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浪起太湖影乱10约定【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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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三听了东方不败的言语,倒也并不着恼,只是平静地说:“这位公子,你要硬栽小的一个罪名,小的也没有话说,不过,敢问公子所为何来?”
东方不败伸手指了指鸠摩智,答道:“我是陪这位大师来给慕容先生扫墓的,你有什么问题,请尽管问他。对了,他还要把一本你家老爷企盼已久的剑谱烧化给他。”
听东方不败如此说话,孙三只好问鸠摩智道:“大师,听这位公子说你想烧给我家老爷一本剑谱,那剑谱是什么宝贝啊?”
鸠摩智解释道:“不瞒先生,小僧与慕容先生是知交好友,闻知他逝世的噩耗,特地从吐蕃国赶来,要到他墓前一拜。小僧生前曾与慕容先生有约,要取得大理段氏六脉神剑的剑谱,送与慕容先生一观。此约不践,小僧心中有愧。”
东方不败听到这里,心想:“这和尚终于说上正题啦。”
那孙三接着问:“《六脉神剑剑谱》取得了怎样?取不到又怎样?”
鸠摩智道:“当年慕容先生与小僧约定,只须小僧取得《六脉神剑剑谱》给他观看几天,就让小僧在尊府‘还施水阁’看几天书。”
东方不败一听,心下彻底明白:“喔,原来如此。我就奇怪了,你整个一岳不群他祖宗,怎么会为了信守诺言而如此大费周章?搞了半天,你也只不过是把《六脉神剑剑谱》当做打开‘还施水阁’的钥匙罢了。姑苏慕容氏有一句话,叫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还施水阁’中‘还施’二字想必就是来自于此吧。听起来这阁中似乎藏了不少武功秘籍,嘿嘿嘿,武功秘籍什么的,我东方不败最喜欢了,我就陪你走一趟吧!哈哈哈哈。”
然而孙三听了却心中一凛:“这和尚竟知道‘还施水阁’的名字,看来此人当非凡庸之辈。”当下假装糊涂,问道:“什么‘还施水阁’?我燕子坞内从来就没有一个地方叫做‘还施水阁’,想必是老爷他当年与大师你随便说笑的吧!大师啊,这一时的戏言,决计不可放在心上呐!”
不等鸠摩智回应,东方不败已经抢先摇头叹道:“唉,装疯卖傻,藏头露尾,慕容氏的待客之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孙三闻言,脸现尴尬之色,向东方不败拱手说道:“嗯,公子说笑了,我姑苏慕容家绝不会怠慢远道而来的贵客。”转身对阿碧吩咐道:“阿碧啊,你去叫下人准备一桌咱全江南最丰盛的宴席,为几位客人接接风。”
阿碧点头道:“嗯,是,我这就去。”
鸠摩智此番来到姑苏,原盼见到慕容公子后商议大事,哪知正主儿见不着,所见到之人一个个都缠夹不清,若有意,若无意,虚虚实实,令他不知如何着手才好。
他略一凝思,已断定孙三、黄老仆、阿碧等人,都是意在推搪,既不让自己祭墓,当然更不让进入“还施水阁”观看武学秘籍,眼下不管他们如何装腔作势,自当先将话说明白了,此后或以礼相待,或恃强用武,自己都是先占住了道理,当下心平气和地道:“这六脉神剑剑谱,小僧是带来了,因此斗胆要依照旧约,到尊府‘还施水阁’去观看图书。”
阿碧本来要到厨房去吩咐下人,听闻鸠摩智兀自不依不饶,忍不住道:“慕容老爷已经故世哉。一来口说无凭,二来大师父带来这本剑谱,我们这里也呒不啥人看得懂,从前就算有啥旧约,自然是一概无效的了。”孙三却说:“大师父,你那剑谱现在何处?能否先给我瞧瞧?”
鸠摩智指着东方不败道:“那《六脉神剑剑谱》,就在这位东方公子的怀里,二位可以向他索要。”
阿碧微笑道:“在东方公子的怀里,那么就是东方公子的事,就算是到‘还施水阁’看书,也应当请东方公子去。同大师父有啥相干?”
鸠摩智道:“小僧为践昔日之约,特意邀请东方公子到慕容先生墓前,将那剑谱烧化了。”
在鸠摩智说话期间,东方不败已从怀中掏出了那本剑谱,阿碧见状,忙走上前来,准备取过剑谱,给孙三一阅。谁知东方不败一侧身,背向阿碧,又将那剑谱放入怀中。
阿碧略一吃惊,随后问道:“东方公子,你做啥介?”
东方不败笑道:“呵呵,姑娘有所不知,此剑谱可烧化给慕容先生,但其内容绝不能让外人瞧见了,还请姑娘恕罪则个。”
孙三见状,不住摇头,叹道:“唉,你们不拿给我瞧瞧,我更加半点也不信了。”顿了一顿,反守为攻地说:“想这六脉神剑是何等厉害的功夫,你们怎么会有其剑谱,我看你们九成九是在说谎。对于说谎之人,我慕容府上一概不招待。阿碧,不用准备什么宴席了,直接送客吧!”
鸠摩智忙拉着段誉说:“这剑谱是真是假,小僧的确也不知道。不过这位段公子,会使全套六脉神剑剑法。”孙三笑道:“呵呵,说得跟真的似的,你叫他施展施展六脉神剑看。”
鸠摩智回头对道:“段公子,慕容老夫人不信你已练会六脉神剑,请你一试身手。如我这般,将这株桂花树斩下一根枝桠来。”说着左掌斜斜劈出,掌上已蓄积真力,使出的正是“火焰刀”中的一招,一条火舌就顺势飞了出去。只听得喀的一声轻响,庭中桂树上的一条树枝径自折断,落下地来,便如用刀剑劈削一般。
崔百泉和过彦之禁不住“啊”的一声惊呼,他二人见这番僧竟以掌力切断树枝,明白他内力之深,实是罕见罕闻。
段誉摇头道:“我可不会什么七筋神剑、八脉鬼刀。人家好端端一株桂花树,你干吗弄毁了它?”
鸠摩智道:“段公子何必过谦?大理段氏高手中,以公子武功第一。当世除东方公子、慕容公子和区区在下之外,能胜得过你的,只怕寥寥无几。姑苏慕容府上乃天下武学的府库,你施展几手,请管家大人指点指点,那也是极大的美事啊。”
段誉道:“大和尚,你一路上对我好生无礼,将我横拖直拉、顺提倒曳地带到江南来。我本来不想再跟你多说一句话,但到得苏州,见到这般宜人的美景、天仙一样的姑娘,觉得你还算大有功劳,我心中一口怨气倒也消了。咱们从此一刀两断,谁也不用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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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蛇虫龙虎会江南(一)拆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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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碧听他一副书呆子口气,不由得暗暗好笑,而他言语中转弯抹角,尽在赞誉自己,也不禁芳心窃喜。
鸠摩智不悦道:“公子不肯施展六脉神剑,那不是显得我说话无稽么?”
段誉则大声说:“废话,你说话本来就很无稽嘛!你既与慕容先生有约,干嘛不尽早到大理来取剑经?却等到慕容先生仙逝之后,死无对证,这才来信口开河、啰唣不休。”
“我瞧你啊,乃是心慕姑苏慕容氏武功高强,捏造一派谎话,想骗得人家应允你到藏书阁中,去偷看慕容氏的拳经剑谱,学一学慕容氏‘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法门。人家既在武林中有这么大的名头,难道连这一点儿粗浅的道理也不懂?倘若你只凭这么一番花言巧语,便能骗得到慕容氏的武功秘诀,天下间的骗子难道还少吗?谁又不会来这么胡说八道一番?”
孙三、阿碧同声称是,而东方不败微笑不语。
鸠摩智摇头道:“段公子的猜测不对。小僧与慕容先生订约虽久,但因小僧闭关修习这‘火焰刀’功夫,不克前往大理。小僧的‘火焰刀’功夫要是练不成功,这次便不能全身而出天龙寺了。”
段誉学着他摇头晃脑说:“大和尚,你名气也有了,权位也有了,武功又这般高强,在吐蕃国做你的护国法王,岂不甚妙?又何必到江南来招摇撞骗?”
鸠摩智除了武力威胁,对段誉实在是无计可施了,但打狗都还得看主人,何况是堂堂大理皇太弟世子,东方不败的高徒。
想要逼迫段誉,也得他师父肯啊!于是转身对东方不败道:“东方施主,段公子不肯出手施展六脉神剑,你看这?”
东方不败笑道:“好说,好说。”扭头用传音入密之法对段誉道:“好徒儿,你就用你段家祖传的‘六脉神剑’,跟为师过几招。”
一个“招”字尚未说完,右手中已多了把“桂魄”剑,使出“衡山剑法”中的一招“千剑纵横势”,便犹如千万柄利剑一齐攻出,气势纵横,直向段誉面门扑到。
事出突然,段誉做梦也没想到神仙姊姊会不由分说地拔剑攻向自己,大叫一声:“师……你这是干什么?”当即准备运起“凌波微步”逃窜,避开来剑。
东方不败早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左手猛地施展衡山拳法,一记“青天揽日月”,封住了他的去路。
段誉登时退无可退,求生本能让他戳出中指,情急之下劲由心生,内劲自“中冲穴”激射而出,嗤嗤声响,正是中冲剑法。
东方不败并非当真要伤害段誉,但求逼得他出手,否则她一身神妙招数使将出来,段誉还没看清她是如何攻向自己的,早就已经没命了。
东方不败见段誉果然出手,便将剑招变为泰山派的“泰山十八盘”,身随剑走,左边一拐,右边一弯,越转越急,只求段誉能多出几剑。
段誉左手“少泽剑”跟着刺出,挡架东方不败刺来的利刃。
段誉集数大高手的修为于一身,其时的内力虽然不及东方不败,但已较鸠摩智为强,然而心地善良,不愿出手伤人,在天龙寺中所记剑法,威力难以充分发挥。
东方不败见了段誉这副模样,心下不悦,又用“传音入密”喝道:“我教你的太极剑法呢?快用它来与我拆招。”说着自己先用上了“太极剑法”,把他手上的气剑东引西带,只刺得门窗板壁上一个个都是洞孔。
段誉赶紧应到:“是。”
东方不败补了一句:“你这六脉神剑尚未纯熟,各种剑法齐使,转换之时中间留有空隙,对方便能趁机趋避。你不妨只使一门剑法试试。”
段誉忙定一定神,右手食指按出,使动“商阳剑”,此剑法巧妙灵活,难以捉摸,将其用来划出太极圆圈,再合适不过了。
一将三尺气剑凝于指端,段誉左手剑诀斜引,气剑横过,画个半圆,平搭上“桂魄”剑的剑脊,劲力传出,“桂魄”剑登时一沉。
东方不败赞道:“好!”抖腕翻剑,剑尖向他左臂刺到。段誉回剑圈转,啪的一声,双剑相交,各自飞身而起。
东方不败手中的“桂魄”宝剑这么一震,不住颤动,发出嗡嗡之声,良久不绝。
这两把兵刃一是精钢宝剑,一是内力气剑,但平面相交,钢剑和气剑实无分别,段誉这一招乃是以己之钝,挡敌之无锋,实已得了太极剑法的精奥。
要知那“桂魄”剑上也附有东方不败的深厚内劲,要是段誉的“商阳剑”与其剑锋相交,准被一下子击得溃散开来不可。
这时只听得庭中嗤嗤之声大盛,东方不败剑招凌厉狠辣,以极浑厚内力,使极锋锐利剑,出极精妙招术,银光荡漾,剑气弥漫,周遭众人似觉有一个大雪团在身前转动,发出蚀骨寒气。
段誉的一柄气剑在这团寒光中画着一个个圆圈,每一招均以弧形刺出,以弧形收回,他心中竟没半点渣滓,以意运剑,气剑每发一招,便似放出一条细丝,去缠在“桂魄”宝剑之上,细丝越积越多,似乎积成了一团团丝棉,将“桂魄”剑裹了起来。
两人拆到二百余招后,东方不败的剑招渐见涩滞,手中宝剑便似不断地增加重量,五斤、六斤……十斤、二十斤……八十斤、九十斤!她也随之运起太极剑法,卸去宝剑上的劲力。如此一来,二人便用钢剑和气剑在半空中不断划出圆圈。
划着划着,东方不败越发高兴,能碰上一个与自己激斗两百余招还不落败的对手,那是她生平使剑以来从所未遇之事。
对方便如撒出了一张大网,逐步向中央收紧。东方不败太极剑收,又接连使出五岳剑派中各派的剑法,一时间纵横变化,奇幻无方,旁观众人只瞧得眼都花了。
段誉却始终持剑画圆,旁人没一个瞧得出他每一招到底是攻是守。这路太极剑法只是大大小小、正反斜直各种各样的圆圈,要说招数,可说便只一招,然而这一招却永远出没无穷。
段誉猛听得东方不败大赞一声:“好徒儿,已得为师真传。为师能收到你这样的徒弟,真是不枉此生了!哈哈哈哈。”当即飞身向后退了丈余,还剑入鞘,迎风而立。
看完方才二人过招,在场众人无不惊讶。
崔百泉心想:“我只道段公子全然不会武艺,哪知他神功如此精妙。大理段氏当真名不虚传。幸好我在镇南王府中没做丝毫歹事……”越想越心惊,额头背心都是汗水。
鸠摩智暗自庆幸:“段公子内劲浑厚之极,犹在我之上,只是不知怎的,过去使出来时全然不得章法,一个多月前我才有机可乘,擒了他来。如今他受师父点拨,豁然贯通,已领悟了武功要诀,以此内力和剑法,和尚我可不是他对手了。”
孙三、阿碧两人连说:“这六脉神剑果然好厉害,无怪当年老爷会欣赏羡慕。好吧!大和尚的话,我们信了。老爷的坟墓离此有一日水程。今日天时已晚,明晨一早我们亲自送大和尚、东方公子和段公子去扫墓。几位请休息片刻,待会就用晚宴。”说着向阿碧一招手,退入内堂。
东方不败伸了个懒腰,走到段誉跟前,说道:“哎呀,活动完了筋骨,我也饿了。徒儿,你今天表现得不错,待会儿可得好好犒劳犒劳自己,多吃点儿啊!”
段誉忙恭敬地对东方不败行了一礼,谢道:“弟子多谢师父刚才指点武功。”东方不败微微一笑:“师父指点徒弟武功,职责所在,理所应当,不必相谢。”说着就走回堂中,接着喝起茶,吃起点心来。
过得小半个时辰,一名男仆出来说道:“阿碧姑娘请几位到‘锦瑟居’用晚饭。”
鸠摩智道:“多谢了!”然后便与东方不败、段誉等人跟随那男仆而行。曲曲折折地走过数十丈鹅卵石铺成的小径,绕过几处山石花木,来到水边,只见柳树下停着一艘小船。
那男仆指着水中央一座四面是窗的小木屋,道:“就在那边。”鸠摩智、段誉、崔百泉、过彦之、东方不败以及她的随从先后跨入小船,那男仆将船划向小屋,片刻即到。
第八十二章 蛇虫龙虎会江南2脱逃【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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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誉从松木梯阶走上“锦瑟居”门口,见阿碧站着候客,一身淡绿衣衫。
她身旁站着个身穿淡绛纱衫的女郎,也是盈盈十六七年纪,向着段誉似笑非笑,一脸精灵顽皮的神气。
阿碧是瓜子脸,清雅秀丽,这女郎是鹅蛋脸,眼珠灵动,另有一股动人气韵。
段誉一走近,便笑着问那位红衣姑娘:“身着绿衫的是阿碧姊姊,而这位身着红杉的小美人,料想便是阿朱姊姊了,在下没猜错吧?”
那女郎正是阿朱,之前的管家孙三还有那位“老黄伯伯”,就是由她所假扮。
阿朱斜了段誉一眼,笑道:“油嘴滑舌的小子,尽拣好听的说。”
段誉连连摇头,应道:“在下只是说出眼前的实情,并未刻意要讨好姊姊。”
阿碧微微一笑,转头向鸠摩智等人道:“几位驾临敝处,呒不啥末事好吃,只有请各位喝杯水酒,随便用些江南本地的时鲜。”请几人入座,她和阿朱坐在下首相陪。
段誉见那“锦瑟居”四面皆水,从窗中望出去,湖上烟波尽收眼底,回过头来,见席上杯碟都是精致的细瓷,心中先喝了声彩。
一会儿男仆端上蔬果点心。四碟素菜是为鸠摩智特备的,跟着便是一道道热菜,白果虾仁,荷叶冬笋汤,樱桃火腿,龙井茶叶鸡丁等等,每一道菜都甚别致。鱼虾肉食中混以花瓣鲜果,颜色既美,且别有天然清香。
段誉每样菜肴都试了几筷,无不鲜美爽口,赞道:“有这般的山川,方有这般的人物。有了这般的人物,方有这般的聪明才智,做出这般清雅的菜肴来。”
阿朱道:“你猜是我做的呢,还是阿碧做的?”
段誉道:“这樱桃火腿,梅花糟鸭,娇红芳香,想是姊姊做的。这荷叶冬笋汤,翡翠鱼圆,碧绿清新,当是阿碧姊姊手制了。”
阿朱拍手笑道:“你猜谜儿的本事倒好,阿碧,你说该当奖他些什么才好?”
阿碧微笑道:“段公子有什么吩咐,我们自当尽力,什么奖不奖的,我们做丫头的配么?”
阿朱道:“啊唷,你一张嘴就是会讨好人家,怪不得人人都说你好,说我坏。”
段誉笑道:“温柔斯文,活泼伶俐,两样一般的好,”
过不多时,阿碧盈盈站起,说道:“各位,小女子愿献丑演奏一曲,以娱嘉宾,请勿怕难听。”说着走到屏风后面,捧了一具古瑟出来。
阿碧端坐锦凳,将古瑟放在身前几上,向段誉招招手,笑道:“段公子,你请过来看看,可识得我这是什么瑟。”
段誉走到她身前,见这瑟比之寻常所弹之瑟长了尺许,有五十条弦线,每弦颜色各不相同,沉吟道:“‘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这是李商隐的锦瑟了。”
阿朱走过去伸指在一条弦线上一拉一放,镗的一响,声音甚是洪亮,原来这条弦是金属所制。
段誉道:“姊姊这瑟……”
刚说了这四个字,突觉足底一虚,身子向下直沉,忍不住“啊哟”一声大叫,跟着便觉跌入一个软绵绵的所在,同时耳中不绝传来“不好”的叫声,随即身子晃动,给什么东西托着移了出去。
这一下变故来得奇怪之极,又是急遽之极,忙撑持着坐起,只见自己已处身在一只小船之中,阿朱、阿碧二女分坐船头船尾,各持木桨急划。
转过头来,只见东方不败正端坐于“锦瑟居”中继续用膳,而鸠摩智、崔百泉、过彦之三人则追出屋来,站在屋边实地,对着小船大声叫嚷。
阿朱、阿碧二女只划得几下,小船离“锦瑟居”已有数丈。
段誉忙跑到船尾,对着东方不败大叫:“师父,师父。”又扭头对阿朱、阿碧道:“两位姊姊这是在干嘛?快把我送回去,我要和我师父呆在一块。”
阿朱头也不抬,继续划船,反问:“什么?那个东方公子是你的师父?那他怎么不由分说地对你拔剑便刺?”
段誉回答:“这……这个,师父考校弟子的武功而已,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姊姊,请你快将船划回去吧!”
阿朱应道:“哼,不成!你的师父和那大和尚都觊觎我家老爷的武功秘籍,你难道看不出来?我和阿碧就瞧着你还算是个好人,阿碧妹子说你是被那两个家伙胁迫至此的,央求了我半天,我这才同意拉上你一起逃,你还不愿意?早知道那姓东方的是你师父,我就不许阿碧带你一块儿走了。”
先前东方不败称段誉为徒儿的话皆是用传音入密之法说出,是以阿朱与阿朱双姝并没察觉出他俩的关系。段誉赶紧劝道:“你们不愿带我师父去你家老爷墓前祭拜,大可解释清楚,不必这样落荒而逃啊!我师父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你们好好跟她说,她一定不会为难你们的。”
阿朱冷笑一声道:“哼,谁知道呢。我们不愿为他和那个和尚带路,而他们武功那么高,想要为难我们便为难我们,我们不赶快跑开,难道还留下来给他们为难不成?”
段誉无奈道;“两位姊姊,你……你们……这是,你们这是……你们这是绑架!那好,在下就此别过。”说着就欲纵身跳入湖中,游回“锦瑟居”,却听得一声喝止:“且住!”段誉循声望去,只见东方不败正在“锦瑟居”屋外向他挥手作别,对他嘱咐道:“徒儿,你就先随二位姑娘去吧,待为师办完事后,自然会来找你。”
既然神仙姊姊都这样说了,段誉也不便执拗,当即向她行礼拜别,然后坐倒在船上,任由小舟渐行渐远。
过了一会儿,鸠摩智、崔百泉、过彦之三人见小船已经驶出了他们的视野,便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屋内,过彦之十分悲愤地一拍桌子,叫道:“唉,到不了参合庄内,我们就无法查探我师父是不是死于他慕容家的人之手了。我看我师父八成就是他慕容氏杀的,要不怎么会如此藏头露尾,不敢见人?”
崔百泉凝思片刻,问东方不败道:“恩公,您看现在我和我师侄该怎么办?”
东方不败一边吃着菜,一边答道:“嗯,这梅花糟鸭味道不错,阿朱姑娘果真心灵手巧啊!崔前辈莫急,先用过晚膳再说,要不菜都凉了。快来,快来,尝尝这个。”说着夹了一块龙井茶叶鸡丁到崔百泉碗里。
崔百泉瞧她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只道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却也无可奈何,只有应道:“多谢恩公。”
鸠摩智则双手合十,对她行了一礼,说道:“阿弥陀佛,东方施主,现在那两位施主走了,恐怕慕容先生之墓,就不那么好找了。你看我们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东方不败依旧自顾自享用着眼前佳肴,对鸠摩智答曰:“大师,你久居吐蕃,这江南菜色,想必也是不多见的吧。何不趁此良机,好好品尝一番。”
鸠摩智见她如此应付,心中不悦,但也无计可施,就坐下身来,吃起面前的四碟素菜。
待得酒足饭饱,东方不败拍拍肚子,叫道:“哎呀,好饱好饱,吃不下了。”
然后问鸠摩智、崔百泉、过彦之三人道:“三位对这些菜品还满意吧?”俨然一副主人家的姿态,让被问之人哭笑不得。
鸠摩智笑道:“呵呵,小僧乃是出家人,对这些愉悦人口腹的东西,倒是不太在意的。”
东方不败也笑道:“哈哈,对,对,大师乃是一代高人,柴米油盐酱醋茶之类的俗物自是瞧不上眼的。在大师眼里,就只有别人家的武功秘籍,这点雅好小可也是有的,却不及大师那般境界高远,呵呵呵。”
鸠摩智听了,脸色微变,说:“施主说笑了。”
崔百泉忙接口道:“这慕容家的菜肴确是挺美味,不过这慕容家的人狡猾得紧。恩公,您说,咱叔侄二人该怎样进到那参合庄里去?”
东方不败答道:“崔前辈,您放心,小可也正要到参合庄中去办点事,您只要跟着我,保证可到里面去一探究竟。”
崔百泉闻言,喜不自胜,对东方不败抱拳道:“那就有劳恩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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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蛇虫龙虎会江南(三)入庄
这时,鸠摩智又对东方不败说道:“施主,你看我们是否要回琴韵小筑,问问那些下人该如何进入参合庄?”
东方不败回答鸠摩智说:“大师,我看这些慕容家的仆人,是武林世家的侍从,死硬得紧。你就算逼迫他们带领你去参合庄,即使以性命相胁,他们大概没一人会屈从。我看你还是省了这份心吧!”然后把自己带来的几个向导召唤过来,吩咐了几句。
和东方不败说完话,那几个人就四下散开了。
鸠摩智等人不明就里,东方不败笑道:“呵呵,他们几位都是大理有名的向导,探路的功夫那是一等一的。我想知道参合庄在哪里,就让他们去探探路,相信不久就会有消息了。”
过了不到三个时辰,有两名向导来报,说是找到了去参合庄的路,于是东方不败等四人就跟着此二人上了一条小船,往参合庄的方向划去。
那燕子坞参合庄建于太湖中的云水深处,荷花菱叶,变幻无常,极难找寻,也不知那二位向导用了什么办法,果真找到了其所在。
一行人驾着船驶了一夜,终于在第二日黎明时分,抵达了参合庄。几人上岸缩身长草丛中,见并无严密防守,便进入庄内。
庄中果然并无主人,东方不败别过崔百泉和过彦之两人,就带着向导与鸠摩智摸到慕容博的坟墓之前。
鸠摩智当然是做出一副怀念故友,伤心欲绝的样子。
东方不败也不多理他,当着鸠摩智的面,将那本自己亲手抄写的《六脉神剑剑谱》取出,再用火折子点燃,使它化为了灰烬。
望着一地的残屑,东方不败暗自祷祝:“慕容前辈,您英灵在上,我已将你觊觎已久……啊,不对,是朝思暮想的《六脉神剑经》烧给了你,还望你在下面保佑我,在尊府上找到几本神妙的武功秘笈啊!”
为慕容博扫了墓之后,东方不败便和鸠摩智等人寻找那“还施水阁”。这参合庄的亭台楼阁无不依山傍水而建,错落有致,布局精巧,柳枝杏花掩映其间。
四人在庄内穿行不久,便来到一处湖心岛,岛上坐落着一座气势宏伟的阁楼,钩心斗角,檐牙高啄,上下共分五层。
阁楼大门之上,正中挂着一方牌匾,写着“还施水阁”四个方正大字,笔格遒劲,显得书此字者气度不凡。
东方不败命随从二人在外警戒,自己则和鸠摩智进去翻找。初时只找到些《十三经注疏》、《殿本廿二史》、《诸子集成》之类书生所用的书本,至于武功秘籍,全无所得。
东方不败以手支颐,沉吟半晌,而后喃喃地说:“这栋房子会不会有什么机关暗道,那些武功秘笈全藏在那暗格里?”
鸠摩智虽然足智多谋,但对于世间种种巧妙的机关,却是不大了解的。而东方不败所熟悉的日月神教黑木崖总坛,则充满了各种暗道以及巧夺天工的机械,因此她才会做出如此的猜想。
经由东方不败提点,鸠摩智又自下而上探查了一阵,把文房里的烛台、笔架、笔筒、镇纸、水盂、印章、臂搁、灯笼,书架上的藏书,等等物事全搬弄了个遍。
终于,他在第五层楼上,找到一个存放史书的大书架,当即又一本接一本地抽出各册藏书。在拉出一册《晋书》后,鸠摩智发现书架旁边的壁板蓦地里“哗啦”一响,竟升了起来,后面赫然是一条甬道,甚是狭窄,且只有三尺来高,似乎只容一人侧身爬行通过。
他越看越觉蹊跷,当即俯下身子,微微一侧,从甬道口钻了进去。
谁知那甬道愈到里面愈窄,鸠摩智没爬得多远,就已被甬道的墙壁压得喘不过气了,但他到底是足智多谋的老江湖,当即平心静气,在那狭窄的甬道之中,一寸一寸地向前挨去。
他仗着自己内功深湛,果然又多挨了尺许,可是到得后来,不论他如何出力,要再向前半寸,也已决难办到。
他知若使蛮劲,势必要挤断几根肋骨,于是定了定神,竭力呼出肺中存气,果然身子又缩小了两寸,再向前挨了两尺。
可是肺中无气,越来越窒闷,只觉一颗心跳得如同打鼓胃一般,几欲晕去,知道不妙,只得先退出来再说。
哪知进去时两足撑在这甬道的墙壁之上,边撑边进,出来时却已无可借力。
他进去时双手过顶,以便缩小肩头的尺寸,这时双手给四周壁板束在头顶,伸展不开,半点力气也使不出来。心中暗叫不好:“难道小僧从此便要嵌在这窄窄的石道之中,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出了吗?”
当即便欲大呼救命,可是肺中无气,又怎能叫唤得出?
眼看这个文才武功俱臻上乘、聪明机智算得是绝顶的高手就要在此“终老余生”之际,一个清亮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大师,你这是在里面干什么呢?”正是东方不败。
她也来到了还施水阁的第五层,也发现了那条甬道,打开火折子,把火吹旺了,朝甬道里那么一照,只见鸠摩智的双腿在那里不住地上下乱蹬乱摆,料想他定是被卡在里边,心中一阵好笑,但脸上不动声色,给他开起玩笑来。
此刻鸠摩智听到东方不败的声音,那简直是如闻天籁,当即运起体内最后一口气,异常艰难地呼唤道:“拉……拉我……出……去,拉,拉……拉我……出……出去……”
东方不败却装作没听清楚,大叫道:“什么?让我出去?好,我这就走。”说着迈开大步,故意把楼阁的地板踏得个“噔”“噔”“噔”直响,朝着楼梯行去。
鸠摩智一听,差点没被她气个半死,刚想说“回来”,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吐不出了,唯有陷入深深的绝望之中,头脑一阵晕眩,最后连两腿都停止了摆动。
其实东方不败并没有离开,到了楼梯口,她转身向甬道里一望,见鸠摩智不动了,暗想:“他不会就此死了吧?”
当即也钻入洞中,抓住鸠摩智的双腿,往外拉扯。触及鸠摩智时,她两脚仍然在洞外,于是用脚背勾住甬道外壁,猛地发力用脚尖朝壁上一点,二人一弹,借力而出。
东方不败把鸠摩智拉过来一看,只见他已然晕了过去,于是把他拖到还施水阁外面,交给自己的属下照看,自己则又返回了第五层。
端详了一阵子,东方不败也觉得这甬道必然藏着什么古怪,但又不想重蹈鸠摩智的覆辙,因为她的个子比起鸠摩智来可小不了多少,要是如他那般硬钻,可就没人来拉自己一把了。于是开始埋头思量对策。
不多时,她灵机一动,吸一口气,运起了自己在日月神教所学的缩骨功,全身骨骼挤拢,骨头和骨头之间的空隙缩小,整个人缩成一团,一下子变得个七八岁孩童的模样,还不及三尺高呢!
然后身子微侧,也不用倒下,就用两只脚支撑着自己的躯体,轻轻易易地便从甬道钻了过去。
来到甬道的尽头,一下子便出现一个长宽高尽皆一丈有余的斗室,空间豁然开朗起来,东方不败收起缩骨功,蓦地里伸手撑足,变得又高又大。
她打亮火折子,朝四周一看,只见正对甬道口的是一扇石门。走了过去,在上面摸索半天,终于找到一个细小的锁孔。
东方不败见了,冷笑一声说:“哼,还上了锁,不过这可难不倒我。”继而用一张樱口把火折子给叼住,右手牵过自己头上的一丝长发,左手持着发端,两手那么一扭,发丝立时圈出了一个小环,微运真力,那发环瞬时变得如铁丝环一般坚韧。
东方不败将其插入锁孔,两手上下左右那么一摆弄,只听“咔”的一声轻响,锁就被打开了。
东方不败推开石门,发现后面是一条密道,便摸索着向密道深处走去。这条密道修建得蜿蜒盘旋,由上而下,通往一个地窖。
东方不败根据自己所行的方位和距离,推断出此地窖已经位于还施水阁旁边的湖水中,不由得钦佩起建造者的匠心独运。
在地窖的尽头,是一间密室,东方不败进去之后,发现室内朴实无华,似乎没甚隐秘。
东方不败轻敲屋里的壁板,传来的都是“咚咚”的闷响。正当她要转身出屋之际,忽闻“啪啪”两声清响,料定自己所拍的地方正是一处暗格所在。
果不其然,东方不败拔出“曜灵”宝剑,轻轻劈开那壁板,后面露出一方空旷处。东方不败伸手摸索,从中拿出几个檀香木盒,有长有短,有高有矮。
打开长方形的木盒,只见是一把宝剑,就不再理会。又掀开几个四方形的盒子,见到数十本书册,封皮上书《斗转星移》、《参合指法》、《龙城剑法》、《拈花指法》、《大金刚拳法》等字样,想必就是慕容家收藏的武功秘笈了。
东方不败见到几本关于少林寺武功的书籍,心中微微纳罕:“咦?这里怎么会有少林派的武功秘笈?看来这慕容世家的人武学广博,也是靠‘借’阅别人家的东西得来的呀!那么我‘借’阅他家的东西,也应该算得上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吧!哈哈哈哈!”
手上却不闲着,赶紧拣选数门绝技,将几册书放入怀中,再把所有木盒放回原位,盖好壁板,关上密室,顺着原路返回到还施水阁的第五层,下得楼来。
见鸠摩智已经醒来,正在阁楼门口气恼自己并未发现什么武功秘笈,还差点把小命留在这里,东方不败过去安慰了他两句就带着随从离开了。鸠摩智其实既想窥知大理段氏的六脉神剑,又想以此借口,去窥看慕容氏在参合庄“还施水阁”中的武功秘笈。
但最终的结果却是,他既未看到《六脉神剑剑谱》的内容,只是一脸惋惜地目睹它真的被烧化给了慕容博,也没能从“还施水阁”中找到什么期盼已久的武学典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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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蛇虫龙虎会江南(四)水榭
(注意:在本章中,理论武学系博士王语嫣妹妹碰上应用武学系系主任东方不败姐姐啦!)
四人回到湖边,已是午间时分,正欲离去,却见有艘大船驶来,船上主人是个美貌贵妇,东方不败觉得她的样貌似曾相识,但却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在哪里见过。
那美妇带领十来名手执刀剑的丫鬟,气势汹汹地冲进庄去。庄上仆妇见了她口称“舅太太”,船夫男工等人则叫她“王夫人”。
只听那王夫人连问:“我家小姐在哪里?快叫她出来!”“阿朱、阿碧两个鬼丫头呢,死到哪里去了?”吩咐手下丫鬟:“快去揪阿朱、阿碧两个小鬼头出来,先斩了两人右手再问话。”又问:“你家公子回来过没有?是不是跟我家小姐在一起?”不等人回答,出手就是重重一个耳光,不论男仆女仆,见人就打。
东方不败看在眼里,心下不悦:“好蛮横的女子!亏得她生了一副天仙般的容貌,可是言行举止,竟如妖魔鬼怪一般。瞧她身手,武功也不甚高,但对那群佣仆拳打足踢,却绰绰有余。”
东方不败听她口中提到“阿朱、阿碧”,便猜想段誉是到她家去了。料她找不到人,必定原船回去,就欲跟踪她去找段誉,于是带着那两名向导,同鸠摩智悄悄踱到大船之侧,待无人在旁时轻轻跃上后艄,缩在角落里。
果然过不到一个时辰,王夫人率领众婢回船,驶入湖中。王夫人没找到人,在船中拍台敲凳,发怒骂人,谁也不敢答话。
大船驶了个把时辰,来到一座水庄外的码头停泊。鸠摩智称既然剑经已被烧化,自己同东方不败也就没什么瓜葛了,感念她相助自己完成誓约,还在还施水阁搭救了自己,以后有缘自会重逢云云。
东方不败寻找段誉心切,不愿再与鸠摩智缠夹不清,就爽爽快快别过了他,自己随同两名向导悄悄前去打探段誉下落。
查了约莫一个多时辰,东方不败才知道此地名为“曼陀山庄”,主人名叫李青萝,因其亡夫姓王,下人便尊称她为王夫人。
今天早些时候,庄内发生了一件大事,说是慕容家的两个婢女阿朱、阿碧,早上带了一个陌生男子来。本来王夫人要各斩断阿朱、阿碧的一只右手,还命那男子浇灌茶花,可不知怎地,这三人后来竟拐跑了王夫人的独生女儿王语嫣,现下全庄人都在寻找他们。料想那个“陌生男子”就是段誉了。
东方不败暗自好笑:“哼哼,臭小子,跟他老子一个德性,到处拈花惹草,风流快活,现在居然都拐起别人家未出嫁女儿来了。看我抓到你后不打烂你的屁股,嘿嘿嘿。”
回到湖边,三人觅了一艘小船,准备先回琴韵小筑,看阿朱、阿碧和段誉是否回了那里。
三人划了约莫两个时辰,眼见天色向晚,湖上烟雾渐浓,一个随从道:“东方先生,经过我们探查,这儿离那阿朱姑娘的住处较近,那两位姑娘也可能将公子带到那里去了,我们是否先去那里看看?”
东方不败答道:“嗯,大哥果然是个有心人。请指明方向,我们这就前去。”那随从应了声“是”,便开始说明路线。
按照他的说法,三人又划了良久,望出来各人的面目都已朦朦胧胧,只见东首天边有灯火闪烁。
那随从道:“那边有灯火处,就是阿朱姑娘的住处,叫做‘听香水榭’。”
东方不败听了,颔首微笑道:“嗯,‘听香水榭’,与那‘琴韵小筑’一般,都是极具雅致的名字,这慕容家果真文武双全。至于那位慕容公子,我以后有机会是一定要拜见的。”
小船越划越近,东方不败忽然低声道:“两位,你们瞧,有点儿不对。”
两名向导说:“嗯,怎么点了这许多灯?”
东方不败接着说道:“不止这些,前面的屋里起码有好几十号人,而且不断有阵阵粗暴的轰叫声从屋中传出来。”
她内力深厚,目力、听觉以及感应远处武人内力的本领自非常人所及。那两名随从则什么人都没看见,什么叫声也没听见,当然更没发现前方有多少人的内力,唯有默不作声,只凝望着湖中的点点灯火。
远远望去,见一个小洲上**间房屋,其中两座是楼房,每间房子窗中都有灯火映出来。
小船离听香水榭约莫里许时,东方不败停住了桨,说道:“两位,我看那阿朱姑娘家里来了敌人。”
两名向导吃了一惊,道:“什么?来了敌人?先生你是怎知道的?是谁?”
东方不败道:“是什么人,我可不知。不过你们闻闻,这般酒气薰天的,定是许多恶客乱搅出来的。”两人用力嗅了几下,都嗅不出什么。东方不败的嗅觉也较常人灵敏得多,所以才闻出来空气中的气味不对。
三人刚把船靠向岸边,忽听得几句大声吵嚷:“是奸细,是奸细!”“乔装假扮的贼子!”“快吊起来拷打!”是粗鲁汉子的声音,语气中大有杀伐之意,绝无善念。又听到一个轻柔女声略带怨愤地说:“扮作老太婆,一点也不好玩,阿朱,我不装啦。”
“不好,阿朱姑娘她们有危险!”从适才那几句话中,东方不败已然听出被唤作“奸细”、“贼子”的是阿朱几人,而那些大呼小叫的男人,正要对她们不利。想到此节,东方不败急忙运起轻功,整个人霎时便化作一道白影,射向听香水榭的群屋上方。
同时,一句话飘入两名随从的耳中:“两位大哥,你们在此稍等片刻,我先去打探打探。”
循着男男女女说话的声响,东方不败飞过一片茉莉花坛,穿过两扇月洞门,来到一间花厅之外。离花厅的门窗尚有数丈,已听得厅中一阵阵喧哗之声。绕到正门,见七八个大汉正围着四个作渔人打扮的人,其中三位是女子,个个都粉装玉琢。另一位男子虽然身着粗布衣衫,但难掩其扑面而来的书卷之气,却不是段誉是谁?
见到自己的徒弟如此打扮,东方不败咯咯笑道:“呵呵,好徒儿,你这是唱哪出啊?背叛师门了么?改投阿朱姑娘门下学起易容之术?啧啧啧,不过学得还挺快的,瞧你这身打扮,我都快认不出你来了。”
段誉一听到东方不败的声音,顿时如闻天籁,大叫:“师父,您来了,太好了。徒儿,徒儿想死您了。”
东方不败打量了段誉身边的三个姑娘一番,阿朱、阿碧那是早就见过的了,而第三位姑娘,是一位十几岁的少女,长得有几分像那位王夫人,想必就是其女儿王语嫣了。见了王语嫣,东方不败终于恍然大悟,明白自己为何会觉得之前见过王夫人了。
原来王语嫣的相貌,便和自己刚来到北宋年间所进入的那无量山石洞中的玉像全然的一般无异。那王夫人已然和玉像颇为相似了,毕竟年纪不同,容貌也不及玉像美艳,但眼前这少女除了服饰相异之外,脸型、眼睛、鼻子、嘴唇、耳朵、肤色、身材、手足,竟然没一处不像,宛然便是那玉像复活。
东方不败顿时有了一种“假李鬼遇到真李逵”的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假神仙姊姊,而那王语嫣才是真神仙姊姊,尽管这假神仙姊姊长得比真神仙姊姊还漂亮。
看着眼前的王语嫣,想起段誉刚才的言语,东方不败便打趣道:“呵呵,徒儿,我看你的确挺想念为师的,要不怎么会拐了一个长得如此像我的小姑娘出来。”
阿朱、阿碧听了她的话,发出一声惊讶的“咦”,然后开始仔细对比起二人的相貌,发现她们长得的确挺像。而段誉忙摆手说道:“师父,师父你说笑了。我哪有拐走这位姑娘,是她想念自己的表哥了,我只是陪她出来找表哥而已。”
东方不败听了,心下好奇,问道:“哦,那她表哥是谁?”段誉答道:“就是慕容复慕容公子啊!”东方不败眼中精光一闪,追问道:“可是那‘北乔峰,南慕容’中与乔峰齐名的慕容复?”
段誉笑道:“正是,师父认识他吗?”东方不败摇头道:“我很想认识,但至今尚未认识,如能蒙这位姑娘引见一下,去结交结交这位鼎鼎大名的英雄人物,那为师倒是不胜荣幸啊!”
王语嫣见来了位跟自己长得很像的英俊公子,而这公子还是段誉的师父,不禁好奇,又听到她在夸奖自己心爱的表哥,对她便有了几分好感,微笑着说道:“好啊,能向我表哥介绍公子这般风采超然的人物,也是小女子我的荣幸。我叫王语嫣,不知公子怎样称呼?”
东方不败也笑着答道:“呵呵,王家有女初长成,语笑嫣然众人怜(‘怜’,此处意为‘爱’)。王语嫣,好名字,好名字啊!小可复姓东方,双名不败。”王语嫣脸上的笑意更盛了,应道:“哈哈,日出东方星月隐,唯君不败天下闻。公子的名字也好得很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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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蛇虫龙虎会江南(五)寻爱
(有人说在2013版《天龙八部》电视剧里,段誉被塑造成了王语嫣的男闺蜜。在本书中,更是如此。)
原来这日阿朱、阿碧带着段誉逃经曼陀山庄,三人都上岸解手。返回小舟正欲离开之际,却偏偏撞见王夫人回来。
王夫人不许任何男子不请自到曼陀山庄,本想斩断段誉的双足来做花肥,却听见他嘲笑自己栽种山茶花的方法不对,察问之下,发觉其的确很懂山茶,便派他去种花浇花。
段誉莳花期间,正遇见王语嫣向一个叫小茗的婢子打探慕容复公子的消息,咋见王语嫣的面容,就觉得与东方不败有几分相似,好奇心起,就与她攀谈起来。
细看之下,终于发觉,王语嫣与那日在玉洞中遇见的身着女装的东方不败毕竟略有不同:东方不败女装时倾国倾城,冶艳灵动,颇有雍容华贵、勾魂摄魄之态,而王语嫣却端庄中带有稚气,神清骨秀,娴静淡雅,相形之下,还是东方不败更漂亮些。
在二人谈话间,段誉得知王语嫣自小与母亲生长在曼陀山庄内寸步未离。
她与表哥慕容复为青梅竹马,因为表哥热爱武功,她就为其熟读各式武学秘笈,但她自己不会武功,最容易的招式也不会一招。
王语嫣哀叹慕容复总是很忙,一年到头,从早到晚,没什么空闲的时候。
就算他偶有空闲和王语嫣在一起时,不是跟她谈论武功,便是谈论国家大事,让王语嫣心下不大欢喜。
王语嫣说自己对慕容复的好,他当然知道。他待自己也是挺好的。他俩就像同胞兄妹一般,慕容复除了正经事情之外,从来不跟王语嫣说别的。从来不跟王语嫣说起,他有什么心思。也从来不问王语嫣,她有什么心事。自己有心事找不到人倾吐,当真愁煞人也!
段誉听了王语嫣的描述,想起了自己和东方不败的关系。
自己原本讨厌武功,伯父和爹爹叫自己学武,自己说什么也不学,宁可偷偷逃了出来;可一遇见东方不败,别说是她让自己学武,就算是她让自己去死,自己也心甘情愿,毫不犹豫。东方不败待自己也挺好,可是两人似乎只有师徒情分,自己对她的无尽爱意却不知如何表达,怎样倾诉。
愈是这样想,愈发觉得自己与王语嫣同病相怜,顿生“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之感。
随后王语嫣同段誉谈起了少林寺、伏牛派与慕容氏的仇怨,就担心起自己表哥的安危来。
正在这时,小茗和幽草两名婢女跑来告诉两人,王夫人吩咐将阿朱、阿碧二人的右手砍了,罚她们擅闯曼陀山庄之罪。
段誉忙和王语嫣去救出了阿朱、阿碧二人,并鼓励王语嫣去寻到慕容复,陪伴在自己爱人的身边,与他同生死,共患难。
于是,四人便上了朱碧二女划来的小船,扳桨向湖中划去。阿朱、阿碧、段誉三人一齐扳桨,直到再也望不见曼陀山庄花树垂柳的丝毫影子,四人这才放心。但怕王夫人驶了快船追来,仍是手不停划。
到了晚上,阿朱请众人先到自己的住处歇息一晚,几人就把船划到了听香水榭。
还没上岸,阿朱就已发现自己家有些不对劲,决定让大伙儿先换套衣衫,扮成了渔翁、渔婆,再去查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阿朱先和王语嫣、阿碧到渔家借过衣衫换了。她自己扮成个老渔婆,王语嫣和阿碧则扮成了中年渔婆,然后再唤段誉过去,将他装成个四十来岁的渔人。而后她又借了渔舟、渔网、渔篓、钓杆、活鱼等等,划了渔舟向听香水榭驶去。
阿朱带着段誉等三人从屋后走到厨房,向厨师老顾打探情况。阿朱虽是慕容公子的使婢,但在听香水榭却是主人,另有婢女、厨子、船夫、花匠等服侍。
从老顾口中得知,阿朱家果真来了敌人,先来的一伙有十**个,后来的一伙有二十多个。
这两起坏人,一批是北方蛮子,瞧来都是强盗。另一批是四川人,个个都穿白袍,也不知是啥路数。第一批强盗来找慕容博老爷,第二批怪人来找慕容复公子。下人说老爷故世了,公子爷不在,他们不信,前前后后大搜了一阵。庄上的丫头都避开了,就是老顾被人打了。
阿朱听了这般情状,便带着段誉、王语嫣、阿碧三人从厨房侧门出去,经过一片茉莉花坛,穿过两扇月洞门,来到敌人所在的花厅之外。
她悄悄走近,伸指甲挑破窗纸,凑眼向里张望,见大厅上灯烛辉煌,但只照亮了东边一面,十**个粗豪大汉正自放怀畅饮,桌上杯盘狼藉,地下椅子东倒西歪,有几人索性坐在桌上,有的手中抓着鸡腿、猪蹄大嚼。有的挥舞长刀,将盘中一块块牛肉用刀尖挑起了往口里送。
阿朱再往西首望去,初时也不在意,但多瞧得片刻,不由得心中发毛,背上暗生凉意。但见有二十余人都身着白袍,肃然而坐,桌上只点了一根蜡烛,烛光所及不过数尺方圆,照见近处那六七人个个脸上一片木然,既无喜容,亦无怒色,当真有若僵尸。这些人始终不言不动地坐着,若不是有几人眼珠偶尔转动,真还道个个都是死人。
阿碧凑近身去,握住阿朱的手,只觉她手掌冷冰冰的,更微微发颤,当下也挑破窗纸向里张望,她眼光正好和一个蜡黄脸皮之人的双目相对。那半死不活状的人向她瞪了一眼,阿碧吃了一惊,不禁“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接着就听砰砰两声,长窗震破,有四个人同时跃将出来,两个是北方大汉,两个是川中怪客,齐声喝问:“是谁?”
阿朱道:“我们捉了几尾鲜鱼,来问老顾要勿要。今朝的虾儿也是鲜龙活跳的。”她说的是苏州土白,四条大汉原本不懂,但见四人都作渔人打扮,手中提着的鱼虾不住跳动,不懂话语,一看情形也就懂了。一条大汉从阿朱手里将鱼儿抢过去,大声叫道:“厨子,厨子!拿去做醒酒汤喝。”另一个大汉去接段誉手中的鲜鱼。
那两个四川人见是卖鱼的,不再理会,转身便回入厅中。阿碧当他二人经过身旁时,闻到一阵浓烈的体臭,忍不住伸手掩鼻。
一个四川客一瞥间见到她衣袖褪下,露出小臂肤白胜雪,嫩滑如脂,疑心大起:一个中年鱼婆,肌肤怎会如此白嫩?”反手一把抓住阿碧,问道:“格老子的,你几岁?”
阿碧吃了一惊,反手甩脱他手掌,说道:“你做啥介?动手动脚的?”她说话声音娇柔清脆,这一甩又出手矫捷,那四川客只觉手臂酸麻,一个踉跄,向外跌了几步。
但这么一来,他们几人的底细登时揭穿,厅外的四人同声喝问,厅中又涌出十余人来,将段誉等团团围住。一条大汉伸手去扯段誉的胡子,假须应手而落。另一个汉子要抓阿碧,被阿碧斜身反推,跌倒在地。
这才有了之前众汉子大声吵嚷“是奸细,是奸细!”“乔装假扮的贼子!”“快吊起来拷打!”和王语嫣说“扮作老太婆,一点也不好玩,阿朱,我不装啦。”的那几句话。
众汉子见突然来了个气度不凡的白衣佳公子,先还以为是慕容复来了,忙拔刀握拳,准备迎敌。但听了几句段誉、东方不败和王语嫣三人之间的对话,方才明白他们的身份,杀气略收。
就在这时,东首中坐的一位身材魁梧雄伟,一部花白胡子长至胸口的老者站起身,走过来,向王语嫣一拱手道:“原来是慕容公子的表妹,失敬,失敬。”王语嫣微笑道:“敢问阁下是谁?”那老者答道:“我是云州秦家寨的姚寨主,姚伯当。”王语嫣微笑道:“久仰,久仰。”姚伯当笑道:“你一个小小姑娘,久仰我什么?”
王语嫣道:“久仰贵寨的武功五虎断门刀,当年秦公望前辈自创这断门刀六十四招后,后人忘了五招,听说只有五十九招传下来。姚寨主,你学会了几招?”
姚伯当大吃一惊,冲口而出:“我秦家寨五虎断门刀原有六十四招,你怎么知道?”王语嫣道:“书上是这般写的,那多半不错吧?缺了的五招是‘白虎跳涧’、‘一啸风生’、‘剪扑自如’、‘雄霸群山’,那第五招嘛,嗯,是‘伏象胜狮’,对不对?”
姚伯当摸了摸胡须,本门刀法中有五招最精要的招数失传,他是知道的,但这五招是什么招数,本门之中却谁也不知。这时听她侃侃而谈,既吃惊,又起疑,对她这句问话却答不上来。
东方不败心中暗暗赞道:“好个王姑娘,谈起别派的武功竟如数家珍,这慕容家的人,当真小觑不得!”
西首白袍客中一个三十余岁的汉子阴阳怪气地道:“秦家寨五虎断门刀少了哪五招,姚寨主贵人事忙,已记不起啦。姑娘家学渊源,熟知姚家寨主的武功家数。在下的来历,倒要请姑娘猜上一猜。”王语嫣微笑道:“那你得显一下身手才成。单凭几句说话,我可猜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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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蛇虫龙虎会江南(六)奇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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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汉子点头道:“不错。”左手伸入右手衣袖,右手伸入左手衣袖,便似冬日笼手取暖一般,随即双手向两边一分,手中已各握了一柄奇形兵刃,左手是柄六七寸长的铁锥,锥尖却曲了两曲,右手则是个八角小锤,锤柄长仅及尺,锤头还没常人的拳头大,两件兵器小巧玲珑,倒像是孩童的玩具,用以临敌,看来全无用处。
东首的北方大汉见了这两件古怪兵器,便有数人笑出声来。一个大汉笑道:“你们这些川人,小娃子的玩具,也拿出来丢人现眼!”西首众人齐向他怒目而视。
王语嫣一见之下,当即了然,说道:“嗯,你这是‘雷公轰’,阁下想必长于轻功和暗器了。书上说‘雷公轰’是四川青城山青城派的独门兵刃,‘青’字九打,‘城’字十八破,奇诡难测。阁下多半是复姓司马吧?”
那汉子先前一直脸色阴沉,听了她这几句话,不禁耸然动容,和他身旁三名副手面面相觑。隔了半晌,才道:“姑苏慕容氏于武学一道渊博无比,果真名不虚传。在下司马林。请问姑娘,是否‘青’字真有九打,‘城’字真有十八破?”
王语嫣继续说:“小女子浅见,请阁下指教。我以为‘青’字称做十打较妥,铁菩提和铁莲子外形虽似,用法全然不同,可不能混为一谈。至于‘城’字的十八破,那‘破甲’、‘破盾’、‘破牌’三种招数相互之间并无甚大差异,似乎只拿来凑成十八之数,其实可以取消或者合并,称为十五破或十六破,反更为精要。”
司马林只听得目瞪口呆,他的武功‘青’字只学会了七打,铁莲子和铁菩提的分别更完全不知;至于破甲、破盾、破牌三种功夫,原是他毕生最得意的武学,向来是青城派的镇山绝技,不料这少女却说尽可取消。
他先是一惊,随即大为恼怒,心道:“我的武功、姓名,慕容家自然早就知道了,他们想折辱于我,便编了一套鬼话出来,命一个少女来大言炎炎。”当下也不发作,只道:“多谢姑娘指教,令在下茅塞顿开。”
东方不败听了司马林刚才的言语,知道他是四川青城山青城派的人,心下微微纳罕:“这青城派中人物不都擅长使剑吗?怎地耍起钉子和榔头来了?而且余沧海观主最得意的绝技不是摧心掌、松风剑法和无影幻脚吗?这‘青’字九打,‘城’字十八破,从何而来?唉,看来人世间沧海能变桑田,武林中亦是如此,一个门派所使的兵刃和武功,也会在几百年间变得面目全非。”
过了半晌,司马林问王语嫣道:“王姑娘,本派的武功,何以你这般熟悉?”
王语嫣答道:“我是从书上看来的。青城派武功以诡变险狠见长,变化也不如何繁复,并不难记。”
司马林道:“那是什么书?”
王语嫣道:“嗯,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书。记载青城武功的书有两部,一部是《青字九打》,一部是《城字十八破》,你是青城派掌门,自然都看过了。”
司马林暗叫:“惭愧!”他幼时起始学艺之时,父亲便对他言道:“本门武功,原有青字九打、城字十八破,可惜后来日久失传,残缺不全。”这时听她说看过此书,不由得胸头火热,说道:“王姑娘,这两本书可否借与在下一观,且看与本派所学,有何不同之处?”
王语嫣尚未回答,姚伯当已哈哈大笑,说道:“姑娘别上这小子的当。他青城派武功简陋得紧,青字最多有这么三打四打,城字也不过这么十一二破。他想骗你的武学奇书来瞧,千万不能借。”
司马林给他拆穿了心事,青郁郁的一张脸上泛起黑气,说道:“我自向王姑娘借书,又关你秦家寨什么事了?”
姚伯当冷笑道:“嘿嘿,自然关我秦家寨的事。”
说话间,一双三角眼贪婪地把王语嫣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心下寻思:“这姑娘心中记得了许许多多稀奇古怪的武功,谁得到她,便有可能天下无敌。我姓姚的见到金银珠宝、俊童美女,向来伸手便取,如王姑娘这般千载难逢的奇货,如何肯不下手?唔,得想个办法弄走她,可不能让他司马小子分杯羹。”
一看姚伯当脸上的表情,司马林登时明白了他心里正在打的小算盘,自己也开始琢磨起来;“看来秦家寨已起不轨之心,我原本只想借书,他姚伯当却想连人一块儿劫走,哼!哪有这么便宜的事?这小小女子,于武学上所知,当真深不可测。”
“瞧她这般弱不禁风的模样,要她自己动手,多半没什么能耐,但她经眼读过的武学奇书如此之多,兼之已能融会贯通,我要是能将她带到青城山中,可学全的也不仅仅是那青字九打、城字十八破而已,到时候咱青城派冲出三峡,称霸武林也未尝不可!”
这时只听姚伯当又道:“王姑娘,我们原本是来找慕容家主有事的,你既是慕容复的表妹,就去请你表哥出来说几句话吧。”
王语嫣回答:“刚才我与东方公子的对话想必各位也是听到的,我也正在找寻我表哥,不知他现下身在何处。”
姚伯当听罢,哈哈一笑,说道:“那你表哥不在,我有一事,只好找你商量一下了。姑苏慕容家祖上欠了我姚家一百万两金子、五百万两银子,至今已有好几百年,利上加利,这笔账如何算法?”
王语嫣一愕,反问道:“哪有这种事?我姑丈家素来豪富,怎会欠你家的钱?几百年前,世上也还没云州秦家寨这字号。”
姚伯当摇头道:“是欠还是不欠,你这小姑娘知道什么?我找慕容博讨债,他倒答允还的,可是一文钱也没还,便双脚一挺死了。老//子死了,父债子还。哪知慕容复见债主临门,竟躲起来不见,我有什么法子,只好找一件抵押的东西。”
这次轮到王语嫣摇头说:“我表哥慷慨豪爽,倘若真的欠了你钱,早就会还了,就算没欠,你向他讨些金银使用,他也决不推托,岂有怕了你而躲避之理?”
姚伯当眉头一皱,说道:“这样吧,这种事情一时也辩不明白。姑娘今日便暂且随我北上,到秦家寨去盘桓一年半载。秦家寨的人决不动姑娘一根寒毛。我姚伯当的老婆是河朔一方出名的雌老虎,老姚在女色上面一向规矩之极,姑娘尽管放心便是。”
“你也不用收拾了,咱们拍手就走。待你表哥凑齐了金银,还清了这笔陈年旧债,我自然护送姑娘回到姑苏,跟你表哥完婚。秦家寨自当送一笔重礼,姚伯当还得来喝你的喜酒呢。”说着咧开了嘴,又哈哈大笑。
这番言语十分粗鲁,最后这几句更是随口调侃,但王语嫣听来却心中甜甜的十分受用,微笑道:“你这人便爱胡说八道的,我跟你到秦家寨去干什么?要是我姑丈家真的欠了你银钱,多半是年深月久,我表哥也不知道,只要双方对证明白,我表哥自然会还你的。”
姚伯当本意是想掳走王语嫣,逼她吐露武功,什么一百万两黄金、五百万两白银,全是信口开河,这时听她说得天真,竟对自己的胡诌有几分信以为真,便道:“你还是跟我去吧。秦家寨好玩得很,我们养有打猎用的黑豹、大鹰,又有梅花鹿、四不象,包你一年半载也玩不厌。你表哥一得知讯息,便会赶来跟你相会。就算他不还钱,我也就马马虎虎一笔勾销,咱北方人重义轻财,交朋友为先,我不但隆重接待,还送份厚礼,让你和他同回苏州,你说好不好呢?”这几句话,可当真将王语嫣说得怦然心动。
司马林见她眼波流转,脸上喜气浮动,心想:“倘若她答允同去云州秦家寨,我再出口阻止,其理就不顺了。”
不等她接口,抢着便道:“云州是塞外苦寒之地,王姑娘这般娇滴滴的江南大小姐,岂能去挨此苦楚?我成都府号称锦官城,所产锦绣甲于天下,何况气候宜人,风光秀丽,好玩的东西更比云州多上十倍。以王姑娘这般人才,到成都去多买些锦缎穿着,当真是红花绿叶,加倍美丽。慕容公子才貌双全,自然也喜欢你打扮得花花俏俏的。”
显是也瞧出王语嫣的练门在于慕容复,所以末了也不忘提及他,来对这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好好引诱一番。
姚伯当一听,担心王语嫣禁不住诱/惑,选择去天府之国成都,立时喝道:“放屁,放屁,放你//娘/的狗/臭/屁!我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壮美雄浑,气势磅礴,哪里是你们这些软绵绵的川娃子领略得来的?这位姑娘久居江南之地,早就该到咱们北方长长见识了。再说,这苏州城难道还少得了丝绸锦缎,非得到你四川去买吗?”
司马林冷哼一声,说道:“哼!很臭,果然很臭!”
姚伯当怒道:“你说我么?”
司马林答道:“不敢!我只是说狗/臭屁果然很臭。”
姚伯当刷地拨出单刀,叫道:“司马林,你家老爷子在世时,我秦家寨对付你青城派,大概半斤八两。现在他已遭人毒手,你小子和你那帮手下,还是我老姚和众兄弟的对手吗?”
司马林脸上变色,心想:“此言果然不假。爹爹故世后,青城派力量已不如前,倘若秦家寨再跟我们作对,此事大大可虑。常言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格老//子的,今日之事,只有先杀他个措手不及了。”当下淡淡地道:“你待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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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蛇虫龙虎会江南(七)无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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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伯当见他双手笼在衣袖之中,知他随时能有阴毒暗器从袖中发出,当下全神戒备,说道:“我请王姑娘到云州去做客,等候慕容公子来接她回去。你却来多管闲事,偏不答允,是不是?”
司马林摇头道:“你云州那地方太差,未免委屈了王姑娘,我要请王姑娘去成都府耍一下子。不说风光、锦缎,光是我成都可口的川菜,就是云州、苏州,管他什么州都没有的。”
说着扭头对王语嫣接着道:“王姑娘,我四川佳肴,向来以麻、辣、鲜、香为特色,原料多选山珍、江鲜、野蔬和畜禽,善用小炒、干煸、干烧和泡、烩等烹调法,味型较多,富于变化,风格朴实而又清新,具有浓厚的乡土气息,有六大名菜,分别是鱼香肉丝(穿越了,1909年以后才出现的)、宫保鸡丁(穿越了,此菜诞生于清朝光绪年间)、东坡肘子(刚好赶上)、回锅肉(这个一直有)、麻婆豆腐(穿越了,此菜大约在清同治初年,1874年以后,诞生于成都)、夫妻肺片(穿越了,1930年代在四川成都诞生)。”
“喔,对了,说到夫妻,我不但请你表哥慕容公子亲自来成都接你,还会为你说媒,干脆你俩就在我天府四川拜堂成亲,结为夫妻吧!这大婚宴席上有了咱四川菜,吃起来那才叫一个爽快**咧!”说得眉飞色舞,口沫四溅,也把意欲撮合王语嫣和慕容复二人的心思表达得更为露//骨。
姚伯当闻言,发觉自己引//诱王语嫣的说辞竟落了下乘,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司马林的额头猛喝道:“呸!你小子是要开饭馆还是要当媒婆呀?好吧,咱们都乃习武之人,就不要再磨嘴皮子了,还是在兵刃上分胜负!谁得胜,谁就请走王姑娘。”
司马林应道:“好,就这样办。反正输了的,便想请走王姑娘,也总不能把她请到阴曹地府里去吧?”言下之意是说,这场比斗并非只较量武功高下,而是一决生死存亡的搏杀。
姚伯当哈哈一笑,大声说道:“姚某一生过的,就是刀头上舐血的日子,司马掌门想用这‘死’字来吓人,老//子丝毫没放在心上。”
司马林又问道:“咱们如何比法?我跟你单打独斗,还是大伙儿一拥齐上?”生死之战,一触即发!
“哈哈哈哈。”忽听得一声长笑,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白衣公子,负手而立,英俊的脸上笑容绽放,却不是东方不败是谁?
听过她适才与王语嫣的谈话,群豪都知她虽非慕容复的故友,但显是向着慕容家的,也算得上慕容家一伙。而她自报家门,说自己名为东方不败,众人寻思半晌,想不起江湖有一号成名人物叫这个名字,料她只是一个籍籍无名之辈,也就不再理睬她。谁知,正在这姚伯当和司马林两派人马剑拔弩张的档口,她却笑得如此欢畅,两帮人心中尽皆一惊。
司马林沉声问道:“你小子笑什么?”
东方不败又笑了一阵,才做出强忍笑意之状,随后朗声道:“可笑啊可笑!”
姚伯当也好奇道:“有什么可笑的?”
东方不败清了清嗓子,反问司马林和姚伯当二人:“两位可知四大恶人之中的岳老三和云老四?”
姚伯当一捻胡须道:“嗯,老夫对他二人倒有所耳闻。那岳老三,又被称为南海鳄神,生性残忍好杀,动不动就扭断人脖子。云老四原名云中鹤,更是不堪,是个急//色之徒,奸//淫过无数良家妇女。二人臭名昭著,江湖上的英雄好汉无不想杀之而后快。你问起他们作甚?”
东方不败不答他的话,又问:“那姚寨主你可算得上一位英雄好汉?”
姚伯当笑道:“呵呵,老夫虽算不得一位英雄,但自忖还是不失好汉之名的。”
东方不败拍手叫道:“好,很好,好一个好汉之名。”扭头又问司马林:“司马掌门,依阁下之见,自己是否是一位英雄好汉?”司马林冷冷地说:“我不是难道你是?”语带轻蔑。
东方不败对他二人一拱手道:“那就好,二位英雄好汉,小可不才,与那南海鳄神和云中鹤都有过数面之缘,深知二人品行不端,是十足的江湖恶汉。”
姚伯当问道:“喔,原来你见过他们,那又怎样?与你刚才那几声笑有何干系?”
东方不败微笑道:“有关,大大地有关。他二人虽是凶神恶煞、穷凶极恶之人,但南海鳄神杀了人便杀了,云中鹤糟蹋了女人便糟蹋了,总之做过什么就是什么,绝不会矢口否认、撒谎抵赖,行事倒也配得起‘光明磊落’四个字。”
“哪像二位寨主、掌门似的,‘英雄’气概十足,‘好汉’言行爆满,明明是如同两伙强盗,想要将王姑娘如同一件物事般横行霸道、蛮横无理地抢走,却说得那么好听,讲出‘我请王姑娘到云州去做客,等候慕容公子来接她回去’,‘以王姑娘这般人才,到成都去多买些锦缎穿着’这般无耻谰言来。而且这人还没到手,两帮贼子就要因为分赃不均火并起来,能不让人笑掉大牙吗?哈哈哈哈。”话没说完,又捧腹大笑起来。
“你小子找死!”听到一个年轻后生如此这般讥讽,说得自己好像比之四大恶人都尚且不如,姚伯当堂堂一寨之主,司马林好歹也是一派掌门,哪能咽得下这口气,异口同声地骂了一句,各自抄起手中家伙,同时向东方不败猛攻过来,意图将她碎尸万段。
王语嫣见状,惊得大叫一声,忙道:“啊!小心,姚伯当使的是‘王字四刀’,要砍你面门;司马林用‘袖里乾坤’,欲射你心房。”
本来普天下绿林山寨都是乌合之众,任何门派的武人都可聚在一起,干那打家劫舍的勾当,惟独云州秦家寨的众头领都是“五虎断门刀”的门人弟子。
别门别派的好手明知在秦家寨不会给当做自己人,也不会前去投奔入伙。
姚伯当的师父姓秦,既是秦家寨的大头领,又是“五虎断门刀”的掌门人,因亲生儿子秦伯起武功才干都颇平庸,便将这位子传给了大弟子姚伯当。
数月之前,秦伯起在陕西被人以一招三横一直的“王字四刀”砍在面门而死,那正是“五虎断门刀”中最刚最猛的绝招,人人料想必是姑苏慕容氏下的手。
姚伯当感念师恩,尽率本寨好手,到苏州来为师弟报仇。不料正主儿没见,自己倒向慕容家的同伙使出了这记杀着。
而司马林这门“袖里乾坤”的功夫,那是青城派司马氏传子不传徒的家传绝技。
殊不知司马林脸上丝毫不动声色,双手只在袖中这么一拢,暗暗扳动袖中“青蜂钉”的机括,王语嫣却已叫破,只可惜她不知东方不败的武功路数,无法指点其招数来躲避这门暗器功夫。
二人以雷霆万钧之势,杀气腾腾袭来,却见东方不败脸上明艳照人的笑容不减,只是对王语嫣淡然说道:“谢了,王姑娘,你且瞧瞧我这一手又是何招。”话音未落,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忽然好似见到了一条白龙,在屋内飞快地游来游去,接着罡风四起,电光火石之际,听得呛啷啷、哐当当的响声不绝,那是兵刃落地的声音!
短短几息过后,龙隐,风停,声止,先前还在为东方不败担心的王语嫣、段誉、阿朱和阿碧四人,现在只瞧见东方不败站在原地,似乎根本就没有离开过,她脸上挂着一派云淡风轻之色。
再转眼向厅中望去,十余柄单刀,二十多枚钢锥,二十多把小锤,尽数落在地上,姚伯当和那十多个大汉正用左手掌心捂着右手腕,而司马林连同二十余个白袍人都垂着双手,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司马林的两只衣袖,从手肘开始,已碎成一片片破布条,如垂柳枝叶般,随风飘动,再难藏住什么“乾坤”了。
此情此景,让王语嫣等人都不禁陷入了深深的震惊当中。
过了一会儿,东方不败开口问王语嫣道:“王姑娘,敢问方才小可所使的一招,该做何解?”
听到东方不败在问自己,王语嫣这才从惊讶当中转醒,迟疑地说道:“嗯,看他们的情形,应该是被公子点了靠近手腕处的‘外观’、‘会宗’两穴,因此手掌酸软无力,致使兵刃脱手。但公子……公子刚才……刚才手上,根本,根本就没有招啊!”
东方不败击节叫好,笑道:“哈哈,好个王语嫣,果真厉害,刚才小可正是以无招胜有招,连这都被你看出来了,佩服,佩服。”
段誉听罢,好奇地问王语嫣:“王姑娘,这武功使将出来,总是有招式的。我师父怎么会击出无招的武功呢?”
王语嫣郑重其事地告诉他:“能做到出手无招,说明你师父已经真正踏入高手的境界了。要切菜,总得有菜可切;要劈柴,总得有柴可劈;敌人要破你招术,你须得有招术给人家来破才成。一个从未学过武功的常人,双拳乱挥乱舞,你见闻再博,也猜不到他下一拳要打向哪里,击向何处。”
“就算是武功至精之人,也破不了他的招式,只因并无招式,‘破招’二字,便谈不上了。只是不曾学过武功之人,虽无招式,却会给人轻而易举地打倒。真正上乘的武功,则是能制人而决不能为人所制。你能得这样出手无招的高人做师父,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你跟他好好学艺,以后也许亦能达到无招的境界。”
段誉闻言,若有所悟,喃喃地道:“根本无招,如何可破?根本无招,如何可破?”
陡然之间,眼前出现了一个生平从所未见、连做梦也想不到的新天地。继而拍手叫好,笑道:“哈哈,太好了,我段誉一定要向师父那样,出手无招。哎,王姑娘,你说,是我师父武功高些,还是你表哥武功高些?你不用顾念你和表哥的亲戚之谊,照实说便成。”
王语嫣双颊微红,轻声道:“这个嘛,单以我所见,你师父的武功远远在我表哥之上。”
段誉一听,简直是高兴得魂飞天外,心想:“神仙姊姊比名满天下的慕容公子的武功还要高,我段誉能遇上她,拜入她的门下,当真是不枉此生了,哈哈哈。”
而东方不败忙向王语嫣抱拳行了一礼,说:“王姑娘,过奖了。”然后转身问姚伯当与司马林道:“姚寨主,司马掌门,你们两位带了这么多人到阿朱姑娘家胡搅蛮缠、无理取闹了一晚上,弄到个乌烟瘴气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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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蛇虫龙虎会江南(八)寻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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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伯当和司马林先前被东方不败一招制服,早已吓得没了脾气,后来听王语嫣说东方不败的武功远在她表哥慕容复之上,现在哪里还敢造次,赶紧恭恭敬敬地对她低头一拜。
姚伯当抢先说道:“东方公子,我老姚是个粗人,刚才多有冒犯,还望你大人有大量,不与我一般见识。”
东方不败冷笑一声道:“嘿,废话,我当然不会与你一般见识。我要是与你一般见识的话,眼下你还有命站在这里啰唣吗?快言明来意。”
姚伯当点头道:“是,是。几个月前,我师弟秦伯起在陕西被人以我寨‘五虎断门刀’中的绝招砍死,兄弟们猜想是姑苏慕容氏的人干的,所以就到苏州慕容公子府上来讨个说法。”
东方不败听罢,心中暗想:“怎么又是这样?如此看来,不是慕容复到处招惹是非,就是慕容氏的仇家在到处犯案,然后栽赃嫁祸到他的头上。”
脸上不露声色,继续问司马林道:“你呢?不会也是来寻仇的吧?”
司马林坦然回答:“正是!去年冬天,家父司马卫在川东白帝城附近,给人用‘城’字十二破中的‘破月锥’功夫穿破耳鼓而毙命。那‘破月锥’功夫虽然名称中有个‘锥’字,其实并非使用钢锥,而是五指成尖锥之形戳出,以浑厚内力穿破敌人耳鼓而入脑。我在成都得到讯息,连夜东去,查明家父的伤势,想到本派能使这‘破月锥’功夫的,除家父自己之外,只有我、我的一位师弟,以及另外两名耆宿高手。”
“但事发之时,我们四人正好都在成都,一起冬至聚宴,谁也没有嫌疑。料想杀害家父的凶手,除了那号称‘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姑苏慕容氏之外,再也不可能有旁人了。所以我召集了派中高手,到姑苏来寻慕容氏算账。却不想,遇见了阁下。”
东方不败听了二人的叙述,缓缓说道:“二位的师弟和亲人横遭惨死,心中悲愤,小可自能体会。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但捉贼要捉赃,报仇得先弄清楚仇人是谁。你们说慕容复公子是你们的仇人,可有切实的证据?有人看见是他下的毒手吗?”
姚伯当和司马林尽皆摇头道:“这个……没有。”
东方不败接着说:“既然没有证据和证人,那依现下的情况,小可反倒觉得,这人不大可能是慕容公子杀的。”
姚伯当忙问:“公子,这……这何以见得?”
东方不败正色道:“‘北乔峰,南慕容’,想那慕容复公子,既能与乔峰乔帮主并驾齐驱,自是武功智谋无不超群绝伦的人物,他要杀个人,何必偷偷摸摸,正大光明地把人杀了,有人瞧见,又有何妨;要么就干脆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哪会让人一下就猜到凶手是他。我奉劝两位还是先去仔细查查,莫冤枉了好人,放过了真凶。”
就在这时,忽听得一个极古怪的声音道:“非也非也,难道我家公子不与乔峰齐名,武功智谋就不超凡了吗?你这小哥说话忒也不近情理。”
王语嫣闻言,欢声叫了起来:“是包叔叔到了吗?”
只听那声音又响起:“非也非也,不是包叔叔到了。”
王语嫣笑道:“你还不是包叔叔?人没到,‘非也非也’已先到了。”
那声音道:“非也非也,我不是包叔叔。”
王语嫣笑道:“非也非也,那么你是谁?”
那声音道:“慕容兄弟叫我‘三哥’,你却叫我‘叔叔’。非也非也!你叫错了!”
王语嫣晕生双颊,笑道:“好啦,我叫你‘包三哥’,这总行了吧!你还不快出来?”
那声音却不再响。过了一会,王语嫣见再没动静,叫道:“喂,你出来啊,快来见见我交的新朋友。”四下里寂然无声,显然那姓包之人已然远去。王语嫣微感失望,问阿朱道:“他到哪里去啦?”
阿朱微笑道:“包三爷自来便是这脾气,姑娘你说‘你还不快出来?’他本来是要出来的,听了你这话,偏偏跟你闹别扭,只怕这当儿是不肯来了。”
东方不败听了阿朱的话,灵机一动,立马开口道:“包三哥,小可刚才的话只是随口说出,绝没有贬低慕容公子的意思。却不想把你给气得不愿现身了,小可真是过意不去啊!”
自从在那本记载北宋武林旧事的书中读到了乔峰的生平事迹,在东方不败心目当中,乔峰便是天下第一大英雄,她说“慕容复公子,能与乔峰乔帮主并驾齐驱”云云,的确只有赞美,毫无贬低。
“非也非也,我只是说你的话不近情理,可没有生你的气。”蓦地里烛影一暗,一人飞身跃入,哈哈一声长笑,大厅正中椅上已端端正正地坐着一人。但见是个容貌瘦削的中年汉子,身形甚高,穿一身灰布长袍,脸上带着一股乖戾执拗的神色。
王语嫣走上前去,笑道:“包三哥,好久不见了,我对你甚是牵记。却不料在这里碰到你啦,真好,真好!”
段誉也凑上去道:“唔,原来是包三先生。”那包三先生向他横了一眼,冷冷道:“你这小子是谁,胆敢跟我啰里啰唆的?”段誉道:“在下姓段名誉,是王姑娘的朋友。”包三先生眼睛一瞪,一时倒不知如何发付于他。
这时司马林上前点头行了一礼,说道:“青城派司马林,请问包三先生的名讳如何称呼?是那慕容复公子的什么人?”
包三先生浑没理会他说些什么,自管自问王语嫣道:“王姑娘,舅太太怎地放你到这里来?”王语嫣笑道:“你倒猜猜,是什么道理?”包三先生沉吟道:“这倒有点难猜了。”
司马林见包三先生只顾和王语嫣说话,对自己的问候全没理睬,不由得心中深种怨毒,一扭头,带了青城派的众人便向门外走去。
包三先生道:“且住!”司马林回过身来,问道:“包三先生有什么吩咐?”包三先生道:“听说你到姑苏来,是为了给你父亲报仇。这可找错了人。你父亲司马卫,不是慕容公子杀的。”司马林道:“何以见得?包三先生又怎知道?”
包三先生怒道:“我既说不是慕容公子杀的,自然就不是他杀的了。就算真是他杀的,我说过不是,那就不能算是。难道我说过的话,都作不得数么?”
司马林心想:“这话可也真横蛮之至。”便道:“父仇不共戴天,司马林虽然武艺低微,但就算粉身碎骨,也当报此深仇。先父到底是何人所害,还请示知。”
包三先生哈哈一笑,说道:“你父亲又不是我儿子,是给谁所杀,关我什么事?我说你父亲不是慕容公子杀的,多半你不肯相信。好吧,就算是我杀的。你要报仇,冲着我来吧!”
司马林脸孔铁青,说道:“杀父之仇,岂是儿戏?包三先生,我自知不是你敌手,你要杀便杀,如此辱我,却万万不能。”
包三先生笑道:“我偏不杀你,偏要辱你,瞧你怎生奈何得我?”
司马林气得胸膛都要炸了,但说一怒之下就此上前拼命,却终究不敢,站在当地,进退两难,好生尴尬。
包三先生笑道:“凭你老子司马卫这点儿微末武功,哪用得着我慕容兄弟费心?慕容公子武功高我十倍,你自己想想,司马卫也配他亲自动手么?”
司马林一听,禁不住大声说:“微末武功?包三先生,我不许你这般辱家父死后的声誉。请你认错道歉,以全家父令名。”
包三先生笑道:“包三先生生平决不认错,明知错了,一张嘴也要死撑到底。司马卫生前不肯奉我慕容家的号令,早就该杀了。杀得好!杀得好!”
听见对方一而再、再而三地侮辱自己的生父,司马林再也忍受不住此等傲慢无礼的行径,随即怒叫一声:“包三先生,你欺人太甚了,出兵刃吧!”
包三先生笑道:“呵呵,司马卫的儿子,是这么个脓包货色,除了暗箭伤人,什么都不会。对付他,我何须用兵器。”
司马林闻言,不再多说,猛地催动劲力,冲开刚才被东方不败点中的手上穴道,左手从地上捡起一枚钢锥,右手从地上拾起一柄小锤,两手齐挥,同时向包三先生攻去。
包三先生更不起身,左手衣袖挥出,一股劲风向他面门扑去。司马林但感气息窒迫,斜身闪避。包三先生右足一勾,司马林扑地倒了。包三先生右脚乘势踢出,正中他臀部,将他直踢出厅门。
司马林在空中一个转折,肩头着地,一碰便即翻身站起,一跷一拐地奔进厅来,又举锥向包三先生胸上戳到。包三先生一伸掌就抓住他的手腕,一甩之下,将他身子高高抛起,啪的一声巨响,其背脊重重撞在梁上,而后整个人摔跌下地。司马林翻身站起,第三次又扑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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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蛇虫龙虎会江南(九)令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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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三先生见状,不由得皱眉道:“你这人真也不知好歹,难道我就杀你不得么?”
正欲下重手,忽听阿朱插口道:“司马大爷,我姑苏慕容家倘若当真杀了司马老先生,岂能留下你的性命?包三爷若要杀了你,只怕也不是什么难事。到底是谁出手伤害司马老先生,各位还是回去细细访查为是。”
司马林心想这话甚是有理,便停下手来,还想说几句场面话。
包三先生却怒道:“这里是我阿朱妹子的庄子,主人已下逐客令了,你难道兀自不识好歹么?”
司马林一拱手道:“好!后会有期。”微一点头,便欲率众走出厅门。
这时包三先生却想起一事,立马喝道:“且慢!”伸手到自己长衣胸口,取出一枝小旗,展了开来,小旗是深黑色锦缎,中间绣了个白色圆圈,白圈内绣了个金色的“燕”字。
包三先生将小旗轻挥几下,说道:“司马掌门,你若是拿了这面旗去,那就是姑苏慕容氏的麾下了。以后不论有何艰难危困,捧了这面旗到苏州来,事事逢凶化吉。就连找寻你杀父真凶的事,我慕容家也可帮上一手忙。”
司马林一瞧,知道只要一接这面小旗,青城派便得了个大靠山,但自此之后,也必须遵奉“姑苏慕容”的号令,慕容氏若有人持此小旗来到青城山,要钱则十万八万,要人则一千八百,青城派也非奉承应命不可,否则转眼间便会覆灭。
虽说就此成为他人部属,名声既大受损害,行事又不得自由,但从此得保安全,当此内外交困之际,自己武功才能皆不足以带领青城派独立于天地之间,衡量利弊,自以接这小黑旗为善。
包三先生见他迟疑不动,便催促道:“怎么,还不快接着?”
哪知司马林听包三先生言语无礼,这等强加逼迫,自己身为一派掌门,在武林中也算颇有名头,给他呼呼喝喝,便即屈服,此后如何还有脸面在江湖上行走?不如宁死不辱,给他杀了,也就是了。
当下不去接旗,双手把兵器握得更紧了些,准拟与包三先生拼命。
阿朱见这位包三爷脾气太差,这般说话,不给对方留半分颜面,对方倘若是宁折不曲的性子,硬拼到底,包三先生就算将青城派尽数杀了,对公子的大业也没什么好处,便即朗声道:“司马掌门,我家公子出门之时,曾有言语吩咐下来,说道云州秦家寨和四川青城派的各位英雄,都是江湖上的好朋友、好汉子,两派武功均有独得造诣,只可惜大家隔得远了,没能结交为友。”
“最近慕容公子听说秦家寨和青城派中有两位英雄不幸在外给万恶的奸人暗害,还要嫁祸到自己身上,三分恼怒,十分惋惜。他这番出门,便是去仔细查访线索,以期找到真凶,为秦大爷和司马老爷报仇,也给自己洗刷冤屈。”
秦家寨和青城派众人听她这番话,自是说秦伯起和司马卫二人决不是慕容复杀的,否则这小姑娘不会说凶手是“万恶的奸人”,而慕容复出去“追凶”为自己洗冤也在情在理,这个伶牙利齿的小姑娘言语中又捧了秦家寨和青城派,众人心头的气也平了不少。
只听阿朱又解释说:“慕容公子还吩咐了,倘若秦家寨和青城派的好朋友们受了奸人挑拨,误会我姑苏慕容家而前来查问,我们务须好好招待,同仇敌忾,携手对付敌人。如若我们遭到危难,也当不顾姑苏慕容家的名头,直接向姚寨主和司马掌门求援,他两位慷慨豪迈,一定肯施援手。”
“这位包三爷,武功高强,又重义气,不过性子太过直爽,说话常常得罪人,哪怕是自己人。但他为人面恶心善,心里对谁都没有恶意。大家知道他脾气,也从来不会当真计较。他自己知道对不住,心里抱歉,以后只有对我们更加好些。”
包三先生知她是给自己打圆场,心想当以慕容家的大业为重,便即双手抱拳,说道:“兄弟包不同,得罪了好朋友,请大家原谅。否则我家公子回来,定必怪罪!”说着连连拱手。厅上群豪纷纷回礼,脸色登时平和。
王语嫣跟着说道:“五虎断门刀六十四招,青字九打、城字十八破,都是极高明的招数,传承时日久了,如有缺失不全之处,小妹定当拿出来供各位参详,大伙儿截长补短,相互切磋,归于完美,岂不妙哉?”
秦家寨和青城派群豪一齐鼓掌叫好,知她这么说,是答允将两派招式中的不足之处,倾囊以授,一一补足,什么“参详”、“切磋”云云,那是顾全了两派面子。
姚伯当和司马林本来深以本派武功中招式有缺为憾,企盼能请得王语嫣跟自己回去,但一来她未必肯教,二来有东方不败和包不同这样的高手在场,也没法强邀硬请,这时听她这么说,多年心愿一旦得偿,尽皆大喜过望。
司马林与派中两位师叔低声商议了几句,便走到包不同跟前,双手接过小旗,躬身说道:“青城一派今后谨奉慕容氏号令,请包三先生多赐指教。供奉礼敬,筹备后便即送上。”
包不同神色立变,递过小旗,恭谨还礼,说道:“司马掌门,以后咱们是一家人了。适才得罪,兄弟多有不是,这里诚恳谢过。”
司马林道:“不敢!”与本派诸人一齐躬身道别。
王语嫣道:“司马掌门,贵派武功上的招数,小女子日后必向你讨教。”
司马林道:“静候王姑娘指点。”出门而去,门下弟子都跟了出去。
包不同侧过了头,向姚伯当横看竖看,不发一言。姚伯当却先走上一步,躬身说道:“秦家寨小小山寨,如蒙‘姑苏慕容’肯予收录,不胜荣幸之至,今后自当惟命是从,恪遵不敢有违。”说着又走上一步。
包不同哈哈大笑,说道:“好极,好极!”左手又拿出一面黑缎小旗,交在他手里。
姚伯当右手穴道未解,只有用左手恭恭敬敬地接过,高举过顶,转身向群盗说道:“众位兄弟,咱们秦家寨今后齐奉慕容氏号令,忠心不二,生死不谕。哪一位不愿意的,大可退出秦家寨去,姚伯当不敢勉强,今后不当你是朋友,也不当你是对头,阳关大道,独木小桥,各走各的便了。”
群盗轰然说道:“我们一同追随姚大哥,此后遵奉姑苏慕容氏号令,决无异心!”
包不同笑道:“好极,好极!今后大家便是一家人了,还请各位同心同德,共同辅佐慕容公子。”说着抱拳团团作揖。群盗轰笑还礼。
姚伯当向王语嫣道:“王姑娘,姚伯当请客,请足十年。不论哪一天你有兴致,跟慕容公子、东方公子、包三先生,以及这里各位小姐相公,来到云州,姚伯当自当竭诚招待。恭候各位大驾。”王语嫣笑道:“多谢姚寨主好意!自当前来向各位请教。”姚伯当躬身告辞,率众而去,临去时放下一大包银两,打赏下人。
包不同向东方不败和段誉端详多时,捉摸不透他们是何等样人,问王语嫣道:“这两人是什么路数?要不要叫他们滚出去?”
王语嫣道:“三哥,你千万别为难他们。今天早上,我和阿朱、阿碧都给家里的严妈妈捉住了,处境危急,幸蒙这位段公子相救。而就在刚才,秦家寨和青城派的人想要掳走我,这位东方公子出手阻止了他们,也算是我的恩人。再说,段公子知道玄悲和尚给人以‘大韦陀杵’打死的情形,咱们可以向他问问。”
包不同道:“这么说,你是要他们留着了?”
王语嫣道:“不错。”
包不同微笑道:“你留下这两个小白脸,不怕我慕容兄弟喝醋?”
王语嫣睁着大大的眼睛,道:“什么喝醋?”
包不同指着段誉和东方不败道:“这两人油头粉脸,油腔滑调,你可别上了他们的当。”
王语嫣仍是不解,问道:“我上了他们什么当?”
包不同不再多说,向着段誉嘿嘿嘿地冷笑三声,说道:“听说少林寺玄悲和尚在大理给人用‘大韦陀杵”功夫打死了,又有一批糊涂混蛋赖在我们慕容氏头上,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照实说来。”
段誉心中有气,冷笑道:“你是审问囚犯不是?我若不说,你便要拷打我不是?”
包不同一怔,不怒反笑,喃喃地道:“大胆小子,大胆小子!”突然走上前去,一把抓住他左臂,手上微一用力,段誉已痛入骨髓,大叫:“喂,你干什么?”不自觉运起“北冥神功”,然而现在他内力既强,运功的分寸也把握得越来越恰当,这次并没有吸取包不同的内力,而是将“北冥真气”灌注到自己的手臂之上,抵御包不同的大力。
包不同回答道:“我是在审问囚犯,严刑拷打。”
段誉一条手臂上真气充盈,任其加力,也不再感到丝毫疼痛,只是微笑道:“你只管拷打,我可不是一打就招的人。”
包不同手上又加劲,而段誉的臂内有“北冥真气”保护,任他力大如牛,自己却没甚痛楚。最后段誉干脆把头一扭,根本不理包不同的冒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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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蛇虫龙虎会江南(十)筵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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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碧见了,担心段誉的安危,抢着道:“包三爷,这位段公子是我们救命恩人,他脾气高傲得紧,你别伤他!”
包不同点点头,道:“很好,很好,脾气高傲,那就合我‘非也非也’的胃口。”说着缓缓放开了段誉手臂。
阿朱笑道:“说到胃口,大家也都饿了,我和阿碧妹子去给大家做点吃的吧!”拉着阿碧就向厨房走去,东方不败忙说:“阿朱姑娘,你昨天弄的那个梅花糟鸭味道不错,今天能再做一只吗?还有阿碧姑娘,你能再炒一盘龙井茶叶鸡丁吗?”
阿朱和阿碧齐声应道:“能,当然能!”
东方不败抱拳道:“多谢,多谢!呵呵呵。”说完,就走出屋去,来到湖边,将那两名向导请进了屋。
听香水榭中的婢仆在一间花厅中设了筵席。阿朱请包不同坐了首座,东方不败坐了次位,段誉坐第三位,王语嫣坐第四位,东方不败的两个随从、阿碧和她自己在下首相陪。
阿朱给东方不败斟了一杯酒,问道:“东方公子,请问那个番僧和那两个凶霸霸的人到哪里去了?你又是怎么找到我这里来的?”
东方不败答道:“喔,你问鸠摩智与崔百泉、过彦之二人呐,他们被我打发走了。我想找我徒儿,所以就跟着那两位寻路的高手找路,找着找着就找到你这儿了,看来我们还是挺有缘的吧!哈哈哈。”
说着用手指了指坐在下首的俩向导,心中却想:“鸠摩智与崔百泉、过彦之的确是被我打发走了,但却是被我打发到你老爷家参合庄里去了,嘿嘿。”
阿朱忙给自己也斟了一杯酒,端起酒杯对东方不败道:“东方公子,婢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以为公子你……你跟那番僧要……要图谋我老爷的武功秘籍。现在自罚一杯,向你赔不是了。”话音甫毕,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东方不败应道:“阿朱姑娘,你这是在说哪里话。”说着也回敬了她一杯,暗中自责道:“阿朱姑娘,你才是君子,我是小人。我的确是想要见识见识慕容家的武功秘笈,而且真的还‘借走’了几本。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归还给慕容公子的。”
王语嫣没管东方不败和阿朱的对话,自顾自问包不同道:“三哥,他……他……”
包不同向东方不败和段誉白了一眼,说道:“王姑娘,这里有外人在座,有些事情是说不得的。这俩人也不知是什么来历,油头粉脸的小白脸,我向来信不过……”
段誉听得气往上冲,霍地站起,便欲离座而去,却被东方不败一掌按在肩头,生生给压回座位上。
他一向不喜炫耀自己身份,若吐露自己是大理国镇南王世子,包不同纵不重视他是王子贵胄,然大理段氏是当世赫赫有名的武林世家,段氏子弟自非平常之辈。
可是他雅不欲凭“大理段家”之名而受人尊重。
阿碧忙道:“段公子你勿要生气,我们包三爷的脾气末,向来是这样的,一定要跟人家顶撞几句,才吃得落饭。他说话如果不得罪人,日头从西天出来了。你请坐!”
王语嫣也忙打趣道:“对,对,包三哥说话如果不得罪人,恐怕东方公子就要被打败了。”
东方不败笑道:“喔,这是何故?”王语嫣抿嘴一笑,答道:“公子名叫‘东方不败’,自是取‘日出东方,唯我不败’之意。包三哥说话不得罪人的时候,都日出西方了,公子焉能不败?哈哈。”
段誉见神仙姊姊和王语嫣相谈甚欢,也就不好再使性子离去,只有反唇相讥道:“包三先生说我师父和我油头粉脸,靠不住得很。那你们家的慕容公子呢,他的相貌既然不是油头粉脸的,那应该跟包三先生差不多吧?”
包不同哈哈大笑,说道:“哈哈哈,这句话问得好。我们公子爷比段兄可英俊得多了……”
王语嫣听了这话,登时容光焕发,似乎要打从心底里大笑出来。
只听包不同续道:“……我们公子爷的相貌英气勃勃,虽然俊美,跟段兄的脓包之美可大不相同,大不相同!至于区区在下,则是英而不俊,一般的英气勃勃,却是丑陋异常,可称英丑。”段誉等都笑了起来。
包不同喝了一杯酒,又对东方不败说道:“反观这位公子,相貌虽然俊美异常,但见识却浅陋得紧,居然说我家公子爷武功了得,才华出众,是与那乔峰齐名的缘故。拥有这般颠倒因果的本事,若是被冠以‘美陋’之名,当仁不让。”
听他辱及神仙姊姊,这下段誉可不干了,正欲出言反驳,却听东方不败抢先赞道:“美陋,美陋,嗯,包兄别出心裁,创出这亘古未有的绝妙词汇,妙极,妙极!哈哈哈。”
包不同又饮下一杯酒,说:“公子派我去福建路办一件事,那是暗中给少林派帮一个大忙,至于办什么事,要等这两位公子走了之后才可以说。我们既要跟少林派交朋友,那就决不会随便去杀少林寺的和尚,何况公子爷从来没去过大理。‘姑苏慕容’武功虽高,于万里外发出‘大韦陀杵’拳力取人性命的本事,只怕还没练成。”
段誉点头道:“包兄此言倒也有理。”
包不同摇头道:“非也,非也!”段誉一怔,心想:“我说你的话有理,怎地你反说不对?”
只听包不同道:“并不是我的话说得有理,而是实情如此。段兄只说我的话有理,倒似实情未必如此,只不过我能言善道,说得有理而已。你这话可就大大不对了。”段誉微笑不语,心想也不必跟他多辩。
包不同道:“我昨天回到苏州,遇到了风四弟,哥儿俩一琢磨,定是有什么王八羔子跟‘姑苏慕容’过不去,暗中伤人,然后骗得人家把这些账都算在‘姑苏慕容’的头上。本来嘛,在江湖上宣扬‘姑苏慕容’的名头,也是一件大大的美事,再加上有架可打,何乐而不为?”
阿朱笑道:“四爷一定开心得不得了,那正是求之不得。”包不同摇头道:“非也,非也!四弟要打架,如何会求之不得?他是无求而不自得,走遍天下,到处有架打的。”
东方不败和段誉见他对阿朱的话也要驳斥,才相信阿碧先前的话不错,此人果然以顶撞旁人为乐。
对于他那有人要栽赃嫁祸姑苏慕容的分析,东方不败本想说一句“英雄所见略同”,但心想他还指不定要怎样反驳自己呢,还是吃饭要紧,于是就把那句话和着一块冬笋吞下了肚。
王语嫣说道:“你跟风四哥琢磨出来什么没有?是谁暗中在跟咱们过不去?”
包不同道:“第一,不会是少林派,他们不会杀自己的大和尚。第二,不会是丐帮,因为他们的副帮主马大元给人用‘锁喉功’杀了。‘锁喉功’是马大元的成名绝技。杀马大元没什么大不了,用‘锁喉功’杀马大元,当然是要嫁祸于‘姑苏慕容’。”
段誉点了点头。包不同道:“段兄,你连连点头,心中定是说,我这几句话倒也有理。”
段誉道:“非也,非也!第一,我只不这点了一点头,而非连连点头。第二,那是实情如此,而非单指包兄说得有理。”
包不同哈哈大笑,说道:“你学了我的腔调,这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之法,你想投入‘姑苏慕容’麾下吗?用意何在?是看中了我的阿碧小妹子吗?”
阿碧登时满脸通红,嗔道:“三爷,你又来瞎三话四了,我可呒没得罪你啊。”
包不同道:“非也,非也!人家看中你,那是因为你温柔可爱。我这样说,为了你没得罪我。要是你得罪我,我就说你看中人家小白脸,人家小白脸却看不中你。”
阿碧更加窘了。阿朱道:“三爷,你别欺侮我阿碧妹子。你现欺侮她,下次我去欺侮你的靓靓。”
包不同哈哈大笑,说道:“我女儿闺名包不靓,你叫她靓靓,那是捧她的场,不是欺侮她。阿碧妹子,我不敢欺侮你了。”似乎人家威胁要欺侮他女儿,他倒真有点忌惮。
他转头向王语嫣道:“到底是谁在跟咱们过不去,那是迟早会被打听出来的。风四弟刚从江西回来,不大清楚详情,就与我同上青云庄去。在那听邓大嫂说得到讯息,有大批丐帮好手来到江南,多半是要跟咱们过不去。四弟立时便要去打架,好容易给大嫂劝住了。”
阿朱微笑道:“毕竟大嫂有本事,居然劝得住四爷,叫他别去打架。”
包不同道:“非也,非也!不是大嫂有本事,而是她言语有理。大嫂说道:‘公子爷的大事为重,不可多树强敌。’”
他说了这句话,王语嫣、阿朱、阿碧三人对望了一眼,脸色都很郑重。
东方不败在一旁听说有许多丐帮的高手到了江南,心中涌起一股子兴奋:“哦?丐帮的好手也来这里了?不知乔峰帮主会不会身在其中,要是他也到了的话,那我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了。呵呵,想不到这小小的江南之地,一时间竟来了这么多蛇虫龙虎,的确是风云际会,这下子可有好戏看了,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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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醉不了、佳人好汉(一)留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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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这时,忽然听得空中传来叮铃、叮铃两响清脆的银铃之声。
阿朱、阿碧齐道:“二爷有讯息捎来。”二人离席走到屋檐之下,抬起头来,看到一只白鸽在空中打了个圈子,扑将下来,停在阿朱手中。
阿碧伸过手去,解下缚在鸽子腿上的一个小竹筒,倒出一张纸笺来。包不同走上前去,夹手夺过,看了几眼,说道:“既是如此,咱们快去!”向王语嫣道:“喂,王姑娘,你去不去?”
王语嫣问道:“去哪里?有什么事?”
包不同一扬手中的纸笺道:“二哥有信来,说西夏国‘一品堂’有大批好手突然来到江南,不知是何用意,要我带同阿朱、阿碧两位妹子去查查。”
王语嫣颔首道:“我自然跟你们一起去。西夏‘一品堂’的人,也要跟咱们为难吗?对头可越来越多了。”说着微微皱眉。
包不同摇头道:“也未必是对头,不过他们来到江南,总不会是为了游山玩水,烧香拜佛。好久没遇上高手了,又是丐帮,又是西夏‘一品堂’,嘿嘿,这一次可热闹了。”说着眉飞色舞,显然颇以能与高手对敌为喜。
王语嫣走近身去,要瞧瞧信上还写些什么。包不同将信递了给她。王语嫣见信上写了七八行字,字迹清雅,颇有劲力,虽然每一个字都识得,但全然不成文理。她读过的书着实不少,这般文字却第一次见到,不禁疑惑道:“这……这些都是什么字,为何我不认得?”
阿朱微笑道:“这是公冶二爷想出来的古怪玩意,是从诗韵和切音中变化出来的,平声字读作入声,入声字读作上声,一东的当做三江,如此掉来掉去。我们瞧惯了,便知信中之意,在外人看来,那是全然的不知所云。”
阿碧见王语嫣听到“外人”两字,脸上微有不豫之色,忙道:“王姑娘又勿是外人。王姑娘,你要是想知道,待会我跟你说便是了。”王语嫣登现喜色。
包不同接着说:“早就听说西夏‘一品堂’中的好手着实不少,中原西域什么门派的人都有,有王姑娘同去,只消看得几眼,就清楚了他们的底细。这件事了结之后,咱们便去河南,跟公子爷会齐。”
王语嫣大喜,拍手叫道:“好极,好极,我也去!”
阿碧笑道:“嘻嘻,咱们还是尽快办好这里的事,马上去河南,不要公子爷都往回赶了,我们还没出发。”
包不同又道:“就只怕王姑娘跟着咱们,王夫人下次见到我,非狠狠骂我一顿不可……”
突然转过头来,对兀自在饭桌前的东方不败和段誉道:“你们老是在旁听着,可知我说话有多不痛快!姓东方的,姓段的,你们这就请便吧。我们谈论自己的事,似乎不必要你们来加上两双耳朵、两张嘴巴。我们去跟人家打架,也不需你们观战喝彩。”
段誉明知在这里旁听,不免惹人之厌,这时包不同更公然逐客,而且言语十分无礼,虽承诺过要陪王语嫣找到她表哥,但总不能老着脸皮硬留下来受气吧?
自己受点儿气倒也没什么,可是怎么忍心让神仙姊姊也受这窝囊气。只得一狠心,转身对东方不败说道:“师父,人家都下逐客令了,我们再留在此地岂非自找没趣?我看我们不如这便告辞吧。”
东方不败嘴里兀自叼着那梅花糟鸭的半条腿儿,正啃得起劲,忽闻段誉这般说话,不以为然道:“唔,唔……徒儿……唔,唔……你这也……唔……忒不懂事……唔……了吧……唔。你没……唔……瞧见……唔……为师……唔……还没吃完……唔……饭吗?”
段誉见状,心中大窘,连忙说道:“是,师父,弟子知错了。”
王语嫣赶紧对东方不败道:“东方公子,包三哥说的那是玩笑话,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这半夜三更的,你们师徒到哪里去?太湖中的水道你们又不熟,不如今晚在这儿歇宿一宵,明日再走不迟。”
东方不败扔掉手中刚啃完的那块鸭骨头,笑着对王语嫣说:“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正有此意,呵呵。”扭头对阿朱说道:“阿朱姑娘,有劳你给我、我徒儿和那两位兄弟各安排一间房了,小可在此谢过。”说着对阿朱一拱手,然后又继续对着一桌的佳肴大吃大喝起来。
段誉听神仙姊姊既然都说要留下来了,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唯有拿起碗筷陪她用膳。
包不同见来了一位脸皮这么厚的主,自己说话再不痛快也没辙了,只好“唉”了一声,转身大踏步便走出厅门。王语嫣、阿朱、阿碧三女齐声叫道:“包三哥,请留步。”可哪里唤得回他?无奈之下,也只得坐在一旁伴着东方不败和段誉等四人。
筵席散后,阿朱带着东方不败等人到自家花园散步,顺带欣赏一下这江南的夜色。
几人穿过一扇月洞门,来到一片茉莉花坛前,此刻除了偶尔的虫鸣唧唧之声,以及微风和树叶相擦的沙沙轻声,四下里一片寂静。
园中清风,夹着淡淡花香,拂过面庞,令人心旷神怡。众人尽皆抬头仰望,只见银河天悬,隔开牛郎、织女二星。
睹物伤情,王语嫣不禁又思念起自己的表哥来,于是轻声吟道:“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一字字一句句,无不满含情义。
听闻这首秦观的《鹊桥仙》,段誉不由得偷偷瞄了一眼身边的东方不败,见她面带微笑,仰望天上繁星闪烁,显得逍遥自在,无所拘束,一副将天下间任何事情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段誉暗自叹息:“唉,好个‘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与神仙姊姊哪怕能朝夕相处,但若总是这般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之状,又哪能及得上牛郎和织女的一年一聚?”
可转念又想:“段誉啊段誉,你如此痴心妄想,那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吗?我这头癞蛤蟆一定要与众不同,只求向天鹅看上几眼,那便心愿已足。能与神仙姊姊在一起多待一日,那就是多了一日的福分,她心中有没有我,却也不太打紧。”言念及此,忽然又高兴起来。
过不多时,几人便进了阿朱所安排的房间,各自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东方不败与段誉用过早膳,阿朱便对他们道:“东方公子,段公子,待会儿我派人送你们出湖便是。”
东方不败笑道:“多谢阿朱姑娘,不过我还有几名随从给留在阿碧姑娘的住所琴韵小筑了,我想请她先带我们回去接他们一趟,不知可否?”
阿碧爽快答道:“当然可以啦,就由我送你们一程。等接到了另外几位大哥,我再把你们一块儿送出湖去。”东方不败对她一揖道:“那就谢过阿碧姑娘了。”
阿碧笑道:“不用谢,我们现在不已经是朋友了吗?东方公子,段公子,将来你们和我家公子爷见了面,说不定也能结成好朋友呢。我们公子爷是挺爱结交朋友的。”
东方不败应道:“到时候还要劳烦阿碧姑娘你给引见一番呐。”阿碧说:“那是当然。”
过不多时,阿朱、阿碧二女带东方不败一行人来到水边,待各人与阿朱作别后,阿碧踏入一艘小船,请东方不败等上了船,然后扳桨将船荡开,划离岸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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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醉不了、佳人好汉2曲谐【二更
(本章将向您解释为何本书中的段誉居然不痴恋王语嫣了,因为“曾经沧海无际涛,难为秋水两岸潮”嘛!四分钟完整版《沧海一声笑》再次适合作背景音乐。另外,小小地剧透一下,乔帮主即将于下一章上线,目前正在登录中,请各位以点击、收藏、推荐票来欢迎他吧!对于段誉,只有送给他2013版《天龙八部》电视剧的片尾曲了:好好爱爱我吧,日子不多了!任他段王子会吹箫,但在本书的体系中,一同“琴箫合奏”不如一块儿“喝酒吃肉”啊!)
阿碧划了一阵,小舟就离开阿朱屋前的小港,驶入太湖中。
太湖水面辽阔,东西二百里,南北一百二十里,广为三万六千顷,主要水源有二,一为来自浙江天目山的苕溪,在湖州以下分为七十多条溇港注入;另一来自江苏宜溧山地北麓的荆溪,分由太浦、百渎等六十多条港渎入湖。太湖水由北东两面七十多条河港下泄长江,以娄江、吴淞江、黄浦江为主。
此刻正值清晨,众人在船上观望,只见红日出东山,朝晖漫乾坤,白露横碧水,浮光接三江,群鹭集兰汀,渔舟逐锦鳞,好一幅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气象万千的太湖画卷!
段誉瞧得此情此景,再侧目凝望身畔的东方不败半晌,扭头看看正兀自撑船的阿碧姑娘,回想起之前一个月中,被鸠摩智强掳东行,一路上吃了万般苦头,只觉恍如隔世。
往日在天龙寺、皇宫等处壁画中,段誉见过不少在天上飞翔歌舞的天竺天女像,这些天女容貌美丽,身材丰腴,衣带飘扬,白足纤细,酥//胸半露,他少年心情,看到时颇涉遐思,往往流连几个时辰不肯遽去。
而最近几个月来,他接连邂逅各色美女:
先是在无量山剑湖宫中碰到钟灵,两人一见如故,胡说八道,嘻嘻哈哈,段誉只觉她活泼可爱,灵动秀丽,便如山间叮咚泉水;
后来在无量山山洞中巧遇神仙姊姊东方不败,乍见之下,当即惊为天人,相处日久,更是如痴如狂,感到她不但外貌美艳不可方物,而且武功智谋、胸襟气魄尽皆出类拔萃,世间无能出其右者,恰似浩瀚无际的沧海;
而后遇见木婉清,初时觉得她刁蛮任性,狠毒泼辣,有些不近人情,但不久即发现她天真烂漫,外刚内柔,外表冰冷,内心单纯善良,聪慧灵巧,爽朗大方,直率明快,正如流经旷野的长江;
前日在江南初见阿朱、阿碧,忽然又是一番光景,但觉此二女清秀温雅,柔情似水,在她们身畔,说不出的愉悦平和,她们便各像一汪静谧湖水;
昨日又于曼陀山庄之中邂逅王语嫣,一见就发觉她端庄贤淑,与之交谈后更钦慕其博学都雅,秋水时至、百川灌入的黄河,不过如此。
如果将世间女子全都比喻成水的话,“天下之水,莫大于海,万川归之,不知何时止而不盈;尾闾泄之,不知何时止而不虚”,东方不败便是那沧海,自己“曾经沧海难为水”,恐怕再也不会为其他的女子所吸引了。
忽然想起太湖的美,还美在一个动人的历史故事。传说春秋末年越国大夫范蠡助勾践灭吴后,辞官离开越国。
有人看见,范蠡携带西施,驾着一叶扁舟,出三江,泛五湖而去,杳然不知去向。
有诗云:“已立平吴霸越功,片帆高飏五湖风。不知战国官荣者,谁似陶朱得始终?”太湖从此与范蠡西施结下渊源。
段誉心道,倘若自己能如那范蠡一般,以一位绝代佳人为伴,长卧小舟,共弄绿水,仰观星辰,终老此生,更无他求。
而对于他来说,当世最绝代的佳人莫过于东方不败了。
想到如此好事,心怀大畅之下,段誉脱口而出道:“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东方不败听罢,转过头来嘿嘿冷笑道:“嘿嘿,小子,你伯父和娘亲还在大理心急如焚地等着你的消息呢。待老了才还乡,你想都别想!”
段誉忙说:“师父,反正咱们来都来了,何不在此游玩几日再回去呢?这描写江南美景的诗词歌赋,我过去也曾读过不少,早就对这水乡心驰神往了。却不知真正到了此地,才发现这江南之景,比之诗歌中所描绘的,更美上百倍千倍。虽然自知无福安老于此,徒儿还是想趁此良机饱览一下江南秀色,请师父恩准。”说着向她行了一礼。
东方不败思量片刻,答应道:“也行,不过你得先亲拟一封书信,让我的一个随从送回大理,给你伯父和娘亲报个平安才行。”
段誉忙对她作揖道:“好,多谢师父。徒儿到了阿碧姊姊的住处,就向她借来纸墨笔砚,立时写信。”
约莫行了一个多时辰,小船终于又到了琴韵小筑外的小港,远远便望见那几名随从正坐在岸边。
原来,昨日其他几个探路的向导回到“锦瑟居”后,已不见东方不败几人,但按照东方不败之前的吩咐,若是回来后发现她已离去,就到阿碧居所外的湖岸等候。果不其然,除了跟着东方不败的那两人外,另外几人都集结于此。
段誉上得岸来,到阿碧的书房里,写了一封书信,陈述了自己这一个多月来的经历,最后告诉保定帝和刀白凤,自己已经获救,要和师父东方不败游览一下江南美景,过几日便回大理,请他们二人勿需挂念。写完信之后,段誉又向阿碧借了一具瑶琴,一支玉箫,这才走出书房,回到船上。
段誉上船后,东方不败伸手从他手中接过那封信函,递给身边的一名随从,请他待会儿上岸后,便即火速骑马赶回大理,将其呈给保定帝和镇南王妃,以慰他们的爱子之心。
继而转身对段誉笑道:“呵呵,怎么,徒儿你要与为师琴箫合奏?”其实东方不败一见段誉手抱瑶琴、玉箫而归,已知他的意思。
段誉腼腆地低下头,用右手摸了摸后脑勺,笑着答道:“嘻嘻,正是,徒儿想请师父您在这太湖之上,与我合奏一曲《笑傲江湖》,不知可否?”
东方不败拍手叫好:“好!徒儿你不愧是个书生,在太湖之上演奏《笑傲江湖》曲,此等意境,当真旷古绝今。只是不知你将那曲谱研习得如何了?”
段誉抬起头来,微笑道:“不瞒师父您说,那大和尚抓着我东来之时,一路上徒儿我也没甚事做,只好掏出怀中的曲谱,细细研读。现如今,对那曲子就算没有掌握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与师父合奏一曲,却也不成问题了。”
东方不败又问:“那你是要弹琴,还是要奏箫?”
段誉迟疑少顷,答曰:“我还是吹箫吧,这琴弦要是被我弄断了,在这茫茫湖面上,哪里有得换?”当即伸出双手,拿起箫管,引宫按商。同时,东方不败也盘膝坐下,取过瑶琴,纤纤素手搭在七弦之上,和段誉合奏起来。
先是铮铮几声琴响,甚是优雅,过得片刻,有几下柔和的箫声夹入琴韵之中。
七弦琴的琴音和平中正,夹着清幽的洞箫,更是动人,琴韵箫声似在一问一答,同时在湖面上弥漫开来。
不多时,只听琴音渐渐高亢,箫声却慢慢低沉下去,但箫声低而不断,有如游丝随风飘荡,却连绵不绝,更增回肠荡气之意,看来段誉已颇得要领。
而东方不败的十指则于琴弦上轻快舞蹈,阿碧和众随从只听琴箫悠扬,甚是和谐。
突然之间,韵律陡变,瑶琴中发出阵阵锵锵之音,似有杀伐之意,但箫声仍温雅婉转。
过了一会,琴声也转柔和,两音忽高忽低,蓦地里琴韵箫声陡变,便如有七八具瑶琴、七八支洞箫同时在奏乐一般。
琴箫之声虽极尽繁复变幻,每个声音却又抑扬顿挫,悦耳动心。
船上之人只感到激情澎湃,连临近渔舟上的渔民都忍不住停船倾听。此时此刻,众人胸中的豪情可以吞吐风雷,身上的热血能够融化冰霜!
一会儿之后,琴箫之声忽然又变,箫声变成了主调,七弦琴只叮叮当当地伴奏,但箫声却愈来愈高。
众人心中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阵酸楚,阿碧更是涔涔落下泪水来。突然间铮的一声急响,琴音立止,箫声也即住了。
霎时间四下里一片寂静,唯见碧波荡漾,远山含笑。
“好”“好”“好”忽然响起一片连珠价的叫好之声,有的来自阿碧所划小舟,有的来自周遭的渔船。阳春白雪,下里巴人,雅俗共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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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醉不了、佳人好汉(三)莲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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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碧又划了一个多时辰,将近午时了,小船终于驶回了昨天她接走东方不败等人的地方,看见东方不败一行人骑来的那几匹马还在,由一个向导照看着,便道:“东方公子,段公子,前面就是我们昨天相遇的地方,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先回去了,好口伐?”
东方不败拱手道:“好啊,多谢姑娘这两日一接一送之恩。今天我们就此别过,若是有缘,我们自会再次相见。希望下次见到你时,慕容公子也在,呵呵呵。”阿碧笑道:“嗯,那时我一定介绍你们认识。”
东方不败忽然狡黠一笑,摸着肚子问道:“阿碧姑娘,小可想知道,这一带最出名的酒楼在哪里?还请见告。”阿碧听了,笑着答道:“嘻嘻,你们骑马绕过那边的马迹山,就可见到无锡城了。进入无锡城后,你随便找个人,问他‘松鹤楼’在哪里,准不会走错,嘻嘻。”
东方不败谢道:“原来如此,想那‘松鹤楼’定是个无锡百姓无人不知的酒楼,多谢姑娘赐告。”
小舟划近湖岸,东方不败等人依次跨了过去。回头向阿碧再次道别后,一行人望着她的船划入烟波浩渺之中,回向听香水榭去,便翻身上马,一人送信径自奔向大理,其余人等策马向无锡城驰去。
行了不到半个时辰,东方不败等人就来到无锡城下。进得城去,见行人熙来攘往,甚是繁华,比之大理别有一番风光。几人下得马来,信步而行,问过一位路人,果真就得知那“松鹤楼”所在。
东方不败和段誉用过早膳已久,坐了这些时候的船,又乘了一段路的马,肚子早已饥饿,当下按着那人指明的方向寻去。
沿着入城大道行了一炷香的功夫,来到一个路口,向左首转了一个弯,只见老大一座酒楼当街而立,金字招牌上写着“松鹤楼”三个大字。招牌年深月久,被厨烟熏成一团漆黑,三个金字却闪烁发光,阵阵酒香肉气从酒楼中喷出来,厨子刀杓声和跑堂吆喝声响成一片。
几人上得楼来,跑堂过来招呼。东方不败要了一坛酒,叫跑堂的端上最具特色的菜肴来下酒,然后就与段誉等人谈笑风生,商议起游玩江南的计划来。
听闻东方不败一桌如此热闹,西首座上一条大汉扭过头来,两道冷电似的目光霍地在众人脸上转了两转。
东方不败一行人发现有人在看自己,也回望了过去,只见这人身材魁伟,三十来岁年纪,身穿灰色旧布袍,已微有破烂,浓眉大眼,高鼻阔口,一张四方国字脸,颇有风霜之色,顾盼之际,极有威势。
段誉心底暗暗喝了声彩:“好一条大汉!这定是燕赵北国的悲歌慷慨之士。不论江南或大理,都不会有这等人物。包不同自吹自擂什么英气勃勃,似这条大汉,才称得上‘英气勃勃’四字!”
而东方不败却暗自惊叹:“咦,此人生得好像杨莲亭啊!”
对于杨莲亭,东方不败可从来没有过好印象。
想当年,东方不败不常呆在黑木崖上,平日里上崖后,总是假扮她的韦应节一人单独向她汇报日月神教总坛内的情况。
有一次,她听完韦应节的汇报,从后花园走到成德殿翻阅卷宗,刚一打开书房大门,不曾想突然从里面蹿出一个人来,差点和她撞个满怀。她连忙避闪到一旁,略微定了定神,向来人瞧去。
只见这人三十岁不到年纪,穿一件枣红色缎面皮袍,身形魁梧,满脸虬髯,形貌极为雄健威武。
在教内,像这种和手下人差点撞上的事,之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按照惯例,对方一见自己差点撞到教主,就会吓得连忙跪下来磕头认错,乞求原谅。而东方不败则会很有风度地上前将他扶起,安慰他几句也就是了。
这天她正准备像往常一样,等那人跪下道歉后再去把他扶起来,可谁知那人却气焰嚣张地道:“你走路没长眼睛吗?还有,我不是叫你不要乱跑吗,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东方不败一听,当场气得眼睛里差点没喷出火焰刀来。
但东方不败是什么人,心想其中必有蹊跷,脸上便浑不显出一丝心中的恼怒,立时恭敬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里面。”那人惊呼一声“咦”,然后道:“你的声音怎么变了?”
东方不败马上应道:“可能是昨晚受了风寒吧。”那人脸上忽现关切之态,走过来双手扶住她的肩膀道:“既然生病了,就应该呆在房间里好好休养才是,怎么能到处乱跑呢?快回去休息吧,嗯,乖,听话。”
东方不败直听得一头雾水,莫名其妙,但仍然随机应变道:“多谢关心,我这就回去。”
说着便转身回到后花园,找到韦应节,质问他道:“刚才有一个年纪不到三十岁,穿一件枣红色缎面皮袍,身形魁梧,满脸虬髯,形貌极为雄健威武的汉子,差点撞到我,竟然不向我道歉,还一副凶霸霸的样子,这就是你帮我调教出来的好手下?说,他叫什么名字?在教中现居何职?”
韦应节急忙跪下,一个劲地磕头,大叫:“东方教主,您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为难他啊!我,他……他,叫杨莲亭,是……是我的……是我的莲弟,现任……现任黑木崖,黑木崖总管。”
东方不败冷笑道:“嘿嘿,总管,嘿嘿,总管,韦应节啊韦应节,想当初你欲进宫先当小韦子,然后再爬到大内总管高位的‘宏愿’没能实现,竟在我黑木崖上弄出个总管之职来,聊以自慰,可笑啊可笑。我黑木崖上可从来没有过一个职位叫做‘总管’的,那打理杂务琐事的仆役头儿也不叫‘总管’!你再说说,他为何敢对我,喔,我明白了,他是把我当成你了,他敢对你这么凶,却又为何?”
韦应节几乎要哭将出来:“嗯,东方教主,求求您了,饶过他吧!当世就只他一人真正待我好,我也只待他一个好。莲弟喜欢干什么,我便给他办到,所以他,他就有了点儿小性子。”
东方不败恍然大悟道:“喔,原来他是你的男宠啊!我叫你在崖上扮我,可没叫你把这搞得像皇宫似的,又有什么总管,又有男宠。”
说着伸手抬起韦应节的下巴,轻轻抚摸道:“韦应节,你这个没良心的,居然说当世就只有杨莲亭一人真正待你好,难道我就对你不好吗?”
忽然停顿了一下,瞟了一眼摸过韦应节颏下的那根食指,又将大拇指搭在其上搓了搓,惊奇道:“咦?你在脸上涂这么多脂粉干嘛,我平时有在脸上涂脂抹粉的吗?还有,你的声音是怎么了?我不是传过你变声之术了吗,你现在的声音为何如此尖锐,说话还嗲声嗲气的,哪还有一点教主的模样?”
“这……这……我……我……”被东方不败接连问了好几个问题,韦应节紧张过度,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略做思量之后,忙解释道:“东方教主,您对属下恩同再造,小的自然铭感五内,终生不敢或忘。而这个脂粉,这个脂粉嘛,喔,对了,属下近日身体不适,面色不大好,所以……所以就涂了一些,以作掩饰。我的声音也正是由于身体原因……”
未等他说完,东方不败便即打断了他的话,连连摆手道:“好了,好了,我还有要紧事,没空在此与你啰唣了,你和那杨莲亭能把这黑木崖给我看好就行,好自为之吧!”说完玉//足轻点地面,就如同一缕清风似的飘出了花园。
而她的替身韦应节则吓出了一身冷汗,自从练成《葵花宝典》第四重后,他已无法运功变声,并且行为举止越来越像个女人,要是这些被东方不败发觉了,自己可就做不成她的“影子”,难以享有现在的荣华富贵了。
另外,韦应节知道就算自己将《葵花宝典》练至大成后,武功依旧不是东方不败的对手,智谋更是远远的不及,所以对造反篡位一事那是想都不敢想。
起先东方不败还对韦应节和杨莲亭这档子事儿采取容忍的态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越到后来,东方不败越发觉得那杨莲亭武功既低,又没办事才干,而韦应节却把什么事儿都交给杨莲亭去办,使他俨然成了日月神教的大总管,而非仅仅是黑木崖的总管。
杨莲亭狐假虎威,一副十足的小人嘴脸,一朝大权在手,便即作威作福,将教中不少功臣斥革的斥革,害死的害死,教里很多兄弟都栽在这姓杨的手上。
最后杨莲亭竟然要对东方不败的大恩人童百熊长老下手,才令她忍无可忍。
分身不暇的东方不败传令任盈盈,让其带着任我行、令狐冲、向问天等人上黑木崖把韦应节和杨莲亭二人的性命给结果了,于是才有了被后世武林中人广为传颂的那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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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醉不了、佳人好汉4斗酒【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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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能手刃杨莲亭这等奸恶之徒,实乃东方不败生平一大憾事,今天遇见一个长得甚是像他的家伙,心中旧怨不免被重新激起。
东方不败定睛瞧去,只见那大汉桌上放着一盘熟牛肉、一大碗汤、两大壶酒,此外更无别物,可见他吃喝得十分豪迈自在。
那大汉向东方不败、段誉等人瞧了两眼,便即转过头去,自行吃喝。东方不败正在思量为何这里会出现一个长得如此像杨莲亭的人时,忽听得身旁的段誉招呼跑堂过来,指着那大汉的背心道:“这位爷台的酒菜账都算在我这儿。”
那大汉听到段誉吩咐,回头微笑,点了点头示谢,却不说话。东方不败白了段誉一眼,用手指蘸了点杯中酒,在桌上写了“又多管闲事”五个字。段誉见了,莞尔一笑,也蘸酒写道:“无可救药尔。”
东方不败和段誉又喝了几杯酒,只听得楼梯上脚步声响,走上两个人来。前面一人跛了一足,撑了一条拐杖,却仍行走迅速,第二人是个愁眉苦脸的老者。两人走到那大汉桌前,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那大汉只点了点头,并不起身还礼。
那跛足汉子低声道:“启禀大哥,对方约定明日一早,在惠山凉亭中相会。”
那大汉点了点头,道:“未免迫促了些。”
那老者道:“兄弟本来跟他们说,约会定于三日之后。但对方似乎知道咱们人手不齐,口出讥嘲之言,说道倘若不敢赴约,明朝不去也成。”
那大汉道:“是了,你传言下去,今晚三更大伙儿在惠山聚齐。咱们先到,等候对方前来赴约。”两人躬身答应,转身下楼。
这三人说话声音极低,楼上其余酒客谁都听不见,但东方不败和段誉内力充沛,耳目聪明,虽不想故意偷听旁人私语,却自然而然地每一句话都听见了。
那大汉有意无意地又向东方不败和段誉一瞥,见东方不败仍泰然自若地吃喝,而段誉却低头沉思,显是听到了自己的说话,突然间双目中精光暴亮,重重哼了一声:“哼!”
段誉吃了一惊,右手微颤,酒杯脱手而落,直向地面摔去。
正在这时,东方不败眼疾手快,伸出左手,在半空中稳稳接住了那只酒杯,其中的半杯酒甚至连一滴都未洒出。
随后,东方不败将那酒杯轻轻地放在段誉面前的桌上,对他说了句:“徒儿,你可得小心点儿啦!”段誉忙答道:“多谢师父,徒儿下次一定小心。”
随后,东方不败转过脸去,对那大汉微微一笑,说道:“这位兄台因何事在那儿哼哼哈哈的?一个人喝闷酒多没意思,请过来同饮几杯再聊聊天如何?”
那大汉刚才的一举一动都在东方不败的监视之下,她的江湖阅历何其丰富,仅凭那一哼,便知来者不善,倒不如先下手为强,邀他过来共饮,探探虚实。
那大汉也对她笑了笑,朗声叫道:“好!”声如洪钟,应对爽快。他吩咐酒保取过碗碟,移到东方不败的正对面坐下。
东方不败问起他的姓名,那大汉却笑道:“呵呵,兄台何必明知故问?大家不拘形迹,喝上几碗,岂非大是妙事?待得敌我分明,便没有余味了。”
东方不败心想:“好啊,果然不是个善茬,你小子既然要来找麻烦,你姊姊我就奉陪到底。”
脸上却笑意不减,说道:“呵呵,对,对,这与人喝酒,讲究的是一个畅情适意,对方是谁,却也不太打紧。小可先干为敬,兄台,请!”
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然后赞道:“啊,好酒!烈、纯、香、薰,四品皆全。我曾听人言道,天下名酒,北为汾酒,南为绍酒。此地虽离绍兴还有三百余里,但这‘松鹤楼’的醇酒,已然得其真髓。好酒!阁下也请饮上一杯!”
最后那个“杯”尚未说完,东方不败凤目里精光一闪,立时凝气于左掌,随即撮指成刀,将端在自己右手之中的那只青瓷酒杯,削落一截,成了一个瓷环,而后顺势用上“天女散花”的暗器手法,将其朝斜上方轻轻一弹。
只见那环疾若飞箭,向对面的汉子“嗖”地一声射了过去。第一环瓷圈方出,东方不败紧接着信手挥洒,又削落一环,一时只听“哧哧”的响动不绝,那瓷杯便似面捏泥塑,被她轻描淡写削成七个瓷圈,射向那大汉。
白光闪烁间,七圈瓷环前后相续,在飞行的过程中发出“嗡嗡”之声。
东方不败这看似漫不经心的一招,却一下便罩住了对方胸口的“膻中”、“神藏”、“灵墟”、“神封”、“步廊”、“幽门”、“通谷”七处大穴,不论他闪向何处,总有一穴会让瓷圈击中。
段誉和那几名向导见东方不败谈笑间,竟使出此等妙招,一时又惊又喜。而那条汉子的身子却纹丝不动,嘴角冷笑,蓦地双手圈出,那七只瓷环被他掌风一引,倏地变了方向,全都朝他两掌中心疾疾飞去。
待瓷环尽数入掌,那大汉蓦地里双掌由上下两方朝中心一压,如抱圆球,若合太极,手影像云像雾,动作似风似雨。
但闻纷然脆响,那七圈碎瓷又重新合成一只酒杯。而后他右边手掌猝翻,只见酒杯被黏在他掌心上,丝丝密合,竟瞧不出半点裂痕。
那汉子微微一笑,左手轻伸,从桌上端起一只酒壶,给那杯中斟满了酒水,也没有一滴漏将出来。
这一招无论内劲手法,均然妙入巅毫,同桌众人见了心中无不一凛,全都盯着那只瓷杯瞧了半晌。
面对如此奇人奇招,东方不败虽然眉头都没皱一下,可暗地里已经开始盘算:“当世竟有如此高人?好得很,好得很呐!虽然方才那招我只是想先声夺人,给他一个下马威,顺便微作试探,没用上多大的内劲,但在大明之时,武林当中能够这般潇洒自如接下此等程度攻击的人,不说是绝无仅有,那也是屈指可数了。相传大宋乃武学巅峰之世,果真是卧虎藏龙。看来今个儿算是碰到劲敌了,待会儿我须得与他好生周旋一番!”
那大汉右手抬起,从容不迫地将杯中酒仰脖子一饮而尽,然后微笑道:“嗯,兄台所言非虚,果然是好酒!美酒也要品者高,看来大家都是酒道中人,只不过兄台的酒杯太小了些。”
说完将那瓷杯往桌上轻轻一放,继而叫道:“酒保,取两只大碗来,打十斤黄酒。”那酒保和段誉等人听到“十斤黄酒”四字,都吓了一跳,而东方不败却不为所动。
酒保赔笑道:“爷台,十斤黄酒喝得完吗?”那大汉指着段誉道:“这位公子爷请客,你何必给他省钱?十斤不够,打二十斤。”
酒保笑道:“是!是!”偷偷瞄了一眼段誉,心道:“嘿嘿,小子,你被人给冤上啦!”过不多时,取过两只大碗、一大坛酒,放在桌上。
那大汉道:“满满地斟上两碗。”酒保依言斟了。这满满的两大碗酒一斟,段誉登感酒气刺鼻,有些不大好受。
他在大理之时,偶尔才喝上几杯,哪里见过这般大碗的饮酒,不由得皱起眉头,向身旁的东方不败关切地望了一眼,却见她神色从容,毫无忸怩之态。
那大汉笑道:“咱两个先来对饮十碗,如何?”
东方不败见他眼光中颇有讥嘲轻视之色,若是换作平时,她定然敬谢不敏,自称酒量不及,但想起前世那杨莲亭的所作所为,就气不打一处来:“这大汉看起来倒是挺威猛的,但表面威猛又如何?杨莲亭也生得不过如此,但却是一个狐假虎威的小人。这蛮子竟敢向我挑战,不知姊姊我是千杯不醉的么?我倒要看看你是表里如一的真汉子,还是徒有其表的银样镴枪头。”
胸膛一挺,大声道:“在下舍命陪君子,待会酒后失态,兄台莫怪。”说着端起一碗酒来,咕嘟咕嘟地便喝了下去。
那大汉见她生得如此白净,饮得竟这般豪爽,倒颇出意料之外,哈哈一笑,说道:“好爽快!”端起碗来,也是仰脖子喝干,跟着便又斟了两大碗。
东方不败笑道:“好酒,好酒!”呼一口气,又将一碗酒喝干。那大汉也喝了一碗,再斟两碗。这一大碗便是半斤,东方不败一斤烈酒下肚,腹中便如有股烈火在熊熊焚烧,微运真气,自行解酒,加之其身体受天外陨石的影响,本就异于常人,因此片刻即恢复如常,便端起第三碗酒来,又喝了下去。
那大汉见她饮了两碗过后,一张原本雪白的俏脸随即变得红扑扑的,略显醉态,暗暗可笑,岂料霎时之间她就变得如同没喝过酒一样,心下微微纳罕,但手上却也没停着,自己跟着端起第三碗酒一口下肚。
又喝得几碗,那大汉见东方不败仍神采奕奕,不禁暗暗生奇,笑道:“呵呵,兄台酒量居然倒也不弱,果然有些意思。”又斟了两大碗。
东方不败笑道:“哈哈,那是当然,酒逢知己千杯少。这一大碗嘛,我瞧也不过二十来杯,一千杯须得装上四五十碗才成。咱们就喝它个五十大碗,如何?”说着便将跟前这一大碗酒喝了下去。
那大汉见东方不败面不改色地连尽四碗烈酒,甚是欢喜,说道:“好!好个‘酒逢知己千杯少’,咱们今天便来个剧饮千杯,不负男儿之躯。”斟了两大碗,自己连干两碗,再给东方不败斟了两碗。
东方不败泰然自若、谈笑风生地喝了下去,喝这烈酒,直比喝水饮茶还更潇洒,心想:“你这蛮子忒也没见识了,喝个千把杯酒非得男儿才行吗?我东方不败虽是女儿之身,也要同你奉陪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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