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水流花落映嗔贪(五)订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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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当真大出段誉意料之外,嗫嚅道:“这个……这个……”一会儿有人要自己当她的丈夫,一会儿又有人要自己当他的徒弟,天下奇遇,莫过于此。
南海鳄神欢天喜地,似乎拾到了天下最珍贵的宝贝一般,说道:“你手长足长,脑骨后凸,腰胁柔软,聪明机敏,年纪不大,又是男人,真是武学奇材。你瞧,我这后脑骨,不是跟你一般么?”说着转过身来。
段誉见他后脑凸出,摸摸自己后脑,果觉自己的后脑骨和他似乎生得相像,哪料到他说“你很像我”,只不过是两人的一块脑骨相似。段誉料想,定是刚才自己拜谢他的时候,腰弯得太过下去,露出了自己后脑勺,让他给瞧见了,不由得懊悔不已。东方不败同木婉清对望一眼,哭笑不得,心中皆道:“呵,还真是像他个头啊!”
南海鳄神笑吟吟地转身,说道:“咱们南海一派,向来有个规矩,每一代都是单传,只能收一个徒儿。我那死了的徒儿‘小煞神’孙三霸,后脑骨远没你生得好,死得很好,一干二净,免得我亲手杀他,以便收你这个徒儿。”
段誉不禁打了个寒噤。心想这人如此残忍毒辣,只要见到有人资质较好,便要杀了自己徒儿,以便另换弟子。别说自己不愿学武,就算要学武功,也只会跟着神仙姊姊学,决计不拜这等人为师。但自己倘若拒绝,大祸便即临头,只好无可奈何地看向正在一旁捂嘴发笑的东方不败。
自从听到南海鳄神说段誉很像他开始,东方不败心中已在暗自发笑,待明白“你很像我!”这句话仅仅源于两人的一块脑骨相似而已,东方不败再也不能自已,笑容在脸上如花朵般绽放。这种“以点代面,以偏赅全”的人,东方不败一生之中着实遇见过不少,如五岳剑派、少林寺、武当、丐帮中那些自诩卫道士的人物,但能至南海鳄神这种程度的,还真没几个。
看见东方不败那绝美的脸上正发出开心的笑容,段誉不禁痴了,暗想:“神仙姊姊是如此的美丽,那么的可爱,兼之心地善良,武功高强,我段誉今生能够遇见她,并且拜入她的门下,那实在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若要我改投南海鳄神的门下,岂不是弃黄钟而取瓦釜,舍千钧而得蝉翼,远贤士而亲谗人?为了一己苟延残喘,便善恶不分,是非不明,如墙头之草,随风而倒,连人都不用做了,还拜什么师,学什么武?他岳老二要杀我,就让他来杀好了,却又怎地?能作为神仙姊姊的弟子而死,是我段誉一生最大的光荣!”
言念及此,不由得热血上涌,一股豪气在胸中油然而生,于是便大着胆子道:“我不能拜你为师,我早就有师父啦。我段誉今生今世,就只有她一个师父!”
南海鳄神大怒,喝道:“你师父是谁?他的本领还大得过我么?”
段誉道:“那是当然!我师父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她的武功,料想你半点也不会。这‘北冥神功’和‘凌波微步’,你懂么?”
南海鳄神搔了搔头皮,什么“北冥神功”、“凌波微步”的,果然连听都没听见过,也不知是什么神奇的功夫。
段誉见他大有为难之色,不由得更加勇敢起来,接着道:“看来这些高深的武学你都是不会的了。因此前辈的一番好意,我只有心领了。以后有机会请你跟我师父较量较量,看谁的武功高。若是你胜得过我师父,我再拜你为师不迟。”
南海鳄神一听,当即怒道:“你师父到底是谁?我还怕了他不成?管他是谁,什么时候比武?在哪里比武?你说吧!”
段誉刚才那句话原是一时的缓兵之计,却不料他竟会真的订约比武,一下便没了主意。正踌躇间,只见一旁的东方不败对他微微颔首。
南海鳄神却不耐烦了,叫道:“你师父什么时候跟我比武?在什么地方?快说,快说!”
有了师父的首肯,段誉意气风发地说:“你现在就跟着我,到我家去,我师父就在我家中。你们一见面,就可比试一番了。只不过,到时候前辈能否挨过我师父半招,就难说得紧了。”说着向东方不败看了一眼。
“好,一言为定。小子,你家在何方,快快带路。噢,不,我还有要事要办,现在还不能跟你走。你得随我到那边的山顶上等我的老大,他要带我去办一件大事。待事情办完,我再去你家不迟。”南海鳄神原本眼睛也不眨一下,就一口答应,却又马上改口,要段誉等他一等。
但无论如何,到段誉家去那是一定了的,只不过是时间略有改动。
段誉一听,心下着急起来:“有人要为难我爹爹,我得赶快回家去给他报讯,哪有功夫陪你在此等你的老大?”
正欲开口反驳,突然间半空中飘来有如游丝般的轻轻哭声,声音甚是凄婉,隐隐约约似乎是个女子在哭叫:“我的儿啊,我的儿啊!”
南海鳄神“呸”的一声,在地下吐了口痰,说道:“哭丧的来啦!”提高声音叫道:“哭什么丧?弄得老子烦死了。”
那声音仍是若断若续地叫道:“我的儿啊,为娘的想得你好苦啊!”
段誉奇道:“是你娘亲来了吗?”
南海鳄神怒道:“什么我的娘?胡说八道!这婆娘‘无恶不作’叶二娘,‘四大恶人’之一。她这个‘恶’字排在第二。总有一日,我这‘凶神恶煞’的外号要跟她对掉过来。”
段誉、木婉清和东方不败恍然大悟:“原来外号中那‘恶’字排在第二的,便是天下第二恶人。”东方不败抢着问道:“那么第一恶人的外号叫什么?第四的又叫什么?”
南海鳄神心烦意乱地道:“你少问几句成不成?老子不爱跟你说。”
东方不败马上应道:“那你爱跟谁说?”
南海鳄神随即笑眯眯地扭头望向段誉,回答道:“呵呵,当然是爱跟我的好徒儿说啦!”
段誉被他给看得个浑身不自在,正欲开口道:“我还不是你徒弟呢!”但见东方不败给自己使了个眼色,便马上心领神会,想代师父向南海鳄神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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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水流花落映嗔贪6二恶【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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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一个女子声音幽幽说道:“老大叫‘恶贯满盈’,老四叫‘穷凶极恶’。”
东方不败听罢,心满意足点了点头,笑道:“呵呵,原来如此。”她早就对来人的行动掌握得一清二楚,这时便朝悄没声地欺下谷来的叶二娘望了过去,只见她身披一袭淡青色长衫,满头长发,约莫四十来岁,相貌颇为娟秀,但两边面颊上各有三条殷红血痕,自眼底直划到下颊,似乎刚给人手指抓破一般。她手中抱着个三四岁大的男孩,肥头胖脑,锦衣锦帽,唇红面白,甚是可爱。
只听得那男孩大声叫道:“爸爸,爸爸!山山要爸爸。”
叶二娘柔声道:“山山乖,待会儿妈妈就带你去找爸爸。”东方不败、段誉同木婉清三人原本想这“无恶不作”叶二娘既排名在“凶神恶煞”南海鳄神之上,长得理应比之更加丑恶,哪知居然颇有几分姿色,不由得又向好奇地她瞧了几眼。
叶二娘向他们嫣然一笑,东方不败也回了一笑,叶二娘见了她脸上灿若阳光般的笑容,不禁赞道:“哟,好俊俏的公子哥儿啊!”
东方不败察觉叶二娘的笑容之中似乎隐藏着无穷愁苦、无限伤心,心生怜意,赶紧应了她一句:“姊姊你也生得很好看呐,小可这厢有礼了。”说着便对她行了一礼。
叶二娘见了,心下欢喜,脸上笑容中的苦楚减少,而欣喜增多,忙道:“这位公子不仅人长得俊,嘴也挺甜的呢!姊姊我双手没空,就不能还礼了,公子的心意姊姊唯有心领。”顿了一顿,问东方不败道:“不知公子为何与我三弟在一起?你是他的朋友吗?还是他要找你麻烦?”
说着朝一旁的南海鳄神望了一眼。东方不败爽朗地答道:“两者都不是,我既非他的朋友,他也并非要为难于我,只不过他要强行收我段贤弟为徒,我段贤弟不从,他便要将人扣下来。既然姊姊来了,还请主持一下公道,小可感激不尽。”说完又向叶二娘行了一礼。
叶二娘看东方不败说得诚挚,当即颔首道:“公子放心,有我在,我三弟不敢胡来。你和你兄弟这就走吧!”
东方不败正欲道谢,却见南海鳄神一脸不服气地走到叶二娘面前,大叫道:“我说,三妹,你可别胳膊肘往外扭啊!大家兄弟一场,你不帮我怎地反去帮那外人?再说了,我岳老二要收谁做徒弟,谁就得做我徒弟,连天王老子也阻拦不得!”
叶二娘幽幽地道:“哼,你明明是老三,却一心一意要爬过我的头去,叫我三妹。这我也暂且不与你计较了,但你今日要是不放那位段公子走的话,那你倒看看我阻得阻不得你的收徒大计!”
南海鳄神怒道:“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想打上一架?”
叶二娘淡淡一笑,说道:“想打架?哼,你打得过我吗?”她手中抱着的小儿忽然哭叫:“娘亲,娘亲,我要娘亲!”
叶二娘拍着他哄道:“乖孩子,我便是你娘亲。”那小儿越哭越响,叫道:“我要娘亲,我要娘亲,你不是我娘亲。”
叶二娘轻轻摇晃他身子,唱起儿歌来:“摇摇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叫我好宝宝……”那小儿仍哭叫不休。
南海鳄神听得更是烦躁,喝道:“你哄什么?要弄死他,趁早弄死了吧。省得他哭起来让我心烦!”
叶二娘脸上笑眯眯的,不停口地唱歌:“……糖一包,果一包,吃了还要留一包。”听南海鳄神之言,似乎叶二娘竟要弄死小儿,段誉和木婉清只觉得毛骨悚然。
而东方不败却抓住机会,挑拨离间道:“南海鳄神,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般,动不动就杀人么?我看这位姊姊心地仁善,对孩子疼爱有加,是决计不会加一指于其身的。”
旁边的叶二娘也很配合东方不败的抬举,一个劲地哄那小儿:“乖宝宝,娘亲拍拍乖宝宝,乖宝快睡觉。”语气中尽是慈爱。
南海鳄神却对东方不败怒道:“你不要被她现在的样子给蒙蔽了,我告诉你,她每天去抢一个婴儿,玩上半天,弄得他死不死、活不活的,再拿去送给了不相识的人家,累得孩子的父母牵肚挂肠,到处找寻不到。这般罗里吧嗦的,还不如让我把孩子摔死了来得干脆!”
叶二娘对其指责不置可否,只是柔声道:“你别大声吆喝,吓惊了我乖孩儿。我爱他得紧,怎肯让你弄死他?”
南海鳄神猛地伸手,疾向那小儿抓去,想抓过来摔死了,免得他啼哭不休,乱人心意。哪知他出手极快,叶二娘却比她更快,身如鬼魅般一转,南海鳄神这一抓便落了空。
叶二娘嗲声嗲气地道:“啊哟,三弟,你平白无端地欺侮我孩儿作甚?”
南海鳄神喝道:“我要摔死这小鬼。”叶二娘柔声哄那小儿道:“心肝宝贝,乖孩儿,娘亲疼你惜你,别怕这个丑八怪三叔,他斗不过你娘,也伤害不了你。你白白胖胖的,多么可爱,娘亲待会儿抱你去送人,可舍不得你死啊!”
东方不败、段誉和木婉清听了这几句,三人对望一眼,心想:“看来南海鳄神说的八成不假,叶二娘玩弄婴孩,弄得他半死不活,再去送给不相识的人家,叫孩子的父母一辈子伤心,这般毫没来由的行凶作恶,确当排名在南海鳄神之上。这岳老三注定了要做‘凶神恶煞’,一辈子也别想爬过她头去。”
在段誉同木婉清猛打寒战之际,东方不败一面好奇她为何会有这样的怪癖,一面思索着如何将南海鳄神这股祸水东引向叶二娘。
虽然按照与段誉的约定,东方不败现在不能动用武功,但她能成为任我行心中所佩服的世间第一武林人物,绝不仅仅是靠高强的武功。
要知道在篡夺任我行日月神教教主之位的时候,东方不败的武功还不是当时的天下第一,然而再加上超凡的智谋,她便成了江湖中凌驾于诸如任我行、左冷禅、岳不群之类大奸雄之上的头号人物。
在观察了一番形势后,东方不败发觉南海鳄神喜欢别人称赞他作恶多端,而这个叶二娘似乎希望别人夸她疼爱孩子,明亮的眼珠儿骨溜溜地一转,心中已想好一套说辞,引得二恶相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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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水流花落映嗔贪(七)掌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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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海鳄神一抓不中,便知再动手也是无用,心中正自恼怒,就在这档口,却听东方不败称赞叶二娘道:“姊姊是世间一等一的好母亲,爱子情深,日月可表,小可自是不会听那南海鳄神信口胡说。能得到姊姊做主,那是小可和我朋友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如果没有别的事,我们这就告辞了,望姊姊母子平安,一生康泰。”说着朝段誉和木婉清使了一个眼色,然后三人齐齐向叶二娘作揖告别。
叶二娘听罢东方不败的话,眼角当即泛起一阵泪花,喃喃地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这位公子,姊姊今生能得到你这样一位知己,那才叫有福气呢!请速速离去吧,你和朋友们也要多多保重啊!”
东方不败携着段誉、木婉清转身欲走,南海鳄神突然大声喝道:“徒儿休走!”说着上前一步,一把抓向段誉的后心,突然听得一声:“公子,请帮我照拂一下孩儿。”然后便觉头顶冷风飒然。
他左足未曾踏实,右足跟疾撑,已倒退跃出,只见一片极薄极阔的刀刃从面前直削下去,相距不过数寸,只要慢得顷刻,就算脑袋幸而不致一分为二,至少鼻子也得削去了。
南海鳄神背上冷汗直流,看清楚忽施暗袭的正是“无恶不作”叶二娘。她这薄刀作长方形,薄薄的一片,四周全都锋利无比,她抓着短短的刀柄,略加挥舞,便卷成一圈圆光。
南海鳄神见状,先是一惊,略一定神,喝道:“好啊,三妹,七年不见,你竟练成了如此一件奇妙的兵刃,哼哼,可惜老子也没闲着!”说着伸手从背上的包袱中取了两件兵刃出来。
只见在南海鳄神右手中的是一把短柄长口的奇形剪刀,剪口尽是锯齿,宛如一只鳄鱼的嘴巴,在他左手的是一条锯齿软鞭,具鳄鱼尾形。
方才叶二娘飞身而上挥刀砍向南海鳄神之前,把怀中小孩往东方不败一扔,请她代为照顾一会儿。叶二娘用的劲道极是巧妙,东方不败一把稳稳接过孩子,他没受到一丝的损伤。这时东方不败正怀抱着那小孩,但两眼不停地观察着战局。
只见南海鳄神一边大声呼喝,一边挥起鳄尾鞭,便往叶二娘的薄刀上砍去。叶二娘的薄刀不住旋转,荡开软鞭,随即直取南海鳄神的中门。
南海鳄神哇哇大叫,右手递出鳄嘴剪,啪啪啪地向叶二娘夹去。叶二娘不敢用自己的薄刀和鳄嘴剪这等沉重的兵刃相碰,蓦地里刀柄一转,直撩南海鳄神的下阴。
南海鳄神一面不住咒骂,一面向后疾疾退开,叶二娘立马乘势追击。
东方不败见叶二娘好整以暇,刀法却诡异莫测,知晓时候一长,南海鳄神便会抵敌不住,自己和段誉、木婉清就可以大摇大摆地走了,嘴角禁不住露出一丝浅笑。
正在此刻,众人耳中却听到一阵桀桀笑声,这笑声虽说是笑,其中却无半分笑意,声音忽尔尖,忽尔粗,难听已极。跟着便有一人从天而降,恰如轻烟飘散,翔鹤缓落。只见这人三十来岁年纪,身材极高,却又极瘦,便似根竹杆,一张脸也细长得吓人。
只听南海鳄神道:“啊,云中鹤,云老四,你终于来了,来得正好。三妹正在帮着外人打我,你快来帮我。”来人声音忽尖忽粗地道:“呵呵,三哥,我帮了你,你能给我什么好处?”段誉、木婉清和东方不败心道:“原来老四‘穷凶极恶’云中鹤到了。”
一边说着,云中鹤转过身来向着段誉等三人扫了一眼,然后蓦地朝木婉清飘了过来,忽尖忽粗地笑道:“哎呀,哪儿来的小姑娘,这荒郊野岭的你定然寂寞难耐了吧!就不如跟了我吧。”说着手爪将要搭到木婉清肩膀,斜刺里一剪挥到,架开他手,却是南海鳄神。
他哇哇怒吼,喝道:“老四,我南海派门下,决不容你欺侮。”云中鹤几个起落,已避在十余丈外,笑道:“她是你徒儿?”南海鳄神道:“呸,我收女徒弟干吗?她是我徒儿的媳妇儿。”这时叶二娘的刀又如鬼似魅地跟到南海鳄神的背后,逼得他回身扫出一鞭挡架。
云中鹤扭头看了看段誉和东方不败,问南海鳄神道:“他们都是你徒儿?难道那姑娘一女侍二夫?”
“你老//母才一女侍二夫,那个穿着破烂衣服的小子才是我徒弟,我就一个徒弟。”南海鳄神堪堪打退了叶二娘的一次进攻,在这空当怒道。
云中鹤嘿嘿笑了两声,道:“三哥,你别生气,我刚才只是开个玩笑。我早就知道你那南海一派,向来有个规矩,每一代都是单传,只能收一个徒儿。不过嘛,我原本以为你的徒儿是那位白衣公子,却不想你会收一个呆头呆……”后面那个“脑”字尚未出口,云中鹤猛地飘回木婉清身前,伸手往她肩头抓去。
木婉清大惊,右手急挥,接连朝云中鹤射出几支毒箭,意欲毙了他。谁知云中鹤向左挪移半尺,身形转动,长臂竟又抓到了木婉清面门。木婉清急忙闪避,终于慢了一步,脸上陡然一凉,面幕已被他抓去。
云中鹤见到她秀丽的面容,不禁一呆,淫笑道:“妙啊,这小娘儿好标致。不过不够风骚,不算十全十美……”说话之间,南海鳄神已然攻到,呼的一鞭,向他后心劈去。云中鹤右掌运气反击,蓬的一声大响,掌风与兵刃相碰,段誉和木婉清只觉一阵窒息,气也透不过来,丈余方圆之内,尘沙飞扬。
云中鹤借着这一掌一鞭之力,向前纵出二丈有余。南海鳄神吼道:“老四,你不来帮我也就算了,难道还要乘人之危吗?”云中鹤笑道:“呵呵,我只是想找个姑娘,图个乐子,碍着你什么事了?怎么说是‘乘人之危’呢?你就和二姐慢慢打,我这便逍遥快活去也!”说着再次袭向木婉清。
南海鳄神既要应付着叶二娘,又要回护着木婉清,当真是应接不暇,心中一急,本就火爆的脾气更如火上浇油般愈发难以控制,当即大骂道:“逍/你/妈/个遥!快/你/屁/个/活!老子先让你活不成!”说着一剪直取云中鹤的脖颈。
云中鹤瞧见南海鳄神手持古怪兵刃杀到,也不慌张,转身狞笑道:“老三,我几次让你,只是为了免伤咱们四大恶人的和气,难道我当真怕了你不成?”说着双手在腰间一掏,两只手中各已多了一柄钢爪,这对钢爪柄长三尺,爪头各有一只人手,手指箕张,指尖发出幽幽寒光。
云中鹤倏地将右手钢爪挺出,向南海鳄神面门抓去。南海鳄神左手鳄尾鞭一扬,啪的一声,击开钢爪。云中鹤出手快极,右手的钢爪尚未缩回,左手已将钢爪递出。
只听得喀喇一声响,鳄嘴剪伸将上来,夹住他左手钢爪。这钢爪是精钢打就,但鳄嘴剪的剪口居然更加锋利,南海鳄神顺势用力一绞,竟将钢爪的五指剪断了两根。
好在云中鹤缩手得快,保住了钢爪上另外三指,但他所练爪法,十根手指每一指都有功用,少了两指,威力登减,心下甚是懊丧。南海鳄神狂笑声中,鳄尾鞭疾卷而上。
突然间一条青影从二人之间轻飘飘地插入,正是叶二娘到了。她右手横掠一刀,扫在鳄尾鞭上,鞭梢斜向外甩出,云中鹤已趁机跃开。叶二娘厉声道:“老三,你难道还真要杀了老四不成?”
南海鳄神退了几步,将剪刀、鞭子交叉放在胸前,摆了个守势,狞笑道:“哼哼,三妹,刚才你出手招招狠辣,也不是照样要取我的性命吗?”
忽听得半山腰间有一人大声喝道:“孩儿呐,我的孩儿呐!我可找到你了,前面的那位公子,你抱着我儿子干吗?快还我儿子来!”声音甫歇,人已蹿下谷来,身法利落。只见这人五十来岁年纪,身穿古铜色缎袍,手提长剑。
一见来人,段誉惊呼道:“左掌门,怎么是你?”
那人转过头来,瞧了段誉一眼,看他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的样子,一时还没认出来他是谁,便问道:“不知,阁下是……”
“我是段誉啊!”段誉忙答道。
来人也惊讶不已,说道:“你……你是,段公子。”
听到“左掌门”三个字,东方不败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自己的老对手,嵩山派掌门,五岳剑派盟主,左冷禅。但仔细打量来人,此人外貌、身形浑不似那位武功了得、心计也深的江湖正道霸主,于是扭头轻问段誉:“这位是?”
段誉忙道:“这位前辈是‘无量剑’东宗掌门人左子穆先生。”
左子穆接口道:“段公子,不是早跟你说过了吗,无量剑已归附天山灵鹫宫麾下,无量宫改称‘无量洞’,那‘无量剑’三字,今后是不能叫的了,而我也不是什么掌门人了。”
叶二娘笑道:“喔,原来你已经不是掌门人了啊。你剑法本就不高明,做不成掌门人也是应该的。但你儿子却挺肥白可爱,令人喜欢。”
段誉等三人登即恍然:“原来叶二娘先前带来小儿,竟是左子穆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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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水流花落映嗔贪(八)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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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二娘道:“左先生,令郎生得真有趣,我抱来玩玩,明天就还给你。你不用着急。”说着走到东方不败跟前,要抱过左山山。
左山山见到父亲,大声叫唤:“爸爸,爸爸!”左子穆伸出左手,走近几步,说道:“小儿顽劣不堪,没什么好玩的,请即赐还,在下感激不尽。”他只怕自己的儿子吃亏,说话登时客气了些。
东方不败回想起自己的身世,迟疑片刻,对叶二娘柔声道:“姊姊,你既然疼爱孩子,那就应该顺遂了他的心愿,让他随自己的父亲去了吧!”
叶二娘见东方不败没打算把孩子交还给自己,当下也并不着恼,只是低头在左山山的脸颊上亲了亲,轻轻抚摸他头发,显得不胜爱怜,听完东方不败的话后,脸色随即变得黯然起来,好像有说不出的哀伤,之后泛起犹豫之色,似乎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把孩子还给其父亲。
南海鳄神看到又来了一个外人,好像忘了方才与叶二娘的一场恶战,“同仇敌忾”地对左子穆笑道:“哈哈,这位‘无恶不作’叶三娘,就算是皇帝的太子公主到了她手中,也是决计不还的。”
左子穆身子一颤,问道:“你……你是叶三娘?那么叶二娘……叶二娘是尊驾何人?”他曾听说“四大恶人”中有个排名第二的女子叶二娘,每日清晨要抢一名婴儿来玩弄,玩腻了便去送人,送得不知去向。之后又另抢一个婴儿来玩,婴儿日后纵然找回,也已给折磨得半死不活。只怕这“叶三娘”和叶二娘乃姊妹妯娌之属,性格差不多,那可糟了。
叶二娘抬起头来,冷冷地道:“你别听他胡说八道的,我便是叶二娘,世上又有什么叶三娘了?”
左子穆一张脸霎时之间全无人色。他一发觉幼儿被擒,便全力寻找,好不容易在此找到爱子。刚才远远瞧见叶二娘同南海鳄神打斗,已觉察她武功远在自己之上。
初时还想抱着自己孩子的那位公子,也就是东方不败,生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峨冠高束,白衣胜雪,一副超脱浊世的佳公子模样,与自己素不相识,无怨无仇,不见得会难为了儿子。
但一听到眼下站在抱着自己儿子的人身旁的竟然是“无恶不作”叶二娘,不知到底该喝骂还是该求恳,一时呆立在原地,手足无措,哑口无言。
叶二娘接着说:“你瞧这孩儿皮光肉滑,养得多壮!血色红润,晶莹透明,毕竟是习武之人的子弟,跟寻常农家的孩儿大不相同。”一面说,一面拿起孩子的手掌对着太阳,察看他血色,啧啧称赞,接着把小手掌拿近嘴边,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在他小手指上轻轻咬落。
左子穆见她一副馋涎欲滴的模样,似乎转眼便要将自己的儿子吃了,如何不惊怒交迸?明知不敌,也得一搏,当下使招“白虹贯日”,挺剑向她咽喉刺去。
云中鹤给南海鳄神剪断了钢爪的二指,一口怒气无处发泄,见到有人要伤害自己的同伴,突然间纵身而上,右手钢爪疾往左子穆头顶抓落。左子穆长剑上掠,使招“万卉争艳”,剑光乱颤,牢牢将上盘封住。当的一声轻响,两件兵刃相交,左子穆又使一招“顺水推舟”,剑锋正要乘势向敌人咽喉推去,蓦地里钢爪手指合拢,竟将剑刃抓住了。
左子穆大惊,却不肯就此撒剑,急运内力回夺,谁料噗的一下,云中鹤左手中的钢爪已插入他肩头。
幸好这柄钢爪的五根手指已给南海鳄神削去了两根,左子穆所受创伤稍轻,但也已鲜血迸流,三根钢指拿住了他肩骨牢牢不放。
云中鹤上前补了一脚,将他踢倒,这几下兔起鹘落,一个名门大派的掌门人竟全无招架余地。
东方不败心道:“同样姓左,这个左子穆比起那左冷禅来,实在是差得太远。他只需会得左冷禅那大嵩阳神掌、嵩山快慢十七路剑法和寒冰真气中任意一门绝学,这根竹竿(云中鹤)定是奈他不何的。武人学艺不精,惨淡落败,就会任人宰割,这便是江湖上最大的规矩。”
一旁的南海鳄神赞道:“老四,这两下子不坏,还不算丢脸。”
叶二娘问左子穆道:“左大掌门,你见到我们老大没有?”左子穆右肩骨为钢指抓住,动弹不得,强忍痛楚,说道:“你老大是谁?我没见过。”叶二娘道:“那好,左大掌门,你去吧,我们不要你的性命。”
左子穆道:“那就多谢。叶……叶二娘,请你还我儿子,我去另外给你找三四个小孩儿来。左某永感大德。”叶二娘笑眯眯地道:“那也好!你去找六个孩儿来,我们这姐弟三人,每人抱两个,够我六天用的了。老四,你放了他。”
云中鹤微微一笑,松了机括,钢指张开。左子穆咬牙站起,向叶二娘深深一揖,伸手到东方不败跟前去抱孩儿。叶二娘却伸手拦住了他,说道:“你也是江湖上的人物,怎地不明规矩?没六个孩儿来换,我随随便便就将你孩子还你?”
左子穆见儿子给东方不败搂在怀里,虽万分不愿,但格于情势,只得点头道:“我去挑选六个最肥壮的孩子给你,望你好好待我儿子。”叶二娘不再理他,口中又低声哼起儿歌来,只道:“乖孙子,你奶奶疼你。”
左子穆听到这等称呼,知道她竟是要做自己老娘,当真啼笑皆非,却又无可奈何,只有向儿子道:“山山,乖孩子,爹爹马上就回来抱你。”山山大声哭叫,挣扎着要扑到他怀里。左子穆恋恋不舍,向儿子瞧了几眼,左手按着肩头伤处,转过头来,慢慢向谷外走去。
东方不败见到自己怀中孩儿凄苦的情状,心中一凛:“这叶二娘没来由的强要他们父子分离,又不为了什么,只是硬要令别人心中悲伤,也真恶得可以了。而那左子穆却愿意为虎作伥,助纣为虐,帮着她去抢别人家的孩子,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人。”
突然间,山谷外传来一阵尖锐的铁哨子声,连绵不绝。南海鳄神和云中鹤同时一拍脑门叫道:“哎呀,光顾着跟你们说话来着,忘了到那边儿山头上去了,连老大都到了,我们还没去,真是不该,不该!”说着,两人便纵身而起,一溜烟般向铁哨声来处奔去,片刻间便已隐没在树林之中。
叶二娘慢条斯理地逗弄了一阵孩儿,对东方不败柔声道:“这位公子,劳烦你再帮我抱一会孩子,我去去就来。”东方不败点头应道:“是,姊姊,小可定然不负所托。”
“那就好。”叶二娘说完,依依不舍地瞧了东方不败怀里的左山山一眼,忽而捷如飞鸟般向山谷外驰去,一起一落,形如鬼魅。
木婉清见她奔行这等神速,自己师父似也有所不及,霎时间百感丛生,坐倒在地。而段誉则想起那日东方不败拧着自己飞过“善人渡”铁索桥时的情景,不禁自豪起来,心道:“哼,她这一手轻功比起神仙姊姊来,可差得远了。唉,这也难怪,魑魅魍魉怎能比得过神妃仙子?”
左子穆还没走出山谷,听了叶二娘适才对东方不败的吩咐,回转身来,见她已经飘然出谷,心中暗喜,当即折返入谷,来到东方不败面前,把剑一横,指向她的咽喉,厉声说道:“把我的孩子还给我,否则杀了你!”
见左子穆爱子被夺的惨状,东方不败原本同情于他,若是此刻左子穆好言好语地向她求恳,说不定她心一软,就将那小儿交给他了。
可惜不知是因为之前被云中鹤打伤让左子穆憋了一肚子气,还是他欺软怕硬的天性使然,或是兼而有之,他见到武功明显高过自己的叶二娘、云中鹤离开以后,竟然剑指深藏不露的东方不败,还口出狂言,一身豪情壮志铁傲骨的东方不败,焉会受他威胁?
只听东方不败面对利剑,脸色如常,平静地说:“对不起,我答应过要提我叶姊姊照拂一下这个孩子,定然要信守承诺,待到她返回后把孩子交还给她。所以嘛,左先生,恕小可难以从你的命了。”
左子穆听罢,目露凶光,大喝一声道:“呗,那你就到阴曹地府去兑现诺言吧!”说着挺剑便向东方不败刺去。
段誉忙抢到东方不败身前,左子穆见状,剑尖一滞,对段誉道:“段公子,这没你的事,快让开。”段誉不卑不亢地对左子穆道:“怎么没我的事,她,她是我大哥。”左子穆听罢,微微一愣,心道:“怎么半道里冒出个这傻小子的大哥来?”
见了他的反应,段誉估计自己说理与他听也许管用,便接着道:“左……左先生,你家孩子的命是命,别人家孩子的命也是命,你为了救自己的孩子,答应叶二娘去夺走其他人家的孩子,原已不该。现在又为了自己的孩子,来取我大哥的性命,岂不更是无耻小人的行径?在下还是奉劝先生一句,回头是岸!”
听了段誉的一番言语,左子穆暗忖自己毕竟曾是一派掌门,今日所作所为要是传将出去,这人还做是不做了?思量片刻,左子穆猛地挺剑指向段誉的面门,叫道:“段公子,左某原也不想伤你性命,可你要是再不让开,休怪左某剑下无情!”
段誉义正词严道:“不让,决不让。”左子穆脸上杀机闪现,冷冷地道:“哼,好,你既要逞英雄,左某杀一人是杀,杀两人也是杀,可就怪不得我了。”话音未落,手中长剑倏地刺出,指向段誉喉头。
说时迟那时快,东方不败从后面一下子窜到了段誉身侧,将他向旁边一挤,然后挡在其身前。左子穆一剑刺了个空,不由惊诧莫名,略一定神,又将剑尖指向东方不败的胸前,问道:“你到底还不还我儿子?”
“不还!”东方不败斩钉截铁地回答。
“还要告诉你,我是他大哥,你要杀他,得从我的尸首上踩了过去。”东方不败伸出没抱孩子的那只手,用大拇指向自己背后的段誉一指,昂首挺胸地说道。打从左子穆答应为叶二娘找来六个孩儿开始,东方不败就已然觉得,这左子穆和那左冷禅不但一样姓左,而且一样都是喜欢损人利己的“真小人”,只不过左冷禅本事更大一些,为祸更烈一些罢了。
“好,那我就先杀你,再杀他!”左子穆说着,便一剑刺向东方不败的胸口。殊不知,东方不有深厚的内力护体,那剑如若刺在她身上,就与刺在铜墙铁壁上无异,必将断成数截寸许长的小铁片。
可就在剑尖离她胸前的衣衫不到一尺之距时,奇变陡生,东方不败只觉身子被人向后一拉,然后眼前一道青影闪动,一人便已挡在了自己身前,却不是段誉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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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水流花落映嗔贪(九)援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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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段誉刚才站在东方不败的身后,看着她美丽的背影,听着她慷慨的陈词,心中不由得既感激又愧疚:“东方姊姊是神仙般的人物,却为我段誉一介凡夫俗子,数度以身犯险,我段誉何德何能,着实受之有愧。我今日与她同遭凶险,须尽心竭力地回护于她,若是为她死了,想她日后一生之中,总会偶尔念及我段誉三分。”
“将来她和她那心中所属之人成婚之后,生下儿女,瓜棚豆架之下与子孙们说起往事,或许会提到今日之事。那时她白发满头,说到我时,是称我为‘段公子’呢,还是‘那小子’?是‘段贤弟’呢,还是‘我徒儿’?哎呀,枉我拜了她为师,还没来得及向她学上一招半式,实在是太不应该了,只可惜……只可惜今生也许再无机会蒙她授业了。”
正在此刻,忽见左子穆一剑刺向东方不败,便想也不想,把东方不败的身躯往后一拉,自己则身子前扑,往剑尖上迎去。
从刚才开始,木婉清就欲偷偷找个机会发射毒箭击毙左子穆,但见段誉、东方不败和他三人来回穿插,身形飘忽,位置不定,生怕误伤了自己人,于是握住放箭的机括迟迟不发,现在目睹段誉飞身挡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正要射箭,却发现眼前的情势已无需自己出手。
左子穆出剑之后,眼看剑尖离段誉的胸膛不过寸许,忽听得一声大喝:“兀那贼人,休要伤了我家公子!”猛地里手腕剧痛,长剑脱手上飞,势头带得他向后跌出两步。
四人都是一惊,不约而同地抬头向长剑瞧去。只见剑身被一条细长软索卷住,软索尽头是根铁杆,持在一个身穿黄衣的军官手中。这人约莫三十来岁年纪,英气勃勃。又斜目瞧去,见另一个黄衣军官站在左首,这人腰间插着一对板斧。
忽听得背后微有响动,四人当即转身,只见东南和西南两边角上,各自站着一人,所穿服色与先前两人相同,黄衣褚色幞头,武官打扮。东南角上的手执一对判官笔,西南角上的则手执熟铜齐眉棍,四人分作四角,隐隐成合围之势。
左子穆见状,忙朗声道:“原来宫中褚、古、傅、朱四大护卫都到了,在下无量洞左子穆这厢有礼。”说着向四人团团一揖。那持判官笔的护卫朱丹臣抱拳还礼,其余三人并不理会。
那最先赶到的护卫褚万里抖动铁杆,软索上所卷的长剑在空中不住晃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他冷笑一声,说道:“‘无量剑’什么时候改称‘无量洞’了?想你也算是一个名门大派的掌门人,却是这般行止,若你刚才伤了我家公子一根汗毛,现在定要你身首异处!”
段誉本已决意一死,忽来救星,自是喜出望外,大叫道:“褚大哥,古二哥,傅三哥,还有朱四哥,你们都来了,太好了。褚大哥,刚才若不是你那软索发得及时,小弟我现在可就要被那把剑穿个透心凉了。小弟谢谢你的救命之恩!”说着便向褚万里拜谢。褚万里见状,急忙下拜还礼。
左子穆吓得腿都软了,颤声道:“段……段公子,是……是你家公……公子?”
褚万里大喝道:“那还有假?你为何要出手伤我家公子?”
左子穆忙道:“在……在下……也……也是……也是逼……逼不得已。”然后指向段誉身后的东方不败,继续道:“他,他是‘无恶不作’叶二娘的帮凶。是他……他不归还……在下的儿子,逼……逼在下干的。”
那手持熟铜棍的护卫傅思归听得是东方不败要害死段誉,惊怒交集,叫道:“贼小子,敢伤我家段公子,你快把孩子还给人家。”熟铜棍向东方不败当头砸落。
东方不败闪身避开,叫道:“我就是不还,看你们能奈我何。”
傅思归大怒,一根铜棍使得呼呼风响,霎时间化成一团黄雾,欲将东方不败困住。可是东方不败哪怕抱着左子穆的幼儿,哪怕不用武功,在铜棍之间穿来插去地闪避,也是游刃有余,铜棍始终打她不着。那孩儿大声惊叫哭喊。左子穆急叫:“两位停手,两位停手!莫伤我儿,莫伤我儿!”
段誉更是急得大叫:“傅三哥,傅三哥,快停下,快停下。东方大哥,是自己人,自己人!”
东方不败却对段誉说:“无妨,且让我与他过两招。”另一个护卫见傅思归老半天拿不下东方不败,从腰间抽出板斧,喝道:“要救你儿子,待我古笃诚先杀了‘无恶不作’的狗腿子再说。”身子着地卷去,出手便是“盘根错节十八斧”,左一斧,右一斧地砍她下盘。东方不败被二人夹攻,也不慌乱,沉着应对,以迅绝尘寰的速度,左一闪,右一闪,避开了这一棍二斧的合击。
左子穆急叫:“小心孩子!这是我的孩儿,小心!傅兄,你这一棍打得偏高了。古兄,你的斧头别……别往我孩儿身上招呼。”东方不败应道:“放心吧,我是不会让你的孩子受到一丝伤害的。”
正混乱间,山背后突然飘来一阵笛声,清亮激越,片刻间便响到近处,山坡后转出一个宽袍大袖的中年男子,三绺长须,形貌高雅,双手持着一枝铁笛,兀自凑在嘴边吹着。
朱丹臣快步上前,走到他身边,低声说了几句。那人吹笛不停,曲调悠闲,缓步向正自激斗的三人走去。猛地里笛声急响,只震得各人耳鼓中一痛。
东方不败心道:“嘿,终于来了个有分量的人物。”那人十根手指一齐按住笛孔,鼓气疾吹,铁笛尾端飞出一股劲风,向东方不败背后扑去。
东方不败却好整以暇,不避不闪,“砰”的一下,那股气流硬生生地打在她背上。
段誉见状,大叫一声:“哎哟!”
孰料奇变陡生,劲风打在东方不败背上后,一下子全部向那宽袍客弹了回去。东方不败修习《正气歌诀》已有大成,体内真气流转,敌弱便弱,敌强愈强。那劲力击在她身上,尽数反弹了出去,变成来人以自己的功力射向自身。这一下快得惊人,饶是宽袍客应变神速,也不禁手忙脚乱,百忙中铁笛疾舞,荡开气劲。
东方不败趁着这个空隙,对段誉责备道:“我被打中了,我都没叫,你叫个什么劲?”
段誉闻言,低头嗫嚅道:“喔,东……东方……大哥,对……对不……起。”心中暗想:“神仙姊姊,你怎知道,打在你身上,疼在我心里啊!”
宽袍客听到二人对话,知晓东方不败必与段誉有着非同一般的渊源,可是念及她是叶二娘的帮凶,担心自家公子结交匪类,决定还是先制服她再说。
他立时运起上乘内力,自己左掌心蓦地里殷红如血,按住铁笛一端,使其烫得如同刚从熔炉中取出来一般,疾疾攻向东方不败肩头“肩髃”要穴,想要迫使她放开左子穆的儿子。哪知东方不败只是轻轻一侧身,那铁笛还未触及她的衣衫,就不由自主地朝一旁的古笃诚刺去。
宽袍客大惊之下,连忙收招,退了数步,对东方不败拱手笑道:“阁下武功好生了得,想不到我大理国中,竟有这般高人。请问尊姓大名?”
古笃诚与傅思归二人见状,也停止了攻击。东方不败却理都不理宽袍客的问话,铁青着脸径自来到段誉面前,怒气冲冲地瞪着他。
段誉不明就里,急忙说道:“东方大哥,刚才我的那些朋友无意冒犯于你,你不要生气。”东方不败厉声喝道:“我不是生他们的气!”最后一个字话音未落,只听得“啪”的一声巨响,段誉便捂住了高高肿起的左半边脸颊,两行血线瞬时从他的左鼻孔和左嘴角处滑下,显是刚才挨了一大耳光,扇他耳光之人,自然是东方不败了。
东方不败并未使内力,连力道也未用上两成,否则便要打得他脑骨碎裂,也是轻而易举。段誉一脸无辜地望着东方不败,不解地问:“东方大哥,我……我哪里惹你生气了?”
宽袍客和四大护卫适才见了那白衣公子竟没来由地扇了自家公子一耳光,且下手甚是沉重,惊愕之余不由得怒从心中起,全都握紧兵器围了上来,准备为段誉护驾。褚万里更是抢先一步,指着东方不败,直斥其非道:“你是何人?为何打伤我家公子?”
东方不败仍旧不搭理他,自顾自地对着段誉大骂道:“你这傻子,刚才发什么疯?窜到我前面来干嘛?你不要命啦?”
段誉一脸委屈道:“我……我怕……怕他刺……刺到你,你会死,就……就不由自主……”
东方不败怒道:“他有那本事刺死我?呵呵,你忘了我是谁?他刺到我身上我也不会死,而你这样冒冒失失的,死的只会是你自己!”
段誉忙歉然道:“对……对不起,我错……错了,下次,下次再……再不敢如此……如此冒失了。”
刚才宽袍客和四大护卫见自家公子被人打了,非但不怒,反而对打他之人恭恭敬敬,早就大惑不解,现在又见他竟然向那人道歉,不禁面面相觑,心下均纳罕不已。但任谁都看得出来,二人的关系非同一般。
还是那四大护卫之一的朱丹臣,文武全才,平素耽读诗书,见此情状,便走上前去,先是从袖中掏出一张手帕,躬身行礼,递给段誉,低声道:“公子爷,天幸你安然无恙,快擦擦你脸上的血迹吧!”段誉接过手帕,还了一礼,谢道:“多谢朱四哥。”然后便拿起手帕擦拭鼻孔和嘴角边的血迹。
朱丹臣接着又转身对东方不败恭谨一揖,说:“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段誉一边擦着脸,一边代东方不败答道:“朱四哥,这位,这位东方……东方公子,是我此次出游刚拜……刚结拜的大哥。”
朱丹臣听罢,忙说:“朱丹臣参见东方公子。”心中却想:“这公子一表人才,刚才出手打我家公子耳光,是怎生出的手,我都没瞧清楚,看来武功也颇了得。公子爷吃了个耳光,竟还向他承认自己错了,的确蹊跷之极。”
东方不败见他对己恭恭敬敬,便怒气渐消,还了一礼,叫了声:“小可见过朱四哥。”
朱丹臣笑道:“不敢当此称呼。”又转身向一旁的木婉清行了一礼,问道:“不知这位姑娘又如何称呼?”
段誉又代她答道:“朱四哥,这位木……木姑娘,是我的……我的……”
“我是他的妻子。”木婉清接口,朗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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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水流花落映嗔贪(十)问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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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朱丹臣、宽袍客和其他三名护卫一听,不约而同地惊呼出声,心中均想:“难不成公子爷是为了这个姑娘,才离家这么久?果真如此的话,可见对她十分迷恋。不知她是什么来历,公子爷竟要娶她为妻。公子爷年轻,不知江湖险恶,别要惑于美色,妨了声名德行。”
段誉听罢,也是一惊,连手中的手帕也吓得掉落在地,忙对着木婉清解释道:“木……木姑娘,刚才在下答应娶你为妻,只是危急中骗骗那恶人的,如何当得真?我怎能做姑娘的……姑娘的……那个丈夫?”
木婉清一听,登时气得巍巍发颤,厉声道:“什么?你不要我么?你嫌弃我,是不是?”
段誉见她恼怒之极,忙道:“姑娘身子要紧,这一时戏言,如何放在心上?”木婉清跨前一步,伸出右手,啪的一声,重重打了他一个耳光,使他的左颊伤上加伤。但木婉清伤后腿上无力,打完之后站立不住,一跤向前摔去,段誉忙伸手将她搂住。
木婉清给他抱住了,想起他是自己丈夫,不禁全身一热,怒气便消,说道:“快放开我。”
段誉一抱她柔软的身子,心中柔情登生,说道:“别生气,咱们慢慢商量。”扶着木婉清坐倒,让她靠在自己肩上,心想:“她性子乖张古怪,眼下只有顺着她些,然后再慢慢跟她解释。”
正在这时,忽然听得一声大叫:“啊哈,你们些个小贼来干什么?喔,我明白了,是来抢老子的徒儿来了。我徒儿的后脑骨长得跟我一模一样,天资又跟我一般聪明,像这般十全十美的南海派传人,世间再也没第二个了。他随了我这般了不起的师父,当真是三生有幸,我会好生督导他用心习艺,使我南海鳄神的名头更加威震天下,让什么‘恶贯满盈’、‘无恶不作’,都瞧着我羡慕得不得了。嘿嘿,天下四大恶人之中,我岳老……岳老二虽甘居第二,说到门徒传人,却是我的徒弟排定了第一,无人可比。她奶//奶的,你们敢打我徒儿的主意,看我不把你们的脑袋剪下来!”
话音兀自未歇,只见树林边一道白影、一道青影、一道黄影各自一晃,一个瘦竹杆般的男子便钻了出来,接着是一个中年妇人,跟在她后面的是一个右手握着鳄嘴剪,左手拿着一条鳄尾鞭,嘴中正喋喋不休的汉子,想必刚才的叫声正是出自他的口中。他们不是云中鹤、叶二娘和南海鳄神还能是谁?
原来叶二娘、云中鹤与南海鳄神三人刚听完老大的吩咐,去而复返,正撞上谷中的众人。
那宽袍客见状,忙转身对朱丹臣道:“丹臣,你先带公子和他的朋友走,我们几个掩护你们!”说完便领着其他三名护卫奋勇上前,阻击三大恶人。
朱丹臣立时答道:“是,君侯。”随即走到段誉身边,对他道:“公子爷,我们快走吧!”
段誉正欲给木婉清解释清楚,却听得一时间“叮咚”“哐啷”的金铁交击之声不绝。见此情形,只好对朱丹臣答道:“好!”然后回头对木婉清说道:“木姑娘,现在情况危急,我们的事,路上再说,行吗?”木婉清点了下头,“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段誉当即又扶木婉清站起,与她并肩而行。
东方不败见叶二娘归来,忙跑过去把怀抱中的小儿交给她,说道:“姊姊,这孩子还给你,你们保重!”叶二娘接过小孩,眼含感激地望着东方不败,回应说:“这位公子,你也要保重啊!”左子穆正担心自己儿子的安危,见来了一众大理皇府的人要与“四大恶人”作对,惊喜交集,忙挺剑攻向叶二娘,大叫:“还我的儿子!”
兑现承诺后,东方不败也不再多管闲事了,回身把自己的马牵来,对段誉和木婉清二人说道:“木姑娘有伤在身,还是骑在马上吧!”段誉赶紧拜谢道:“谢,谢谢东方大哥!”东方不败扭过头去,“哼”了一声道:“别拜了,还不快扶木姑娘上马?”段誉忙道:“噢,是是是,木姑娘,你小心点儿。”边说边把木婉清扶上了马。
当下东方不败牵着马,木婉清端坐马上,段誉翻身上了黑玫瑰,朱丹臣走在末尾断后,四人人偕行出谷。木婉清一心想问段誉为何不愿娶她,但东方不败和朱丹臣便在近旁,说话诸多不便,只得强自忍耐。朱丹臣身上携有干粮,取出来分给三人吃了。
四人到得谷外,又行数里,只见大树旁系着五匹骏马,原来是古笃诚等一行骑来的。朱丹臣走去牵过两匹,让木婉清从东方不败的坐骑上下来,骑上了朱丹臣牵来的其中一匹马,东方不败再上了原来的坐骑,朱丹臣自己这才上马,跟随在后。
当晚四人在一处小客店中宿歇,分占四房。朱丹臣去买了一套新的衫裤来,段誉沐浴之后便换上,终于回复了往日的倜傥公子模样。
木婉清买了些草药,为黑玫瑰裹好了伤腿,然后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对着桌上一枝红烛,支颐而坐,又喜又愁,思潮起伏:“段郎多次不顾危难,回护于我,而当他自以为要毒发身亡之际,也是不顾一切地跑回到我的身边,足见他对我情意深重。可他为何不愿娶我为妻?瞧那朱丹臣对他如此恭谨,看来他定是大官的子弟,说不定他瞧不起我这山野女子。师父言道,男人越富贵,越没良心,娶妻子要讲究什么门当户对。哼哼,他好好娶我便罢,倘若三心两意,推三阻四,我不射他几箭才怪。我才不理他是多大的来头呢!”
正想到凶野处,忽听得窗上两下轻轻弹击之声。
木婉清左手一扬,煽灭了烛火,只听得窗外段誉的声音说道:“是我。”
木婉清听他深夜来寻自己,一颗心怦怦乱跳,黑暗中只觉双颊发烧,低声问:“干什么?”
段誉道:“你开了窗子,我跟你说。”
木婉清道:“我不开。”她一身武艺,这时候居然怕起这文弱书生来,自己也觉奇怪。
段誉不明白她为什么不肯开窗,说道:“那么你告诉我,你师父不是说过‘世上男人就没一个有良心的,个个都会花言巧语地骗女人,心里净是不怀好意。男人的话一句也听不得’吗?你又为何对在下的话信以为真?为何愿做在下的妻子?”
木婉清伸指刺破窗纸,答道:“为什么?呵呵,为什么?我初时只道你便如师父所说,也像天下所有的男子一般,都是无情无义之辈。哪知你还了我黑玫瑰后,居然要报答我的借马之德,这就说明你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那群奴才围攻我,你不会武功,却好心护着我。我……我又不是没良心之人,心中自然感激。”
“后来你担心我这女儿家孤身一人,寡不敌众,便邀我到你家去暂避一时;再后来,你自以为中了数种奇毒,命不久矣之时,想到的竟然是跑来见我最后一面,此般深情厚谊……我早在想,不嫁你只怕不行了。到了南海鳄神苦苦相逼之时,我只好让你看我的容貌,我不愿杀你,唯有依着誓言嫁与你了。”
“总之,你三番五次宁可自己性命不要,也不肯离弃我;自忖命在旦夕之时,也要陪伴于我的身边。郎君,我木婉清虽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子,却也不是无情无义之人,你对我的好,我点点滴滴都记在心里。我今生今世能嫁与你为妻,无怨无悔。”这几句话说来甚是诚恳、坚决。
段誉听罢,摇头苦笑,心下暗忖:“木姑娘啊,木姑娘,你是误会我了。我段誉这副爱管闲事的臭毛病,当真是无药可救。见到任何人遭遇不平之事,我都禁不住要跳出来管上一管。所以,如果说这是‘有情有义’的话,我段誉却也不只是对你一人‘有情有义’。再说前日,我自忖将死之际,跑回来想见的也只是神仙姊姊一人尔,木姑娘,你又大大地误会我了。”
但这些话又不便对木婉清明言。猛地心中一动:“难道,难道她真的对我生情了么?”便说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人人当得而为之,我欲助你之事,不用放在心上。之前为势所迫,你出于无奈,那也不用非遵守那毒誓不可。”
木婉清大怒,厉声道:“我发过的誓,怎能更改?再说,我愿嫁你是因为我喜欢你,才不是要报答你救过我。你那点微末本事,哪里救得了我?你若不愿娶我,趁早给我说明白,我便一箭将你射死,以免我违背誓言。”
听完木婉清之言,段誉不禁暗自纳罕:“啊!木姑娘真的喜欢我?段某何德何能,得蒙她的垂青!”
突然之间,想到了那神仙姊姊,便在心中叹道:“唉,木姑娘喜欢我,而我又何尝不喜欢神仙姊姊,不想长伴她左右,供她驱策,遵她号令,百死无悔。只可惜她心中已有所属,段某再难以占有一席之地了。”
转念又想:“木姑娘嗔怒于我不肯娶她为妻,而我却贪恋神仙姊姊的垂青,世间之人缘何总是陷入这般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境地?神仙姊姊既是我心中所属,我便深受这‘虽复希求而不得之苦’。而依木姑娘之言,我又是她心中所属。既然我不能如愿,何必又伤她的心,令她终身遗恨,受与我一般之苦?何况娶了这样一个美人为妻,当真是上上大吉,《易》归妹卦:‘归妹愆期,迟归有时。’嗯,她不能即时嫁与我,要迟些时候,那也不打紧。反正神仙姊姊可以为师,可以膜拜,却不能为妻了,那就干脆答应了木姑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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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只可笑、痴心未断(一)前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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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誉正想回木婉清的话,岂料她已等得不耐烦,打开窗子,跳了出来,抬起右手,对着段誉,冷冷地问:“怎么样?想好了吗?若是你终究不答应,我这就给你一箭!”
“木姑娘,使不得!”忽闻一声清啸,一个白色的身影倏地一下挡在了木婉清面前,她先是吓了一跳,差点控制不住袖中短箭的机括,略一定神,只见来人却不是东方不败是谁?
原来住在段誉隔间的东方不败,从刚才他悄悄离开自己的客房,上楼到木婉清房外时,就一直躲在暗处跟着他,想看看这个书呆子又要搞什么古怪,却不料竟撞见到木婉清要取他性命的惊魂一刻,东方不败哪里还能在走廊拐角泰然自若地藏得住?唯有出面阻止于她。
段誉忙对东方不败解释道:“不……不,木姑娘不会杀我的,因为……”
“因为什么?”东方不败扭头疑惑地问道。
段誉凝望着木婉清,答道:“因为,因为我……我……我愿意……娶她……为妻。”
站在对面的木婉清一听见段誉这么说,登时欢喜无限,一张俏脸如春花初绽,绕过东方不败,笑吟吟地搂住了他,说道:“好郎君,我就知道你不是负心汉子。”
段誉伸手也搂住了她纤腰,只觉触手温软,柔若无骨,心中又是一动,便欲低头往她唇上吻去。但待得双唇相距不到一尺之际,段誉忽然瞥见了站在一旁笑眯眯地看好戏的东方不败,忙道:“不,不!咱俩还没成婚!男女……男女授受不……这个……这个使不得。”
木婉清娇嗔道:“呸,怎地你刚才主动将头靠上来?”段誉害羞地说:“我……我见你生得太美,实在忍不住,可对不住了。”木婉清笑道:“也不用说对不住,你要亲我,我也很欢喜呢。”
“恭喜,恭喜!恭喜段贤弟、木姑娘有情人终成眷属,祝你们早生贵子、白头偕老。”东方不败见状,忙拱手道贺。
木婉清回头对东方不败还了一礼,应道:“谢啦,东方大哥。”段誉忽然间想起一事,便问木婉清道:“你当年为何要立那么一个古怪毒誓?这誓成全了我俩,倒也……倒也挺好!”
木婉清转过脑袋,含情脉脉地望着段誉,回答说:“你既已是我夫郎,说了给你听倒也无妨。我是个无父无母之人,一生出来便给人丢在荒山野地,幸蒙我师父救了去。她辛辛苦苦地将我养大,教我武艺。我师父说天下男子个个负心,假使见了我容貌,定会千方百计地引诱我失足,因此从我十四岁上,便给我用面幕遮脸。我活了十八年,一直跟师父住在深山里,后来……”
段誉插口道:“嗯,你十八岁,小我一岁。”
木婉清点点头,续道:“后来有一日,师父要带我外出办事,就命我立下毒誓,倘若有人见到了我的脸,我若不杀他,便须嫁他。那人要是不肯娶我为妻,或者娶我后又将我遗弃,那么我务须亲手杀了这负心薄幸之人。我如不遵此言,师父得知后便即自刎。我师父说得出,做得到,可不是随口吓我。”
段誉暗暗心惊:“天下任何毒誓,总说自己若不怎样怎样,便会如何如何身遭恶报。但她师父却奇怪得紧,自己徒儿不照誓言去做,她便要自刎。如此看来,这誓确是万万违背不得。”
木婉清又道:“我师父便如是我父母一般,待我恩重如山,我如何能不听她的吩咐?何况她这番嘱咐,全是为了我好。当时我毫不思索,便跪下立誓。”
东方不败在一旁也听得津津有味,只觉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能遇上段誉、木婉清这等有趣之人,自己来大宋走这一遭也是不虚此行的了。东方不败站在木婉清的后面,一直看着她的后背,突然问道:“木姑娘,你的伤好些了吗?”
木婉清转身答道:“哼,这点小伤,已无大碍。”东方不败笑道:“喔,那就好。只是不知姑娘是如何受的伤。”
木婉清叹了口气,缓缓地说:“唉,还不是那个坏女人的手下给弄的。那晚我骑着你的马行了一阵,又遇上一大拨对头,他们围攻我,我就只好挺剑还击了。有个老头子特别凶悍,被我一剑削掉了半只手掌,他原来拿的斧子就掉地上了,谁知他却不退下去裹伤,而是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拔出别在腰间的一枚钢锥,发疯似地向我扑了过来。”
“我一剑刺出,将他的肚子戳了个大窟窿,他临死前一把抱住我,狠狠地把钢锥插入我的背上。我连忙推开他的尸首,舞出几个剑花扫开围上来的几个小喽啰,然后奔到你的坐骑前翻身上马,朝来路奔去,半道上却渐渐失去了知觉。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东方不败又问:“那坏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何有如此多的手下?”
木婉清摇头道:“我也不大清楚,只知道她姓王,家住苏州。我跟师父本来要去杀了她,但她住的地方十分古怪,岔来岔去的都是小河港湾,我们杀了她的好些手下,却始终见不到其本人。后来我师父说,咱二人分头去找,一个月后倘若会合不到,便分头到大理来,因为另一个坏女人住在大理。”
“哪知这姓王坏女人手下有不少武功了得的男女奴才,瑞婆婆和平婆婆这两个老家伙,便是这群奴才的头脑。我寡不敌众,边打边逃的便来到大理,找到了甘师叔。她叫我在她万劫谷外的庄子里住,说等我师父到来,再一起去杀大理那坏女人。不料我师父没来,瑞婆婆这群奴才却先到了。”
段誉闻言,插口道:“甘师叔?那是何人?”
木婉清道:“就是钟灵的妈妈,钟夫人,她真名甘宝宝,是我的师叔。就是她跟我师父说有两个坏女人害得师父她伤心难过了十几年,又告知她这两个女人的所在,于是我与师父这才下山准备去把她们杀了。”突然脸一沉,对段誉道:“我不许你老是记着钟灵这小鬼。你是我丈夫,就只能想着我一个。”
段誉伸伸舌头,做个鬼脸。
木婉清怒道:“你不听吗?我是你妻子,也就只想着你一个,别的男子,我都当他们是猪、是狗、是畜生。”段誉微笑道:“我可不能。”木婉清伸手欲打,厉声问道:“为什么?”段誉笑道:“我的娘亲,还有你的师父,那不都是‘别的女子’吗?我怎能当她们都是畜生?”木婉清愕然,终于点了点头,说道:“但你不能老是想着钟灵那小鬼。”段誉道:“我没老是想着她。你提到钟夫人,我才想到钟灵。”
木婉清不以为然道:“你骗人,你以为我瞧不出来?跟你同行的时候,我经常发现你魂不守舍的,到底在想哪家小姑娘,还不快从实招来!”
段誉朝东方不败偷偷地看了一眼,犯起了难,心下嘀咕:“我那是在想神仙姊姊,也就是你身边的‘东方大哥’,我这样说你能信吗?不过神仙姊姊可不是个‘小姑娘’,而是一个‘大姑娘’,我要是否认,也不算撒谎。”于是便应道:“你别胡乱猜疑了,我可没想什么‘小姑娘’。”
木婉清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才开口说:“哼,料你也不敢乱想。”
段誉心道:“只怕钟夫人自己恨这两个女人,却要她师父去杀了她两。这钟夫人我只见过一面,看她好似天真烂漫、娇娇滴滴的,什么事都不懂的样子,其实却厉害得很,耍得自己丈夫和自己师姐团团转的。这江湖果真险恶得超乎我的想象,我定要学得一身好武艺,在神仙姊姊身边保护于她。”
木婉清说得有些倦了,闭目养神片刻,待睁开眼来,只见瞳中充满柔情蜜意,抚摸着段誉的左边脸颊,情致殷殷,轻声说道:“段郞,我打你骂你,又拉着你在地下拖动,真正地对你不住,请原谅我吧!”是为切切。
东方不败眼见此情此景,便觉再留在此地打搅段誉和木婉清二人的呢喃缠绵实在不妥,于是向他们告辞道:“时候已经不早,我这就先回去歇息了。”
木婉清正等着段誉的回应,全然没听到东方不败的话,而段誉则忙对东方不败说:“好,好的,东方,东方大哥,明天见。”
目送完东方不败转身离去,段誉才扭头对木婉清缓缓地道:“我爱你亲你,一点儿也没怨你,何谈原谅?我只希望你自今而后,最好别胡乱杀人。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不想被别人杀了,也就不该杀别人;你想得到别人的帮助,在别人遭遇危难苦楚之际,你就该当出手帮助他们,这才是做人的道理。”
木婉清道:“可是,为什么我遇见的人,除了师父、你还有东方大哥之外,个个都是想杀我、害我、欺侮我的?老虎豹子要咬我、吃我,我便将它杀了。那些人要害我、杀我,我自然也将他们杀了。又有什么不同?”
这几句话只问得段誉哑口无言,只得道:“坏人要害你,为了自卫,只得杀人。但好人却不可乱杀,如不知他是好人坏人,也不可乱杀。”
木婉清道:“到得知他是坏人之时,他却早已先把你杀了。还来得及么?”
段誉点头苦笑,忽然想起东方不败的言传身教,便对木婉清说道:“你这话原也有些道理,可我师父曾经用行动告诉过我,面对坏人,也不必非将他杀了,只要将其制服,或是远远避开他,让他不能再伤害自己,也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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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只可笑、痴心未断(二)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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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听得木婉清问道:“对了,你老实交代,你那师父到底跑到哪里去了?那日我虽背对着她,但已察觉她只用了一招,便即料理了七八个大汉,武功似乎比我师父还高。我就奇怪了,为何你有武功如此高强的师父,自己却一点儿武功都不会?还有,为什么后来我们身处险境,需要她出手相救之时,她却消失不见了?她是真的闭关修炼去了还是被你小子给气走了?”
停了一会儿,伸手一指东方不败离去的方向,继续问:“还有,到底你那个‘东方大哥’是什么来历?他武功高得紧,却装作不会武功来骗我,要不是看在他救了我又帮我治伤的份上,我早就一箭射死他了!”
段誉听罢,忙摆手道:“木姑娘,你千万别伤害她,她是我的好‘大哥’,对我千般万般的好。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想活了。至于我那师父嘛,这个,这个嘛,说来话长,反正她没被我气走就是了。时候不早了,你早些歇息吧!”心中却暗想:“我师父到哪里去了?不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吗?”
“哼,你肯定有事瞒着我,算了,今个儿时辰的确不早了,本姑娘也累了,你也就先回去吧。不过,哼哼,接下来一路上我有的是时间慢慢盘问你,你要是不给我说清楚,我就让你瞧瞧我的毒辣手段。”木婉清冷笑着对段誉道。
“我马上就要成为你的夫君了,我不信你敢谋杀亲夫,呵呵。”段誉戏谑地还嘴道,边说边转身离开。
“你看我敢不敢!”木婉清说着,对着段誉的屁股就一脚踹了过去,踢了个结结实实。只听段誉“哎哟”地大叫了一声,便捂着屁股往自己的房间跑去。
段誉下了楼,见东方不败正站在她自己的房外,刚要推开房门,便怯生生地问东方不败道:“东方……东方大哥,你还……还生我的气吗?”东方不败闻言,笑着一挥手道:“哎呀,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会这样鼠肚鸡肠吗?其实我也不是生你的气,只是担心你罢了。哦,先前我打了你一耳光,你的脸现在还疼吗?”
段誉听了此等关切的话语,心下感激不已,赶紧回答:“不……不疼,早就不痛了,哈哈。”
东方不败颔首道:“嗯,那就好。今日你得以喜结良缘,的确很是值得高兴,我本应陪你喝上几杯的,但是明天我们还要赶路,还是早些休息吧!”说着就开门进了屋。
段誉闻言,忙对东方不败下拜道:“东方大哥,你也……”一礼甫毕,刚刚起身,话都还没说完,却见东方不败已然回房关上了门。
心下失落之际,段誉暗暗把未说出口的“早些休息”四字改成了“要早日喜结良缘啊”,默默地在心里念了一遍。
第二日一早,木婉清骑到伤好了大半的黑玫瑰背上,段誉、东方不败和朱丹臣分乘其它三骑,纵马向东。一路上,朱丹臣投其所好,尽跟段誉说些诗词歌赋,只可惜自己不懂《易经》,否则更可事半功倍。
然而东方不败的武功,从“太极拳经”、“太极剑法”到“独孤九剑”,无不与《易经》中的卦象紧密相连,因此她便成了精通易理的行家里手。
所以当段誉开始谈论《易经》而朱丹臣又无言以对的时候,东方不败便接上了茬,尤其是那“独孤九剑”的总诀:“归妹趋无妄,无妄趋同人,同人趋大有。甲转丙,丙转庚,庚转癸。子丑之交,辰已之交,午未之交。风雷是一变,山泽是一变,水火是一变。乾坤相激,震兑相激,离巽相激。三增而成五,五增而成九……”听得段誉心驰神往,逸兴遄飞,只盼师父能早日传授自己这套剑法,又希望这条归家之路永远没有尽头,好让自己与神仙姊姊一直这样并辔徐行下去。
朱丹臣还能随声附和两句,木婉清却一句话也插不进去,好生愤懑。
四人行了不久便上了大路。到了午牌时分,四人就到道旁一家小店中用膳。
饭正吃到一半,段誉一行人忽闻有人伸掌在桌上一拍,叫道:“打两角酒,切两斤熟牛肉,快,快!”
段誉、木婉清和东方不败一听来人说话声音忽尖忽粗,十分难听,还不用看他形象,便知是“穷凶极恶”云中鹤到了。
朱丹臣忙向段誉使了个眼色,让他带东方不败与木婉清快走,自己留下来掩护他们。
段誉立马向东方不败示意赶快开溜,而东方不败却不领他这个情,一面喝了一口汤,一面摇头,好像是在说:“干嘛急着走?我饭都没吃完呢!”
木婉清对云中鹤深恶痛绝,只想快快离开他便了,见东方不败在那里摆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心中很是不高兴,瞪了她一眼,随即拉着段誉一同走向内堂,朱丹臣则闪入了屋角暗处,唯留东方不败在原位继续吃喝。
云中鹤来到店堂后,一直眼望大路,听到身后有人走动,回过头来,见到木婉清的背影刚在壁柜后隐没,一下子便认出了她,大声喝道:“啊,是你!给我站住!”离座而起,长臂伸出,便向木婉清背后抓去。
东方不败见云中鹤已然发现自己一行人,暗自叹道:“唉,你们不贸然走动的话,或许等我用完膳,这家伙还没有察觉我们的所在。现在,我也只好同你们一起逃了。”言念及此,从腰间掏出几十文铜钱,放到桌上,叫了声:“伙计,会钞啦!”然后随手便掀起旁边的一张桌子,桌上碗碟杯盘,齐向云中鹤飞去。
忽闻背后有异样响动,云中鹤赶紧转身瞧个究竟,看到向自己袭来的一桌器皿,饶是他应变奇速,也闹了个手忙脚乱,急运内劲布满全身,碗碟之类撞将上去,一一反弹回来,但他一身汁水淋漓,不免狼狈万状。东方不败趁机绕开云中鹤,朝着木婉清退走的方向疾行过去。
云中鹤见了东方不败的身法,心中微微纳罕:“这是何人?似乎轻功比我还要高明。”兀自出神之际朱丹臣一支判官笔嗖地一下,径直朝他胸口点去。云中鹤猛吸一口气,胸口陡然缩了半尺,左掌从空中直劈下来,堪堪格挡开敌人的兵刃,紧接着右掌疾向朱丹臣正面插去,准拟给他来个开膛破肚。
朱丹臣却哪容他得手?随即飞起一脚,踢向云中鹤小腹。店堂狭小,毫无回旋余地,云中鹤虽然轻功了得,但半分也施展不出来,只好让右掌中途改道,立即朝下扫去。
孰料朱丹臣那一脚乃是虚招,待云中鹤全神贯注于自己下盘之时,右手上的判官笔又刺向他头上左侧的太阳穴。云中鹤把头微微一侧,躲过来击,顺势从腰间掏出那对钢爪,抓向朱丹臣的面门。朱丹臣见状,立马回笔摆了个守势。一时之间,乒乒乓乓,兵刃交击之声不绝于耳。
这时候只听得门外马蹄声响,东方不败等三人已然乘马向北驰去。朱丹臣知晓自家公子安然离去之后,心下稍安,忽生一计,当即大叫道:“使铁杆子的,使板斧的,快快堵住了门,竹篙子逃不走啦!”他曾听褚万里和古笃诚说过,前几日与一个形如竹篙的人相遇,两人合力,才勉强取胜,是以虚张声势地叫将起来。
云中鹤不知是计,心道:“糟糕,使铁杆子和板斧的两个家伙原来埋伏在外,我以一敌三,更非落败不可。”当下无心恋战,冲入后院,越墙而走。朱丹臣大叫:“竹篙子逃走啦,快追,这一次可不能再让他溜掉!”奔到门外,翻身上马,追赶段誉他们去了。
段誉、木婉清和东方不败驰出数里,便收缰缓行,过不多时,听得马蹄声响,朱丹臣骑马追来。三人勒马相候,正待询问,木婉清忽道:“不好!那人追来了!”只见大道上一根竹篙般得人影,一晃一飘,再再而来。
朱丹臣见状,大骇道:“啊,这人轻功竟如此了得!这么快就追了上来,大家快加紧赶路。”听了他的吩咐,四人扬鞭在各自坐骑的臀上抽了一记,四匹马十六只马蹄便上下翻飞,向前疾冲而去,一下子便将云中鹤远远地抛在后面。
奔了数里,四人听得自己的坐骑均气喘甚急,只得收慢,但就这么稍一停歇,那云中鹤却又已追到。看来此人短程内的冲刺虽不如马匹,但长久耐力却绵绵不绝。如此一来,在长途跋涉之间,那云中鹤竟能与奔马一较快慢,当真是匪夷所思。
朱丹臣心知诡计被他识破,虚声恫吓已不管用,看来二十里路内,非给他追及不可。只要到得大理城去,自然天大的事也不必怕,但四匹马越奔越慢,情势渐急。又奔出数里,段誉的坐骑突然前腿跪倒,将他摔落。东方不败连忙策马驰将过去,左手向下急探而出,不等段誉着地,已一把抓住他后心,往自己身后一放,段誉已然稳稳对安坐于马背之上。朱丹臣遥遥在后阻敌,见东方不败及时出手,脱口叫道:“好身手!”
一声甫毕,突然脑后风响,兵器袭到,朱丹臣回过判官笔,当的一声格开钢爪。云中鹤乘势拖落,五根钢铸的手指只抓得马臀上鲜血淋漓。那马吃痛,一声悲嘶,奔得反更加快了,不多时便和云中鹤相距甚远。
但这么一来,一马双驮,一马受伤,一马伤未痊愈,势难持久,朱丹臣和木婉清都暗暗焦急,东方不败则气不打一处来:“我怎么妄想当一个不会武功的平凡人,自己给自己带了个‘紧箍咒’,现下有功夫不能使,真是憋煞我也。竹篙子,你有本事就跟到段誉府上来,看到那时候我不一掌把你拍成十七八块!”
段誉却不知事情凶险,问道:“这人很厉害么?难道朱四哥打他不过?”
木婉清摇头道:“只可惜我受了伤,使不出力气,不能相助朱四哥跟这恶人一拼。”突然想起一件事来,说道:“我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原来是你那东方大哥,凭他的武功,就算单打独斗不是云中鹤的对手,与朱四哥联手倒与那恶人有的一斗了。但他为何只是自顾自地逃命?过真是个胆小怕事的家伙!”
段誉听了,大叫:“你别这样说她,她有不得已的苦衷!”木婉清气得满面通红,嗔道:“呸,一个胆小鬼,能有什么苦衷?”
说话之间,回头又已望见云中鹤疾驰而近,朱丹臣连连挥手,催他们快逃,跟着跃下马来,拦在道中,虽明知斗他不过,也要多挡他一些时刻,免得他追上段誉。不料云中鹤一心要追上木婉清,陡然冲入道旁田野,绕过了朱丹臣,疾向段誉他们三人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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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只可笑、痴心未断(三)阻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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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不败出力鞭打坐骑,那马口吐白沫,已在挨命。段誉道:“倘若木姑娘那黑玫瑰没有受伤,咱们骑到上面,就不怕这恶人的追赶了。”
东方不败道:“那还用你说?哎,我怎么这么蠢?”东方不败猛地想起那日在崖边,趁着段誉不在,自己便“不违诺言”地出手击退了木婉清的仇家,现在自己“故技重施”一番,有何不可?
而段誉一听神仙姊姊说她自己蠢,便以为自己又惹她不高兴了,连忙叫道:“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又说错话了,您不蠢,我……我才蠢,您别生气,千万别生气!”
东方不败也不理他,径自跳下马去,在半空中反手向马臀拍了一掌,大喝一声:“去!”那马吃疼,便发足狂奔起来。
段誉见神仙姊姊离自己而去,以为自己真的气到她了,心下好生不安,可又无法停下马来,只好回头大叫:“神仙姊姊,我错了,你别离开我!”
东方不败听到他这声呼喊,才头都不回地应了一句:“我没生你的气,你先走,我随后就到!”
东方不败直接从马上飞入道旁田野,瞅准云中鹤奔行的轨迹,一下施展出轻功“浮光掠影”,只见白影一闪,便即拦在云中鹤面前。
云中鹤见状微微一怔,立马向着东方不败左侧闪了过去,可惜眼前晃过一道白影,原来是东方不败用上了“凌波微步”,右足跨出,踏上“中孚”,立转“既济”,又挡住了他的去路。
云中鹤连忙向她右边晃了过去,意图绕过她,只是这次东方不败左足踩上“泰”位,一个转身,右脚踏上“蛊”位,又后发先至,赶在他的前面到了他欲突破的位置。
无奈之下,云中鹤只好右手举起钢爪向着东方不败面门袭去,口中大叫:“小白脸,给老子让开!”攻势好不凌厉。
东方不败却气定神闲地从旁随意拉过一截油菜秆,先用“化秆为剑”将自身真气注入到油菜秆之上,再看准了他招式中的破绽,使了一记“独孤九剑”中的“破鞭式”向着钢爪的爪背戳去。
这平日里触之即折的油菜秆,到了东方不败手中,却成了一把神兵利器。
秆头的油菜花甫一触及爪背,云中鹤立时感到虎口剧震,疼痛难当,微微将爪柄一松,那爪便顺势飞出了十几丈远,一下子掩没在了齐腰高的油菜花海之中。
惊愕之余,云中鹤又赶紧将左手上的钢爪递出,直取东方不败的小腹。
待那爪尖离东方不败腹部的衣衫还有一尺之际,她右手中油菜秆打横,直直向下压了去,只听得“当啷”一声,那钢爪便稳稳插入地下,直没至柄。
云中鹤见状,自忖绝无胜算,便欲转身逃跑。可当他刚转过身子,却发现那白衣公子已然面若寒霜地站在他前方三尺之处了。
面对如此强劲的敌手,云中鹤唯有使出自己轻功中的绝招——“一飞冲天”,瞬时化为一道青影,“嗖”地一下朝天际直蹿了五丈多高。
换做在当世其他任何一人面前使出这招,云中鹤都可以逃之夭夭了,只可惜他遇上的是东方不败!
东方不败见云中鹤使出如此招数,当即赞了一声:“好轻功!”同时使出了“日月神掌”中的一式“九天揽月”,身子便即打横,“呼”“呼”“呼”地在空中连转九圈,立马跃至云中鹤头顶三尺处,一掌结结实实地盖在他脑门上。
只听得“哎哟”一声,云中鹤就双手捂头,跌跌撞撞地落回地面,好不容易才勉强稳住身形,没有摔倒在地,说不出的狼狈。
几乎是同时,东方不败也已经四平八稳地回到地上,再次挡在了云中鹤的身前。绕也绕不开,打又打不过,想跑却跑不了,云中鹤那细长的脸上除了写着惊悸,便是深深的无奈,索性也不再试图逃跑了,而是叉着腰,对着东方不败嚷道:“喂,小白脸,你到底要怎样?”
东方不败冷笑两声道:“哼哼,刀条脸,这个问题应该是我问你吧!你一路上穷凶极恶地追来,到底意欲何为?害得我们几人逃得如此辛苦。”
云中鹤那忽尔尖,忽尔粗,难听已极的笑声再次响起,笑声甫毕,他悻悻然道:“明知故问,我不就是想和那小姑娘快活快活吗,你们刚才又何必像逃命似的躲我呢?”
东方不败听罢,心中不禁是又好气又好笑:“这厮刚才如追杀父仇人般追来,任谁瞧见了都以为他要是追上了前面的人,定然是要将之碎尸万段的。可谁知他摆出那一副凶相,却只是要来采花。噢,想起来了,之前在山谷时,他不就想对木姑娘无礼吗?为此他还和那南海鳄神打了起来。哼,瞧他刚才把夺走我们女人视作比生命还重要的贞洁,说得那样轻描淡写,就像是天经地义一般,实在是可恶至极,真不枉背了这‘穷凶极恶’的名头!”
于是出言相讥道:“呵呵,我道是哪家强盗要来杀人越货呢,原来只是个采花大盗,跟个田伯光似的,真没出息。”顺口提及了自己曾久闻大名的淫贼田伯光。
云中鹤一听,好奇道:“田伯光?这田伯光是谁?”
东方不败仰天打了个哈哈,笑道:“哈哈,他可跟你是一丘之貉,都是好淫贪色,为祸世间,死有余辜的采花贼。”
云中鹤听了,面露喜色,道:“喔,原来是同道中人,不过为何之前我从未听说过此人?要是能识得他的话,那我们便可一同行动,多个照应,岂不妙哉!”
东方不败见他听了自己骂他的那几个词浑然不怒,反而因得知世间另有一个如他般的大淫贼而喜形于色,便继续挖苦道:“你过去不知道他,那是因为你孤陋寡闻。今儿个我说给你听了,好让你长长见识。不过现在嘛,你们决计不可能有花共采了。”
“那是为何?”云中鹤问道。
“唉,说出来也许你不信,他如今的下场可真惨啦!”东方不败摇着头答曰。
“啊,难不成他被五马分尸了?”云中鹤惊道。
“也没那么惨,只不过他下边那话儿被人给斩去了半截。”东方不败一本正经地说。
“放屁!”云中鹤听了勃然大怒,跳起来大呼,“什么叫‘也没那么惨’,我看是比五马分尸惨上千倍、万倍!”
东方不败听完他的一番陈词,便饶有兴味地问道:“喔,那又是为何?”
云中鹤道:“人生在世,会当畅情适意。我辈中人,没啥别的喜好,就图个风流快活。这世上,被云某糟//蹋过的女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云某最大的夙愿,就是在踏入棺材之前,一定要奸//淫过万儿八千个闺女。我若是被人给阉了,以后连女人都不能碰,哪能完成这个愿望,还做什么人?不如及早五马分尸死了,来得爽快。”
东方不败笑道:“奇哉怪也,这等奸//淫掳掠之事,旁人心里想着也不会说出来,如果做了便会隐瞒抵赖,你倒好,竟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堂而皇之地大放厥词,还要脸不要?”
“呵呵,云某想便想了,如何不敢说?做便做了,何赖之有?心口不一,做了却抵赖,那才不要脸得紧!”云中鹤忽尖忽粗地笑了两声,答道。
东方不败道:“如此说来,你这刀条脸倒是个光明磊落的好汉子。”
云中鹤道:“‘好汉子’三字,可不敢当,总算得还是个言行如一的真小人。”
东方不败心想:“的确,他与南海鳄神一样,都是作恶多端,却光明磊落的江湖恶汉。无论如何,这两个‘真小人’,真性真情,远比岳不群那个表里不一、口不对心的‘伪君子’要好上百倍千倍。能结识他们,倒也有趣得紧。”
云中鹤见东方不败沉吟不语,便对她道:“喂,小白脸,我原来自认为轻功独步天下,无人可及,现在看来,你的轻功好像比我还高那么一点点。至于武功嘛,我也稍逊你半筹。现在我落到你的手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别把我阉了,让我活受罪。”
东方不败听了,噗嗤一笑道:“呵呵,谁说我要杀你剐你了?人各有志,虽然你那志趣俗劣得紧,我却也懒得管你。不过你听好了,那位木姑娘是我的朋友,你以后可别再打她的主意。要是你胆敢再对她起歹心,哼哼,我就只好把你那玩意儿给咔嚓啰!”
云中鹤听了,如蒙大赦,抱拳行礼道:“那就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转身欲走。
东方不败冷声道:“等等!”
云中鹤转过身来,问道:“小……公子爷还有什么吩咐?”
东方不败一字一顿道:“我可也没说让你走啊!”话音兀自未落,只听“啪”“啪”“啪”“啪”“啪”连着五声轻响,她已经出手点中了云中鹤胸前“灵墟”、“神封”、“步廊”、“幽门”、“通谷”五处大穴,让他立时动弹不得。
“你……你要干什么?”云中鹤惊恐道。
东方不败笑着答道:“呵呵,你先前毕竟已经对那位木姑娘无礼过了,不给你点小小的惩罚,肯定是不行的。这田间地头,蚊虫鼠蚁什么的,最为丰富了。你留在这儿给它们叮咬叮咬,也好长长记性。放心吧,你的穴道十二个时辰后便会自动解开。”说完,便将之前击飞钢爪的那段油菜秆的尾端放入口中叼着,哼着小曲儿,向田外走去。
出得田来,东方不败便循着马蹄印向前搜索段誉一行人,转过了一个山冈,迎面笔直一条大道,只见西首绿柳丛中,小湖旁有一角黄墙露出。几匹马的蹄印直通那里,东方不败见了大惑不解,心道:“那边无路可走,为何他们却驰了过去?该不会是段誉那小子又发了什么疯吧?”只好加快脚步,向绿柳丛中走去。
行至近处,东方不败见那黄墙原来是所寺观,匾额上写的似乎是“玉虚观”三字。观前站着四人,其中三人不是段誉、木婉清和朱丹臣是谁?另外一个人,作道姑打扮,将段誉揽在怀里,年纪虽较他为大,但容貌秀丽,对段誉竟如此亲热。而段誉伸右臂围住了那道姑的腰,更是一脸喜欢之状。见此情状,东方不败不由得心下起疑,纵身过去,想问个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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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只可笑、痴心未断(四)拜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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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姑见一名白衣公子飘然而至,便放开了段誉,转身对东方不败道:“不知这位公子是?”
段誉忙引荐道:“娘亲,她是我‘东方大哥’,这些日子来孩儿多蒙她的照顾。”
那道姑上下打量了东方不败一番,左手拂尘轻扬,伸出右手弯曲拇指食指,伸直其他三指,弯腰行礼道:“原来是誉儿的朋友,贫道玉虚散人,这厢有礼了!”
东方不败听罢二人对话,便知这道姑身份,原来是段誉的母亲,忙拱手道:“小可拜见伯母!”
朱丹臣忙问东方不败道:“东方公子,那个云中鹤呢?”
东方不败道:“哦,他啊,被我给引开了。”
一旁的木婉清听罢,冷哼了一声,道:“哼,算你还有点儿用处。”
段誉闻言,急叫:“婉妹,不得无礼!”
东方不败却笑道:“无妨,无妨,我之前没用得紧,让木姑娘受惊了,真是过意不去。”
玉虚散人转身问朱丹臣道:“朱兄弟,这云中鹤是什么来历?”
朱丹臣答曰:“那个云中鹤位居四大恶人之末,听说四大恶人齐来大理,欲生事端。请您到王府中暂避一时,待料理了这四个恶人之后再说。”
玉虚散人脸色微变,愠道:“我还到王府中去干吗?四大恶人如若齐来生事,我敌不过,死了也就是了!”朱丹臣不敢再说,向段誉连使眼色,要他出言相求。
段誉忙劝说道:“娘,这四个恶人委实凶恶得紧,你既不愿回家,我陪你去伯父那里。”玉虚散人摇头道:“我不去!”眼圈一红,似乎便要掉下泪来。段誉道:“好,你不去,我就在这儿陪你。”转头向朱丹臣道:“朱四哥,烦你去禀报我伯父和爹爹,说我母子俩在这儿合力抵挡四大恶人!”
玉虚散人笑了出来,道:“不怕羞,你有什么本事,跟我合力抵挡四大恶人?”她虽给儿子引得笑了出来,但先前存在眼眶中的泪水终于流下了脸颊,她背转了身,举袖拭泪。
东方不败暗自诧异:“段誉的母亲怎地是个出家人?如果云中鹤会同其余三个恶人联手来攻,他母亲如何抵敌?她为什么一定坚执不肯回家躲避?啊,是了!段誉他爹是个风流王爷,定是另有新欢,以致他母亲着恼出家。”登时对她大生同情,说道:“玉虚散人,我帮你御敌。”
玉虚散人对她细细打量了一番,柔声道:“多谢公子美意。贫道的安危却也没什么打紧,只是我那誉儿,唉,希望公子能多加照顾。”
东方不败瞧着眼前慈母,不由得心念一动:“唉,段誉他娘爱他胜过自己的性命,如此母爱,为何我就不曾享有?”童年的伤心往事便即浮现在眼前。
玉虚散人看她神色凝重,便温和地询道:“公子,公子,你怎么了?”
东方不败这才回过神来,笑道:“啊,我没什么,段贤弟既是我的好友,护他周全乃是我义不容辞的分内之事,伯母无需操心。只是,哎呀,不妨说与伯母听吧,小可十一岁那年,爹娘便被凶徒杀害,害得我现在备受思亲之苦。倘若伯母有个三长两短,段贤弟岂不是要受与我一般的苦?如果伯母真的为段贤弟着想的话,就请随他回府吧!”说着向玉虚散人一揖到底。
一旁的段誉听到东方不败自述身世,心中不由得怜意大起:“啊,想不到,想不到,神仙姊姊竟有如此凄惨的过去。哎呀,我想起来了,玉洞里装着武功秘籍的那个绸包,白绸上写着要修习秘籍中武功的人去杀尽逍遥派弟子,难道杀害神仙姊姊家人的,就是逍遥派的门人?可神仙姊姊为何又入了逍遥派?”
“哎呀,不管这些了,冤冤相报何时了,神仙姊姊就算是杀光了逍遥派的人,她的亲人也不能复生,她,她又何苦去杀他们呢?我,我一定要好好待她,让她忘记以前的痛苦,往后过得开开心心的,别去想什么杀人报仇之事了。呸,呸,段誉啊段誉,你有什么能耐好好待她,你不给神仙姊姊添乱就阿弥陀佛了!”
玉虚散人见状,忙扶起她道:“贫道不知公子有此丧亲之痛,害得公子想起这等伤心往事,实在是罪过不小,还请公子原宥则个。至于这回府一事嘛……”
说话之间,忽听得柳林外马蹄声响,远处有人呼叫:“四弟,公子爷无恙么?”朱丹臣叫道:“公子爷在这儿,平安大吉。”片刻之间,三乘马驰到观前停住,褚万里、古笃诚、傅思归三人下马走近,拜倒在地,向玉虚散人行礼。
东方不败看到他们个个都似受了不轻的伤,心中暗自赞道:“昨日他们留下来抵挡三大恶人,定然经历了一番恶战,才会变成这副模样,他们倒都是忠勇义烈的好汉子。”
木婉清自幼在山野之中长大,见这些人礼数周至,颇感厌烦,心想:“这几个人武功都很高明,却怎地见人便拜?难道,难道段郎的父亲果真是朝中的大官?”
玉虚散人见三人情状狼狈,傅思归半张脸裹在白布之中,显是受了兵刃之伤,而古笃诚身上血迹斑斑,褚万里那根长长的铁杆子也只剩下了半截,忙问道:“怎么一回事?遇上了强敌么?思归,你的伤怎样?”
傅思归听她问起,心中愤愤不平,大声道:“思归学艺不精,惭愧得紧,倒劳王妃挂怀了。”
玉虚散人幽幽地道:“你还叫我什么王妃?你记心得好一点才是。”
傅思归低下了头,说道:“是!请王妃恕罪。”他说的仍是“王妃”,当是以往叫得惯了,不易改口。
东方不败听在耳中,暗想:“之前段誉那小子自称是大理镇南王段正淳的儿子,我还半信半疑。如今他的话倒是可以相信七八分了。”
朱丹臣问道:“高侯爷呢?”褚万里回答:“高侯爷受了内伤,乘马不便快跑,就在后面。”
玉虚散人轻轻“啊”的一声,道:“连高侯爷也受了伤?看来敌人的确很厉害。他不……不要紧么?”
褚万里应道:“高侯爷昨日中了敌人的偷袭,今天已没什么大碍。”
玉虚散人拉着段誉的手,道:“咱们瞧瞧高叔叔去。”娘儿俩一齐走出柳林,东方不败和木婉清也跟着出去。褚万里等将坐骑系上柳树,跟随在后。
远处一骑马缓缓行来,马背上伏着一人。玉虚散人等快步迎上,只见那人正是善阐侯高昇泰。段誉快步抢上,问道:“高叔叔,觉得怎样?”
高昇泰道:“还好。”抬起头来,见到了玉虚散人,挣扎着要下马行礼。
玉虚散人道:“高侯爷,你身上有伤,不用多礼。”但高昇泰已然下马,躬身说道:“高昇泰敬问王妃安好。”
玉虚散人回礼,说道:“誉儿,你扶住高叔叔。”
段誉应道:“是,母亲。”说着就去搀扶高昇泰。
玉虚散人道:“侯爷请即回大理休养。”
高昇泰道:“是!四大恶人同来大理,情势凶险,请王妃暂回王府。”
玉虚散人侧头看了看段誉,又回首望了望东方不败,叹了口气,说道:“唉,这回府一事,我……我……”一副犹豫不决的语气。
高昇泰见状,忙以退为进道:“如果王妃不愿回王府,我们便在玉虚观外守卫。”向傅思归道:“思归,你即速回去禀报我们留在此地一事。”傅思归应道:“是!”快步奔向系在玉虚观外的坐骑。
玉虚散人道:“且慢!”说完便低头凝思。傅思归闻言,当即停步。
木婉清见玉虚散人脸色变幻,显是心中疑难不易决断。午后日光斜照在她面颊之上,晶莹华彩,虽已中年,芳姿不减,心道:“段郎的妈妈美得很啊,这模样挺像是画中的观音菩萨。”
过了半晌,玉虚散人抬起头来,说道:“好,咱们一起回大理去,总不成为我一人,叫大伙儿在这里涉险。”段誉大喜,跳了起来,搂住她头颈,叫道:“这才是我的好娘亲呢!”傅思归道:“属下先去报讯。”奔回去解下坐骑,翻身上马,向北急驰而去。褚万里牵过马来,让玉虚散人、段誉、木婉清三人乘坐,东方不败则骑自己原来的坐骑。
一行人首途前赴大理,玉虚散人、木婉清、段誉、东方不败、高昇泰五人乘马,褚万里、古笃诚、朱丹臣三人步行相随。
行出数里,迎面驰来一小队骑兵。褚万里快步抢上,向那队长说了几句话。那队长一声号令,众骑兵一齐跃下马背,拜伏在地。
段誉挥了挥手,笑道:“不必多礼。”那队长下令让出三匹马来,给褚万里等乘坐,自己率领骑兵,当先开路。铁蹄铮铮,向大道上驰去。
木婉清见了这等声势,料知段誉必非常人,忽生忧虑:“我还道他只是个落魄江湖的书生,因此上说嫁便嫁。瞧这小子的排场不小,定是什么皇亲国戚,或是朝中大官的子弟。”一想到这事,心里再也藏不住,纵马驰到段誉身边,问道:“喂,你到底是什么人?咱们在客店里说过的话,算不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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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只可笑、痴心未断(五)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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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誉见马前马后都是人,木婉清忽然直截了当地问起这婚姻大事,不禁颇为尴尬,笑道:“到了大理城内,我慢慢跟你说。”木婉清嗫嚅道:“你如对我负……负心……我……我……”说了两个“我”字,终于说不下去了。
段誉见她涨红了粉脸,眼中泪水盈盈,更增娇艳,心中爱念大盛,低声说:“我今生决不会负你,你可也别负我。”
木婉清破涕为笑,朗声道:“你既不负我,我又怎会负你?”
段誉心中一荡,连忙自上而下压低手臂,急道:“婉妹,小声点儿,别让人听见了。”
眼光转处,见母亲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两人,不由得大窘,赶紧扭头,谁知目光又落在了东方不败身上,心道:“我已答应娶木姑娘为妻,怎可再三心二意。只希望神仙姊姊和她心爱之人,也能像我和木姑娘一样,终成眷属。”立即望向前方大路。
众人行至大理城外二三十里处,忽见前方尘头大起。定睛一看,原来是千余骑兵列队驰来。阵列中两面杏黄旗迎风招展,一面旗上绣着“镇南”两个红字,另一面旗上绣着“保国”两个黑字。
段誉见了,惊喜地叫道:“娘亲,是爹爹亲自来迎接你啦!”玉虚散人哼了一声,勒马停步。高昇泰一干人等一齐下马,让在道旁。段誉纵马上前,东方不败紧随其后,木婉清略一犹豫,也纵马跟了上去。
片刻间双方驰近,段誉大叫:“爹爹,娘回来啦!”
两名旗手向旁让开,一名身穿紫袍的中年人骑着一匹大白马迎面奔来,喝道:“誉儿,你当真胡闹,累得高叔叔身受重伤,瞧我不打断你两条腿!”
只见这人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神态威猛,有凛然不可冒犯之相。他见到儿子无恙归来,脸上除了三分怒色之外,倒有七分喜欢。
东方不败暗想:“这就是那位风流王爷段正淳了,听钟谷主说,他是一个拈花惹草之徒。我原以为他会生得如段誉一般,是个小白脸,却不想竟是这副尊容。他对自己的儿子虽然看似严厉,但实则慈和。段誉这小子能有这样的父亲,倒也,幸运得很呐!我都有点儿羡慕他了。”
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张凌峰,他外表是个文弱书生,对张曦明,也就是小时候的东方不败,却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很少有过好脸色,更无发自内心的慈爱。
段誉纵马到了来人身前,笑着说:“爹爹,孩儿向您老人家请安了。”说着便行了一礼。那中年人佯怒道:“我哪里安了?差点儿被你给气死。”
段誉继续笑道:“爹爹莫气,这趟若不是儿子出去,也接不到娘回来。儿子所立的这场汗马功劳,着实不小。咱们就来个将功折罪,何如?”那人哼了一声,道:“哼,我现在不与你分说,待你伯父发落吧!”双腿一夹,白马行走如飞,向玉虚散人奔去。
东方不败心下则确定段誉身为王子无疑,而那身穿紫袍的中年人就是钟万仇口中的大理镇南王段正淳,而那玉虚散人便是他的原配夫人,段王妃。她虽久历江湖,但如此皇家阵仗,却也没见到过几回。
段正淳策马行至段王妃的马前丈余即停下,两人你望我一眼,我望你一眼,谁都不开口。段誉忙凑过去道:“娘,爹爹亲自接你来啦。”
段王妃转身对他道:“你去跟伯母说,我到她那里住几天,打退了敌人之后,我便回玉虚观去。”
段正淳赔笑道:“夫人,你的气还没消吗?咱们回家之后,我慢慢跟你赔礼。”
段王妃沉着脸道:“我不回家,我要进宫去。”段誉替父解围道:“爹,你的马好,怎地不让给娘骑?”
段正淳明白儿子用意,当即下马,牵过去立在段王妃近旁。段誉嘻嘻直笑,抱起母亲,放在父亲的马鞍上,笑道:“娘,你这么一位绝世无双的美人儿,骑了这匹白马,更加好看了。可不真是观世音菩萨下凡吗?”
段王妃笑道:“你那位木姑娘才是绝世无双的美人儿,你取笑我这这老太婆干什么?”
段正淳扭头向木婉清望去。段誉忙引荐道:“她……她是木姑娘,是儿子结交的……结交的好朋友。”
段正淳见了儿子神色,便知道了他二人的关系。他瞧木婉清的容貌秀美,心中赞道:“誉儿的眼光倒是不错。”但木婉清眼光中野气甚浓,也不过来拜见,段正淳暗想:“原来是个不知礼数的乡下女孩儿,也不知誉儿是怎么与她好上的,待会儿定要问个明白。”
目光一转,又见神采不凡的东方不败,便问段誉道:“这位又是?”
段誉又忙介绍:“她……她是东方……‘公子’,是孩儿此行刚……刚结拜的‘哥哥’。”
东方不败随即低头拱手道:“草民拜见王爷。”
段正淳还了一礼,暗自赞叹:“想不到我大理国境内也有这般风度超然的人物,誉儿能结识他,也算是一件幸事。”
他心中记挂着高昇泰的伤势,快步走到其身边,说道:“泰弟,你内伤怎样?”伸指搭他腕脉。
高昇泰道:“我督脉上受了些伤,并不碍事,你……你不用损耗功力……”一言未毕,段正淳已伸出右手食指,在他后颈中点了三指,右掌按住他腰间。
段正淳头顶冒出丝丝白气,过了一盏茶时分,才放开左掌。高昇泰道:“淳哥,大敌当前,你何苦在这时候为我耗损内力?”
段正淳笑道:“你内伤不轻,早治一刻好一刻。待得见了大哥,他就不让我动手,自己要出指了。”
东方不败将段正淳的举动看在眼中,把二人的对话听在耳里,心中暗想:“他刚才使出的难道就是他大理段式的‘一阳指’?这三指不过是极高明的点穴功夫而已,又有什么了不起?我原道他是一个卑鄙下流的登徒浪子,但看他如此礼贤下士,倒令人佩服。”
一旁的木婉清见高昇泰本来脸色白得怕人,但只这片刻之间,双颊便有了红晕,心道:“原来段郎的爹爹内功十分深厚,怎地段郎他……他却又全然不会武功?”
这时褚万里牵过一匹马来,服侍段正淳上马。东方不败想起自己是来给段正淳报讯的,于是策马行至段正淳近前,问他道:“王爷,不知你是否认识万劫谷的谷主钟万仇?”
段正淳听罢,微微一愣,随即定神,点头道:“嗯,我……我与他,有些渊源,不知公子为何问起此事。”东方不败解释道:“喔,不瞒王爷,近日,他邀来‘四大恶人’,意欲为难于你,草民偶然得知,特来向王爷报讯。还望王爷早作提防,以免中了歹人的暗算。”
一旁的高昇泰闻言,心中不解:“哎,你不是‘四大恶人’中叶二娘的帮凶吗?怎地到这儿告起他们的密来?”但也不便说出自己的疑惑,只是附和道:“淳哥,依这位东方公子所言,‘四大恶人’是由那钟万仇引来的,解铃还须系铃人,要不我们先到万劫谷走一趟。”
段正淳捻须道:“泰弟所言极是,咱们或许真该先发制人。”
随后三人并骑徐行,低声商讨对敌策略。而段誉与母亲两人有说有笑,在铁甲卫士前呼后拥下驰向大理城,却不免将木婉清冷落了。
黄昏时分,一行人终于进了大理城南门,但见大理城内人烟稠密,大街上青石平铺,市肆繁华。再过得几条街道,眼前笔直一条大石路,大路尽头耸立着无数黄瓦宫殿,夕阳照在琉璃瓦上,金碧辉煌,令人目为之眩。
一行人来到一座牌坊前,一齐下马,抬头见牌坊上写着四个大金字“圣道广慈”,走过牌坊,回头看见宫门上的匾额写着“圣慈宫”三个金字。一个太监快步走将出来,说道:“启禀王爷:皇上与娘娘在王爷府中相候,请王爷、王妃回镇南王府见驾。”
段正淳颔首道:“是了!”段誉笑道:“妙极,妙极!”他们一听之下,便知这是皇帝与皇后的故意安排,料到段王妃不肯回王府,是以先到镇南王府中去相候。
大家出了牌坊,上马向东而行,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便来到一座府第之前。门前竖着两面大旗,分别绣的是“镇南”、“保国”两字,府额上书“镇南王府”四个金字。门口站满了卫士亲兵。一见段正淳和段王妃,便躬身行礼,恭迎王爷、王妃回府。
段正淳首先进了府门,段王妃与段誉紧随其后。到了大厅之上,随从们分站两旁,段正淳忙走过去对高昇泰讲:“泰弟,你身上有伤,快坐下。”
段誉则向东方不败和木婉清道:“你们在此稍坐片刻,我见过皇上、皇后,便来陪你们。”
东方不败一边微笑着颔首答应,一边用“传音入密”对段誉说道:“记着,你可答应过我不会告诉别人我是女儿身,就连你的父母、伯父、伯母都不能告知,你可要言而有信啊!”
段誉听罢,心中微微纳罕:“啊!如果向我伯父隐瞒,那可是犯了欺君之罪,大逆不道呀!”但转念又想:“既已答应过神仙姊姊,那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神仙姊姊有她的苦衷,我也有我的苦衷,相信伯父是会原谅我们二人的。”便即向东方不败点头示意自己定会遵守约定。
而木婉清却不愿他离去,但也没法阻止,只得委委屈屈地点了点头。两人在东首挑了两张椅子坐了下来。其余诸人一直站着,直等段正淳夫妇和段誉进了内堂,高昇泰这才坐下,但褚万里、古笃诚、朱丹臣等人却仍垂手站立。
放眼看那大厅,只见正中挂有一块横匾,上书“邦国柱石”四个大字,下首署着“乙丑御笔”四个小字,楹柱中堂悬满了字画。不多时便有侍仆送上清茶,恭恭敬敬地举盘过顶。东方不败彬彬有礼地接过,点头致谢。而木婉清心中却想:“这些人的古怪真多。”一把抓过茶杯,却见只她、东方不败与高昇泰三人有茶。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还未见段誉回来,百无聊赖之下,东方不败便即运气调息起来。一旁的木婉清见她斜靠椅背,闭上双目,右手拇指、食指、中指三根手指捏了个法诀,定在那里便一动也不动了,心道:“这位东方大哥的静坐方法也真是与众不同,并非盘膝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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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只可笑、痴心未断(六)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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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东方不败正运功行至好处,忽听有人大声叫道:“段誉,段誉!你干吗还不出来?”原来是木婉清等得不耐烦了,便出声呼唤自己的情郎。
大厅上虽站满了人,但人人屏息凝气,默不作声。木婉清这一声大叫,把谁都吓了一跳,连东方不败都差点将体内真气引岔了路。高昇泰只好转过身来对她微笑道:“姑娘请稍待,小王爷这就出来。”
木婉清奇道:“什么小王爷?”高昇泰道:“段公子是镇南王世子,那就是小王爷了。”木婉清自言自语:“小王爷,小王爷!这书呆子哪像什么王爷?”东方不败听罢,不禁莞尔,只觉木姑娘帮自己道出了心声。
过了一会儿,从内堂走出来一名太监,说道:“皇上有旨:着善阐侯、木婉清、东方不败进见。”高昇泰见那太监出来,早已恭恭敬敬地站立。
东方不败听到他的说话声,也即收功、睁眼,站了起来。唯有木婉清仍大剌剌地坐着,听到那太监直呼己名,心中不喜,低声道:“姑娘也不称一声,我的名字是你随便叫得的么?”高昇泰忙道:“木姑娘,咱们去叩见皇上吧。”
东方不败虽然潜入过大明皇宫紫禁城,但从未见过那位朱皇帝的真容,这是她前世今生第一次面圣,心中不由得激动不已。而木婉清虽然天不怕、地不怕,听说要去见皇帝,心头也有些发毛,只得和东方不败跟在高昇泰之后,穿长廊,过庭院,又走过好多间屋子,终于来到一座花厅之外。
那太监报道:“善阐侯、木婉清、东方不败朝见皇上、娘娘。”揭开了帘子。
高昇泰向木婉清和东方不败各使了个眼色,便走进花厅,向正中坐着的一男一女跪了下去。
东方不败也有样学样,走进去跪拜那对男女。木婉清却不下跪,见那男人长须黄袍,相貌清俊,问道:“你就是皇帝么?”
这居中而坐的男子,正是大理国当今皇帝段正明,帝号称为保定帝。大理国于五代后晋天福二年建国,比之赵匡胤陈桥兵变、黄袍加身还早了二十三年。
大理段氏其先为凉州武威郡人,始祖段俭魏,佐南诏大蒙国蒙氏为清平官,六传至段思平,官通海节度使,丁酉年得国,称太祖神圣文武帝。十四传而到段正明,已历一百五十余年。
大理国僻处南疆,历代皇帝崇奉佛法,虽自建帝号,对大宋一向忍让恭顺,从不以兵戎相见。其时大理国四境宁静,国泰民安。
保定帝见木婉清不向自己跪拜,开口便问自己是否皇帝,顿觉她清纯真挚,不禁失笑道:“我便是皇帝了。你叫木婉清?”
木婉清答道:“对啊,我就叫木婉清。”
保定帝又问:“听誉儿说,你不是大理人士,这次是初来大理。今天进得这大理城来,觉得好玩么?”
木婉清摇头道:“我一进城便来见你了,还没玩过。你叫他誉儿?他嘴里常说的伯父,就是你了,是不是?他这次私逃出外,很怕你生气,你别打他了,好不好?”
保定帝微笑道:“明儿让誉儿带你到处走走,瞧瞧我们大理的风光。我本要重重打他五十记板子,既是姑娘说情,那就饶过了。誉儿,你还不谢谢木姑娘!”
段誉见木婉清逗得皇上高兴,心下甚喜,知道伯父性子随和,便向木婉清深深一揖,说道:“谢过木姑娘说情之德。”
木婉清还了一礼,低声道:“你伯父答允不打你,我就放心了,谢倒是不用谢的。”转头向保定帝道:“明天段郎带我在大理城内游玩,你陪我们一起去吗?”她此言一出,众人都忍不住微笑。
保定帝回视坐在身旁的皇后,笑道:“皇后,这娃儿要咱们陪她,你说陪不陪?”皇后微笑未答。木婉清向她打量了几眼,道:“你是皇后娘娘吗?果然挺美丽的!”保定帝呵呵大笑,说道:“誉儿,木姑娘天真诚朴,有趣得紧。”
保定帝登基十余年来,人人见了他不是恭敬便是畏惧,从没有人在他面前如此率真地说过话。但见木婉清犹如浑金璞玉,全不通人情世故,更增三分喜欢。向皇后道:“你有什么东西赏她?”
皇后从左腕上取下一只玉镯,递了过去,道:“赏了你吧。”
木婉清上前接过,戴上自己手腕,嫣然一笑,道:“谢谢你啦。以后我也会送你一件好看的物事。”皇后微微一笑,说道:“那我先谢谢你啦!”
保定帝的目光落在了东方不败的身上,出言相询道:“这位公子可是叫做东方不败?”
东方不败还跪伏在地上,面向下方,答道:“启禀陛下,小可复姓东方,双名不败,正是东方不败。”
保定帝说:“请抬起头来,让朕好好看看你。”
东方不败这才直起身子,但双腿依旧跪在地上。
保定帝仔细打量起了东方不败,一见之下,便发觉她长身玉立,恂恂儒雅,散发着三分高洁傲岸的书生清气,同时又透着三分落拓放诞的山林逸气,三分金马玉堂的朝廷贵气。
要知这位日月神教的前任教主,虽然只有三十岁左右的年纪,但却是腹有诗书气自华,俨然、宏然,恢恢广广、昭昭荡荡,便如是位饱学宿儒、经术名家。
而且其脸庞英俊非常,又补上了一分玉树临风之气。再定睛往她双眼瞧去,只见她目光中不露光华,却坚毅从容,隐隐然有一层温润晶莹之意,显得内功已臻极高的境界,生平所遇人物,还未曾有这过等修为的。
瞧她不过二十来岁的模样,保定帝心中微微纳罕。但转念一想,当世高人,因内功深湛,得以驻颜不老,长葆青春,也非奇事。
保定帝捻须微笑道:“看你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怎生有得这样一个威武、霸道的名字?”
东方不败应道:“此名乃是父母所取,草民实无可奈何。”
保定帝颔首道:“嗯,父母之命,理当遵从。听誉儿说,他这次外出,一路上多蒙你的照顾。刚才他向朕表明他很感激你,朕也要谢谢你啦!”
东方不败忙道:“岂敢,岂敢,折煞草民也。草民本是一介布衣,隐居于无量山,欲寄残生于山水之间,不求结交当世显贵。段王子不因为草民身份低微,见识短浅,委屈自己,驾临无量山,拜访草民于寒舍之中,与草民一见如故,倾盖相交。草民对陛下和段王子感激涕零尚且不及,焉能劳陛下和段王子屈尊降贵相谢!”
心中却想:“段誉那小子的确算是够‘屈尊降贵’的了,这一路上向我跪了多少次?磕了多少个头?哈哈哈哈。”
保定帝听罢,便觉眼前之人不但武功高强,而且文采飞扬,乃是一位殚见洽闻的高人隐士,若留在段誉身边,日后定堪当大任。而东方不败那些话飘入段誉耳中,使他不禁觉得自己身在云端,快活不已。
保定帝又对段誉道:“吾儿,你这次外出,能结交到如木姑娘和东方公子这般的人物,实是遇上了极难得的福缘,也算是不虚此行了。再者,今日你将母亲请回府中,也是大功一件,朕以后定要好好赏赐你一番。今晚上,吾儿就多陪陪娘亲吧。”转头向皇后道:“咱们回去了吧!”皇后站起身来,应道:“是!”
段正淳等恭送皇帝、皇后起驾回宫,直送至镇南王府的牌楼之外。
段正淳等恭送御驾后,高昇泰告辞,褚万里等四大护卫不负责在王府守夜,也告辞自回。段正淳以高昇泰身上有伤,也不留宴,回入内堂暖阁张宴。
一桌筵席除段正淳夫妇和段誉之外,便是东方不败和木婉清两人,而在旁侍候的婢仆有十七八人之多。
木婉清一生之中,又怎见过如此荣华富贵的气象?每一道菜都是闻所未闻,从未所尝。而东方不败则对这种场面见怪不怪,她担任教主期间,虽然厉行节俭,但黑木崖上那端午节之晚大宴,却也是气派非凡。
见自己作为段誉的朋友而被邀入其家宴,东方不败对段正淳的看法颇有改善,愈发觉得他是一个豪迈爽朗、至情至性之人。邻座的木婉清看到镇南王夫妇将自己视作家人,不禁芳心窃喜。
段誉见母亲对父亲的神色仍冷冷的,既不喝酒,也不吃荤,只夹些素菜来吃,便斟了一杯酒,双手捧着站起,说道:“娘,儿子敬你一杯。恭贺你跟爹爹团聚,咱三人得享天伦之乐。”
段王妃道:“我不喝酒。”段誉又斟了一杯,向木婉清使个眼色,道:“木姑娘也敬你一杯。”木婉清捧着酒杯站起来。
段王妃心想对木婉清不便太过冷淡,便微微一笑,说道:“姑娘,我这个孩儿淘气得紧,爹娘管他不住,以后你得帮我管管他才是。”木婉清道:“他不听话,我便老大耳括子打他!”
段王妃嗤的一笑,斜眼向丈夫瞧去。段正淳笑道:“正该如此!”东方不败见得眼前的场面俨然是两代夫妇同席欢叙,自己不便掺言,便在一旁默不作声,自顾自地大快朵颐,还叫婢仆上了几碗饭来。
段王妃伸出左手端着酒杯去和木婉清碰杯。烛光之下,木婉清见她素手纤纤,晶莹如玉,手背上近腕处有块殷红如血的红记,不由得全身一震,颤声道:“你……你的名字……可叫做刀白凤?”
段王妃笑道:“我这姓氏很怪,你怎知道?”
木婉清颤声问:“你……你便是刀白凤?你是摆夷女子,从前是使软鞭的,是不是?”
段王妃见她神情有异,但仍不疑有他,微笑道:“誉儿待你真好,连我的闺名也跟你说了。你的郎君便有一半是摆夷人,难怪他也这么野。”
木婉清道:“你当真是刀白凤?”段王妃微笑道:“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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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只可笑、痴心未断(七)惊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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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听木婉清叫道:“师恩深重,师命难违!”跟着她右手急扬,两枚毒箭向刀白凤当胸射去。
筵席之间,五人言笑晏晏,一派安乐祥和的气氛,哪料到木婉清竟会突然痛下杀手?刀白凤的武功本较木婉清略强,但这时两人相距极近,又是变起俄顷,猝不及防,眼看这两枝毒箭势非射中不可。
段正淳坐在刀白凤对面,是在木婉清背后。见此情形,“啊哟”一声大叫,伸指急点木婉清后背。但这一指只能制住木婉清,却不能救得妻子。
段誉曾数次见木婉清言谈间便飞箭杀人,她箭上喂的毒药厉害非常,端的是见血封喉,一见她挥动衣袖,便知不妙,他站在母亲身旁,苦于不会武功,无法代为挡格,当即飞身扑到母亲前方,只待来箭射中自己。
却听得当当两声,两枚毒箭已被击得向窗外飞了出去。木婉清同时背心一麻,伏在桌上,再也不能动弹。而段誉没被箭射中,直接跌落在母亲怀中。
原来刚才东方不败左手端碗,右手持筷,正在扒饭,蓦地里见到木婉清没来由地出箭射向段王妃刀白凤,当即瞧准飞箭的轨迹,使了一记“东方万化?化米为镖”,伸出搭在筷子上的食指和中指,各从碗里弹了一粒米饭出去,激射至两枚毒箭的箭头之上,登时让其改变了方向,飞出屋外。
段正淳也是应变奇速,反手勾出,喀的一声,已卸脱木婉清右臂关节,令她不能再发毒箭。
发现毒箭没有射到自己身上,段誉心有余悸地从母亲怀中爬了起来。虽然现在想起自己吞了万毒之王的“莽牯朱蛤”后,已百毒不侵,但这毒箭中者立毙,他见得多了,适才挡在母亲身前时,已然做好了舍生救母的准备。
扭头望向还在气定神闲地夹着菜、扒着饭的东方不败,段誉心下好是感激。虽然不会武功的他并未看清楚东方不败如何出的手,但他料定这间屋内能不着痕迹地相救自己之人,唯神仙姊姊一人尔。
段誉正欲向东方不败道谢,但眼睛的余光一瞟见倒在桌上一动不动的木婉清,当即非常难过,便先走过去问道:“婉……婉妹,你……你为何要杀我的娘亲?”
木婉清右臂剧痛,颤声道:“段……段郎,对……对不起。是……是我……我……师父要我,要我做的。我……我师父叫我来杀两个人。第一个便是你娘,她说你娘手上有一块红记,名叫刀白凤,是摆夷女子,相貌很美,以软鞭作兵刃。她没……没说你娘是道姑打扮。我见你娘使的兵刃是拂尘,又叫做玉虚散人,全没想到便是师父要杀……要杀之人,更没想到是你的娘亲……”说到这里,珠泪滚滚而下。
刀白凤听了,走过来问道:“那你师父叫你去杀的第二个人,是‘俏药叉’甘宝宝吗?”
木婉清道:“不,不!‘俏药叉’甘宝宝是我师叔。她叫人送信给我师父,说是两个女子害苦了我师父一生,这大仇非报不可……”
刀白凤道:“啊,是了。那另一个女子姓王,住在苏州,是不是?”
木婉清奇道:“是啊!你怎知道?我和师父先去苏州杀她,这坏女人手下奴才真多,住的地方又怪,我没见到她面,反给她手下的奴才一直追到大理来。”
段正淳低头听着,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刀白凤腮边忽然滚下眼泪,向段正淳道:“望你好好管教誉儿。我……我去了。”
段正淳道:“凤凰儿,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何必放在心上?”
刀白凤幽幽地道:“你不放在心上,我却放在心上,人家也都放在心上!”突然间飞身而起,从窗口跃了出去。段誉也忙追到窗前,大叫:“娘亲,留步,娘亲……”
段正淳也跟着跃出窗外,伸手一下拉住了她的衣袖,刀白凤回手一掌,向他脸上击去。段正淳侧头避开,嗤的一声,已将她衣袖拉下了半截。刀白凤转过头来,怒道:“你真要动武么?”段正淳道:“凤凰儿,你……”刀白凤双足一蹬,便跃到了对面屋上,几个起伏,已在十余丈外。
东方不败表面上对眼前的事漠不关心,只是在享用一桌佳肴,但暗地里却将一切瞧在眼里,听在耳中,心道:“自从见了这段王爷以后,我都以为钟万仇那马脸说的话言过其实了。却不想,他果真是一个到处留情的风流浪子。这刀白凤是段正淳的原配夫人,据钟万仇说,自己的夫人甘宝宝是与他有染的了,而那王姓女子和木姑娘的师父,也定是他的旧情人无疑。哎呀,如若段誉那小子和木姑娘是同父异母的兄妹的话,那这桩姻缘岂不是无疾而终?可惜,可惜。”想到此节,便端起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段正淳悄立半晌,叹了口气,回入暖阁,见木婉清脸色惨白,却并不逃走。
段正淳走近身去,双手抓住她右臂,喀的一声,给她接上了关节,并解开了她背上穴道。
之后便颓然坐入椅中,慢慢斟了一杯酒,咕的一声,便喝干了,望着妻子跃出去的窗口,呆呆出神,过了半晌,又慢慢斟了一杯酒,咕的一下又喝干了。
这么自斟自饮,一连喝了十二三杯,一壶干了,便从另一壶里斟酒,斟得极慢,但饮得极快。
木婉清赶紧走到段誉身边,歉仄道:“我……我刚才,想也没想,就……就发……毒箭射你娘亲,真是,真是对不起,你能原谅我吗?”
段誉安慰她道:“我知道你有苦衷,正如你说,‘师恩深重,师命难违’,我并不怪你。只是你以后却不可再对我母亲无礼。你能做到吗?”
木婉清面有难色,嚅嗫道:“可……可是……日后……我师父问……问起我来,责……责我……为……为何不遵……师命,那……那可如何是好?”
段正淳在一旁道:“你带我去见你师父,我亲自向她解释清楚。”木婉清先是拍手道:“好,好!”随后却皱眉道:“我师父常说,天下男子都负心薄幸,她从来不见男人。而且,你怎知她会听你解释?”
段正淳不答,站起身来,忽地左掌向后斜劈,飕的一声轻响,身后一枝红烛随掌风而灭,跟着右掌向后斜劈,又一枝红烛陡然熄灭。如此连出五掌,劈熄了五枝红烛,眼光始终向前,出掌却如行云流水,潇洒之极。
木婉清惊道:“这……这是‘五罗轻烟掌’,你怎么也会?”
段正淳苦笑道:“你师父教过你吧?”
木婉清道:“我师父说,这套掌法她决不传人,日后要带进棺材里去。”
段正淳道:“嗯,她说过决不传人,日后要带入土中?”
木婉清道:“是啊!不过师父当我不在面前之时,时常独个儿练,我暗中却瞧得多了。”
段正淳道:“她独自常常使这掌法?”
木婉清点头道:“是。师父每次练了这套掌法,便要流眼泪,又胡乱发脾气骂我。你……你怎么也会?好像你使得比我师父还好。”
段正淳叹了口气,道:“这‘五罗轻烟掌’,是我教你师父的。”
木婉清吃了一惊,却又不得不信。她见师父掌劈红烛之时,往往一掌不熄,要劈到第二三掌方始奏功,决不如段正淳这般随心所欲,挥洒自如。结结巴巴地道:“那么你是我师父的师父,是我的太师父?”
段正淳摇头道:“不是!”以手支颐,轻轻自言自语:“她每次练了掌法,便要流眼泪,发脾气,她说这掌法决不传人,要带进棺材里去……”
木婉清又问:“那么你……”段正淳摇摇手,叫她别多问,隔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今年十八岁,是九月间的生日,是不是?”木婉清跳起身来,奇道:“我的事你什么都知道,你到底是我师父什么人?”
段正淳脸上满是痛苦之色,嘶哑着声音道:“我……我对不起你师父。婉儿,你……”
木婉清道:“为什么?我瞧你这个人挺和气,挺好的啊!”
段正淳道:“你师父的名字,她没跟你说么?”
木婉清道:“我师父说她叫做‘幽谷客’,到底姓什么,叫什么,我便不知道了。”
段正淳喃喃地道:“幽谷客,幽谷客……”蓦地里记起了杜甫那首《佳人》诗来,诗句的一个个字似乎都在刺痛他心:“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自云良家子,零落依草木……夫婿轻薄儿,新人美如玉……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不由得眼眶红了。
过了半晌,又问:“这些年来,你师父怎生过日子?你们住在哪里?”
木婉清道:“我和师父住在一座高山背后的一个山谷里,师父说那便叫做幽谷,直到这次,我们俩才一起出来。”
段正淳道:“你爹娘是谁?你师父没跟你说过么?”
木婉清道:“我师父说,我是个给爹娘遗弃了的孤儿,我师父将我从路边捡回来养大的。”
段正淳道:“你恨你爹娘不恨?”木婉清侧着头,轻轻咬着左手小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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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只可笑、痴心未断(八)冤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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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誉听到二人这般对答,已对木婉清的身份揣摸了个十之**,当即开口问道:“爹爹,难道婉妹她……”话到一半却再也说不下去,便站在原地发起呆来。
段正淳望了望段誉,又望了望木婉清,心中酸楚不禁,两滴清泪从脸颊上流了下来。
木婉清见他落下泪来,不由得大是奇怪,问道:“你为什么哭了?”
段正淳背转脸去,擦干了泪水,强笑道:“我哪里哭了?多喝了几杯,酒气上涌。”木婉清不信,道:“我明明见到你哭。女人才哭,男人也会哭么?我从来没见男人哭过,除非是小孩儿。”
段正淳见她不明世事,更加难过,说道:“婉儿,日后我要好好待你,方能补我一些过失。你有什么心愿,说给我听,我一定尽力给你办到。”
木婉清突然满脸红晕,脸色颇为忸怩,低下了头道:“只怕……只怕我射过你夫人,她……她恼了我。”
段正淳道:“咱们慢慢求她,盼望她将来就不恼了。”
木婉清道:“我本来是不求人的,不过为了段郎,求求她也不打紧。”突然鼓起了勇气,道:“镇南王,我说了我的心愿,你真的……真的一定给我办到吗?”说着扭头瞧了一眼还在兀自发呆的段誉。
段正淳道:“只须我力之所及,定要叫你心愿得偿。”木婉清道:“你说过的话,可不能赖。”段正淳脸现微笑,走到她身边,伸手轻轻抚摸她头发,眼光中爱怜横溢,说道:“我自然不赖。”木婉清拉起段誉的手道:“我和他的婚事,你要给我们做主,不许他负心薄幸!”说了这几句话,脸上神采焕发。
段正淳脸色大变,慢慢退开,坐倒在椅中,良久良久,一言不发。木婉清感到情形不对,颤声道:“你……你不答允么?”
段正淳说道:“你决计不能嫁给誉儿。”他喉音涩滞,语气却十分肯定。
木婉清心中冰冷,凄然道:“为什么?他……亲口答应了我的。”转身便问段誉道:“你为什么不能娶我?”被她这么一问,段誉终于从呆滞中转醒,忙道:“我……我自己……也不知道。”
段正淳只说:“冤孽,冤孽!”木婉清继续对着段誉道:“你如不要我,我……我便杀了你,然后自杀。我……我在师父面前立过誓的。”段正淳缓缓摇头,说道:“不能够的!”
段正淳见木婉清神色凄苦,模样像极了十八年前自己那陡闻噩耗的旧爱,心中酸苦,再也无法忍耐,冲口说道:“你不能和誉儿成婚,也不能杀他。”木婉清回过头来,不解道:“为什么?”段正淳艰难地说出:“因为……因为……因为段誉是你的亲哥哥!”
这话传到一旁的东方不败耳中,她便微微摇头,叹息自己刚才的猜想居然是对的,但又暗自为木婉清鸣不平:“这当爹的欠下的风流债,凭什么要让做女儿的还?就算是‘父债子偿’,却也不能这样吧!”
“啊!”听到父亲竟亲口回答了自己心中的疑问,段誉也不由惊得叫出声来。
而最痛苦的莫过于木婉清了,只见她一对眼睛睁得大大地,几乎不信自己的耳朵,颤声道:“什……什么?你说段郎是我哥哥?”
段正淳道:“婉儿,你可知你师父是你什么人?你师父的真名字,叫做秦红棉,她外号叫做修罗刀,她是你的亲娘,而我……我是你的亲生父亲。”
木婉清又惊恐,又愤怒,脸上已无半分血色,顿足叫道:“我不信!我不信!我……我不要!你骗我,你骗我!你就是不想你儿子娶我!你为何……为何要编造这样一个荒谬的理由来……来拆散我们?”眼中已泛起泪光。
段誉见到木婉清那副悲痛欲绝的模样,心中一酸,忙安慰道:“妹子,以后咱兄妹俩相亲相爱,那……那也是一样。”
木婉清怒道:“不,不一样。你是第一个见了我脸的男人,更重要的是,我……我喜欢你,我爱你,我……我……”一想到自己和他同是段正淳所生,兄妹终究不能成亲,再说什么也是无济于事。
倘若世间有人阻挠她的婚事,尽可一箭射杀,现下拦在这中间的却是冥冥中的天意,任你多高的武功,多大的权势,都不可挽回。霎时之间但觉万念俱灰,转过身去,一面抹着眼泪,一面发足向外疾奔。
段正淳和段誉同时急叫:“婉儿(婉妹),你去哪里?”
木婉清悻悻然说道:“你们骗我,我不理你们。”奔得更加快了。
王府中一名卫士伸开双手相拦,喝问:“是谁?”木婉清毒箭射出,正中那卫士咽喉。她脚下丝毫不停,顷刻间没入了黑暗之中。
段正淳欲起身追赶,但转念一想:“将她追回来又有何用?只是徒增伤感罢了。随她去吧!”便吩咐下人将那卫士的尸体抬出,厚加抚恤,妥为安葬,之后又继续呆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段誉追出去了一阵,可他不会武功,哪里追得上身负轻功的木婉清?待得完全看不到木婉清的身影,他大叫了两声“婉妹,婉妹”,也只得垂头丧气地回到了暖阁。
见到仍坐在椅子上黯然神伤的父亲,他欲上前安慰两句,但又不知如何开口。一扭头,看见已经将桌上饭菜席卷一空、正在用手帕擦着嘴的东方不败,段誉心中竟情不自禁地涌起了一丝丝的高兴:“我,我不用娶婉妹了,那我,那我就可以……”
直到此刻的他终于明白,无论他如何自欺欺人,心中至爱仍然是那神仙姊姊,唯有暗暗自嘲道:“段誉啊段誉,你这个害人害己的大骗子,明明就只喜欢神仙姊姊一个人,哪怕她已心有所属也对她痴心未断,为何又要答应娶婉妹为妻?可笑啊可笑。”
可是转念一想:“哎呀,段誉啊段誉,你妹妹和父亲都那么伤心,你却在这里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岂非枉自为人?”便伸出左手,扇了自己一耳光。
东方不败从段誉一进屋开始,就发现这个一向行为古怪的王子又有些不对劲,心想:“这小子先是耷拉着脑袋走了进来,然后神色黯淡地看了他父亲一眼,继而扭头向我望来。不知怎地,他原本阴沉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丝喜色,却紧接着皱起眉头给了自己一巴掌。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莫名其妙至极的家伙。我还是赶紧传了他‘北冥神功’和‘凌波微步’,然后速速离去吧!”
言念及此,便面含笑意,站起身来,走到段誉身边,说道:“真是遗憾,你的媳妇没了。”
段誉忙应道:“没事,没事,我多了个亲妹子,心里也欢喜得紧。”
东方不败问他道:“眼下我已经跟你回府了,你到底作何打算?愿不愿意跟我习武?”
段誉毅然答道:“当然愿意,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在石洞里说的话,一定算数。从现在起,您还是我的师父,我还是您的徒弟。”
“那好,从明天开始,我就传你武功。”东方不败爽快地说道。
“好。”段誉也干净利落地应道。
“什么,誉儿,你,你竟然答应练武功了?”段正淳听罢二人对答,猛地从对往事的追忆中回到现实中来,惊奇地问道。
段誉转身对父亲道:“是啊,爹爹,孩儿已经决定从今往后,要勤练武功。而这位东方‘公子’,就是孩儿的师父。”
段正淳听了,脸上的忧伤之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难以名状的惊喜,忙对段誉说道:“好,好,很好,誉儿,你这次逃出家门,还真是没白逃一场。”
转眼又向东方不败望去,心想:“这位公子相貌英俊,气度不凡,虽看不出身负什么上乘武功,但能劝得动誉儿习武,那便是有着天大的本事了。”
于是便起身向东方不败行了一礼,说道:“那日后犬子就劳东方先生费心调教了。”
东方不败忙还了一礼道:“哪里,哪里。草民定不负王爷所托。”
段正淳虽然遗憾自己的儿子不来跟着自己学“一阳指”的功夫,却向外人修习武功,但心想,只要他愿意习武了,自己以后便有的是机会教他这门段氏的绝学。当即为东方不败安排了房间,并遣了仆役、奴婢好生伺候。
第二日一早,刚用过早膳,段誉就来找东方不败传授武艺。东方不败夸奖他道:“喔,想不到王子殿下现在对习武一事如此上心,这么早就来了。”
段誉忙向她一拜道:“徒儿拜见师父!”东方不败应道:“徒儿,免礼。那从今日起,为师就传你‘北冥神功’和‘凌波微步’两门高深武学。你完全没有武功根底,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学会。为师也只有将你引入门道,这往后的修行嘛,就得靠你自己了。”
段誉却道:“师父,徒儿,徒儿想先学您,您在回家途中向徒儿提起过的那‘独孤九剑’,就是总诀式为‘归妹趋无妄,无妄趋同人,同人趋大有。甲转丙,丙转庚,庚转癸。子丑之交,辰已之交,午未之交。风雷是一变,山泽是一变,水火是一变。乾坤相激,震兑相激,离巽相激。三增而成五,五增而成九……’的剑法。此剑法颇含易理,徒儿最近正在钻研《易经》,学起这门剑法来,想必是事半功倍。”
东方不败双眉一轩,道:“你记性倒不错,我只在你面前念过一遍,你就记得如此牢靠,不错,不错。”
段誉见神仙姊姊又在夸奖自己,登时喜出望外,心中暗想:“不是我记性好啦,只要是神仙姊姊您说的话,我段誉也不知怎么的,总是忘不了。”
东方不败话锋一转,说道:“不过,徒儿你可要想好了。这独孤九剑,有进无退!招招都是进攻,攻敌之不得不守,自己是不用守的。创制这套剑法的独孤求败前辈,名字叫做‘求败’,他老人家毕生想求一败而不可得,这剑法施展出来,天下无敌,根本不必守。你这菩萨心肠的小子,当真会去主动攻击别人吗?”
“啊!”段誉闻言,惊叫出声,喃喃自语道:“想不到,想不到,这剑法,竟然……竟然只是用来进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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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只可笑、痴心未断(九)传剑
(雪小弟给您拜年啦,祝您新春快乐!注意:这一章是不仅是恭贺新禧的二合一5700字大章,而且是整本书点题明旨的章节之一。小弟不揣冒昧地说两句,《天龙不败》一书,请不要轻易看过,也不能光看热闹。对这一章,就更是如此,需要细细地品味!小弟想冲击a级签约,求助攻!请转发宣传,请点击,请收藏,请投票,感激不尽!亲们,你们的支持是雪小弟创作最大的动力!)
东方不败见了段誉的反应,暗骂一声:“嘿,书呆子,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尽管独孤九剑只有进攻的招式,但修习它的好处,却远远超出你的想像!”不禁神回前世,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虽然她一度因自己身为女子,无法自宫修炼《葵花宝典》而大感遗憾,可是愈发勤练“独孤九剑”,她愈发释怀。
因为独孤九剑与《葵花宝典》的精神内涵、底蕴完全不同,甚至恰恰相反,能给人带来更大的裨益。
煌煌大宪,例有《总纲》。“独孤九剑”的第一招“总诀式”,直截了当,道:“归妹趋无妄,无妄趋同人,同人趋大有。甲转丙,丙转庚,庚转癸。子丑之交,辰巳之交,午未之交。风雷是一变,山泽是一变,水火是一变。乾坤相激,震兑相激,离巽相激。三增而成五,五增而成九……”囊括世间的千变万化;《葵花宝典》,亦有《总纲》,开宗明义,曰:“欲练神功,引刀自宫!”说尽人性的扭曲病态。
练“独孤”,求自由;习《葵花》,要自宫。
修“独孤”者,喜出入**,游乎八荒,海雨天风独往来,不悔九死落尘埃;学《葵花》者,好蝇营狗苟,党而不群,一日当头照,万里向阳开。
“独孤九剑”,具大人先生气象;《葵花宝典》,塑太监妾妇人格。
“独孤九剑”,变化精微奥妙,达于极点,而又万变不离其宗,大中至正,不偏不倚,天下莫可当者;《葵花宝典》,凶险诡谲,邪异狠毒,阴风阵阵,最终却邪不胜正。
“独孤九剑”反对教条;《葵花宝典》强化威权。
“独孤九剑”代表了独立人格、自由精神;《葵花宝典》昭示着奴隶道德、向日热情。
古往今来大凡真正立于不败之地者,多半精通“独孤九剑”之理、摒弃《葵花宝典》之意!
正因为如此,“独孤九剑”才能得享“天下第一剑法”的美誉。
想到这里,东方不败渐渐回过神来,心中对段誉由于性格太过善良仁爱,以至错过这套“天下第一剑法”而略感惋惜,嘴上还是劝他道:“看来这套剑法的确不适合你,你要学含有易理的武功,为师倒是会其它的,如‘太极拳经’和‘太极剑法’。”
“这‘武当太极拳’,内合其气,外合其形,位居其中,形气相含,神形俱妙,容武术养身于一体,偕称绝妙玄学。使将开来,刚柔并济,便可借力打力,敌人出多大的力击向你,你便可将此力道返回去击向他。如果你不想伤人,也可用此拳法卸去其劲。这虽是一门道家武功,但其要诀却源于佛家因果报应、业缘自作、善恶由心之意,你自幼熟读佛经,这些道理应该是再明白不过了。”
“而‘太极剑法’是武当派镇派之宝,集道家武学之大成的剑法,讲究神在剑先,绵绵不绝,以不变应万变。这种武功,以手中之剑为武器,剑可脱手,远近收缩自如,汇集阴阳两极之气,无论剑之轻重,也可以远近收缩自如。若你纯采守势,端的是绝无破绽;你要想进攻,也可以数十招剑法混成的守势,同时化为攻势。对于你这菩萨心肠的穷酸书生来说,修炼这一拳一剑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段誉听罢,当即点头答应道:“好,徒儿听师父的。”心中暗自赞叹:“神仙姊姊所会的武功可真多啊!不过,这武当派,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呢?”此时距武当开派祖师张三丰出生尚有一百多年,段誉未听说过武当派,那原也合情合理。
东方不败又道:“不过,你还是得同时修炼‘北冥神功’的内功以及‘凌波微步’的步法。‘凌波微步’也是深含易理的,但是你运用其每一步踏出,全身的行动都与内力息息相关,决非单是迈步行走而已。你若全无内功根基,若是单练这一门功夫,定然体内经脉错乱,走火入魔。所以你须得先练‘北冥神功’,再练‘凌波微步’。”
闻言,段誉踌躇半晌才道:“徒儿多谢师父,不过那‘北冥神功’纯系损人利己,将别人辛辛苦苦练成的内力,取来积贮于自身,岂不是如同食人之血肉?又如重利盘剥,搜刮旁人钱财而据为己有?徒儿,徒儿觉得……这门功夫,甚是恶毒,所以……”
东方不败语气森然地问道:“所以你是不想学的了?”段誉微微点了一下头。
东方不败随即厉声喝道道:“哼!迂腐!”段誉忙道:“师父说的是,徒儿,徒儿的确迂腐得紧。”
东方不败问道:“你怎生迂腐得紧了?”段誉搔了搔后脑,随即拱手道:“徒儿不知,请师父示下。”
东方不败说道:“好徒儿,你永远要记住,不论好人坏人,学武功便是要伤人杀人。武功本身无所谓善恶,用之为善即善,用之为恶即恶,拳脚兵刃都是一般。同一剑‘有凤来仪’刺了出去,刺死了恶人那当然是好招,刺死了好人便是恶招。宝刀宝剑用来杀了好人,那是坏刀坏剑,用来杀了奸人,那是好刀好剑。”
“有人抡刀使剑杀伤善人良民,若是把他手中的刀剑夺了过来,令他手中没了兵刃,此事乃是为善。坏人内力越强,作恶越厉害,将他的内功吸个干净,便是废了他用以作恶的本领,犹似夺了他的宝刀利剑。你习了这门功夫,只要志在为善,所吸的是奸人恶人的内力,那就不算恶毒。”
段誉听罢,若有所悟,当即向东方不败拱手道:“师父的金玉良言,弟子终生不敢或望。”
东方不败见状,欣慰道:“很好,只不过这世上哪有十足的好人,又哪有十足的坏人。说人是一种力量与软弱、光明与盲目、渺小与伟大的复合体,这并不是责难人,而是为人下定义。人本是佛魔双生一体,善恶又往往只在一念之间。虽然为师不信一念成佛、一念成魔这档子事,但一念为善、一念作恶的例子在这世上倒是多了去了。”
“一个人善事做得多了,便成为了众人眼中的好人,有了佛性。相反,若是他作恶多端,那么世人就会称之为坏人,认为其魔性太重。然而好人和坏人的身份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如果一个恶人有朝一日得到什么福缘,心中有了爱,起了善念,做起善事来,久而久之,积善成德,则魔也能成佛;若是一个大善人某一天误入歧途,心中充满怨恨,生了歹心,开始为非作歹,长此以往,积恶成孽,那么佛亦会入魔。”
说着顿了一顿,看到段誉埋首沉思,暗自夸奖,而后继续说:“其实为师对‘恶’还有一个非常简单的理解,那就是对他人生命的无视,乃至仇视。”
段誉闻言,悚然一惊,心想:“啊!这个……难道……难道神仙姊姊是……是在说……说婉妹?在神仙姊姊眼里,婉妹她……她是……是一个恶人?”同时回忆起木婉清动不动就飞射毒箭、取人性命的可怕场面。
而此刻,在东方不败的心中,却浮现出一个按照这条标准,自己前世今生所遇到过的第一大恶人,任我行!
任我行的脾气不大好,这事日月神教里的人大多都知道。可是有人稍稍惹得他不高兴,他便立马杀了这人,此事唯有东方不败、向问天等少数神教高层人物才见识过。
而且任我行几乎将杀人看做生平最大的乐趣,这一特性,亦只为少数神教重要人士所知。丹青生曾告语令狐冲:“此人倘若得离此处,不知将有多少人命丧其手。”黑白子劝诱任我行传自己《吸星**》以换得脱出囚笼时,当然要以他最心醉的事情来打动他,而这件事到底是什么呢?且听黑白子娓娓道来:“外边天地多么广阔,你老爷子出得黑牢,普天下的男女老幼,你要杀哪一个便杀哪一个,无人敢与老爷子违抗,岂不痛快之极!”
痛快?痛快?
可怕!可怕!
最可怕的是,任我行,不是一个人在作恶,他曾自诩“率数万之众,横行天下,从心所欲,一无阻难”
任我行,任我行,天下之大,任他“行”了,不知有多少人便“行”不得!
因此,若论综合实力,通天教主、混世魔王任我行,才是东方不败生平所遇恶人第一。
然而,妄图“从心所欲,一无阻难”的任我行却偏生遇上了一个天大的阻难——东方不败!
少年时目睹亲人惨遭无辜杀戮的东方不败,一生之中最讨厌甚至憎恨的,就是任我行这种人。
既然任我行那么好杀,念及同门之谊和潜在的利用价值,说不得,就先关他个十年八载吧!
在对付五岳剑派的行动即将收网之际,东方不败密令向问天将任我行从西湖湖底的黑牢中放出来,将其作为压垮“五岳”大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岂料五岳剑派既平,东方不败查知任我行囚居多年,竟然“杀”心不已,规划出了一个前无古人、后面恐怕也鲜有来者的“一统江湖”大计,要把整个正教,包括少林、武当、恒山、丐帮……诸门派全部灭门。
这时候东方不败终于忍无可忍,下令向问天和冒名顶替的“任盈盈”出手击杀任我行,免去一场武林浩劫,拯救了成千上万人的生命。
回顾完前世的血雨腥风,东方不败长吁了一口气,继而如释重负地对段誉说道:“总之,一个人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徒儿你今后务须好生分辨。哎呀,不管它什么好人坏人了,我们这就开始练功吧。”说着,缓缓站起身来,双手下垂,手背向外,手指微舒,两足分开平行,接着两臂慢慢提起至胸前,左臂半环,手掌与脸面对成阴掌,右掌翻过成阳掌,说道:“这是太极拳的起手式。”
跟着一招一式地演了下去,口中叫着招式的名称:太极起式、提手上式、左向挤手、右向挤手、揽雀尾、手挥琵琶、提手上势、搂膝拗步、进步搬拦锤、如封似闭……这每一招,每一式,又像是在轻声诉说:刀光剑影不是她门派,天空海阔自有她风采;双手一推非黑也非白,不好也不坏,没有胜又何来败;没有去哪有来,手中无剑心中无尘,才是她胸怀;随缘而去乘风而来,才是她胸怀;唇枪舌剑不合她姿态,天空海阔才是她风采;双手一推非虚也非实,不慢也不快,没有胜又何来败;没有动哪有静,手中无剑心中无尘,才是她胸怀;随缘而去乘风而来,才是她胸怀!
段誉目不转睛地凝神观看,初时还道师父故意将姿式演得特别缓慢,使自己可以看得清楚,但看到第七招“手挥琵琶”之时,只见东方不败左掌阳、右掌阴,目光凝视左手手臂,双掌慢慢合拢,竟是凝重如山,却又轻灵似羽。段誉突然之间领悟:“这是以慢打快、以静制动的上乘武学,想不到世间竟会有如此高明的功夫。”
段誉虽不会武功,但一经领会,便越看越入神,但见东方不败双手圆转,每一招都含着太极式的阴阳变化,精微奥妙,尽显武学之道的神奇。
约莫过了一顿饭时分,东方不败使到上步高探马,上步揽雀尾,单鞭而合太极,神定气闲地站在当地,一套拳法练完,精神健旺。她双手抱了个太极式的圆圈,说道:“这套拳术的诀窍是‘虚灵顶劲、涵胸拔背、松腰垂臀、沉肩坠肘’十六个字,纯以意行,最忌用力。形神合一,是这路拳法的要旨。”再行细细解释。
段誉一言不发地倾听,虽中间不明白之处极多,但只有硬生生地记住,东方不败的每一句口诀、每一记招式,都令他有初闻大道、喜不自胜之感。
东方不败见段誉脸有迷惘之色,问道:“你懂了几成?”段誉道:“徒儿愚鲁,只懂得五六成,但招式和口诀都记住了。”
东方不败道:“那也难为你了。你从未习过武,仓促间竟能领悟如此之多,已然胜过为师当年了。长江后浪推前浪,很好,很好。”
东方不败原本只是想传他“北冥神功”和“凌波微步”两门功夫的,但看他诚心实意地向自己求学,便也不好再藏私,尽心传授他其它武功。
接下来十多日里,东方不败白天教段誉“太极拳经”中的拳法,从“抱元守一”到“引气归元合太极”,以及“太极剑法”中的剑招,从“三环套月”到“持剑归原”。
晚上则向他传授“北冥神功”和“凌波微步”的口诀,然后让他自行演练。段誉显示出了惊人的记忆力和悟性,东方不败对他传授的口诀、演示的招数,他总是一听即懂、一看便明、一学就会,让东方不败都不由得啧啧称赞:“还真看不出来,这书呆子原来是一个练武的奇才啊!瞧他这悟性、这劲头,哪里是一名厌恶习武的读书人,分明就像一个沉醉武学、嗜武如命的武痴嘛!”
殊不知,段誉在学武时所显露出的过人天才,只不过是源于“神仙姊姊”的一句话顶过其他人的一百句话,“神仙姊姊”的一个动作胜过别人的一千个动作罢了。他虽然向来痴,从此醉,可是所痴的、所醉的,却绝非武功,而是这位与他日夕相伴,在他面前孜孜不倦地传授着武艺的“神仙姊姊”!
要说这门“北冥神功”,恰与各家各派之内功逆其道而行,是以凡曾修习内功之人,务须尽忘已学,专心修习新功,若有丝毫混杂岔乱,则两功互冲,立时颠狂呕血,诸脉俱废,最是凶险不过。而段誉从未练过内功,于这最艰难的一关竟可全然不加措意,倒也方便。
靠东方不败转述卷轴中的“北冥神功”,段誉更是免却了面对其中的/裸//女/图/像的尴尬,又得东方不败开导,消减了心中对“北冥神功”的抵触情绪,于是修习起这门内功来自然是顺畅了不少。
之前东方不败所练的第一幅图和第二幅图中的经脉是手太阴肺经和任脉,人体经脉是为十二正经加上奇经八脉共有二十条经脉,第一幅图和第二幅图是手太阴肺经和任脉,其余诸图也是一脉吸功对应其贮功,贮功虽然都是任脉或者督脉,但是与之相对应的经脉既异其运行线路也自然不同,所以二十条经脉除了任督二脉以外都有一图贮功与之对应,也就是共有三十六幅图。
而这十八条经脉的吸功即成,那么任督二脉中与其交会的穴道的吸功也自然练成。
这样又过了十多天,段誉已将“太极拳经”、“太极剑法”、“北冥神功”和“凌波微步”等武功的心法和招式学全,而东方不败也是趁着段誉自行练习的空隙,苦练“北冥神功”。
而如此日积月累的朝夕相处,已让段誉对东方不败情根深种:白日里二人面对面练习太极推手,东方不败只是很认真地督导段誉,而段誉却是痴痴地望着眼前一丝不苟的“神仙姊姊”,有时候甚至被东方不败认为是在走神而招致喝骂;晚间听过东方不败传授口诀后,便与她一同静坐运功,一旦真气在自己体内的经脉和穴位运行不畅或者走岔了路,立即向东方不败请教,她总是会耐心地指正自己的错误,让他修习内功的法门走回正途。
体内原先根本就没有丝毫真气的段誉,练起这“北冥神功”来,比原负深厚内功的东方不败进展快得多。
既然此功可以练遍全身经脉,待将三十六幅图中的功法尽皆传与段誉之后,东方不败便为他打通任督二脉,使新练成的真气在他全身经脉中升降往返,畅通无阻。
对于段誉来说,这真是神仙般的日子,他心中常想:“如果能永远这样,即便是给我皇帝做我也不做。”
而东方不败在这段时间内,又运行了十六幅图中的武功要诀,练成不少“北冥真气”,并将自己体内原来内功“正气”的十之五六转化成了新的“北冥正气”。这样一来,她修炼过的“北冥神功”
图画数已达十八幅,而三种内力的数量便达到了“势均力敌”的地步,也就是对于东方不败来说最凶险的时刻。所幸的是,她现在身处王府,一个理想的闭关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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