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惊涛裂岸(五)独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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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过东方不败,段誉怀揣着曲谱,异常兴奋地向自己房间走去,只盼能连夜钻研这《笑傲江湖之曲》,早日同神仙姊姊琴箫合奏。
忽觉有人从身后急速靠近,当即运起“凌波微步”,向左侧闪身连踏“蹇”﹑“解”﹑“损”﹑“益”﹑“夬”﹑“姤”六位,那人便扑了个空,向前冲了几步,方才站定,转过身来低声笑道:“段小子,你要死还是要活?做我师父,是死师父,做我徒儿,是活徒儿!”却不是南海鳄神是谁?
段誉一见是他,就笑道:“岳老三,原来你改变主意,不想做我徒儿,要做乌龟儿子王八蛋了。”
南海鳄神道:“谁说的?我是岳老二,你不要叫错了。再说了,你只要先磕还我八个响头,将我逐出门墙,不要我做徒儿了,然后再向我磕八个响头,拜我为师。咱们规规矩矩,一清二楚,那我就没乌龟儿子王八蛋的事。”
段誉哑然失笑,摇头道:“我不干!我早已说过,我段誉一生之中,就只有一个师父,那就是东方不败。除此之外,断无第二个师父。你答应过我师父,拜了我为师,也绝不能抵赖!总之,我宁可死,也绝不会将你逐出门墙,更不会拜你为师!”
原来就在今日南海鳄神养息期间,他想出了“妙计”,只道可以“规规矩矩、一清二楚”的手续完备,就可化徒为师。过了大半天功夫,直到晚上,他被封的气海,才自行解开。
他一得以内力运行如常,便奔向王府找段誉,岂知对方宁死不磕十六个响头,盘算了半天的如意算盘全然打不响,不禁大感彷徨,只有骂道:“呸,你武功那么差劲,怎么能做老子的师父?”段誉道:“谁说我武功差劲的?”
南海鳄神冷笑道:“呵呵,你要是武功高强,那天为何会被我擒去?”
段誉一听,想起三日前自己被擒入万劫谷一事,不由得怒道:“哼,好不要脸!我虽然得蒙高人指点武功,但之前从未当真跟人动手打过架,毫无临敌经验。当日你们突施偷袭暗算,还四个打我一个,这才把我抓去。有本事,咱们今天明刀明枪地来个单打独斗!”
南海鳄神两眼一瞪,怒喝道:“臭小子,你说谁不要脸?明刀明枪就明刀明枪,单打独斗就单打独斗,我岳老二惧你何来!”
段誉正色道:“好,不过我可有言在先,我新学的几套功夫,均是我师父的绝诣。我初学乍练不到两月,未必领悟了其中的精要,若不能将你击倒,那是我学艺未精,并非我师父所授武功本身不行,这一节你须得明白。”
南海鳄神听了,不怒反笑,点头说道:“哈哈,好得很,好得很呐。小子,看你如此这般回护自己的师门,便知能当你的师父真是大有福气,我更是非要把你纳入我南海派不可!接招吧。”
跟着踏上一步,呼地伸出鸡爪般的右手爪,往段誉胸口凌厉一抓,这一招神速如奔雷闪电,爪到中途,左手又是一爪,更加迅捷地追上,后发先至,抓向段誉面门,招术诡异,实所罕见。
段誉自得东方不败传授武艺之后,一个多月中,始终在默想各种招式的道理,每日苦练不辍,见南海鳄神左爪击到,当即将所学的“凌波微步”和“太极拳”默想了一遍,步履“噬嗑”﹑“贲”﹑“剥”﹑“复”﹑“无妄”,有若飘风,躲过他势大力沉的两击,左掌毛手毛脚地抓住了他胸口“膻中穴”,南海鳄神只感胸口一窒。
同时段誉右手已经探出,抓住南海鳄神肚脐上的“神阙穴”,两手一齐发力,使出太极拳中一招“揽雀尾”,右脚实,左脚虚,运起“挤”字诀,粘连粘随,将他身子倒举,向前一推,南海鳄神就身不由主地飞了出去。
南海鳄神倒也应变奇速,半空中反手朝地上一抓,“嘣”地石屑纷飞,直把地面抓出五道深痕,消减了大半力道,才止住去势,右脚着地,左脚跟着跨出了两步,勉强立定身形。
被段誉这一套连环击打飞,南海鳄神并没受伤,但已急怒攻心,一个转身,左手右臂就又向段誉交替抓去,快爪连攻,臂影晃动,便似有数十条手臂、数十只利爪同时击出一般。
刚才那一招“揽雀尾”,乃是段誉自学会太极拳以来首次和人动手使出,得手后他正准备高兴一番,却不想南海鳄神再次杀到,一惊之下,手忙脚乱地挥掌迎击。
段誉不会其它拳脚功夫,所以招招都使东方不败所传太极拳的拳招,白鹤亮翅、搂膝拗步、手挥琵琶、进步搬拦锤,待使到一招“如封似闭”时,如抱圆球,刹时间悟到了太极拳旨中的精微奥妙之处,这一招使得犹如行云流水,潇洒无比,将南海鳄神直直荡了开去。
南海鳄神接连两次被段誉打退,又惊又怒,突然间大声狂吼,运劲于背,右爪猛挥,向他腰腹的要害急抓过去,已顾不得这一招倘若抓得实了,这个“南海派未来传人”便会遭开膛破肚之祸。
不料段誉双手一圈,又像抱了个大圆球般,用一股雄浑无比的力道组成了一个漩涡,只带得南海鳄神在原地急转七八下,如转陀螺,如旋纺锤。
南海鳄神好容易使出“千斤坠”之力定住身形,却已满脸涨得通红,狼狈万状。
段誉看见他这副德性,忍不住笑了起来,说:“哈哈,南海鳄神,我瞧你既不该叫岳老二,也不该叫岳老三。”南海鳄神奇道:“那我该叫什么?”段誉笑道:“应该叫‘岳老转’啊!哈哈哈。”
南海鳄神听出他是在讥讽自己刚才的窘态,只气得脸色自红转青,大声怒吼,纵身扑上,使出平生绝学,左手或拳或掌,变幻莫测,右手却纯是手指功夫,拿抓点戳、勾挖拗挑,五根手指如判官笔,如点穴橛,如刀似剑,如枪似戟,攻势凌厉之极。
段誉太极拳拳招未熟,又不会别的手上招数,登时无从抵御,慌乱间嗤的一声,衣袖被南海鳄神撕下了一截,只得展开“凌波微步”,急奔闪避,暂且避让这从所未见的五指功夫。南海鳄神吆喝追赶,却哪里及得上对手脚下“凌波微步”的变化无方、飘逸绝伦,接连十余爪,尽数落空。
段誉一面躲闪,心下转念:“我只逃不斗,岂不是输了?为了神仙姊姊,我要成为聂政那样的大侠士,绝不能输!”
此刻在他心中,自己仿佛已经不再是什么镇南王世子段誉,而是一代大侠聂政,顿时一股勇气伴着一股豪气充溢胸间,似乎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一下子变得更加高大了起来。
当下也不退回,原地转身,双手一挥,直接摆了一招太极拳“转身摆莲”的架式,借力打力。南海鳄神右手一爪抓向对方肩头,却不知如何给他连拉带拖,噗的一响,竟抓中了自己左手上臂,只痛得眼前金星直冒,一条左臂几乎提不起来。
南海鳄神又痛又怒,喝问道:“这是什么妖法邪术?”刷刷刷连攻三爪。
段誉纵身避开,朗声答道:“这可不是妖法邪术,此乃我师父的正宗武学,太极拳是也!”
眼见南海鳄神又长臂疾伸,双爪又到,段誉再使出太极拳来牵引推移,嘣的一响,南海鳄神的十根手指竟插进了段誉房间外的一堵院墙之中,深至指根,一时竟拔不出来。
段誉接触武学不过两月,此前几乎未和人动手过招,将太极拳运用于实战之道,一窍不通。是以临敌时手上的招数不能收放自如,心中还得虚想着那太极图圆转不断、阴阳变化之意,遇见南海鳄神受困的绝佳战机,也不知上前出招相击,决定胜负。
南海鳄神的十指好不容易得以解脱,一扭头看到段誉站在那儿自言自语,一副好像还在领悟拳招的样子,冷笑道:“嘿嘿,临阵悟招,未免太晚了吧?”
段誉闻言,双眉上扬,朗声说道:“不晚,不晚,正好用来打你这头赖皮鳄鱼。”说着转过身来,右手圆转向前,朝南海鳄神面门挤去,正是太极拳中一招“上步七星”。
南海鳄神右手五指并拢,成刀形斩落,段誉“弯弓射虎”,连消带打,双手成圆形捺出,这一下变招,果然体会了师父所教“圆转不断”四字的精义。
随即左圈右圈,一个圆圈跟着一个圆圈,大圈、小圈、平圈、立圈、正圈、斜圈,一个个太极圆圈发出,登时便套得南海鳄神跌跌撺撩,身不由主地立足不稳,犹如酒醉昏迷。
突然之间,南海鳄神两手左右开弓,十指猛力戳向段誉头颅两侧。段誉向后退了两步,躲开了来爪。
未待南海鳄神将两爪收回,段誉使出一招“退步赛通臂”,左手高,右手低,一个圆圈已将他两臂套住,“北冥神功”的内劲使出,向后一拉,自己身子则向左侧一闪,顺势绕到他身后,双掌拍向他背脊,随后只听得“哐当”一声,南海鳄神的整个身子便如弹弓射出的弹丸一般,砸在了院墙之上,那墙登时塌了半边。
而南海鳄神也真了得,倒在碎石堆中不一会儿,略一运气,便即跃起身来,从头到脚,一身沙石,正宗的“灰头土脸”。他眯着一对豆眼凝视段誉,脸上神情古怪之极,既诧异,又伤心,更气愤。
段誉拍完那两掌,便即单鞭而合太极,神定气闲地站在原地。这时冲过来几名被刚才的响声惊着的王府卫士,见到眼前的情势,便欲上前拿下南海鳄神。
段誉知道他们几个绝不是南海鳄神的对手,忙阻止道:“几位大哥,他是我徒儿,并非什么刺客。刚才我和他正在切磋武艺,不小心弄出些响动,惊扰了各位,还请原宥则个。”
那几个侍卫听他都这么说了,虽然将信将疑,但也不便再问,只好向他躬身行礼道:“哪里哪里,世子殿下,您和您徒儿接着练,我们就不打搅了。”说着便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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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惊涛裂岸(六)幽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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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誉应付完卫士,转身见了南海鳄神的模样,不由得笑出声来,打趣地问他道:“怎么样,为师的武功高不高强?徒儿你服不服气”
南海鳄神很不情愿地拱手道:“师父武功高强,弟子服气。”
段誉笑道:“哈哈,那就好。时候不早了,没什么事的话,徒儿你就快回去歇息吧。”
南海鳄神道:“那好,师父请早点歇息,我还得快回万劫谷杀了钟万仇。”
段誉奇道:“为什么要杀他?”
南海鳄神道:“他不可不杀,否则岳老二在江湖上一辈子抬不起头来,人人都瞧我不起。”
段誉继续道:“那是什么道理?快说来听听。”
南海鳄神道:“那钟姑娘是我师娘,已长了我一辈,她的老子便长我两辈。太师父武功高强,相貌英俊,气度不凡,长我两辈,还且罢了。他//妈/的,钟万仇是什么东西,怎能长我两辈?我非杀了他不可。”
段誉斥责道:“徒儿,为师可不许你以后再胡乱杀人,听到没有?再说了,我已不娶那钟姑娘了,她也就不是你师娘。这样一来,钟万仇也就高不了你两辈,你也用不着杀他了。”
南海鳄神喜道:“真的?那太好了。但云老四说,他要去抢钟万仇的老婆来做老婆,是顾念‘四大恶人’的义气,完全为我出力,奋不顾身,勉为其难!”
段誉更加奇怪,问道:“那是什么道理?”
南海鳄神答道:“原本师父你要是娶了钟姑娘的话,钟万仇的老婆,就是我师娘的母亲,也会长了我两辈。倘若云老四抢了她来做了老婆,那就是岳老二把弟的老婆,是我的弟妇。她的女儿就比我低了一辈,是我的侄女。你是我侄女的丈夫,是我的侄婿,也比我低了一辈。那时候我叫你师父,你叫我姻伯,咱两个不是两头大吗?哈哈!这法儿真妙。”
段誉听罢,哈哈大笑,但转念一想:“哎呀,不好。那云中鹤要去为难钟姑娘的娘亲,我得去阻止他。”
便对南海鳄神道:“眼下我不娶钟姑娘了,你也不用杀钟万仇了,那么你四弟也不用抢他老婆了。快走,快走,咱们赶紧去拦着你四弟,别让他打着为了你岳老二的旗号去抢人家老婆。”
吩咐人备好马匹,同南海鳄神一道,策马向万劫谷飞驰而去。
一进万劫谷,南海鳄神就带着段誉赶到钟万仇夫妇的卧室,在房外眼见钟灵钻进了一个地道,云中鹤也要跟着进去。
段誉怕云中鹤对钟灵不利,运起“凌波微步”跨出“讼”﹑“师”﹑“比”﹑“小畜”﹑“履”几位,抢到他身前,张开双臂一拦,大喝道:“休得对钟姑娘无礼!”
追了钟灵好一阵子,云中鹤此刻已是色//迷心窍,欲//焰高涨,也顾不得眼前这人是不是东方不败的徒弟了,伸手一把抓住他胸前的衣衫,大叫一声:“你给/老//子/滚!”说着就欲将段誉向旁边一推。
岂料最后一个“滚”字甫一出口,云中鹤随即脸色大变。
原来云中鹤右手中指尖正好靠在了段誉胸前的“俞府穴”上,中指尖端的“中冲穴”属“手厥阴心包经”,段誉被他一抓,心里一惊,不由自主地运起了“北冥神功”。
得蒙东方不败的传授,段誉已然习得帛卷上三十六幅图的全套功法,浑身上下两千多处穴位皆可吸取他人的真气。
而他现在又不能纯熟运使“北冥神功”,无法同时控制哪些穴道吸功,哪些穴道不吸功,情急之下那么一发功,几乎全身的穴位都在吸功。
如此一来,云中鹤的内力立即顺着“手厥阴心包经”倾泻而出,被段誉吸去。南海鳄神见状,出手一把扣住云中鹤的手腕,喝道:“老四,放开我师父。”
哪知自己右手食指尖端“手阳明大肠经”上的“商阳穴”恰恰与云中鹤手腕上的“外关穴”连在了一起,于是乎,自己体内的真气就循着其“手少阳三焦经”流入他的丹田,又从丹田流出,沿他手上“手厥阴心包经”进入段誉的“俞府”大穴。
段誉、云中鹤、南海鳄神察觉内息有异,同时吓得魂飞魄散,异口同声地大叫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一旁坐倒椅中的钟夫人甘宝宝闻言,却以为他们是在问自己这是怎么一回事,心中一惊,喃喃地道:“这……这是……”
其中的“这”字,指的却是今晚早些时候,自己正在追忆往昔与段正淳的甜蜜时光,独自流泪叹息,呼唤着他的名字,他竟突然揭开地下木板,从自己卧室里不知哪里来的一条地道中钻了出来,低声道:“亲亲宝宝,是我!”
甘宝宝见段正淳真的出现在自己房中,登时又惊又喜,身子颤抖,晕了过去。
段正淳抢上去将她搂住,忙捏她人中。甘宝宝悠悠醒转,发觉自己正身在段正淳怀中,而他正在亲自己的脸,欢喜得便似全身都要炸了开来,低声道:“淳哥,淳哥。”段正淳紧紧抱住她温软的身子,在她耳边低声道:“亲亲宝宝!”
突然门外有人粗声喝道:“谁?谁在房里?我听到有男人在说话。”正是钟万仇的声音。
段正淳和甘宝宝都大吃一惊。甘宝宝大声道:“是我,什么男人、女人,又在胡说八道了!”
钟万仇一推房门,发觉房门内闩,但在窗外已见到一个男子的影子,便大叫:“房里有男人,我见到了!”
等不及叫妻子来开门,砰的一声,抬脚向门踢去。幸好门闩牢固,房门一时没给踢开。段正淳轻轻挣脱甘宝宝的搂抱,钻入地洞,放好了洞口木板。
钟万仇再次踢门,终于将其踢开,手提大刀冲进房来,却见房中只有甘宝宝一人,忙到衣橱、床底、门后各处搜寻,别说没男人,连鬼影也没半个,心中大奇。
甘宝宝怒道:“你又来疑神疑鬼,不如一刀杀了我!”
钟万仇忙抛开大刀,赔笑道:“夫人,是我眼花,莫生气!”
突然门外脚步声急,钟灵大叫:“娘,娘!”飞步抢进房来。跟着云中鹤的声音叫道:“你逃到天边,我也要捉到你。”快步追了进来。
原来今天中午,钟灵被段誉从云中鹤手里救了出来,她爹把她抱回万劫谷。当时她疲累万分,到自己房中倒头便睡。
睡到半夜里,只听得云中鹤大呼小叫,一间间房挨次搜来,又来捉她。她忙起身逃入母亲卧室,云中鹤也跟着追到。
钟灵叫道:“爹,这恶人……这恶人又来抓我……”她逃避云中鹤的追逐,早已上气不接下气,幸好自己家中门户熟悉,东躲西藏,而云中鹤转弯抹角中又施展不出轻功,才给她逃到了母亲房里。
云中鹤见钟万仇夫妇都在房中,不禁大喜,心想正好就此杀了钟万仇,将钟夫人、钟灵两个一并掳去。
钟万仇连发三掌,都给云中鹤闪身避开。云中鹤绕过桌子,去追钟灵,心想:“得把小妞儿先点倒了,再杀其父而夺其母。”
这时钟灵一瞥眼见到地洞口的木板,她曾被华赫艮由此擒入地道,当即奔过去掀开木板,钻了进去。
云中鹤和钟万仇陡见地下出现洞穴,都是大奇。云中鹤扑将过去,想抓钟灵的脚,钟万仇出掌向他背心击去。
云中鹤左手回掌格开,只恐钟灵这美貌小妞儿钻入地道之后,再也捉她不到,便要钻进地道去,谁知半路杀出个段誉,拦住了他,才有了先前的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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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惊涛裂岸(七)聚气【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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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万仇方才与云中鹤交手,没占到丝毫便宜,心下愤懑,见他现在莫名其妙地站在原地,虽然不解,但也知是一个报仇雪恨的好机会,便即走上前去,抡圆了巴掌一下拍到云中鹤的左脸颊上,大骂道:“嘿,叫你打我老婆、女儿的主意。”
孰料自己右手大拇指上的“少商穴”刚好贴住了云中鹤左颊的“上关穴”,顿时体内的真气由自己的“手太阴肺经”倾泻入他的丹田,转而被段誉吸去。
南海鳄神看到同僚被打,心中大急,苦于不能动弹,只有用嘶哑的嗓子叫道:“马脸的丑家伙,我师父不娶你家姑娘了,你也别再想高我岳老二两辈了,嘿嘿。我劝你别再为难云老四,否则老子对你不客气。”
这时忽听一个女子叫道:“岳老三、云老四,你两个快快住手!老大吩咐,叫你们两个不得自己人打自己人!”正是“无恶不作”叶二娘,奉了段延庆之命,来召唤南海鳄神和云中鹤。
她来得迟了一步,只见南海鳄神抓住云中鹤不放,还以为南海鳄神要同云中鹤打架。叫了几声,不见南海鳄神松手,当即探出双手,抓住了南海鳄神和云中鹤两人的肩头,想要分开他俩。
可一搭上二人“巨骨”、“云门”诸穴,叶二娘便暗叫不好,自己的内力顿时奔涌而出,消失得无影无踪。
段誉见又一个恶人到来,心头更加急躁,运使“北冥神功”的力度愈发强劲,被他吸住的几人更加无法摆脱。
云中鹤感到自己手腕、脸颊、肩头源源传来内力,跟着又从自己右手上传出,好生不解。然而自己内力从手上散失,其它部位却有内力来补充,倒也无甚大碍,渐渐放宽了心。
可南海鳄神、钟万仇、叶二娘的内功却是有去无来,心中的惊惧一时间无以复加,接连大呼小叫起来:“老大叫你们去!”“你使的什么妖法?我的手掌为何取不下来了?”“老//子宰了你!”
到后来云中鹤渐渐觉传入体内的真气渐弱,手上内力的去势却丝毫不减,也开始惊骇地叫道:“抓着我干什么?快松手!”他还以为是抓住自己的南海鳄神、叶二娘或是钟万仇使了什么古怪。
段誉呆立良久,但觉内力源源涌入身来,便按东方不败的指点,将涌来的内力储入膻中气海。
过得好一会,膻中气海愈积愈多,渐渐容纳不下,似乎要胀裂一般,不禁害怕起来,但想若是自己收功,云中鹤得以脱身,钟灵势必遭遇极大凶险,因此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停下,唯有咬紧牙关抵受。
这时甘宝宝却坐在椅上呆呆出神,心中兀自在回想适才给段正淳搂在怀中亲热的销//魂滋味,嘴里轻轻叫着:“淳哥,淳哥,他叫我‘亲亲宝宝’,他抱着我亲我!”
段誉胸口烦热难忍,但随着体内真气越积越多,吸取对方内力的速度越来越快,一时间竟对“北冥神功”失去了控制。
这时候钟灵从地道探出头来,见着段誉,高兴地大叫道:“段大哥,你来啦!”
段誉闻声转过头去,看到钟灵,心下大慰,但却不敢马虎,嘱咐她说:“钟姑娘,你没受伤吧?快走,快走,逃得远远的,让坏人抓不到你!”
钟灵爬出了地道,回应说:“不,我不走,我叫人来帮你。”说着朝地道里大喊一声:“喂,求你快来帮帮我段大哥吧!谢谢啦!”
钟万仇闻言,突然喝问道:“谁?你叫谁来帮这个小子?喔,我知道了,地道内有男人!是段正淳,段正淳!”
他突然想道:“我房内这地道,定是段正淳挖的。之前在房外听到男人声音,见到男人黑影,必段正淳无疑。”
言念及此,便想要冲进地道去揪段正淳,苦于被段誉吸住,脱不开身。
甘宝宝听他大叫“段正淳”,登时从沉思中醒转,站起身来,心中只是叫苦。
伴着钟灵的呼唤,地洞中果然慢慢爬出一个人来。
这人果然是个男人!
钟万仇大叫:“段正淳!”却见这人头顶无发,惟有香疤,满脸皱纹,双眉焦黄,不但是和尚,而且是个极老的和尚。段誉叫道:“黄眉大师,你怎么在这里?”原来这老僧正是黄眉大师。
黄眉僧瞧见眼前这般情势,还以为是三大恶人在搞什么鬼,当即大呼一声:“段贤侄,别怕,我来助你。”说完不由分说,“呼”地一掌,抓向段誉的后背,欲先把他拉到一旁再说。
段誉忙阻止道:“大师,别……”话未说完,“啪”地一下,黄眉僧的右掌已然印在了他的后心,其内力也从自己掌心的“劳宫穴”流进他的“厥阴俞穴”。
黄眉僧内力强劲,比云中鹤、钟万仇、南海鳄神、叶二娘等高出太多,因此这股大力甫一涌入段誉体内的经脉,他便再也吃不消了,立时对于真气失去了引导,连先前已经纳入膻中气海的内力也倒灌了出来。
霎时间,段誉只觉五道真气在自己体内乱冲乱撞,肝、胆、肾、肺、心、脾、胃、大肠、小肠、膀胱、心包、三焦、五脏六腑,到处成了黄眉僧与三大恶人、钟万仇的真力激荡之所、内功比拼之场。
但闻一声大喝“啊”,段誉猝然收功,浑身一抖,将云中鹤、南海鳄神、钟万仇、叶二娘、黄眉僧一并震得飞了开去,一时间屋内充满了“哎哟啊”“啊呀”“喔”之声。
虽然撞在墙上或是地面,让云中鹤、南海鳄神、钟万仇、叶二娘四人疼得大叫,但他们的内力都耗了一半,现在终于得到了解脱,一个个满怀庆幸地翻身爬起,坐在地板上呼呼喘气。
钟万仇瞥见地洞口,一下子奋起残余的精力,大叫着“段正淳,你上来,我跟你拼个死活”,冲了进去,过了良久,气喘喘地爬出来,叫道:“没人了,地道内没人。”瞧瞧黄眉僧,这人说什么也不能是钟夫人的情夫,心下大慰,叫道:“夫人,对不住,我……我又冤枉了你!”这时精力耗竭,爬在地洞口不住喘气,再也站不起来了。
黄眉僧、叶二娘、南海鳄神、云中鹤四人都坐在地下,运气调息。四人中黄眉僧功力最高,也最先站起,喝道:“你们三个恶人,还不快滚,今后再到大理来啰唣,休怪老僧无情!”
叶二娘、南海鳄神、云中鹤于方才的奇变还摸不到丝毫头脑,心想这老和尚与老大一般厉害,哪里还敢做声。三人又调息半晌,慢慢站起,丧败而去。
待段誉略微调理了一阵,黄眉僧就携着他别过钟万仇夫妇与钟灵,出谷而去,来到谷口,段正淳带着两名家将正在等候。段正淳、段誉父子相见,俱感惊诧。
原来段正淳见钟万仇冲进房来,内心有愧,从地道中急速逃走,钻出地道与两名家将会合。
黄眉僧凝思棋局之际,听到地道中忽有异声,于是从石屋中钻入地道,循声寻至,听见前面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便问明情况,原来她正是钟灵。
过了一阵子,钟灵到地道外查看情形,以为段誉有难,就大声呼救。黄眉僧本不想现身,但听闻钟灵的叫声,只得到洞外出手相助。岂料在这一役中,他的内力,却也有一小半被段誉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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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惊涛裂岸(八)剑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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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段正淳与妻儿话别。听段誉说木婉清昨晚已随其母秦红棉而去,段正淳呆了半晌,叹了几口气,问起崔百泉、过彦之二人,却说早已首途北上。留下言语,对大理段氏感恩不尽。
东方不败收拾好行李,将随自己来到当世的那套女装、“日月双剑”和一些药物带在身上,便同段正淳、大理三公、四大护卫到宫中向保定帝辞别,与慧真、慧观二僧向陆凉州而去。
段誉送出东门十里,又凝立良久,直到再也看不到东方不败的背影,才转身回到王府。
昨晚折腾了一宿,段誉甚感疲乏,回府后也就到自己的卧室睡起觉来。
段正淳一行人走了大约半日,忽然一名太监骑着快马赶上了他们,禀报道:“启禀皇太弟,皇太弟世子回到府中后突然中邪,皇上先是派了太医前去诊治,随后又亲赴镇南王府探病。皇上深明医道,亲自查看了世子病情后,说他可能是练功走火入魔,急召其师东方不败回府照护。”
东方不败闻言,当即别过段正淳,调转马头,随那太监赶回镇南王府。
到得镇南王府,已经是第二日清晨,刀白凤赶紧出门相迎,垂泪说道:“东方先生,誉儿昨日早晨还好端端地送你们出城,不知如何,突然发起疯来。”
东方不败安慰道:“王妃不必惊慌,世子福大命大,定能逢凶化吉。敢问世子他现在何处?”
刀白凤擦了一把眼泪道:“他,他……昨日午后,皇上见他实在是耐受不住,等不及先生回来,便带着他到天龙寺,请那里的高僧出手相救了。但不知为何,至今未归。”
东方不败听罢,心中一凛:“天龙寺?难道就是大理皇室的家庙,崇圣寺?”
天龙寺在大理城外点苍山中岳峰之北,正式寺名叫做崇圣寺,但大理百姓叫惯了,都称之为天龙寺,背负苍山,面临洱水,极占形胜。寺有三塔,建于唐初,大者高二百余尺,十六级,塔顶有铁铸记云:“大唐贞观尉迟敬德造。”相传天龙寺有五宝,三塔为五宝之首。
段氏历代祖先做皇帝的,往往避位为僧,都是在这天龙寺中出家,因此天龙寺便是大理皇室的家庙,于全国诸寺之中最为尊崇。每位皇帝出家后,子孙逢他生日,必到寺中朝拜,每朝拜一次,必有奉献装修。寺有三阁、七楼、九殿、百厦,规模宏大,构筑精丽,即是中原如五台、开元、九华、峨眉诸处佛门胜地的名山大寺,亦少有其比,只因僻处南疆,其名不彰。
刀白凤带着东方不败前往天龙寺,一路在马背上焦躁不安,东方不败连连安慰。过不多时,二人便来到寺前。这天龙寺乃刀白凤常到之地,当下便带着东方不败去谒见方丈本因大师,却被告知方丈正在牟尼堂会客,段誉也在那里。
原本方丈在会见宾客之时,不应打扰,但刀白凤和东方不败二人关心段誉的安危,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请了两名小沙弥在前做向导,由左首瑞鹤门而入,经晃天门、清都瑶台、旡旡境、斗母宫、三元宫、兜率大士院、雨花院、般若台,来到一条长廊之侧。两名小沙弥躬身分站两旁,停步不行。
二人沿长廊更向西行,来到几间大屋前。刀白凤曾来天龙寺多次,此处却从所未到,只见那几间大屋全以松木搭成,板门木柱,木料均不去皮,天然质朴,和一路行来金碧辉煌的殿堂全不相同。
二人来到堂前,只见大门洞敞,门外站着**个汉子,面貌大都狰狞可畏,不似中土人士,想必是客人所带来的随从了。这“牟尼堂”虽说是堂,开阔直如一座大殿。
朝堂中望去,只见室中有七个和尚分坐七个蒲团。东首的一个和尚身形瘦削,脸朝里壁,一动不动。五僧朝外,其中东首第一和第二个蒲团上二僧容色枯槁,第三至第五个蒲团上的三个壮大魁梧。
西首蒲团上坐着一个僧人,身穿黄色僧袍,背向二人,料想就是来客了。
刀白凤看向那五位面朝外的和尚,认得两个枯黄精瘦的僧人法名本观、本相,都是本因方丈的师兄,那三个魁梧的僧人,坐在五人中间的是本因方丈,旁边那位法名本参,是本因的师弟,而最后一位赫然竟是保定帝。
刀白凤知皈依佛门,原是保定帝的素志,却不知他为何此刻就剃个光头,改穿僧装。
刀白凤和东方不败看了半晌,却未发现段誉所在,但想寺中和尚断不会欺骗自己,也就只好悄立门外,静观其变。
只听那位来客说道:“佛曰:不生不灭,不垢不净。小僧根器鲁钝,未能参透爱憎生死。小僧生平有一知交,是大宋姑苏人氏,复姓慕容,单名一个‘博’字。昔年小僧与彼邂逅相逢,讲武论剑。这位慕容先生于天下武学无所不窥,无所不精,小僧得彼指点数日,生平疑义,颇有所解,又得慕容先生慨赠上乘武学秘笈,深恩厚德,无敢或忘。不意大英雄天不假年,慕容先生西归极乐。小僧有一不情之请,还望众长老慈悲。”
东方不败一听,心中喜忧参半:“什么?那慕容博已然去世?这么说来,玄悲大师和柯百岁便不可能死于他手了。而镇南王也少了一份危险,倒也不错。只可惜,不能向这样一位高手讨教讨教,遗憾得紧。”
本因方丈道:“明王与慕容先生相交一场,即是因缘,缘分既尽,何必强求?慕容先生往生极乐,莲池礼佛,于人间武学,岂再措意?明王此举,不嫌蛇足么?”
来客道:“方丈指点,确为至理。然小僧生性痴顽,殊乏慧根,闭关四十日,始终难断思念良友之情。慕容先生当年论及天下剑法,深信大理天龙寺‘六脉神剑’为天下诸剑中第一,却恨未得见《六脉神剑经》,引为平生最大憾事。”
东方不败听了,颇不以为然,心想:“要论天下剑法第一,‘独孤九剑’当仁不让,你这和尚真是孤陋寡闻啊!不过这《六脉神剑经》,倒是可以助我练成‘东方万化?化气为剑’、‘东方万化?化气为箭’等‘东方万化’的‘化气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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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惊涛裂岸(九)文争【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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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因道:“敝寺僻处南疆,得蒙慕容先生推爱,实感荣宠。但不知当年慕容先生何不亲来求借剑经一观?”
那和尚长叹一声,默然半晌,才道:“慕容先生情知此经是贵寺镇刹之宝,坦然求观,定不蒙允。他道大理段氏贵为帝皇,不忘昔年江湖义气,仁惠爱民,泽被苍生,他也不便出之于偷盗强取。”
本因谢道:“多承慕容先生夸奖。既然慕容先生很瞧得起大理段氏,明王是他好友,须当体念慕容先生的遗意。”
来客道:“只是那日小僧曾夸口言道:‘小僧是吐蕃国师,于大理段氏无亲无故,吐蕃大理两国,亦无亲厚邦交。慕容先生既不便亲取,由小僧代劳便是。’大丈夫一言既出,生死无悔。小僧对慕容先生既有此约,决计不能食言。”
说着双手轻轻击了三掌。门外两名汉子抬了一只檀木箱子进来,放在地下。
东方不败闻言,终于知道来人的身份,原来是吐蕃国师。听他言辞凿凿,若非言出必行的大信大义之士,便是巧言令色的大奸大恶之徒。
那僧人袍袖一拂,箱盖无风自开,只见里面是一只灿然生光的黄金小箱。
东方不败暗自赞道:“这和尚好深厚的内力。”
来客俯身取出金箱,托在手中,揭开金箱箱盖,取出来的竟是三本旧册。他随手翻动,东方不败从后面瞥眼瞧去,见册中有图有文,都是朱墨所书。
那和尚凝视着这三本书,忽然间泪水滴滴而下,溅湿衣襟,神情哀切,悲不自胜。本因等无不大为诧异。
东首的那个面壁和尚忽然说道:“大轮明王心念故友,尘缘不净,岂不愧称‘高僧’两字?”原来这吐蕃国师又被唤做大轮明王。
大轮明王垂首道:“枯荣大师具大智慧、大神通,非小僧所及。这三卷武功诀要,乃慕容先生手书,阐述少林派七十二门绝技的要旨、练法,以及破解之道。”从他言谈中可知那面壁和尚法名枯荣。
众人听了,都是一惊:“少林派七十二门绝技名震天下,据说少林自创派以来,除了宋初曾有一位高僧身兼二十三门绝技之外,从未有第二人曾练到二十门以上。这位慕容先生能知悉少林七十二门绝技的要旨,已然令人难信,至于连破解之道也尽皆通晓,那更加不可思议了。”
只听大轮明王续道:“慕容先生将此三卷奇书赐赠,小僧披阅钻研之下,获益良多。现愿将这三卷奇书,与贵寺交换六脉神剑宝经。若蒙众位大师俯允,令小僧得完昔年信诺,实在感激不尽。”
东方不败心想:“这三卷书中所记,倘若真是少林寺七十二门绝技,那我要是能得来参详一番,武学上定可大有精进。倘若以后要与少林对敌,那七十二门绝技的破解之道,更是无价之宝。”
大轮明王道:“贵寺赐予宝经之时,尽可自留副本,众大师嘉惠小僧,泽及白骨,自身并无所损,一也。”
“小僧拜领宝经后立即固封,决不私窥,亲自送至慕容先生墓前焚化,贵寺高艺决不致因此而流传于外,二也。”
“贵寺众大师武学渊深,原已不假外求,但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少林寺七十二门绝技确有独到之秘,其中‘拈花指’、‘多罗叶指’、‘无相劫指’三项指法,与贵派一阳指颇有相互印证之功,三也。”
听他娓娓道来,颇为入情入理,似乎此举于天龙寺利益甚大而绝无所损,反倒是他亲身送上一份厚礼。
大轮明王续道:“小僧年轻识浅,所言未必能取信于众位大师。少林七十二绝技中的三门指法,不妨先在众位之前献丑。”
说着站起身来,叫手下人取来几片普通花瓣,撒落于佛堂的地面之上,又让三个随从拔出三柄钢刀,横刀分立他前、左、右,说道:“小僧当年不过是兴之所至,随意涉猎,所习甚为粗疏,还望众位指点。这一路指法是拈花指。”
只见他微一运劲,三片花瓣随即从地面飞起,他右手拇指和中指轻轻搭住,拈住了三瓣花,脸露微笑,拈花两指向前轻弹,三枚花瓣霎时离指而去,直射三把钢刀的刀脊。
但闻得“铛铛铛”连续三响,那三柄钢刀已被拦腰击断,显是那三片花瓣所为。众人见状无不大惊,心道:“他出指恁地轻柔,威力却如此巨大!”
大轮明王微笑道:“献丑了。小僧的拈花指指力,远不及少林寺的玄渡大师。而那‘多罗叶指’,只怕造诣更差。”说着左手运功一吸,三截掉落在地的断刀顺势而起,右手出指疾点,顷刻间那三段刀尖已成为一堆碎片。
接着笑道:“小僧使这多罗叶指,一味霸道,功夫浅陋得紧。”说着双手拢入衣袖。突然之间,那堆碎金属片飞舞跳跃进入他的衣袖,便似有人以无数丝线,不住去牵引一般。
而他脸上始终温和微笑,连僧袖下摆也不飘动半分,原来他指力从衣袖中暗暗发出,全无形迹。
本相忍不住脱口赞道:“无相劫指,名不虚传,佩服,佩服!”
大轮明王躬身道:“大师夸奖了。碎片跃动,便是有相。当真要名副其实,练至无形无相,以小僧浅陋,纵穷毕生之力,也不易有成。”
本相大师道:“慕容先生所遗奇书之中,可有破解‘无相劫指’的法门?”
鸠摩智道:“有的。破解之法,便从大师的法名上着想。”
本相沉吟半晌,说道:“嗯,以本相破无相,高明之至。”
只听本因道:“师叔,明王远来,其意甚诚。咱们该当如何应接,请师叔见示。”
枯荣大师道:“本因,咱们练功习艺,所为何来?”
本因方丈没料到师叔竟会如此询问,微微一愕,答道:“为的是弘法护国。”
枯荣大师道:“外魔来时,要是吾等道浅,不能以佛法点化,非得出手降魔不可,该用何种功夫?”
本因道:“若不得已而出手,当用一阳指。”
枯荣大师问道:“你在一阳指上的修为,已到第几品境界?”
本因额头出汗,答道:“弟子根钝,只修得到第四品,惭愧之极。”
枯荣大师再问:“以你所见,大理段氏的一阳指与少林拈花指、多罗叶指、无相劫指三门指法相较,孰优孰劣?”
本因道:“指法无优劣,功力有高下。”
枯荣大师道:“不错。倘若你再活一百岁,一阳指能修到第一品吗?”
本因道:“决计不能。”枯荣大师就此不再说话。
本因道:“师叔指点甚是,咱们自己的一阳指尚自修习不得周全,要旁人的武学奇技作甚?明王也是一样,把自家武学练至绝顶之境,不比将各门各派的功夫都练得个半生不熟强上百倍?”这么说,自是拒绝了大轮明王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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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惊涛裂岸(十)武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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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轮明王长叹一声,说道:“都是小僧当年多嘴的不好,否则慕容先生人都不在了,这《六脉神剑经》求不求得到手,又有何分别?小僧今日狂妄,说一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言语,这六脉神剑的剑法,要是真如慕容先生所说的那么精奥,只怕贵寺虽有图谱,却也无人得能练成。倘若有人练成,那么这路剑法,未必便如慕容先生所猜想的神妙。”
枯荣大师道:“老衲心有疑窦,要向明王请教。”
大轮明王道:“不敢。”枯荣大师道:“敝寺藏有《六脉神剑经》一事,纵是我段氏的俗家子弟亦不得知,慕容先生却从何处听来?”
大轮明王道:“慕容先生于天下武学,所知极为渊博,各门各派的秘技武功,往往连本派掌门人亦所不知的,慕容先生却了如指掌。姑苏慕容那‘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八字,便由此而来。但慕容先生于大理段氏一阳指与六脉神剑的秘奥,却始终未能得窥门径,生平耿耿,遗恨而没。”
枯荣大师“嗯”了一声,不再言语。
东方不败心想:“要是他得知了一阳指和六脉神剑的秘奥,只怕便要即以此道,来还施段氏之身了。”
本因方丈道:“我师叔十余年来未见外客,明王是当世高僧,我师叔这才破例延见。明王远来辛苦,待敝寺设斋接风。”说着站起身来,示意送客。
大轮明王却不站起,缓缓地道:“六脉神剑经既只徒具虚名,无裨实用,贵寺又何必如此重视?以至伤了天龙寺与大轮寺的和气,伤了大理国和吐蕃国的邦交?”
本因脸色微变,森然问道:“明王之言,是不是说:天龙寺若不允交经,大理、吐蕃两国便要兵戎相见?”保定帝一向派遣重兵,驻扎西北边疆,以防吐蕃国入侵,听鸠摩智如此说,自是全神贯注地倾听。
大轮明王道:“我吐蕃国主久慕大理国风土人情,早有与贵国国主会猎大理之念,只是小僧心想此举势必多伤人命,大违我佛慈悲本怀,数年来一直竭力劝止。”
东方不败听罢,心下不禁恼怒:“这番僧先礼后兵,软硬兼施,倒有几分像那左冷禅,真小人一个。而且连这草菅人命的架势,也如出一辙。不过左冷禅是为了称霸武林才不惜滥杀无辜,这家伙为了一部经书竟要致两国生灵涂炭,其凶狠程度比起左冷禅有过之而无不及。”
言念及此,开始暗自运功,准备着倘若他敢更加得寸进尺,自己就出手代段家料理了他。
枯荣大师道:“明王既坚要此经,老衲等又何敢吝惜?明王愿以少林寺七十二门绝技交换,敝寺不敢拜领。明王既已精通少林七十二绝技,复又精擅大雪山大轮寺武功,料来当世已无敌手。”
大轮明王双手合十,道:“大师之意,是要小僧出手献丑?”
枯荣大师道:“明王言道,敝寺的《六脉神剑经》徒具虚名,不切实用。我们便以六脉神剑,领教明王几手高招。倘若确如明王所云,这路剑法徒具虚名,不切实用,那又何足珍贵?明王尽管将剑经取去便了。”
大轮明王微微躬身,说道:“诸位高僧肯显示神剑绝艺,令小僧大开眼界,幸何如之!”
本因方丈道:“明王用何兵刃,请取出来吧。”
大轮明王微微一笑,开口道:“既然六脉神剑,并非真剑,乃是以一阳指的指力化作剑气,有质无形,可称无形气剑。那小僧怎敢用有形之兵刃,会贵寺无形之气剑,当然也只好用无形对无形了。”
甫一说完,双掌就如抱圆球,内力运出,忽地一下,双掌之中生出一团火焰。他这门掌力叫做“火焰刀”,虽然也是以内力化成,虚无缥缈,不可捉摸,但却有着燃烧着烈焰般的外观,说是无形,仍是有形。
随着那大轮明王的持续运劲,渐渐有六道金色火舌向外射出,分别指着枯荣、本观、本相、本因、本参、保定帝六人。
东方不败一见之下,大感惭愧,心想:“这和尚都能化气为刀了,而我却连化气为剑都不成,真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于当世武林之中,我还得更加努力练功,不断精进,方能有一席立足之地啊!”
本因等六人正准备出招应对,谁知那六道火焰来到本因等身前三尺之处,便即停住不动。本因等都吃了一惊,心想以内力逼送刀气已殊为不易,还能将这飘荡无定的火焰凝在半空,那可是难上加难了。
本参左手小指疾伸,一条气流从少泽穴中激射而出,指向身前的火焰。那条火柱受这道内力一逼,迅速无比地向大轮明王倒射过去,射至他身前二尺时,大轮明王的“火焰刀”内力加盛,火柱无法再向前行。
大轮明王点了点头,道:“名不虚传,六脉神剑中果然有‘少泽剑’一路剑法。”两人的内力激荡数招,本参大师心知倘若坐定不动,难以施展剑法上的威力,起身向左斜行三步,左手小指的内力自左向右斜攻过去。
大轮明王左掌反拨,火舌一拐,登时挡住来击。
与此同时,本观中指竖立,“中冲剑”向前刺出。大轮明王喝道:“好,是中冲剑法!”挥掌一引,另一道火焰立时将其剑气挡住,以一敌二,毫不见怯。
就在这时,东方不败和刀白凤瞧见东首的那个面壁僧人前方伸出一个脑袋来,那张脸生得儒雅、俊美,却不是段誉是谁?
原来段誉一直在枯荣大师身前,盘膝面壁而坐。枯荣大师身躯比段誉高大得多,将他身子都遮住了。
直到此刻,段誉想要观看这场武林中千载难逢的大斗剑,才探出头来。
由于关心段誉,东方不败和刀白凤也顾不得室内剑气、刀气纵横,立即飞身跃至他跟前。刀白凤关切地问:“誉儿,你……你好些了吗?”
段誉忙答道:“娘,我全好了,你看。”
刀白凤欣慰一笑,说道:“那就好。几位大师瞧出你是什么毛病了吗?”
段誉摇头道:“四位祖公长老,不惜损耗功力,为我驱治病患,伯父后来又教我导气归虚的法门,我一句一句地照行,之后就好了。他们都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东方不败听了,心下好奇,便道:“让为师瞧瞧。”
右手伸出食、中、无名三指,轻轻搭在段誉腕脉的“列缺穴”上,手指上微一使劲,查察他经络中有什么异象,突然之间,面露微笑道:“呵呵,好小子,你体内现在真气之厚,内力之强,几已可说得上震古铄今,当世罕见了。快说说,你这两天都干了些什么事?”
听了神仙姊姊的吩咐,段誉忙将自己在万劫谷中的经历说了。
东方不败听罢,略一分析,当即笑道:“哈哈,徒儿,你本已练成了‘北冥神功’,但还不能收放自如。我料你前晚被云中鹤拉拽之时,不小心发起功来,吸了那黄眉僧、叶二娘、南海鳄神、云中鹤、钟万仇等高手的部分内力,却未善加引导,及时将其炼化成自己的内力。”
“昨日你送别你父亲之后,也没有抓紧时间运功调理、转化吸来的真气,而是去睡觉,在睡梦中那些真气失去了你的控制,便乱走乱闯,所以别人才以为你中了邪。之后经你伯父诊治,他才瞧出来是你内息出了问题,于是差人叫我回来助你。”
“谁知你实在是抵受不住了,他只好把你带到这里来,请几位大师运功救治。于是这样一来,昨天你又得了你伯父、本观、本相、本因、本参段氏五大高手的一小部分内力。后来你得你伯父指点,将这些真气内力逐步藏入内府,所以才恢复如初。”
段誉听了东方不败的解释,终于如梦初醒,知道了自己“中邪”一事的来龙去脉,当即佩服起神仙姊姊的见识、学问来,但立即又愧疚道:“我,我不想吸他们的内力的。我将别人辛辛苦苦练成的内力,取来积贮于自身,岂不是如同食人之血肉?又如重利盘剥,搜刮旁人钱财而据为己有?我罪大恶极,我真该死!”
东方不败笑道:“好徒儿,人生于世,不衣不食,无以为生,而一粥一饭,半丝半缕,尽皆取之于人。取人之物,殆无可免,端在如何报答。取之者寡而报之者厚,那就是了。取于为富不仁之徒,用于贫困无依之辈,非但无愧于心,且是仁人义士的慈悲善举,儒家佛家,其理一般。”
“取民脂民膏以供奉一己之穷奢极欲,是为残民以逞;以之兼善天下,博施济众,则为圣贤。是以不在取与不取,而在用之为善为恶。你取了那三大恶人的内力,若是拿去行侠仗义、普度众生,又何罪之有?哪里该死?”听了东方不败的一番话,段誉点头称是,心中稍安。
枯荣大师见斗剑正到要紧关头,忽然来了两个外人,闯进牟尼堂,直奔段誉,刚想出手保护他,却听段誉对二人“娘亲”、“师父”相称,便立即收招。
这几位高僧以内力斗剑,其凶险和厉害之处,更胜于手中真有兵刃。适才大轮明王以空劲碎钢刀,这股内劲如着上血肉之躯,自有断首破腹之效。而在如此档口,这一对母子、一对师徒,竟在那里谈笑风生,成何体统?
饶是枯荣大师修为颇高,也忍不住道:“三位施主还请在我身前坐下,静观比斗,以免为剑气、刀气所伤。”
三人听罢,心知自己举止不妥,忙向枯荣大师道:“是,大师。”随即到他前方,对着他盘膝而坐,继续观看比剑。
第七十一章 浪起太湖影乱(一)窥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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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不败坐下时不经意间往枯荣大师脸上看了一眼。
这一看之下,东方不败大感惊奇,原来那张面容奇特之极,左边的一半脸色红润,皮光肉滑,有如婴儿,右边的一半却如枯骨,除了一张焦黄的面皮之外全无肌肉,骨头突了出来,宛然便是半个骷髅骨头。
东方不败坐下后转过了头,看向堂中,但心想:“这枯荣大师果然人如其名,一张脸孔半枯半荣,也不知是修习何种武功所致。练功把脸练成这副模样,这与自宫修炼那《葵花宝典》,或是《辟邪剑谱》,又有什么区别?”
刀白凤和东方不败从枯荣大师身畔瞧了出去,只见场内几位高僧比刀斗剑正到酣处,而她俩也终于看清了那大轮明王的容貌:他身穿黄色僧袍,不到五十岁年纪,布衣芒鞋,脸上神采飞扬,隐隐似有宝光流动,便如是明珠宝玉,自然生辉,让人瞧了不禁心生钦仰亲近之意。
可是一想到他之前的言行,东方不败顿觉他不那么像左冷禅,倒有几分像岳不群了,表里不一,伪君子一个。
那《六脉神剑经》本是六个卷轴,六幅图形,此刻已被卷拢收起,都放在枯荣大师身前。
段誉从火舌的飘动来去之中,看到这三人的剑招刀法,看得十数招后,心念一动:“啊,是了!本观大师的中冲剑法,便如图上所绘的一般无二。”
他轻轻打开中冲剑法图谱,从火焰横飞之中,对照图谱上的剑招,细心揣摩,渐有所悟。
再看本参的少泽剑法时,也是如此。只不过中冲剑大开大阖,气势雄迈,少泽剑却忽来忽去,变化精微。
东方不败就坐在段誉身旁,看他打开了剑谱,也斜眼瞥了过去,见那卷轴中帛面因年深日久,已成焦黄之色,帛上绘着个裸//体男子的图形,身上注明穴位,以红线黑线绘着六脉的运走径道。
东方不败见过的武学典籍、经脉图谱多不胜数,这《六脉神剑经》上纵横交叉的直线、圆圈和弧形,自是一看即明。
加之她推敲化气为剑的门道已非一日两日,而是数载光阴。今天见此图谱,那正是“十年苦参,一朝顿悟”。立时对照剑经和正出剑二僧的动作姿势,让真气在自己体内游走。
中冲剑属手厥阴心包经,经脉起于胸中,出属心包络,向下通过横隔,从胸至腹,依次联络上、中、下三焦。
东方不败就让真气由丹田出发,流入胸中,出于胁部,至腋下天池穴,上行抵腋窝中,沿上臂内侧正中,行于手太阴和手少阴之间,进入肘窝中,向下行于前臂掌长肌腱与桡侧腕屈肌腱之间,进入掌中,沿着右手中指到指端中冲穴,历经天池、天泉、曲泽、郄门、间使、内关、大陵、劳宫、中冲九处穴位。
忽觉右手中指指端肿胀,似有什么东西要突破皮肤而迸发出来,心想:“想必这就是一路‘六脉神剑’的剑气了,此剑经果不欺我也!但眼下这道剑气却不便射出,还是让这股气回去吧。”心中这么想,那股气流果真顺着经脉回归丹田。
接着又按剑图练起左手小指上的少泽剑来。
此剑属手太阳小肠经,太阳小肠经起于手小指尺侧端少泽穴,沿手背尺侧至腕部,出于尺骨茎突,直上前臂外侧尺骨后缘,经尺骨鹰嘴与肱骨内上髁之间,循上臂外侧后缘出肩关节,绕行肩胛部,交会于大椎穴的督脉,入盆络于心脏,沿食管过横膈,过胃属小肠,历经少泽、前谷、后溪、腕骨、阳谷、养老、支正、小海、肩贞、臑俞、天宗、秉风、曲垣、肩外俞、肩中俞、天窗、天容、颧髎、听宫共十九穴。
东方不败运起内力,逆此经而行,由听宫到达少泽穴,左手小指尖果然也有物事要冲出之感。东方不败满意一笑,便即收功。
这六脉神剑的本意,该是一人同使六脉剑气,但本因等人以为当世无人能修聚到足够练成所有剑气的强劲浑厚内力,便只好六人分使六脉剑气。
只是算来算去,天龙寺中再也寻不出第六个内力相当的好手,加之这《六脉神剑经》不传俗家子弟,为此就唯有让带段誉来求医的保定帝剃度了,赐法名本尘,才传他剑法以凑数。等退了强敌,再让保定帝还俗。
随后,六位大师连夜修炼:枯荣大师专练拇指少商剑,本因大师专练食指商阳剑,本观大师练中指中冲剑,本尘大师练无名指关冲剑,本相大师练小指少冲剑,本参大师练左手小指少泽剑。
这样练了一宿,虽不纯熟,似乎也已足可迎敌了。
殊不知,那大轮明王着实厉害,本观、本参二人联手,占不到丝毫上风。
本因方丈心想:“我们练这剑法未熟,剑招易于使尽,六人越早出手越好,这大轮明王聪明绝顶,眼下他显是在观察本观、本参二人的剑法,并未全力攻防。”
当即说道:“本相师兄、本尘师弟,咱们都出手吧。”食指伸处,“商阳剑法”展动,跟着本相的“少冲剑”,保定帝的“关冲剑”,三路剑气齐向余下三条火舌上击去。
段誉先瞧关冲剑,再瞧少冲剑,又瞧商阳剑,东看一招,西看一招,对照图谱之后虽能明白,终不免凌乱无章。
正自凝神瞧着“少冲剑”的图谱时,忽见一根枯瘦的手指伸到图上,缓缓书了八个字:“只学一图,学完再换。”
段誉心念一动,知是枯荣大师指点,回过头来,向他微微一笑,示意致谢,却被那张半枯半荣的面容吓了一跳。
又见枯荣大师的食指在帛上写道:“良机莫失,凝神观剑。自观自学,不违祖训。”
段誉心下明白:“本因师伯先前对我伯父言道,六脉神剑不传段氏俗家子弟,是以我伯父须得剃度之后,方蒙传授。但枯荣太师叔写道:‘自观自学,不违祖训’,想来祖宗遗训之中,并不禁段氏俗家子弟无师自学。太师叔吩咐我‘良机莫失,凝神观剑’,自然是盼我自观自学了。”
当即恭恭敬敬地俯首受教,仔细观看伯父“关冲剑法”,大致看明白后,依次再看少冲、商阳两路剑法。
凡人五指之中,无名指最为笨拙,食指则最灵活,因此关冲剑以拙滞古朴取胜,商阳剑法却巧妙活泼,难以捉摸。少冲剑法与少泽剑法同以小指运使,但一为右手小指,一为左手小指,剑法上便也有工、拙、捷、缓之分。但“拙”并非不佳,“缓”也威力不减,只奇正有别而已。
第七十二章 浪起太湖影乱2 夺经【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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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誉先只一念好奇,从火焰的来去之中,对照图谱上线路,不过像猜灯谜一般推详一番,既得枯荣大师指示嘱咐,这才专心一致地看了起来。
待得于这三路剑法大致看明,本参与本观的剑法已第二遍再使。
段誉不必再参照图谱,眼观火焰,与心中所记剑法一一印证,便觉图上线路固定,而碧烟来去,变化无穷,比之图谱上所绘可繁复得多了。
而东方不败也在一旁,将其它三路剑法的图谱尽收眼底,并对照着三僧出剑,一一在体内运气验证,尽皆通达,不由得面露喜色。
枯荣太师虽然发现她也在看自己身前的剑谱,但强敌在侧,他并未专心观察东方不败,只道这个青年是段誉的师父,算半个自家人,而且年纪轻轻,内功定也高不到哪里去,又无一阳指指力为根基,反正也无法练成图谱上的剑法,就让她看几眼也无妨。于是并未阻止。
过不多时,本因、本相、保定帝三人的剑法也已使完。本相小指一弹,剑招转弯斜刺,已是这路剑招的第二次使出。
大轮明王微微点头,跟着本因和保定帝的剑招也不得不从旧招中更求变化。
突然之间,只听得大轮明王身前嗤嗤声响,“火焰刀”威势大盛,将五人剑招上的内力都逼了回来。
原来大轮明王初时只取守势,要看尽了六脉神剑的招数,再行反击,这一下自守转攻,五条火舌回旋飞舞,灵动无比。
那第六条火舌却仍停在枯荣大师身后三尺之处,稳稳不动。枯荣大师有心要看透他底细,瞧他五攻一停,能支持到多少时候,因此始终不出手相攻。
果然大轮明王要长久稳住这六道火舌,耗损内力颇多,终于这道火焰也一寸一寸地向枯荣大师后脑移近。
段誉惊道:“太师叔,火焰攻过来了。”枯荣点了点头,展开“少商剑”图谱,放在段誉面前。
段誉见这路少商剑的剑法便如是一幅泼墨山水,纵横倚斜,寥寥数笔,却是剑路雄劲,颇有石破天惊、凤雨大至之势。
东方不败见了,心中暗自赞许:“此路剑法,颇似一十七路嵩山剑法,气势雄浑浩荡,堂堂正正,磅礴盛大,好不威风。”当即便也练了起来。
她身旁的段誉眼看剑谱,心中却记挂着枯荣后脑的那股烈火,一回头间,见火焰离他后脑已不过三四寸远,于是惊叫:“小心!”
枯荣大师反过手来,双手拇指同时捺出,嗤嗤两声急响,分袭大轮明王右胸左肩。原来他竟不挡敌人来侵,另遣两路奇兵急袭反攻,使的是“围魏救赵”之策。他料得大轮明王的火焰刀内力上蓄势缓进,真要伤到自己,尚有片刻,倘若后发先至,当可打他个措手不及。
孰料奇变陡生,大轮明王两掌之中又射出两条火舌,分别截击枯荣大师发出的双剑,这样一来从他掌中发出的火焰已达八道。天龙寺六僧无不大惊,只见那刚发的两记“火焰刀”已在半空中将枯荣大师的少商双剑抵住了,而原本在他脑后的那道火焰来势不减,依旧向前移动,眼看就要触及枯荣大师的后脑勺。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东方不败运起内力,欲为枯荣大师挡下来击。
而在座诸位天龙寺僧人均已会意:“大轮明王两掌之上可同时生出数股力道,而除了枯荣大师可同发两道剑气之外,我们每人均只能发出一道剑气。倘若他再发六道火焰袭向咱们,咱们就算能抵御得住,却也必须舍剑使掌,这六脉神剑显是不及他的火焰刀了。”
却见枯荣大师大义凛然,知道己方六人已然不敌大轮明王,生怕他最终抢得剑经,让天龙寺上下颜面无存,便双指回转,剑气缩回,转而运起六道一阳指的内力激射向六张图谱,想逼得他们焚烧起火,宁为玉碎,不肯瓦全,甘心将这镇寺之宝毁去,决不让之落入敌手。而就在同时,之前被两道少商剑气挡住的“火焰刀”一时失了阻拦,也向枯荣大师射来。
倘若任由其发展,就在一息之后,无外乎会出现一个最为“两败俱伤”的结局:大理段氏祖传的图谱就此毁了;枯荣大师同时身中三记“火焰刀”,非死即重伤;大轮明王未取得剑经,却与大理段氏结下了梁子。
谁知众人先是听得“咚咚咚咚咚咚”六声闷响,继而见白影一闪,又听得“咣咣咣”三声,然后白影再次闪动,直飞出堂外,接着一个声音传来:“大轮明王,你要的《六脉神剑经》在我手里。另外,你那三本少林派七十二门绝技和破法,小可也借去一览,不日奉还。”
原来就在刚才,面对着眼前即将发生的一切,东方不败心念电转,当机立断,伸出左手倏地一下卷走六幅剑谱,让那六道一阳指力击在地板之上,发出闷响;然后以“浮光掠影”的轻功展开“凌波微步”,先履“未济”,再踏“睽”位,绕到枯荣大师背后,右手使出了“日月神掌”中力道刚猛的一招“赫日自当中”,接连拍向那三道火焰,使其向大轮明王倒飞过去,便另有了三声响动;最后向西首溜去,在离大轮明王身侧的金箱还有三尺之际,猛地凌空跃起,翻了一个空心筋斗,到那金箱正上方之时,自己刚好头下脚上,左手抱着那六卷剑经,右手伸出,从箱中拿出那三本记载有少林七十二绝技的书册,随即落到大堂门槛之上,双足轻点,飞身出屋。
她这几下,端的出手若奔雷,移步似疾风,连贯如行云流水,一口气保住了祖传剑经,救下了枯荣大师,还让大轮明王尝到了“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滋味,而堂中却无一人看清了她的动作。
当然,东方不败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将大轮明王引开,解了天龙寺之围。
果然不出她所料,大轮明王奋力挡下倒射向他的三股烈焰之后,当即收功,灭了剩余的那五条火舌,立马起立转身,运起轻功,发足向东方不败声音传来的方向追去。
二人几起几落,便飞出了天龙寺,上了一条大路。东方不败为了引大轮明王远离天龙寺,故意选择在大路上奔行,而非掩没入密林;她还时不时扬了扬手中的剑经,以便让他看见,更加对自己穷追不舍。
虽然大轮明王的身法快如疾风,但东方不败全力运起轻功的速度远非他可及,所以东方不败反而得时不时回头观望,估量他与自己的距离,好拿捏自己的脚步,要他既追不上,又不放弃继续追逐。
第七十三章 浪起太湖影乱(三)研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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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二人在路上一前一后追逐了约莫小半个时辰,离天龙寺少说也有几十里路了。
大轮明王总是看得见东方不败的身影,但却无论如何赶不上她。想要出招攻击,可正将真气用在急速奔驰之中,又无法另行分出内力攻向远处目标。
大轮明王曾尝试射出刚才纳入自己袖中的那堆钢刀碎片,攻击东方不败,可是那些碎片中飞得离她最近的也隔了她衣角有好几丈远。如此一来,大轮明王只好作罢。
又行出几里路,东方不败这才心想:“够了!”脚下一发力,随即又化作了一道白影,奔向道旁山林,转眼便消失在大轮明王的视线之中。
甩开了大轮明王,已是正午时分。在林间中穿行了一阵,东方不败钻了出来,折回大路。
在路边寻了家小饭店,用过午膳,便又往道旁的荒山野岭中走去。
东方不败在一个山坳里找到个山洞,静坐休息片刻,然后打开那六卷剑经,在将剑经交还天龙寺之前,她打算先仔细研习一番。
只见图上那少商剑属太阴肺经,运行真气须起于中焦,向下联络大肠,再上行穿过横膈膜,入属于肺脏;从肺系横出腋下,沿上臂内侧行于手少阴和手厥阴之前,下行到肘窝中,沿着前臂掌面桡侧入寸口,过鱼际,沿鱼际的边缘,出拇指的桡侧端少商穴,经中府、云门、天府、侠白、尺泽、孔最、列缺、经渠、太渊、鱼际、少商等十一处穴道。
而商阳剑走手阳明大肠经,此经起于食指桡侧端商阳穴,沿食指桡侧,通过第一和第二掌骨之间,向上进入拇长伸肌健与拇短伸肌健之间的凹陷中,沿前臂背面桡侧缘,至肘部外侧,再沿上臂外侧上行至肩端的肩髃穴,沿肩峰前缘,向上会于督脉大椎穴,然后进入缺盆,联络肺脏,通过横膈,属于大肠,历商阳、二间、三间、合谷、阳溪、偏历、温溜、下廉、上廉、手三里、曲池、肘髎、手五里、臂臑、肩髃、巨骨、天鼎、扶突、禾髎、迎香共二十穴。运转真气时,须反其道而行之。
关冲剑则属手少阳三焦经,其经起于无名指尺侧端关冲穴,向上出于手背第四、五掌骨之间,沿着腕背,出于前臂伸侧尺、桡骨之间,向上通过肘尖,上臂外侧三角肌后缘,上达肩部,交出于足少阳经的后面,向前进入缺盆,分布于胸中,联络心包,向下通过横膈,从胸至腹,属于上、中、下三焦,共经关冲、液门、中渚、阳池、外关、支沟、会宗、三阳络、四渎、天井、清冷渊、消泺、臑会、肩髎、天髎、天牖、翳风、瘛脉、颅息、角孙、耳门、耳和髎、丝竹空二十三穴之多。出剑时,真气亦须逆其经络走向而行。
最后,根据“手少阴心经脉图”所示,这路经脉起自腋下的极泉穴,循肘上三寸至青灵穴,至肘内陷后的少海穴,经灵道、通里、阴郄、神门、少府诸穴,通至小指的少冲穴。到此为止,东方不败已将六路剑法的运气门道存想心中,并在体内运转真气,一路一路地试起这套剑法来。
之前在牟尼堂中,东方不败已将各路剑法的法门在体内试行过一遍,但每每当真气运行至指尖,便即收回。
现在她终于可以将真气激射而出,击向山洞中的巨石,只见那些石头被“北冥正气”凝结而成的气剑一击中,轻则四分五裂,重则灰飞烟灭,好不痛快。
这六路剑法之中,威力最大者,莫过于由左手大拇指击出的少商剑,此剑法之前被东方不败赞为堪比嵩山剑法,甚是刚猛;而威力最小者,当属左手小指射出的少泽剑,但其飘逸灵动,变化精微,也大有可取之处,东方不败现下认为其与衡山剑法颇为相似。
由于体内“北冥正气”浑厚无比,源源不绝,东方不败不断从手指尖击出内力。练着练着,突然发出“咦”的一声惊呼。那“六脉神剑”原本只能从左手大拇指、右手食指、右手中指、右手无名指、右手小指和左手小指六指中发射,但东方不败竟发现自己十指皆可击出剑气,已经超出了“六脉”的范畴。
大喜之余,心道:“既然这剑法到了我手上,已经算不得‘六脉神剑’了。而且每根指上所射出的剑气各有特色,倒与五岳剑派剑法相互印证,我何不将五岳剑派的剑招与十指上的剑气融合起来,自创一套属于‘东方万化?化气式’的剑法。”言念及此,当即用十指剑气,演练“五岳剑派剑法”和“五岳剑派剑法破招”。
就这样又过了不知几日几夜,东方不败终于将原来五岳剑派的剑法融入自己手指射出的气剑当中,两只大拇指所击出的剑气为嵩山剑,雄劲霸道,排山倒海,雷霆万钧;两只食指上运使华山剑,巧妙多变,正合奇胜,险中求胜;两只中指可祭出泰山剑,大开大阖,凌厉森严;两只无名指上乃恒山剑,绵密严谨,以拙滞古朴取胜;两只小指所发为衡山剑,变幻莫测,亦虚亦实。
如此一来,东方不败的“东方万化化气为剑”算是大成了,想不到那十只美如玉璧、洁白无瑕的纤纤柔指,现已化为当世最为所向披靡的神兵利器。
东方不败根据自己手中气剑的特点,以自己的老对手五岳剑派来对其命名,将之称作“东方万化五岳气剑”。
接下来,东方不败开始在此参详将内力分段射出的要道。她之前所发射的剑气实际上只是凝气于指,宛如在指尖套上用真气做成的指套一般,该指套长短可变化,短则数寸,长达丈余。
而体内真气若是能被不同程度地击出,离体飞行,那就如镖、似箭、像标枪。试验了几下,东方不败便领悟了“东方万化?化气为镖”和“东方万化?化气为箭”等招式:一指射出两三寸长的内劲,那就是“化气为镖”;若是气劲两三尺长,也便为“化气为箭”了。
练得正到欢快处,东方不败猛然想起自己与段誉、保定帝等人是不辞而别,思量还是快把剑经还回天龙寺为妙。便即收起剑谱,启程离开了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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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浪起太湖影乱4 还经【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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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东方不败回想着数日前那场无形剑气和刀气的大对决,愈发觉得大轮明王那一套“火焰刀”神妙之极、难以应付:“我现在虽然已可同时发出十道剑气,但那番僧的‘火焰刀’,似乎无穷无尽。那日比斗之时,他所发出的刀气已多达八道。看来就是再多击出几道,也非难事。日后我要是与他交手,该如何应对?”
“眼下我得加强自己剑气的威力,争取以强制多,交手时尽快击溃他所发出的刀气,让他可击出的气刀虽多,但能同时并存的刀数不超过十柄。日后,我再慢慢钻研如何能同时发出更多的气剑。”
回到天龙寺后,东方不败按着前几日的来路,直接返回牟尼堂。却见堂屋大门紧闭,便把剑经夹在腋下,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小可东方不败,特来归还贵寺宝经,还望几位大师不吝赐见。”
屋内一人说道:“施主请进!”东方不败伸手缓缓推门,跨了进去。只见本因大师、保定帝和刀白凤已经离开,而本观、本相、本参、枯荣四僧还留在牟尼堂内,不知是在入定,还是在行功课。
东方不败一现身,本观、本相、本参三位大师不约而同地面露喜色。
东方不败双手合十,向他们一拜,解释道:“阿弥陀佛,小可数日前情急之下贸然出手,取走宝经,还请几位大师赎罪则个。”说着双手将《六脉神剑经》捧出,做交还之状。
本相大师最为随和可亲,当即起身对东方不败双手合十,还了一礼,伸手接过剑谱。
这时,枯荣大师突然发话道:“阿弥陀佛,东方施主,这《六脉神剑经》,向来只传段氏出家弟子。那日老衲见施主在旁窥看剑经,原想施主是段氏子孙的师父,且年纪轻轻,料施主也练不成图谱上的剑法,所以未加阻止。但后来见识了施主的身手,方知如今武林中人才辈出,老衲乃是井底之蛙,着相了。施主将卷轴取去,保住了段氏祖传剑经,还救了老衲一命,引开了强敌,老衲感激不尽。但图谱中的内容,还望东方施主不要泄露给外人。”
言下之意就是,我已知你练就了剑谱上的武功,但念着你与段氏的关系和你对天龙寺的恩德,就不再追究了,只希望你保守住此剑法的秘密便是。
东方不败立时心领神会,对他躬身行礼道:“阿弥陀佛,小可谨遵大师法旨。”
正欲别过本观等人,去继续护卫镇南王,但却听枯荣大师又道:“保定帝料定施主会去而复返,故托老衲传言,请东方施主到皇宫相见。”东方不败听罢,心想:“保定帝认为我会回来归还剑经,看来的确对我信任有加,却不知他找我又为何事。”随即答道:“小可谢过大师相告,这就告辞。”
出得寺来,东方不败立即向大理城赶去,依着两个月前的路线,直奔皇宫。到了“圣慈宫”,东方不败请门外侍卫向保定帝通传一声,不多时,一个太监快步走将出来,将她引入了宫中禅房。
正在宫中禅房诵读佛经的保定帝一见东方不败,脸上当即显出大喜过望的神情。
东方不败见状,已经知道自己可能又要摊上一个大麻烦,只好诚惶诚恐地向保定帝行礼道:“小可参见陛下。不知陛下急招小可来,有何赐教?”
保定帝忙将她扶起,说道:“东方先生,你回来了就好了。誉儿,誉儿他被人绑架了!”
东方不败一听,心中一惊,暗道:“哎呀,果然麻烦不小啊!段誉那小子为何总是被人绑了去?”但脸上仍不动声色,向保定帝询问道:“敢问陛下,世子是被何人所掳?”
保定帝赶紧向她说明当日段誉如何被掳走一事。
原来几天前,大轮明王未追到东方不败,心怀愤懑,返回天龙寺的牟尼堂来,见到还在等待东方不败返回的保定帝、刀白凤等人,就寻起了保定帝的晦气,原本想把他绑到吐蕃国去,而段誉出手相救,不知怎么的,竟使出了“六脉神剑”。
大轮明王见段誉会“六脉神剑”的剑招,就舍去了保定帝,转而攻向他。
段誉虽得东方不败传授武艺,又吸纳了几大高手的内力,但毕竟习武才堪堪两月,兼之没什么临敌经验,怎会是大轮明王的对手?
大轮明王几个回合之下就制住了他,将其交给了自己的部下,还说什么“未得死图谱,反得活图谱。慕容先生地下有人相伴,可不觉寂寞了!”
保定帝、本因、本观等纵前想要夺人,一时之间却攻不破他的无形刀网。
大轮明王命令部属掳着段誉北去,自己断后,且战且退,阻击保定帝和本参等人。
最后几人斗至一间小屋,大轮明王左右两掌斜劈,将屋内的四根顶梁柱劈倒,那屋便塌了下来,天龙寺众僧猝不及防,被压了个结实。
而他却早有准备,跃出屋来,趁机就向寺外逃去。
等到保定帝等人从瓦砾堆中爬出来,急忙追出寺外,却见那大轮明王身形微晃,便如一溜轻烟般奔入林中,刹那间不知去向。
东方不败听了保定帝的叙述,不禁暗叹那大轮明王的武功、智计无不高明,忙问:“那番僧胆敢在大理国内逞凶,委实可恶。不知陛下是否已派兵将他擒获,救出了世子?”
保定帝摇头道:“唉,朕前几日已派遣铁甲骑兵不停追赶,却只不过将他的九名随从尽数擒回而已。”
东方不败又问:“陛下可知那番僧把我徒儿绑到哪里去了?”
保定帝再次摇头,说道:“被捉之时,那九人正分别朝不同方向策马奔驰,由此无法推测出他究竟挟持着誉儿往哪个方向逃窜。而且他那九个手下,无论被怎样拷打盘问,就是不交代他们主子的行踪。眼下,朕,朕也不知到哪里去救誉儿。”说着黯然神伤地垂下头去。
东方不败安慰道:“陛下莫要伤心,小可定会想方设法救回世子殿下。”
保定帝听了,抬起头来,眼中闪着感激的泪光,说:“东方先生,眼下淳弟、巴司空、华司徒、范司马都不在,寻回誉儿一事,唯有靠你和善阐侯了。待誉儿回来后,朕定会好好封赏你,现在先请受正明一拜。”说着就起身向东方不败行了一礼。
保定帝本名段正明,他身为帝王,却在言谈中以本名自称,已然对东方不败推心置腹。东方不败见状,忙上前一步,扶住保定帝,说道:“陛下此举实乃折煞小可也。小可作为世子的师父,相救于他乃是义不容辞的责任,焉能劳陛下相谢?还是请陛下再对小可说说那大轮明王的来历,知己知彼,小可方能想出办法营救世子。”
保定帝应道:“好,好。东方先生,请坐下,听朕慢慢道来。”待二人都坐定身形,保定帝开始讲述大轮明王此番赶赴大理的来龙去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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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浪起太湖影乱(五)活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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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那大轮明王本名鸠摩智,是吐蕃国的护国法王。相传他具大智慧,精通佛法,每隔五年,就会开坛讲经说法一次,西域天竺各地的高僧大德,云集大雪山大轮寺,执经问难,研讨内典,闻法既毕,无不欢喜赞叹而去。
那日比剑之前,他曾致信天龙寺,称当年他与姑苏慕容博先生相会,订交结友,谈论当世武功。慕容先生言下对天龙寺“六脉神剑”备至推崇,深以未得拜观为憾。他近来得闻慕容先生仙逝,哀痛无已。为报知己,拟向贵寺讨求该经,焚化于慕容先生墓前。日内来取,勿却为幸。他自当以贵重礼物还报,未敢空手妄取。
东方不败听完保定帝的叙述,冷哼了一声道:“哼,那个鸠摩智说得好听,还不是来软硬兼施、巧取豪夺一番。最后没得到剑谱,恼羞成怒,就在此撒野,当真伪君子一个。”
保定帝问道:“东方先生所言甚是,不知先生现下是否已经猜出鸠摩智会把誉儿掳到哪里去?”
东方不败答道:“那番僧来信中言明他要亲自将剑经送至慕容先生墓前焚化,掳走世子时又高呼‘未得死图谱,反得活图谱。慕容先生地下有人相伴,可不觉寂寞了’,虽然这些都可能是他用以扰乱视听的伎俩,但为今之计,小可也只有死马当作活马医,就信他要把我徒儿当作活剑经送到慕容先生的坟墓前,我便往那里跑上一趟。”
保定帝捋了捋胡子,点头道:“嗯,看来,也只有这样了。”
东方不败忙起身对他双手一拱,说:“事不宜迟,小可这就别过。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在半路上就能碰到他们,截住那番僧,救回世子。”
保定帝也站起身子,对她拱手拜别:“那好,朕就在此恭候先生带着誉儿回来。”
说完,亲自颁给东方不败一道通关文牒,遣了一个太监,领着东方不败到御马房挑了三匹全大理最为优良的骏马,以供换乘,又到大理国库取了百两黄金作盘缠,然后就跟着几名熟悉道路的向导,踏上了前往姑苏慕容家的旅途。
为了尽快赶到目的地,东方不败一行人走的全是大路,看见路上已增设了不少岗哨,盘查过往行人,想必是保定帝为找到段誉而下令如此行事。
幸好东方不败手持通关文牒,一行人在这些关卡上也没耽搁多少时间。
那几位向导也各自带了三匹上等良驹,每日轮流换乘。前几日中,每日日落之时,东方不败等人便进入大理国驿站歇息。
东方不败晚上休息之前,总会命驿臣取过纸墨笔砚,放在桌上,剔亮油灯,抄录三本书册中的少林七十二绝技,并默写了一部《六脉神剑经》,用以与鸠摩智周旋之用。
这般走了几天,就已出了大理国境,众人还是马不停蹄地赶路。每日晚间,若是恰好进入一座城镇之中,那便寻家客店歇宿;如果还在荒郊野地中奔行,那也就只好就地露宿一夜。
东方不败仿佛又回到了当年为了抚平江湖风波而四处奔走的日子,每每念及那位让她再次过上这种生活的段誉段公子,东方不败则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哭笑不得。
有一日晚间,一行人到一片密林中歇息,东方不败下得马来,抚摸着自己坐骑的鬃毛呆呆出神,喃喃道:“马儿啊,马儿。你生得如此的白,会否就是那唐三藏的坐骑白龙马?那唐三藏可真幸运,他有个徒儿,叫孙悟空,是一只猴子,厉害得紧。每次唐三藏被妖怪捉了去,那孙悟空总会想方设法把他救回来。”
“你说我怎地这么倒霉,来到这个世上,糊里糊涂地收了个徒弟,他不像孙悟空那么有本事,却如唐三藏一般,常被捉了去。那孙悟空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快还我师父来’,我看再这样下去,‘快还我徒儿来’就得成为我的口头禅了。那唐僧肉吃了可以长生不老,所以才有那么多妖怪去抓他。你说说,那段小子有什么好的,他的肉比得上唐僧肉吗?为什么这么多人要捉他呢?”
那马儿被她抚摸得摇头晃脑,口中不断发出轻声嘶叫,显得非常开心。东方不败瞧见了,对它没好气地说道:“我倒霉了,你这么高兴干嘛?哼,不摸你了。”说着拿开了放在它脖子上的纤纤玉手,转身与随行的几人一并升起篝火,做起饭来。
自此一路向东,又行了十余日,一行人听着途人的口音,渐觉清雅绵软,菜肴中也没了辣椒。这时已是腊月间,一路之上,东方不败等人所见尽是家家户户送灶君、扫房子、做豆腐、割年肉、洗疚疾、贴窗花、蒸馒头、贴春联、包饺子、送红包等,准备着过年。
越是这样,东方不败越是想起二十年来每逢新春,自己总是没有家人相伴、孤苦一人的凄凉场面,也就愈发恼恨那个把段誉从其家人身边硬生生夺走的鸠摩智。
这一日已过了除夕,东方不败一行人终于到了苏州城外。东方不败心想:“这就要去慕容博的坟墓了,不知那番僧会怎样对付我那徒儿,要是他真在那慕容博的墓前,将我的徒儿烧去陪他的老朋友了,那我也只好把他拿来烧上一烧,烤上一烤,熬几两人油出来,弄得半死不活啰。”
正想到此处,忽听一人吟道:“波渺渺,柳依依,孤村芳草远,斜日杏花飞。”
“嗯!这个声音好生熟悉。”东方不败的脑海中一闪过这个念头,便即飞身离开骏马,循声而去。
穿过几株杏花绿柳,来到一处湖畔,只见一个身穿黄色布袍,四十来岁,脸上神采飞扬的和尚,正说道:“死到临头,亏你还有这等闲情逸致,兀自在吟诗唱词。”
而一个青衫飘飒的书生笑着应道:“佛曰:‘色身无常,无常即苦。’天下无不死之人。最多不过多活几年,又有什么开心了?”却不是鸠摩智和段誉是谁?
东方不败当即走上前去,朗声道:“哈哈,江南春尽离肠断,苹满汀洲人未归。俗话说得好,‘一寸光阴一寸金’。多活几年,那便如得了成千上万两黄金一般,焉能不开心?大师说是否?”
鸠摩智一见是她,心中大惊:“啊!怎么会是这小子?要不是他开口说话,我还察觉不到他已靠我这么近了。看来他不但轻功和掌法高明,连内功也已到了很高的境界。此番我若与他交手,并无必胜的把握,看来还得谨慎从事为妙。”
脸上不动声色,依旧保持着和蔼可亲的笑容,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原来是施主大驾光临。小僧鸠摩智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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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浪起太湖影乱6 赠经【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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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不败也笑着还了一礼,说道:“阿弥陀佛,小可东方不败怎敢劳大师远迎。离我们上次见面已一月有余,不知大师身子安健否?”
鸠摩智笑道:“哈哈,劳施主记挂,小僧近日周身并无大恙。却不知施主千里东行,所为何来?”
东方不败答曰:“大师何必明知故问呢?我来此当然是要办两件事。这一来嘛,是将这三本书册还给大师,多谢大师借阅之德。”
说着右手伸入怀中,掏出那三本记载有少林七十二绝技的书册,轻轻一托,它们就平平稳稳地飞至鸠摩智的面前。
鸠摩智忙出手接过,当即翻看一阵,确信是原书后,收入怀中,双手合十,向东方不败一拜道:“阿弥陀佛,东方施主果然言而有信,说还便还,小僧佩服之至。不知施主还有什么事?”
东方不败笑道:“呵呵,这二来嘛,当然是带回我的徒弟,段誉段公子了。”说着,伸手指了指站在他身旁的段誉。
自从听到神仙姊姊的声音以来,段誉已乐得魂不附体,再看见身着白衣的东方不败飘然而至,段誉更是不由得心摇神驰,情不自禁向她伸出了手,脚步也向她迈了开去。
这三十来天中,前十余日,他先是被鸠摩智在手中提着,尽在荒山野岭之间穿行。
段誉几次撩他说话,问他何以擒住自己,带自己到北方去干什么,鸠摩智始终不答。段誉没来由地给个强凶霸道、装聋作哑的番僧悬空而提,自是觉得气闷无聊。
后来出了大理国境,段誉察觉他行走的方向改为东北,仍避开大路,始终取道于荒山野岭。
只是地势越来越平坦,山渐少而水渐多,一日之中,往往要过渡数次。终于鸠摩智买了两匹马与段誉分乘,段誉身上的大穴自然不给解开,每隔一段时候,还补上几指,封他穴道。
一晚两人在一座小城的一家客店中歇宿时,鸠摩智逼迫他默写出《六脉神剑经》,也是一番软硬兼施,但段誉自是不会被他的话骗倒,也不会因他的威胁而屈服。好不容易熬到了苏州,段誉自知命不久矣,将心一横,也不去多想,纵目观看风景。
这时正是一月天气,杏花夹径,绿柳垂湖,暖洋洋的春风吹在身上,当真醺醺欲醉,不由得心怀大畅,脱口吟出宋代名臣寇准所作《江南春·波渺渺》的前四句,而刚才东方不败一开口对出的正是该词的后两句。
鸠摩智见段誉正欲向东方不败走去,哪能遂了他的愿,忙伸出右手一拦,挡住了他的去路,对东方不败说道:“阿弥陀佛,东方施主,小僧当年与慕容先生有约,要借你徒儿段公子家的《六脉神剑经》去给他一观。此约未践,一直耿耿于怀。幸得段公子记得此经,无可奈何,只有将他带到慕容先生墓前焚化,好让小僧不致失信于故人。”
“然而段公子人中龙凤,小僧与他无冤无仇,岂敢伤残?其间原本有个两全其美之法,只要段公子将经文图谱一无遗漏地写出,小僧自己决不看上一眼,立即固封,拿去在慕容先生墓前火化,了此宿愿,便即恭送段公子回归大理。可惜段公子死活不肯写出剑经内容,小僧无奈之下,这才欲将他带去祭奠慕容先生。你要是带走了他,那小僧对慕容先生当年一诺,岂不就此毁了?”
东方不败心中暗暗冷笑几声,忖道:“嘿嘿嘿,你这吐蕃和尚说当年对慕容先生有此诺言,是真是假,谁也不知。你拿到了六脉神剑剑谱,自己必定细读一番,是否要去慕容先生墓前焚化,更谁也不知。就算真要焚化,以你的聪明才智,读得几遍之后,岂有记不住的?说不定还怕记错了,要笔录副本,然后再去焚化。你这些小手段,能骗得到我东方不败吗?从来只有我骗天下人,哪轮得到天下人来骗我。”
但脸上还是微笑不改,说道:“大师一诺千金,小可岂能不知。所以小可特地抄写了一份《六脉神剑剑谱》,带来送与大师,以助大师践诺。”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本书册来。
鸠摩智听东方不败之言,观东方不败之行,忙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东方施主高义,小僧定然终生铭感五内,日夜为施主诵经祈福。”说着,便走向东方不败,伸手欲取那本剑经。
东方不败却微微一笑,将那本书册还入怀中。鸠摩智见了,不解道:“不知施主这是何意?”
东方不败解释道:“大师对慕容先生有一诺,而我对大理段氏也有一诺。我曾许诺绝不将此经书的内容泄露给大理段氏之外的人,既然慕容先生已经仙去,自然算不得人了,把这经书焚化给他,也就不违我的诺言。而若将此经交予大师,不是小可信不过大师您,而是怕有什么闪失,比如大师一不小心把这本册子弄丢了,让别人给捡了去,那岂不糟糕?所以这册书在被烧掉之前,还是得由小可保管。”
鸠摩智听了,似有所悟,问道:“那么施主的意思是,你要亲自带着这本剑经去慕容先生墓前焚化?”
东方不败爽朗一笑道:“哈哈,大师真是人如其名,果然智绝天下,小可正是这个意思。”
鸠摩智脸现难色,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劳东方施主陪小僧走一趟,小僧实在是过意不去。”
东方不败一挥手,说:“无妨,像慕容先生这样的前辈高人,小可也早想拜访结交一下。只可惜他老人家天不假年,先走了一步。与他缘悭一面,小可甚感惋惜。能到他墓上吊唁一番,也是对小可的一种安慰。”
鸠摩智无可奈何,唯有再次双手合十,说:“阿弥陀佛,既然东方施主有如此心意,那小僧也不好阻拦施主了。”心中却想:“从此地到慕容先生之墓,尚需费一番功夫,在此期间,我再想办法夺取经书,也未尝不可。”
东方不败又道:“那可否请大师先放了小徒?”
鸠摩智听了,心中一凛:“你轻功远胜于我,我若是放了他,你带着他一眨眼功夫就跑得没影了,那我还怎样取得剑经?”
脸色仍显慈和,说道:“小僧带段公子到此,原无加害之意,根本谈不上放与不放。不过既然段公子已经来了,小僧还是斗胆请公子到慕容先生墓前参拜一番,以瞻仰武林前辈遗风,不知公子是否允可?”
段誉听说神仙姊姊要到慕容博的坟墓去,当时就打定主意要跟她一同前往,又听到鸠摩智如此一问,当然是连珠价地点头称是。
鸠摩智见他答应了自己,为了以示友好,终于解开了他身上的几处大穴,但还是将他留在身边,暗中提防他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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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浪起太湖影乱(七)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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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一会儿,东方不败的那几名随从也跟了过来,见自家公子就在眼前,个个都喜出望外。东方不败向他们说明了下一步的行动,他们便分开去向途人询问“参合庄”的所在。
据鸠摩智所说,慕容博的墓地就在“参合庄”内,但他们连问了十七八人,没一个知道,言语不通,更加缠七夹八。
最后一个老者说道:“苏州城里城外,呒不一个庄子叫做啥参合庄格。你们几位远方的来客,定是听错哉!”
鸠摩智忙凑上去问道:“有一位姓慕容的大庄主,请问他住在什么地方?”
那老者道:“苏州城里么,姓顾、姓陆、姓沈、姓张、姓周、姓朱……都是大庄主,哪有什么姓慕容的?勿曾听见过。”
东方不败走过去问鸠摩智道:“大师,你是慕容先生的老朋友了,难道就从来没到他府上去拜访过他么?”鸠摩智双手合十,躬身道:“惭愧,惭愧,慕容先生在世之时,小僧的确没有登门拜访过他。”
就在一行人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忽听得西首小路上一人说道:“听说慕容氏住在城西三十里的燕子坞,咱们便过去瞧瞧。”
另一人道:“嗯,到了地头啦,可得小心在意才是。”这两人说话声音甚轻,但东方不败的内功修为了得,听得清清楚楚,心道:“这两人的声音为何恁地耳熟?我到底在哪里听到过?”
斜眼看去,只见一人气宇轩昂,身穿孝服,另一个却矮小瘦削,像是个痨病鬼扒手,也是披麻戴孝。却不是过彦之和崔百泉叔侄俩是谁?
东方不败一眼之下,便已认出这两人的身份,正欲招呼二人,却听得段誉已叫了起来:“霍先生,霍先生,你也来了?”
他二人离了大理后,一心一意要为柯百岁报仇,按东方不败的指点,到慕容家来探查探查,心想慕容氏武功极高,若杀柯百岁的真是慕容氏的人,那此仇十九难报。
但无论如何,二人还是勇气百倍地寻到了苏州来。打听到慕容氏住在燕子坞,而慕容博却已逝世多年,那么杀害柯百岁的,当是慕容家的另外一人。
两人登觉报仇多了几分指望,赶到湖边,刚好和东方不败、鸠摩智、段誉和几位向导遇上。
崔百泉突然听到段誉的叫声,一愕之下,快步奔将过来,只见东方不败,段誉,几个大理人打扮的汉子,同一个和尚,正站在路边东张西望,显是在问路,先是对段誉道:“小王爷,是你啊!”
然后转身对东方不败说:“啊,恩公,你怎么也来了?太好了!”自从上次见了东方不败的身手,他已隐隐然觉得其武功不再慕容博之下,今天若是能得到她出手相助,那仇人就算是死而复活的慕容博,又有何惧哉?
东方不败笑道:“想不到在这里又碰上二位了,我正要去慕容氏的府上,如果二位知道路的话,还相烦两位带路。”
崔百泉听罢,喜道:“不知恩公到慕容府去有何贵干?”东方不败答道:“到时自知。”
崔百泉又转身问鸠摩智道:“大师是慕容家的朋友么?”鸠摩智答道:“不错,慕容先生所居的参合庄坐落何处,霍先生倘若得知,还请指引。”
鸠摩智听段誉称之为“霍先生”,还道他真是姓霍。崔百泉搔了搔头皮,说道:“不好意思,我也正在找路呢。”
便在此时,只听得欸乃声响,湖面绿波上漂来一叶小舟,一个绿杉少女手执双桨,缓缓划水而来,口中唱着小曲。段誉听那曲子是:“菡萏香连十顷陂,小姑贪戏采莲迟。晚来弄水船头湿,更脱红裙裹鸭儿。”歌声娇柔无邪,欢悦动心。
段誉在大理时诵读前人诗词文章,于江南风物早就深为倾倒,此刻一听此曲,不由得心魂俱醉。只见那少女一双纤手皓肤如玉,映着绿波,便如透明一般。除了东方不败和鸠摩智,那几个随从、崔百泉和过彦之等人都不禁转头向她瞧了两眼。
这时鸠摩智自言自语道:“这参合庄的所在为何如此隐秘?”东方不败听了之后,心中起疑:“咦?你自称慕容博的故友,就算从来没有登门拜访过他,对他府邸的情况也不该知之甚少到这个地步,我且要看看你在耍什么花样!”
嘴上却安慰他道:“大师不必着急,随小可而来的几位向导,都是大理国数一数二的寻道找路高手,容他们再四下打探一阵,去往参合庄的途径自然分明!”鸠摩智闻言,随即双手合十说:“阿弥陀佛,那就有劳几位了!”
那少女划着小舟,已近岸边,听到东方不败与鸠摩智的对话,接口道:“这位大师父要去参合庄,阿有啥事体?”说话声音极甜极清,令人一听之下,说不出的舒适。这少女约莫十六七岁年纪,满脸都是温柔,全身尽是秀气。
段誉心道:“想不到江南女子,一美至斯。”其实这少女也非极美,与东方不败相比,顿时判若云泥,比之木婉清都尚有不如,但三分容貌,加上七分的气质,便也是一位亭亭玉立的佳人。
鸠摩智道:“小僧欲到参合庄去,小娘子能指点途径么?”那少女微笑道:“参合庄的名字,外边人勿会晓得,大师父从啥地方听来?”
鸠摩智道:“小僧是慕容先生方外至交,特来老友墓前一祭,以践昔日之约。并盼得识慕容公子清范。”
那少女沉吟道:“介末真正弗巧哉!慕容公子刚刚日前出仔门,大师父早来得几日末,介就碰着公子哉。”
鸠摩智道:“与公子缘悭一面,叫人好生惆怅,但小僧从吐蕃国万里迢迢来到中土,愿在慕容先生墓前一拜,以完当年心愿。”
那少女道:“大师父是慕容老爷的好朋友,先请去用一杯清茶,我再给你传报,你讲好口伐?”
鸠摩智道:“小娘子是公子府上何人?该当如何称呼才是?”
那少女嫣然一笑,道:“啊唷,我是服侍公子抚琴吹笛的小丫头,叫做阿碧。你勿要大娘子、小娘子的介客气,叫我阿碧好哉!”
她一口苏州土白,本来不易听懂,但她是武林世家的侍婢,想是平素官话听得多了,说话中尽量加上了些官话,鸠摩智与段誉等尚可勉强明白。当下鸠摩智恭恭敬敬地道:“不敢!”
阿碧道:“我是到城里来买玫瑰粽子糖的,这粽子糖嘛,下趟再买也勿要紧。这里去燕子坞琴韵小筑,都是水路,倘若这几位通统要去,我划船相送,好口伐?”她每问一句“好口伐”,都是殷勤探询,软语商量,叫人难以拒却。
鸠摩智道:“如此有劳了。”携着段誉的手,轻轻跃上小舟。那小舟只略沉少许,却绝无半分摇晃。阿碧向鸠摩智和段誉微微一笑,似乎是说:“真好本事!”
过彦之低声道:“师叔,咋办?”慕容氏可能是他二人的仇家,这仇家人驾的船,实在不好轻易踏上。
阿碧微笑道:“几位大爷来啊来到苏州哉,倘若无不啥要紧事体,介末请到敞处喝杯清茶,吃点点心。勿要看这只船小,再坐几个人也勿会沉格。”东方不败听了,留下一个随从照看马匹和行李,老不客气地带着其余几个向导跳上了船,对阿碧一拱手道:“既然阿碧妹子盛情相邀,那小可也就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崔百泉二人一看,武功高强的东方不败上了船,那他们的顾虑自然也就消减了一半,对阿碧一拜,道:“崔某谢过姑娘。”二人轻轻一纵,上了船头。
过彦之心切师仇,想到若仇人真是姑苏慕容一家,那么自然得对其恨之切骨,但见这个小姑娘语笑嫣然,天真烂漫,他想自己哪怕有满腔恨毒,也难以向她发作,心道:“她引我到庄上去,那是再好不过。我要是查出凶手就是庄上的人,好歹也得先杀他几个人给恩师报仇。”
阿碧等到众人上船站定,木桨一扳,小舟便向西滑去。
崔百泉和过彦之交换了几个眼色,都想:“今日深入虎穴,不知生死如何。慕容氏出手毒辣之极,这个小姑娘柔和温雅,看来不假,但焉知不是慕容氏骄敌之计?先叫咱们去了防范之心,他便可趁机下手。”
舟行湖上,几个转折,便转入了一座大湖之中,极目望去,但见烟波浩渺,远水接天。忽然一阵狂风吹过,掀起一股浊浪,将湖中倒映着的夕阳影子打了个七零八落、凌乱不堪。
过彦之暗暗心惊:“这大湖想必就是太湖了。我和崔师叔都不会水性,这小妮子只须将船一翻,咱二人便沉入湖中喂了鱼鳖,还说什么替师父报仇?”
崔百泉也想到了此节,他年轻时曾在河南洛水中划过船,寻思如能把木桨拿在手中,这小姑娘便想弄翻船,也没这么容易,便道:“姑娘,我来帮你划船,你只须指点方向便是。”
阿碧笑道:“啊哟,介末不敢当。我家公子倘若晓得仔,定规要骂我怠慢了客人。”崔百泉见她不肯,疑心更甚,但见东方不败在侧,心下稍安。
便在此时,只见两只燕子从船头掠过,向西疾飘而去。段誉心想:“慕容氏所在之处叫做燕子坞,想必燕子很多了。”
忽听得阿碧漫声唱道:“二社良辰,千家庭院,翩翩又睹双飞燕。凤凰巢稳许为邻,潇湘烟瞑来何晚?乱入红楼,低飞绿岸,画梁轻拂歌尘转。为谁归去为谁来?主人恩重珠帘卷。”
段誉听她歌声唱到柔曼之处,不由得回肠荡气,心想:“我若终生僻处南疆,如何得能聆此仙乐?‘为谁归去为谁来?主人恩重珠帘卷’。慕容公子有婢如此,自是非常人物。”
阿碧一曲唱罢,当下将小舟划入一处小港,但见水面上铺满了荷叶,除了她以外,船上的其他人决不知荷叶间竟有通路。阿碧划了一会儿,又从一处荷叶下的通路划了过去。这边水面上也全是荷叶,清波之中,绿叶翠盖,清丽非凡。
阿碧从船舱旁拿了几块糖藕,分给众人。段誉拈起一块糖藕,见那糖藕微微透明,略沾糖霜和玫瑰花瓣,送入嘴中,甘香爽脆,清甜非凡,笑道:“这糖藕的滋味清而不腻,便和姑娘唱的小曲一般。”阿碧脸上微微一红,笑道:“拿我的歌儿来比糖藕,今朝倒是第一趟听到,多谢公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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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浪起太湖影乱(八)偷袭
(好消息!本书的a级签约申请已经通过,目前正在洽谈合约事宜当中,还请各位放心收藏,另外恳求大家多点击、多投推荐票,助攻一下小弟的签约大业吧!万分感激包括家父、家母在内的所有读者,以及主站的1组主编“红茶”、签约编辑“桃子”!)
荷塘尚未过完,阿碧又划着小舟从一丛芦苇和茭白中穿了过去。
这么一来,连东方不败和鸠摩智也起了戒心,暗暗记忆小舟的来路,以备回出时不致迷路,可是一眼望去,满湖荷叶、浮萍、芦苇、茭白,全都一模一样,兼之荷叶、浮萍在水面飘浮,随时一阵风来,便即变幻百端,就算此刻记得清清楚楚,霎时间局面便全然不同。
东方不败、鸠摩智、崔百泉和过彦之四人不断注视阿碧双目,都想从她眼光之中,瞧出她寻路的法子和指标。但她只是漫不经意地拨水,随口指引,似乎这许许多多纵横交错、棋盘一般的水道,便如她手掌中的掌纹一般明白,生而知之,不须辨认。
如此曲曲折折地划了两个多时辰,未牌时分,遥遥望见远处绿柳丛中,露出一角飞檐。阿碧继续摇着木桨,将船直向柳阴中划去,到得邻近,只见一座松树枝架成的木梯,垂下来通向水面。阿碧将小船系上树枝,忽听得柳枝上一只小鸟“莎莎都莎,莎莎都莎”地叫了起来,声音清脆。阿碧模仿鸟鸣,也叫了几下,回头笑道:“请上岸吧!”
鸠摩智最先拉着段誉跃至岸上,众人再跟着逐一跨上岸去。
东方不败最后一个起身跃离轻舟,正当她飞身于小舟和湖岸之间的半空时,众人忽闻“哗”的一声响。
原来就在此刻,鸠摩智突然发难。
只见他运起掌刀,一道金色的火焰,瞬时在空中横着展开,如迅雷一般,扑向了东方不败。为了加强力道,鸠摩智的身子也跟着冲了过去。
其实鸠摩智觊觎东方不败怀中的剑经已久,先前在船上时,他就思量东方不败即使轻功再高,于这一叶扁舟之上,也无法施展,所以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只可惜东方不败站在船头,而他站在船尾,中间隔了好几个人,他自忖无法从几个人之间穿将过去,再袭击东方不败而不让其事先发觉。如果慢慢挪动过去,她见了定会心下起疑,便早做防备,自己的攻击自然也无法得手。于是,只好作罢。
而现在,各人都在依次上岸,全无防备,东方不败的身子正凝在半空之中,鸠摩智又恰好站在东方不败落地点的近处,从侧面给其雷霆一击,正是天赐良机,他又岂会放过。因此鸠摩智右掌祭出十成功力的火焰刀,击向东方不败,只求一击得手,让她非死即重伤,再无反抗之力,自己好从她怀里取出《六脉神剑经》。
谁料奇变陡生,当那股火焰离东方不败左侧肋骨不到一尺之际,鸠摩智只觉眼前白影一闪,却哪里还有人?他收刀不及,身子就一下子飞出一丈多远,差点掉入湖中,好不容易才勉强在岸边立定身形。
掌中所发出的那一条火舌,则势大力沉地击在离岸边五尺之外的水面之上,“嘭”地一声,激起一股高达丈余的水柱。
忽听得身后响起东方不败的声音:“大师。”鸠摩智左臂反手一探,循着说话声向东方不败面门抓去。
他这一爪法度谨严,沉稳老辣,但却抓了个空。大惊之下,鸠摩智一面回转身形,一面攻出第二招,中间竟没丝毫空隙。
他手上招数实在是太过精妙,每一招都只使半招,下半招倏生变化,一拳打到半途,已化为指,手抓拿出,近身时却变为掌。
可是东方不败的身法更为精妙,鸠摩智打出的每一招每一式都被她轻易飘身闪开。鸠摩智数招打她不中,不由得心下着急,暗自催谷劲力,毕生绝学尽出。
霎时间,四面八方都是他的人影,左边踢来一脚,右边击来一拳,前面拍来一掌,后面戳来一指,诸般招数一时齐至,东方不败却是只躲不攻,运起“凌波微步”,前一闪,后一避,左一晃,右一跃,没让鸠摩智碰到自己的一缕衣角。
鸠摩智则是越打越心惊,越心惊越流冷汗,越流冷汗越手忙脚乱,渐渐地,出招失了章法。
失了章法,东方不败便可乘虚而入!
蓦地里只听得东方不败哂笑道:“哼,动作太慢了!”紧接着就是鸠摩智的一声大喝:“哎呀!”
他只觉腰间“脊中穴”、腹部“商曲穴”同时疼痛,显是已给东方不败点中了,随即手足麻软,再也动弹不得,唯有暗道:“吾命休矣!”
他知东方不败出手的力道与速度尽皆超群绝伦,此刻她只消出手给自己一掌,便能将自己打得一命呜呼。
于是先慨叹对手太强,身在半空,却能凭虚御风,一晃而过,避开自己这势在必得的一击;后怨自己学艺不精,却贸然出手偷袭,弄得现在只有闭目待死。
可左等右等,等来的不是冷冰冰的一掌,而是一句关切的“大师,你没事吧?”鸠摩智心念一动,暗骂道:“假惺惺的小子。”
但他明白东方不败此刻还不想找自己算账,再是假惺惺的问询也比真切切的一掌要好得海了去了,忙在脸上堆起笑容,对东方不败道:“阿弥陀佛,小僧刚才不慎滑了一跤,现已无碍,有劳施主关心了。”
东方不败呵呵一笑道:“呵呵,适才大师滑了一跤,小可岂有不知。眼下大师没事就好,但以后可得小心些了,免得把自己弄得很难看。”说完便不着痕迹地解开他身上的穴道,转身走开了。
鸠摩智听出她的言下之意就是:“你偷袭我一事我并非不知,但这次还是放你一马。若是还敢有下次,那就别怪我让你死的很难看了。”背后又不禁渗出丝丝冷汗,赶紧点头答道:“阿弥陀佛,是,是,小僧明白。”
由于二人过招的速度过快,一旁的几人,除了崔百泉和过彦之两个老江湖之外,都不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
见东方不败回来,崔百泉忙走上前去,低声对她道:“恩公,那番僧恐怕要对您不利啊!何不我们几个一拥而上,先将他了结了?”
东方不败微微一笑,说:“崔前辈勿需担心,那位大师刚才只是一不小心,差点摔倒,现已无妨。我们还是先随阿碧姑娘进屋再说吧!”崔百泉见她都如此说了,便也不好再多言。
几人跟着阿碧往里走去,只见疏疏落落的四五座房舍,建造在一个小岛或是半岛之上。房舍小巧玲珑,颇为精雅。众人来到一间小舍的门口,抬头望见一块匾额之上写着“琴韵”二字,笔致甚是潇洒。
鸠摩智好似最心急,第一个开口相询:“这里就是燕子坞参合庄么?”阿碧摇头道:“不。这是我住的地方,本不应接待贵客。只是大师您说要去拜祭慕容老爷的墓,我可做不了主,只好请几位在这里等一等,我去问问阿朱姊姊。”
鸠摩智听了,心里微有不快。要知道这吐蕃国护国法王的身份,何等尊崇?他不仅在吐蕃国备受国主优待,来到大宋、大理、辽国、西夏、高丽诸国,各国君王也会以贵宾之礼相待。
加之他又是慕容先生的知交故友,这次亲自前来拜祭,慕容公子事先不知,出了门去,那也罢了,可是这下人不请他到正厅客舍隆重接待,却将他带到一个自己所住的偏院,委实太也气人。
但鸠摩智见阿碧天真烂漫,语笑盈盈,并无半分轻慢之意,而且考虑到有东方不败这个平生所遇最强对手在侧,也就不好发作。
崔百泉问道:“你阿朱姊姊是谁?”阿碧笑道:“阿朱只比我大一个月,介末就摆起阿姊架子来哉。我叫伊阿姊,介末叫做呒不法子,啥人叫伊大我一个月呢?你用勿着叫伊阿姊,你倘若叫伊阿姊末,伊越发要得意哩。”她咭咭咯咯地说着,语声清柔,若奏管弦,将几人引进屋去。
到得厅上,阿碧请各人就座,便有男仆奉上清茶糕点。段誉端起茶碗,扑鼻一阵清香,揭开盖碗,只见淡绿茶水中飘浮着一粒粒深碧的茶叶,便像一颗颗小珠,生满纤细绒毛。
鸠摩智,崔、过二人,和东方不败带来的几个随从,见茶叶古怪,茶水泛绿,都不敢喝。鸠摩智向在西域和吐蕃山地居住,喝惯了苦涩的黑色茶砖,见到这等碧绿有毛的茶叶,不免疑心有毒。
崔、过二人怀疑慕容家的人杀了自己的师兄、师父,自然更不敢饮此茶了。
段誉和那几位大理人士也从未见过这等茶叶,正犹豫是否喝上一口时,却听对面的东方不败已然赞道:“好茶!这洞庭山‘碧螺春’果然名不虚传!”
原来这圆珠状茶叶是太湖附近洞庭山的特产,后世称为“碧螺春”,其时还未有这雅致名称,本地人叫做“吓煞人香”,以极言其香。东方不败来自明朝,自然是知道这茶的来历,也就大大咧咧地喝了起来。
段誉见神仙姊姊都喝了,还大赞此茶,便也不多想,喝了一口,果然满嘴清香,舌底生津。
四色点心是玫瑰绿豆糕、茯苓软糕、翡翠甜饼、藕粉火腿饺,形状精雅,每件糕点都似不是做来吃的,而是用来玩赏一般。
段誉赞道:“这些点心如此精致,味道定是绝美的了,可是叫人又怎舍得张口去吃?”
阿碧微笑道:“公子只管吃好哉,我们还有。”段誉吃一件赞一件,大快平生。而东方不败和几个向导光吃不赞,也是乐在其中。唯有鸠摩智和崔过二人却仍不敢食用。
东方不败和段誉见了,都心下起疑:“这鸠摩智自称是慕容博的好友,为何也处处提防着他家的人?而慕容家的人接待鸠摩智的礼数,似乎也不大周到。”
第七十九章 浪起太湖影乱(九)戏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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鸠摩智的耐心也真了得,等了半天,待段誉将茶水和四样糕点都尝了个遍,赞了个够,东方不败和她的随从再把眼前所有能吃能喝的东西祭了自己的五脏庙,才道:“如此便请姑娘去通知你的阿朱姊姊。”
阿碧笑道:“阿朱的庄子离这里有四九水路,今朝来不及去哉,几位在这里住一晚,明朝一早,我送几位去‘听香水榭’。”
崔百泉问道:“什么四九水路?”
阿碧道:“一九是九里,二九十八里,四九就是三十六里。”原来江南一带,说到路程距离,总是一九、二九地计算,不说“十”字。吴语“十”字与“贼”字音近,说来不雅。
鸠摩智道:“早知如此,姑娘径自送我们去听香水榭,岂不爽快?”
阿碧笑道:“这里呒不人陪我讲闲话,闷也闷煞快。好容易来了几个客人,几花好?介末总归要留你们几位住上一日。”
过彦之一直沉着气不说话,这时突然霍地站起,喝道:“慕容家的亲人住在哪里?我过彦之上参合庄来,不是为了喝茶吃饭,更不是陪你说笑解闷,是来报仇杀师大仇的。姑娘,请你去说,我是伏牛派柯百岁的弟子过彦之,我师父是否为慕容家的人所杀?若是的话,过某拼却性命不要,也要为家师讨个公道!”
说着掏出软鞭一晃,喀喇喇一声响,将自己身侧的一张紫檀木茶几连同自己刚才所坐的一张湘妃竹椅子打成了碎片。
阿碧见了此等情状,却既不惊惶,也不生气,说道:“江湖上英雄豪杰来拜会公子的,每个月总有几起,也有很多像过大爷这般凶霸霸、恶狠狠的,我小丫头倒也呒不吓煞……”
她话未说完,后堂转出一个须发如银的老人,手中撑着一根拐杖,说道:“阿碧,是谁在这里大呼小叫的?”说的却是官话,语音甚为纯正。
崔百泉纵身离椅,和过彦之并肩而立,喝问:“我师兄柯百岁到底是谁害死的?”
段誉见这老人弓腰曲背,满脸都是皱纹,没九十也有八十岁,只听他嘶哑着嗓子说道:“柯百岁,柯百岁,嗯,年纪活到一百岁,早就该死啦!”
过彦之一到苏州,立时便想到慕容氏家中去大杀大砍一场,为恩师报仇,只是师父遇害真相未明,再遇上阿碧这样天真可爱的一个小姑娘,满腔怨愤,无可发泄,这时听这老人说话无礼,软鞭挥出,鞭头便点向他背心。他见鸠摩智坐在西首,想他是慕容博的朋友,防他出手干预,这一鞭便从东边挥击过去。
哪知坐在东首的东方不败,对着鞭头伸手微运“北冥正气诀”,她掌心中便如有磁力一般,“唰”地一下,将软鞭吸了过去,把鞭头握在手中,语重心长地说道:“过大哥,你难道忘了小可说过的话吗?尊师被害一事,在未水落石出之前,断不可对慕容家动武。况且就算是要动手,武林纷争,祸不及妻儿老少,这位老伯伯也是万万伤不得的。你却对他出手恁地狠辣,难道不怕被天下英雄耻笑吗?”说着将软鞭卷成一团,还给了他。
观其行,听其言,被救的老者不由得向东方不败投去了一丝赞许的目光。
过彦之满脸涨得通红,连忙伸手接过软鞭,对东方不败低头说道:“东方先生教训得是,过某刚才一时冲动,惭愧得紧。”
一旁的鸠摩智不理东方不败和过彦之二人,起身对向那老人道:“这位施主尊姓大名?是慕容先生的亲戚,还是朋友?”那老人裂嘴一笑,说道:“老头儿是公子爷的老仆,有什么尊姓大名?听说大师父是我们老爷的好朋友,不知有什么吩咐?”
鸠摩智道:“我的事要见到公子后当面奉告。”那老人道:“那可不巧,公子爷前几天动身出门去了,不知哪一天才能回来。”鸠摩智问道:“慕容公子去了哪里?”那老人侧过了头,伸手敲敲自己的额角,道:“这个么,我可老糊涂了,好像是去西夏国,又说什么辽国,还可能去高丽,也说不定是吐蕃,要不然便是大理。”
鸠摩智哼了一声,显是心中不悦。当时天下六国分峙,除了当地是大宋所辖,这老人却把其余五国都说全了。他知这老人是假装糊涂,便说道:“既是如此,我也不等公子回来了,请管家带我去慕容先生墓前一拜,以尽故人之情。”
那老人双手乱摇,说道:“这个我可做不起主,我也不是什么管家。”鸠摩智道:“那么尊府的管家是谁?请出来一见。”
那老人连连点头,说道:“很好!我去请管家来。”转过身子,摇摇摆摆地走了出去,自言自语:“这个年头儿啊,世上什么坏人都有,假扮了和尚道士,便想来化缘骗人。又冒充亲戚、假扮朋友的,我老头儿什么没见过,才不上这老当呢!”
东方不败闻言,眉头不禁一皱,暗暗斥责:“好无礼的下人!虽然鸠摩智此行的目的的确疑点重重,可是他从见到那老者的面以来,所说的话没有半句不妥,那老人家何出此言羞辱一个出家人?”
段誉则哈哈一声,笑了出来。阿碧忙向鸠摩智道:“大师父,你勿要生气,老黄伯伯是个老糊涂。他口不择言,说话直来直去,总要得罪人。”
崔百泉拉拉过彦之的衣袖,走到一旁,低声道:“这和尚自称是慕容家的朋友,可这儿的人明明没将他当贵客看待。咱们千万别莽撞,待瞧个明白再说。”
过彦之应道:“是!”两人回归原座。但过彦之先前所坐的那只竹椅已给他自己打碎,变成了无处可坐。
阿碧见了,就将自己的椅子端着送了过去,微笑道:“过大爷,请坐!”过彦之点了点头,心想:“这小丫头倒待人不错。我纵要将慕容氏一家杀得干干净净,也得饶了这个小丫头。”
听那老仆出去之时口中的言语,东方不败隐隐约约觉得这黄老伯的做法,大大有违慕容世家的待客之道,其中必有古怪。瞧见对面正襟危坐的鸠摩智,东方不败不断寻思盘算着他的话到底有几句是真的:“他是否真是慕容博的故友?他此行的目的难道真是替慕容博扫墓那么简单?”
过了一会儿,从内堂走出一个五十来岁的精瘦汉子,脸色焦黄,颏下留着一丛短山羊胡子,一副很干练的模样,身上的衣着甚是讲究,左手的小指上戴着一枚汉玉扳指,看来便是慕容府里的管家了。
这汉子向鸠摩智等行礼,说道:“小人孙三拜见各位。大师,你老人家要到我们老爷墓前去拜祭,我们实在感激之至。可是公子爷出门去了,没人还礼,太不够恭敬。待公子爷回来,小人定将大师父这番心意转告便是……”
鸠摩智插口叹道:“我和你家老爷当年在中原相识,交流习武心得,彼此佩服,结成了好友。没想到天妒英才,像我这样庸碌之辈,还在世上偷生,你家老爷那样的高士却遽赴西方极乐。我从吐蕃国来到中土,只不过为了故友情重,要去他墓前一拜,有没有人还礼,那又打什么紧?相烦管家领路便是。”
孙三皱起眉头,显得十分为难,说道:“这个……这个……”鸠摩智道:“不知这中间有何为难之处,倒要请教。”
孙三道:“大师父既是我家老爷生前的至交好友,自必知道老爷的脾气。我家老爷最怕有人上门拜访,他说来到我们府中的,不是来寻仇生事,便是来拜师求艺,更下一等的,则是来打抽丰讨钱,要不然是混水摸鱼,顺手牵羊,想偷点什么东西去。他说和尚尼姑更加靠不住,尤其是和尚,啊哟……对不住……”说到这里,惊觉这几句话得罪了鸠摩智,忙伸手按住嘴巴。
忽然听闻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别演戏了,你家主人现就在庄内,是他叫你出来戏辱这位大师的,我说得对吧?”循声望去,却原来是东方不败在说话。
孙三闻言,微微一怔,忙摆手道:“哎呀,这位公子到底是在说哪里话。我家老爷早过世了,而我家公子爷现在身处外地,小的方才的言语也不是有意要冒犯这位大师……”
东方不败笑道:“呵呵,那你家老爷的夫人呢?她应该还健在吧!而且就在这附近,你刚才先是去向她请示,得到她的首肯后,就到这里来大放厥词,是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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