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叶先生
到了这个时候,焦玉健明白,狡辩根本是徒劳的,实话实话,倒是能得到一个痛快的结局。
“陛下,奴婢知罪,奴婢能有今天,全是因为当年的一时贪念……”
焦玉健也不隐瞒,一五一十地将偷盗复试考题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在四年前,焦玉健还只是直殿监的一名长随太监,主要负责检查卫生。不到三十的他,平时也没有什么嗜好,最多也就是愛耍个钱,太监不能生儿育女,这好歹也算是个人生寄托。可小赌怡情,大赌就不太好了,焦玉健自沉迷于赌博之后,是越陷越深,欠了不少赌债,被逼无奈的他,最后想出一个办法,将宫里的东西偷出去卖。
他是直殿监的长随太监,没事总四处检查卫生,趁四周无人的时候,小来小去的顺点东西。说来也巧,有一日去找专门销赃的当铺贩卖,碰上一个年轻后生,这后生一眼看出焦玉健的身份,也认出他的手中的东西,于是便和他攀谈,有意按市价收取。这些负责销赃的当铺,给的价钱都低,焦玉健一听对方愿出高价,自然高兴,便将东西改卖给那后生。后生在北京城内也有一家当铺,焦玉健从此便将赃物拿到他那里贩卖,后生十分仗义,不仅用高价收货,还把大笔的银子借给他,帮他谋得了这个少监的职位。
原本相安无事,从来都是后生帮焦玉健的忙,从来不索取回报,搞的焦玉健是感激涕零,总想报答,却不得门路。可就在前几天,后生终于有事相求,所求之事,便是偷到殿试考题。这可是杀头灭门的罪过,焦玉健哪有这个胆子,当他婉言拒绝的时候,那平时和蔼客气的后生竟然翻了脸,拿出焦玉健几年来贩卖的赃物,当面要挟,只说若不答应,就把这事捅出去,来个鱼死网破。焦玉健被逼无奈,只好答应,指使手下的亲信小太监张吉、林敏在去上书房打扫时,偷看考题。本当是神不知鬼不觉,哪曾想这么快就东窗事发。
此刻的焦玉健是后悔莫及,只是一个劲地磕头。
等他叙述完了,岳肃问道:“焦公公,你和那后生相交多时,可知他叫什么名字?”
“这个……我并不清楚,只知道他姓叶,认识他的人,都管他叫叶先生。”焦玉健老实地答道。
“叶先生!”一听到这个名字,岳肃登时一阵,随即问道:“你刚刚说他在城里有个当铺,那个当铺在什么地方,叫什么名字?”
“这个当铺叫九龄当铺,是在城里的双鱼胡同。”焦玉健说道。
得到叶先生的另一个据点,岳肃是欣喜非常,现在事不宜迟,岳肃马上躬身对皇上说道:“陛下,既然已查处反贼的落脚之处,微臣请旨,立即前往查抄。”
“准奏。”朱由校看向邹义,大声说道:“邹卿,你立即调拨禁军,随岳爱卿前去拿人!”
“老奴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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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义毕竟年纪大了,不能亲自随同岳肃前往,不过他的效率还是相当的快,马上喊来掌司太监刘云,率领五百禁军,随岳肃前往双鱼胡同拿人。
下午时,岳肃的顺天府差役大规模行动,百姓们已经为之一惊,傍晚时分,禁军又出动了,老百姓是更为震惊。
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直扑双鱼胡同,当快要赶到时,只见前边有一处地方是浓烟四起、火光冲天。
岳肃和刘云骑马走在最前边,岳肃用马鞭一指,说道:“那里莫不是九龄当铺。”
刘云也未来过此地,说道:“大人,咱家也不太清楚,过去瞧瞧便是。”
岳肃点点头,二人催马向前,后面的禁军紧紧跟上,当来到着火地点,果见门口挂着“九龄当铺”的招牌。
“哼!晚了一步!”岳肃气的狠狠一甩胳膊,转头喊道:“找人问一问,这里是什么时候着的火。”
周别有不少百姓正忙于救火,以免火势蔓延,看到禁军到来,不免有些害怕。一名禁军拽住个青年开始盘问,据青年交代,火是在半个时辰前着的。
岳肃一算时辰,那个时候,正好是自己刚刚进宫。不用猜,肯定是那个叶先生溜掉之后,猜到自己会从焦玉健口中得到九龄当铺的消息,所以先一步烧毁当铺,扫除一切蛛丝马迹。
“岳大人,现在当铺着火,想来里面的反贼已经逃了,我们该怎么办?”刘云小声的问道。
“寻问周围的百姓,问明当铺里一干人的特征,画影图形,全城缉拿!”
岳肃这边有条不紊的忙碌着,有一个人正快马加鞭赶出京城,跑到距城只有十多里的一个庄子上。这人一身土黄色的长袍,长得十分壮实,一双眸子,如猛虎一般凶悍。一进庄门,便轻车熟路里朝后花厅赶去。
花厅内,中央主位上坐着一个青年后生,岳肃看到,一定会认出此人,这便是他在翡翠阁遇到的小太监。只是此刻的小太监,身穿一袭文生公子袍,手拿白纸扇,显得温文尔雅,绝没有穿太监服时的那种尖酸之气。小太监很是清秀,和总喜欢女扮男装的李琼盈相比,也不妨多让。
下手有两排椅子,左右共坐了六个人,四男两女,六人的打扮都是稀奇古怪。左边第一个,瘦小枯干,脸上有两撇鼠须,身上的衣服灰了吧唧,该说不说,他的这副尊荣配上这身行头,真和老鼠有几分相似。在他下手,是一个极为漂亮的妙龄道姑,道姑一身素衣,手持拂尘,让人一见,就自惭形秽。在妙龄道姑下面,坐着一个身穿绿色衣裙的中年女子,女子一脸媚态,双眸闪着精光,水蛇腰,身体凹凸有致,就和一条美女蛇没有什么区别。
在他们三人对面坐着的三位仁兄,最上数那位,鼻如悬胆、眼似铜铃,面如黄土,尤其是那鼻子,就和牛鼻子没有什么区别。他身上穿着一套粗布褂子,扣子没系,露出浓密的胸毛。在他的椅子旁,靠着口金背大砍刀。此人的下手,是一个身穿华服的中年人,这身衣服华丽无比,若是穿在别人身上,就和暴发户没有什么区别,可在他的身上,却显得人极为尊贵,有一种傲人之气。在他下手,是一个白胡子老头,老头一身白色长袍,留着山羊胡,那样子和一只老山羊倒是没有什么区别。
虎目汉子跑进花厅之后,冲着小太监一拱手,说道:“叶先生,果不出您所料,真的有大队人马前去查抄九龄当铺。还好我们走的及时,要不然可真就完了。”
叶先生轻摇纸扇,并没有一丝得意之色,淡淡地道:“都是我失算了,没想到那个岳肃如此狡猾,竟敢跑到我的眼皮底下,而我还放虎归山。可惜猴子、老猪他们五个,为了接应我,全都死了……”
说到最后,叶先生流露出一丝惋惜之情。
“叶先生不必伤感,我等世代受主公大恩,奉命辅佐先生,就已经做好舍生取义的准备。恨只恨那个岳肃,太过狡猾,有朝一日,但叫他落入我的手里,定将他千刀万剐。”说话的,是坐在左上手的鼠须长者。
“大哥说得对,叶先生不必太过悲伤,神马、猴子、老猪、金鸡、山犬他们五个,皆已有后,主公定会妥善照顾,抚育长大。只是现在,京城里的据点,全被查抄,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华服中年人说完这话,众人一起看向上面的叶先生。
叶先生将纸扇一合,说道:“此次拉拢士子,收为己用的计划,已经失败。我会给主公写信,自行请罪。来京之时,主公曾对我说,河南那边的事,一直没有办妥,希望我们办成这里的事,调头南下,去一趟河南。现在看来,京城暂时已无用武之地,我们收拾一下,准备南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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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龙帮一案,岳肃虽然抓紧时间调查,却始终也没有突破。被抓回来的翡翠阁一干人,不管是动刑审问,还是诱供恐吓,也都没有发现任何破绽,得到一点有用的线索。倒是把北京城里经常出入翡翠阁嫖宿的官员,挖出来不少。
刘半仙手里的那份名单,岳肃或多或少的起到了点作用,被刘半仙忽悠过了三名考生,全被请到顺天府喝茶。若是按照皇上的意思,这三个小子,外家榜上有名的七个,一概销了功名,严加审讯,但岳肃还算手下留情,只把那三位给找来。
这三个小子表面上对岳肃客气,心底都不太把顺天府放在眼里,毕竟自己是贡士,又没有犯法。不过当岳肃亮出革掉功名的行文,三个人全傻了眼,在岳肃的“尊尊教导”下,把去翡翠阁得到复试考题以及斩龙令的事,一五一十地全都说了。并且供出一个消息,那就是去翡翠阁的考生不止他们三人,他们去的时候,还看到别的考生。
如此一分析,岳肃也心中有数,“叶先生”并没有把需要招揽的考生全部交给刘半仙,肯定分发给城内其他类似刘半仙的人,大家一起分头忽悠。
去过翡翠阁的人都有谁,现在无从考证,他能做的,就是派遣差役,到处抓那些摆摊算命的,然后从中威逼、诈供。还真别说,两天下来,共捉了十几个算命的“大仙”,从中得到两份名单。按照圣意,凡是去过翡翠阁的,一概革掉功名。可以说,别的不论,单就你能去,那便是动机不纯。
经此一事,京城内一个多月里,再没有什么“大仙”、“半仙”敢上街算命。几日后,殿试的日子终于到来。
第四十四章 建极殿
殿试是会试的一个延续,一般来说,就是给会试中榜考生的一个复核,排名。取得会试的考生叫作贡士,通过殿试之后,会经过排名分为三甲。一甲共三名,为状元、榜眼、探花,赐进士及第;二甲若干,赐进士出身,第一名通称传胪;三甲赐同进士出身。通常一甲三人与二甲前几名会被赐为庶吉士。
几日后便是殿试的日子,在建极殿举行。按照惯例,大前天先要复试,主要是为了提防会试时有徇私舞弊,弄虚作假。复试是殿试的一部分,也是在建极殿举行,因为是木匠皇帝登基以来的第一次复试,所以较为隆重,皇帝亲自到场,随同的有内阁大学士,本科的正副主考,以及司礼监掌印太监王体乾。不过朱木匠实在对这事不太赶兴趣,只想着表面上应付一下,然后就离场回去干自己的“正事”,于是将岳肃也招来随驾。
既然皇帝放话了,内阁大臣也不好多说,毕竟也没有明文规定,除内阁大学士外,别的官员不许到场。
建极殿内,龙书案后,位置空悬,先是众位大臣,下首侍立,由于品级关系,岳肃只能站在下首最末位。大殿内摆了数百张文案,等待考生入场。
时辰一到,外面排队的考生按会试名次排序依次入内,书案贴有姓名,找到自己的位置,在桌旁站好。这时,执事太监大喊一声,“皇上驾到!”
众士子连忙跪下,一众大臣纷纷躬身,山呼万岁。朱由校缓缓入殿,走到龙书案后坐定,道了声“平身”。
众人起身之后,朱由校看向首辅叶向高,说道:“叶爱卿。”
“臣在。”
“开始吧。”
“臣遵旨。”复试时一般是由首辅负责主考,叶向高答应一声,转身面向一众考生,取过一个信封,当众拆开。“今科复试考题——视远惟明,听德惟聪。”
复试考题泄漏的事,虽然对外保密,但叶向高是首辅,自然是知道的,他又重新拟了两道题,请皇上决断。
考题念罢,众士子落座答题,这种时候,朱木匠是坐不住的,站起身来,说道:“岳爱卿,随朕去养心殿。”
皇上一动,马上有太监大声喊道:“摆驾养心殿。”
“臣遵旨。”岳肃答应一声,向前走去,没走两步,突然眼睛一亮。
一个似曾相识的面庞出现在他的眼前。复试的座次是按照会试排名分的,左手第一个位置,是会元的,眼前的这位会元,岳肃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因为是皇帝要走,岳肃不敢耽搁,匆匆一瞥,便和他擦肩而过,随着朱木匠前往养心殿。一路上,岳肃都在回忆这个人,想了半天,终于记了起来,那天自己去翡翠阁,进门时好像碰到过他。
岳肃知道,那是会元的位置,现在已经开考,总不能当即讨旨革了他的功名吧,这样实在影响太大。心中打定主意,等考试快要结束的时候,定要拉着皇帝回来,看看那人的卷子,品定一番才识如何,再做最后决定。毕竟以杨奕山的笔力今科都名落孙山,这人能高中会元,才华肯定要远胜杨奕山,单单因为此事就革掉功名,实在是朝廷的一大损失。
坐在会元位置上的,当然是裴英杰,他看到岳肃的时候,也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但实在是想不起来。毕竟时隔四年,岳肃现在官居三品,气质上和以前已完全不同,他如何能想得到,这就是当年让自己当了冤大头的家伙。
想不起来,裴英杰也无暇去细想,再怎么说考试才是最重要的。看到考题,裴英杰这次又傻了眼。“怎么搞的,上次被那个半仙耍了,这回又被那个太监耍了,这考题根本就不一样么!”
裴英杰的父亲是武将,不受文官集团的待见,所以不算是楚党,东林党也不会看上这种人,所以这小子属于无党派人士。就因为如此,才被斩龙帮选中,请到翡翠阁。他在翡翠阁的境遇,和岳肃完全一样,得到了复试的考题。他当然不会把这事外泄,反而觉得自己的运气真好,会试时稀里糊涂地拿了会元,眼下还有人主动送复试的考题。
得到考题的裴英杰,马上花钱请人做了一份,因为一般复试很简单,只要求写三百到一千字的策论,这家伙有了答案,是蒙头苦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两份考题的答案给背下来。只等这次蒙混过关。至于说翡翠阁为查封的事,他也有耳闻,怎奈病急乱投医,不由得他不信考题是真。
别看岳肃水平有限,这家伙的水平还赶不上岳肃,起码岳肃的秀才是自己考的,裴英杰的秀才根本是买的。没有办法,裴英杰一咬牙,干脆还像会试那样,按照手里有的答案写。上次都能给个会元,这次也差不了多少。于是,这家伙又按照自己背的答案开始作答。横竖也不能交白卷啊。
另一头,岳肃陪皇上来到养心殿,前几天岳肃给皇帝设计了一种组合床,既美观又考究,不仅轻便,而且还特别舒适,朱木匠正忙于最后的环节。
该干活的时候,岳肃也不说话,只是闷头陪皇帝干活,等到皇帝干累了,休息的时候,岳肃就讲一些有趣的故事给皇帝听。他讲的故事,大多来自一些古装电视剧。说了段故事,岳肃又道:“陛下,现在时候已经不早,复试快到交卷的时候了,臣也是科举出身,很想去看看今科士子的卷子,从中得以借鉴。尤其听闻今科会元才高八斗,实在是想见识一下他的文章。”
“爱卿不仅忠于国事,还文武双全,真是难得。你既然有这番心思,那也好,朕陪你去瞧瞧就是。不过去这一趟,也要耽误朕不少功夫,等下完事,你不仅要陪朕用午膳,还得再留下陪朕两个时辰。”朱木匠倒也有趣,竟然和臣子讨价还价。
“谢主隆恩,朕遵旨就是。”
当下,两个人说说笑笑地走出养心殿,摆驾建极殿。叶向高、王体乾这帮人,本以为皇帝走了,就不能再回来,谁想到快交卷的时候,竟和岳肃又返回来了。
皇帝居中高坐,岳肃仍站在下手,不一会,有太监大声喊道:“时间到,全体贡士停笔,开始收卷。”
朝廷有规定,只要到时间,必须停笔。所有考生放下笔来,坐的整整齐齐,有专门负责收卷的太监,挨张桌子收卷。这时,朱木匠突然说道:“来人啊,将今科会元的卷子,拿给岳爱卿过过目。”
什么?先给顺天府过目?殿上众臣一个个都傻了眼。按照朝廷体制,考生的卷子在封名之前,除了皇帝有权利先看之外,其他的大臣,只有等封名之后,卷子的顺序打乱,才能观看。而且还得是内阁负责阅卷的大学士,从来没听说,给顺天府尹先看卷的。不少人心中都在嘀咕,让你上殿,已经算是破例,怎么还让先看卷子。
诸臣中终究还是有敢说话的,内阁大学士史继偕第一个站了出来,“陛下,朝廷体制,封名之前,考卷是不准给在场考官看的。”
“岳肃也不是考官,批卷子是你们的事,他看看又有何妨。大殿之上,是朕说的算,还是你说的算。”朱木匠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
史继偕被皇上这一句话就给顶了回去,这岳肃倒也确实不是负责批卷的。说话间,有小太监已经取过裴英杰的卷子,见皇帝如此说,他哪敢违拗,连忙呈给岳肃。
岳肃倒是真想看看这位会元公的才学,可当他一看到裴英杰的卷子,登时大吃一惊。眼睛差点没从眼眶掉出来。这小子答的都是些什么呀?
这科的考题是“视远惟明,听德惟聪”。可卷子上的答案,明摆着是答非所问,驴唇不对马嘴,而且字迹也潦草的不像样子,岳肃都有点纳闷,这家伙是怎么考上会元的。
让岳肃更为吃惊的是,裴英杰所做的答案,分明是作废的那道考题——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
“考题明明已经换了,这厮也不是不知道,怎么还这么作答,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他根本就是一点墨水也没有?”
想到这,岳肃抬起头来,看向裴英杰,裴英杰此刻也转头看向岳肃,心中七上八下,生怕出事。
过了良久,岳肃出列说道:“陛下,臣才疏学浅,实在看不明白今科会元的作答,想请叶首辅一观。”
叶向高一听这话,心中难免犯嘀咕,不明白岳肃是何居心。再怎么说,你岳肃也是科举出身,难道还看不出考生是怎么作答的吗?
朱由校倒是微微一笑,说道:“怎么了,不会是这考生答得太过高深,令岳爱卿都看不懂吧。也好,叶爱卿,您博览群书,就帮岳爱卿斟酌一下。如果这考生是奇才,朕现在就点了他的状元也无妨。”
“点状元!”裴英杰一听这话,好悬没激动的昏过去。老天爷不会这么照顾吧。
叶向高沉着脸,从岳肃手里接过卷子,原本心里还在琢磨岳肃的用心,可当瞧了一眼上面的答题,反应和岳肃是一模一样。
裴英杰的一笔字实在不敢恭维,答案和考题也是风马牛不相及,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难道这考生吃错药了?
不过叶向高也很快反应过来,裴英杰的答案,分明是作废那道考题的答案。别人或许不知道原先考题是什么,但题是他出的,如何不知。他心中暗道:“我说皇上怎么让岳肃看这小子的考题,原来是早就知道其中另有端倪,所以才演的这一出。只是这厮,是怎么考上会元的?孙慎行一向谨慎,总不至于为了银子,断送自己的一世英名吧?他是今科主考,要说一点关系也没有吧,谁会相信,毕竟点会元,必须得他点头。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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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维修交泰殿
田尔耕,魏忠贤义子,现东厂提刑千户,为人狡黠阴毒,最早依附魏忠贤,有大儿田尔耕之称。魏忠贤原打算过两年整倒骆思恭后,提拔他为锦衣卫指挥使,怎奈事发突然,田尔耕资历不够,才提拔了客印月之子侯国兴。
“尔耕,你做事就是稳妥,从不让为父失望。快,进来坐。”魏忠贤冲门外的田尔耕微笑地招了招手。
“是,义父。”田尔耕走到侯国兴下手坐下,拱手道:“邹佳仁现在境况我已经查出来了。”
“邹佳仁在去年调任河南布政使,为官倒还算正直,十分精明,治理地方上有些政绩,虽然也贪污受贿,倒不落什么把柄。只是虎父犬子,他有个不争气的儿子,典型的纨绔子弟,每日游手好闲,给邹佳仁惹了不少麻烦,不过都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现在京察,他是齐党骨干,虽说布政使不在京察范围之内,但手下的门生、亲信在这次京察里,估计要折损不少。至于那个岳肃,确实是邹佳仁的门生,他主考乡试时的解元。”田尔耕说道。
“很好。”魏忠贤点点头,说道:“眼下对我们来说,岳肃的事还是次要的,当务之急是争到礼部尚书这个实缺。其次,是今年的京察,**星主持京察,肯定是要向齐楚浙三党下手的,到时肯定有大批的官员落马。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凡是东林党整倒的官员,我们一定要拉,将他们收为己用,壮大我们的势力。这样,我们才能有和东林党对抗的资本,等消灭了东林党,咱们再下手对付岳肃也不迟。邹佳仁这条线,咱们先放着,以后一定能用得上,不管是扳倒岳肃,还是招揽岳肃,都要着落在他身上。”
“这样,我先叫人安排酒菜,你们在此聚一聚,我进趟宫,很快回来。”说完,魏忠贤站起身来。不管怎么说,也要抢到东林党前头,把礼部尚书的事安排好。
一月后,新任礼部尚书的人选终于敲定,由顾秉谦充任,魏忠贤在这一回合取得了胜利。京察也忙的如火如荼,东林党人因为在争夺礼部尚书的事上落败,于是在铲除异己上,更是变本加厉,像是想一股脑地把非我同志,全部赶尽杀绝。
这些事当然跟岳肃无关,他现在的首要之务,是忙活会试。岳肃命人将重新会试的消息,快马传递四方,打算将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播到那些已经离京的举子耳中。
好在他的速度够快,而那些落榜举子的行路速度过慢,不少人听闻这个消息后,是欢欣鼓舞,立即调头返回京师。不到一月的时间,竟然有八成的举子返了回来,,再次到贡院标明挂号。
一切安排妥当,会试重新开考,岳肃搬进贡院,开始紧张的忙碌起来。内阁替岳肃找了两名副主考,也是因为岳肃的品级关系,并没有安排侍郎级别的官员辅助。选得这两位仁兄,一个是杨涟,一个是礼部员外郎顾大章。他俩都是东林党人,让他们去的目的,无非是监督岳肃,从中挑岳肃的过失。
不过岳肃是行得正坐得端,主持会试时,一板一眼不说,还亲历亲为,十分的勤快。因为如此,杨涟对岳肃产生的好感,时常聊聊天,说说话。二人都是湖广人,闲谈之下,杨涟回忆起一桩陈年旧事,那便是当年赶考路过岳肃家乡云梦县时,曾因避雨暂宿在岳肃家中。而那天正好是岳肃出生的日子,岳肃的父亲请杨涟帮忙取名字,赶巧当时空中响起一个惊雷,杨涟便给取了岳肃表字秉严这个名字。
谈过此事,二人颇感造化,言语间又亲切许多,渐渐成为朋友。对于岳肃的为人,杨涟还是很欣赏的,除了岳肃并非东林党外,一切都对得起他当初起的这个名字。
会试终于结束,一榜下来,杨奕山实至名归,高中会元,准备几日后的殿试。而在殿试之前,凡是取上的考生,皆要到岳肃府上行谢师礼。
学生前去谢师,难免要带上礼物,尤其还是在会试高中,心情大好的情况下,礼物自然要厚的多。要知道,这里有不少举子都是上次落榜,这次重考上来的,能够得到如此机会,全靠岳肃所赐,不多买些礼物孝敬,实在太说不过去。有那家境贫寒的,也几乎是倾尽囊中所有。
不过岳肃这个座师却与众不同,门口专门派人检查礼物,凡是贵重的,一概不收,只准人进去。这一来,岳肃的名声更甚,以至还招来不少小贩跑到门前,贩卖那瓜果梨桃,鸡鸭鹅鱼。那买卖还是相当的不错,不少士子收回金玉之物,争相购买。
转眼殿试的日子到来,岳肃身为会试主考,自然要到场。复试下来,这次绝无滥竽充数,所有贡士全部通过。不过到了殿试,这次批卷就没有岳肃什么事了,一概由内阁把准,挑出前十名的卷子,交由皇上排定名次,朱由校也没什么水平,胡乱定了名次,反正前十名的实力都差不了多少。
殿试放榜,岳肃原本以为杨奕山即便不是一甲前三,也起码应该是二甲前茅,混个庶吉士绝没有问题。哪曾想,竟然才给了个二甲倒数第一名。这个成绩,简直令人大跌眼镜。
可说其中有诈,岳肃倒还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姓名封盖,几位大学士轮流阅卷,批完之后,先行排了名次,再交由国子监开名、发榜。一切手续,都十分严格,谁也不敢从中作假。而且卷子交由国子监后,还要专门给监生们讲读,大家都不是傻子,写的好坏,谁都能看出来。
不过,揣着心中的好奇,岳肃还特地跑了一趟国子监,寻问杨奕山的卷子差在哪里。殿试考的是策论,国子监的监丞告诉岳肃,这张卷子能取上进士,完全是看在这篇文章逻辑严密,论据充分,辞藻华丽,书法优美,才予以考虑,否则的话,都应该打入三甲处理。
原因很简单,是考生偏离了圣人之道。
在明朝中后期,士林学派众多,但主要以程朱理学和王派心学两大流派为主体。程朱理学主张“存天理,灭人欲”扼杀人性,并以此解释“圣人之道”,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客观唯心主义学派。而王派心学则是从批判程朱理学发展起来的,但为了迎合当时的科举制度,不能从正面批判,只能迂回修正。正好,杨奕山就是一位王派传人,他的文章再好,也无法取得坚持程朱理学大学士们的认可,被排位倒数第一,也无可厚非。可以说,真的将他的卷子作废,也是挑不出半点毛病的。
类似这种不第才子,在明朝是大把大把的,其中最最有名的,当属明朝三大才子之一的徐渭。他便是王门弟子在当时吃不开的代表。
岳肃无奈回到府衙,他明白,现在大局已定,杨奕山只能接受现实,坐等吏部安排。仍然住在岳肃府上的杨奕山似乎一点不知愁,二甲倒数第一了,还能跟金蝉等人谈笑风生,把酒言欢。看到岳肃回来,更是表示不愿为官,想要留在顺天府给岳肃当幕宾,跟众兄弟们在一起。
岳肃见他态度诚恳,便欣然接纳,留他在府里当了幕僚。
一晃眼,春去夏来,今年的夏天,雨水很多,倒是个好年景。皇后张嫣的肚子越来越大,因为有两个心腹侍女服侍,客印月始终没有得逞。这一天,岳肃散朝之后,仍陪皇上到养心殿,现在朱木匠开始研究的是一项大工程,西方城堡。
这是岳肃给朱木匠设计的,西方哥特式建筑风格,木匠皇帝还是第一次见到,感觉新奇无比。打算先用木头制作出城堡模型,日后有机会,再在紫禁城里建筑一个,来个中西合璧。
一直忙活到正午,两人对桌用饭,只听朱由校说道:“现在皇后的肚子越来越大,再过几月便能诞下龙子,真甚是高兴呀。尤其百官言奏,今年风调雨顺,想来更是吉兆。为此,朕前些天特降旨重新维修交泰殿,以便明年皇后生辰时使用。对了爱卿,你的主意多,帮朕想想,看看能不能设计出点新花样来,届时给皇后一个惊喜。”
“臣自当竭尽所能。只是,臣不知现在的交泰殿是何模样,怕闭门造车,到时不伦不类。”岳肃微笑地答道。
“这事好办,现在工部已经派人施工,你我到现场去瞧瞧便是。”朱由校满意地说道。
朱木匠之所以对岳肃满意,原因很简单,因为当初在让户部拨款重修交泰殿时,内阁坚决反对,闹出了很大的不愉快,几经周折,才从户部弄出银子来。而自己的亲信大臣岳肃,对于他重新修宫殿,非但没提出反对,还当即表示愿意帮忙,他怎能不高兴。
二人用过午饭,朱由校带着岳肃前往交泰殿。交泰殿是在乾清宫与坤宁宫之间,有天地交合、康泰美满之意。它是内廷后三宫之一,规模自然宏大,其修饰词语,这里便不多说。
进了院子,一声“皇上驾到”,交泰殿周围的太监、工匠立即跪下磕头。朱由校对他们摆了摆手,让他们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刘名果与几名随从太监,则是不远不近地站在后面。
朱由校指向交泰殿,说道:“爱卿,你看这大殿要如何改造一番,能够显出新意呢?”
岳肃仔细地瞧了瞧,说道:“陛下,不知可否把施工维修的图纸给臣看一看。臣也好从中点缀。”
由校点点头,喊道:“刘名果,你过去问问,他们谁的手里有图纸,取来给岳大人过目。”
“是。”
刘名果小跑过去,他认识太监的服色,找了名监工太监,寻问谁有图纸。在交泰殿管理施工的分别是工部的一名主事,以及内官监的一名监工太监。这名监工太监的手中,正好有图纸。
皇上想看,他怎敢不给,连忙交到刘名果的手里。刘名果快步跑回,呈给朱木匠,由朱木匠交给岳肃。岳肃接过图纸一瞧,上面也没有什么要改建的地方,只是重新补漆,以及更换门窗,有腐烂之处,换些木料。
不过皇家宫殿不比民居,需要雕刻、打磨的地方特别多。岳肃一时也没想出该在何处加些创意,而是顺口说了句,“陛下,这工程怎么说,也得一万两银子吧。”
“一万两!连个零头都不够。”朱木匠嘟囔道:“内官监和工部的报价是十八万两,朕让他们从简,最后还定了个十五万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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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连朕的银子都敢贪
“从简还十五万两!”
这下轮到岳肃崩溃了,他的一双眸子张的老大,差点掉出来,砸到手中的图纸之上。
他紧紧地盯着图纸,更加仔细地观瞧,看了老半天,才冒出一句话来,“这也没看什么活呀,怎么要用这么多银子?”
“就因为没干什么活,才这么两个钱呢。要是好好翻修的话,起码也要三十万两。”朱由校煞有其事地说道。
不会吧!这跟抢钱有什么区别呀。
不过岳肃很快反应过来,这摆明是工部和内官监合伙欺骗皇上,从中中饱私囊。岳肃不动声色,说道:“陛下,这工程有点贵了。”
“哦?爱卿为何这么说?”朱由校对岳肃可是极度新任的,料想不会骗自己。
“若是只干这些,有一万两足矣,而且还是绝不会次于他们维修的效果。”岳肃信誓旦旦地说道。
“爱卿没有骗朕,一万两就够了。”
一万两和十五万两的差距,实在太大,大到连朱由校都不禁把眼睛睁得老大,紧紧盯着岳肃。
岳肃露出笑容,说道:“陛下如不信,可让人将施工造价账册取来给臣观瞧,到时臣再一一说给陛下听。”
“好!”朱由校大声说道:“刘名果,去内官监传旨,让尤善把交泰殿施工造价账册给朕送来!”
“奴婢遵旨。”
刘名果答应一声,匆匆跑到内官监值房传旨。
内官监主管皇家营造、庆典,是个极有油水的衙门,内官监的掌印太监尤善,也是魏忠贤的亲信。刘名果到了内官监值房,把皇上的旨意一宣布,尤善连忙取来账册,跟着刘名果前往交泰殿。这家伙心中是七上八下,不知是哪里出了漏洞,少不得向刘名果打听。
刘名果何等精明,只说一半的话,说皇上今天心血来潮,到交泰殿去看施工进度,至于为什么要看账册,实在是不清楚。
赶到交泰殿,尤善先是给皇上请安,然后恭恭敬敬地将账册呈上。朱木匠让岳肃取过观看,岳肃接过后,翻开打眼一瞧,已经明白端倪。丫的,实在太敢忽悠了,单单一根门槛,都敢给皇上报价七十两。
一扇窗户,最少的报价三百两,最高的报价六百两;一扇门,最少的报价一千两,如最贵的外门,都达到五千两。
这是来抢皇帝的钱吧。
岳肃冷冷一笑,说道:“陛下,这上面写着,门槛造价一根七十两,臣很想知道,这七十两是怎么花费掉的。”
“尤善,你告诉岳爱卿。”朱由校淡淡地说道。
“臣遵旨。”尤善嘴里这么说,心里直发抖,岳肃是什么样的人,他已有耳闻,深知厉害。然事到临头,总不能不回答,只能硬着头皮说道:“这门槛是上等楠木,而且是从四川运送来的,光购买的价格和运送的费用,加上工费,自然是七十两。”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用点楠木,难道说地方上还敢收陛下的银子不曾?”岳肃淡笑地问道。
一听这话,朱由校也是眼睛一亮,说道:“对呀,朕用楠木还需要花银子吗?”
“这……”尤善眼珠一转,说道:“陛下用楠木,当然不用给地方上银子。主要是砍伐的费用和运送的费用。”
“那要是这样的话,砍伐和运送需要花费多少银子呢?本府从贵州入京,雇骡车而来,一行十几人,因为沿途住驿站,没有花费多少。不过我也有算过,如果正常花费用度的话,百两银子也差不多。从四川运送木料进京,有七八千两银子,想来也够了。不知公公花费了多少。”岳肃说着,继续翻阅账簿。账簿后面,对银子的使用,都有记载,见尤善吞吞吐吐半天没有回答,岳肃便替他说道:“尤公公,够买木料花费四万两银子,运送费用是三万两,油漆、胶之类的费用是三万两,工费是五万两。啧啧,本府现在真想问问尤公公,你上面所记载的购买木料的四万两,是否就是雇人砍伐的费用呀?如果是的话,那我倒想再问问尤公公,您这次到底给陛下砍了多少木料运回来修交泰殿。”
“这……这……”尤善被岳肃问的是张口结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这什么这,还不给朕如实说来!”朱由校可聪明的很,看到尤善这模样,他已经明白了大概。登时厉声问道。
“陛下…….”尤善被朱由校这一嗓子,吓得直接跪倒在地,“奴婢……奴婢也、也不知道,这账目都是工部送来的……”
这家伙实在招架不住了,他知道,要是敢说是自己做的,脑袋非搬家不可,只能把事情推给工部。其实这预算,倒也真不是尤善一个人做的,是内官监和工部一起报价,毕竟有钱得大家赚。
“刘名果,你现在就去,把冯权给朕喊来!”作为皇帝,自然是痛恨别人瞒着他,就连魏忠贤每日帮他批奏折,朱木匠都会叮嘱一句,让魏公公小心点,不要糊弄他。
“奴婢遵旨。”刘名果听出皇上语气不善,连忙外出传旨。
从皇宫到工部衙门,路程不近,过了好半天,才把冯权带来。这冯权也是机灵的很,一路少不得千方百计的打听,刘名果也不能一点不说,只告诉他皇上正在查施工的账目。这多少也是给彼此留有余地。
刚进紫禁城,迎面有小太监跑来截住冯权,刘名果认识这小太监,知道是司礼监魏公公的人。小太监给刘名果和冯权请了个安,然后给冯权丢了个眼色,冯权马上会意,跟着小太监走到一边。
“冯大人,是督公让我到这里迎你的。交泰殿那边的事,督公现在都知道了,又是岳肃惹出来的。督公让我传话,让您一定要小心回话,关于工程造价的事,全都推给营缮司员外郎陈炯,督公现在已经派人去跟陈炯打招呼了,到时会让他全扛下来。”小太监在冯权耳边小声说道。
“替我转告督公,大恩大德,小人没齿难忘。”冯权说完,取出一锭银子,塞进小太监的手里。随后,才跟着刘名果前往交泰殿。
到了交泰殿,冯权先是给皇上请安,随后便听朱木匠问道:“维修交泰殿的账册是工部报给内官监的?”
“回陛下,是工部营缮司员外郎陈炯拟的,然后送呈内官监。”冯权镇定地说道。
朱由校扭头看向岳肃,说道:“岳爱卿,你有什么问的。”别看朱木匠干木匠活拿手,但关于这种大工程的事,还不是很精通。如何问话,只能交给岳肃。
岳肃明白皇上的意思,随即问道:“冯尚书,工程造价是谁拟的倒不要紧,只是不知道拟完之后,是否要交给尚书大人审核呢?”
“这个……自然要本官审核。”冯权笑呵呵地说道。
“那冯尚书就没有发现什么地方不妥吗?”岳肃再次问道。
“不妥之处自是有的,本官也觉得造价较高。只是陈炯拿以往的内宫工程造价做比对,还减少了三万两,所以我便签字,让他送交内官监。”冯权谨记魏公公的教导,绝不能揽到自己头上。
“工程造价何止是高,冯大人,下官很想知道,这修缮交泰殿,一共需要多少根木料。”岳肃淡淡地说道。
“账册上面好像写了,岳大人自己看不就行了。”冯权说道。
岳肃刚刚已经将账册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这上边的内容,简直是胡说八道。岳肃露出笑容,说道:“冯大人身为工部尚书,总不会连修个交泰殿大约需要多少木料都不清楚吧。账簿上写明,一共购买了二百根楠木,一根作价二百两,含砍伐工费。冯大人觉得如何?”
“这个价格……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冯权小声地说道。
“价格是没有问题,但问题在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宫里用点木料,还需要花钱购买吗?我在贵州时听说,西南诸省山上紫檀、香樟、楠木等贵重树种,凡是直径超过尺半以上,都不许民间私自砍伐,属于皇家专用。我真想问问,是谁不要命了,敢收陛下这个钱?还有,二百两一根楠木得有多粗,一次买了二百根,别说是维修交泰殿了,就算再盖一座交泰殿,应该也足够了。这点道理,难道冯大人不懂吗?就连这个报价,冯大人都敢签字,真是…….呵呵……”说到最后,岳肃只是冷冷一笑。不过他的意思,任谁都能猜出来。
“我……”冯权又被岳肃塞得无话可说,不过他的反应倒是够快,连忙给皇上跪下,磕头道:“陛下,臣糊涂呀。只因最近公务太忙,审核报价时,没有详加审核,才让陈炯钻了空子,还望陛下明察。”
是呀,这帐做的水分也太大了,明白人一眼就能看出破绽,还有什么可解释的。能减少自己的罪名,先保住脑袋,才是真格的。
“你糊涂!你的一句糊涂就完了吗?”朱由校听的明白,现在已是愤怒到极点,抬腿一脚,将冯权踹翻在地,喝道:“你们现在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连朕的银子都敢贪墨!传朕旨意,冯权、尤善、陈炯全部革职,交东厂严办。告诉魏忠贤,今天天黑之前,就得把朕的十五万两银子给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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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御用工程队
押走了冯权、尤善,朱木匠的心情还很是不爽,在交泰殿瞧了两眼,也无心在搞什么花样设计,带着岳肃返回养心殿。
朱木匠并不是个城府深的皇帝,喜怒形于色,岳肃看到皇上心情不佳,心中盘算起来,怎样能让心情好转,又能有效的禁止此类事情发生。
朝中贪官众多,这是不争的事实,想要肃清这种风气,并不是岳肃一个人能做到的。工部连给皇上修宫殿的钱都敢贪墨,更别说其他工程,要怎样抑制这种事情发生呢?
杀,虽然是个办法,但不一定能儆百,历朝历代都有无数贪官落马,可依然有无数的后继者涌出。特别是工部这种地方,油水大得很,凡是在这个衙门当官的,不贪才出鬼了。
岳肃沉思很久,终于想到一个法子,可能不一定会有效,却也可以让皇上知道,这工部的油水有多少。
回到养心殿,朱木匠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脸上一脸怒气,重重地一拍桌子,恨恨地道:“这帮家伙,简直是反了,竟敢骗到朕的头上!”
养心殿里只要岳肃和朱由校二人,岳肃忙躬身说道:“陛下不要发怒,臣刚刚突然有所感悟,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好事?”朱由校一愣,看向岳肃,说道:“爱卿,他们连朕都敢骗,你为什么还说是好事呢?”
“启禀陛下,起码这让陛下看清楚了修缮宫殿所需要的真正费用。日后再有这类事,皇上就不会再被奸人蒙蔽了。”岳肃微笑地说道。
“说的有理,日后我看谁还敢在这事上打朕的主意,欺骗朕。”随即,朱由校又犯难起来,“爱卿,那你说重修一番交泰殿到底需要多少银子呢?下边这帮人,朕是没有几个敢相信的了,上次是开科取士,这次又是给朕修宫殿,他们件件都敢骗朕,要不是有爱卿在,怕是朕此刻还被蒙在鼓里。办了冯权,难保接任者不会接着骗朕。”
“陛下,臣倒是想到一个法子,能让陛下看清,修缮交泰殿到底需要多少银子。”岳肃笑呵呵地道。
“哦?”朱由校眼睛一亮,说道:“爱卿快说。”
“现在工料已经齐备,陛下何不亲自督工修缮。不过陛下日理万机,怕是没有那个时间,不过可选一心腹之人,全权负责此事。从头到尾,将施工之事全部记录,工程所需,一概记录到账。一个工程下来,便能了如指掌。臣甚至认为,陛下完全可以成立一个专门为皇上修盖宫殿的工程队。”岳肃慢条斯理地说道。
朱由校连连点头,说道:“有道理。对了爱卿,你最后说的那个为朕修盖宫殿的工程队是什么意思?”
“陛下您想,紫禁城这么大,每隔几年,就要有宫殿需要修缮,偶尔陛下还要建一两座宫殿。还有,陛下您的子女,将来长大,难免要在紫禁城外开府,王府也好,驸马府也好,都是皇家工程,所费颇大。这些要是由工部来做,不知又要从中贪墨多少。可要是由皇上您自己来做,户部拨下银子,由工部转手,交到皇上的手里,再由陛下自己的工程队来做,就不会再有今天的事情发生。当然,管理这工程队的人,要是陛下您最信任的人。而且北京城内大小衙门,每年都有上报修缮的,若遇预算较大的,陛下也可以揽过来,由自己的人来做,这也算是陛下对臣子的一种褒奖。自然,工程费用如有结余,都可以算作内帑,充入陛下的内库。如此一来,干过几个工程,陛下就会对此道了如指掌,再没有人能蒙骗了陛下。”
“嗯。说的有道理。”朱由校点点头,随即又冒出一个想法来,说道:“一旦由朕来做,工部要是不像以前那样预算,给朕用的银子很少可怎么办?”
朱由校倒是一肚子小聪明,马上想到这一节。
岳肃笑呵呵地道:“这样一来,岂不是更好。好似这次修缮交泰殿,如果只给陛下一万两银子的预算,那么北京城内各大衙门日后上报修缮费用,如果敢超过陛下的费用,那陛下完全可以不准。陛下皇宫里修缮才用了一万两,他们的衙门难道还比皇宫精贵。要是能这样,国库一年会节省很多银子,国库充盈,我大明才能更加强盛。”
“嗯……”朱由校再次点头,说道:“你的法子很好,朕准了,就这么办,过几天便筹备工程队的事。有了这个工程队,你给朕的那个新型宫殿建筑,等朕做出模型,再让他们建一个真的宫殿。不过,你说谁来负责主管这个工程队好呢。要不然由你兼管吧。”
“臣遵旨。”岳肃躬身一礼,又道:“陛下,光由臣一人来管,未必能有那么多时间全程照看,而且难免会有朝臣非议。臣以为,陛下是否能在宫内选一名公公,负责监督,协助臣一起管理。”
“爱卿,你是朕最信任的人,交给你,朕有什么不放心的。你不要多虑,好好为朕做事就好。”朱由校微笑地道。
朱木匠虽然这么说,岳肃却不能就此答应,连忙说道:“陛下,臣绝不敢一人领此差事,还望陛下派监督太监。”
岳肃心中有数,这种有油水的差事,绝不能由自己一人全担,必须要有监督太监,否则还不得被言官参死。三人成虎,这个道理他是懂的。
见岳肃说的坚决,朱由校点点头,说道:“那好吧,你看由谁做这个监督太监比较好呢?”
“全由陛下定夺。”岳肃躬身说道。
“这个……”朱由校想了一下,说道:“那就让刘名果兼任这个监督太监吧。朕明天就传旨,成立这个工程队,让你召集工匠。工部的工匠和六品以下的官员,你可以任意抽调。只是……”
朱由校顿了顿,最后才道:“爱卿,你说给这个工程队起个什么名字比较好呢?”
岳肃思量一下,说道:“臣以为,要御用工程队就行。”
“好,就叫御用工程队!”
岳肃又陪着朱木匠说了会话,便离开养心殿,在他走后不久,魏忠贤就来了。魏公公的办事效率不是一般的高,连那十五万两银子,都一起抬了过来。
“老奴参见陛下。”一进养心殿,魏忠贤先是躬身给皇帝请安。
朱木匠点点头,说道:“魏卿,事情办的怎么样?”
“回陛下,银子已经追回来了,老奴让人抬到殿外。陛下您看,是送入内库,还是……”魏忠贤还是了解皇上心思的,说到这,抬眼看向皇上。
“按你说的,先送进内库吧。冯权几个审的怎么样呀?”朱由校颇为满意地说道。
“他们三个已经如实招了。这事,冯权和尤善并不知情,全是受陈炯的蒙蔽。他们两个现在懊悔不已,深感有负君恩,祈求皇上从轻发落,日后一定兢兢业业,忠于职守,再不敢有下次。”魏忠贤小心地说道。
“这两个家伙,实在太不成样子,这点小事都不能为朕分忧,大事怎能指望的上,要不是岳爱卿火眼金睛,朕这次都要被蒙在鼓里。魏卿,你说该如何处置他们?”朱由校马上由和颜悦色转为面沉如水。
“陛下,冯权最近事务确实太忙,一时疏忽,才被奸人蒙蔽。不过在任上多有建树,功劳还是有的,要是就因此事,便被革职,实在是朝廷的损失。老奴以为,不如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从轻发落,以观后效。至于尤善,他原本是尚膳监的,去年才被提拔到内官监,尚未接手过这等工程,一时不查,也情有可原。要是陛下能给他个机会,他定会感激涕零,绝不敢再有下次。陈炯么,他罪大恶极,不论如何惩治,都不为过。”魏忠贤一边看着皇上的脸色,一边小心翼翼地说道。
“照你这么说,冯权还是可用之才了。”朱由校淡淡地说道。
“是,陛下。”魏忠贤点头答道。
“那便降职留用吧。内官监那边,再选个经验老到的,尤善以前做什么,就让他继续做什么。至于陈炯,杀了。”在朱木匠心中,有四个最为信任的人,魏忠贤就是其中之一,对于他的建议,大多都会采纳。说到这,朱木匠又说道:“对了,你明天代朕拟道旨意,成立一个御用工程队,由岳肃兼管,刘名果监督。”
“臣遵旨。”魏忠贤见皇上饶过冯权,心中委实松了口气,但听了后面的话,不禁纳闷起来,实在是第一次听说御用工程队这个词。
当下,他小心地问道:“陛下,不知您所说的御用工程队是做什么的?”
“这是岳爱卿提的建议……”朱木匠也不隐瞒,随即将御用工程队的作用,讲给魏忠贤听。
魏忠贤何等聪明,只听了一半,便明白其中意思,这是岳肃要让皇上了解工程的底细,实际价格。等皇帝知道了这些,以后工部想要捞银子,那可就困难了。
不过魏忠贤就是魏忠贤,处变而不惊,他不会像那些士大夫一样,去拂皇上的意思,即便对自己没有好处,他也不会违背,他知道,自己想要生存,想要达到权利的顶峰,就必须有这个人给自己撑腰,否则那些大臣们弄死自己会像踩死一只蚂蚁般容易。
所以,皇上的意思,他从来不会违背,只听魏忠贤笑呵呵地说道:“陛下,您的这个决定实在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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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李忠的请求
对于成立御用工程队的这个名目,魏忠贤马上表示赞成。他嘴上这么说,心中却在冷笑。“岳肃呀岳肃,你这么做,虽然对我略有影响,不过也算不了什么。北京城里一年到头也有多少工程,工部真正捞钱的大头,那是在外面,全国的工程都是由工部核准,难道你这小小的工程队,还能把全国的工程给揽了。不过,北京城里指着修衙门捞钱的大有人在,你把他们全给得罪了,我看你日后还怎么混?”
离开养心殿,魏忠贤就按照皇上的意思拟旨,从轻处罚冯权到没有引起什么波动,而成立什么御用工程队,倒着实令群臣哗然。内阁立即表示反对,虽说找不到什么好的借口,但仍以没有先例为由,给退了回去。
明朝一向是主张皇上与士大夫共同治理天下,皇上的旨意,如果内阁不同意,完全可以不执行,这叫封回。
魏忠贤当然最喜欢看到这种情况,内阁有东林党掌控,你们越惹得皇上不开心,那就越好。朱由校当然很不高兴,在心中狠狠地给这帮老家伙记上一笔。你们不是不奉旨么,行,老子下中旨。
中旨指的是不经过内阁,直接由皇帝下达的圣旨。在效果上虽然也一样,但在权威性上还是稍差一点。尤其是皇上下中旨提拔的官员,基本上都被别人看不起。
岳肃领了中旨,便开始着手组织御用工程队,不仅现在在交泰殿干活的工匠全部征调,而且还在民间征调好的工匠。
御用工程队这个名头,当真够响亮,不少工匠都慕名而来,而岳肃经过选拔后,一共编制了五百人。岳肃身为顺天府尹,自然没有太多功夫去管理这些工匠,跟皇上商定一番,最后讨来一个御用工程队千户的头衔,又让厉浩然领着这个职位。
厉浩然一听得了千户官职,那是感激涕零,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这辈子也能当官,而且一当还是这么大的官。当天晚上,就和弟弟一起买了许多酒菜,请大家一起庆祝,席间岳肃少不得督促两句,让他戒骄戒躁,好好办事,不要辜负皇上的信任,万不可贪赃枉法。
厉浩然跟随岳肃,就是因为敬重岳肃的为人,当下也表态,绝不会损公肥私。
第二天,厉浩然走马上任,亲自在交泰殿组织工匠做活,一切费用是能省就省,又按照岳肃的设计,给交泰殿增加了一些新的摆设。一晃两个月过去,维修任务终于完毕,朱木匠现场验收,那是赞不绝口。修完后的大殿,不仅美轮美奂,而且银子也没花费多少,连三千两都没用上。这原因主要是材料已经齐备,花的多是人工费用。要知道,魏忠贤那是将十五万两银子一分不少的还给了皇上,所需材料,纯属于冯权白送的。不过对他来说,哪还敢计较这个,能保住官位,就算烧高香了。
这两个月几乎三天两头就下雨,不过工程那是一点也没耽误。站在交泰殿,朱木匠心情爽朗,先是大赞了岳肃一番,然后说道:“岳爱卿,你不但为朕减少了损失,还替朕赚了银子,朕要赏你。爱卿,你说你想要什么?”
岳肃连忙躬身,说道:“此乃臣应尽的本分,岂敢讨赏。”
“这是哪里话,有功就该赏,满朝上下该尽本分的人多了,可到头来又有几个尽本分的呢。岳爱卿,朕知道你谦逊,知道你忠心,如果你不提的话,朕就直接赏了。”朱由校说到此,提高声音,“刘名果,传朕旨意,从内帑拨银两万两赏赐岳肃。”
两万两!这个数目实在太大,岳肃忙跪倒在地,说道:“陛下,臣无功不敢收禄,还望陛下收回成命。”
“朕说你有功,该赏就该赏,你还敢抗旨不尊么!”朱木匠上前一把将岳肃拉起来。又道:“今天朕高兴,陪朕一起用膳。朕现在觉得,在雕刻木人上的造诣又有进步,咱俩下午再切磋一番。”
皇上既然这么说,岳肃也不敢拒绝,只好谢赏。同皇上吃过午饭,下午又较量起雕刻木人来,一番比试下来,皇上雕的要略微好一些。朱由校满意地一阵大笑,说道:“很好,这次又是平手。对了爱卿,你说这木人要是自己能动该有多好。”
要想木人能动,里面必须要加轴承,这个道理岳肃是懂的,但具体如何制作,他却不知道。当下说道:“陛下,您的想法,臣曾经也考虑过,要是能在木人身体里加上一些机关,应该是可以动的。只是这个机关要怎么做,微臣还没有想明白。”
“原来爱卿也有这个想法,那等过几天,你我一起探讨一番。爱卿,现在交泰殿的工程已经做完了,眼下又没有什么工程,你说让这些工匠们为朕再盖个园子怎么样?上次你给我设计的那个城堡,朕已经把模型做出来了,总想看看建造出来,是个什么样子?”朱由校笑呵呵地说道。
岳肃给朱由校设计的那个西方城堡,是当初在网上见过的白金汉宫,只是印象不是太深刻,便融合了一些东方色彩进去,不过外观倒是美轮美奂。现在朱木匠提及,岳肃说道:“自然可以。”
朱由校点点头,跟着又为难地道:“只是建造这城堡,花费一定不少,户部总说没银子,怕是不能调拨啊。”
皇上想要盖宫殿,倒不是每次都会有大臣反对,主要得看户部有没有钱。这次能拿出十五万两修交泰殿已经很咬牙了,结果盖完之后,剩下的钱,全成为了内帑。马上再让户部掏钱,朱由校也知道不太可能。
户部没钱,岳肃当然也知道,总不能建议皇帝硬逼户部掏银子吧。他沉思片刻,说道:“陛下此言差矣,往年建造王府,虽都是几十万上下,但其中猫腻甚多,要是由御用工程队来做,估计有个零头便足矣。臣以为,陛下完全可以在城内选好位置,然后拨内帑修建,五万至十万两就够。建成之后,陛下先游览一番,小住几日,当无趣之时,可以作价变卖,相信数倍之价,也有人愿意购买。陛下得了银子,就可以再盖第二栋,长此以往,不是银子越来越多,想盖什么样的,就盖什么样的。”
“嗯……”听了这话,朱由校连连点头,说道:“爱卿此言有理,朕盖的园子,估计有的是人想买。就这么定了,朕等下便让刘名果选地方。”
放眼天下,朱木匠想在哪里盖房子,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什么人敢管。只不过皇上盖的房子,那肯定不能跟老百姓凑到一起,选也得选在达官显贵住的富庶地。有那犯官的宅子,拿一套来重新修建,也就完事。
和皇上叙谈一番,吃了晚饭,才返回顺天府。那两万两银子,自然有禁军护送,还帮着搬进家里。
因为今天交泰殿竣工,皇上特别满意,参与工程的管事和工匠,都有一定的赏赐,厉浩然买了好酒好肉回来庆祝,现在已经喝上了,岳肃没什么事,走到后衙,准备和大伙再喝上两杯。
他一到场,气氛马上活跃起来,众弟兄频频举杯,喝的不亦乐乎。酒到酣时,就听李忠起身说道:“大人,属下有一件事想恳求大人。”
“哦?”岳肃一愣,忙道:“大家是自己人,没有什么求不求的,只要我力所能及,一定帮你。”
其他人也是一愣,纷纷看向李忠,不知他有何事相求。
李忠一抱拳,说道:“那李忠先多谢大人。大人您也知道,属下是跑江湖的人,上次因失了镖,无奈进京投奔朋友,结果遇到大人,承蒙收留。两月前,我寻到京中的朋友,我那朋友在京中也开了家镖局,许多往日的兄弟,都到此落脚。不曾想,上个月,镖局接了一趟重镖,押往安徽,谁料走到河南境内,遇到一伙悍匪,货物丢失不说,还死伤惨重,只逃回八个人。现在雇主前来索赔,我那兄弟倾家荡产也不够抵数,只能将地契变卖,才勉强赔上。现在一众弟兄都无处落脚,所以属下想恳请大人收留他们。大人您放心,我那些朋友,都是响当当的汉子,绝非鼠窃狗盗之辈,绝不会给大人惹事。”
“原来就是这点小事。”岳肃呵呵一笑,说道:“这事你找金蝉安排一下就是。这后衙头进的院子也不小,足够大家居住,到时让他们都过来。”
见岳肃马上答应,李忠几人高兴的不得了,一连又敬了岳肃几杯。喝着喝着,岳肃突然想起一事,开口说道:“李忠,记得上次你就说,你以前那猛虎镖局,就是因为在河南失了镖,才无奈关闭的,怎么这次又是河南被劫。河南是中原之地,从未听说盗匪猖獗,不知道你们是在哪里被劫的。”
“说起这事,实在来气,我那次是北上赶到河南,刚进河南境内,在一土岭被劫的。我那兄弟是南下路过河南,也是刚进河南境内,据说是经过一片林子时,遇到劫匪。说来惭愧,我等弟兄久行江湖,竟然都没听过这两伙贼人的来头。我只记得,劫我那厮伙人里,领头的长了张紫脸……”
一听到紫脸,岳肃心头一震,不由得想起当初自己在印江县也遇到过一个紫脸汉子。这个世上,长紫脸的人不多,所以岳肃印象极为深刻,忍不住问道:“那紫脸汉子用的是什么兵器?”
“还记得那厮用的是一口鬼头刀,刀法十分厉害,力气也极大,是个难缠的角色。我和他交过手,也就能打个平手。”李忠如实说道。
“也用的鬼头刀!”岳肃问道:“那你可知道这人的姓名。”
李忠摇摇头,“这个实在不知。”
“那你可听你那兄弟说过,劫他的人是什么来头?”岳肃再次问道。
“据我兄弟说,劫他那个也是个怪人,长得鼻如悬胆、眼似铜铃,面如黄土,尤其是那鼻子,就和牛鼻子没有什么区别。若光看脑袋,还以为是一只老黄牛。”李忠说道。
“没想到,难道这中州之地,会如此不太平,这么多强人横行,当地官府也不管管。”岳肃叹了口气,突然说道:“李忠啊,你说重开一家镖局,需要多少银子。”
“镖局的本钱不大,主要得有落脚的房子,一般来说,一万两应该差不多。”李忠不知岳肃的意思,只是如实回答。
“那本官现在还承担的起,你说本府要是出钱帮你们重开镖局,你们是否愿意继续经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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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黄河决堤
帮忙重开镖局
岳肃这是有他的打算,北京城内鱼龙混杂,查什么案子,光指着顺天府的差役,很难摸清底细。前辈子当警察时,他当过卧底,了解内情,知道许多隐秘的案子,不能单靠警察,还要有线人之流来辅助。
要是帮李忠等人重开镖局,这些人无疑会成为自己的助力,一些棘手的案子,需要明里暗里查访的,有这些人帮忙,定是事半功倍。而且开镖局的好处是一次性投入,以后这帮人都可以自给自足,不需自己操心。李忠是极为讲义气的人,领了自己这个人情,日后找他们帮忙,想来定没有二话。
一听岳肃说要帮忙开镖局,李忠、金蝉等人皆是一愣,谁不知道自家大人清如水、明如镜,别说让他拿一万两银子,怕是想拿出一千两都困难。
岳肃看到众人差异的眼神,笑呵呵地说道:“厉浩然,皇上今天的赏赐,你没跟大家伙说么。”
厉浩然这才反应过来,忙道:“今天皇上高兴的很,不仅赏了我们,还亲自赏了咱家大人两万两银子呢。”这也是厉浩然嘴严,岳肃没吩咐让他说的事,他一般都不会对别人乱讲。
岳肃微笑点头,说道:“现在这两万两银子已经送到府里,李忠呀,在顺天府当差毕竟拘谨,也不知你的兄弟们是否习惯,倘若愿继续开镖局,本府这边明日便将一万两银子提给你。”
“大、大人……”李忠现在惊的是张口结舌,实在想不到岳肃如此仗义,连忙移开座位,跪倒在地,“大人大恩大德,小人实在感激不尽。小人在这里代兄弟们给大人磕头了。”
完,“砰”“砰”“砰”连嗑三个响头。他们都是绿林上的汉子,投身官府,受朝廷约束,实在是无奈之举。其中有的想要去做那打家劫舍的勾当,都被李忠劝了下来,让大家随同自己,一起跟着岳肃。也仗着岳青天现在名声响亮,京师周边,宵小闻之丧胆,大家伙觉得能有些前途,才勉强答应。否则宁死也不会跟六扇门来往。
岳肃忙过去将李忠扶起道:“都是自家兄弟,不必这么客气。你们继续经营镖局,日后本府或许还要麻烦上你们弟兄。”
“大人但有所差,尽管吩咐一声,我等兄弟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李忠那可是一口吐沫一个钉的人,追随岳肃这段时日,岳肃已经品味出来,若不然,也不会轻信于他。
当下,岳肃干脆让李忠把他的那些弟兄们,全都请到府上,又让金蝉、铁虬出去再买些酒菜,重新开席。
李忠也不含糊,很快找来八名汉子,这八人分别叫作孔刃、曹瑜、严柏、华松、辛振、魏环、陶伟、姜舟。他们八人,金蝉、铁虬、殷柱当年常在江湖上跑的汉子,有的曾见过,有的也有耳闻,今日相逢,更是高兴的不得了,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除他们八个外,还有一些趟子手、普通镖师,皆是这些人的子侄、徒弟,李忠并没领来。
孔刃、曹瑜他们已经听说岳肃要出钱帮他们重开镖局,一个个是感激不尽,扬言日后岳肃只要有吩咐,不论是做什么,都绝对从命。岳肃瞧这般人全是如金蝉等人一样,是直爽汉子,心中更是高兴,难免又多喝几杯,讨论起重开镖局之事。
岳肃这边在饮酒,而内阁之内,却是阴云密布。
“现在河南连日大雨,河水上涨,黄河堤坝怀庆段三处决口。十数万灾民涌入开封、郑州等临近府县。河南布政使接连上本,请求朝廷发银赈灾。诸位看,该如何应对。”
花厅之内,叶向高环视一周。若按往常,这等事在内阁开个会也就完事,犯不着拿到家里研究。只是现在,户部的银子实在不多,皇上修交泰殿用了十五万两,前些天辽东催饷,因为坐镇辽东的是东林党人、兵部尚书孙承宗,朝廷就算没钱,叶向高也得想办法逼户部给他凑出来。
眼瞧着河南水灾,原本大好的年景,一下子翻天覆地,怎不叫人心烦。叶向高开了一天内阁会议,也没商量出一个妥善之策,几位内阁成员,只能点灯熬油。当然,因为是大事,涉及到工部和户部,别看两位尚书没有入阁,也照样被请了过来。工部尚书自然是冯权,户部尚书则是陈大道。
天启年间的户部尚书换的比较频繁,陈大道的前任只干了一个月,就被免职。这位老兄,到还算不错,至今已经干了半年。虽然因为顶不住压力,出钱给皇上修宫殿没少挨骂,不过因为讨好了皇上,得以继续留任。
叶向高说完这番话,下边的人没一个吭声,有钱才能有法子,没钱的话,那是一点法子也没有。见到众人都是大眼瞪小眼,叶向高看向陈大道,说道:“陈尚书,现在河南催钱赈灾,你是户部尚书,总得拿出点意见来吧。”
“是、是……”陈大道尴尬地点点头,小心地说道:“黄河决堤,赈灾是大事,按理说,应该马上拨款赈灾,可是户部现在确实没银子。前些天给辽东拨的军饷,还是好不容易挤出来的,眼下最多还能拿出五万两。”
“河南大面积受灾,遍地流民,五万两银子够干什么的。我觉得你们户部好像挺有钱呀,两个月前不是还能给陛下出银子修交泰殿吗?”叶向高冷冷地说道。
“这……”陈大道赶紧把头垂下,小声地说道:“两月前风调雨顺,谁曾想,会突然急转直下,黄河还绝了堤,我这也是没有想到啊。”
“你没有想到,那你这个户部尚书就不知道未雨绸缪么?现在灾情重大,要是再不赈灾,难保会发生民变,这罪责你担当得起吗?”叶向高正气凛然地说道。
“我……”陈大道无言以对,一句话也答不上来了。
“就知道邀宠媚上,看这次你怎么收场。”陈大道不是东林党,叶向高当然不会给他好脸子看。接着他又道:“大家再想想,天亮之前总得拿出一个计较才是。”
次辅韩爌眼睛转了几圈,说道:“进卿兄,赈灾之事刻不容缓,就算户部一时拿不出银子来,朝廷也要有所行动。我看不如这样,请皇上委派一名大员,先去巡抚河南,安定人心,至于银子,可以一点点筹措,到时再运过去。”
这就叫表面功夫了,不动实际的,只来虚的,完全是做给天下人看。表示朝廷还是很关心灾区百姓的,虽然没钱,但希望你们不要着急,面包会有的。至于饿死多少人,就不该我们的事了。
既然实际的不行,有虚的应付,也就可以了,大家现在还急着回家吃完饭呢。马上,韩爌的提议就得到众人的响应,史继偕第一个附和道:“象云兄所言极是,应该先派人下去安抚人心,然后再图赈济灾民、重整河工。”
“有道理。”“理应如此。”……
叶向高现在也没别的办法,虽知面子工程实在无济于事,但也总比不做的强。他点点头,说道:“象云兄的建议确实有理,只是你们说,应该派哪位大员去巡抚河南比较妥当呢。”
“这个……”一听这话,众人都闭上了嘴巴。
这要是地方上平安无事,去做一任巡抚,倒是美差,大家巴不得把自己人安排上去。可明知道是个黑锅,谁会愿意派自己人去送死呀。
钦命巡抚奉旨赈灾,你要是到任之后,一点作用没起到,继续让灾民流离失所,甚至发生民变。到时,挨参那是肯定的了,搞不好还要搭上前程,实在不是什么好差事。要知道,你没有银子,那就是啥事也办不了,情等着倒霉。
见没人说话,叶向高看向冯权,笑道:“冯尚书,你看让谁去巡抚河南比较好呢?”
叶向高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没去问自己人,先去找冯权。
冯权也不是白痴,这破差事,他哪能揽到自己人头上,不过他的反应倒快,马上想起一个人来。答道:“阁老,依下官愚见,这奉旨赈灾,巡抚河南,事关重大,绝不能草率。当选一素有威望,正直无私的大员,这才能安抚百姓,不至于有负圣恩。”
别看冯权没有点名道姓,可他的话一说完,在座诸位马上意识到他所说之人是谁。在这天晚上,东林党和阉党史无前例地达成一个共识,撵岳肃走人。
冯权看的很浅,只是想要害岳肃一把,而叶向高这些老狐狸,看的要比他远多了。“岳肃这个绊脚石,一定要撵走,等他一走,朝局必然会全部掌控在我们手里,到时诛灭魏忠贤,天下还有谁能和我们抗衡。而且,岳肃一去河南,那定是九死一生,且不说没有银子给你赈灾,致使灾民涂炭,就是河南的那些皇亲国戚也够你吃一壶的。河南有国丈,有亲王,横行不法的都是他们,你岳肃不是标榜铁面无私么,到时让你亲眼看到,你是管还是不管?”
叶向高想到此节,心中不住冷笑,脸上却仍是一副和蔼模样,他微微点头,说道:“冯尚书此言在理,确应该选一个素有声名且清廉公正的大臣。只是放眼京城,这种大员实在不多。陈尚书,你有什么好的人选?”
陈大道能熬上这个位置,肯定不是什么平庸之辈,只是他一不属于东林党,二不齿于和阉党为伍,所以才总被排挤、弹劾。叶向高和冯权提议的人,他自然清楚,但岳肃深得皇上宠信,他怎能先开口。当下故作糊涂,说道:“哎呀,这种大员京城里实在不多,像叶首辅、韩次辅几位,虽然都很有德有才,威望甚高,怎奈诸公公务缠身,实在不便。对了,副都御史杨涟素有清名,威望颇高,让他去,我觉得倒是很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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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统一战线
让杨涟去,你这是故意的,还是装糊涂呀。
内阁的几位大佬一听这话,鼻子差点没气歪了。
杨涟是干什么,那是东林党的铁杆,绝对的虎将,让他去送死,这帮老狐狸谁肯。
史继偕马上说道:“杨涟虽说清正廉明,素有声望,但我觉得他并不是最佳的人选。出任封疆,必须要有治理地方的政绩,起码要做过一任知府。杨涟只任过三年县令,由他巡抚河南,实在不妥。”他的理由虽然牵强,倒还是把杨涟拉了回来,跟着,他又说道:“放眼京城,既公正廉明,铁面无私,又声望颇高,且治理地方实有政绩的……”史继偕说到这,故意顿了顿,半晌才道:“我倒是想起一人。”
大家都知道他想说的是谁,但还是装出一副祈盼神情,看向史继偕。“世程兄,不知你想到的是何人?”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顺天府尹岳肃。岳大人青天之名早已传遍京师,且不畏权贵,正是我等的楷模。而且岳大人在铜仁做知府时,把地方治理的井井有条,甚有口碑。由他巡抚河南,岂不是朝廷之幸,万民之幸。”
史继偕振振有词,等他说完,众人便作出一副豁然开朗的模样,叶向高连连点头,说道:“世程兄说的极是,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岳大人正合适,你们说呢?”
“正是、正是……”“巡抚河南,非岳大人莫属。”“哪还有比岳大人更合适的人选,由他出任,最好不过。”……
在众人的一片赞扬声中,内阁堂而皇之地拟定了由岳肃巡抚河南。等到内阁安静下来,叶向高淡淡地道:“既然诸公都认定由岳大人巡抚河南,那咱们这就票拟吧,明日廷议时呈给皇上。”
章程很快拟定,由岳肃巡抚河南,赈济灾民,监修河工。户部拨发白银三十万两,直接送往河南布政。
至于说有没有那么多银子,那就是后话,反正先把你人送走再说。
内阁会议结束,冯权匆匆跑到魏忠贤的府邸,把今晚的内阁议定内容详细跟魏公公讲了一遍。魏忠贤听罢,沉思良久,才说道:“你认为陛下会同意放岳肃离京吗?”
“差不多吧,据说灾情严重,内阁都已经票拟了,想来应该没有问题。”冯权小心地答道。
“皇上现在一天都离不开岳肃,怎么可能因为这事,就让岳肃离京呢。你以为明天叶向高在廷议上提出这事,陛下就会准么?”魏忠贤露冷冷地说道。
“岳肃那家伙,总是跟咱们做对,要是不放他出去,留在京里实在是碍手碍脚,对咱们没什么好处。”冯权恨恨地说道。
“岳肃这人,我现在已经摸得差不多了,这人绝对是一个栋梁之材,是一个一心为公的主。虽说总讨好皇上,但那是他的高明之处,不像叶向高这帮人,总想着跟皇上争权柄。让他们争吧,等到岳肃一走,他们的死期也就快到了。这样,凭叶向高他们,还不可能撵走岳肃,明天廷议的时候,咱们的人也要出点力。到时大家一起附议,希望还大点。只是……”魏忠贤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岳肃到底会不会走,主动权应该是在他自己的手里,一旦他坚决不肯,陛下也不会放行。这样,你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听完魏忠贤的计策,冯权眼睛一亮,伸出大拇指,说道:“督公,果然高明。您这是想让岳肃自己往里面跳。”
次日清早,岳肃前去上朝,他为人低调,所以扈从不多,除了四名轿夫,金蝉、铁虬之外,就带着八名顺天府的差役。
夏天早上,不少小贩已经出摊,多是卖包子、馒头、豆腐脑、油条、豆浆之类的。
正走着,就听前边不远有人操着河南口音说道:“大爷行行好吧,我们是从河南逃难来的,已经三天没吃饭了,您就赏口吃的吧……”
“我说几位,我这也是小本生意,买卖也不景气,你们人这么多,我哪给得起呀。给你们两个馒头,你们再往别家要吧……”
“多谢、多谢……”
跟着,岳肃又听到吵嚷的声音,“给我来一口。”“那是人家给我的,你不会去别家要。”……
平日里这条街倒也安静,从来没有什么要饭的出没,岳肃挑开轿帘一瞧,只见前面竟然有三十多个叫花子在争抢两个馒头。
“落轿。”
岳肃一声令下,轿夫落下轿子,岳肃指向那些叫花子,说道:“把他们带过来。”
有差役答应一声,上前喊话,将一众叫花子喊了过来。“都过来、都过来,我家大人有话要对你们说。”
叫花子们一见的身穿公服的衙役,都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走了过来,到了轿前一起跪下。“草民叩见大老爷。”……
“都起来吧。”岳肃从轿子里走出,等到叫花子们站起,这才说道:“听你们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尔等是从哪里来的呀?”
“回大人,小民等是从河南怀庆府温县逃难来的。”
黄河决口的事,岳肃身为顺天府尹,也略有耳闻,只是这事都是由内阁着手办理,具体情况,他并不太清楚。当下问道:“你们那边现在情形如何?”
“小民们是都住在黄河岸边,见连日大雨,黄河水势上涨,便知不好,纷纷逃进县城。后来大水将河堤冲垮,将所有的田地都给淹了,我等无家可归,又没有吃的,无奈之下,只好等到水落之后,沿街乞讨,北上逃难,现在具体情况并不太知道,但像我们这样吃不上饭的百姓是比比皆是,一路之上也看到不少。如我等年轻的,还能逃出来,那些年老的,只能在原地等死……想我那可怜的老母,就是在路上饿死的…….”这难民说着说着,竟然哭了起来。
岳肃见他哭的真切,也有些黯然神伤,说道:“地方遭灾,当地官府理应在第一时间开仓放粮,即便粮食不够,也要搭设粥棚,暂时安置百姓。你们那里,官府难道坐视不管,任由百姓饿死吗?”
“粥棚,哪有这等好事呀。我们在温县县城里待了三天,眼瞧着逃到城里的饥民越来越多,也不见县老爷拿出一粒粮食来。我等也是实在饿的不行,才北上逃难的,若不是万不得已,谁愿意离开自己的家呀。”另一个百姓一脸无奈地说到。
岳肃点点头,语重心长地说道:“金蝉,买一百个馒头发给他们。”说完,坐会轿子里。
一听岳肃说赏他们馒头,这些难民连忙跪下磕头,“多谢大老爷、多谢大老爷……”
金蝉买来馒头,发给他们,这些难民各个感激不尽,大口地吃起来,一边吃,有的甚至流下眼泪。岳肃前去上朝,这些难民等到岳肃走远,一起走进旁边的一个胡同里,到了胡同深处,有一个家丁打扮的青年正站在那里等着他们。
青年的脸上尽是微笑,说道:“你们表现的不错,这是赏给你们的。”说完,从怀里掏出铜钱,一把一把地撒到地上。
难民们马上趴在地上疯抢起来,而青年却是冷笑,好似看着一群狗在抢食。当他丢出最后一把铜钱后,扬长而去。
“有本出班早奏,无本卷帘退朝。”
朝堂之上,百官山呼万岁,行礼之后,有太监大声喊了一嗓子。
这一嗓子喊完,首辅叶向高便站了出来,“臣有本。”
“叶爱卿,有什么事呀?”高高在上的朱由校开口问道。
“启禀万岁,黄河决口,河南大灾,布政使邹佳仁接连上奏,恳请朝廷发银赈灾、重修河工。内阁昨日商议一夜,决定由户部拨银三十万两,解此燃眉之急。但赈灾与重修河工事关重大,朝廷需派一重臣前去主持,不知圣意如何?”叶向高恭声说道。
“爱卿言之有理,朕准了。但不知内阁可否拟定由哪位众臣前往河南?”朱由校淡淡地说道。
“内阁以为,所派之人不但要公正无私,而且还有颇具威望,如此重臣,朝内实在不多。我等连夜权衡,最后认为还是顺天府尹岳大人最为合适。”叶向高说道。
“让岳肃去?”原本和颜悦色的朱由校,一听此言,脸色马上沉了下来。说道:“满朝上下这么多官员,难道只有岳爱卿一个人能做事吗?”
这话说的略微有点重了,由此不难体现出皇上的不满。就这么一个陪自己玩的,你们还打算让他走,朱木匠哪能愿意。
“回陛下。”次辅韩爌马上站了出来,“岳大人铁面无私,刚正不阿,确是最合适的人选。”
“陛下,岳大人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史继偕,沈潅,何宗彦三个内阁成员跟着附和起来。
这帮人都是老油条,对于皇上的问话,绝不作答,只说岳肃最合适。
朝堂上的东林党人似乎早有默契,他们刚一说完,吏部尚书**星也跟着说道:“陛下,臣也以为岳大人能堪大任,最为合适。”紧跟着,所有东林党人都接二连三的附和起来。
“岳大人能堪大任,最为合适。”……
一边的冯权见东林党全都上阵,他也站了出来,“陛下,岳大人不仅清正廉明,德才兼备,善于治理地方,而且对户部、工部之事,也懂得许多,此次赈灾、重修河工,正是需要岳大人这等能臣前往。还望陛下明鉴。”
朝堂之上,一向东林党赞成的,阉党大多反对,或者表示沉默。现在顾秉谦等人看到冯权出头,赞成东林党撵走岳肃,是登时会意。
顾秉谦也出班说道:“陛下,叶首辅、韩次辅所言极是,微臣也赞成岳大人前往河南。”
现在能上朝的诸臣,大多是东林党和阉党,剩下的一小部分不是三党的残余,就是无党派人士,这点人虽然看出门道,但却没有一个吭声的。金殿之上,有的只是一片赞成岳肃前往河南的声音。庙堂之上,难得一次的意见统一,竟然发生在岳肃身上。
习惯了各党争执不休了朱由校,还是第一次碰上,这种意见统一的事。虽然他是皇上,可面对这种阵势,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最后只得看向岳肃,说道:“岳爱卿,你的意思如何,是否愿意前往河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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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朕不糊涂
岳肃不是傻子,现在满朝臣工都在排挤自己,想把自己撵出京城,他不是看不出来。知道河南灾情严重的他,在听叶向高想要派人出河南时,本就有了毛遂自荐之心,现在明白是个阴谋,又踌躇起来。
若是不走,皇上肯定会向着自己说话,强行留下自己,派别的官员前往河南。可要是别的人去,会把赈灾的银子花到老百姓的身上么?见识到官场**的他,深知天下乌鸦一般黑,像自己这样独善其身的官员,已经没有几个。
李忠他们,两次在河南失了镖,可见那里盗匪横行,一旦是贪官污吏前往,贪墨了赈灾银子,这一来百姓无法度日,难保不会铤而走险,落草为寇。民变一生,岂不天下大乱。
想到这些,岳肃说道:“陛下,臣愿往。”
此刻满朝文武都在等着岳肃的回答,大家都知道,皇上宠着岳肃,要是岳肃说不去,皇上再一偏袒,怕是真撵不走岳肃。现在听到岳肃主动请缨,众臣马上喜形于色。
只听首辅叶向高第一个说道:“岳大人深明大义,真是我等的楷模呀。”
“不错,岳大人果然是忠君体国,爱民如子,我等钦佩之至。”……
一众大臣,跟着附和起来。
上边的朱由校见岳肃答应下来,更加不知该怎么说好了。他现在是一日也离不开岳肃,人这一走,谁还给自己研究新花样玩呀。
可看眼下的情况,拦是拦不住了,只得说道:“叶爱卿,不知岳爱卿这次去河南,需要多长时间呀?”
叶向高明白皇上的心思,要把时间说的久了,皇上定然不准,当下微笑地道:“想来也用不了多久,赈灾放粮,有一个月足矣,至于重修河堤,要是进度快的话,不出两个月也能完工。”
这纯属是胡说八道,在场的人,除了皇上之外,都知道这么短的时候,根本不可能完成。岳肃当然也清楚,不过他心念河南百姓,并没有说破。如果实话实说,需要一年,甚至更久,估计皇帝就不能答应了。
果然,朱木匠一听说用不了多长时间,心也就放下,看向岳肃,说道:“岳爱卿,那你到了河南之后,一定要尽快赶工,速去速回啊。”
“臣遵旨。”岳肃躬身答道。
朱由校点点头,又道:“叶爱卿,岳爱卿此次去河南赈灾,给他一个什么头衔比较好呢?”
“臣已经想了,不如就让岳大人为河南巡抚。至于接替顺天府的人选,臣正……”
“接替什么顺天府!”不等叶向高把话说完,朱由校就打断了他,说道:“岳爱卿也就离京三个月,顺天府需要别人来接替吗?府丞、治中都是吃闲饭的么?难道离了岳爱卿,就都不会做事了!”
“对、对……是臣疏忽……”叶向高连忙躬身说道。
叶向高本打算连岳肃在京城里的官职都顶了,这样一来,时间一长,皇上习惯了没有岳肃的日子,可能就不会再召他进京。结果因为离京时间说的太短,皇上根本不让他人顶替。叶向高心想,先把人打发走再说,至于其他,以后徐徐图之就是。所以也就不再多言。
见叶向高不再提了,朱由校在上面又想了想,说道:“就让岳爱卿为钦差大臣,领刑部尚书衔巡抚河南,仍兼顺天府事吧。”
一般的巡抚,都是挂侍郎或都御史的衔,从没听说有挂尚书衔的。这次皇上见岳肃要走,可谓大开龙恩,直接给挂了正部级的官衔,这可是正二品那。这种事越礼的事,若在平时,百官肯定是要站出来反对的,可现在岳肃人都答应走了,一旦出来反对,惹火了皇上和岳肃,人家再不同意走了,那不白忙活了。于是,大家都保持了一致,没有一个提出异议的。
一切定妥,朱由校让内阁拟旨,然后宣布退朝,独留岳肃一人,回到养心殿。因为对岳肃依依不舍,两个人从进了养心殿就开始聊天,一直聊到午饭之后,还不舍让岳肃离开,几次开口,希望岳肃回心转意。岳肃全都委婉拒绝,表示会速去速回。吃过午饭,又和朱木匠聊了许久,几次辞行出宫,直到申时,皇上最后才准他离宫,甚至还一直送出养心殿。看的一众太监是瞠目结舌。
回到顺天府,岳肃在后花厅召见了杨奕山。
二人叙礼坐定,岳肃先开言道:“河南遭灾的事,想来你也听说了,内阁有意,让为师为钦差大臣,出任河南巡抚,主持赈灾大任,今天上朝我已答应下来,克日便要出发。”
“河南洪灾的事,学生已经听闻,可按理说,赈灾之事,轮不到恩师呀,这其中怕是有什么文章。对了恩师,不知圣上是什么意思?”
“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文章,只是东林和阉党的人,想将为师排挤出京城。皇上本是不准,后来征求我的意见,我告诉陛下,愿意前往。”
“什么?”杨奕山吃惊的看向岳肃,“恩师,既然您明知道是他们排挤与您,为什么还要入他们的全套呢?”
“今天早上,为师看到从河南逃来的灾民,这些人实在可怜,想来在受灾之地,还有那更加可怜之人。为师不忍看到百姓受苦,这才答应的。”当下,岳肃又将自己当心派其他人贪墨赈灾银两的想法,也说了出来。
“恩师一心为民,学生汗颜。”杨奕山垂下头去,半晌才说道:“恩师此次离京,怕是艰难重重,不知恩师可曾考虑周详。”
“我回来找你商讨,为的就是这事。东林党把我挤出京城,不知还会有何后招。”岳肃问道。
杨奕山思量一会,说道:“恩师离京之后,怕是会遇到三个难题。”
“哦?说来听听。”岳肃虚心地问道。
“第一,恩师一旦离京,想要回来,便是千难万难。外臣不得私自返京,有事上本奏报。所谓三人成虎,只怕到时,内阁与阉党蒙蔽圣聪,颠倒黑白,让恩师有去无回。第二,河南乃是中原腹地,少不得土豪士绅横行,官员贪污受贿、草菅人命,也在所难免。尤其是那里还住着几个藩王和皇亲国戚,这几家必然也是横行不法,以恩师嫉恶如仇的秉性,难保不会得罪他们。恩师虽身为钦差,但想要凭一己之力,和他们对抗,怕是还有些难度。毕竟朝中众臣,没有倾向于恩师的,即便抓到贪官污吏,奏报上来,也未必会得到一个结果。第三,就……”
岳肃听了杨奕山说的前两点后,是连连点头,深以为然,觉得这个幕僚想的很是周全。可杨奕山说到“第三”时,却不继续往下说了,岳肃不禁纳闷起来。问道:“重岳啊,你怎么不说了?”
“这第三实在太过可怕,学生不敢妄自断言。”杨奕山小心地说道。
“这里只有你我师徒二人,你但说无妨。”岳肃微笑地道。
“那恕学生直言了。不知朝廷拨发多少银子给恩师?”
“三十万两。”岳肃如实说道。
“那是直接交入恩师的手里带去河南吗?”杨奕山再次问道。
“这倒不是,是由户部拨银,发到河南藩库。”
“问题就在这里。”杨奕山断然说道:“户部不把银子交给恩师带去,而是送至布政藩库,这里存在太大的猫腻。现在世人皆知,朝廷每年都是入不敷出,九边军费都是能拖就拖,更别说是赈灾的银子了。我就怕户部先空口许下三十万两银子,等恩师到了河南,发现没有的时候,户部耍个拖字诀,把恩师晾在那里。到时一无法赈灾,二修不了河工,朝中大臣再倒打一耙,叫恩师如何向皇上和百姓交代。这个黑锅还不是背定了。”
听完杨奕山的讲述,岳肃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暗道:“要不是有杨奕山提醒,我这次贸然出京,搞不好还真着了他们的道。”
他闭上眼睛,按照杨奕山提出的三个问题,思量起对策来。考虑良久,岳肃站了起来,大声说道:“来人啊,备轿进宫!”
轿子备好,岳肃立刻前往紫禁城,皇门监通禀之后,皇上立刻召见岳肃进宫。来到养心殿,皇上一见岳肃,当即放在手中的家伙,高兴地迎了过去,说道:“爱卿,你是不是回心转意不想走了。”
岳肃躬身一礼,说道:“臣已经答应,巡抚河南,为陛下赈济灾民,宣扬圣上的恩典,怎敢食言。”
朱由校点点头,嘴巴撅了起来,说道:“爱卿既然去意已决,朕也不好强留,好在不过三月,很快就能过去。等你赈灾回来,朕一定为你接风。”
“多谢陛下。”能得到皇帝的如此看重,岳肃甚是感动。说道:“此去河南,臣一定不负圣恩,争取以最快的速度办好差事,早日回朝。”
“你办事,朕放心。来,到里面坐。”
臣二人进去坐下,朱由校看向岳肃,说道:“爱卿,你离宫不久,匆匆而回,是有什么事想跟朕说吧。”
“陛下圣明,臣突然想起一个故事,想到不日离京,短期不能再见到陛下,所以打算今天把这个故事讲给陛下听。”岳肃微笑地说道。
“朕最喜欢听爱卿讲的故事了,爱卿又想到什么好玩的故事了?”朱由校的脸上露出笑容。
“是这样一个故事……”当下,岳肃给朱木匠讲了一个三人成虎的典故。别看岳肃前一世看书不过,但这一世还是看过不少典故的。
等他讲完,朱由校笑了起来,说道:“爱卿,这是三人成虎,朕听过,朕也明白你的心思。你是不是怕离京之后,有人说你的坏话,朕相信他们。”
岳肃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朱由校站起身来,岳肃赶紧跟着站起,谁料朱由校一把按住他的肩膀,感情深厚地道:“爱卿,朕不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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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御铡三刀(上)
听了朱由校那句“朕不糊涂”,岳肃不仅感动,更是感激。
“谢陛下。”岳肃跪倒在朱由校的面前,刚要磕头,却被朱由校给拉住,将他扶了起来。
“爱卿,朕早说过,在没有外人的时候,不必行此大礼。你我虽名为君臣,但朕一直把你当作良师益友。说真的,朕不舍得你走,但朕也知道,你一心为国,一心为了朕的江山。你安心的去吧,朕永远为你做主,朕也永远相信你。”朱由校语重心长地说道:“朕打算跟你做一对千古君臣。”
“多谢陛下。”听完朱由校的话,岳肃感动的都要落下眼泪。
朱由校拍了拍岳肃的肩旁,又道:“爱卿,朕今天就赐你一道口谕,你在河南任上,倘若有人持圣旨去拿你,或罢你的官职,不论何事,你皆可视为矫诏。”
“这……”岳肃实在没有想到,这位木匠皇帝竟然如此相信自己。
“能让朕信得过的人不多,你是其中一个,朕相信你不会骗朕。”朱由校再次露出笑容,拉着岳肃的手,回到座位上坐好,笑道:“爱卿,你不会只准备了这一个故事给朕讲吧,还有什么好玩的故事呀?”
“既然皇上喜欢听,那臣就给陛下再讲一个包青天的故事。”岳肃今天来,一共准备了两个故事,一个是三人画虎,另一个就是包公的故事。《包青天》的连续剧岳肃是看过的,按照剧中情节,岳肃从陈州放粮讲起。什么御扎三道被公孙策篡改为御铡三刀,铡包勉,铡国舅,铡驸马,铡贪官污吏、恶霸无赖,一连串讲了七段故事,只听得朱木匠是连声叫好,都忘了时辰。
等到岳肃将故事讲完,拍手说道:“爱卿讲得好,比那些国子监的师傅讲的有趣多了。朕倒是听说过北宋时的包龙图,却没听过三口铜铡的故事,若爱卿有了这三口铜铡,不就是朕的岳青天。”
“臣不敢。”岳肃连忙躬身说道。
“朕不是小孩子,以往你给朕讲故事,其中的寓意和道理,朕都是能听出来的。说真的,朕很想封你为朕的老师呢。
“臣不敢。”
“你不要一口一个臣不敢,你我君臣情深,朕很不喜欢你在面前这么客套。”朱由校说着,起身拿过三块木楞,放到桌案之上,说道:“爱卿你也去取三块一般大小的木楞来。”
岳肃不明就里,不过按照皇帝的意思,也取过三块同样大小的木楞。这时,只听朱木匠说道:“咱俩今天再比上一比,按心中所想勾勒出这龙、虎、狗三口铡刀的模样。如果爱卿的速度比朕快,而且模样也比朕的传神,朕便赐你这三口铜铡!”
“陛下,您说的是真的?”岳肃都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给皇上将这个故事,其实只是想拐弯抹角,弄出个先斩后奏的权利,三口铜铡倒没有奢望,只希望能顺着话,讨出一口尚方宝剑来,那就谢天谢地了。没想到朱木匠竟然这么大方,还打算赐这三口铜铡。
“君无戏言!”朱由校取出小刀,抓起一块木疙瘩,说道:“爱卿,准备好了么?咱们这就开始了!”
岳肃不再多言,连忙取出小刀,抄起一块木楞,说道:“陛下,请!”
话音落地,二人便开始雕刻起来。龙、虎、狗的模样,两人自然都知道,只不过岳肃在电视里见到过这三口铜铡的模样,印象中有这图腾,雕刻起来自然占了先机。
不过朱木匠也不是省油的灯,中国历史上的第二号木匠岂是浪得虚名。别看他不知道这三口铡刀的样子是什么样的,但凭空想象,也在脑海里设计出一种形状来。
一把简单的雕刻小刀,在二人的手里,就如同身体的一部分似地,一时刀花闪烁,溅飞无数木屑。很快,第一口龙头铡完成。
二人几乎是同时抄起第二块木楞,目不转睛,继续聚精会神地勾勒起来。说实在话,在木工技巧方面,朱由校高过岳肃何止一筹,之所以每次雕刻,都和岳肃打成平手,实是因为岳肃在手头力道上高过朱木匠太多。不过两个人一个日夜只忙活这事,一个还要办理公务,时间久了,难免会产生差距,
别看岳肃知道龙、虎、狗三口铡刀的模样,但朱木匠却是经常雕刻龙、虎,熟能生巧,这话一点不假。当朱木匠雕刻完虎头铡时,岳肃还差两刀。朱木匠将虎头铡往桌上一放,取过第三块木楞,开始雕刻起来。
岳肃慢了一步,等到朱由校已经动手雕刻,才刻好虎头铡,去取木楞。高手过招,只要有一个环节慢了,往后便是步步都慢。
朱由校刀锋所指,狗头铡渐渐出了模样,可以说,三口铡刀中,以狗头铡最易雕刻,不一会功夫,他手中的狗头铡已经成型,只差三刀便可雕刻完毕。而岳肃,还差五刀,胜负已然明朗。
可就在这时,突然门外有人说道:“老奴给陛下请安。”
这话的声音不大,但养心殿内二人自然听的清楚,要知道雕刻之时,最忌有人打扰,朱由校正干到最关键的时刻,乍一被这声音干扰,手上的力道略微中了一点。
本来他的手头就快,刀锋一重,削下木屑之后,刀势不衰,直接划到朱由校的拇指呀。
“啊……”拇指吃痛,朱由校痛呼一声,马上便要完工的狗头铡衰落在地。
“啪”地一声。
时迟那时快,趁这功夫,岳肃已将手中的狗头铡雕刻完毕,放到桌上。此刻他在注意到,朱由校的手划伤了。“陛下,您没事吧。”
看到皇上受伤,岳肃连忙关心地从怀里掏出手帕,给朱由校擦血。
刚刚在外面说话之人,也看到朱由校的手刮伤,这人吓了一跳。连忙跪倒在地,“陛下,老奴该死,龙体没事吧。”说着,膝行爬进殿内,来到朱由校的身前。
做木匠活,手上难免有个磕磕碰碰,朱由校早已习惯,说道:“朕没事。”说着,低头一瞧,看到跪下面前的正是司礼监秉笔太监魏忠贤。
他微微一笑,说道:“魏卿,起来吧。不该你事。”
“老奴该死,多谢陛下。”魏忠贤爬了起来,又道:“让老奴看一下陛下的手,不知用不用传太医。”
“没有什么事。”朱由校抬起手让魏忠贤看了一眼,说道:“这等小伤就不用传太医了。”他的伤也确实不重,只是略微刮破表皮,稍微流了一丁点血。
完,朱由校转头看向桌子上岳肃雕刻好的三口铡刀,然后点点头,望向岳肃,说道:“岳爱卿,看来这是天意,朕这就传旨,赐你三口铜铡。”
“魏卿,你来的正好……”说着,朱由校指向桌上的三口铡刀,“传旨给兵仗局,按照这三口铡刀的模样,打造三口铜铡,不过这尺寸,要按能铡人的尺寸制造。必须要做的得体,不许敷衍了事,明日午时之前,朕要御览。”
“老奴遵旨。”魏忠贤听了个稀里糊涂,如果他要是知道这铡刀的用处,再知道刚刚皇帝是在和岳肃打赌,说死都不会出声打扰。等他之后知道真相之后,肠子都差点悔青了。
“魏卿啊,你来找朕是什么事呀?”朱由校问道。
“回陛下,内阁已经拟好岳大人出京的旨意,因为灾情严重,不敢耽搁,所以才冒昧打扰陛下。”魏忠贤小心地说道。
“你也没错,国事为重么。给朕念一念,内阁是怎么拟的。”朱由校说道。
“老奴遵旨。”魏忠贤展开你好的旨意,出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现黄河决堤,灾情严重,特旨加封顺天府尹岳肃为钦差大臣,领刑部尚书衔巡抚河南,仍兼顺天府事,前往河南赈灾……”
圣旨之上,难免有一些什么辜负皇上圣恩,好好办事之类的词语,等到念完,朱由校点点头,说道:“不错。不过朕还要加上几句,你且记着,回去补上,早朝宣读。”
“老奴遵旨。”魏忠贤答应一声,说完,看向皇帝,不知这位木匠天子想要加上什么内容。
“你就加上……嗯……”朱由校斟酌一下,接着道:“特赐岳肃龙、虎、狗三口铜铡,龙头铡可铡皇亲国戚,不肖之凤子龙孙;虎头铡可铡贪官污吏,祸国奸佞;狗头铡可铡刁民无赖,土豪恶霸。凡证据确凿,不必请旨,可先斩后奏。并赐岳肃尚方宝剑一口,如朕亲临,准便宜行事,岳肃如想回京,随时皆可,无须请旨。”
“老奴……”听了这话,魏忠贤的嘴巴张得老大,简直都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半天才把后边那“遵旨”二字给吐出来。
我的妈呀,这皇上也太信任岳肃了吧。持尚方宝剑,先斩后奏也就算了,还弄出个龙头铡来,能铡皇亲国戚,凤子龙孙,而且不必请旨。这也太夸张了吧。
不过凤子龙孙不该魏忠贤管的,那是您皇上自家的事,至于另外两口铡刀,其实和尚方宝剑一个意思,都有先斩后奏之权,你皇上要多弄出个名目来,也由得你。
现在天色已晚,魏忠贤领旨退下,先让兵仗局按照三口铡刀的款式打造,然后自回值房,将皇上圣旨的内容加了上去。只等明日早朝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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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御铡三刀(下)
在魏忠贤退下之后,朱由校将头昂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好半天之后,才说道:“三口铜铡,朕赐给你,但那龙头铡,你使用之时,一定要慎之又慎。”
朱木匠也不糊涂,赐给岳肃龙头铡代表着什么,他当然清楚的很。普通的外戚倒还罢了,真正的宗室贵族,那是要由宗人府来处理的。岳肃有了这个,就可以替皇帝执法,放眼天下,除了皇上自己,已经没有几个岳肃砍不了的人了。
岳肃自然也晓得皇上的心思,忙跪倒在地,叩头说道:“陛下隆恩,臣至死不忘。还请陛下放心,臣定一心为公,为大明江山、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爱卿,你起来吧。朕相信你。”这一次,朱木匠没有去搀岳肃,他的语气显得十分沉重。
朱由校是喜欢做木匠,但他也不是不顾着大明江山。
次日早朝,金殿之上圣旨宣读,按照皇上的意思,加上了赐岳肃三口铜铡,尚方宝剑,可随意回京的话。
满朝文武听了这道旨意,无不大惊,可很快,也有人幸灾乐祸起来。岳肃的秉性,不少大臣都是知道的,河南有福王和国丈在,这两家横行不法,那是肯定的了,其他藩王也不是好惹的。你岳肃就算有什么龙头铡,难道碰到他们为非作歹,你还真敢把人给铡了。你不铡也就罢了,一旦真的让你铡了,那就有好戏上演。
纵然满朝文官饱读诗书,却也不知三口铜铡的典故。因此众臣虽知道这三口铡刀的威力,可竟没有一个人出声反对,毕竟岳肃是拿到河南用,不是在北京城用,等着看热闹还来不及呢。于是,这一次阉党和东林党的成员,再次达成了默契,一致高声喊道:“吾皇圣明。”
岳肃从太监手里接过旨意,再次谢恩之后,说道:“陛下,臣克日便要离京出发,在离京之前,臣想问一下,户部拨往河南赈灾的银子,何时送去?”
他关心这个问题,金殿提出,也属正常。朱由校看向户部尚书陈大道,问道:“陈爱卿,户部那三十万两银子要何时送去呀?”
陈大道可是老狐狸,哪能把自己顶到第一线,马上答道:“回陛下,户部只等内阁的安排,内阁说何时送,就何时送。”
由校点点头,又问道:“叶爱卿,你们内阁定在何时呀?”
“回陛下。”叶向高出班奏道:“臣和内阁诸公商量了一下,认为宜早不宜迟,三日之内定可出京。”
岳肃一听这话,马上说道:“臣启陛下,既然赈灾银子三日内便可离京,运往河南,臣不如也那时离京,连同银子,一起前往,也好向天下宣告吾皇的爱民之心。”
叶向高实在没有想到,岳肃还有这么一手,这时,只听上面的朱木匠说道:“岳爱卿之言有理,叶爱卿,你那边就安排一下,让岳爱卿带着赈灾银子一起离京吧。”
“陛下有所不知……”叶向高毕竟是老江湖,反应的速度也快,当下回道:“现在户部并没有那么现银,内阁正想请旨,行文湖广,提前征收今年的赋税,调往河南赈灾。”
“原来是这样,那朕准了,内阁速速行文湖广。”朱由校说道。
朱木匠一时听不出这是叶向高的推脱之言,但岳肃怎会听不出来。就算现在征收赋税,岂是短短几日就能收齐的,糊弄小孩子吧。但岳肃也没有揭穿叶向高的敷衍之词。只说道:“但不知从户部能拨出多少,又从湖广调拨多少呢?”
叶向高这次没有正面回答,把球又踢回给陈大道,“陈大人,户部现在能调拨多少银子,还请你给岳大人一个准数吧。”
这问题,陈大道不容推脱,只好实话实说,“户部现在能调拨出来的银子,只有五万两。”
“五万两,差的也太多了吧。”岳肃连忙说道:“黄河决堤,灾情严重,单拿五万两过去,岂不是杯水车薪。”
“岳大人,你放心,等你赶到河南时,湖广那边的银子,基本上也就到了。”叶向高笑呵呵地说道。
“那好吧。只是不知户部这五万两银子,可否和下官一起出京?”岳肃问道。有五万两终究聊胜于无,现在河南灾情紧张,晚去一天,就不知要饿死多少人。五万两虽然不多,却也能解燃眉之急,不至于让百姓饿死。何况,实在不行,岳肃还有一招杀手锏可以用。熟话说,要想富,抄家是条路。皇上既然准了便宜行事,到时办上几个贪官污吏,土豪劣绅,什么就都出来了。
叶向高不知岳肃心中打算,不过他清楚,眼下这种情况,要是一两银子也不给岳肃,很难把岳肃哄走。五万两给你就是。
“岳大人,自然可以。陈大人,你说是吧。”叶向高笑呵呵地说道。
“是、是……”陈大道连忙点头。
得了五万两银子和三口铜铡、尚方宝剑,岳肃认为这已经足够,也不需要再去争。
散朝之后,朱木匠带着岳肃回养心殿,只等那三口铡刀送来。
到了午前,兵仗局来人通禀,说铡刀已经打造完毕,朱由校马上吩咐送来。
很快,三口铜铡送到。铡刀用黄段子盖着,由朱木匠亲自揭开、三口御铡都是用黄铜打造,不仅款式精美,还透着威严、肃杀之气。
朱木匠看过,连连点头,称赞不已,岳肃则再次谢恩。朱由校又让人取来尚方宝剑,赐给岳肃,只说了一句话,“爱卿,朕昨日之言,你务必牢记。”
岳肃跪倒在地,接过尚方宝剑,恭敬地道:“臣谨记。”
今天,朱木匠没有留岳肃吃午饭,让岳肃回府打点行装,并叫人将三口铜铡送到顺天府。
岳肃回到府上,把三口铜铡摆在正堂之上,手下众人是各个惊讶,但等知道龙、虎、狗三口铡刀的用途之后,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
“啧啧……大人,有了这三个家伙,咱们以后办案也不用缚手缚脚了。就像处置那淫僧法觉,哪用得着费那么大的气力。”铁虬兴奋的大叫起来。
岳肃倒没有太过得意,只是说道:“皇上御赐这三口铜铡,虽说是信任本府,但也不可骄纵妄为。尔等日后,也要一如既往。”
“属下等谨遵大人教诲。”
岳肃说道:“咱们现在出发在即,大家伙今天就收拾一下行装,明日到户部取了银子,就要离京赶赴河南了。”
“大人,知道您要去河南赈灾,兄弟们昨天就把行礼收拾好了,,随时都能出发。”铁虬笑嘻嘻地说道。
“那好,大家伙就好好休息一下。”
岳肃说完,就准备动身到后宅,看看阮傲月那边收拾的怎么样。这时,只见金蝉躬身说道:“大人,我把您要去河南赈灾的事,告诉了李大哥他们。他们听后,都说要跟着大人一起去河南。”
“哦?为什么呀?”岳肃问道。
“李大哥和孔刃兄说,他们的镖都是在河南丢的,大人既然要去河南,他们想跟过去,看看能不能把劫镖的人找出来,也好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金蝉如实说道。
“原来是这样,他们如想跟去,那也无妨。对了,镖局的事怎么样了?”岳肃问道。
“重开镖局的院子已经买了下来,李大哥他们正在张罗收拾呢,估计用不了几天,便能重新开张,等一下他们会过来,请大人为镖局赐个名字。”
岳肃点点头,说道:“也好。那我就在后花厅等他们,他们一来,你直接把人领到后花厅就行。”
岳肃昨夜已经把去河南赈灾的消息告诉阮傲月和十娘,她们俩都表示要跟着前往。现在回到后宅,二女已经把行装打点完毕,岳肃又把尚方宝剑和圣旨交给阮傲月收着,并告诉了三口铜铡之事。
杜十娘和梅儿听了三口铡刀的功用之后,反应和铁虬他们一样,是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话。阮傲月的表情那没有像她俩一样,不过也是震惊万分。心中暗道:“三口铜铡,这……这怎么可能……”
吃过午饭没多久,李忠和孔刃等人如约而至,岳肃在后花厅接见众人。一上来,他们就请岳肃为镖局取名字,岳肃想了一下,突然想起前辈子曾经看过一个电视剧,名字叫《长风镖局》,于是便道:“就叫长风镖局吧。”
得了岳肃取得名字,众人是连声叫好,拜谢之后,又提出想要跟岳肃前往河南的请求。
岳肃在刚刚吃饭的时候,冒出了一个想法,这次众人提出要跟随,他马上答道:“尔等要随本府前去,那是最好不过,本府此次巡抚河南,正需要帮手。不过你们也不能全去,京城里起码要留一些人打点、收拾。顺便留意下京师的消息,如有什么重大之事,要立即快马赶往河南传信。”
“大人放心,我们已经商量好了,留陶伟、姜舟在京城经营镖局,顺便为大人打探消息,其他人跟随大人去河南。”孔刃说道。
“那本府就放心了。这样,你们现在就回去准备,出京时不要跟着本府的依仗,仍以押镖的模样前往河南。出发之时,本府自会通知你们。”
元旦过去了,小翼这几天,每天都在拼命码字。连续四天日更四章,应该还算给力。现在手里还有一些存稿,接下来的这几天,小翼单位也不算忙,所以小翼准备再接再厉。看看日更一万以上,能坚持天少天。
翼的动力,就是大家的支持。希望大家继续支持小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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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孟记米行
往粮仓运米?岳肃听了这话,心中更是糊涂。要知道,自岳肃雷厉风行,强征粮米之后,大小米商,再无一个敢运米进城,而且米铺也暂时性的都封了。这事,百姓或许不一定全都知道,但岳肃是下命令的人,怎会不知。
而且,还有一件令岳肃纳闷的事,那就是即便家中一时无米下锅,可城外还在施粥济民,再不济,你到城外讨两碗粥和两个馒头来,也不至于让怀孕的妻子饿上两天吧。
想到此,岳肃当即问道:“就算妻子怀孕,一时间在城内领不到米,但城外还有粥厂,你大可以出城领粥和馒头。总不该入室偷盗吧?”
“这位爷,您有所不知,我倒是想出城领粥了,可现在城门控制的厉害,不准轻易进出。说是怕大量灾民涌入城内,影响城内治安,又怕是叛匪余孽混出城去,通风报信。可实际上,就是变着法的要钱,不管是想进来,还是想出去,都要给守城们的士兵好处。我现在家徒四壁,哪还有钱。”青年哽咽地说道。
“进出城门还要给钱?这是谁定的规矩?”岳肃说着,看向身边的李元琛,问道:“贤弟,你进城来的时候,可曾给过。”
“兄长,他这话确实不假,小弟进城的时候,受到守城士兵的百般刁难,我那伙计,最后扔了一两银子给他,这才放行。不过因为是小事,故没有跟兄长提起。”李元琛如实说道。
“真有这事。”岳肃把眼一瞪,说道:“取我火签,让郭义刚、孟华德到此见我。还有……”岳肃猛地抬起手来,指向六名大汉,喝道:“把他们都给我拿下!”
禁止灾民入城,确是岳肃下的命令。不过这也是有原因的,毕竟城外现在已经有了三四万灾民,要是没个约束,全都涌进城来,难免造成混乱。反正现在是夏天,天气不冷,在城外芦棚休息,倒也可以。至于说禁止寻常百姓出入,岳肃并没有下过这种命令,得知此事,怎能不恼。
守门的官兵和差役一听这话,当下一拥而上,将六名汉子围住。这一来,把这六人早了一愣,马上有人喊道:“这位官爷,我们是抓贼的,您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等下你就知道了!”岳肃大声说道:“金蝉,把他扶起来。童胄,马上调二百人,跟我走!”
“是!”……
童胄连忙进院调集人马,殷柱和李忠则是去取火签,然后分别带人去请郭义刚与孟华德。
青年被金蝉扶起之后,只听岳肃说道:“你刚刚说的那个孟记米行在什么地方?”
“在西城的天马大街。”青年老实说道。
“等下前边带路!”
岳肃可不糊涂,现在城里所有米行的粮食全被查封、征调,若说还有没被封的,那肯定是郭义刚的人徇私。王爷和国舅,岳肃尚且不惧,更何况是一家小米铺。他倒是真想看看,这家米铺的后台是谁,竟然能让郭义刚在这个节骨眼徇私。
而且他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想看看,晚上运进米仓的粮是怎么一回事。
童胄跑到里面调集人马,岳肃又看了眼青年,问道:“你去孟记米铺偷米的时候,粮仓里有多少粮食呀?”
见识到岳肃的派头,青年已经猜到,对方肯定是大有来头。恭敬地说道:“回大老爷的话,粮仓里全都是成袋的粮食,堆得跟小山似的,到底能有多少,小人也估计不出。”
“有这么多?”岳肃马上将目光转向已经被按住的六名大汉,问道:“昨天晚上往粮仓运粮的,可有你们?”
“有……”领头汉子小声地答道。这种事,相瞒是瞒不住的,毕竟已经被青年看到。如说没有,被青年一揭穿,估计是要倒霉的。
“大半夜的运粮去米仓?我来问你,那粮食是从哪里弄来的?”岳肃冷冷地问道。
“是从……是从……”领头汉子结结巴巴地说不出来。
这一来,岳肃心中随即了然,他怒声喝问道:“是不是从赈灾的粮食里,偷出来的?”
“这……我不知道……”领头汉子把头一扭,不再去看岳肃。
“你说不知道,就不知道了?你可知道本部院是何人?”岳肃大声喊道。
那些汉子就算没见过岳肃,但看到岳肃派头,又如此问话,已经意识到岳肃的身份。毕竟新任的河南巡抚在怀庆城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斩龙帮的爪牙需要打才能招,可这些汉子们,根本不用打,一想到岳肃的身份,就已经吓得浑身打颤。
“说!这些粮食是从哪拉来的?倘敢不说,休怪本部院对尔等不客气!”岳肃再次怒声喝道。
“大、大人……”领头汉子见岳肃震怒,吓得第一个跪倒在地,另外五个,也不敢怠慢,跟着跪了下去。“大人饶命啊,小的们也是受人差遣,不得不做啊。那些粮食,是从……是分别从派发给城外灾民、城内百姓的粮米中运出来的……”
“拿了多少?”岳肃大声问道。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我这边一共运了近两千石……”
“好大的胆子,连赈灾粮食都敢私吞!说,是谁指使你们这么做的?”岳肃问道。
“是、是我们的东家。”领头汉子小心地说道。
“你们的东家叫什么名字?全城米铺被封,难道你们东家的米铺就没被查封,粮食没被征调吗?”岳肃大声问道。
“回大人的话,没有。在全城米铺被查封之后,我们东家的米铺,也就是做做样子,跟着关门了。里面的粮食,也没有被征走。我们东家姓孟,叫孟慧珑,是……是知府大人的侄子。”领头汉子如实说道。
眼瞅着岳肃已经下令调兵,猜也能猜到,是要奔着米铺去的。这等事,现在不说,等动刑再说,就晚了。现在老实交待,或者还能混一个宽大处理。岳肃的威名,这小子已然听说,连王爷和国舅的米铺都敢封,而且还是带着尚方宝剑来的,那可是能先斩后奏的家伙。
“好呀……好一个孟华德……胆子可真是不小……”岳肃咬牙切齿地说道。
正这功夫,童胄跑了出来,“启禀大人,人马已集结完毕。”
“殷柱和李忠刚刚已持火签去找孟华德与郭义刚,你和金蝉各带一百人人,前去接应。本部院就在这里等他俩。”
“属下遵命!”
岳肃原先的意思,本是带人直接抄了米铺,但现在一看,还是应该先把这二位拿了再说。
童胄、金蝉二人迅速带人分头赶往府衙和守备衙门。
先前殷柱、李忠已经各带四名差役前去请人,到了地方,两位大人一见火签,自是不敢怠慢,连忙备轿、骑马出门,赶往行辕。走到半路,正好与童胄、金蝉所带的人马碰头,看到上百人来请,这一下,两位大人都有点懵了,不知是什么意思。
可不去,那是绝对不行的,虽然内心七上八下,也得老老实实跟着前往。
来到行辕之外,孟华德、郭义刚连忙来到岳肃面前,躬身请安。岳肃一摆手,说了声“罢了”,随后便道:“两位大人来的正好,跟本部院去个地方。”
“下官遵命。”别看不知道岳大人是什么意思,可职位在那摆着,谁敢说半句废话。只是心中忐忑,不知岳肃要带他们去什么地方。
这个答案,岳肃马上就公布了出来,他一指那个青年,说道:“前边带路,去孟记米行!”
一听说去孟记米行,孟华德与郭义刚吓得差点没一屁股坐到地上。
孟华德硬着头皮问道:“大人,不知去那里做什么?”
“做什么?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你姓孟,这米行叫孟记,不知和你有没有什么关联呀?”岳肃冷冷地问道。
“这个……孟记米行的东家孟慧珑是下官的内侄,但大人要去那里做什么,下官实在是不明白。故才有此一问。”孟华德赔笑道。
“你现在不明白不要紧,等到了地方你就明白了。走!出发!”岳肃说完,将手一挥,有差役押着青年就往前走,其余兵马簇拥着岳肃等人,直奔孟记米行。
孟记米行地处城西天马大街,距李记米行着实有一段距离,再怎么说大家也是同行,离得太近,终究不好。而且李记是大行,在那凑热闹,哪还有自己的生意。
行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来到孟记米行门首,米行大门紧闭,像是关门歇业的架势。岳肃可没有兴致敲门,直接下令砸门。
随岳肃来的,都是北京的士兵,一听将令,二话不说,冲到门前立时撞门。
“咣”“咣”“咣”……
撞了能有七八次,里面响起一个十分哼的声音,“谁呀,大白天的砸门,早死呀?”
话音一落,就听“吱啦”一声,门从里面打开了。一个四十来岁,**上身,满脸凶悍的精壮汉子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今晚拼命大爆发,连更五章。小翼从昨晚到现在就睡了四个小时,希望大家一定要多多捧场。如果小翼在哪里写的不够完善,也希望各位朋友多多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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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孟慧珑
彪形大汉将米行的门一敞开,登时吓了一跳。门外两百多衣甲鲜明的护军,怎不让他大骇。他想要关门,已来不及,官兵一拥而入,同时也将大汉制住。
“你们是哪个衙门的?知不知道这是谁的买卖?想找死啊!”大汉被按住之后,也不畏惧,兀自出声大叫起来。
“这是谁家的买卖呀?”岳肃听此人如此嚣张,忍不住淡淡地问了一句。
“这可是……”大汉扯起嗓子,想要亮出字号,可刚说出这三个字来,便看到对面的孟华德。
孟知府一个劲地对他使眼色,大汉看的清楚,此刻他也发觉有些不对。问话的这个青年人站在知府孟华德与守备郭义刚中间,别看没穿官服,但地位显然要高过知府大人。目前整个怀庆城内,官比孟华德大人,也就只有一位。
大汉也不傻,马上低调下来。“这……是……我们东家的买卖。”
“你们东家是何许人也?看你刚才的架势,贵东家想必是一位大有来头的人物。报上名来,看我认不认识。”岳肃微笑地道。
“我们东家叫孟慧珑,也没什么来头,就是一个本份商人。”别看大汉声音不大,和因为长了一脸横肉,说出这番话时,倒像是在挑衅一般。
“本份商人?我看不见得吧。要是真的本份,你也不会如此嚣张!给我进去搜!”
岳肃一声令下,护军直接朝里面冲去,岳肃昂首走上台阶,在簇拥之下,进了后院。一路上,少不得听到叫骂之声,不用猜,岳肃也能猜到,定是米铺里的护院。
叫嚷之声很快停歇,岳肃来到后院米仓时,就看到三十多个汉子,全被按在地上,但各个脸上都露出不服之色。
岳肃转头看向青年,问道:“你就是在这里偷的米?”
“是,大人。就是那个米仓。”青年说着,朝一旁的米仓指去。
院里一共有两个米仓,岳肃可不是客气的人,马上下令道:“把这两个米仓的门都给我打开!”
军呐喊一声,也不去找米铺的人要钥匙,抄起家伙,开始硬砸,不一刻功夫,两扇大门全被打开。两个米仓皆堆着密密麻麻的麻袋,跟小山似地。
“看看里面是些什么?”岳肃下令道。
麻袋马上被挑破,“回禀大人,里面装的是粮食。”
“本部院已经下令,征调全城米铺的粮米,这里怎么还有粮食呢?”岳肃转头看向郭义刚。
郭义刚吓了一哆嗦,小心地答道:“大人,末将也不清楚,可能是官兵查封之时,疏忽大意,忘记了此处。”
“真的是这样吗?你们管理地方,城内有多少家米铺,难道还不清楚吗?”岳肃说着,又看向孟华德,“听说这家米铺的东家是孟大人的侄子,不知是不是呀?”
见被岳肃挑明,孟华德倒也不敢隐瞒,怯怯地说道:“他只是下官的远房侄子,平时也没有什么往来,从不走动。他在此地开米铺的事,下官也是不久前才听说,不过却从没来过。”
“你们两个辩的倒是干净。”岳肃冷冷地说道:“昨天晚上,此人到米铺偷米,竟发现米铺的人将许多粮食运进来。他们新运的粮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呀?”
“这个……下官不知……”
“末将……也不知道……”
“你们两位既然都不知道,可本部院却已经知道了。这些粮食,都是从赈灾的粮食中私挪来的。挪用朝廷赈灾粮秣,你们可知这是什么罪名?”岳肃怒声喝问道。
“知、知道……”孟华德和郭义刚小声地应道。
“知道就好。要是等本部院查出,这件事与你们两个有关系,定取尔等项上人头。”
岳肃这话说的极是严厉,二人听了,好悬现在就吓得跪到地上。二人硬着头皮说道:“下官(末将),毫不知情,跟此事无半点关系。”
“希望如此。”岳肃伸手指向刚刚开门的彪形大汉,问道:“你们东家,现在何处?”
大汉已看出苗头不对,想要不说,又没有那个胆量,吱吱唔唔地道:“在、在…….可能是……在家……”
“他家在哪?”岳肃狠狠地问道。
“就在前边不过……过……过两条街就是……”大汉如实说道。
“金蝉、殷柱,你二人率五十人,押着他去,将他们东家给我提来。”
“属下遵命。”
金蝉、殷柱答应一声,转身便要带人走。这时,又听岳肃补充了一句,“记住,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是!”
有了这句吩咐,金蝉等人底气更足,押着彪形大汉离开米铺,直奔孟慧珑的府宅。
孟府的下人,平时仗着主家的势,在城里也是凶悍惯了的,可遇到比他们更加凶神恶煞的官兵,也只能老老实实的服软。
金蝉、殷柱很快将孟慧珑提押到米铺。战战兢兢的孟老板来到岳肃面前,连忙跪倒在地,口称“小民参见大人”。
当看到叔父孟华德也在场,才勉强松了一口气。
岳肃没有让他起来,冷冷地问道:“孟慧珑,不知你和孟知府是什么关系呀?”
“孟大人是…….”孟慧珑也是个精细之人,一边说话,一边抬头去看孟华德的脸色。他也明白,巡抚大人突兀地问这话,肯定是话里有话。
岳肃明白他的意思,喝道:“按住他,不许他抬头。”
“是!”金蝉一个箭步抢上前来,将孟慧珑按住。
可这一来,孟慧珑的心里,多少也有了点数,绝不能将叔父也拉下水。马上说道:“孟大人虽说是小民的叔父,但素无往来,很少见面。”
听了这个回答,孟华德才算松了一口气,暗道,这个侄子也算聪明。
岳肃怎会信这话,但没有去揭穿,接着问道:“本部院已经下令,查封全城米铺,征调粮食。为什么城里的米铺都被查封,只有你这里没有被封啊?”
“这个……小民实在不知……”
岳肃猜到他会如此回答,笑道:“你不知道,倒也正常,只是本部院想问你,你既然不知道,为什么米铺却也关门歇业呢。”
“回大人,小民只是当时不知,后来听说福来米行、运生米行,以及城内大小米行全被查封,深恐自己的米行也被封,所以干脆关门,打算搪塞过去。”孟慧珑倒是圆滑的很,回答的滴水不漏。
如果就此追究,顶多算是郭义刚那头的失察,不算什么大事。
岳肃轻笑一声,说道:“你这倒也算是人之常情,只是有一事,本部院还想请教。昨日有人到你的米铺偷米,却无意中发现,你的伙计往米仓里运送大量的粮米,不知那些粮米,是从哪里来的呀?”
“这个……是小民……从外地运来的……打算……打算等大人离开之后……再开门出售……”孟慧珑吱吱唔唔,好不容易才凑出说辞。
“你说是从外地运来的,你的伙计却说是从赈灾粮米中挪运过来的。到底是你们谁在说谎,欺瞒本部院啊?”岳肃冷漠地问道。
“小民怎敢做这等事,定是有人陷害小民,还望大人明鉴。这些米,确是小民从外地运来的。”挪用赈灾粮米,那是抄家掉脑袋的罪名,孟慧珑哪里敢承认。
“你说是从外地运来的,你的伙计说是从赈灾粮米中挪运来的,尔等各执一词,不过这也好办,等下双方对质,确定了是谁欺瞒本部院,本部院都叫他人头落地!”
岳肃说完,又大声喊道:“殷柱留下,率一百人,暂时查封此地。其他人,全部带回行辕!”
孟记米行的东家是谁,他的后台又是谁,大家现在都清楚。当然,米行周围的百姓也是清楚的,百姓们看到米行被封,老板、护院什么的全被押走,一个个都是差异的很,纷纷议论起来。
议论的内容,无非是这位新任巡抚是位为民做主的好官,不怕得罪人,为了赈济百姓,都敢把王爷、国舅的米行查封。
有那好事的百姓,干脆跟在护军的后面,想要看看热闹。
岳肃的护军一路招摇过市,看到的百姓自是越来越多,原先跟着的百姓这一传讲,后听说的百姓们可就炸了锅了。
有那闲来无事的,马上跟着前去看热闹,也有一些,手头虽然有事,可也想看看孟记米行到底犯了什么事,惹得巡抚大人兴师动众。一来二去,尾随的百姓是越来越多,等回到巡抚行辕之时,已有上千人。
岳肃见围观的百姓多,也不生气,反而传令,允许百姓跟入行辕去看热闹。这下可好,百姓们是欢呼雷动。
李记米行虽说是临时行辕,但一干设施也齐全,将大厅改为公堂,中央摆上公案,差役两旁侍立,下手设了位置,让郭义刚与孟华德落座,杨奕山备好纸笔,准备记录口供。李元琛因为摊上这事,也没有走,想要看看热闹,瞧一瞧这位未来姐夫是如何审案。于是,岳肃也让人给他端了把椅子。
龙、虎、狗三口铜铡放于左下手,令金蝉取来尚方宝剑,身旁侍立,岳肃也穿上官服,现在是二品大员,官服的补子是一只华丽的锦鸡。
百姓们在厅外观望,有护军拉上绳子,不准越界。岳肃公案后坐定,先将惊堂木一敲,左右跟着“威武”一声,孟慧珑等一干人全被押到堂上跪下。
“草民等拜见大人……”
岳肃面沉似水,向下扫视一圈,最后指着那青年说道:“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祝小宝,家住西城水牛大街。”青年战战兢兢地答道。
“你且将昨夜盗米之事,从头到尾仔细说来,然后签字画押。先行回家,照顾妻子。”岳肃是很有人情味的,别看平日里杀罚果断,但那只是针对触犯国法的穷凶极恶之徒。
“多谢大人。”祝小宝当时就将先前在行辕外说的一番话,又重新说了一遍,内容要比上次详细不少。
岳肃让他先行签字画押,随后又道:“你所偷来的粮米,且留在此处,充作呈堂证物。铁虬,你到咱们库里,取米二升,纹银三两交与他,再派差役随他一同回家,记清住处,如有需要,再行传唤。至于偷米一事,姑念你事出有因,其情可悯,又发现不法奸商偷盗赈灾粮米,有功于朝廷,功过相抵,不再追究。”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祝小宝一听岳肃不但不责罚,而且还给米给银子,激动的都哭了起来,不住地冲上磕头。
打发走祝小宝,岳肃才看向其他人,“孟慧珑,适才在米铺之内,你说昨夜运进去的粮食,是从外地运来的。现在本部院再问你最后一次,那些粮食是从哪里来的?”
“回大人的话……确实是从外地运来的……”到得堂上,看到岳肃威风凛凛地坐在上面,孟慧珑是心里直发毛。可到了这个份上,也只能硬挺。
“好!这话可是你说的,一旦发现不实,本部院定取你项上人头。”说完,岳肃指向先前在行辕外追拿青年的汉子头目,大声说道:“你姓甚名谁,在孟记米铺作何差事?”
“小民姓刘,名叫刘琮,是米行里的护院,一向负责押运粮食。”领头汉子哆哆嗦嗦地答道。
“刘琮!”岳肃点点头,冲着金蝉一伸手,金蝉马上会意,将尚方宝剑交给岳肃。岳肃怀抱尚方宝剑,大声说道:“本部院身为钦差,奉皇命巡抚河南,掌尚方宝剑,见此剑如陛下亲临,可先斩后奏。刘琮,今日你曾对本部院说,昨夜运进孟记米行里的粮食,是从赈灾粮食里挪运出来的,这话可否属实!如不属实,便是欺瞒本部院,本部院代天巡狩,欺瞒于我,等同于欺瞒当今皇上。这欺君之罪,可是要满门抄斩!来人啊,将狗头铡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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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人证物证俱在
恐吓,**裸的恐吓
岳肃一声令下,金蝉马上领着差役,将狗头铡搬到刘琮面前,把上面盖着的黄缎子一掀,露出明晃晃的铡刀。金蝉一把将铡刀拉开,戏谑道:“这三口铡刀,自出京一来,还没开过张,你小子可别成了第一个刀下鬼!”
完,“呛”地一声,又让铡刀按了下去。
刘琮看到铡刀落下,忍不住打了个突,好像这一刀,是扎在自己的脖子上一般。
就这架势,刘琮即便有心维护自家主子,也没有那个胆子了。原本这小子,还想着翻供,把事情揽到自己头上,大不了落个作伪证的罪名,吃些板子。可现在被扣上欺君之罪,哪还敢狡辩。
当下先磕了个头,然后说道:“回禀大人,小人刚才的话,句句属实,还望大人明鉴。”
“好!那本部院现在问你,赈灾粮食都是由府衙差役、清军厅的差役,以及守备衙门的官兵共同看管,你们是怎么运出来的?”
岳肃当初也是怕有人中饱私囊,从中贪墨,所以让各司衙门一起派人监管。甚至在福来米行与运生米行那里,还安排了自己的手下。
“回禀大人,福来米行和运生米行那里,听说有大人的人在监督,所以东家也不敢在那里做手脚。我们主要是挪运送到东城的粮食,以及昨天发给百姓们的粮食。在东城那边的院子里,装了一万石粮食,是由知府衙门、清军厅和守备衙门一同看管。知府衙门驻在那里的是捕头冯志,清军厅的是捕头常大宝,守备衙门的是把总焦括。我们晚上去的时候,只要找冯志就行,他会把门打开,让我们的车马进去,搬运粮食。至于另外两位是否知情,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以我们东家的面子,他们应该是睁一眼闭一眼。”
“昨天赈济城内百姓的粮食,一共分两个地点发放,听说每处都用不少于三千石的粮食。昨天晚上,东家让我去大条街那个派粮地点,在那里搬的粮食,当时找的是府衙捕头汪显,由他放我们进去。东城那边,东家是让米行里的高明飞去的,另一处派米的地方,东家是让严五去的。小人所言全部属实,没有半点虚言。”
刘琮一五一十地将所知情况全部说明,岳肃听罢,点了点头,又问道:“前前后后,你们一共拉了多少粮食回去。”
“应该能有三千四五百石吧。最初的一千多石,我们是送进了知府府库,后来拉的粮食,才送回米铺。”
这话一出口,下手坐着的孟华德登时就火了,他忍不住大声喝道:“胡说八道,什么时候有粮食送到知府衙门的府库?你分明是蓄意诬陷。”
着,他冲岳肃一拱手,又道:“大人,千万不要相信这小子的胡言乱语。”
“孟大人,这里是本部院的行辕,本部院审案,还没有你插嘴的资格。给我老实的坐在那里旁听,他是否是诬陷与你,本部院自会查清楚!”
岳肃冷冷地瞪了孟华德一眼,随后看向刘琮,问道:“你说有一千多石粮食运进了知府府库,这事都谁知道,是谁与你一起去的?”
“回大人,现在堂上跪在的护院,基本上都去了。而且,小民还知道孟大人为什么让我们将粮食先送到他那里。”刘琮现在已经是豁出去了,说出前面那些,便没有了退路,倒不如把什么都抖出来,如果能扳倒孟华德,自己可能还有一条活路。否则巡抚大人一走,自己马上就得死。
“哦?为什么呀?速速说与我听。”
“是这样的,灾情刚爆发的时候,水路不通,许多米商都没有库存那么多粮食,一时间粮食全都卖空了。我们东家见有机可乘,就找知府大人商量,将府库存的一千多石粮食全都运了出来,以往日五倍的价格出售。去府库运粮食的时候,也是小人带队去的,所以知道这一底细。”刘琮直截了当地答道。
“好呀,竟然还有这么一档子事。”岳肃看向孟华德,冷笑道:“孟大人,您真是做的好生意啊。地方遭灾,你不思赈济灾民,反而挪用朝廷公粮,为已敛财。你可知,这该当何罪?”
“大人,这都是此人的一派胡言,大人千万不要相信。下官自兹位以来,一向是一心为公,哪敢做出这等事,求大人明察,还下官清白。”孟华德现在都不敢坐着了,连忙起身离座,大声刨白。
岳肃轻笑一声,说道:“孟大人,你真的是一心为公吗?”
“下官敢以顶上乌纱担保,确是一心为公。”孟华德坚定地道。
“好!你先坐下,本部院接着审。你若是真的一心为公,本部院还你清白,要真的做出这等事,别说你的乌纱,就连你的脑袋,本部院也一起收了!”
完,岳肃再次对刘琮说道:“你去府库拉粮、送粮的时候,都有谁在场,府库那边,是谁给你开的门?”
“回大人,去府库拉粮、送粮的时候,也是我们这些人,负责开门的,是府衙的主簿谢大人。”
“很好!童胄何在?”
“属下在!”
“你立刻持火签,带人分头前往东城囤粮之所,提押府衙捕头冯志,清军厅捕头常大宝,守备衙门把总焦括;大条街派粮之地,提押捕头汪显;知府衙门,提押谢姓主簿。”
“属下遵命。”
童胄取来火签,点了上百名护军,分头前去提人。巡抚衙门叫你来,谁敢不来,敢不来的便是造反。
岳肃这头,也不闲着,望着堂下的一众护院,说道:“刚刚刘琮的话,你们也听到了,他说的是否属实呀?在回答之前,别说本部院没有提醒你们,欺瞒本部院便等同欺君,一旦查实所言有假,定然满门抄斩!”
米行的护院,说白了,也都是些打工的,见岳肃说的严厉,谁敢真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如实招了,自己不过是从犯,听人差遣,也没有多大罪过,要是不认,一旦查明,那是要掉脑袋的。谁也不傻,眼看着刘琮都认了,这事怕是瞒不住,当下几乎是一起叩头答道:“刘琮所言属实。”
有那反应慢的,也都赶紧出声应答。
岳肃满意地点点头,说道:“让他们签字画押。”
杨奕山将写好的供词拿给刘琮等人一一签字画押,有那抱着侥幸心理,没吭声的,到了这时候,也不得不跟着画押。
画押完了,岳肃要来供状看了一眼,说道:“孟慧珑,现在你的伙计已经全部承认,是受你指派,私盗赈灾粮食,你还有何话说?难不曾你要告诉本部院,他们全都在污蔑与你吧。事到如此,你若还敢不认,就休怪本部院无情了!”
看到手下的人都认了,岳肃又说出这等话,孟慧珑实在无从狡辩。是呀,总不能说自家的所有伙计全在污蔑自己吧,这等话说出来,怕是谁也不会信的。纯粹是找打
但他也不敢承认,这一承认,便是抄家灭门,连自己的叔父也要搭进去。左右踌躇,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就这时,岳肃重重地将惊堂木一敲,大声喝道:“孟慧珑,现有你米铺所有伙计为人证,又有米铺粮仓内的粮食为无证,人证物证俱全,你难道还敢抵赖吗?说!你到底都买通何人,将赈灾粮食运走的?”
“我……我……”孟慧珑现在是一脸难色,无奈之下,只好转头看向孟华德。
孟华德的脸比他还要难看,索性把眼睛闭上。
上边的岳肃看到这一幕,并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等着。过了一会,见孟慧珑还是吱吱唔唔说不出话来,这才大声喝道:“孟慧珑,你到底是招还是不招,如再不说,本部院可就对你动刑了!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小民愿招。私运赈灾粮米,皆是小人一人所为,与他人无干。大人想要如何处置,便发落吧。”孟慧珑也看出没有扭转的余地,横竖也是一丝,再怎么也不能把叔叔牵连进去,索性想一个人扛下。要是上面的这位大人讲情面,或许能够放孟华德一马。
不过岳肃可不是讲情面的人,不把案子查个水落石出,怎能罢休。何况现在,案情已很是明显。
“呵呵……”岳肃冷笑一声,说道“就凭你一个人就能把那么多粮食运出来吗?还有,将府库官粮拉出倒卖之事,也是你一个人有能力办到的吗?你现在不说,等下冯志、常大宝这些人被带到,他们也会说,我劝你还是不要抵赖!”
都到这个份上了,就算不说,也都能想得到。岳肃现在要做的,不过是走一个法律程序。孟华德再怎么说也是知府,想要处置他,必须得证据确凿,铁案如山,令人心服口服。
一旁坐着的孟华德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他现在睁开眼睛,死死地盯着侄子,看他要如何回答。
“回禀大人,小民愿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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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避重就轻
“回禀大人,小民愿招……”孟慧珑沉吟半晌,终于说道:“在灾情爆发之后,因为准备不足,城内大小米商的粮食被抢购一空,我见这是一个赚钱好机会,便要府衙去求我的叔父孟华德,想将府库粮米挪出高价贩卖。我叔父起先是不同意的,可我托说现在城中无粮,百姓急需粮食度日,我以平日价钱出卖,绝不趁机敛财。叔父禁不住我苦苦哀求,最后终于答应下来。府库的那一千多石粮食,让我以平日价钱的五倍出售,所获颇丰,所赚银子,并未告诉叔父,叔父也分文没取,全部落入我的口袋。后来大人进城,征调全城粮米,小人也不知为何没征我家的,可能是太过偏僻,被遗漏了。小人听到消息后,连忙关店,只装作不知情的样子,,想要蒙混过关。前些日听闻大人赈济灾民,小人财迷了心窍,打算从中偷偷运一些,等到大人离开之后贩卖。因为小人知道,短时间内,应该没有米商敢运米进城,那段时间,肯定能够捞上一笔。于是,小人花钱买通了捕头冯志,又给了常大宝与焦括一些好处,开始在东城那边运粮。等到大人开仓赈济城内百姓时,小人见机会难得,又买通了汪显等人,暗中运粮。所言全部属实,还望大人从轻发落。”
“看来你在怀庆城内还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呀,不管是哪个衙门,那头官吏,都要给你几分颜面。不知你在城里还有没有其他买卖呀?你贿赂冯志、常大宝那些人,都是给了多少银子?”岳肃口中虽然淡淡地发问,眼中却已露出杀机。
“小人在城内除了这个米行,还有一个绸缎庄,四个肉铺。”对于这个问题,孟慧珑是不敢隐瞒的,毕竟这些事,刘琮等人是全知道的,瞒也瞒不住,倒不如老实交代。“小人给了冯志、汪显等三名捕头,每人八十两银子,其他人是每人五十两,并言明日后还有好处。”
“哼!”岳肃冷哼一声,说道:“他们倒也好打发。”说完,看向孟华德,冷冷地道:“孟大人,令侄的话你也听到了,擅自挪用府库官粮的事,你要如何与本部院解释!”
孟华德在听完孟慧珑的供述后,已经浑身发抖,现在岳肃问话,眼中的寒光他哪里看不出来,连忙来到阶下,撩衣襟跪倒。哭诉道:“大人……下官也是受他愚弄,以为他真是为了城内百姓,才答应的他。所卖银子,下官真的是分文未取。至于说他偷运赈灾粮食的事,下官更是不知情,他新近还的那些粮米,当时只说是从外地购入的,倘知道他是从赈灾粮食中偷挪的,早就将他绳之于法。下官一时失察,还望大人恕罪啊……”
着,孟华德是痛哭流涕。
孟慧珑的供词,对于孟华德来说,已经是最有利的了。挪用府库粮米,中饱私囊,也说成是被人利用,自己分文未取。偷运赈灾粮食,更是说成毫不知情。如此一来,孟华德最多是个挪用官粮,不过还是为了百姓,外加一个失察之罪。这个罪名,肯定不至于掉脑袋,至于会不会被革职,那不是你巡抚说得算的,要上报到刑部,由刑部议处。估计多花点钱打点一下,也就是个降职留用和罚奉。
“孟大人,刚才是谁在本部院面前用顶上乌纱担保来着?”岳肃冷笑道。
“大人……”孟华德继续嚎啕痛哭,“下官糊涂、下官糊涂……”
实在是没有什么借口用来解释,孟华德干脆,一个劲的哭泣,连说自己糊涂。想把这事给赖过去。
岳肃知道他的心思,但现在掌握的证据,也确实不够惩治孟华德的。他微微一笑,说道:“孟大人不必哭了,你也是一心为了百姓么,顶多算是失察,本部院会如实上报朝廷的。”
完,也不再去理会孟华德,兀自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岳肃说的不冷不热,却也没有让孟华德起来,再回去落座。搞的孟华德是不知该如何是好,回去坐着也不多,留在这跪着也不妥。这正是岳肃要的效果,你既然跪下,怎能让你再起来,等下其他人犯带到,见你跪着,定然会心中没底。到时审起来,也容易得多。
没过多久,人犯一一被押到堂上,冯志、汪显等人见到知府大人跪下地上,原本就忐忑不安心,现在又剧烈地跳动起来。有那胆小的,都不用吩咐,就主动跪了下去。
“尔等姓甚名谁,现任何职,都一一报与本部院!”
“小人姓冯名志,现任怀庆府捕头。”“小人姓常名大宝,是清军厅的捕头。”“下官姓谢,单名一个昆字,是怀庆府的主簿。”……
众人依次报上名来,除了主簿谢昆,皆以跪到地上。
岳肃点点头,说道:“谢主簿,本部院问你,怀庆府将府库存粮擅自挪用的事,你可知道?”
孟华德现在都跪在阶下,谢昆哪敢隐瞒,如实说道:“下官知道。”
“你身为主簿,协助知府掌管府库钱粮,怀庆府擅自将官粮挪用,你既知道,为何不出面举报,反而坐视不理,与其狼狈为奸?”岳肃怒声问道。
“下官不过一个区区的九品主簿,凡事都要听命于上官,知府大人有命,下官实在不敢不从。”谢昆小心地答道。
“不敢不从?我看你是同流合污吧!你倒是给本部院解释解释,为何知情不举?”岳肃义正言辞地问道。
“下官……下官……”谢昆也不知该如何回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半晌才说道:“孟大人说,暂时将官粮借给孟慧珑,不出两月,便能归还。下官心想,只要能还就行,而且孟大人的命令,下官也不好违逆,就答应下来。下官糊涂,还望大人恕罪。”
“你光是糊涂吗?本部院再问你,你收了孟慧珑多少好处?”
谢昆也不知道,孟慧珑那边是否招认,害怕不说,到时再多出一个欺瞒上官的罪名,只好老实交代。“孟慧珑曾给下官五十两银子,下官一时贪婪,收了下来。大人……下官知罪……”
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九品主簿,五十两银子,对他来说,已经不少。这他这等小角色,一般都很少有人待见,孟慧珑等给他五十两,都算是很大的面子。
“孟慧珑给了你五十两,那给了孟大人多少呀?”岳肃冷冷地问道。
孟华德没收钱,岳肃是打死也不信,孟慧珑那边,怕是问不出什么,最好是在这些小喽啰的身上,打开突破口。
孟华德听了这话,先是心头一颤,可随即便平复下来。这等事,一个主簿,哪里会知道。
果然,谢昆如实说道:“大人,这事下官确实不知。”
“那你知不知道,收受贿赂,纵容、包庇他人挪用官粮是何罪名?”岳肃严厉地问道。
“这个……这个……下官知道……”谢昆弱弱地答道。
“让他签字画押!”
杨奕山拿着供状,让谢昆签字画押。随后,岳肃大声说道:“来人啊!摘掉他的顶上乌纱,扒掉官服!”
“是!”有差役答应一声,上前按住谢昆,将他的乌纱与官服全部扒掉。
谢昆被扒掉官服,整个人像丢了魂一样。这时,又听岳肃说道:“谢昆!你收受贿赂,纵容、包庇他人挪用官粮,现革掉官职,容后一并定罪。”
“谢大人……”谢昆冲上磕头,跟着瘫在地上,一动都动不了了。十年寒窗,博取功名,结果竟落了这样一个结果。还不知,要如何处置。他可不像孟华德,身为知府,好歹有些根底,他一个微末小官,怕是永无翻身之日。
岳肃不再去理会谢昆,又向下扫视一圈,才道:“冯志,你身为府衙捕头,奉命看管赈灾粮米,却擅自与人私通,收受贿赂,纵容孟慧珑偷运赈灾粮食,可知罪?”
事情已经明摆着了,巡抚那人能说出这话,显然孟慧珑已经招认,想不承认,也是不行。冯志低头说道:“小人知罪!”
“你身为捕头,也知大明律例,执法犯法,罪加一等。可知要如何定罪呀?”岳肃冷冷地说道。
“小人知道,还望大人从轻发落。”冯志小心地说道。
“是否从轻发落,那要看你的表现。你且将与孟慧珑私通,偷运赈灾粮米之事,从实招来。”
下,冯志就将收了孟慧珑八十两银子,任其拉运赈灾粮米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其内容,和刘琮、孟慧珑交待的也是大致吻合。
“让他签字画押。”
杨奕山将录好的供词,拿给冯志,等他签字画押之后,岳肃才道:“冯志,你收受贿赂,与人合谋私盗赈灾粮米,乃是死罪。要想让本部院法外施恩,也非不可,但要靠你自己将功赎罪。”
这一招叫作诱供。什么叫将功赎罪,就是让你举报他人。大堂之上,不是知府,就是捕头,大人都是吃这碗饭的,谁能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冯志当然也明白。同样也清楚,巡抚大人的意思是让自己揭发怀庆城内的其他官员,这官员是谁,八成就是知府大人了。但凡能当上捕头的,都是衙门堂官的亲信,冯志也不例外,他是孟华德的亲信。
这小子犹豫一下,心中暗道:“看上面这位大人的意思,像是还没找到钉死孟大人的罪证,想要从我这里,撕开口子。揭发了孟大人,对我也没什么好处,反而是大家一起死。不揭发孟大人,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大不了落一个秋决,在监狱里想想办法,也能糊弄过去,日后孟大人对我也会多加提携,当不了捕头,在他府上也能做个管家什么的。”
冯志久在衙门当差,深知监狱里道道,只要熬过风头,使些银子,想要出去倒也有可能。他是孟华德的亲信,追随孟华德日久,自信只要保住主子,主子也会帮自己想办法。
打定这个主意,冯志说道:“大人,小人自知该死,还望大人从轻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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