初朱元璋在皇觉寺中出家为僧,欲求一饱也难,即使工厂工人的生活,也不是一般僧侣能够比拟的。

    一个三十出头的汉子苦笑道:“刘头儿,这厂子里的吃穿用度是不错,东家也心好,住的地方连取暖的火炭都是现成的。可就是日子过得太紧了,每天在厂子里雷打不动六个时辰,从厂子里出来骨头架子都要散了,回家往床上一躺,连根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就大过年的休息了几天。还是自家铁匠铺子里好,哪天不想干了,把门一关,抱着媳妇睡他个痛快!”他的话在工人们中引起了共鸣,人们纷纷点头赞同道:“是呀,就是拉磨的驴子也有喘口气的机会,俺们整天就是吃饭、干活、睡觉,连日媳妇的劲头都没有了!”

    “还日媳妇!瞧你个驴样!”刘宗敏骂道:“我知道你们来这厂子前都是半个手艺人,手头上都有那么两下子,也都琢磨着等年景好点,攒点钱回老家去一边种地一边打铁,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过太平日子,我猜的没错吧?”众人听出刘宗敏的口气虽然粗鲁,但却没有恶意,纷纷憨笑起来:“瞧您说的,俺们总不能丢下祖坟不管吧,家里还有亲人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四章 新式犁

    “呸!你们这是在做梦!”刘宗敏吐了口唾沫:“我送你们一句话,开弓没有回头箭,都给我老老实实在这儿学手艺,在这朝邑安家立户,落地生根,你们都回不去了!”

    众人一听就慌神了,那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大声问道:“您这是啥话?我们咋回不去了?不是进厂的时候都讲的清清楚楚,咱们就是卖力气干活,一不卖身,二不当朝廷的匠户,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呀!”

    “瞧你们这群满脑袋高粱花子的!”刘宗敏脸上露出鄙夷不屑的神色:“谁说要你们卖身,逼你们当朝廷的匠户呢?你们要走都可以走,可到头来你们没处去,最后还是得乖乖的回来!”

    那中年汉子听出刘宗敏话里有话,赶忙赔笑道:“刘头儿,俺们见识少,要不您给我们提点提点!”

    刘宗敏笑了笑:“你少来这些虚的,我不稀罕!这么说吧,你们觉得我老刘手上的活计如何?”

    “刘头您手上的活计自然是一等一的!俺走南闯北也有些年头了,没见过一个铁匠有您这手艺的!”那中年汉子翘起来大拇指,他这句话倒是真心实意。

    “那你说要是我在这朝邑开家铁匠铺子,能有饭吃吗?”

    “这个——”那中年汉子顿时哑然,刘宗敏的言下之意已经很明白了,以他的手艺在朝邑开铁匠铺子尚且没有饭吃,何况你们?你们手艺再好,能盖得过去我刘宗敏?

    “那我们就不在朝邑开,最多离得远些就是了,惹不起还躲不起了!”一个年轻人答道。

    “好,就算你们都回家去,这柄刀铁料也就三分银子,工费一分银子,其他杂七杂八的加起来也就五分银子,拿出去卖赚个对半也就是一钱银子,运费再加一倍,也就两钱银子。你们谁开铁匠铺能把一把佩刀的成本做到两钱银子以下,我老刘就跟他姓!”

    “那,那我就不打铁了,回去种田就是了,这总不要紧了吧!”那年轻人赌气道。

    “种田?”刘宗敏冷笑了一声:“也罢,你老子我今天就再让你们开开眼,等到看完了以后看看你们还要回去种田不?”说罢,他转身向外走去,那些学徒相互看了看,跟了上去。

    一行人出了厂房,穿过两重院落,来到一个小别院里,刘宗敏从腰间取出钥匙,开了锁推门进了院子,走到一个棚子旁,揭开上面的茅席,指着下面的对象冷笑道:“来,都过来看看!”

    众人围拢了上来,只见那茅席下面的是一个奇怪的铁架子,铁架子的一端有两个平行的轮子,另一端的底部则是四片平行的铁片,在轮子的上方有像是用于牲畜牵引用的铁栓,铁架上旁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铁件,应该是这装置的配件。众人看了半响,还是如坠五里雾中一般,不明所以。最后那个三十多的汉子犹疑的问道:“刘头儿,这莫不是一辆大车?”

    “呵呵!”刘宗敏笑了起来:“罢了,也差的不多了,告诉你们,这是一个犁!”

    “犁?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犁呀!”

    “你自然是没见过,因为这是我刘宗敏刚刚造出来的!”刘宗敏得意的笑道:“你莫要瞧不起,这一个抵得上你们几十个,上百个!”他见众人的脸上露出不信的样子,便大声解释起来,原来刘宗敏上次和托马斯试着制造三磅炮的炮架之后,大受启发。他听说刘成击败林丹汗后,已经控制了河套地区大片的肥沃土地,却因为缺乏人力开垦而被迫荒芜着,便想造出一种节约人力,可以迅速开垦大片土地的耕具来。他本来就很熟悉农事,自己又善于锻造和机械,工厂里又有充足的设备和材料,加之上次得到刘成的赏赐后在工厂里的地位大大提高,实际上已经是机械厂的总工程师了,有充足的闲暇时间。一来二去竟然真的让他做成了。相比起当时普遍使用的木架包铁犁,刘宗敏制造的这种铧式犁不但效率更高,而且翻土更深,还有了原始版的覆茬器,这样在土垡被犁体耕起前,先将靠未耕地一侧上层部分的土壤耕起并翻入犁沟内,随后由犁体耕翻的土垡将其覆盖,从而可使表层杂草大部分埋在下面,不但可以减少杂草,而且还能在其**后可以成为肥料,让土壤变得更加肥沃。

    听完了刘宗敏的讲解,众人不由得啧啧称奇,他们都是干过农活的,自然知道这可以大大的省力,纷纷称赞刘宗敏的一双巧手。唯有那中年汉子却是若有所思,片刻后他突然向刘宗敏问道:“刘头儿,您这犁价钱不便宜吧?”

    “我只是干活的,具体会卖多少钱我也不知道!”刘宗敏笑道,他就好像一个炫耀心爱玩具的孩童:“不过你不觉得这犁很好用吗?你看,这里还可以调节犁刀的深度,这样土层薄的田地也能用了!”

    那中年汉子却没有被刘宗敏的炫耀所吸引,继续追问下去:“那要拉动这么大的家伙,恐怕两头牛不够吧?”

    “牛?牛太慢了,我打算用马来牵引这个的,大概四匹马就够了,这样一天下来就能够犁六十到歧十亩地。一家就算有两三百亩地,花个三四天也就犁完了,不会误了农时!”

    “四匹马?两三百亩地?”众人被刘宗敏的话给惊呆了,明末北方的普通小农,通常家中也就有个二三十亩地,一两头大牲畜而已,而刘宗敏光着一个犁就要配四匹马,且不论这两三百亩地,光是这四匹马就能把在场的所有人给压下去了。

    “呵呵!”那中年汉子突然冷笑了起来:“看来刘头儿打出来的不是犁,是犁祖宗、犁神仙。俺家三代人全把自个儿卖了,也没法侍候的起这宝贝!”

    “你是叫拔都吧?”刘宗敏的注意力被那中年汉子吸引了过去:“你说的没错,这犁本就不是给一般小农准备的,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们,就算是种地,你们也种不过别人的,有了这犁,最多三年时间,河套就会变成塞上江南,从河上顺流而下的不再只是毛皮、羊毛、铁料和煤炭,还有谷子、棉花,还有麦子,大家都会有饭吃,有衣穿的!”

    拔都问道:“河套那儿这么好,为何不把那儿的地分给大家,让我们自耕自食呢,朝廷也能收些粮赋养军呀?”

    “分给你们?”刘宗敏奇怪的看了看对方:“就算把地分给你们,你们又哪来的种子、耕牛、农具呢?还不是要官府出钱接济?就算你们开垦了地,一家一户能耕种的也就五十亩而已,种出来的粮食多半还是吃到自己肚子里了,又有多少余粮缴纳?这等小户一家一家收起来耗费太多。而用得起这犁具的一家一户就能开垦三四百亩,若是多几个雇工还能开垦的更多,剩下来的粮食可就多了。你是不知道,这朝邑每年要多花多少钱买粮食养活你们,如果河套那边起来了,有多余的粮食运下来,朝邑这边可以省下多少银子呀!”

    “这个——!”拔都被刘宗敏这一番话弄得有点糊涂了,他犹豫了一下,问道:“刘头儿,我咋觉得您说的有点不对呢?即便按你说的,那些大户人家每家每户开垦的地多,打的粮食多,可他的粮食是他的,又不是官府的,难道官府还能把他打下来的粮食都收了去?如何能省朝邑这里的银子?”

    “这你就不明白了吧!”刘宗敏笑道:“同样是种田,那等大户人家种田和你们种田可不一样了,为啥大户人家能一个人顶你们十个人用?还不是有好的工具,牲口多?这些可都是要银子买的?他们哪里来的银子,还不是得用粮食换?我们朝邑的作坊用这些工具和他们换粮食,他们有了好的工具,可以种更多的田地,我们也能换到更便宜的粮食,这样岂不是两边都得了益处?”

    “可是人家工具和牲口花的银钱总有还完的一天,完了以后就不用出卖粮食换银钱了呀?”

    “这个——“刘宗敏被拔都给问住了,他摸了摸脑袋,苦笑道:”这俺就不清楚了,反正上头总有他的法子,能够让有越来越多的粮食从河上运下来!”

    “刘师傅,刘师傅,您咋跑这儿来了!”正当刘宗敏与那伙学徒说的起劲的时候,一个短衣褐衫的汉子飞跑了过来,一边跑还一边喊:“您不记得下午总兵大人要来,各场坊的头目都要在总号那儿集合吗?”

    “哎呦!我咋把这事给忘了!”刘宗敏猛拍了一下脑门:“大人还没到吧?”

    “我来的时候已经听说大人已经出门了,大伙儿都在总号门外迎接,就缺您了,索总办和汤老爷让我来找您呢!”

    “好,好!”刘宗敏正准备抬步,可一看身上的打扮,扭头便往回走,那汉子赶忙一把扯住,急道:“都这节骨眼上了,您还去哪儿呀?”

    “我这不是回去换身衣服吗!”刘宗敏抖了抖满是污迹的前襟,苦笑道:“你看我这一身打扮,见大人不合适吧?”

    正当此时,总号方向传来一阵鼓乐声,那短衫汉子一把扯了刘宗敏便跑,一边跑还一边喊道:“来不及啦,刘师傅,您就快跟我来吧,啥打扮也总比人没到好吧?”

    刘宗敏听到鼓乐声,知道是刘成已经到了,也顾不得身上衣着不合礼数了,带着有旧伤的腿脚,一瘸一拐的往总号那边跑去,速度倒也不慢。等他到了的时候,刘成已经到了,正被索罗孟和汤慕尧带着十几个当地的大商人士绅围在当中,已经混到造船厂厂长的刘祖德穿着一身长衫,一副浑身不自在的样子,站在一边,也不敢挤进去凑热闹。他正好看到侄儿这身打扮跑过来,赶忙抢上前去一把扯住刘宗敏低声骂道:“宗敏,你怎么这身打扮?”

    “禀告叔父,这不是来不及换衣服了吗?我刚刚在厂里教一群学徒手艺,忘了镇台大人来的时间了!”

    “这你也能忘?哪天不能教学徒手艺,非要这个节骨眼上?宗敏呀宗敏,你忘了自己现在是啥身份了吗?以为还是过去那个小铁匠吗?一点尊卑礼数都不讲!哎,我要给你活活气死了!”刘祖德气不打一处来,他看了看左右没人注意这边,将身上的长衫脱了下来,塞到刘宗敏手上:“穿上,动作快点,别让旁人看见!”

    刘宗敏一愣,问道:“那叔父您啦?”

    “我里面这身好歹不像你这幅破衣烂衫的样子!”刘祖德冷哼了一声:“再说这长衫穿在身上,浑身都不自在,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搁,还不如给你穿上!”

    听了刘祖德这番话,刘宗敏不由得忍俊不禁,赶忙偏过头去,免得让叔父看见。他三下两下将长衫披上,将里面脏兮兮的短衫遮住,才松了口气。正好看见刘成走出人群,向围着自己的商人士绅们拱手做了个团揖,高声道:“列位的盛情本镇台领了,刘某今日还有公事在身,过两日会在本官宅邸举办一次堂会,还请诸位赏脸前来!”

    众人赶忙纷纷躬身还礼,表示镇台大人的面子我们一定要给,两天后一定会到。刘成点了点头,对索罗孟道:“索总办,你便替我送一下诸位老爷吧!”

    “是,镇台大人!”索罗孟躬身领命,然后笑容可掬的引领着众人离开。看着这些人离去的背影,刘成这才松了口气:“这般场面上的客套当真是累死人!”

    凭借自己超凡手艺和管理才能,刘宗敏已经成为锻造厂第二号人物,而名义上第一号人物汤慕尧还有冶炼厂的一大摊子事情要管,实际上锻造厂已经是刘宗敏说了算了。凭借这一职位,他能够在长桌的末端有了一个位置,正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刘成。(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五章 计委

    这位传言即将封侯的宁夏镇总兵还身兼朝邑数十家作坊的后台老板,他所经营的生意之多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刘宗敏知道在工人中间传播着这样一个流言——总号那个占地十余亩的后院地下都是挖空的,里面堆满了“没奈何”(南宋大将张俊贪婪刻薄,家中白银堆积如山,为了防止被人偷走,张俊便让人将其熔铸成五十公斤一个的大银球,起名为“没奈何”,意思是小偷无法将其偷走,全都拿它没有办法)。作为一个高级管理人员,刘宗敏知道的比工人要多得多,他倒是觉得这流言虽然有些夸张,但距离真实倒也不远。而这位即将爬到大明武人顶峰的大富豪就坐在距离自己不到十步远的地方,即便坐着,依旧显得身躯高大,双腿修长、肩膀宽厚、小腹平坦,小臂裸露出的部分肌肉结实,显然手臂的主人习惯于舞刀弯弓。与习惯于留须的明代人不同,刘成将他嘴唇和下巴的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两颊的鬓须,与耳旁的头发连在了一起,一双眼睛明亮而又有神,仿佛能看到你的心底。

    “时间很紧迫,我们现在就开始吧!”刘成的目光扫过在场的人:“摇旗,你让人把住院门,除了索总办,谁也不许进来!”

    郝摇旗无声的点了点头,走出屋外,刘宗敏能够听到门外传来有力的口令和武器和甲叶碰撞的声音,这仿佛在提醒桌旁的每一个人坐在他们面前这个人的身份,刘宗敏下意识的垂下眼睛,避开刘成扫视的目光,只要对方的视线一刻落在自己的身上,他就觉得浑身上下不自在。

    “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十分重要,关系到洪阳号、朝邑、大明、我和你们当中每一个人的命运!我希望你们仔细听,认真听,然后牢牢的记在心里,一个字也不许泄露出去,为了我、为了洪阳号为了大明、也为了你们自己!”刘成的声音并不大,但里面带着一种奇异的特质,就好像坐在发出声音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铜锣,带有一种慑人的力量,直透人的骨髓。说到这里,他稍微停顿了一下,来确认自己方才那番话的是否达到了效果,当他看到每个人的眼睛里都流露出紧张和兴奋的光,不由得满意的点了点头。

    “很好,就是要这样,想必凯撒渡过卢比孔河的时候,与我此时的感受差不多吧!”刘成心中暗忖,他站起身来,绕着长桌来回踱步起来,这样他可以看清每一个人的后脑勺,而对方却只能背对着自己,这给他一种“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感觉。

    “你们很快就可以从塘报里知道:杨督师已经受召回京,升为兵部尚书、东阁大学士,由于首辅周延儒称病致仕,次辅温体仁受伤无法理政,杨大人便是新的朝廷首辅了!”刘成首先抛出了一颗炸弹,满意的从部下们的脸上看到了惊诧的神色,然后才继续说了下去:“在临别之前,杨督师与本镇台商议过,他升任首辅之后要让吕伯奇继任总督宣、大、山西军务兼理粮饷,而我转任大同总兵总理宣大二镇的练兵事宜,在宣大二镇练步队十六营,其甲仗器械衣服被装不由兵部发给,而是由朝廷出钱向我洪阳号购买!”

    刘成这席话无异于在热油锅里倒了一勺凉水,屋内顿时喧哗起来,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不敢相信的神色。当然如果这句话不是出自刘成的口中,恐怕就有人当面笑出声来了。刘宗敏冷静的观察着屋内的每一个人,从过往的经验,他知道刘成方才没有撒谎,这位大人更喜欢用真话来骗人。

    “汤慕尧,你是冶炼厂和铸造厂的头,你说说你的看法吧!”刘成低咳了两声,打断了众人的喧哗,向坐在自己右手边第二个位置的汤慕尧问道。这个已经有点发胖的年轻人脸上露出苦笑:“大人,不知道您什么时候要这十六个营的甲仗器械?”

    “这么大的事情,杨大人回到朝里怎么也好花半年的事情把前后关节都打通了,现在是一月份,就从七月份开始吧!”

    “七月份!”汤慕尧的脸色好看了些,他笑了笑:“那敢问大人一句,供货的速度要多快呢?”

    “一开始每个月半个营,半年后提快到每个月一个营!”

    “什么?”汤慕尧的脸色一下子又有变绿的倾向:“大人,以现在我们的产量,就算把其他的供货全部推掉,一个营的甲仗武器被装也至少得干三个月,而且巴图尔汗和和硕特汗那边也催的很紧,哈萨克人与布哈拉汗国建立了联盟,和硕特固始汗也派兵支援哲蚌寺和色拉寺,与藏巴汗开战了,两家都派了人在朝邑,就等在厂房外面,他们的货款都付清了,货一齐就要运走。”

    “那是你的事情,人手不够就招人,厂房设备不够就扩建添加!不是还有六个月的时间吗?“刘成的眼睛闪着无情的光:“反正六个月后,甲仗火器、弹药服装,一样也不能少!”

    “是,大人!”汤慕尧的额头上渗出了汗珠,他咬了咬牙,大着胆子说:“可是招人的话,要更多的平价粮食,这几年河南山西的粮食都吃紧,时有时无的,价格也贵的吓人!”

    “嗯,于老,你怎么看呢?”刘成的目光转向一直保持沉默的徐显明,徐显明站起身来,低声道:“汤会办说的不错,按照规矩,我们是依照花名册的计划屯粮的,每多招一个人,就要准备四百二十斤的毛粮,盐五斤,油六斤,还有布匹等等,这些都是计划内物质,如果市价高了就要公库出银子补贴,一下子要招新人,恐怕今年的预算就要赤字了!”

    刘成点了点头,为了管理手中的数十家企业以及众多的贸易商队,他建立了一个叫做计划委员会的组织,简称计委,任何一个生活在二十世纪后半叶和二十一世纪前十年的中国人听到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名字一定会有五雷轰顶的感觉,而在崇祯年间的刘成倒是不用担心有人揭穿自己的野心。与对外的贸易不同的是,刘成对于内部的经济往来完全是采用计划经济的那一套。打一个比方,如果刘成要建立一个铸炮厂,手下就要根据需求制定一个预算:需要若干干部、工人、若干土地、若干工具、为完成生产计划需要若干煤炭、铁料,将其一一列出,然后将工人需求的粮食、副食、住宿、布料列入计划之中。然后从已有的资源调配,工人凭票可以获得计划内的生活用品,而计划内的物质相对于市价是要便宜一些的,而且更加稳定。这样做有两个好处:1、刘成可以通过这个计划委员会控制着数十家骨干企业,而这些企业之间的经济往来无需通过现金结算,完全通过调配指令完成,他可以将资源向对军工和工业发展最为重要的金属铸造业、纺织业等方面倾斜,达到跨越式发展的目的;2、可以将有限的白银集中在手少数几个对外贸易的单位里,有利于集中发挥作用,由于内部不存在白银流通,各厂的管理者不过是计划的执行者,无法利用信息优势背着刘成中饱私囊。通过计划内物资供应工人也能在较低的现金收入的情况下达到较高的生活水平,不会遭到商人的盘剥。对于刘成的这个设想,徐显明一开始还有些不太相信能成,但随着深入下去,徐显明越来越感觉到了这个机构的恐怖之处,他有次私底下对刘成说:“莫说几十家企业,就算是一个国家,这个计划委员会也能管的好好的!”

    “你列一张追加预算表,过两天拿来给我看看!三万两够不够?”刘成问道,实际上他是通过预算表和物资分配表、收支平衡表等表格来了解和控制手下企业发展的情况的,与有数百个经济门类的近现代社会不同,明末的中国的商品经济还很简单,主要的经济门类也只有寥寥十余种,要不然就算刘成多长几个脑袋,也没法管这么多事。

    “是,大人!”徐显明欠了欠身子:“不过要追加多少银子的事情我也不知道,您也知道粮食不比别的,价格变动极大,真到了大荒年,多少银子都不够的。依我看,还是有一个我们自己控制的稳定粮食来源,并建立正常的粮食储备平准机制,才不会听凭那几个大粮商漫天要价!”

    听了徐显明的回答,刘成不由得哑然失笑,这位计划委员会的总办经过一年多的实践,已经成为了计划经济方式的脑残粉了,其表现就是能自己造的决不掏钱买,恨不得什么都用调配方式解决问题,而把省下来的银子都藏到总号的那间地下室里,铸成银币花,有时候刘成想要是给他换上一身灰色中山装,戴上列宁帽,上衣口袋上插上一支钢笔,俨然就是一个五十年代共和国的国家机关干部了。此时他心里不由得生出一种恶作剧的感觉,笑道:“徐先生说的是,像有一些关系到军国大事,国计民生的物质,我们必须建立自己的战略储备机制,不能听任那些商贾操纵价格,鱼肉百姓以自利,尤其是两白一黑,不,应该说是三白一黑,一定要抓在我们的手里,决不放松!”

    “三白一黑?”桌旁众人被刘成突然冒出来的新名词给弄糊涂了,不由得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跟随刘成最早,隐然身份也是最高的徐显明开口问道:“大人,敢问一句您说的三白一黑到底是什么呀?”

    “哦,是我说的太急了,没有解释清楚!”刘成自失的一笑:“三白就是粮食、棉纱和羊毛、还有盐;一黑就是煤炭,这四样东西要么是工厂里面必须的原料,要么是百姓生活起居一日不可离,一定要确保供应稳定。这一两年朝邑的工厂越来越多,人口也是越来越多,其中有不少是为我们工作的工匠、小工、文员、店里的伙计,他们没有种地,但衣食却一日也少不了,这个担子你要挑起来!”

    “是,大人!只是——”徐显明的额头上渗出了汗粒,他可是很清楚在朝邑刘成的工厂里有多少张嘴,仅仅在梳毛、纺纱、织布、制衣、这一行当里的工人就有两千余人,他们生产的各种布匹不但占据了西北、河南、山西、汉中的大部分市场,而且还远销叶尔羌、藏地、青海、漠南漠北甚至遥远的布哈拉、哈萨克、河中等地;其他冶金、锻造、机械、皮革加工、航运等行业也粗具规模,这些航运里计划内物质的人员总数已经超过了一万人,如果再加上他们的家属,考虑到当时战乱四起的状况,光是确保刘成口中说的“三白一黑”物质的供应就是一个很麻烦的问题了。

    “只是什么?有什么难处你只管说!”

    “是!”徐显明整理了一下思绪,沉声道:“您方才说的三白一黑,盐、煤炭、羊毛倒也还好说,毕竟煤炭只要从矿洞里挖就好了,朝邑靠着黄河,只要乘着冬天封冻前多运些在堆场就好了;盐的话一个人一年下来也就个几斤就够了,以大人您和河东盐道李大人的关系,也就是送几件贵重礼物的事情;羊毛更不要紧,能够像我们朝邑这样大规模梳毛、纺织的就一家,大人您又名震塞外,那些胡人想要买茶叶、盐、铁器也只有把羊毛什么的卖给我们。粮食就不一样了,这几年北方年景都不太好,余粮就那么多,而且都在当地士绅手里,世道不太平,价格低了他们宁可屯起来;价格高了我们受不了,实在是难的很!”(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六章 夜校

    “嗯,粮食的确是大问题!”刘成点了点头,徐显明方才那番话的确是老成之言。在古代社会县以下就是土豪的天下,尤其是到了明代,由于科举制度的逐渐完善和扩大,即便是未曾出仕的在乡秀才、举人乃至生员都拥有了这种或者那种的政治和经济特权,他们将这些特权和自家的实力结合起来,势力大的则反持官府;势力小者,则武断乡曲,鱼肉一方。到了明王朝的中后期,这一阶层实际上已经垄断了基层的行政与各种利益,即便是地方官员也无法违逆他们的意愿,甚至没有他们的配合,连政令都无法推行。任何一个外部势力想要做点事情,都不可能绕过当地这个阶层。比如随着朝邑工商业的发展,需要大量稳定的粮源供应,而刘成却无法通过到附近的产粮区去直接向农户收购余粮,因为通常来说收购粮食出售的生意是掌握在当地最大的粮户——通常来说也是最大的缙绅手中的,这些当地粮户们给出的价格不但贵,而且还很不稳定,因为稍微有点眼光的人都看出来乱世将至,开始囤积粮食准备应对。任何敢于无视他们存在的外来商人通常都会遭到暴力的威胁甚至杀身之祸。但实际上一般根本闹不到这一步——因为所在地的农民根本不敢向外来商人直接出售粮食,哪怕外来商人的价格要比那些缙绅家出的要高得多也没用。外来商人不过是一时的,而本地的缙绅却是一世、几世、甚至几百年的,这些土皇帝们有的是办法和时间惩罚那些敢于触犯他们“规矩“的可怜人。

    刘宗敏坐在长桌的末端,刘成与徐显明的对话他还不是听得全懂,但有一点他已经明白了,那就是朝邑缺粮食。虽然他与李自成一样,都是以俘虏的身份进入朝邑的,但不同的是他有一身打铁的好手艺,又有一个离散多年的叔父照应着。因此刘宗敏很快就在工厂里安定下来,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渐渐发现这里与其他地方的不同之处:一船船的矿石和煤炭被倒进几层楼高的炉子里,通红的铁水奔流而出;水力推动的机械将一包包羊毛变成一匹匹呢绒、将坚硬的铁条随意揉捏变成想要的形状;机器的轰鸣声、锻锤的敲打声、工人们的号子声,一切都显得那么鲜活有力。慢慢的刘宗敏发现自己喜欢上了朝邑,在这里他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和手艺养活自己,步步高升,甚至成为管理几百人的大头目,成为众人艳羡的目标,而不是像过去在流贼丛中那样,为了不饿死而将所到之处抢光、烧光、让人憎恶和恐惧。两种生活无异是天壤之别,因此当他发现自己可以为朝邑做点什么的时候,心中不由得感觉到一阵莫名的狂喜。

    “大,大人,关于粮食,我可以说两句吗?”

    一个声音将刘成从思考中惊醒了过来,他回过头只见长桌末端站起了一个黑塔般的汉子,穿着一件长衫,看上去有些别扭,正有些扭捏的看着自己。刘成耸了耸肩膀:“说吧,我今天来这儿就是为了听你们说的!”

    “是,大人,我发明了一种机械!”刘宗敏深吸了一口气,当事情转到他的本行时,他的声音变得流畅起来:“他可以让一个农夫顶十个人用,甚至更多!”

    “呵呵,刘大人要的是粮食,这年头还怕没种田的人?给口饭吃,愿意卖力气的要多少有多少!”长桌旁的马仁成笑了起来,他连夜从鄜州那边赶过来的,总算是挤进了这张长桌旁,自从刘成出兵漠北后,马家父子就觉得自家在刘成身边有些边缘化了,因此更是小心,唯恐被后来者排挤出去。

    “罢了,你只管说下去!”刘成摆了摆手,出于一种直觉他意识到这个黑塔般的汉子将会给自己带来惊喜。

    “是,大人!”刘宗敏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沉声道:“大人,我发明的其实是一种新式的犁,用四匹马牵引,一天便能够犁五六十亩地,一人便能抵得上十人使。我听说您打败鞑子后,占了河套大片的土地,那边的有大片的河滩地荒着,有了这个,不出两年就能变成谷仓,打下的粮食沿着黄河可以直接运到朝邑,咱们就再也不用为粮食操心了!”

    “新式的犁?有样品吗?”

    “有了,就在工厂后面的院子里,是我闲暇时自己造出来的!”

    “好,你先坐下,等到会开完了再去你那儿看看!”刘成满意的点了点头,其实他倒并不是太在意对方的设计如何,反倒更在意对方的加工和落实技术的能力,反正如果只论对未来科技发展的预见性和基础知识,在这个世界上还没人比得过自己,就看这刘宗敏能从自己身上吸取多少了。

    “多谢大人!”刘宗敏见刘成并没有拒绝,心中暗喜,赶忙坐下。

    “列位!”刘成回到长桌前,身体前倾,双臂撑在桌子的边沿,用一种充满热情的声音对众人道:“我也在这里向大家透露一个绝密的消息,杨大人入阁后将会开始加征新税,争取在五年内发动对东虏的进攻,解决辽东战事。而加征来的银子里,每二两银子里就有一两将流入到你们脚下的仓库里,用于支付新军甲仗的货款!而这里将代替兵部成为大明最大的兵工厂!“说到这里,刘成用力跺了跺脚,以强调自己的语气。桌子旁的每一个人都下意识的低下头,向地面看去,仿佛能够透过那坚硬的青砖和厚厚的泥土,看到下面堆积如山的金银锭。

    “我知道要达到这一目的,就必须把我们的生产能力扩大到现在的五倍;我也知道这意味着巨大的困难,原料、厂房、设备、还有熟练的工人不会从天上掉下来,与此同时,我们还不能放弃对盟友的支持,他们正在与敌人进行着艰苦的战争,没有我们提供的枪械、火药、盔甲,他们就会被击败,这意味着我们将失去大部分原料来源,还不得不腹背受敌!”说到这里,刘成稍微停顿了一下,灼热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眼睛:“但最后的胜利终将属于我们,过去的几年你们当中的每一个人都亲眼看着从无到有,从小到大,有了这一切,这不仅仅属于我,也属于你们当中的每一个人。水深人必没,人众事必成!没有什么困难不是头脑和汗水不能克服的,现在朝邑不过是陕西的朝邑,而五年后这里将是大明的朝邑,天下的朝邑!而你们也将会得到丰厚的回报,后世的子孙将以你们为荣!”

    刘成这番有些突兀的话激发了众人的热情,或者说刘成话中那黄金色的未来迷住了绝大多数人的眼睛,大明未来新税的一半、超过兵部成为最大的兵工厂,如果这些话不是出自刘成的口,他们是绝对不会相信这是真的。即便如此,马仁成还是颤抖着问道:“刘镇台,这是真的?”

    “如果我们做成了,这就是真的!”

    “我明白了!”马仁成的脸上现出了一丝病态的嫣红,他站起身来:“大人您放心,我马上就回鄜州去,只要是陂唐局的人,来年的余粮我会都送到朝邑来!”

    “那就拜托了!”刘成点了点头:“还有河套那边开垦的事情,我希望令尊能够出面,多拉一些缙绅来,共襄盛举!”

    “大人请放心,我回去后就告诉家父,大人的事情,他一定会全力支持的!”马仁成拱了拱手,走到门口又停住脚步:“不过这件事情我现在可以透露一些给家父吗?”

    刘成稍一犹豫,点头道:“令尊是个知道轻重的人,告诉他也无妨,反正这件事情肯定会在朝廷上掀起轩然大波的,无非是早几个月,晚几个月的事!”

    就好像一个上足发条的玩具,会议结束之后,每一个人都飞快的行动起来,上司话语中透露出的美好前景让他们的心中充满了动力。当刘成最后一个走出会议室,已经有三分之一的人跑出院子了。刘成跺了跺脚,对站在自己身后的郝摇旗道:“摇旗,你觉得他们能做到吗?”

    郝摇旗用他那双略带褐色的眸子看了看那些人们,拍了拍腰间的刀柄,用低沉的声音道:“大人,如果让他们真正明白后果的话,他们就能一定做到!”

    听到心腹的回答,刘成惊讶的看了郝摇旗一眼:“看来我倒是屈才了,嗯,必要的时候可以让你来代替汤慕尧!”

    院子里空空荡荡,刘成站在那具奇怪的犁旁边,听刘宗敏讲解他新发明的各种优点,别看他平日里沉默寡言,但遇到自己喜欢行当,立即就变得健谈起来,当最后说完之后,刘成却一直保持着沉默,这让刘宗敏有些忐忑不安,最后他还是小心的问道:“大人,您觉得这犁如何?”

    “我不知道!我不是农民,没有种过田!俗话说是骡是马要牵出来溜溜!这种事情光看是看不出什么来的!”

    “那是自然!如果可以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去河边试一下!”刘宗敏说。

    “先不提这个了!我问你,你做这玩意用了几个人?一共花了多少时间?”

    “四个人,我还有三个学徒,因为都是在休息时候的缘故,从头到尾大概花了半年时间!”

    “半年?”刘成叹了口气:“刘师傅,你应该算是我手下最好的铁匠师傅了吧?”

    “不敢当!”刘宗敏也不知道为何刘成突然夸奖自己的手艺,不过这总不会是坏事:“工厂里面比小人手艺好的也还有,只是大人不知道而已!”

    “嗯,就算不是最好的,也是最好的几个之一了吧?俗话说名师出高徒,你那三个徒弟的手艺想必也不错!可就做这么个玩意,你们就花了这么长时间,光是工时就吓死人了,你让我如何敢做?”说到这里,刘成叹了口气:“刘师傅,你要明白一点,你现在已经不再仅仅是个铁匠师傅,还是这锻造车间的头儿,手下大大小小有几百号人,你即便浑身是铁,又能打几颗钉子?让所有人都能上手,才是真好!”

    “是,大人!小人一定加紧培训学徒,让大家都有一身好手艺!”

    “哎!”刘成失望的叹了口气:“我的意思不是让你把每个工匠的手艺都练到你那种水平,有些东西是要讲天赋的,你手下那些工匠就算练到死,也没几个人能练到你这种水平,难道他们就不干活了?你现在一个月挣四十多个银币,要是只有你才能一下一下才能打出来,这玩意谁用得起?我的意思是你的心思要花在怎么才能把要做的东西分解开成简单零件,让普通工人也能用机器打制,然后拼接起来,这样才能把成本压下去,让大家都买得起。”

    听了刘成这番话,刘宗敏恍然大悟:“大人的意思就和鸟铳一样?”

    “没错,就是那样!”刘成见手下总算明白自己意思了,才松了口气,这就是古代工匠文化水平低的坏处了,的确他们能够制造出许多巧夺天工的物品,但却无法把自己的经验和技能上升为理论,然后回馈实践:“刘师傅,你现在管着几百人,将来你会管着几千人,甚至上万人。怎么样让这些人造出来的东西相互拼合,不出废品、少出废品?就得定一个规矩,大家都按照这个规矩来造东西,而不是自成一套。你要把这个规矩落在纸上,然后用来教育新的学徒,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不光是手艺好就够的!这样吧,我给你请几个先生来,先从看书认字开始,然后是算数,每天吃了晚饭后就去先生那儿,把你们厂里二十五岁以下的工人也一起带上,我给你三个月时间,每个人至少会读会写四百个常用字,会五十以内的算数才算过关!”(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七章 烽火台

    “多谢大人!”刘宗敏双膝一软,跪了下去,眼角湿润了,他万万没有想到刘成居然打算自己出钱请先生教工人们读书。古代的劳动人民不是不知道读书识字的重要性,恰恰相反,相比起现代人来说古代劳动人民对知识更加饥渴,他们将读书学习视为提升社会阶层的最便捷途径,之所以识字率那么低只不过客观条件不允许而已。

    “罢了,你起来吧!”刘成赶忙伸手去扶:“这件事情早就应该开始搞了,只是我实在是太忙了,没有时间管这么多。这样吧,我会拨一笔钱到徐显明那儿,专门搞工人教育的,就叫夜校基金吧!课程的安排上让他征求一下你的意见,四书五经就不要用了,你们读书不是为了考秀才,要结合生产实践,要有用!”

    “是,是,是!”刘宗敏站起身来,他的两腿还是有些发软,就好像踩在棉花里一样,刘成方才说的那些话,他大部分都听不明白,不过有一点他听懂了,总兵大人要让自己参与到让工人们读书识字这件事情里面来,他咬了咬牙,用极其坚定的语气说:“大人您放心,这件事情我刘宗敏一定给您办好了,哪个王八犊子敢不好好学的,老子就先打断他的狗腿!”

    “这个,刘师傅你也不必这么粗暴,这件事情还是要以自愿为主,为了读书识字打人就说不过去了!”刘成被刘宗敏弄得有点哭笑不得,他可不希望为了读书识字的事情让刘宗敏打伤几个人,按照历史上对这位汝侯性格的记载,这事他还真有可能做的出来。

    “是,是!”刘宗敏习惯性的低下头,心中却暗想传闻这位总兵大人杀伐果决,是个极厉害的人,却想不到平日里这么心软,小时候私塾里背不出书都要挨先生的打,何况还是公家出钱请先生教工人读书,要是再不用心打断腿也不冤呀!

    见刘宗敏没有坚持,刘成松了口气,他正准备再说几句场面话就回去,从外面进来一个神色匆匆的亲兵,跪下磕了个头道:“大人,杭州那边有紧急军情!”

    “杭州?紧急军情?”刘成神色立即变得严肃起来,他从郝摇旗手中接过书信,草草的浏览了一边,脸上泛出一丝冷笑:“连大员的事情都要管,郑芝龙这厮的手伸的好长呀?”

    一个月前,大员港。

    海浪的拍击着船舷,木材和绳索嘎吱作响,船帆绷紧,水手和船长的吆喝声传入耳朵,每一种都如自己的心跳那么熟悉,那么令人安心。郑彩捋了一下胡须,踌躇满志。

    由于是郑芝龙的同族兼同乡,虽然加入郑芝龙集团的时间已经比较晚了,也不属于“十八芝”结义的成员,但郑彩在集团内部地位上升的很快,短短几年时间功夫,他就已经做到了安平守备的位置,这既有郑彩本身的才能和努力,也有郑芝龙的栽培和偏袒。在当时,明末的海商集团是一个十分封闭、内聚性和排他性都十分强烈的社会,每个小集团的核心几乎清一色都是由首领的亲族或者同乡组成,一个外来者不管多么出色,都无法进入集团的核心层。这倒不是当时的海商首领们特别偏心,而是由当时海上社会的特点决定的,因为在海上每一个船长都是粗暴的独裁者,享有说一不二的权威,在这个法外之地集团首领又无法使用世俗的权威来控制部下;而十七世纪的南中国海是由**裸的丛林法则统治的世界,唯一的规则是胜者为王,唯有凝聚力最强、最能保持团结的集团才能在这个残酷的世界生存下来。这两种相互矛盾的因素迫使海商们不得不在自己的族人和同乡中选择部下,郑芝龙也不能免俗。但郑彩的野心并不止于此,用不着多么长远的眼光,他就能看出乱世即将到来,横行海上、拥有雄厚实力的郑氏集团已经成为朝廷在东南沿海唯一可以依仗的干城,加官进爵、甚至割据一方都不是不可能的,而郑彩自身也能借此步步高升。因此他在得知大员港的荷兰人遭到这支自称是官军的势力围攻时,他便向郑芝龙力陈应当立即出兵干涉,台湾作为郑氏集团的退路和后踞,可以容忍人力资源匮乏、不过是前来贸易求财的荷兰人暂时占据,却决不能让第三者插手,引来无穷后患。郑芝龙在经过仔细斟酌后决定让郑彩率领数十条大船、三千人前往大员,让其见机行事。

    “见机行事,哼!”郑彩冷笑了一声:“大哥这几年官越当越大,胆子却越来越小了,官军又怎么了?难道咱们以前没打过?把手都伸到大员来了,好大的胆子,就算把他们都杀了,报上去说被红毛夷所败,朝廷又能赖我何,无非是熊大人那边多送点礼物,让他们打笔墨官司而已?”

    站在郑彩身后的王大成不敢搭话,他伸手在额头上搭了个凉棚,向远处望去,突然低声道:“大人,绕过前面那个伸出来的海角就到大员了!”

    “噢?”郑彩顺着王大成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林木茂密的陆岬深入大海,遮挡住了他的视线,长满马尾松的峭壁之下,是一个平静的港湾,在峭壁上有一个土丘,土丘的顶部是一个烽火台模样的建筑,一缕笔直的狼烟正从顶部冉冉升起。郑彩的眉头皱了起来,他一把将王大成扯了过来,指着那烽火台问道:“那上面是什么?平时有人住吗?”

    “那上面?”王大成目瞪口呆的看着正在升起的狼烟:“禀告大人,那儿过去什么都没有呀,这里和大陆不同,让生番抓住了只有死路一条,他们也不要钱,就吃你的肉、割了脑袋挂在村口风干了吓人,没人敢孤零零的住在这种地方的!”

    “该死的!”郑彩恨恨的骂道,若是这王大成说的不错,这烽火台显然是那些正在围攻大员的势力所建的,对方都把烽火台修到这里来了,恐怕已经在围攻战中占据了相当大的优势,甚至已经拿下了热兰遮城,这对于郑彩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郑彩想了想:“你说,这附近有什么上岸泊船的好地方?”

    “附近?”王大成想了想:“要说上岸泊船,最好的地方就是大员湾了,上下几日的水程里也就那儿可以避风泊船了。”

    “废话,要不然荷兰人也不会选这儿了!”郑彩厌烦的摆了摆手:“我是问哪儿能将就的,不然总不能让大伙就这样漂在海上吧?”

    “是,是!”王大成挠了挠脑袋:“大人,要不就停在那烽火台下吧,那边有一条小路直接通到海边,水深也够,海岬也能挡风,就是地方小了点,恐怕容不下这么多船!”

    郑彩顺着王大成手指的方向望去,瘦长的海岬就好像一条伸出的手臂,将一方水域揽在怀里,大部分风和海浪都被挡在外面,绝大部分岸边都是陡峭的岩壁,但在海岬的根部,有一条小路延伸到了水边,形成了一个天然的码头,看样子应该是当地的土人装卸渔获用的。凭借他的好眼力,郑彩能够看清海面下礁石和鱼群,这里是个好渔场,而且礁石距离海平面至少有三四丈,这足以让最大的船停泊。但正如王大成所说的,地方太小了,最多只能容纳一半的船停泊!

    “这附近没有其他的地方了吗?”郑彩问道。

    “其他地方还不如这里呢!要么是水浅,要么是没有避风处,要么附近没有淡水,还有的就是在生番的地盘上,听说北边的数十个生番村社已经共同拥立一个叫做大肚王的番王,有数千壮丁。那些生番蛮横的很,只要是外邦人进了他们的地界,便要抓了拿去杀了祭神,我们还是莫要招惹他们的好!”说到这里,王大成的脸上显露出恐惧的神色。

    “大肚王?有数千壮丁?”郑彩的脸上显露出又是惊讶又是鄙夷的神情:“这些蛮子平日里自相残杀都是来不及,怎么能结成这么大的集团?连番王都有了!”

    “谁说不是呢!”王大成叹了口气:“这件事情倒是和荷兰人有关,四年前热兰遮城的有个荷兰传教士去北边的生番那边传教,同行的还有一个商人和四五个护卫的士兵,结果不知道怎么搞的,那传教士和一个村社起了冲突,放枪打死了不少番子,可到底番子人多,最后荷兰人还是输了,那传教士和商人也被番子给拿住了,剥皮挖心。大人您也知道这些红毛番子行事最是蛮横,自然不会干休,跟着就派了兵去将那个村社上上下下都杀了个干净,又一把火将村子烧成了白地,连蛮子的神社也没放过,还在原址上竖了个十字架!这可就捅了马蜂窝了,大人您也知道那些生番虽然整日里你杀我、我杀你,吃肉割头也都是寻常事,可对于各家的神社却是十分小心的,莫说是烧了,就连吐口唾沫都不敢的。荷兰人这一干就把所有人都得罪了,没多久那边几十个村社就聚拢起来,各村的萨满长老商议应当如何应对。那大肚王本是蛮人中的豪杰,勇力过人在各村社中极有威望,当即站出来号召个村社联合起来抵抗荷兰人,尤其是传教士。于是众人便推举他为大肚王。此人继位之后便下令各村社之间以后不许私斗,若有仇怨便在神社面前听候他的裁判,北边的村社已经这几年都没有自相厮杀了!”

    “这等大事你为何不早些禀告,拖到这个时候才说?”听了王大成这番话,郑彩的脸色变得愈发阴沉,他的见识自然比王大成要远得多,知道这些生番数量众多、剽悍勇猛、悍不畏死,对当地地形又十分熟悉,无论对于汉人移民还是西方殖民者都有很大威胁,只是过去他们之间不相隶属,自相残杀,将大部分力量都消耗在内斗上了,汉人移民和西方殖民者才能采取分而治之的策略加以征服蚕食。而现在这些生番中已经出现了统一的豪杰,这对于将台湾视为己方退路的郑彩来说无疑不是什么好消息。

    “大人是说大肚王的事情吗?”王大成莫名其妙的抬起头,看到郑彩目露凶光,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赶忙低下头去:“这个,这个——”

    “算了!”见对方这幅样子,郑彩也清楚想让这等庸碌之辈明白这些无异于登天,他摆了摆手,对身后的船长下令道:“传令下去,大船在湾子连靠岸,小船在外面下锚,弟兄们上岸扎营!”

    普罗民遮城。

    两丈高的城墙将所有的房屋连成了一片,形成了一个封闭的区域,在城墙的外面是壕沟,原本荷兰人居住的商馆的大门被拓宽,作为进出的大门,城墙上有门楼,两边各有三座射楼。门楼两侧的城墙上依旧能够看到当初被杜固指挥的明军炮弹轰击的痕迹,当时明军的选锋就是从这个打开缺口,杀进荷兰人的商馆里,迫使里面的商人和雇佣军投降的。而此时这里已经换了主人,杜固已经将这里作为大营,他甚至打算在击败荷兰人、控制大员港之后将这儿建成控制整个南台湾的基地,虽然在沙洲上的热兰遮城更加险要、也更容易控制进入海湾的入口,但那儿的土地面积有限、而且台湾是一个多台风的地方,相比起沙洲上,位于陆地上的普罗民遮城要安全得多。

    “什么,长臂岬那边的烽火点着了?”杜固惊讶的从地图上抬起头来:“是荷兰人的援兵来了?这也太快了吧?”

    “这还不清楚,烽火台上的人还没回来,一切只有等他回来亲口询问才知道!”林河水的脸色也不太好看,相距那个荷兰船逃出海湾的夜晚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从老水手口中询问的针路推断,即便一切顺利的话那条荷兰快速帆船现在也就刚刚赶到巴达维亚,荷兰人的援兵赶回来还早着呢。但在战争中什么都可能发生,也许人家在半路上正好遇到某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船队,直接掉头杀回来了呢?(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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