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十万雪花银
冯志抱定落个秋决,日后孟华德会帮他想办法的态度,决定不揭发孟华德的老底。所以,绝口不提戴罪立功之事,只说请岳肃开恩,从轻发落。
毕竟不是谋反,一般情况下,都是斩监后。
对于他的回答,孟华德是在意料之中,因为冯志追随他能有七年,一向视为亲信,知道的内幕虽多,却是个嘴巴很紧的人。所以这些人,孟华德不论是在哪里为官,都把冯志带在身边,充当捕头。
岳肃听了这个回答,脸上不动声色,只是淡淡地说道:“本部院在离京之时,皇上御赐三口铜铡,龙头铡可斩皇亲国戚、凤子龙孙;虎头铡可斩贪官污吏,祸国奸佞;狗头铡可斩刁民无赖,土豪恶霸。此三口铜铡,皆可先斩后奏,一旦罪名确立,不必上报刑部。你既签字画押,自承死罪,本部院便要按律执法了!来人啊,狗头铡伺候!”
一个捕头,也没有品级,狗头铡足矣。
刚刚金蝉已经让人将狗头铡抬到刘琮的面前,现在金蝉带着两名差役,上前将冯志夹起,来到铡刀之后。只见岳肃站起身来,大声喝道:“开铡!”
“是!”
金蝉一把将铡刀拉起,两名差役跟着将冯志塞到刀口之下。岳肃抬手令箭夹中拽出一根朱红色的火签,大声说道:“冯志,死到临头,你还有何话讲,如无遗言,这便要落铡了!”
冯志在被塞到刀口之下后,差点没吓得背过气去,虽然听说这位大人有尚方宝剑,可以先斩后奏,可没想到,那真是说杀就杀啊。他身在公门,知道厉害,只要火签一落,那脑袋就得搬家。
死缓不一定死,但立即执行,那是必死无疑。谁都是一个脑袋,掉了可就再长不出来,虽说孟大人待自己不薄,可自己也为他出过不少力,别的时候,表表忠心是可以的,生死关头,什么叫忠心呀。这个世上,又有几个刘胡兰。
情急之下,冯志连忙嚷道:“大人,慢、慢…….小人有话要说……”
“有什么话,尽管说吧。”岳肃外表冷漠,心中却在暗笑。
而孟华德听到这喊声,差点没瘫在地上,他明白,冯志这是怕死呀。这小子一怕死,肯定是要举报别人的,除了孟华德外,他还能举报谁?
“小人要戴罪立功,求大人法外开恩。”冯志大声叫道。
“将他拉出来!”岳肃将火签放回去,坐到椅子上。等到冯志被拉回阶下跪着,他才说道:“冯志,你要如何戴罪立功啊?别怪本部院没有提醒你,若不是重大的事情,或者其中不尽不实,本部院就将你立即铡了!如果确是有用的线索,本部院定然从轻发落。”
“多谢大人。”冯志长吁了两口气,咬了咬牙,说道:“巡抚大人,小的要揭发怀庆知府孟大人,孟大人在任期间,贪赃枉法,草菅人命,不下二十余起。收受贿赂,不少于白银五万两。孟慧珑仗着孟大人是本地父母官,一向巧取豪夺,无法无天,他那四间铺子,都是强抢、欺诈得来的。这次小人与孟慧珑勾结,私运赈灾粮食,其实实属无奈。孟慧珑是孟大人的内侄,小人的上司,他来找我,小人怎敢不答应。要不然这等掉脑袋的事,区区八十两,谁会去做。还有,清军厅的常捕头,守备衙门的焦把总,要不是看在孟大人的面子上,谁会为了几十两银子做这等掉脑袋的事。小人所言,句句属实,还望大人明鉴。”
岳肃点了点头,冷笑一声,说道:“孟大人,冯志的话可属实呀?”
“大、大人……”孟华德终究是宦海多年,经历不少风浪,别看已经这步田地,还是强打精神,说道:“您不要相信冯志的胡言乱语,他这是为了保命,才信口诬陷。下官在怀庆,一直是公忠体国,为民做主,从未妄取毫厘,还望大人明察,还下官清白。”说完,转头看向冯志,大声骂道:“冯志,本府一向待你不薄,你为何只为苟全性命,胡乱栽赃?难道你就不怕报应吗?”
冯志被孟华德骂的也是一哆嗦,无颜面对,只得把头垂的老底。
“孟大人,你是否冤枉,本部院自有公断,你且稍安勿躁。”岳肃轻笑一声,看向冯志,说道:“冯志啊,你说他草菅人命,包庇孟慧珑横行不法、巧取豪夺,这事一时间,上哪里找证据。不过你说他收受贿赂不下五万两,这事倒是好办,你可知道他的那些银子都放在什么地方呀?”
“回禀大人,这个小人知道。孟大人在城西有一处宅子,受贿所得,大多放在那里。”既然已经招了,就不在意全说出来,到了这个份上,冯志也明白,倘若孟华德不死,自己就必死无疑。
“很好!童胄何在!”
“属下在!”童胄大声应道。
“你立即带同冯志,速率三百护军,持火签,前去孟大人的府宅搜查。记住,要搜的仔细,倘若有人胆敢抵抗,格杀勿论!”
“属下遵命!”
童胄当下领命,持火签调集护军,押着冯志前往西城。
在童胄走后,岳肃看向孟华德,笑道:“孟大人,你说要是搜出那么多银子,你该怎么和本部院解释呢?”
银子就在西城宅子的库房里,这么多人去搜,要是搜不出来,那才出鬼了。至于说解释,那怎么解释,知府一年的俸禄才有多少,哪怕干一辈子,也攒不出那么多银子来。除了贪污受贿,似乎没有别的什么解释。
孟华德木讷地跪在地上,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倒是岳肃替他说了,“孟大人,你在任期间,贪赃枉法、草菅人命,这次又私自挪用府库官粮,趁机发国难之财,中饱私囊。不但如此,还纵容、包庇奸商孟慧珑盗运赈灾粮食。如此罪行,哪怕抄家灭门也不为过。本部院不忍株连你的家人,你现在若将罪行全部交待,本部院可法外施仁,放你家人一条活路。倘仍不知悔改,矢口否则,就莫怪本部院依法处置了!”
孟华德的罪名,肯定是个死。不过纵容、包庇他人盗运赈灾粮食这条罪名实在太重,根本就是灭门。岳肃终究是新中国警察出身,对大明律上株连家人这一条,还是不太看好的。不过治乱世当用重典,有的时候也在所难免。
现在案子已经审的差不多,岳肃不忍祸及孟华德的家人,所以才这样说话。孟华德心里也明白,别看先前一再搪塞,只要在家里搜出脏银,铁证如山,那便是破鼓万人捶,什么实情都会有人抖出来。《大明律》上对贪官的量刑他自然清楚,只是近百年来贪官太多,朝中又忙于内斗,真正弹劾查处的并没有几个,因此,那些贪官的胆子越来越大。岳肃如今较起真来,孟华德又怎能不害怕。
见岳肃承诺不株连家人,他沉吟片刻,点头道:“大人,下官愿招。”
当下,孟华德再不隐瞒,将自己往日的罪行,一五一十地都招了出来。孟华德自任怀庆知府三年多来,贪污受贿、草菅人命之事,当真是罄竹难书。凡是打官司的,一向是有理没钱别进来,审理案子,谁家给钱,就判谁赢。不管是人命官司,还是抢男霸女的案子,全都有一定的收费标准,可谓是价格公道,童叟无欺。像这次挪用官粮,府库一共是一千三百石粮食,孟慧珑卖了六千五百两,孟华德就从中得了三千五百两的好处。而且粮食最后还是孟慧珑来还。至于说盗运赈灾粮食这事,孟华德倒没有出面,都是孟慧珑打着他的旗号干的。他是怀庆知府,那些捕头什么的,谁敢不给面子。
不但如此,他治下的那些县令、推官、通判什么的,每年多多少少都要进些孝敬,要是敢不上供,他就给人小鞋穿。
就这些口供,杨奕山整整录了十六张纸,等他写完。童胄和冯志都已经返回来了。
“大人,属下奉命前去孟府查抄,共查出白银八万余两,黄金三千两,另有金银首饰、古玩字画五箱。现属下已留护军两百五十人在府上看管,孟府人等尽皆关押在花厅。如何处置,还望大人定夺。”
岳肃点点头,看向孟华德,轻笑道:“人言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句话一点也不假啊。不过孟大人你放心,本部院言而有信,不会株连你的家小。至于说你贪墨的那些银子,本部院会全部用于赈济百姓,也算为你积点阴德。”
“多谢大人。”孟华德冲了磕了个响头,整个人就像是被抽空了一样,一点精气神也没有了。
“让他签字画押!”
孟华德接过杨奕山递来的供状,签字画押之后,岳肃并没有就此作罢。
他看向守备郭义刚,笑道:“郭大人……”
郭义刚看到孟华德供认罪名,家里被抄,此刻颓废的样子,心里是七上八下,惶恐不堪,大有一种兔死狐悲之情。现在听到岳肃叫他,吓得是身子一颤,连忙站了起来,哆哆嗦嗦地躬身地道:“大、大人……不知叫末将什么事?”
“孟华德贪赃枉法,犯下如此恶行,你说该不该杀!”岳肃淡淡地问道。
“该、该……”郭义刚不明白岳肃这么问是什么意思,勉强挤出笑容来回答。
“他是该死。饱读圣贤之书,却不知行圣贤之道,辜负皇恩,死有余辜……”岳肃平静地说着。
郭义刚则是连连点头,“是、是……他是死有余辜……”
“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你说孟华德现在后不后悔?”
“后悔,一定后悔……”郭义刚实在是被岳肃问糊涂了,现在就知道点头。但这不仅仅是问糊涂,也有些下糊涂了。
这时,岳肃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笑容,紧跟着就听他大声说道:“郭大人,那你呢?有没有做出过,像他那样对不起皇上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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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挨个抄家
“没有、没有……”
郭义刚听了岳肃那略带戏虐的声音,简直是毛骨悚然,险些没吓趴下。
“真的没有。”岳肃笑呵呵地问道。
“真的没有、真的没有……”郭义刚连声说道。
“郭大人不必这么紧张,看你的脸色都变绿了。坐下说话。”岳肃微笑地道。
“谢、谢大人……”郭义刚哆哆嗦嗦地坐了下去。
“我说郭大人啊,本部院一向喜欢诚实的人,如果孟大人早些承认,本部院或许能看在他主动坦白的份上,留他一命,但现在他是没有机会了。只是他现在还有用处,本部院姑且将他的脑袋寄存在他的脖子上。至于你,本部院也就是问一问。”岳肃仍然是一脸笑容。
现在的岳肃,杀机已现。可以说,这是给郭义刚最后的机会。既然要杀孟华德,就不差你郭义刚一条命。眼下急需银子赈灾,重修河堤,光指着手头这点,实在不够。要想富,抄家是条路么。不但如此,还为整肃河南官场的风气,震慑一下其他府县的官员。
人终究是抱有侥幸心理的。郭义刚赔笑说道:“大人说的哪里话,末将怎能像孟华德那样。末将一向都是廉洁奉公,忠于皇上的。”
“既然郭大人这么说,本部院就放心了。”岳肃一脸笑容,淡淡地说道:“对了,刚刚祝小宝的供词你也听到了,他说想要出城,但守城士兵却不准许,只有交了买路钱才可以。不过这是他的一面之词,本部院也不能尽信,所以想问问郭大人,是否有这等事?”
“这……”郭义刚刚想说‘这不可能’,可一个“这”字刚出口,便把后面的话收了回去。别看他是武将,却不是莽夫,也是有些心眼的。岳肃能这么说,多多少少肯定有点证据,断然说没有,岂不是自扇耳光。于是,改口道:“大人,这事末将倒没听说,请准末将前去查查,如真有此事,定严惩不贷,并自请治下不严之罪。”
这事郭义刚确实是不知道,这几天收那么两个过路费能有几个钱,郭大人还是瞧不上眼的。他当初也是听从岳肃的吩咐,不准灾民涌入,严守城门。哪曾想,是下边的把总之流,会趁机做这等事。
“郭大人能这么说,显然是问心无愧,这事等会本部院会派人去查的。”说完,岳肃不再去理会郭义刚,而且看向下跪众人。
“焦括,你是守备衙门的把总,负责配合知府衙门与清军厅看护赈灾粮米。现在孟慧珑已经招认,与你内外勾结,私运赈灾粮食,并贿赂你白银五十两。这事,冯志也有交待,你可认罪?”
到这时候了,还能不认么?巡抚大人已经掌握了一切,抵赖就是找打,还不如如实招认,或许还能落个宽大处理。焦括叩头说道:“卑职认罪。”
“本部院是奉旨钦差,巡抚河南,可上马管军,下马管民,即使你是武官,本部院也杀得。你既认罪,可知该如何发落呀?”岳肃冷冷地问道。
私运赈灾粮食,这个罪名极大,主犯得抄家灭门,从犯最轻也是杀头。焦括怎能不知,小心地说道:“求大人从轻发落,饶卑职一命。”
“本部院一向是秉公执法,你既犯死罪,那就是定斩不饶。除非你和冯志一样,能够戴罪立功。”岳肃再一次用出诱供这一招。他现在并不知道郭义刚有什么把柄,漏掉孟记米店那一次,可以推托为失察,城门收取过路费,也就算治下不严。说到家也就是降职之类的。但岳肃却对他故意回护孟记米行这一事,十分恼怒,这个罪名办不了你,咱可以找别的罪名。你可以在这里徇私,可见平时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焦括也不是傻子,刚刚冯志的事,他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眼下岳大人又让他戴罪立功,摆明是叫自己揭自家大人的短处。尤其是巡抚大人刚才和自家大人说的那番话,里面的玄机,又有谁不懂。这不就是让你挑明吗?
铡刀摆在堂上,焦括可不想掉脑袋,自己反正也不是什么大官,和守备大人的交情也不深,你死总比我死好。当下叩头说道:“回大人,卑职愿……”
焦括刚一出口,还不能把话说完,就听一旁有人大声抢道:“巡抚大人,末将有话要说。”
话之人正是守备郭义刚。岳肃扭头朝他看去,淡笑道:“哦?郭大人,你有什么话要说?”
郭义刚连忙走到阶前,跪倒在地,“大人……”
“郭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都要给本部院搞糊涂了,有什么话起来说吧。”岳肃故意说道。
“末将不敢。末将有罪啊……”郭义刚现在也看明白了,这位巡抚大人摆明是在诱供,打算治自己于死地。自己吃空额的事,麾下官兵哪有不知道的。只要焦括一捅出去,自己肯定是死路一条。好在岳肃有言在先,主动承认,可以保一条性命。如像孟华德那样,被巡抚大人抄了家,罪证确凿之后,那是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岳肃见他识相,笑道:“郭大人,你都有什么罪过呀,说出来给本部院听听。”
“回大人,末将……末将上报兵部的人马是三千,可实际只有两千,吃了一千人的空额。不过末将从来没有克扣过士兵军饷,这点全城兵马都可以作证。还望大人从轻发落,留下官一命。”郭义刚苦着脸说道。
朝廷将领吃空额,已经是普遍现象,克扣军饷喝兵血的,亦是大有人在,明朝后期官兵战斗力低下,和此是大有关系。郭义刚光吃空额,没扣军饷,在明代已经算是比较清廉的将领了。
岳肃点点头,说道:“焦括,你们守备大人所言可属实?”
“属实。”焦括答道。
岳肃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心中琢磨着如何处置焦括,思虑片刻,这才说道:“郭大人,这些年你一共捞了多少银子呀?”
“回大人,能有两万两。”郭义刚如实说道。
做了几年守备,只捞了两万两银子,和其他将领相比,算是很少的了。岳肃从知县做起,虽然是文官,可也是上过战场的人。知道一些部队里的行情,一个守备,几年下来,捞这么点钱,被同行知道,都是要被笑话的。
“按照朝廷律法,你已足够死罪,但本部院念你主动承认,且在围剿斩龙帮一案上立有功劳,便免你一死。只是你吃空额捞的银子,要如数交出来,赈济灾民。你这个守备,也不要做了,回乡种田去吧。”岳肃冷漠地说道。
“多谢大人不杀之恩。”郭义刚重重地嗑了一个头。能在这位阎罗王面前保住脑袋,他已经觉得是万幸。
的确,郭义刚应该庆幸,尤其是当他听到岳肃接下来发布的命令时。
“童胄,你立即持孟华德的口供,按照口供上的人名前去拿人。凡是在怀庆府内的,今天就要提押到堂,并传令让守备衙门下的千总立刻到行辕见我。杨奕山,马上行文怀庆治下各县,三日内到行辕。对了,再行文给河南布政与河南总兵,让他们速速到此见我,我有要事和他们相商。”
孟华德的口供之上,有怀庆的官员和士绅、恶霸,童胄虽说并不认识,但有那本地百姓,愿主动充当向导,挨门挨户的拿人。凡是被带走的,无不战战兢兢,再怎么说,今天孟记米行的事闹得不小,已有人听说,孟华德和孟慧珑要倒霉。
当什么同知、推官、通判、千总等大小官员与一众土豪恶霸先后来到行辕之后,一看到孟华德与郭义刚跪在地上,更是傻了眼,一个个心中大骇,无不揣揣难安。
有官职的都进堂内站着,没有官职的,在门外候着。大约到了申时,童胄才上堂禀报,名单上之人,已全部带到。
岳肃倒是心平气和,一脸的笑模样,说道:“人既然都到齐了,那就开始吧。杨奕山,你将孟华德的口供念给众位听听。”
“学生遵命。”当下,杨奕山就将孟华德的口供大声地宣念一遍,这上面说的全是一众官员与恶霸行贿之事,听了这些,有那胆小的,立刻跪了下来,瑟瑟发抖。
岳肃笑道:“这是孟华德的口供,上面的内容,和诸位或多或少有些瓜葛,本部院也没时间一一查证,所以把诸位都叫了过来。如果确有其事的,就主动认了,本部院可以从轻发落。如果是没有这档事的,就跟本部院说一声,本部院派人彻查。查出是冤枉的,本部院严惩孟华德,查出不是冤枉的,那不好意思,本部院持尚方宝剑,代天子问话,欺瞒本部院如同欺瞒皇上,一概按欺君之罪论处!尔等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下面众人回答的声音明显有气无力。其中蕴含着恐慌。
“听明白了就好。认为自己是冤枉的,全都给本部院站到最前边来,承认的,就原地不动好了。”岳肃冷冷地说道。
孟华德都已经自知必死,所在在口供上,也没有什么隐晦之处,一概都是实情。下面众人是有数的很,现在矢口否认,等同找死,谁敢站出来。反正自己身边站了那么多人,难免抱着法不责众的心理。
岳肃等了一会,见没有人出头,大笑一声,说道:“你们倒也老实。把为什么行贿孟华德,还有行贿他的银子是从哪里来的,都一一招了吧。”岳肃说完,指向怀庆同知,“你先说。”
行贿的银子是从哪里来的,这还用说,除了民脂民膏,就是土豪恶霸行贿他们的。怀庆同知,也没别的说辞,总不能说是天上掉下来的吧,只得如实招认。当然,少不得将贪赃所得说的小一点,原本有一万,起码要减上一半。
岳肃也不和他们计较多少,只让他们挨个叙说,都交代了之后,再签字画押。手续办完,岳肃便下了一个命令,“摘掉他们的顶上乌纱,扒掉官服,全部收押。”
“大人……”
一听这话,这些官员全都傻了,本想着法不责众,不能有太大的处罚,没想到岳肃根本不管这套。堂上的差役,都是岳肃带来的,一声令下,是纷纷上前,强拉硬扯,把这些家伙的乌纱、官服全都扒了下来。
这还不算完,岳肃又大声喊道:“守备衙门的千总何在?”
守备衙门共有三名千总,见岳肃召唤,连忙上前躬身施礼,“卑职参见大人。”千总这个级别,在巡抚面前可没有资格称“末将”,只能自称卑职。
“你们三个都叫什么名字?”岳肃问道。
“卑职程彪。”“卑职孙武仝。”“卑职尹豹。”
“本部院听闻,城门那边有你们守备衙门的官兵私设卡子,对出入百姓百般刁难,凡不交纳例钱者,不许通过。程彪,本部院将此事交付与你,你立刻带人去彻查此事,凡涉及之人,一概擒拿,送交至行辕。若你敢从中包庇,休怪本部院对你不客气。郭义刚、孟华德就是你的榜样。”岳肃大声说道。
“卑职遵命。请大人放心,卑职绝不敢懈怠。”程彪连忙大声领命。
看到岳肃如此雷厉风行,几乎将怀庆府四分之三的官员都给拿了,哪还敢不老实。
“速速前去。”岳肃一摆手,程彪马上退下,自去办差。
随后,岳肃又说道:“孙武仝、尹豹,你二人即刻点齐八百士卒,本部院这边出两百人,将这些人的家全给我抄了。所抄财物,全部记录,如有人敢从中私吞,定斩不饶。”
“卑职遵命,定不负大人差遣。”
“金蝉,你去召集二百人,同他们一起去。”
“属下遵命。”
岳肃现在缺银子,下手自然不是一般的快。在场的官员和土豪劣绅一听这话,更是慌了,不少人大声喊道:“大人……您不能这样呀……”“大人,小民的罪名不够抄家呀。”……
官位贪污受贿,抄家是无可厚非的,但是行贿,却不够抄家的罪名。不过岳肃可不是吃素的,他把脸一沉,冷道:“够不够抄家的,本部院自会给你们的公断,让你们心服口服。不过现在,都给本部院闭嘴。来人啊,把他们全给我押到后面,好生看管!”
将众官员与土豪士绅全部押到后院之后,岳肃再次说道:“张榜全城,凡是有冤情者,可到巡抚行辕控诉,本部院一定为他们做主!”
二门外,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不少人看到岳肃将这些官员、恶霸绳之以法,是各个大声称颂。现在一听说,岳肃准百姓到这里申冤,更是欢欣鼓舞。有那百姓,也等不得第二天了,直接便大声喊了起来,“大人,草民有冤!”“大人,草民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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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岳剃头(上)
见有百姓现在便鸣冤,岳肃立刻传他们上堂,让他们一一诉说自己的冤屈。
这些人所说的案子,大多和岳肃抓住的那些土豪恶霸有关联,不是对方草菅人命,就是欺凌弱小,再便是抢男霸女、巧取豪夺。百姓们受了苦,到推官、通判、知府衙门告状,结果都一样,没有钱就是败诉。
一件件,一桩桩,岳肃不厌其烦,逐一办理,还将涉及的官员和恶霸押上对质。你不承认也不要紧,虽然有隔的时间久的,物证没有了,人证还是能找到的。
尤其是抄家的兵马已经先后抄了不少官员的宅子,多的能抄出两三万两,少的也能抄出万八千。不管你是什么官,一辈子的俸禄也没这么多,受贿的罪名是坐定了。用这些脏银,与案件对质,让你说出这些银子的来路,说不出来就是打。
养尊处优的官员们,那娇贵的身子哪能受得了板子,平日里打百姓打的挺过瘾,这回轮到他们挨打,不用十板子下去,就全招了。像夹棍这等高档次的刑具,基本都没用上。
这帮人也是积怨太深,百姓们对他们恨之入骨,一听说巡抚大人愿代百姓申冤,整治这帮贪官污吏、土豪恶霸,真是纷纷踊跃前来。都不等榜文贴上,消息已传出十几条街,来申冤告状的是越来越多。
晚饭的时候,岳肃都是在堂上草草进餐,吃完接着审。百姓们见岳肃不退堂,也没有走的,不是看热闹,就是告状。
一直忙活到二更时分,官员与众恶霸的罪行,不少都已坐实,足够抄家、杀头。他们的府邸,也已经被查抄完了。没有一个官员,家中是清清白白,就靠这些不法收入来审案,没有搞不定的。
大约到了四更,所有的官员与恶霸皆已签字画押,承认罪行。而外面的百姓人家,竟然有人放起了鞭炮。
不过岳肃并没有马上依律定罪,照样把人关押,因为他要等一个合适的机会。这一天,岳肃所获甚丰,抄出的银子,比朝廷拨发的赈灾银子还多,有三十八万七千二百余两。
一转眼,三天过去,这三天来是有人欢喜有人愁。欢喜的自然是老百姓,大家在岳青天那里申了冤、报了仇,并得到岳大人的承诺,日后如再有被欺负的,都可以到巡抚衙门这来告状。犯愁的,是那些官员家属和跑腿的差役,谁不担心,案情再牵扯到自己身上,丢掉性命。
岳肃也犯愁,怀庆城里一大半的官员都被捉了,而这些官员都是在城内有实权的。剩下没被抓的,就是那些不管什么事的清水衙门。没有了实权官员,难免城内的一些事务,无人处理。所幸有他坐镇,城里的治安,那不是一般的好。
官府差役不敢上街欺负百姓,地痞无赖甚至连家门都不敢出,有的干脆已经逃出城。
这一日,怀庆府治下八县县令全部到来,先后赶到巡抚行辕。这八县,分别是温县、沁阳、孟县、济源、武陟、修武、原阳、原武。
岳肃就在大堂接见了八位县令,施了礼数,岳肃让他们落座。八人坐定之后,难免忐忑不安,怀庆城里的事,大家已然听说,知府、同知诸位大人,全被押在巡抚行辕,叫他们来做什么,十有**不会是好事。
大家不敢问,小心地看向岳肃,等待巡抚大人说话。
“咳咳……”岳肃先是咳嗽两声,随后才说道:“本部院奉旨巡抚河南,主持赈灾事宜。怀庆是重灾之地,且又出了斩龙帮之流,蛊惑百姓,准备攻打府城,本部院这才留在此地,主持军政事宜。谁料想,知府孟华德,不仅贪赃不法,甚至还敢倒卖官粮,包庇内侄孟慧珑偷运粮食,简直是罪大恶极。如此贪官污吏,不严加惩治,本部院如何对得起陛下的信赖。”
到这,岳肃扫视了八位县令一眼,又道:“诸位都是地方父母,又是孟华德的下属,不知平日里和他关系如何,有没有与他同流合污呀?”
“没有,绝对没有……”
县令们争先恐后地说道。唯有一人,泰然端坐,一句话也没说。
岳肃看在眼里,微微一笑,等到辩解声停歇,这才指着那人说道:“你是那一县的县令呀?”
“下官修武县南宫楚。”这人站起躬身答道。
“原来是南宫县令,适才你的袍泽都说自己与孟华德没有关系,为什么唯有你不辩解呢?”岳肃微笑地问道。
“久闻巡抚大人清名,知大人公正廉明,执法如山,我等是否与孟大人有干系,大人早已心中有数,不是我等辩解两句,大人就会相信的。所以适才下官并没有出声。”南宫楚不卑不亢地说道。
“南宫县令倒是蛮了解本部院的,很好。坐下说话。”
“多谢大人。”
待到南宫楚坐下,岳肃又道:“确如南宫县令所言,本部院早已心中有数。现在问起,不过是给诸位一个机会。人孰无过,犯错不要紧,怕的只是知过不改,还意图掩饰。本部院现在已经拿到孟华德的口供,你们之中都有谁给他送过银子,送过多少,都写的明明白白。你们行贿的银子是从哪里来的,本部院很想知道。这样吧,本部院现在给你们发下笔墨纸砚,你们自己写,若是所言属实,没有隐瞒本部院,本部院网开一面,给你一条生路,要是搪塞敷衍,那下场就和孟华德一样。”
言罢,岳肃大声喊道:“给诸位大人摆桌子,笔墨纸砚伺候。”
毕竟是整个怀庆官场,岳肃也不便一次都给杀干净,所以给这些人留有退路。只要老实招认的,可以饶他一命,要是敢有存侥幸,就杀无赦。
很快,有差役将桌子摆上,端上笔墨纸砚,铺好后,才退下。八名县令,除了南宫楚之外,各个是心中打鼓,不知该如何是好。岳肃仍旧微笑,说道:“诸位动笔吧。”
南宫楚倒是自觉,第一个动笔书写。其他的县令,有个战战兢兢地说道:“大、大人……这…….下官和孟华德没有关系…….也没给他送过贿赂……”
“没有就写没有。”说着,岳肃一招手,让金蝉将尚方宝剑呈过来,再一次讲明,骗他的严重性,按欺君之罪论处。
那位县令马上提笔写了两个字“没有”,然后说道:“大人,下官写完了。”
岳肃点点头,说道:“签上你的名字,在桌子上放好。等其他人写完了,本部院一起收取。”
其他人本来还想看看风向,看看岳肃会怎么处置这个写没有的家伙,可岳肃不动声色,到令他们更加紧张起来。不一刻,那个南宫楚也写完了,把笔放好,端端正正地坐直,说道:“大人,下官也写完了。”
岳肃只是点头,并没有说话。
剩下的六名县令,倒是都把笔拿起来了,彼此瞧了瞧,实在不知该怎么下笔。知府大人被关在后边,谁都知道,想来早把那些私底下的勾当都招了,要是现在不说,搞不好真会落一个抄家灭门的下场。可万一孟华德念及旧情,没有把自己招出来,自己被巡抚大人这一吓唬,把这些事都说了,岂不是自投罗网,一世前程就此化为乌有。
六个人中,有那胆小的,一咬牙,干脆如实交待,把送给孟华德的贿赂是多少,如实写明。至于说这些钱是哪里来的,实在是不好写,到最后,只能是避重就轻,有说自己擅自开了买卖;有说自己卖了自家田地;有的干脆说自家有钱,是从自己腰包里掏的银子。总而一句话,是一没挪用公款,二没盘剥百姓,三没收受贿赂。
不过倒也有一位,不知是胆小的要命,还是有什么其他原因,竟一五一十,将自己在任上干的那些缺德事全部写下。
当然,也有那胆大的,心存侥幸,想着自己十年寒窗,功名来之不易,干脆是凉水洗澡——硬挺。直接在上面写上“没有”二字。
等到八人全部写完,岳肃让差役把纸收上来,一一观瞧。三个写了没有,三个避重就轻,一个是老实交待,唯有南宫楚,与众不同。——“下官南宫楚,在任两年,共贿赂知府孟大人白银五千两,皆从抄没本县恶霸陈万山家产中提取。非下官有心行贿,实属无奈之举。恶霸陈万山欺凌百姓,横行不法,下官欲将他绳之以法,奈何陈万山贿赂孟大人,请孟大人出面包庇,将案卷移交知府衙门。下官为替治下百姓做主,除去一害,方许下孟大人,抄没陈万山家产之后,从中提白银五千两作为孝敬,孟大人这才不再过问此案,由下官将陈万山予以法办。下官亦知此举不当,自请致仕还乡。”
岳肃看过南宫楚写的内容,心中颇为满意,贪官奸,清官更要奸,不然如何能够惩恶扬善,造福百姓。虽然是行贿上官,却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么。
他心中对南宫楚满意,嘴上并没有对供状做出任何评价。只是看向那位如实全招的县令,“狄回,你倒算是老实,就你的罪名,杀头抄家也不为过,但本部院有言在先,刚才招认,可留一条性命。你的家财全部查抄充公,官也不要做了,回乡种田去吧。”
“多谢大人,法外施恩。”县令狄回得了岳肃这个发落,马上跑到阶前跪下,冲上磕头。
岳肃摆摆手,说道:“先回去坐着吧。”
狄回老实从命,另外六名县令见他如此就被革了官职,家产也被查抄,难免暗道好险,幸亏自己没有做傻事,要是如实招认,还不得落个一样的下场。
先让你岳大人查吧,单凭孟华德的供状,咱也可以抵死不认,推说他的为从轻发落,栽赃陷害。同时,目光都一齐集中在岳肃身上,看这位大人接下来如何说辞。
结果很令他们纳闷,岳肃再一句话也没说,端起茶杯,静静地喝起茶来。他只顾着喝茶,一声不吭,几位县大老爷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一转眼过了能有半个时辰,岳肃依然没有开口说话,大堂内鸦雀无声,静的有些可怕,每名官员此刻都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这时,童胄突然走到门口,躬身禀道:“大人,消息已经传来了。”
“很好,进来说话。”
童胄领命,来到大堂中央,随后就听岳肃说道:“这里没有外人,把传来的消息当众说一遍吧。”
“属下遵命。”童胄答应一声,从怀中取出一叠书信,先拆开一个,大声念道:“卑职奉命查抄孟县县衙,共从县衙后宅抄出白银三万两。按大人吩咐,派人四处传扬,凡有冤枉,可诉状巡抚衙门。现共有四十三人上呈供状,陈诉冤屈。供状内容,皆是孟县县令贪赃不法,包庇当地土豪士绅,颠倒黑白之词……”
童胄念完这封信,孟县县令已经吓得是面无人色。而童胄倒是不紧不慢,接着又扯开一封信,开始念读,“卑职奉命查抄武陟县衙,同从后宅抄出白银两万七千余粮。按大人吩咐,派人四处传扬,凡有冤枉,可诉状巡抚衙门……”
童胄一封接着一封的念读,齐内容大致相同,都是在各个县衙抄出多少多少银子,收了多少申诉冤屈的状纸。
唯有一封信,属于例外。“卑职奉命查抄修武县衙,后宅除县令老母与妻子外,止丫鬟、仆人两名,家中清贫之极,并无余财。县内明察暗访,得知修武县令口碑甚好,惩治恶霸,鼓励农桑,安抚百姓,无一人上陈冤情。”
等到童胄将最后一封信念完,上面的岳肃冷笑起来。说道:“诸位,本部院在行文尔等之后,先派人到各县暗访,查明尔等的官声。随后又命守备衙门,持本部院的令箭前往各县,联合巡检衙门,在各位出城的第二天,查抄县衙。并张榜通知百姓,凡有冤情者,可写明供状,上陈本部院处。”
听了岳肃的话,下面的八位县令,除了南宫楚和狄回之外,其余六个皆不住地哆嗦起来。
跟着,又听岳肃说道:“本部院倒是很想听听,你们现在要如何解释。你们家家都有两万两以上的银子,这些银子都是从哪里来的呀?还有刚刚敢大言说没有的那三位……”
“啪!”岳肃说到此,猛地一敲惊堂木,怒喝道:“倒是给本部院讲一讲,你们的银子是从哪里来的!别告诉本部院,都是大风刮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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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岳剃头(中)
岳肃现在是钦差巡抚,不经盘问,先行抄家,虽说不符合朝廷体制,但毕竟抄出了脏银,到哪里都有话说。
下面坐着的几位县太爷,现在的脸都好比苦瓜,谁还能说出一个字。皆垂下头默不作声,偷眼看向岳肃。
岳肃保持着先前的悠然,说道:“童胄,各县百姓的诉状可都传回来了?”
“回大人,都已传回来了。附在信封之内。”
“给几位大人过过目。”
胄按名姓,将信封挨个发给在座诸位县令。
完之后,几位县令仍是哆哆嗦嗦,除南宫楚外,每一个敢去看上边的内容。这倒也是,人家南宫楚的信封里,只有薄薄的一张纸,其余几位,都是一叠诉状。
“别光坐着,都看一看,要是有什么不尽不实的地方,可以指出来。本部院可以把人带过来,和你们当堂对质。”岳肃微笑地说道。
几位县令听了这话,只能硬着头皮翻看一张张诉状。上边的内容,少不得百姓这些年受的冤屈,被恶霸欺凌,去县衙申冤,反被原告打成被告的事,是数不胜数。这些都确有其事,想要矢口抵赖,哪有那么容易,最起码,家里的那么多银子,就不好解释。
岳肃在上边看着那些战战兢兢地官员,过了半晌,这才说道:“诸位,这些诉状,是否属实,你们自己心里清楚。你们可以不认,但本部院会让那些百姓前来对质,到时如果查证属实,以欺君之罪论处,满门抄斩!还有,刚刚有三位大人告诉本部院,说贿赂孟华德的银子是私做生意赚的,要不就是卖了自家的田地,或是自家家产丰厚,自掏腰包贿赂的孟华德。那现在本部院也想问问这三位大人,你们开的是什么生意,能赚这么多银子?你家里有多少田地,能卖上两万两银子?至于说家产丰厚,本部院也想领教一下,你的家产是当官前就有的,还是当官后盘剥来的!要是不给本部院都解释清楚,本部院就将你们满门全部杀光!”
“大、大人……下官知罪……”
听到岳肃最后那严厉的声音,马上有官员顶不住压力,跑过来,跪到阶前,开始不住地磕头。有一个带头的,另外几个也自知是瞒不住的,再怎么说,那些脏银就实在不好解释。岳肃已经说的明明白白,不管是私设买卖,还是贩卖自家田地,亦或是祖产丰厚,你都得给我拿出证据来。
大家明明白白的贪污受贿,哪有这些证据,谁家都不下两万两银子,怎么辩白。现在,除了磕头求饶,似乎已经没有别的出路。
岳肃可不是心慈手软的主,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大声说道:“来人了,摘掉他们的乌纱,扒掉官服,给我严加拷问。”
“是!”
门外的差役一听到岳肃的喊声,是蜂拥而入,将跪在地上的六名县令按住,扒掉乌纱、官服。
一听说要严加拷问,这些县官也都慌了,纷纷喊道:“大人……下官愿招……下官愿招……”
“那好!别说本部院不给你们机会,把他们全都给我按回椅子上坐下,自行书写罪状。如有不实,就给我往死里打!”
“是!”差役们把众位官老爷按回原先的位置上坐下,又有人取来纸,重新铺在桌案上。
六位大人也是没有了办法,只能老老实实将这些年在任上干的那些缺德事一五一十地书写下来。
写完之后,签字画押,呈交到岳肃桌上。岳肃挨个瞧了一遍,冷道:“把他们六个,连带狄回一起押到后院看押。南宫楚,你自行返回修武县吧。”
完,又令道:“杨奕山,立刻行文温县、武陟等七县,就说暂由县丞代理知县,处理日常公务。七县县令的家产,全部充公,解往巡抚行辕。还有,七县之土豪恶霸,不得姑息,凡状纸之上有名的,一概擒拿,审明定罪,罪大恶极者,送交巡抚行辕,一并处置。家产充公,移交至此。但凡敢姑息养奸,趁机中饱私囊者,一律满门抄斩!”
这七位县令的家产,总计能有十四万两,再加上原先抄没的三十八万余粮,以及从京里带出的五万两银子,岳肃能调拨的银子达到了将近五十八万两。而且各地的土豪劣绅的家中,也能抄出不少,有了这些钱,何愁不能赈济百姓,重修河工。
第二天早上,巡抚行辕又来了贵客,正是岳肃请来的河南布政与河南总兵。怀庆出了这么大的事,两位大人在路上就有耳闻,河南布政邹佳仁倒还好些,毕竟自己是岳肃的座师,岳肃再怎么也不能找自己的麻烦吧。河南总兵罗振强一路上则是心下揣揣,思绪不宁,生怕有什么事牵连到自己头上。
二位来到巡抚行辕,因为和邹佳仁的师生关系,岳肃亲自出辕门迎接。
“不知恩师驾临,学生有失远迎,还望恕罪。”一出门,岳肃给先行给邹佳仁施礼。
这年头讲究的是天地君亲师,别看岳肃官大,也得先叙师生之礼。
邹佳仁自然高兴,学生已经官拜巡抚,自己的脸上也有光彩。尤其还是在总兵罗振强的面前,更是给自己长了不少脸。“秉严客气了,下官应先行参见巡抚大人才是。”
罗振强一见这两位叙上师生情谊,心中暗骂起邹佳仁来,既然和巡抚大人是师生关系,一路上也不透露,到了行辕才标明,不是故意在我面前显摆么。
心中就算有气,嘴上也不好发泄。躬身向岳肃施礼,“末将河南总兵罗振强参见大人。”
“罗将军免礼。恩师,罗将军,咱们里面叙话。”
岳肃将二人领入前厅,分宾主落座,等差役端上茶水退下,三人先说了几句没营养的场面话,邹佳仁这才说道:“巡抚大人传下官与罗将军到此,不知所为何事呀?”
“学生请恩师与罗大人到此,是为了两件事,一件是和二位商议赈济灾民,重修河工;一件是请两位大人前来观礼。”岳肃客气地说道。
赈济灾民、重修河工,这是眼前的当务之急,布政使与总兵一文一武,是河南地方的最高官员,找他两个商量,倒是无可厚非。可后面那句“观礼”,却把二人搞糊涂了。罗振强不便细问,仍是由邹佳仁出面问道:“大人,不知这观礼,是观什么呀?”
“呵呵……”岳肃微微一笑,说道:“恩师,等到午时,便知道了。咱们现在,还是谈一谈关于赈济灾民,重修河工的事宜吧。学生这边,有粮食七万余石,银五十余万两,湖广李老爷家也愿捐助粮秣十万石。有了这些粮食、银两,学生打算遣灾民前往黄河岸边重修堤坝,负责每日三餐,等到工程结束,每人派发纹银一两,算作工费。二位认为,此议如何?”
“大人宅心仁厚,为百姓着想,真是地方之福呀。”邹佳仁与罗振强连忙说道。
“这乃是本部院的份内之事。其中不少还需要两位帮忙。”岳肃淡淡地说道。
“大人尽管吩咐。”
“重修河提,少不得开山取石,需要大量征调牲畜、车辆,这件事本部院孤掌难鸣,需要恩师出人出力。修堤之时,灾民众多,斩龙帮之事,二位应该已经听说,为了避免有奸贼挑唆百姓,需要罗将军调兵驻守。”
“此事下官义不容辞。”二位大人一齐说道。
“那就有劳二位了,本部院一人精力有限,对河南地方上的情况也不十分了解,有什么处置不周的地方,二位尽管明言。对了罗大人,你的兵马驻扎到黄河沿岸时,记得不要扰民,否则本部院绝不轻娆。”
“大人放心,末将谨记。”罗振强赶紧答道。
“那就好。细节上的事,二位大人拟个章程,咱们到时再坐下议定。好了,现在就随本部院去观礼吧。”
观礼?
邹佳仁与罗振强满腹疑惑地随着岳肃走出辕门。二人很快就发现一些端倪,因为怀庆知府孟华德,守备郭义刚,以及怀庆府的同知、推官、通判、七个县令与一众土豪恶霸先后被护军押了出来。
一路之上,护军们敲锣打鼓,大声宣扬,“巡抚大人今日在东城处置祸国害民的贪官污吏,土豪恶霸,准许军民人等前去旁观!”
听到护军们的叫喊声,邹佳仁与罗振强也明白过来,这哪里是观礼,分明是岳肃敲山震虎!数百护军,簇拥着岳肃,押着犯官、恶霸前往东门,这么大的动静,吸引了无数百姓前来围观。
来到东门,岳肃率众登上城墙,城上已经摆好桌椅,岳肃与邹佳仁、罗振强分别落座。三口铜铡,就放在岳肃身旁。
东门外有数万灾民,他们也发现今天的城头上有些不寻常,有那眼尖的,发现上面的官兵比往日多了不少,而且还有大官到此。于是纷纷议论起来。
约莫到了午时三刻,“砰”“砰”“砰”,城上三声炮响,这一下,城内外的百姓皆是震惊,没有一个人再敢出声话说。
跟着,城头上一个身穿二品官服的大官开口大声喊道:“军民人等听真,本部院名叫岳肃,奉当今天子之命,巡抚河南,赈灾济民。前些时日,查出怀庆府内,有官员贪赃枉法,勾结地方土豪劣绅盘剥百姓,草菅人命。有甚者,竟敢盗运朝廷赈灾粮米,如此罪大恶极,本部院决定今日当着怀庆百姓的面,将这些人绳之于法,以儆效尤!”
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岳肃。百姓们听了他的话,是欢呼雷动,叫好声半天才停歇下去。
等到再次安静,岳肃又大声喊道:“怀庆知府孟华德,平日贪赃枉法,草菅人命,黄河决堤之时,尚敢私自挪用、倒卖朝廷官粮,趁机中饱私囊。并包庇内侄孟慧珑,私盗朝廷赈灾粮米,罪恶滔天,立斩不赦,其家产全部充公,以作赈灾之用!来人啊,虎头铡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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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岳剃头(下)
岳肃一声令下,铁虬带领差役,抬过虎头铡,揭掉皇缎子。金蝉带着差役,将孟华德提到站到之前。随后就听岳肃大喝一声,“开铡!”
铁虬一把拉开铡刀,金蝉随后将孟华德死死按在刀口之下,只等岳肃下令动手。而孟华德已是吓得面如死灰,浑身瘫软。
岳肃抽出公案上的火签,往下一抛,大声令道:“铡!”
“是!”
铁虬答应一声,铡刀落下,只听“扑”地一声,孟华德的项上人头已然滚落在地。
城上的人看的清楚,那些犯官与恶霸看到孟华德身首异处,无不大惊失色,有那胆小的,尖叫一声,便昏死过去。
邹佳仁也是吓得打了个哆嗦,罗振强倒还好,毕竟是武将,杀头的事见得多了,也不觉得如何。只是难免也有些担心,这位岳大人下手狠不说,权力也太大了,杀一个知府,连旨意都不用请,说砍就给砍了。而且看岳肃的模样,连眼都没眨一下。
“将孟华德的人头挂到旗杆之上示众!”岳肃再次大声命令道。
有差役取来旗杆,将孟华德的脑袋绑上,开始大声喊起来,“知府孟华德已被巡抚大人用虎头铡铡了,现有人头再此!”
城门内外的百姓看的是真真切切,平日里大家都恨透了贪官污吏,尤其是在怀庆城里的百姓,多被恶霸欺凌,又无人做主,眼看着孟华德被杀,一起欢呼起来。“杀的好!”“杀的好!”“多谢岳青天为百姓做主!”……
这一次的欢呼声更加响亮,时间更长,过了好久,方才停下。百姓们又开始注视着城上,想要看看岳大人要如何处置其他人。
等到城下安静,岳肃再次大声喊道:“奸商孟慧珑,平日里仗着知府孟华德的庇护,巧取豪夺,欺男霸女,罪大恶极,已是死罪。前日还敢为一己私利,私运朝廷赈灾粮米,不顾百姓死活,更是罪不容诛。今日,本部院决定将孟慧珑满门抄斩,以警后来!来人啊,将孟慧珑满门带上,取狗头铡伺候!”
“是!”
孟慧珑全家已经被抄,因为岳肃早已打算将其满门抄斩,所以孟家上下全被关押到行辕,今日一并提出,押到城头。护军将孟慧珑全家上下带出,按到地上跪好,有侩子手手持大刀,站于他们身后。
铁虬带差役取来狗头铡,将孟慧珑押到铡刀之前,只听岳肃一声令下“开铡”,铡刀拉开,孟慧珑也被按到铡刀之上。
“铡!”
“扑!”铁虬手起刀落,孟慧珑身首异处。
紧跟着,就是接二连三的惨叫之声。同时还夹杂着孟府家人喊冤的声音。很快,孟慧珑全家也被斩杀干净,人头挂与旗杆之上示众,百姓们再次欢呼起来。可岳肃的嘴角却有些抽搐。
孟家的人,并不是各个当斩,自然也有无辜之人。岳肃不忍,却也无奈,乱世当用重典,孟慧珑如此恶行,若不抄杀满门,如何警示后人。
杀掉孟慧珑满门,岳肃再次打开杀戒,一众官员,先后死于虎头铡下,土豪恶霸也免不了狗头铡上挨一刀。
每一刀落下,城下的百姓们都是欢呼雀跃,尤其是杀那些土豪恶霸时,欢呼声更是强烈。
终于,该杀之人全部杀光,欢呼之声也达到顶点,当呐喊声再次停歇下来。岳肃对其他没死的官员宣判。
“守备郭义刚家产全部充公,削职为民;县令狄回家产全部充公,削职为民;怀庆府捕头冯志,因举报有功,免除一死,充军辽东;守备衙门把总焦括,免除一死,充军辽东……”
落了这些不该死的,岳肃又把那些在城门口私自收钱的官兵军校全部押上,每人赏了六十军棍,全部消除军籍。
所有人全部宣判完毕,岳肃最后大声说道:“城下的灾民听着,现在黄河之水已退,本部院决定重修河工,给尔等重建家园。从明日起,尔等要赶赴黄河岸边,重修堤坝。妇孺老幼,负责烧水做饭,缝缝补补,年轻力壮者,负责开山取石,修筑堤坝。一日三餐,皆有官府供给,工程完毕,每人发银一两。尔等放心,本部院决不食言!”
“多谢青天大老爷!”……
听了岳肃这番话,城外的灾民全部跪倒在地,大声叩谢起来。是呀,官府以往征集民夫,顶多是管饭,何尝给过工钱。这一次,城上的这位大人,不仅管饭,还给银子。对于岳肃的话,他们是深信不疑,不说别的,就冲岳肃杀了这么多贪官污吏,土豪恶霸,大家对他已是无比的信赖。
今日城头之上,岳肃大开杀戒,威名响彻河南,所有的贪官污吏,土豪恶霸,无不闻风丧胆。大家不约而同地在暗地里给岳肃送了一个外号——岳剃头。
不但是这些人如此称呼岳肃,连有的百姓,也私下里这么称呼岳肃。都说岳剃头一到,咱们老百姓就有好日子过,那些坏人便要遭殃,一个个的项上人头都要被岳大人给剃掉。不过,这么称呼岳肃的百姓还是少的,大多的百姓都是称呼岳肃为青天。
此间的情况,岳肃少不得要奏报到京城,并请朝廷重新补充怀庆地方的官员。当他的奏折送到京城时,骂岳肃的奏折也如流水般堆进内阁。看到这么多参劾岳肃的折子,内阁首辅叶向高不由得冷笑起来。
“岳肃,看你怎么过这一关!”
事情似乎看起来很严重,参奏岳肃的内容,大多是说他横征暴敛,残暴不仁,原本抄家抄出了六十多万两银子,却被放大成一百万,被岳肃隐瞒的数字,实际是被岳肃贪墨。还有说岳肃擅杀朝廷官员,致使无辜官员丧命,令怀庆府人心惶惶,恳请皇上收回尚方宝剑和三口铜铡,并将岳肃严办。
内阁原封不动地将奏折交到司礼监,魏忠贤看过之后,上报给朱木匠。朱木匠正干活看的兴起,听说关于岳肃,竟把活停下,问道:“有没有岳肃的奏章。”
“回陛下忠贤小心地答道。
“念给朕听听。”
魏忠贤也不敢隐瞒,将岳肃的奏折从头到尾念了一遍。朱木匠听完,只说了一句话,就又拿起来家伙继续干活。
“凡是参岳肃的人,一概革职,怀庆地方的官员,从速补派。”
“是、是……”魏忠贤就料到皇上会这么说,连忙点头,接着又道:“可是陛下,参奏岳大人的人里面,有福王千岁和张国丈。”
“哦?他们是怎么说呀?”朱由校只能把工具又放下。
“福王千岁和张国丈参奏岳大人横征暴敛,打着皇上的旗号,抢夺他们的粮食。”魏忠贤小声说道。
“上回岳肃在奏章里不是说了么,是为了平息灾民暴动,剿灭反贼,才不得已暂借,等到湖广那边的银子到了,就归还。内阁不是也给福王和张国丈回复了么?怎么又提起这事了?”朱由校不悦地道。
“陛下,福王和张国丈说,现在岳大人那边已经抄没了不少犯官的家产,手头上有上百万两银子,想请陛下责令岳大人将粮款归还。”
“就这么大点事,还要惊动朕,让他们自己去要。好了,你下去吧,朕要继续忙了。”朱由校说完,再次拿起工具,不再理会魏忠贤,开始干活。一边干,嘴里还一边喃喃自语,“也不知岳爱卿那边,想没想出让木头人行动的法子……”
别看魏忠贤一向是无法无天,但他还是有畏惧的人,那个人就是面前的这位木匠皇上,自己的一切都是朱木匠给的,别人的话都可以不当回事,皇上的话可是得照办的。
离开养心殿,魏忠贤回到司礼监,按照皇上的意思,开始披红。可怜那些参奏岳肃的官员,一个个都因此落马。毕竟魏忠贤没傻到让自己手下的御史去参岳肃,参岳肃的人里,有三分之一是东林党旗下的言官。你们找死,就不要怪我不成全你们。
巡抚行辕,岳肃与邹佳仁、罗振强商量好了赈灾、修坝的事宜。怀庆各县的土豪恶霸以及家产也先后被移送到行辕,岳肃干净利索地予以斩立决,又收获了三十多万两银子。还真别说,那些御史猜的倒也不错,岳肃此次抄家,再上这一笔,还真有了近百万两银子。
现在灾民陆续赶往黄河沿岸,其间少不得官兵押解粮食跟随,而且大部分的粮食,还是先一日出发,到黄河岸边驻扎,这就叫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押解粮食的官兵,是岳肃让罗振强从开封调来的,还有一部分是怀庆的人马。为了避免有人从中作弊,岳肃还安排了五十名护军负责监督。
这么多银子,岳肃也不能全带在身边,毕竟征调牲畜、车辆需要花钱,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费用。岳肃给了邹佳仁二十万两,让他全权负责,一切花销,必须记录在册,还、也专门派人盯着。
安排妥当,岳肃就打算离开怀庆,先去黄河沿岸视察一番,然后再去开封。然而,当天晚上,巡抚行辕来了一批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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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自捐
一听到岳肃大喊一声开铡,铁虬动作熟练地一把扯掉盖在铡刀上面的皇缎子,拉开铡刀。
李洪永见到这明晃晃的铡刀,还不等殷柱把他按上去,人就已经瘫软在地,“嘎”地一声,昏死过去。
见李洪永吓昏了,殷柱啐了一声,低声骂道:“呸,真是个窝囊废,还是带兵的将军呢,都比不上前些天铡的那些恶霸。”
他提起李洪永的后脖颈,把人按到刀口之下。
上面的岳肃,从令箭夹中,抽出一根火签,大喝一声,“铡!”
与此同时,掌中火签,抛飞出去。
“扑!”
不等火签落地,铁虬是手起刀落,李洪永的脑袋是骨碌碌滚落到地。
看到这一幕,邹佳仁和罗振强这两个过来人倒还好一些,赵州与石温这两位监军太监可是吓破了胆。赵州坐在椅子上,是瑟瑟发抖,石温还不如他,刚刚那一刀,就好似砍在他的脑袋上一样,两条腿好像再也不停自己使唤,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
紧跟着,就开始不住地磕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饶你!说的容易!”岳肃怒声喝道:“本部院被你劫去了三万石粮食,若不杀你,如何平息民愤,如何向陛下交待,又至国法于何地?本部院今天就砍了你的项上人头,抄没你的家产,以充赈灾之用!”
“大人……小的没有那么多家产……不过大人您要是想要回粮食的话……小的可以到福王那里去讨回……肯定是连本带利的归还……还有……只要大人饶小的一命……大人说什么……小的都照做……”石温现在也是急了,说起话来,是结结巴巴,不过意思还是表达的很清楚。大人您不就是想追回粮食么,这事我去办,肯定给您追回来,还付利息。
岳肃虽然对石温的家产能有多少并没有数,但是估计一下,一府的监军,来钱地方肯定是没有知府多,孟华德也不过十万八万,石温能有五六万也就不错了。
现在对岳肃来说,杀人不是目的,目的是弄银子赈灾。十数万灾民,可都是等着自己来救济,眼下倒还好说,等到了秋冬时节,起码不得给灾民们添件棉衣过冬,这么一大笔开销,要从哪里来。既然你石温要命不要钱,我岳肃就跟你做笔买卖。
打定这个主意,岳肃厉声说道:“赈灾粮米是必须要归还的,但你擅自带兵强抢朝廷赈灾粮米,私下勾结藩王,已是死罪,即便法外施恩,饶你性命,但也是活罪难逃!”
对石温来说,能保住性命,其他的什么也不在乎,要知道没有了小命,什么东西都是白扯。尤其是他们太监,也没有什么子孙后代,平时把钱看的重要,关键时刻,命是更重要的。他连忙磕头说道:“大人,您知道能饶小人一命,什么都行。”
“本部院革了你的官职,倒不无不可,毕竟出京前皇上在圣旨上言明,准许本部院便宜行事。可你是宦官,若是直接开革,怕是无法生计。这样吧,你捐出全部家产,再把抢走的粮食如数归还,自行上折子到皇上那里请罪,看皇上如何发落吧。”岳肃平淡地说道。
这话一说完,石温的肺差点没气炸了,心中暗想,这“岳剃头”不禁能剃人的脑袋,还能剃人的家产呀。
眼下他实在没有什么更好的主意,保全性命已经不错,至于监军这个位置,就要求干爹帮忙了。跟京里的魏公公求求情,或许还有机会。只要能保住脑袋和位置,捞钱的机会有的是。
下定决心,石温一咬牙,说道:“大人,小的愿意捐出家产,以资赈灾之用,并将抢走的粮食,如数追回。然后就写折子,自行请罪。”
“很好。”岳肃满意地点点头,说道:“你现在就把罪状写明,回洛阳去要粮。”跟着,岳肃又大声说道:“罗将军,你现在就调拨五百兵马,我这边出两百人马,一同陪石公公去洛阳,将石公公捐的银子运回来。”
罗振强早就被岳肃吓破了胆,一听岳肃吩咐,连忙起身领命。岳肃又给童胄火签、行文,让他点兵,主持抄家事宜。
有差役取来纸笔,让石温写了认罪书,签字画押,交给岳肃。等到外边的兵马准备齐当,这才让童胄押着石温,前往洛阳。
别看洛阳是石温的地盘,可岳肃的行文与火签一到,什么知府、守备都是老老实实。现在河南境内,谁人不知道“岳剃头”,要是得罪了他,不掉脑袋也得扒层皮。于是,见到岳肃的行文之后,是积极配合,前去抄没石温的家产。
石温就比较惨了,自行跑到王府,求见福王。
福王让石温到钦安殿叩见,一进殿门,石温那是跪着爬到阶下,一边爬,一边大声哭泣。
见石温这副模样,福王纳闷起来,以往石温就算见面磕头,也没有这么恭敬过、孝敬过。他连忙说道:“石公公,大家又不是外人,何必行如此大礼,快快起来。”
石温爬到阶下,也不起来,哭诉道:“王爷,您可一定要救救小的呀。”
“出什么事了,这么慌张。有本王给你撑腰,不必担心,快起来说话。”
“多谢王爷。”石温是从地上爬起来,继续哭道:“前日小的不是奉王爷差遣,去黄河岸边把您的粮食抢回来么。结果那个岳剃头知道后,派人将小的抓到他的巡抚行辕,扬言那是他的粮食,还说小的是擅自强抢朝廷赈灾粮米,私自结交藩王,最后用什么虎头铡恐吓小的。让小的捐出全部家产,并到王爷这里把那些粮食讨回去,要是小的做不到,便要小的身首异处。还望王爷救命呀……”
完,石温又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听完石温的哭诉,福王是火冒三丈,大声说道:“反了他了!明明是他先抢了本王的粮食,现在还敢反过头说本王抢他的。石温,你不要害怕,本王给你做主,马上就写折子参他!”
“王爷呀,就怕远水解不了近渴,岳肃此刻已经派人来抄小人的家产,洛阳的大小官吏都畏他如虎,没一个敢替小人说话。眼瞅着,小人的家产就要被他抄没了。”听到福王愿意替自己做主,并写折子参奏岳肃,石温的胆气一下子就壮了。心中浮起另外一个念头,就是借助福王的权势,打压岳肃,为己报仇。
“别人怕他,本王可不怕他。本王这就派人将他的兵马撵走!”说完,福王大声喊道:“来人啊!”
话音一落,马上有王府管事跑进大殿,跪地说道:“王爷,有何吩咐?”
“马上带五百卫队,去一趟监军府,将那里的官兵都赶走!”
“是!”管事答应一声,便要退下。
这时,突然听到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叫道:“且慢。”
管事抬头一瞧,说话的是站在福王身边的一个老太监。这个老太监,管事认识,听说福王小的时候,这位太监就伺候福王,后来福王到洛阳就藩,老太监也跟了过来,福王对他十分客气,从来都称呼伴伴,大家都叫他钱公公。
对于钱公公的声音,福王是再熟悉不过,转过头,客气地道:“钱伴伴,你有什么事吗?”
钱公公躬身说道:“王爷,王爷想问石公公几句话。”
“既然伴伴想问,那就问吧。”
“谢王爷。”钱公公挺起胸脯,看向阶下的石温,说道:“石公公,不知你被岳大人提到巡抚行辕之后,那里都发生了些什么事,那位岳大人都说了些什么话?”
石温和钱公公打过交道,知道这个老家伙在王府权力极大,连王爷都礼敬三分,而且还老谋深算,鬼的很,绝对是不好糊弄的主。当下只能如实将巡抚行辕内发生的一切说了一遍。什么岳肃拿出尚方宝剑恐吓众人,游击将军李洪永被虎头铡铡了,自己险些被铡,无奈之下,只好答应捐出家产,追讨粮食。
听完石温的讲述,钱公公冲下摆摆手,说道:“你们都退下,石公公,您也请回避一下,咱家有话想要和王爷单独说。”
安殿里的太监、侍女什么的,都知道老家伙的地位,赶紧领命推荐,石温也不得不从命。
等到殿上的人都退下,殿门关闭,钱公公再次弓下身子,恭敬地道:“王爷,老奴以为,派人去赶走抄没监军府的官兵实在不妥。”
“为何不妥,那个岳肃现在都已经打到咱们洛阳来了,欺负要本王家门口了,要是本王不给他点颜色,别人还以为本王怕了他。再者说,本王也不是派兵出城打他,就是在洛阳城内,也不触犯祖制。”福王心里气愤,但是在钱公公面前,还是强行压住了怒火,说话的语气,已经很是客气。
“王爷,当年郑贵妃待老奴不薄,所以老奴今天才斗胆放肆地说一句,若是王爷真的派兵赶走巡抚的人马,怕是要给王爷招来灭顶之灾。”钱公公苦口婆心地说道。
“这……这……这怎么可能,我的卫队也没出城打他,就是在洛阳城内,而且还是事出有因,是他岳肃无理在先,就算告到皇上那里,我也不怕他。如何……如何会招来灭顶之灾,伴伴千万不要吓我。”福王听了钱公公那句话,还真的有点害怕。只是身为王爷,多少也得表现出一点从容的架势。
“不是老奴危言耸听,请王爷听老奴一一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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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各有算盘
人说人老奸、马老滑,这句话一点没错,毕竟年纪大了,过的桥要比年轻人走的路还多。钱公公在宫里打滚那么多年,什么没见过,眼前这事,马上看出利弊。
“王爷,您还记得当年先帝在位时,立太子的事吗?”说这句话的时候,钱公公的声音压得很低。
“记得,怎么了?”福王纳闷地道。
在这二人的心中,所谓的先帝,并不是指朱木匠的那位只干了一个月皇帝的朱常洛,而是指福王的老子万历皇帝朱翊钧。
“先帝那时,一心想立王爷您为太子,继承大统。无奈百官百般阻挠,最后才立了您那短命哥哥。可先帝总觉得愧对王爷,凡事都给王爷最好的,偏袒之心,百官皆知。您那短命哥哥和他儿子,难道就不知道么?还有贵妃娘娘当初又是怎么对待他们父子的,他们的心中就不会存有恨意么?或许是老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啊……王爷……眼下王爷在洛阳循规蹈矩,别人抓不到把柄,一旦真的派人打了巡抚的人马,那必然落下口实。想那岳肃,是奉旨的钦差,巡抚河南,手握尚方宝剑,三口铜铡,代天子巡狩,这是何等的声势。记得京里有消息传来,说岳肃打了张国纪的儿子,皇上不但没有惩治于他,反又赏了国舅廷杖,由此也能看出,皇上对他是何等的器重。这等人,要是在皇上面前说上王爷几句坏话,比如说勾结监军,阴养死士,对抗官军,意图不轨,那可如何是好?皇上再想起往日恩怨,借机发难,便是王爷的灭顶之灾。还望王爷三思……”
钱公公的声音不大,但却声情并茂,语重心长,说到最后,竟然给福王跪了下来。双眸之中还流出泪水。
“钱伴伴,你快起来。孤王听你的话,你让本王怎么做,本王就怎么做,快起来,快起来……”
福王也不是傻子,虽然刚刚气急,但听了钱公公的一番话,也深觉在理。他偌大的身躯,实在行动不便,想要搀扶钱公公,可在椅子上,半天也没站起来。
钱公公自行爬了起来,再次低声说道:“王爷真愿听老奴的?”
“当然。伴伴说让本王怎么做,本王就怎么做……”福王肯定地说道。
“老奴以为,那两三万石粮食,对王爷来说,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只不过王爷是碍于面子,才硬行给抢回来。”
“伴伴说的极是,那点粮食实在不算什么,本王就是气恼,那岳肃不给本王面子,让本王下不来台。”
“所以老奴想,王爷不如上一道奏折,给自己辩解一番,言辞不能太软,也不能太硬。我看就说岳肃强征粮食,又抗旨不遵,故意推脱,硬不归还。因为王爷不能擅离洛阳,故此去找洛阳监军石公公诉苦,希望他能主持公道,帮忙讨回粮食。不料石公公竟擅作主张,趁岳肃不在,自行取回粮食,此事王爷实不知情。眼下听说岳肃因粮食被石公公带走,勃然大怒,要查抄石公公府邸,并要求王爷交回粮食,王爷不知该如何是好。毕竟粮食本来就是王爷家的,还请皇上定夺。如果皇上说,将粮食暂时再借给岳大人,那也可以,但请岳大人写明归还日期,以免不遵旨意,再次赖账。还有,张国纪也住在洛阳,王爷不如把他捎上,让他也给皇上递一道本章,言明岳肃抗旨不遵,拒不还粮,希望皇上下旨给岳肃下个期限,按时还粮。同时再给京里的魏公公送点银子,让他尽量为王爷说几句好话,尽量保全石温。这一来,王爷不失脸面,又和石温划清了界限,或许也可保住石温,给足赵州面子。”
钱公公将心中的盘算说了出来,倒也是一举两得。
福王听罢,点点头,说道:“伴伴之言有理,就这么定了,本王这就让人去找张国纪,一同上本。”
随后,钱公公又把众人喊了上来。石温的心中是七上八下,不知道这个老狐狸和福王说了些什么,那些内容是否对自己有利。
他刚走到阶下,就听钱公公说道:“石公公,现在岳肃派人去抄你的家,抄就抄吧,银子没了,以后还可以再赚,千万别把命丢了。你当初在岳肃的行辕里,估计也是这么想的吧。”
“是、是……”石温连忙点头,一脸堆笑地应道。心中却在暗骂,老狐狸,你又打了什么鬼主意。
“岳肃说你私下结交王爷,听王爷的差遣去抢赈灾粮食,这事好像也不尽然。粮食本来就是我家王爷的,我家王爷想要和他岳肃理论,无奈有祖制,藩王不得擅自离开封地,这才不能出洛阳,找他岳肃。无奈之下,这才找你这洛阳监军诉苦,希望石公公能够主持公道,帮忙出面和岳肃理论讨回粮食。你说是不是呀?”钱公公笑呵呵地说道。
“是、是……”石温连连点头,心中已然明了,这是要把屎盆子都扣到自己头上。可细一品味,这可能是最好的解释。要不然不管是藩王结交监军,还是监军结交藩王,总之都是大罪,谁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人家王爷起码家大业大,不至于如何,自己一个小小的监军,怕是要倒大霉。
接着,又听钱公公说道:“皇上早在王爷奏折的批复上写明,让岳肃还粮,可岳肃抗旨不遵,坚决不还,实在是大不敬呀。石公公义愤填膺,亲自前去找岳肃理论,想要帮王爷打抱不平,讨回粮食。谁料到了黄河岸边,没有找到岳肃,这才擅自做主,提前将王爷的粮食取回来。结果,却被岳肃扣上抢劫朝廷赈灾粮食的帽子,要斩首示众。好在王爷深明大义,怕连累监军,决定再把粮食借给岳肃,石公公也愿捐出家产,赈灾济民,这才保全一命。这事是也不是呀?”
“是、是……”石温再次连连点头。这回听了钱公公的话,他不由得在心中叫起好来。这老狐狸,确实是高明的很,他这一番辩解说出来,我好像也没什么重罪了。
“既然事情是这样,石公公是赶紧上陈奏章,为自己辩解吧。我家王爷也会上折子为公公开脱,保全性命就好。你的家产,没了就没了,全当破财免灾。赚钱的机会,以后还有的是。”
“是、是……多谢王爷……多谢钱公公……”石温连忙跪倒在地,又冲上磕了三个响头。
福王让人给他搬了把椅子,令他书写请罪折子,自己这边也让主簿按照钱公公的意思书写奏章。同时又让人给张国丈家捎信,希望一起递个折子,参岳肃抗旨不遵,希望皇上给岳肃定一个还粮的期限。
张国丈因为儿子的事,已然恨透了岳肃,既然有王爷带头,怎能不参合。当下答应,立刻草拟奏折,一起送往京师。
福王府里忙活着写折子,王府外童胄带着官兵查抄石温的家产。监军来钱的地方虽然没有知府多,却也不少,他主管后勤,一些军械用具都归他调拨,没事私自卖点,也能赚上不少。自己偷着开点买卖,再加上送礼的,一炒下来,总共搜出白银五万余两,黄金四千余两,玉器首饰、古玩字画什么的,也糟了四大箱。这还只是在任上的钱,老家有多少,那就不清楚了。
童胄在这里又等了石温一天,左等右等,也不见这小子出来,而童胄也不敢进王府捉拿,无可奈何,只好带着抄出来的财物先回行辕。
回到行辕,童胄将这边的事情如实禀告,岳肃听罢,倒没有露出什么不悦的神色。倒是铁虬几人,心中不满,放声说道:“大人,早知道这小子说话不算数,当初就该铡了他!”“就是、就是。”……
这是岳肃的大帐,邹佳仁与罗振强二人并不在里面,所以他们才敢畅所欲言。
岳肃听了,也只是微微一笑,没做任何表示。倒是一旁的杨奕山说道:“你们误会大人了,其实大人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之所以不铡他,实在不想再多开杀戒。石温终究是监军太监,生杀予夺,都是由皇上做主,大人一进河南,已经杀了那么多官员,要是再杀监军,肯定会有人说大人恃宠而骄,罔顾圣眷,越权行事。对大人没有什么好处。抄了石温的家产,已经足以抵上被抢的粮食,而且还有盈余,这些钱足够大人为灾民做更多的事。同时大人也在石温走后,让我拟了道折子,将石温的认罪状呈给皇上,到时他也得不到什么好果子。”
“原来如此。大人英明……”
几日后,紫禁城,养心殿。
自岳肃出京之后,朱木匠连早朝都不愿上,要不是有魏忠贤时常敦促,估计这项工作早就省了。大多时候,朱木匠都是在养心殿做木工,偶尔抽空去一趟坤宁宫看下怀孕的皇后。
今天,朱木匠在养心殿内,干活干的兴起,魏忠贤捧着一叠奏章走到殿外。见皇上闷头干活,他不敢大声打扰,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低声说道:“老奴参见皇上。”
朱木匠可能是干到关键时刻,虽然听到魏忠贤的声音,却没有抬起头,更是没有放下手中的家伙。而是谈谈地说了句,“什么事?”
“回陛下,内阁今天送来的折子里,又有参岳大人的。”魏忠贤小声说道。
“这种事,以后不用再报之朕了,凡是再有参岳爱卿的,一律革职。”朱由校很不耐烦地说道。
“可是……这次参岳大人的又是福王和国舅……”
“怎么又是他俩,没事闲的呀。又为什么?”朱由校不悦地说道。
“还是为了还粮的事。而且其中还发生了一点摩擦……”当下,魏忠贤就将福王上呈的奏章念了一遍,其中大概意思,无非是钱公公当日在钦安殿给福王拟的那些借口,以及参奏岳肃抗旨不遵,拒不还粮。然后,又念了石温与张国丈的折子,石温当然是自我辩护,哭诉自己冤枉,虽然自己处置不当,但岳肃也不该抄自己的家。张国纪的奏章,内容就比较少了,只是说岳肃抗旨不还粮,希望皇上主持公道,给岳肃定一个还粮期限。
在魏忠贤念奏折的时候,朱由校终于把手上的家伙放下,说道:“出了这么多事,难道岳肃就没上本吗?”
“岳大人自然也上了,看上面的落款时间,要比福王、国丈的奏章还早两天。只是不知道,内阁为什么今天才一并送来。”魏忠贤小心地说道。
“有这等事,把岳爱卿的折子念给朕听听。”
“是,陛下。”魏忠贤跟着又读了岳肃的奏折。
岳肃在奏折里,言明出京之前,内阁曾保证,会让湖广提前征收赋税,在己到达河南之时,那二十五万两赈灾银子就会送到。然而,自己来河南已有多时,湖广那边连一两银子都没送来,查抄犯官、恶霸的钱,都用到赈济灾民,修黄河上,实在没有余钱再去还王爷他们。现在自己正在筹措粮食,抢修河工,可在这节骨眼上,福王竟然勾结洛阳监军太监来抢赈灾粮食,不仅抢走原先被借的数目,还有多抢了上万石,害的灾民再次陷入水深火热之中,还请皇上下旨,令福王交出抢走的粮食。等到湖广那边的赈灾银子一到,会立刻归还。
听完岳肃的本章,朱木匠怒道:“岳肃那边暂时没有,福王等等就是,又没说不还,难道他家还缺米下锅不曾。抢粮这事,朕就不追究了,你现在下旨,让福王先把粮食退给岳肃,等湖广的赈灾银子到了,再行归还。还有,你去催催叶向高,问他湖广的税银什么时候能送到。这事都是他惹得,当日他不是在朕的面前答应过,说等岳肃一到河南,银子就能到么!”
见皇上埋怨叶向高,魏忠贤心中暗喜。眼下的事,魏公公心里跟明镜似的,岳肃之所以不还,那是故意不还,料想是看不得那些王爷、国舅、市井奸商趁国难之际抬高米价,坑害百姓。说什么等湖广那边的银子到再还,明显是推诿,抄了这么多家,手上岂能没有钱,真心想还,早就还了。
不过这等事,魏公公现在是不会说破的,毕竟皇上已经把话题扯到叶向高身上。这种机会,要是不加以利用,那就不是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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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只剩下两个了
听完黄公胥的讲述,岳肃冷笑一声,说道:“让他父子签字画押!”
杨奕山拿过写好的供词,黄公胥父子签字画押,画押完了,黄公胥似乎感觉到将要发生的是什么事。连连磕头道:“大人,下官自知罪不可赦,还望大人开恩,留犬子一条性命。”
黄楚雷也赶紧跟着哭诉道:“求大人开恩,饶小的一命,小的日后,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哼!”岳肃冷哼一声,说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当初若不是你调戏良家妇女,又怎么有此事发生!这还只是本部院查出来的,那些被尔等坑害,至今无处伸冤的百姓还不知有多少,本部院今天对你施恩,那你当初可曾想过对他们施恩!来人啊!虎头铡伺候!”
铁虬都做好搬铡刀的准备了,只等岳肃放话,听到大人要虎头铡,当下带着差役,将铡刀搬上。
“开铡!”岳肃大喝一声,站起身来。
铁虬现在是轻车熟路,将铡刀拉开,金蝉过来,将黄公胥按置刀口之下。岳肃抽出火签,向下一抛,“铡!”
“咔嚓!”黄公胥登时人头落地。
黄楚雷见父亲的脑袋说掉就掉了,终于知道什么叫岳剃头,心中后悔万千,可一切已经完了。
岳肃又命取来狗头铡,将黄楚雷的脑袋也给砍了。
处决黄家父子,岳肃又下令让童胄带人,去抄黄公胥的家,随便在通许县收集一些关于黄公胥的不法之事,一并带回。至于田秋来,岳肃将宅子与田地判还与他,让他自行回家。
田秋来见大仇得报,心中十分痛快,家产复得,更是对岳肃是感恩不尽,连连磕头不已。
打发走田秋来,第二天早上,童胄又带人赶往通许县,岳肃这边将宫家上下全部带上大堂,教训一番,全部打发。按理说,像宫乃森妻子这样的,要下放到教坊司,岳肃念在她儿子年纪不大,而且宫乃森已死,家产全部抄没,也便手下留情。
王氏现在家财全无,那些下人、丫鬟什么的,自然不能再跟着她,人间冷暖也就如此,何况宫乃森对下面的人,也没有什么恩德。
不过,有两个人最后还是跟在王氏母子身边,那便是宫雨的妻子乔氏,以及她的儿子。
大家各奔东西,王氏四人不知何去何从,当走进一个僻静的胡同时,一个背着包袱的人突然迎面走了过来,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问天。
王氏与乔氏并不认识问天,两个孩子就更不用说了,问天来到王氏面前,解下包袱,递了过去。王氏吓了一跳,没敢伸手去接,不自觉地倒退一步。
问天面无表情,冷漠地说道:“这是宫大人生前寄放我那里的东西,现在他人走了,东西还是要还的。拿了之后,远走高飞吧,走得越远越好。”
听了这话,王氏才战战兢兢地接过包袱,包袱很是沉重,不用猜,都知道是什么。
“钱财不可露白,你们最好一路小心。”问天说完,从王氏身边穿了过去。
“多谢……多谢……”王氏流下眼泪,感激说道。可她哪里知道,这些银子是她丈夫的卖命钱。
不过,这也是问天或者是他的老爷还算讲信义。
问天走出胡同,穿过两条巷子,在一所院子的门前停下脚步。
“当当当……当当……”问天三长两短地敲了几下门。
“吱啦”一声,院门打开,问天信步入内,反手关上门。
“师父!”院子里站着两个少女,少女面容娇美,不正是寒莲与紫梅么。
问天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这事你们做的很漂亮,在巡抚大牢受委屈了吧。”
“这点委屈算不得什么。”二女异口同声地答道。
“很好,这才像是我的徒弟。现在,我这边还有一件事,想让你们俩跑一趟。”
“师父尽管吩咐。”
“岳肃应该马上会派人去查抄通许县,顺道还会受理一些冤案,将当地的土豪恶霸杀上一杀,这是他一贯的作风。到时去告状的人,肯定会很多,你们两个去一趟,留意一下去告状的人……”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卷纸来,递到寒莲的手里,又继续说道:“如果发现有这画像上面的人,直接做掉,绝不能让他们见到岳肃的人。”
“徒儿明白。”
童胄带人再次来到通许,与殷柱汇合,大张旗鼓地开始查抄县衙。黄公胥因为衙门不在开封城内,所以并没有将家产转移,这一下子,童胄他们一股脑地,抄出三万多两银子。
同时,又张贴告示,说巡抚岳大人清查冤案,凡有冤者,皆可前来状告。
消息一传扬开,通许百姓一窝蜂地涌过来,别看知县老爷死了,可冤屈还是要申的,原因无他,自己当初也不是直接得罪县令大人,只不过是受到本地恶霸的欺凌,到了县衙,反而原告变成被告。知县死了,欺负过自己的恶霸不是还在么。
童胄照单全收,只要被告是有钱人,他先就地取证,一经查实,直接抓人、抄家。要是找不到证据,他也不会冤枉好人,毕竟这个年头也是有刁民喜欢干那损人不利己的事。
通许平冤,是如火如荼,不仅县城里的人来告状,许多乡下的人也都赶了过来。
赵家村的一个小院里,有两个人正在小声的议论着。这二人的年纪都不算大,二十六七的样
“张兄,听闻岳青天的人,已来到通许,专为百姓平冤。咱们周边,已经有不少人进城告状,咱们俩的冤屈,是不是也应该去诉一诉,或许能扳倒那人,为你我的妻儿老小讨个公道。”
“刘兄,这两天我也一直在考虑去还是不去,岳青天的名字,咱们只是道听途说,从未眼见,虽说他办了通许县令,可那只是小鱼小虾,咱们要告那人,可是一方大员,能扳得动他吗?搞不好,咱们还得搭上性命。”姓张的有些左右为难地说道。
“张兄,这可是咱们唯一一个报仇的机会了,想想咱们刚刚出世的孩子,想想咱们的父母妻子,要是不叫他们父子血债血偿,咱们还有何面目活在世上。他朝九泉之下,也无脸面对这些枉死的亲人啊。”姓刘的青年感慨万千的说道。随后,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说道:“要是你不敢去的话,我一个人去,就算死,我也要拼一拼。”
“刘兄……”姓张的也站了起来,一把抓住刘姓青年的手臂,语重心长地道:“我又如何不想为死去的亲人报仇,只是自古官官相护,那人八成还正找不到咱们灭口呢,咱们这么去,我怕是羊入虎口。”
“死就死!有什么大不了的,咱们这样偷偷摸摸,隐姓埋名的活着,和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区别。我今天其实已经那定主意,是非去不可!”说到最后,刘姓青年的语气变得异常激动。
张姓青年略一思量,最后咬了咬牙,恨恨地道:“你说的没错,如果这么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死就死,我同你一起去,如果苍天有眼,就让我们遇到真正的青天!”
“好!”
两个人紧紧握住对方的手臂,随后打开院门,走了出去,直奔县城。
只半日功夫,二人就进到城内,打听明白县衙的所在,便直接赶了过去。
在县衙的前街,有一个卖胭脂水粉的摊子,摊子前站着两个丫鬟打扮的少女。一个少女,对着摊上的胭脂是左挑右选,另一个少女,冲着街道,注视着过往行人。在挑水粉的少女不是别人,正是紫梅,望着街上行人的,自是寒莲。
“咦?这么像!”
张姓青年和刘姓青年按照指引,朝这边走来时,寒莲的眼睛一亮,胳膊肘碰了一下紫梅。紫梅转过身来,正好与寒莲的目光相对,随即顺着她的目光,朝前边看去。
当紫梅看到两个青年时,也是一怔,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好像是画像上的人。”
寒莲也用同样低的声音说道:“这里这么多人,怎么下手呀?”
紫梅略一思量,可主意还没想出来,两个青年已经走到她们面前。
寒莲见紫梅还未想出主意,这下可急了,猛地急中生智,突然扑到张姓青年的身上。“哎呦……”随即就痛苦地呻吟起来。
紫梅反应也快,当即上前扶住寒莲,关切地说道:“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这个人欺负你。”
张姓青年乍被寒莲撞上,吓了一跳,转头一瞧,是个妙龄少女,戒备之心立时放下。问道:“姑娘,你怎么了?”
寒莲捂住下腹,装作十分虚弱地道:“我有点头晕,刚刚突然站不稳,撞到了这位公子,实在对不起……”说着,眼睛一闭,就势欲倒。
紫梅虽然扶着寒莲,却装出一副扶不住的样子,跟着寒莲差点一起跌倒。
倒是张姓青年,还算手疾眼快,一把扶住寒莲的肩膀。二女这才没有一起摔到地上。
“多谢公子。”紫梅感激地说道。
“不客气。”张姓青年微微一笑,说道:“要是没有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言罢收回手臂。
可他的手臂刚一离开寒莲的肩膀,寒莲又是朝一旁倾斜,紫梅则是急的差点哭了,“姐姐……”说着,两个人便要一起倒下去。
张姓青年无奈,只得再次相扶。待到二女站稳,就听紫梅说道:“公子,我姐姐也不知害了什么病,我力气小,也扶不住他,一旁有个医馆,不知公子可否帮忙,帮我将姐姐搀扶过去。大恩大德,小女子感激不尽。”
“这……我还有事……”张姓青年有些为难地说道。
紫梅见他不肯,眸子中瞬间流出眼泪,可怜巴巴地道:“我从小孤苦无依,被卖到陈大户家,一直都是姐姐照顾我,要是她有事,我可怎么办呀。求求你公子,就帮帮我吧。”说着,也不知是一时急血攻心,竟然晕了过去,直接朝张姓青年的身上跌去。
张姓青年连忙伸另一只手将她扶住,这下更为难了,扭头说道:“刘兄这可怎么办?”
刘姓青年见是两个弱女子,也失去防范之心,说道:“先前那位姑娘好像害了什么急症,这位姑娘应该是一时急血攻心,咱们已是苦命之人,不能见死不救。这样吧,咱们打听一下,附近哪有医馆,把她俩送去。”
张姓男子点点头,说道:“好。”
二人像卖水粉的伙计一打听,得知旁边不远,还真有一个医馆,二人顺着路径,一人扶着一个少女,赶了过去。旁边有不少人看到,一个个都是羡慕,这二人竟有艳福,谁曾想这哪里是什么艳福,分明是来自鬼门关的勾魂无常。
转过一条街,再通过一条巷子,便是医馆,二人扶着紫梅、寒莲,走进巷子,偏巧这个巷子里没有人。当他们走到巷子中央的时候,他们扶着的少女动了。
两个少女猛地直起身来,几乎是同时伸出手掌,以迅雷之势,一把扣住两个青年的脖子。二女的不仅快捷、连贯,而且熟练异常,都不等两个青年叫出声来,手指一用力,便将喉管捏断。
“人死了,咱们走吧。”紫梅说完,就要将尸体抛下。
“不行!”寒莲连忙阻止,说道:“现在‘岳剃头’的人就在这里,一旦尸体被发现,定然会送到他们那。以‘岳剃头’的性格,一定会追查到底,万一给老爷和师父惹出麻烦怎么办?”
紫梅点点头,说道:“那你说咱们该怎么处置这两句尸体?”
“先去找一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起码要保证在‘岳剃头’的人走之前,不被发现。”寒莲冷静地说道。
“好。”
刚刚是两男扶两女,可出来巷子,就变成两女扶两男。一路上少不得有行人注意,但二女也顾不得这许多。幸亏这些天,岳肃的人在此清理冤案,当地一些地痞无赖,放荡子弟不是逃跑了,就是躲在家里不敢出门,要不然光凭她俩的姿色,少不得这等人上前说些轻薄的话,甚至加以调戏。
二女终于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取出怀中问天给她们的画像。画像上一共画了七个人头像,其中三个被打上了叉。剩下的四个,有两个和被她俩杀的青年是一模一样,仔细一比对,确认无误后,寒莲取出一盒的脂粉,蘸着脂粉,在这两个头像上也勾上了叉。“只剩下两个了!”
一直等到晚上,寻了两条麻袋,将青年装了进去,再系上石头,丢入河沟之内。
感谢醉酒明月星空妒对小翼的催更,但小翼今天真的写不动了,不能完成您交给小翼的重任,小翼实在心中有愧,在此向您说一声对不起
今天小翼去洗了个澡,回家之后,就感觉特别乏,咬牙写了这些,已经达到自己的极限,还望您见谅.弱弱地问您一句,没有吃下的催更票,能够转为打赏么
在此再次感谢各位书友对小翼的支持,小翼一定加油,写出更为精彩的内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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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太子少保
一晃夏去秋来,秋收之后,各省的赋税陆续送往京城。每年这个时候,也是九边催饷的日子,尤其是辽东,孙承宗修建关锦防线,花钱如流水一般。孙老头是东林党,再加上辽东最为吃紧,有了银子,当然先给他。
湖广的税赋,按照原定计划,是要拨给岳肃的,不过现在岳肃有钱,朝里的人都知道。反正您生财有道,福王他们要账,您也能压得住,行了,这钱就先安排给更加需要的地方吧。叶首辅这一倒手,湖广的赋税去了辽东,不过他终究也得给皇帝老子一个交待不是。这个借口就是辽东吃紧,孙承宗催钱修建城池,要不然努尔哈赤就打过来了。
相比于保家卫国,不受外地入侵,黄河那点灾民,也就不算什么了。再加上百官纷纷上书,说岳肃现在手里有上百万两银子,赈灾绰绰有余,也不差这点赋税,请皇上以江山社稷为重。
岳肃抄来多少钱,皆是如实奏明朱木匠,朱木匠权衡一番,最后还是将银子拨给孙承宗,毕竟那也不是外人,是自己的老师么。可是,不给岳肃,他又觉得亏欠岳肃的,想来想去,冒出一个主意来。
这日早朝,朱木匠故意说道:“各位爱卿,湖广赋税原本是拨给岳肃赈灾用的,现在却划拨给了辽东。虽说辽东吃紧,但赈灾也同样重要,岳爱卿以五万两银子赈灾,解朕之忧,救民与水火,实在难能可贵呀。”
完,他扫了一眼满朝文武。
殿上众臣,不知皇上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不过能看懂风向的还是有的。像现如今的礼部尚书,刚刚入阁的东阁大学士顾秉谦老人家马上看出苗头,出班说道:“陛下言之有理,岳大人以五万两白银赈灾河南,解百姓于倒悬,实在难能可贵。由此也可看出,岳大人一片忠君爱国之心,不仅可贵,而且还可敬,实乃我满朝文武之楷模。”
顾秉谦不仅无耻,还深得魏公公的真传。魏公公曾经告诉过自己的党羽,千万不要去学东林党的那些王八蛋,竟和皇上对着干,那是迟早要完蛋的。咱们呢,只要皇上说什么,咱们就马上跟着说好,保准没有错。
顾老头这一出面,不久前继承他礼部右侍郎的魏广微也站了出来,大声说道:“陛下所言极是,岳大人清正廉洁,实乃百官之楷模,我等倾其全力也难及其万一,只能效仿岳大人鞠躬尽瘁之心,以报万岁。”
这边有不要脸的,那边就有要脸的,东林党这帮人心中大骂起来,“什么百官楷模,你们这些人也真是太不要脸,皇上说什么,你们就顺杆来。就他岳肃,算得了什么。”
心里这么想,可嘴上不能这么说,毕竟是皇上说说嘴,就遂了他的意。且看看他下一步想做什么。
东林党不发一言,阉党那边,除了工部尚书冯权之外,在顾秉谦和魏广微的带领下,是一起赞扬岳肃。
等到赞扬声停下,朱木匠终于说出自己心中的打算。“岳爱卿公忠体国,凭一己之力,解朕烦忧,诸位也声称岳爱卿可为百官表率。既然如此,朕打算加封岳爱卿为太子少保,想来各位应该没有意见吧。”
什么没有意见!意见大了
这一回,东林党可忍不住了,礼部尚书**星第一个站出来说道:“臣启万岁,三公、三少之衔,乃无上荣耀,即便加封,也要给那些为国操劳多年的老臣。想那岳肃,不过为官几载,蒙陛下器重,领刑部尚书衔巡抚河南,已是莫大恩典。他虽赈灾有功,可却擅杀朝廷官员,如此酷吏,怎配得上太子少保的头衔,还望陛下收回成命。”
“陛下,赵大人所言极是。”这一次,站出来的是内阁大学士史继偕,“岳肃持五万两白银出京赈灾,这是不假。但他凭借先斩后奏之权,擅杀朝廷命官,肆意抄家,横征暴敛,所获之财,远比朝廷赈灾预算多得多。那些抄来的财产,他分文没有上交国库,其中有何图谋,还望陛下明察。”
“陛下……”“陛下……”“陛下……”
这两位大佬一挑起头,东林党的那班虾兵蟹将立刻站了出来,纷纷参劾岳肃。所说内容,无非是岳肃持宠而骄,在外无法无天,这等人,不治他的罪就不错,岂能再行封赏。若是封他为太子少保,尾巴还不得翘上天。
上面的朱木匠,是越听脸色越难看,手指紧紧扣住龙椅,脸阴沉得有些骇人。
下面的百官,自是看的出来,不过阉党中人,夸奖岳肃两句是可以的,真要让他们赞成封岳肃为太子太保,那是打死他们都不愿意的。
司礼监秉笔太监一般是不跟着上朝的,站在皇上身边的,都是掌印太监王体乾。王公公看出不对,心中琢磨一下,便打了一个手势,给前边的顾秉谦看。
顾秉谦当即会意,出班说道:“几位大人所言差矣。岳大人此次出京,陛下御赐尚方宝剑,三口铜铡,皆有先斩后奏之权。当日皇上御赐之时,诸位大人也是在场的,为何不出声反对。没人反对,那便是赞成,岳大人既有了先斩后奏之权,杀些贪官污吏,便是奉旨行事,岂有擅杀之说。河南官员,贪赃不法,按照大明律例,皆是杀头抄家之罪。岳大人依法惩治,如何称得上是娇纵妄为。皇上既付岳大人便宜行事之权,所抄没来的贪官之家产,先行赈灾济民又有何不可?若按赵大人、史大人的意思,岳大人只墨守成规,怕是黄河两岸的灾民早就饿死了!”
他这一番话,将东林党人的说辞辩的是体无完肤,朱木匠的脸色也是由阴转晴。
魏广微也是有眼力的,见皇上面露喜色,知道顾秉谦抢了头彩,自己岂能再落于人后,连忙出班随声附和。这一来,阉党中人也跟着跳了出来,大赞岳肃有功无过,实该加封。
魏公公一向对大伙有个教诲,一是要顺着皇帝说话,二是但凡东林党反对的,咱们就赞成,东林党赞成的,咱们就反对。横竖就是和你对着干。
凡事都要讲个道理,不用讲理的时候,都是强弱分明的时候。眼下阉党论实力,虽然比东林党稍逊一头,但却是顺着皇上的意思,这一来,便是势均力敌。如此争辩,靠的就是谁在“理”上。
阉党的话在情在理,东林党那是强词夺理,现在实力并不比对方强,这个“理”自然就夺不走了。
双方在朝堂之上,是唇枪舌剑,争论不休。东林党是读书人,骂人不带脏字,阉党这帮人,能站在庙堂之上,那也是科班考上来的,比嘴皮子,谁怕谁呀。反正后面有皇帝撑腰,自己又站在理上。
一番辩论下来,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朱木匠最讨厌这种争辩,现在看东林党人的眼神都有些发狠,不过再看阉党的时候,多少还是还有温和的。
辅叶向高,一直都是一言未发,这只老狐狸向来都是有个合计,冲锋陷阵的时候,让手下的人上,这样即便出师未捷,也能有个回旋余地。眼下看出皇上站到阉党那头,自己这边再行争辩,已是徒劳,反而会加深皇上对东林这一边的不满。搞不好,皇上一怒之下,自行下中旨封了,咱们岂不是里外不是人。罢了,给你岳肃一个太子少保又能如何,毕竟咱们最大的敌人,目前还不是岳肃。
打定这个主意,叶向高站了出来,躬身说道:“臣启陛下,微臣以为,岳大人以五万两白银赈灾济民,重修黄河,实乃为国分忧,厥功甚伟。至于擅杀大臣,也确是依法办事,有功无过。臣以为,加封岳大人为太子少保,实属应当。”
他这话一说完,东林党再没有出声的了。
朱木匠也当即说道:“内阁拟旨,加封岳肃为太子太保。”
这一番争辩,看似围绕着岳肃,实则也是阉党和东林党的一次正面交锋。凭借皇帝的支持,阉党占得了先机,而东林党只能被迫妥协。
朝堂上发生的一切,马上传进魏公公的耳中,魏公公竟得意的放声大笑起来,“做得好!东林覆灭不远矣!”
金秋时节,既是收获的时节,也是欢庆的时候。洛阳城每到这个季节,就会举行一个盛大庆典,名曰龙门会。洛阳共有两大庆典,末春的时候是牡丹会,初秋的时候便是这龙门会,寓意为鲤鱼跃龙门。
讨了这个彩头,自然少不得名流学子欢聚一堂。洛阳共有两大书院,一曰东明书院,二曰龙门书院。这两个书院,每到龙门会的时候,就要比上一比,斗上一斗,来一个以文会友。
文人比试,虽然不用舞刀弄剑,生死相搏,但是事关名誉,也少不得唇枪舌剑,有时那势头,都不弱于战场厮杀。之所以如此激烈,原因有三:第一,文人都有风骨,尤其是还未踏入仕途的文人,都是孤芳自赏,恃才傲物,看似谦逊,其实背地里谁也不服谁;第二,来此观礼的,不少是洛阳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高官显贵、士子名流都在其内,世家子弟、名门千金自然也少不了。一旦自己独占鳌头,或表现的风度翩翩,就有可能被哪家权贵看上,不管是招做女婿,还是收于门下,起码少奋斗个十几年,这可是一条捷径;第三,凡是获胜的书院,都会收到地方士绅的捐助,通常是白银三千两,一半会作为参赛学子的奖金。穷学子大有人在,即便不能巴结到名门,获胜之后,得些分润也是好的。
龙门书院的名头看似响亮,其实每年都敌不过东明书院。别看东明书院成立的年头没有龙门书院早,但它却找到了一个靠山,那就是东林书院。东明书院一向与东林书院遥相呼应,彼此的院士,也互相讲学,最为要紧的是,现在朝中东林党掌权,东林书院在江南,北方学子想去投奔,也没啥机会,所以便慕名加入了东明书院。
这一年的龙门会,要比往年隆重的多,因为东明书院来了一位赫赫有名的讲学先生,这位仁兄不是别人,正是被逼下野的礼部尚书孙慎行。老家伙致仕之后,在家闲不住,也走起东林党创始人顾宪成的路子,出外讲学。
这等文人盛会,每年都有知府亲自主持,还要请上一些河南地界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布政使、按察使是年年都要请的,现在又来了河南巡抚,照理说,更是要请的人物,只是这位巡抚岳大人实在不受待见,广大河南官员皆是敬而远之,他不来洛阳,大家就烧高香了,怎还能主动去请呀。
不过不请,确实是说不过去,不说别的,河南巡抚是这地面上最大的官,你悄悄的,或者也就这么算了,要是大张旗鼓,把布政使、按察使都请去,到时再不知会他,那不是不将岳大人放在眼里吗。巡抚大人本来没打算收拾你,因为这事,不收拾你才怪了。
洛阳知府施桐琢磨来琢磨去,还是认为要跟岳大人打个招呼,管你来不来,礼数一定要到。不来最好,大家伙小心为上也就是了。
于是,一张请柬送到了开封巡抚衙门。
岳肃本来是没有闲心去参与这种场面工程的,谁想被李琼盈看到,李大小姐来河南后,不仅把河南美食都打听了一遍,还打听了一番这里都有什么盛会,听说这龙门会是最热闹的,所以早就打算去逛上一逛。当下缠着岳肃,想让他带着大家伙去转转,瞧瞧热闹,阮傲月也是喜欢凑热闹的,再加上梅儿、兰儿你一句、我一句的撺掇,岳肃最后终于点了头,“好,咱们去!”
邹佳仁、王林鹤也都收到请柬,本来打算到巡抚衙门辞个行,前往洛阳,没想到岳肃却告诉他们,大家伙一起去。这一来,搞的王鹤林再次头疼,本以为可以离开开封,远离岳肃,没想到还是没离开。现在都心中后悔,早知‘岳剃头’也去,我就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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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滴血玛瑙(因为两章不好分开,所以并作一章发。
因为两章不好分开,所以并作一章发。
“岳剃头终于走了,少爷我这些天都快憋死了。”
在一个宽敞的花园内,一个二十五六岁,衣着华丽的青年公子,正手舞足蹈转来转去,像是遇上什么天大的喜事。
在公子身后,跟着四个仆人,不管公子往哪走,都在他身后是不离不弃。
公子似乎有些恼了,极不耐烦地嚷道:“你们几个烦不烦,这是我自己家,用得着我在院子里走两步,你们还像勾死鬼一样地跟着么!”
“少爷,大管家有吩咐,让我们寸步不离的跟着你,千万不能让你跑出门,否则就杀了我们。所以……请少爷见谅……”一个仆人十分委屈地说道。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岳剃头都已经走了,还怕个什么。你们一边凉快去,别扫了爷的性。这些天憋死我了,今天非得出去好好转转,也为我的小宝贝找些口粮。”青年公子极是高兴地说道。
“公子,大管家还没发话,说让您出府,您还是……”
仆人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啪”地一声,挨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它妈的!这个府里谁说的算,他说到天也就是一个管家,我可是府上的公子,我爹不在,就我说的算。少找不自在,你们以为就他杀得了你们,我就杀不得你们了么!”公子恼怒地说道。
“公子……小的不敢……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少爷我现在就要出去转转,你们要跟着就跟着,不愿跟着就离我远点。”公子说着,却朝自己的卧房走去。
进入房间,公子走到床边,拉开幔帐,从被子下翻出一块玛瑙来,这块玛瑙石能有婴儿大小,但长得十分怪异,很似庙里供的罗刹。玛瑙的颜色也怪异的很,下半截是红色,血红色,这颜色和鲜血是一般无二。上半截是透明色,晶莹剔透,透过去都能看到下面的被带。
公子又从床下取出一个盒子,像是专门为这玛瑙订做的,装在里面,大小正好。公子将玛瑙放到里面,把锁扣上,外面裹了层布,用左臂夹着便走了出来。
仆人没敢跟他进房间,但似乎明白公子的意思,连忙哭求道:“公子爷,您可别出门呀,老爷不是也发话了么,不经他的允许,您要是敢擅自出门,就打断……”
“放屁!我是他的亲儿子,他怎么舍得,也就是那么一说。你们赶紧滚开,否则休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公子……”仆人紧张地喊道,看那架势,就差给公子跪地磕头了,只是却丝毫不退让。
公子见他们不退,突然将右手放入怀中,取出一个木管放在嘴上,轻轻一吹。“呜……”
听到公子吹哨子,四个仆人吓了一跳,连忙后退,就在这当口,不远的枯井里,鱼贯钻出五六个人来,而且看架势,还有人继续往外钻。这帮人清一色的劲装,背上都背着家伙。出来之后,一个个是躬身拱手,“不知公子何事召唤。”
“随我出门,谁敢拦着,就打断他的腿!”
公子的声音甚是响亮,声音一落,四个仆人是吓得连连倒退。这时候,从井里终于无人继续钻出,一点人数,共有十三个。
公子见仆人一脸的惧色,得意洋洋地哼了一声,说道:“走!”
完,就朝左边的月亮门走去,十三名汉子,护卫左右。可就在这时,猛然后面响起一个声音,“要是我拦着,公子也要打断我的腿么!”
一听这声音,不等公子回头,那十三名汉子,都已回过头去。只见一中年文士,缓缓朝他们走来,汉子们虽是人多,可见到这中年文士,脸上皆露出惧意。
此刻公子也回过身来,脸上堆满了笑容,小心地说道:“天叔,您这说的什么话,小侄哪敢对您有半分不敬呀。”
那中年文士不是别人,正是问天。问天面沉似水,说道:“公子,现在岳肃虽然走了,但不过是暂时的,过些天龙门会一结束,他自会回来。你今天出门,一旦招惹什么是非,回来被人告上一桩,怕是老爷也保不住你。要知道这岳肃可是有名六亲不认!”
“天叔,我知道。没看他在的这些天,我不都是乖乖的留在家里,连大门都不敢出,您就让我出去透透气吧。”公子对问天的语气,似乎都带有哀求的成份。
“要是就为了出去透透气,你带着滴血玛瑙做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就是猜到你一听说岳肃和老爷离开开封,就会想出去惹祸,我才特意赶来的。为了这块滴血玛瑙已经死了多少人,难道你不清楚么,我早就告诉过你,那只是一个传说,当不得真的,你又何苦那么执着?生老病死乃是天道循环,不可改变。而且这东西是个不祥之物,凡得到他的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我奉劝你不要步他们的后尘。”问天的语气平淡,但却带有一股威严之气。
公子仍是赔笑,说道:“天叔,那我不带它出门,不出去惹事,您就让我出去透透气还不行么?”
“你哪次出门,不给家中惹出是非,以前有宫乃森在前边顶着,一切还好说,他现在已经给你当了替死鬼,如果再出什么事,可如何是好。还有,知道这事的七个人中,还剩下两个,他们不死,始终是个祸患,你最好还是留在家里吧。”
问天虽然这么说,语气明显软了一些,公子抓住机会,央求道:“天叔,要不然这样,我不带滴血玛瑙出门,也保证不生事,就到城外跑跑马,在周边县镇转一转,要是让我遇到剩下的那两个人,直接将他们灭口,也省的您心里挂念。”
听到公子这般说,问天犹豫了一下,终于说道:“你想出门也可以,但是我要派几个人跟着你,时刻提点你,不要惹事。还有,你的这班人,一定要约束好了,哪怕生一点小事,都有可能贻害全家。好了,把东西留下,出去透透气吧。”
“多谢天叔。”公子微笑点头,将匣子交给身边的汉子,汉子结过,几步走到枯井边,跳了下去,不一会,又空手上来。
这功夫,问天拍了拍手,很快从另一侧的月亮门中,走出两个人来。这两个人皆是妙龄少女,仔细一瞧,竟是紫梅与寒莲。
二女走到问天身边,躬身说道:“师父。”
问天点点头,说道:“你二人跟着公子出去透透气吧。”说完,负过手去,不再多言,转身而去。
“是,师父。”二女答应一声,径自朝公子走去。
公子冲着问天的背影一拱手,说道:“我就知道天叔向着我。不但答应让我出去,还派两个如花似玉的丫头服侍,多谢、多谢。”
问天倒是一句话也没有说,顺着紫梅和寒莲走来的月亮门,走了出去。
公子也转过身,一招手,说道:“咱们走!”
这位公子,和平常的纨绔子弟一样,也都是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不过这位邹公子还有一个最大的爱好,就是跑马。公子相马也是出名的,不过这好像也是他唯一的长处。
往常跑马,都是有对手的,没事赌点彩头,今天也不例外。公子有一位好对手,这个对手不仅家中好马多,还财雄势大,堪称开封城内的翘楚。能有如此地位的人,开封城内自然当属周王。
不错,公子的这位损友便是周王世子——朱恭枔。对于明朝皇室的名字,朱元璋曾定下严格规定,那就是他的子孙的名字里,必须要有五行偏旁,也就是金木水火土。而且中间范的那个字,也做了规定。如明成祖朱棣的第一支,范“高瞻祁见佑,厚载翊常由,慈和怡伯仲,简靖迪先猷”,然后再加上一个以五行为部首的字。周王这一支,范的则是“有子同安睦,勤朝在肃恭,绍伦敷惠润,昭格广登庸”。
朱恭枔也是典型的纨绔子弟,当然明朝这样的藩王和王子都是这样,你整日游手好闲,吃喝嫖赌,不但无过,还会被称为贤王。原因很简单,你只要不学着燕王他老人家搞什么靖难造反,怎么玩都行。但是,这只限于在城内,明朝对藩王的管理很严格,想要出城扫墓,都要请旨,更别说出去游玩了。一旦发现,有藩王或宗室擅自出城,地方官又没上奏的,宗室藩王很有可能被削藩,或打入宗人府,地方官也得跟着倒大霉。
不过理论上是这样,但有藩王乔装出城游玩,也是家常便饭,地方官早被喂饱,加上天高皇帝远,谁去管着闲事。
朱恭枔以前经常同公子出门跑马,最早是在王府的跑马,后来为求刺激,干脆就在开封的大街上,交通事故发生不少,可人家是小王爷,谁敢去管,反正是没出开封城么。今天公子来到王府,想约朱恭枔去跑马,普通人怕岳肃,王爷世子还是不怕的,当下表示同意。问公子是在王府跑马场,还是上街?
公子寻思一下,在王府里跑,实在没有什么乐趣,在城里的街上跑,又怕惹出什么麻烦。毕竟岳肃还是要回来的,万一撞死个人,小王爷没什么事,自己可是要倒霉的。城里认识他的人,也不是没有。于是,公子提出一个建议,“小王爷,咱们总在府内和城里的街上跑,实在没有什么意思,已经乏味了,不如去城外跑上几圈。好马的脚力,只有在野外才能显示出来。”
朱恭枔的脸上露出为难之色,说道:“宗室藩王不得出城,这事要被发现,可就糟了。我在城里,不怕什么‘岳剃头’,一旦出城,被他知道,如何是好。”
“小王爷,您以往也没少出城游玩,能有什么事呀。‘岳剃头’已经去了洛阳,咱们乔装出门,神不知、鬼不觉的,他怎会知道。”公子笑呵呵地说道。
朱恭枔琢磨一下,也是这个道理,最后点点头,说道:“好。去就去,前段时间,我刚购入一匹大宛好马,咱们就较量一下。不过这彩头,可是要提一提的。”
“小王爷打算赌多大?”公子笑问道。
“以往都是一千两,前前后后输给你二十几次,这一次怎么不得让我捞回来点不是。我看今天赌一万两怎么样?”朱恭枔说道。
“没问题,就随小王爷的意。”
二人都带了不少护卫,不过乔装出城,也没人发现。到得城外,二人选定了距离,谁先到万岁山下,便算获胜。万岁山在开封城北门偏西的位置,大约有六里多地,可二人是从南门出城,这一来,路途可就远了。
大宛马短途冲刺极快,要是路程太近,公子认为万难取胜,所以才想出这么个主意。朱恭枔倒没有在意,只是抱怨公子,既然选在那里,为何不走北门。公子只回了一句,朱恭枔便不再多说。“小王爷不会是怕输吧。”
约定好地方,催马开始比赛,双方的扈从,也都骑着马,在后紧追。这也是规矩,如果谁家扈从取胜,一样算赢。
众人打马急行,不大会功夫,已然看到万岁山的影子。大宛马果是名不虚传,朱恭枔排在第一,公子的马也不差,是上等的蒙古马,紧随其后,二人也就是马头贴马尾的距离。其他的人,因为马的缘故,就要差上一些,都在一箭之地以外。
道路两边都是草丛,不是很宽,二人正你追我赶,就看到前边不远有一个汉子正推车赶路。汉子跟他们是一个方向,也朝万岁山走,所以是背朝他俩。
朱恭枔在前,清楚地看到的推车汉子,想要调转马头,怎奈大宛马实在太快,而自己的骑术也太稀松,眨眼的功夫,已冲到汉子身后。朱恭枔仓促间想拽丝缰,已来不及,就听“砰”地一声,前边的汉子连人带车被撞出老远。
这时的大宛马,前踢向上一抬,身子竖了起来,嘶鸣一声。紧跟着,又是“砰”地一声,原来是朱恭枔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小王爷!”公子的马术还是不错的,见朱恭枔落马,连忙拉住丝缰,大喊一声,翻身下马,几步来到朱恭枔身边,紧张地问道:“您没事吧。”
“还、还好……”朱恭枔的骨头差点没摔散,嘴上这么说,人却爬不起来。
两家的扈从,此刻也都跟了上来,王府的家将连忙下马,将小王爷抱起。公子也站了起来,对自己的手下做了个手势。
有两名劲装汉子立刻跑到前面,查看被撞的汉子,那汉子被马撞飞落地时,是大头朝下,现在头破血流,已然毙命。不远处,地上趴着一个**岁大的小孩,想来是刚刚坐在车上。
那孩子似乎没有太大的事,可能是受惊过度。他正拼命地朝汉子爬去,口中不停喊着,“爹、爹……”
劲装汉子,走到男人身边,蹲下一探鼻息,确定已经死了。随后,瞧了眼那个小孩,又看了眼身边的汉子,两个汉子彼此交换一个眼色,点了点头。
“爹、爹……”小孩终于爬到父亲的身边,不停地摇晃父亲的胳膊,不过父亲再也无法睁开眼睛了。
“你不是想见你的爹么,我做做好事,成全你……”劲装汉子说着,从怀中一柄匕首,狠狠地朝小孩刺去,同时还说道:“下去和你爹团聚吧。”
“扑!”鲜血溅了汉子一手,他将匕首一抽,小孩顺势跌倒父亲身上。
两个劲装汉子也不必公子吩咐,直接将车和人全部丢入一旁的草丛之中,然后走回公子身边。
公子只是微笑点了点头,冲着朱恭枔说道:“小王爷,这次算您赢了,我送您回去修养,等您康复,咱们再行比过。到时,我可一定要报这一箭之仇的。”
朱恭枔疼得是直咬牙,勉强地说道:“真……真扫兴……等我好了……咱们再比……”
众人护着朱恭枔,打马返回开封。大约过了能有半个时辰,一列车队从万岁山方向缓缓驶来,车队最前面是一辆豪华的马车,周边跟着大量扈从,少说能有两三百人。除了士兵,还有丫鬟、婆子、家丁穿戴的人。
因为是秋天,河南的天气还不冷,所以车厢用的是珠帘,外边看不请里面,里面却能欣赏到外面的景色。
车厢内坐着两个女子,一个雍容华贵,身边锦绣罗裙,应是哪家贵妇人。一旁的矮凳上,是一个丫鬟打扮的少女,清秀可爱,机灵活泼。
“郡主,听说岳大人现在奉旨巡抚河南,年纪轻轻,就如此位高权重,真是令人敬佩。不过我早就看出来,岳大人将来一定会位极人臣的,像他这种有本事的才俊,想不当大官都难。只是没想到,能这么快。”丫鬟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开口闭口都是岳大人,一边说,一边还时不时偷眼去瞧年轻少妇的脸色。
“对,什么你都能看的出来。”少妇啐了一声,脸上却没有丝毫不悦的神色,只是微笑地道:“那你看没看出来,什么时候,你自己才能嫁出去呀。”
能被称为郡主,且认识岳肃,这人自然只有一个,那便是黔国公之女沐天娇。她身旁丫鬟,自非别人,肯定是竹儿了。
“我什么时候能嫁出去,当然是郡主您说的算,不过我很是纳闷,为什么咱们要不远千里,跑到河南来呢。郡主是不是打算去开封小住几日呢?”竹儿说完,痴痴地笑了起来。
“为什么要去开封?”沐天娇故意不屑地道:“我只是在云贵住的久了,觉得没有什么意思,想出来游览一下名山大川。刚刚咱们不是刚游览过万岁山么。我听说在这个时节,洛阳有个龙门会,热闹的很,等下咱们直接去那儿瞧瞧。”
竹儿是一个劲地把话题往岳肃身上领,沐天娇却是绝口不提岳肃。
“郡主原来是要去洛阳呀,龙门会是个什么名目,我还没听说过,想来一定很是有趣。也不知道场面大不大,不过连郡主都能屈驾前往地方,想来场面应该不能小了。也不知道,岳大人会不会去。”竹儿故意说道。
“她去不去和我有什么关系。”沐天娇故作嗔怒地道:“竹儿,你别张口闭口就是岳大人,我已为人妇,如何还能心存他念。你如再提,我这就打道回云南,叫父亲在当地找个土司,把你嫁了。”
竹儿吐了吐舌头,连忙说道:“郡主,我以后不提就是,您千万别生气,我可不要嫁给什么土司。”
“那你便老老实实地坐着,别再多言。”
“是……”竹儿撅着小嘴,一副委屈的样子,转过身,看向外面。
就在这里,草丛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来,跟着又慢慢伸出一个小脑袋来。
“啊……”竹儿吓了一跳,忙指着那小脑袋叫道:“郡主……您瞧那是什么……”
沐天娇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瞧去,只见慢慢又半个身子从草丛里爬出。“是个人,好像还是个孩子。”
随即,沐天娇大声喊道:“停车!”
车夫急忙带住马匹,跟在马车旁边的护卫头领急忙催马上来,拱手说道:“郡主,有什么事?”
沐天娇说道:“你看前边是不是有个孩子?”
这护卫头领虎背熊腰,若是岳肃看能,一定能够认识,这人当年举报有功,被降等判刑,发配到云南充军的关羽。这个与关王爷同名的人,凭着岳肃的那封举荐信,黔国公沐启元亲自召见了他,见他是条汉子,又是因为他举报有功,间接救得女儿,便收入府内,做了侍卫。这两年在国公府混的不错,当上了小头目,心中对岳肃那是感激不尽。沐天娇自从岳肃入京之后,便回到云南居住,此番来云南,沐启元就派了关羽前来护卫,也算是抬举。
关羽定睛一瞧,马上说道:“回郡主,确是个孩子。”
“这孩子怎么了,快将他带过来看看。”沐天娇说道。
羽答应一声,策马向前,几名士兵跟着他一起过去,把孩子扶起一看,小孩的衣服上,已浸红了一大片。
“救命……”孩子看到有人,用微弱的声音,吐出两个字,便昏了过去。
“郡主,这孩子受了重伤,怕不马上救治,随时都会死去!”关羽在马上大声喊道。
“那还不叫随行的郎中快快救治!”沐天娇听罢,也喊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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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龙门会(没办法又得二合一)
洛阳郊外。
岳肃的仪仗缓速前行着。他骑马走在最前面,身边分别是杨奕山、金蝉、铁虬等人。至于说邹佳仁与王林鹤这两位大人,那是要坐轿子的。尤其是王大人,在岳肃身边都觉得渗得慌,哪里肯其他并辔而行。
望着道旁边一望无际的田野,不少百姓,正忙于收割,金黄色的麦穗,在阳光下闪着金灿灿的光芒。
岳肃手指麦田,说道:“若不是黄河决堤,沿岸受灾,今年倒是个不错的年景,百姓可以丰衣足食,朝廷也不会太过艰难。”
一旁的杨奕山听了这话,只是微微一笑,说道:“恩师只带五万两白银出京赈灾,安抚两岸灾民数十万,已为朝廷分担甚巨,如此功绩,足青史留名。学生以为,恩师回京之后,皇上定有封赏,这刑部尚书,估计恩师是坐定了。”
“圣上对我知遇之恩,山高海深,我肝脑涂地也难以报答,至于是否升迁,并不重要。只要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年年都是好年景,我就心满意足。到时我再替陛下多杀一些贪官污吏,肃清吏治,我大明或许就会中兴起来。”岳肃后面说的这句话,虽然中肯,却有些幼稚,国家中兴,绝不是多杀贪官污吏就可以的。但也不是一点道理也没有,倘吏治清明,何愁天下不安宁。
岳肃上辈子只是个警察,并没有接触过政治,而且年纪轻轻就挂掉了。重生到明朝,虽然青云直上,但凭的只有两点,一是刚正无私,办实事;二是运气。要是没有朱木匠给他撑着,以他脾气,估计早被那些老狐狸给赶回家了,搞不好都身首异处也未可知。
他不是很懂政治,也就是知道要抓住皇上的心思,跟皇上搞好关系,可要说玩一些政治游戏,搞一些政治斗争,那还差得远。历史上不懂政治的猛人有很多,好似二战名将,号称沙漠之狐隆美尔克星的那位巴顿将军。
术业有专攻,你让一个小警察,重生之后,就变成一位成功政治家,似乎不太可能。
“恩师忠君爱民之心,天地可鉴,学生甚是拜服。但若想国泰民安,并不全如恩师所言,一味诛杀贪官污吏,祈求风调雨顺。现今天下,土地兼并严重,大批土地不是在士绅手中就是在那家宗室贵族手里,百姓只能给他们充当佃户。赶上好年景,有饱饭吃,一旦赶上灾年,怕就家无余粮,难以过活了。就好比这次黄河决堤,所淹土地尽皆绝收,对大户人家还不算什么,而那些小民百姓便无法度日。而咱们现在看到的农田,应该都是福王的,听说神宗皇帝赐给福王土地数万顷,皆是肥沃之地,不仅洛阳周边的土地都是他的,在山东、湖广也都有他的田庄。长此以往,小民百姓怕是再无土地,我大明……”
到此,杨奕山叹息一声。他后面的话,虽然没有明说,但岳肃也能听出什么意思。
“重岳,这话你在为师面前,说说也就是了,对外可不要提起。”说着,岳肃抬起头来仰望天空,半晌才说道:“土地即便再兼并,也都是皇上的,也都有人来种,只要种了,就会产粮,百姓就会有饭吃。但我大明之所以年年国库空虚,以为师看,应该是税制问题。就像福王,有这么多土地,一年收这么多粮食,却不向皇上交税,这等王爷如此之多,朝廷才会到连赈灾都没有银子。”
岳肃终究是重生的,看问题的角度和杨奕山有所不同。土地虽然兼并严重,但如岳肃所说,还是产粮食的,有粮食就不会让人饿死,至于在谁的手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收了粮食,你就要纳税。
放眼上辈子,有土地的人很少,就连农民都进城打工,把自己的地卖给房地产商盖楼,大家伙不照样丰衣足食,顶多房奴多了些么,那也是你情我愿,房地产商也没逼你贷款买房。
只是目前的大明,还没能做到进口粮食,可单就目前的土地,自给自足是足够的。民间多钟经营,搞活经济,改革税收,让国库充裕起来,就足矣。他根本不了解土地对这个时代农民的重要性。
杨奕山的思想倒是进步,可能也和他的怀才不遇有关,变得有些愤世嫉俗。但他哪里明白,均田免粮永远是一句不现实的空话。
“恩师教训的是,可宗室、士绅不纳粮,那是祖制,怕是无人能够改变。”杨奕山无奈地说道。
“是呀。他们现在不纳粮,或许不久之后,就会纳粮。”想起朝廷无钱赈灾,都要靠自己杀官抄家来济民,岳肃心中冒出一个主意,准备想办法劝说木匠皇帝,改革税制。但他也不知道,会不会成功。
终于来到洛阳,他是河南巡抚,身边又跟着地方上的两位权重长官,洛阳官绅百姓当然要在知府大人的率领下出城迎接。岳青天来洛阳,百姓们少不得大声欢呼,一派热闹景象。
入城之后,到驿馆住下,当地官员自是要设宴给巡抚大人接风,结果岳肃照旧推辞,害的邹佳仁和王鹤林也不好意思前去。
岳肃这边冷清,也就自家人在一起用饭,而福王府内,却是热闹非常。
王府的宴会大厅上,摆着十多桌上等酒席,珍馐百味是数不胜数。最上手的桌子旁,只坐了四个人,一个是东道主福王,一个是洛阳监军石温,一个是洛阳知府施桐,另一个却是孙慎行。老家伙别看是下台的礼部尚书,但不论到哪里,当地官员、士绅也要礼敬有加。
余下的桌子旁,围坐的是洛阳城内大小官员,以及士绅商贾,不过这些人,不是在洛阳城内有一号,就是在河南境内有些名气,皆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尚未动筷,大家伙就先对福王逢迎拍马,福王被哄的是哈哈直笑。笑过之后,同桌的石温说道:“施大人,听说各位今日是打算给岳肃接风的,结果吃了闭门羹,是不是真有这回事呀?”
施桐只是付之一笑,说道:“石公公,事情倒是有的,不过我们大家伙也就是去这么一说,其实连酒席都没订,就等着晚上来叨扰王爷呢。他岳肃虽说是河南巡抚,下官的顶头上司,但和王爷比起来,简直就不值一提。咱们王爷是什么人物,是当今皇叔,谁见了不得礼让三分呀。”
“这话说的没错,放眼洛阳城内,咱们王爷就是天。也就他岳肃,不识好歹,自不量力,整个尚方宝剑出来招摇,自以为真的就是代天子巡狩。这等奸佞之辈,邀宠媚上,和钱宁之流有什么区别。有朝一日,皇上识穿这小人的把戏,定叫他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说着,石温朝福王一拱手,又道:“像岳肃这等擅专的酷吏,所到之处,都搅得地方鸡犬不宁,民怨鼎沸,而皇上又被他蒙蔽,今日他来到洛阳,怕是洛阳这边父老又要有苦头吃了。王爷,您坐镇洛阳,可不能视而不管呀。”
石温的家,被岳肃抄了,数万家产一朝丧失,如何不对岳肃恨之入骨。只是他自知没有本事斗得过岳肃,唯一的办法只能挑拨王爷出面。岳肃不到洛阳,福王也见不到他,现在来到洛阳,明日龙门会定然见面,即便福王惩治不了岳肃,但奚落一番,让岳肃出出丑还是可以的。要知道,王爷终究是王爷,不管说什么,官员们只有听着的份,万不能顶撞。
施桐看出石温的意思,跟着说道:“王爷,石公公说的没错,那岳肃一到洛阳,势必将此地搞的鸡飞狗跳,王爷您千万不能坐视呀。”
“哈哈哈哈……”福王大笑起来,说道:“尔等畏惧岳肃,孤王却是不怕的。你们放心,明日龙门会上,本王定要质问他一番,问问为何一进河南,就把这里搞的乌烟瘴气,辜负皇上对他的信赖。他要是痛改前非,还则罢了,要是执迷不悟,孤王不仅要当面教训他,还要狠狠的参他一本。哼!在我洛阳城里,他翻不了天,你们不必紧张。”
今天来的这帮人,外地的是来巴结福王,套交情的,本地的,则是和施桐彼此通气,想要请福王张开保护伞,给大家遮遮风雨。被这些人的一顿糖衣炮弹,福王也是飘飘然起来,都忘了前些日子,钱公公跟他说的话。
相比之下,孙慎行对岳肃的恨意不亚于石温,但他终究是有身份的人,怎能像他一般,出声挑唆。不过也乐意看到岳肃明日出丑,所以坐在桌旁是一言不发。
大家伙又是一阵歌功颂德,所说之言,自是贬低岳肃,抬高福王。不过大家都做好一个准备,那就是明天的龙门会上,看岳肃出丑。
待到明日,便是龙门会的日子。
所谓龙门会,自然要在龙门山举行,龙门山在洛阳城东南二十六里的郊外,一大清早,大家伙便启程前往。一路之上,百姓士子,官宦商贾是络绎不绝。
在护军的簇拥下,岳肃等人过了伊河桥来到龙门山脚,举头上望,真是令人心旷神怡。龙门山山清水秀,景色宜人,温泉增辉。自古以来,龙门山色被称为洛阳八景之冠。龙门石窟早已名闻天下,古阳洞、宾阳洞、莲花洞、万佛洞,皆是其中代表。前世当警察,岳肃也曾听闻龙门石窟的名字,只是没有来过。今日是龙门会,首要的不是欣赏景色,而是观看两大书院俊才们的对垒,不过岳肃已经决定,等到龙门会结束,就逗留两日,好好欣赏一番。
他这个念头,要是被洛阳的官员、士绅知道,小心肝一定会颤上一颤。
山脚早已设好广场,广场中央有一个擂台,想来是书院学子比试的地方。周边搭建好看台,那是给有头有脸的人物准备的,而且看台的布局还分三六九等,龙门山下正中的位置,搭有两座看台,这两座看台都要比一般看台大上不少,不过却不是一般大小。最外面,用绳子拉成一圈,来看热闹的百姓,只能在绳子外面。
阮傲月、杜十娘、李琼盈三女今天皆是女装打扮,穿着秀美的衣裙,别看身上没有什么珠光宝气,却吸引了无数男子的目光。可当大家看到站在她们身前的岳肃时,都赶紧将头扭过去,只敢小声议论,羡慕、嫉妒的,大有人在。
岳肃所过之处,大小官员纷纷上前招呼,但只限于招呼,打完招呼,就连忙微笑告退。那些士绅商贾更是如此,有的甚至干脆不敢近前。知府施桐要不是此间主人,需要陪同,怕是也早躲到一边去了。现在他是巴不得请岳肃早点上看台,落个轻松。
岳肃来到广场中央,指着正对面的两座大看台说道:“这两座看台都是给谁准备的呀?”
“回大人,这两座看台一座是给您准备的,一座是给福王千岁准备的。”施桐笑呵呵地说道。
肃微微点头,说道:“福王也来呀,怎么现在还不见他到场?对了,千岁到此可奏请过皇上?”
“每年龙门会,福王都会亲临,皆按例奏请。千岁等会估计就能到了。”施桐赔笑说道。
“既已请旨,本部院就不过问了。如此大的看台,只坐本部院这几个人,实在有些浪费。这样吧,你问他们,有谁愿意与本部院同台,就一起上去。本部院也想和洛阳的官绅说说话,了解一下本地的风土人情。”岳肃平淡地说道。
“是,下官这就去问。”施桐立即让人让手下传讲,有谁愿和巡抚大人同台,尽管过去。
洛阳的官绅听了这话,都是一个劲地摇头,避之惟恐不及,谁还敢同台凑热闹。岳肃见没人愿意,也不再多说,自行朝那座略微小一点的看台走去。
这时,突然听到入口处有人大声喊道:“福王千岁驾到!”
这一嗓子可不要紧,那些官绅纷纷赶去相迎,和岳肃到场时相比,简直不能同日而语。岳肃转身看去,就见那帮人好似蝗虫一样,朝对面涌去。就连身边的施桐也说道:“人来,福王千岁来了,下官要去恭迎,您这边……”
岳肃冲他摆摆手,说道:“我这边不需伺候,你过去吧。”
“是,大人。”施桐如蒙大赦,匆匆离去。
至于说王林鹤和邹佳仁二位,早在随岳肃入场后,便借和一些官员打招呼之机,不再跟随。
很快便听对面想起欢呼之声。“下官恭迎福王千岁!”“福王千岁千千岁!”“小的给福王千岁请安!”……
金蝉等人都跟岳肃前来,看到这一幕,不禁有些气恼。尤其是铁虬,很是不满地道:“刚刚大人到的时候,没见他们这么热情,现在来个什么王爷,看他们这个来劲。咱家大人再怎么说,也是他们的顶头上司呀!”
岳肃摇头一笑,没有多言,倒是杨奕山开口道:“铁虬,这你就不懂了,恩师跟他们不是一丘之貉,所以他们才敬而远之,若是大人和他们同流合污,他们早就像苍蝇一样,冲过来了。”
金蝉点头说道:“就是这样。不过咱们大人有百姓爱戴,每次进城时,我听那些百姓称呼大人为青天时,都是发自内心。不想他们,一个个虚情假意。”
这边谈论着,对面的人群也慢慢朝这边走来。当这一大群人来到中间时,有人大声喊道:“岳大人,福王千岁请你过来叙话。”
岳肃现在已经到自己的看台下,距离中间位置,有不短的距离,那福王本身也要过来去看台,就算自重身边,找岳肃说话,请他上看台就是,如此做不是故意折腾人么。
岳肃明白这个道理,但福王终究是亲王,爵位在那摆着,岳肃不过去,礼数上实在说不过去。总不能叫王爷过来主动和你说话吧。岳肃转头说道:“你们在这等着,就不必过去了,我去去就回。”
完,岳肃向前走去。金蝉、铁虬怕岳肃吃亏,连忙说道:“大人,我跟你去。”随即,也抬腿跟上。
殷柱和童胄也不怠慢,跨步跟上。这一来,岳肃的扈从以及阮傲月、李琼盈、杜十娘等人也是纷纷跟上。最多再走一趟,能算得了什么。
岳肃来到中间,一近人群之前,那些簇拥福王的官绅匆匆让开去路。岳肃昂然向前,所过之处,好似分水峨眉刺。
很快,岳肃见到了福王。一个暖踏之上,坐着一位头戴冕冠,身穿赭黄色三爪龙袍的大肉球。亲王的冕服上也有龙,但不敢像皇上那样绣在胸前,而是绣在肩上。
岳肃一拱手,躬身说道:“河南巡抚岳肃参见福王千岁。”
福王朱常洵肥胖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说道:“免了吧。你就是那个奉旨赈灾,新任的河南巡抚岳肃?孤王最近时常听人讲起你,管你叫什么岳……岳剃头……怎么会有这么一个绰号呢?”
他这话一说完,边上的人,有不少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谁听不出,这是福王有意羞辱岳肃。
岳肃也心中有数,不过却不以为然,平淡地道:“下官姓岳,奉皇命掌尚方宝剑,蒙陛下信赖,又赐御铡三口,有先斩后奏之权。圣旨有言,龙头铡可斩皇亲国戚、凤子龙孙;虎头铡可斩贪官污吏、祸国奸佞;狗头铡可斩土豪劣绅、市井刁民。下官此来河南,为国除奸,先后斩杀无数贪官污吏、土豪劣绅,‘岳剃头’这名字起的好,转剃那班目无国法之徒的狗头!要是在场诸位,有谁干过泯灭天良之事,被本部院查明,定斩他的狗头!”
这话一说完,现场立马安静,刚刚发笑的那帮人,再也笑不出来了。甚至还后悔,刚刚为什么管不住自己那张嘴,要笑出来。
福王是气的够呛,但别人怕岳肃,他可不惧,他就不信,即便你有什么龙头铡,还真敢铡王爷。借你两个胆子。
当下,福王又说道:“岳大人有先斩后奏之权,那是皇上对你的宠信,可也不能持宠而娇吧。要是一个、两个,你先斩后奏倒也好说,可怀庆府那么多官员,大人说杀就杀,连旨意也不请,就不怕说你擅杀官员,落下一个擅专、酷吏的名声。”
“王爷,下官一心为国,上不负皇上重用之恩,下对得起河南百姓。所谓酷吏,那些死在铡刀的之下的贪官污吏,才是真正的酷吏。”岳肃笑盈盈地说道。
“你……孤王好心提点于你,你竟然这么跟本王说话!”见岳肃跟着不买自己的帐,福王这下可有些恼了,说道:“岳肃,你还欠本王的粮食呢?”
“王爷,您这话就不对了,粮食是朝廷征用的,我岳肃可一粒也没取,要欠也是朝廷欠王爷的。王爷要是着急,大可以找户部要银子。至于说您来找我,那皇上有旨意,怎么也得等湖广的税赋到了再还。王爷您先等着吧。”岳肃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你……”这一下,福王更加恼了。湖广上交的赋税,已经送到北京,这事湖广、河南的官员都知道,别说他一个王爷了。还想再拨回来,那不是休想。灾情都已平息,灾民也都安顿,有那银子还不得送到九边。“岳肃,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湖广送缴的赋税,早就进京了……”
不等福王把话说完,岳肃便直接说道:“那王爷大可拿着下官的收据向户部要银子,还跟我说干什么?”
“你……你……好你个岳肃……本王一定要参你……参你擅专……参你贪墨赈灾银子…….”福王本来就胖,气急的时候,少不得要喘。这被岳肃气的,说起话来,那是上气不接下气。
站在福王身边的侍女,连忙给他顺气,过了半天,福王这才好了点。可这时,又听岳肃说道:“王爷请便,说下官擅专,下官那是奉旨办差,旨意上说下官有便宜行事之权,如何叫擅专。至于贪墨赈灾银子,朝廷一共就拨给下官五万两,还欠着下官二十五万两呢,而且那五万两银子,至今府库存着,有账目在册,又何来贪墨一说。”
“你……你查抄河南官员、士绅家产上百万两,自然是用不着动用皇上给的赈灾银子。这上百万两银子,你可曾上交户部?”福王一说起岳肃抄了上百万两银子,心里就更来气。奶奶的,你现在手头有这么多钱,至于赖我这点粮食不还么
岳肃还是微笑,说道:“王爷,适才下官已经说过,皇上予下官便宜行事之权,户部欠下官的银子,下官又要主持赈灾,动用这些抄来的银子,又有何不可?若说是否上交户部,这似乎不用王爷千岁您来操心,如有剩余,下官自会据账造册,上陈皇上,由陛下来定夺。”
“你……你……你等着……本王一定要参你…….”福王从小到大被人奉承惯了,何曾遇到岳肃这样不识抬举的,一时被呛得语无伦次,除了会说“一定要参你”外,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就在这个当口,突然外面有人说道:“大人,有传旨太监前来,请您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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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郡主来了
一听说有圣旨到来,岳肃连忙问道:“在何处?”
旁边的众人听闻有圣旨到,都转头看去,只见人群外有一士兵正躬身说道:“回大人,正在外面等候。”
“前边带路!”岳肃现在也没工夫去理会福王,一侧步,从福王身边走过。福王的侍从谁敢挡道,纷纷让开。
对于在场众人来说,虽然圣旨不是给他们的,但只要听到,都必须前去磕头。而且大家伙也打算听听,这旨意是什么内容。有那幸灾乐祸的,还在心中祈祷,是给岳肃罢官降罪的旨意。想到这一节,更是心智盎然。
福王听到了,也不能不去,因为他们这等藩王最怕的就是,让人参上一本,说他大不敬。所以让扈从抬着,匆匆赶了过去。
来到入口处,这里的百姓早被清到一边,留出一块空场,岳肃一眼就看到,一名身穿太监服饰之人站在当中,在他身边,还跟着大汉将军。最为紧要的是,这名传旨太监,岳肃认识,不正是刘名果么。
在刘名果的后面,有一列仪仗,不过看气派,好像与刘公公的身份不相符。岳肃正在疑惑,这仪仗是谁的,却在车驾中走下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妇人在丫鬟、护卫的簇拥下,缓缓朝这边走来,未到近前,岳肃已认出来人,却是郡主沐天娇。
刘名果并没急着宣读圣旨,似乎有意在等人聚起,当邹佳仁、王林鹤、施桐、石温等级别较高的官员先后举于岳肃身后,就连福王也到了岳肃身边,沐天娇走到一旁时,刘公公才取出圣旨,大声喊道:“河南巡抚岳肃接旨!”
“臣岳肃接旨!”岳肃说着,当先跪下,其他官员、士绅也连忙跟着一同跪下,周边的百姓更是如此。福王千岁因为实在太胖,行动有些不便,不过也得意思一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顺天府尹岳肃,奉旨巡抚河南,在国库空虚之际,以白银五万两,赈灾济民,重修河工,上分天子之忧,下解黎民于倒悬,居功至伟,实乃百官之楷模。今特旨加封岳肃为太子少保,钦此。”
“臣岳肃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等到刘名果将旨意宣读完毕,岳肃举起双手,大声谢恩。
其他众人也都大声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名果合上圣旨,走到岳肃身前,将旨意交到岳肃手中,笑呵呵伸手搀扶,说道:“恭喜岳大人荣升太子少保,大人快起来吧,皇上这些日子,一直挂念着大人,临行前吩咐小的,问问大人何时能够赈灾完毕,赶回京师。”跟着又从大汉将军手中接过从一品太子少保的袍服、冠带,呈给岳肃。
岳肃接过之后,交给铁虬捧着,说道:“多谢皇上挂念,臣在开春之前,基本上就能完成赈灾,返回京师。”
“那小的就原话回给皇上了。多日不见,岳少保有些清瘦了,想来定是为赈灾劳心劳力,累着了。要是让皇上看到,一定会心疼的。”刘名果堆笑地说道。
“鞠躬尽瘁、为国效力,是做臣子的本份。”岳肃谦逊地说道。
刘名果又和岳肃客气两句,这才走到福王身前,躬身说道:“给王爷请安,愿福王千岁多福多寿。适才忙着传旨,没来得及给王爷请安,还望王爷不要降罪。”
福王现在已经坐会踏上,说道:“你有皇命在身,先忙正事也是对的,何罪之有,公公客气了。”说着,摆了下手。
站在他身边的钱公公马上上前两步,来到刘名果的身前,从怀中取出两锭金子,塞进刘名果的手里,微笑地说道:“你一路上舟车劳顿,这是王爷赏你的。”
刘名果是给岳肃传旨,受益的岳肃还一文钱没赏,福王倒是先赏上了。人家福王不差钱,有那从京里来的太监,基本上都会打赏,不为你回京去说什么好话,只求你不说坏话。而且今天看刘名果的袍服,品级不低,所以更不会怠慢。
刘公公笑呵呵地将金子揣进袖子里,说道:“谢王爷赏。”
他这边和福王说话,另一边,邹佳仁、王林鹤等人是立即给岳肃贺喜。“恭喜岳大人荣升少保。”“恭喜岳少保。”……
见到岳肃如此得皇上宠信,就在河南打杀一气,还能博个少保的头衔,哪个不来奉承。可别看这帮人脸上堆笑,心中都在暗骂,不是骂他小人得志,就是说皇上和那些内阁大佬们瞎了眼,竟然能让这么一个不懂为官之道的家伙,当上这么大的官。
要知道‘三公’‘三少’这等殊荣,有些官员是干一辈子也得不到的,岳肃这还不到三十,便已然加封为太子少保,从一品的官位,怎不叫人羡慕嫉妒恨。
再妒忌再恨也没有用,谁都清楚的看到,那传旨太监见了岳肃,都是客客气气,甚是恭敬,甚至都不敢自称咱家。
有那大家闺秀,也都跟着家人前来赴会。开始这些人还以为‘岳剃头’会是个老家伙,毕竟干到布政使这个职务,都要熬到将近五十岁,何况是巡抚。结果现实令她们大吃一惊,堂堂巡抚大人连三十都不到,甚至还刚刚荣升为太子少保。
原本这些小女子多是爱慕虚荣,开始的时候,还和闺友们嘲笑‘岳剃头’这个名字,说些岳肃不懂做官的话。可此刻的态度,那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恨不得嫁给岳肃。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女又不爱慕英雄,‘岳剃头’这个外号,在她们心中,已经转变为英雄的代名词。甚至有的还在畅想,要是能嫁给岳肃,将是何等风光,现在人家都是从一品的太子少保,看着势头,还能高升,成为他的夫人,将来岂不是能被封为一品诰命夫人。
想归想,但这些大家闺秀们却没有一个敢上前打招呼的,毕竟当时的礼教,就是这班。充其量也就是在远处偷眼瞧一瞧岳肃。
这些官员道贺之后,又是纷纷缩了回去,这回沐天娇走了过来,微笑地道:“恭喜岳大人荣升少保。短短一年多不见,大人已位极人臣,实在是可喜可贺,令人敬佩。”
“多谢郡主。肃蒙皇上错爱,不胜感激,据此高位,实在心中有愧。”现在的岳肃已经是太子少保,以现在的级别,在郡主面前,已经不能再称下官,自称本部院,也有些不妥,于是只能自称名字。
“大人过谦了,在贵州时,大人屡破奇案,且平叛有功,眼下又奉旨赈灾,替陛下分忧,正如圣旨上所言,乃百官楷模,受此殊荣,实至名归。”沐天娇又夸赞起来。
二人谈的火热,一旁的官员,也都眼热起来。沐天娇风华绝代不说,而且她的仪仗,也象征着身份,谁都纳闷,岳肃这等不懂做官的人,还能和郡主搭上关系。
原本今天是龙门会,主角是比斗的两家书院,以及打算奚落岳肃的福王千岁。结果因为一道圣旨,岳肃的地位再提一步,而且还是再众目睽睽之下荣升少保,一下子抢尽所有风头。
眼看着开场时间已经过了,知府施桐屁颠屁颠地走到岳肃身边,谄笑道:“大人,龙门会开幕的时间,已经有点过了,您看现在可以开始么?”
“啊……你这不提,本部院还忘了,通知大伙,都回去落座,开始吧。”说着,岳肃又对沐天娇说道:“不知郡主为何到此,想来一定慕龙门会之名而来吧。”
“正如大人所说,本郡闲来无事,四下巡游,到了河南境内,听说今天洛阳有个龙门会,所以特来看看,不想却在此得遇大人荣升,实在幸运。”沐天娇微笑说道。
施桐则是点头哈腰地说道:“大人,那下官就去通知其他人就坐了。”说完,他冲着沐天娇一拱手,笑呵呵地道:“下官不知郡主大驾光临,没有给郡主专门准备看台,要不然,下官将自己的看台让给郡主……”
“不必了。”沐天娇淡淡地道:“我也就是来看个热闹,想来岳少保的看台上应该有空余的位置,我到他那里就坐就是。”
“是、是……”施桐连忙点头退下,又跑到福王那里。
福王眼下正跟刘名果打听京中境况,问些类似于皇上身体的事,以表示做皇叔的对皇上的关心之情。
施桐到了边上,小心地说道:“王爷,龙门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不知王爷是否现在进去落座。”
“好吧。”福王点点头,说道:“刘公公,你大老远的来洛阳一趟,不容易。不如在此陪本王一起看看这龙门会,等到结束,本王在王府设宴,为公公接风。”
“岂敢有劳王爷,小的传旨之后,急于回京复命,实在不敢久留。小的这就告辞,过去和岳少保打个招呼,便要回京了。”刘名果满脸堆笑地说道。
“公事为重,既然公公这么说,孤王就不久留了。对了,钱伴伴,刘公公走的时候,要经过洛阳,你代我送他一程,顺便到府上取点土特产,给公公稍些回去。”福王说道。
“是,王爷。”
福王这次出门观看龙门会,也不知有传旨太监要来,所以没带太多钱出门。光给刘名果两锭金子做为打赏,对他这个王爷来说,实在有些寒碜。所以,让钱公公回府给刘名果备份礼物。
太监都是贪财的,刘名果也不例外,躬身笑道:“王爷已经赏了,若是再赏,小的实在是愧不敢当。”
“小小意思,算不得什么。回京之后,记得替本王给皇上问安就是。”福王大咧咧地说道。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
刘名果说完,先行辞了福王,去岳肃那里辞行,又说了两句客套话,便跟着钱公公前往洛阳。
岳肃、福王等人先后进了广场,按理说,往年的开幕词都是由福王来说上两句,这一次虽然岳肃来了,可也没想让他上台。不过岳肃刚刚被加封为太子少保,恩宠更胜,施桐又现巴巴地跑来,希望岳肃登台,并充当评判。
岳肃对这种场面上的事,并不是很喜欢,婉言谢绝,让施桐自行主持。至于当评判,岳肃更是没有那个心情,自己的平水本就有些,哪好意思呀。
接下来,众人纷纷登上看台。岳肃带着自己的手下与沐天娇、竹儿登上自己看台。一路之上,金蝉这帮人也少不得给自家大人道喜,现在这班人,更是觉得追随岳肃很有前途。王林鹤本来是不打算与岳肃同台的,想去王爷那边落座,可见邹佳仁去了岳肃的看台,联想岳肃刚刚当了太子少保,还是少得罪为妙,也就屁颠屁颠地跟了过去。
等到所有来宾全部登上看台,福王千岁先行上台讲了两句没营养的鼓励之言,然后才是施桐上去,宣布龙门会开始。
开始之后,是由两家书院的院士出来讲话,不过东明书院来了孙慎行,那院士哪能去抢孙大人的风头,自然是把讲话的机会让了出来。刚刚孙慎行并没有露面,只是坐在东明书院这边的看台上,圣旨到来,他也假装没有听到。
现在登台讲话,马上引起在场士子们的热烈响应,岳肃在看台上看到孙慎行露面,倒是没有在意。孙慎行与龙门书院的院士讲话完毕,比试正是开始。
两家学院各自派出学生上台较量,比的自然是诗词对赋。
在场的评判共七人,除知府施桐外,都是洛阳城内有名的士林泰斗。
他们这边比斗的是如火如荼,岳肃的看台上,沐天娇正和岳肃闲聊。因为身份关系,二人在看台第一排就坐,岳肃的右手边,坐的则是邹佳仁和王林鹤。后一排,是岳肃的家人,金蝉等人皆站在一边护卫。
二人开头聊得是阔别之后都忙些什么,过了一会,沐天娇便说到另外一个话题。“岳大人,我来洛阳之前,先到万岁山游玩一趟,离开的路上,碰到一起命案。”
或许是因为上辈子警察当得久了,一听说命案,岳肃的眼睛一亮,问道:“不知是何样的命案,死者是何人,凶手可有着落。”
“死者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和他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孩子,这孩子胸上挨了一刀,好在不是要害,因为发现的及时,才保住一命。今天早上醒来的,我问他是谁行凶,他开始只知道哭,要找父亲,后来才冷静下来。据他说,他父子二人本来是要去祖母家的,半路上有匹马从后面撞过来,将他父子俩连人带车给撞飞了。他父亲再没有醒来,当他爬到父亲的尸体前,有两个坏人走了过来,其中坏人捅了他一刀。据我分析,应该是查看他父亲有没有死,顺便杀人灭口。”沐天娇如实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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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再起命案
“杀人灭口?”
听完沐天娇的讲述,岳肃心中诧异起来,命案应该是一起交通事故引起的,但撞死人之后,害怕担责任,一走了之也就是了,何必连一个孩子也不放过?
这个年头,民心还是淳朴的,街上有老太太摔倒,大家伙都是赶上前搀扶的;街上发生什么交通意外,除了一些恶霸之外,肇事者都是会上前搀扶,主动救治。怎么还会有人在撞死人后,还要杀一个孩子灭口?
略一思索,岳肃便心中大概有数。马匹相当昂贵,能骑得起马的人,必然是有钱人,这些普通百姓,对有钱有势之人,避之惟恐不及,又怎敢得罪,所以蓄意谋杀的嫌疑很低。不用说,肇事者肯定是为富不仁之辈了。可一想也有点不对,要是普通的恶霸,仗势欺人是不假,但也不至于因为撞死人就杀孩子灭口,那个时代也没有监控什么的,一个孩子能懂什么,除非是这个孩子知道肇事者的身份,肇事者担心孩子告发。抱着这个态度,岳肃问道:“那孩子可否知道对方的来历?”
沐天娇微微摇头,说道:“我问过那孩子,他说他也不认识对方的来了。对了,只是孩子说,在摔到在地上时,他依稀听到有人喊了一声小王爷。”
王爷
一听到这句话,岳肃心头一震。可别说是他,就连一边坐着的邹佳仁也是心头“咯噔”一下。他坐在的身边,眼睛虽然直勾勾地瞅着下面的擂台,耳朵却一直在听二人的讲话。开封周边,只有一个王爷,那就是周王。这一点,邹佳仁知道,岳肃当然也知道。
“小王爷……小王爷……”岳肃心中喃喃自语,但很快便明白过来,肇事者之所以要杀人灭口,肯定是露了身份。一个宗室贵族,在城里杀个把人,算不得什么,也不会有人去管。可要是在城外,那就另当别论了。不说别的,你出城请没请旨,要是没请旨,且不说杀没杀人,单就一个外藩无旨擅离封地,就够你受的。
沐天娇见岳肃没有说话,还以为他是因为知道对方是王爷,心有顾及,或是自知不能将对方如何,才不再去提。
岳肃不说话,她也不好继续说。改口说道:“岳大人,听说龙门石窟是天下一绝,等明日有空,咱们上去看看。”
然后岳肃并没有接她的茬,半晌之后,猛然说道:“王爷又如何,纵马撞死人,已有错在先,然则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意图杀人灭口。所杀之人,竟还是一个孩子,如此禽兽不如,本部院不知便罢,既然知道了,又岂能不管。”
完,他站起身来,又道:“那孩子现在何处?”
“孩子正在车上睡觉。”沐天娇见岳肃发火,她的语气,却变得温柔起来。
“这就带我前去看看。”岳肃说完,转身便走。
沐天娇连忙站起,随后跟上。金蝉等人连忙跟上,阮傲月等女眷也不坐着了,见岳肃发火,也都想看看是怎么回事。
一边的王林鹤不知该如何,转头看向邹佳仁,想看看他的意思。不料邹大人也随之站起,向下走去。这一来,王鹤林只能跟上。
岳肃走下看台,可没等走出两步,却听到周边看台之上响起雷鸣般的喝彩声。“好对、好对!”“真是绝对呀!”……
见喝彩声热烈,岳肃忍不住朝擂台上看去。只见一白衣公子,风度翩翩地站于擂台之上,在他对面,是一个青袍书生。青袍书生这时拱起手来,说道:“张兄才思敏捷,小弟佩服。”
“魏兄之才,小弟也甚是佩服,能对出魏兄的绝对,实属侥幸。”白衣公子谦逊地说道。
文人就是这样,总酸驺驺的。青袍书生不再多言,转身走下擂台。可就在这一刻,却听擂台上“啊”地一声痛呼,白衣公子竟仰天摔倒在地。
看到这一幕,在场众人,不少都惊呼一声,岳肃也是为之一愣,随后直接朝擂台冲去。金蝉、铁虬毫不怠慢,急忙跟上,守卫的兵丁、差役,也纷纷向擂台跑去。
知府施桐因为离得近,在衙役的护卫下,第一个登上擂台,让差役探试鼻息,差役蹲下一探,随即说道:“大人,人死了。”
“怎么……怎么会这样……”施桐吓了一跳。这当口,岳肃冲上擂台,问道:“人怎么样?”
“回大人,人……人死了。”施桐连忙答道。
“死了?”岳肃疑惑地道:“好端端地,怎么会说死就死了?”
“下官也不知道。”施桐说着,转身喊道:“传仵作,快传仵作。”
今天是龙门会,谁也没想到会出事,所以府衙的仵作,也没跟来。见大人传唤,差役们都傻了眼,有一个差役弱弱地说道:“大人,仵作没有来,已派人寻去了。”
得了这回答,施桐的脸色难看起来,毕竟岳大人就在他的面前,没有人验尸,实在有些失职。当下喊道:“还不骑马回去催!”
“是!”差役领命,刚要转身离去,就听岳肃说道:“不必了,本部院这边带仵作来了。金蝉,将咱们的仵作喊来。”
岳肃的仪仗队,自然是什么都要配备,有随军的医官,也要有仵作。
金蝉叫来一名护卫,让他速去喊仵作。等那仵作到来之时,擂台周边早已聚慢了人。仵作上得擂台,验看尸首,过了一会,才起身说道:“启禀大人,这人身上没有伤痕,也无中毒迹象,应是心疾猝死。”
“怎么会这么巧?”岳肃有些不信,但也不由得他不信。因为自己亲眼目睹,白衣公子刚刚在擂台上还好端端,突然就惨叫一声,倒了下去,如果不是有什么心脏疾病,万不会如此。
对于岳肃的问话,仵作只是垂头。岳肃亲自走到尸体旁,仔细审视一边,倒还真没发现一点端倪。拿过仵作的银针,亲自刺入小腹,取出后,仍无半点异常。既是如此,岳肃也无话可说,再怎么说,从公子先前的表现看,毫无受外伤的可能。让书院的人自行收尸,他带着人赶往沐天娇的仪仗。
在一辆马车上,岳肃见到了那个孩子,孩子显得很是畏惧,见到生人,立刻卷缩到车角。还是竹儿上前进行开导,说岳肃不是坏人,他才平定下来。
岳肃寻问一番,孩子的回答和适才沐天娇所言,基本相符,唯一的线索,便是那句“小王爷”。
生了这等案子,岳肃无心再在此地停留,立刻下令,返回开封。让护卫同开封知府打了个招呼,礼节性地和福王辞个行,也就动身。他这一走,邹佳仁和王林鹤也不好再停留,和福王辞行后,一同离去。
在岳肃离开龙门山大约能有一个时辰的时候,龙门山下的广场躁动起来。因为,那白衣公子的尸体发生异变,脸色由白转黑,呈现出明显的中毒痕迹。
岳大人仓促离去,以施桐为首的洛阳大小官员,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再去将他请回来。不就是一起命案么,算得了什么,本知府照样能审。天下间,又不是只有你‘岳剃头’一个人会断案。
在一间明亮的小厅内,问天面无表情地坐在下首的椅子上,寒莲、紫梅则是恭敬地站在他的身后。也不知问天是在想写什么,坐在那里默默不语,右手握着一柄折扇,反复朝自己的左掌敲打。
过不一会,那位公子走了进来,脸上满是不情愿之色,进来之后,很随意地向问天一拱手,说了声道:“天叔。”就径自走到上手的位置坐下。
坐下之后,公子又说道:“我正有事呢,天叔,您叫我来有什么事呀?”
问天淡然地道:“公子上次出门是不是又闯祸了?”
公子随意一笑,说道:“她俩应该都跟您说了吧,就是小王爷纵马撞死个人,能有什么大不了的。”
“公子确定人都死了?”问天看向公子。
“这还用我说么?她俩看的清清楚楚,那个汉子被当场撞死,他那儿子,也让我的人杀了。”公子心不在焉地说道。
“是吗?”问天轻笑一声,说道:“那老爷刚刚派人传来急信,说那个小孩没有死,不但没有死,还被黔国公府上的郡主救了,现在已经落入岳肃的手里。”
“什么!”公子一听这话,吓得差点没蹦起来,眼睛瞪得老大,再无先前那无所谓的神情。
问天现在只是注视着公子,一句话也不说,过了半晌,倒是那公子,自己捋了捋胸口,说道:“就算没死又能怎样,半大个孩子,懂得什么,我们又是便服出门,他哪能知道我们的身份。岳肃也不是神仙,过了这么久,怎么可能查到我们头上。”
“按理说应是这样,那孩子也不知道公子的身份,只是无意中听到一句‘小王爷’,咱们开封城里,能称为王爷的,只有周王一家。顺着这个线索,又岂能找不到人。”问天淡淡地说道。
“这又能怎样,即便他知道是‘小王爷’做的,他岳肃还有胆子去王府抓人不曾?”公子笑呵呵地道:“天叔,我看您和父亲是紧张过头,让岳肃吓破胆了。”
“老爷和我确实是让岳肃吓破胆了,这岳肃巡抚河南才多久,就已得了‘岳剃头’这个称号。他杀了这么多人,朝廷非但没责备一句,反而还刚刚加封他为太子少保,这是何等的荣耀。多少臣子一辈子怕都无此殊荣。王府又能怎样,你当他岳肃不敢去抓人么?这事要在城内,倒还好办,可惜是在城外,不说别的,单就一条外藩私离封地,图谋不轨,就够周王喝一壶的。到时岳肃拿了人,还不得把你供出来,他岳肃或许不敢直接杀王爷世子,但杀你还是易如反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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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周王府
“这……这……”
听完问天的话,公子的脸色终于变了,也显得有些无所适从。但人都是有侥幸心理的,公子定了定神,说道:“不会有事……不会有事的……那孩子不可能看清我们的长相,到时小王子只要来个抵死不认,那岳肃又能如何?这等擅离封地的事,小王爷是打死不会承认的,谅岳肃在无真凭实据的情况下,也不敢对小王爷用刑。”
“你这话说的不错,小王爷是肯定不会招的,可听我这两个徒弟说,小王子那天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这不正是出城跑马铁证吗?”问天就笑呵呵地说道。
“王府也有跑马场,只要咬死是在王府的跑马场摔的,再找些王府的护卫作证,不就行了。”公子急切地说道。
“你说的这些倒也不错,但岳肃这人,审案很有一套,他不敢打小王爷,难道就不敢打小王爷的护卫么?连哄带吓,凭岳肃的手段,应该还是很有可能问出来的。”问天说道。
“那就把那些护卫全都灭口!”一说到这,公子的眼睛又是一亮,说道:“我有办法了,让小王爷把那天跟随的护卫全都杀了,然后就说,是在马场摔的,因为这些人护卫不利,所以一概处死。”
到最后,公子的声音都跟着发狠。要是自己有能力的话,估计他都能将朱恭枔杀了灭口。只可惜,杀小王爷,他还没那个能耐。
“你的这个法子,倒是可行,只是一旦被岳肃查出来,便是万劫不复。且不说别的,就单通知王府灭口这事,万一走漏一点风声,让岳肃知道,你父亲的一世英名便就此毁了。我劝你还是仔细考虑一下,不要事事都将老爷牵扯其中。”问天冷淡地说道。显然,他还是不满意小王爷处理意见。
“可……可……可要是不通知小王爷提前准备,这事岳肃一去追问,那边还不得立刻漏了马脚。”公子结结巴巴地说道。
“我倒是有一个主意,你现在就和小王爷到通判衙门投案,通判跟老爷有交情,完全可以说是案发当天来的,到时周王给皇上上一道请罪折子,不就撞死一个小老百姓么,我想最多也就是申斥,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至于公子,毕竟不是你动手杀那孩子灭口,岳肃看在老爷的情面上,也不会多加责难。”问天笑呵呵地说道。
“对、对……”一听这话,公子是连连点头,高兴地说道:“天叔,这主意您怎么不早说,害得我白担心半天。杀人的也不是我,小王爷那边也不过是纵马误伤,只要主动投案,应该没有什么大事。”
“呵……”问天一声冷笑,说道:“事情是如此,可毕竟是死了人,以岳肃的脾气,就算不杀公子和小王爷,总得砍下两个脑袋来。既然是投案,杀那孩子灭口的人,总是要交给岳肃的。”
“啊……”听了这话,公子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慌忙说道:“不行,这不行。那些人都是我的心腹,而且各个忠心,明知是死,怎么能交给岳肃。再者说,若是我将他们出卖,他们不得反将我出卖。不行、绝对不行……”
公子说到这,眼珠一转,说道:“天叔,我看不如就说他们跑了。他们藏在密室,就算岳肃过府搜查,估计也找不到。”
“跑了,公子你说的轻巧,这鬼话连我都不会信,更何况是岳肃。”问天轻蔑地说道:“你说他们跑了,如果我是岳肃,我肯定问你,他们为什么要跑,你倒是给出一个解释来。”
“畏罪潜逃啊。”公子抢着说道。
“畏罪潜逃?撞死人的是小王爷,你的扈从为什么无缘无故要去杀人灭口,然后再畏罪潜逃,你倒是说出一个道理来?”问天不屑地笑问道。
“这……”这话问的,让公子无话可说,根本就没有理由么,无论怎么解释,也是解释不通的。但是,公子的反应还算快,随即说道:“那我要是和小王爷去投案,即便把他俩带去,岳肃这么问,我如何回答?”
“你可推说,是他二人有意邀功请赏,所以擅自杀人灭口。你看到之后,已然完了,所以下令将二人绑来投案。因二人反抗,混战中格杀,交给岳肃两具尸首就是。其他人再一口咬定如此,岳肃就算心中有疑……”说到这,问天抬头叹道:“或许会看在你父亲的情面上就此罢休。反正人不是你杀的,给死者一个交待,也就是了。”
“这……他们十三个人义结金兰,情同手足,我若杀了其中两个,其他的人,岂会再为我卖命。要不这样,就说……就说我下令擒拿二人自首时,他二人闻此言,立时逃遁,我的人没有追上。天叔,您看这么说怎么样?”公子自以为是地说道。
“那就一起杀了,反正他们知道你那么多事,都杀了灭口也就是了。”问天冷淡地道:“岳肃可以给你父亲一点面子,但是绝不会容忍别人将他当小孩子耍。你的扈从,加上王府护卫,连区区两个人都擒拿不住,这话谁会相信。说死了,还有情可原,要说他们逃走,简直是荒谬。”
“天叔,这十三个人,都是我的心腹,办起事来很是得力,不能杀的。”公子为难地道:“要不然就这样,我去跟小王爷说,让他把他的护卫都杀了灭口,然后岳肃到时,他就推说是从跑马场摔的,然后我再嘱咐他,即便事情泄漏,也万不可将我通知他的事,泄漏出来。只说是自己回府后,就杀掉扈从灭口。我相信,他一定会答应的。到时,岳肃只能审他一个,只要他不说,我还就不信,岳肃能用刑逼供。”
完,他也不再等问天的说话,直接站起起来,朝外面走去。问天看了眼他的背影,摇了摇头,低声叹道:“你太小看岳肃了,刚愎自用,不知取舍,难成大器。”
几日后,岳肃返回开封。进城之后,邹佳仁与王林鹤先行告辞,岳肃又让阮傲月带着郡主来回巡抚衙门休息,自行带着护军,前往周王府。
到得王府门前,马上有王府护卫上前问道:“这里是周王府,不知这位大人尊姓大名,到王府有何贵干,小的好进府通传。”
这护卫还是有眼力价的,知道看对方官服的款式和补子,辨认品级。岳肃现在身穿绛红色官袍,腰系玉带,仙鹤补子,一看就知道是一品大员。整个河南,还没一个这么大的官,听说河南新来了一位巡抚‘岳剃头’,不过领的是二品刑部尚书衔,看服饰,这人的官职应在那位‘岳剃头’之上,不知哪位贵人。这种大人驾临,王爷都不会怠慢,他一个小小看门护卫,怎敢不敬。
岳肃没有开口,倒是杨奕山走了过去,掏出岳肃的名帖递上,说道:“我家大人乃是皇上新近加封的少保,当今河南巡抚岳大人。这是名帖,请转交周王千岁。”
护卫接过帖子,听说是‘岳剃头’登门,心里先是打了个突,然后点头应道:“是、是……”
着,连忙连忙跑进王府通禀。
不一会功夫,王府中门打开,有那王府主簿出门相迎,“恭贺岳大人荣升少保,我家王爷听闻大人登门,是欣喜万分,已在银安殿等候,大人里面请。”
岳肃跳下马来,一拱手,说道:“多谢,前边引路。”说完,迈步直入王府。
他去洛阳之时,尚方宝剑、三口铜铡自是要带去,现在回到开封,也没回巡抚衙门,直接就到了王府。现在岳肃进门,金蝉怀抱尚方宝剑紧随其后,铁虬指挥兵丁,抬着铡刀朝王府内走去。
王府和皇宫的规矩其实也差不了多少,不准携兵器入内,守门的护卫连忙拦住,说道:“诸位,不好意思。王府有规定,往来人等禁止携寸铁进去。”
金蝉和铁虬一看不让进,立马大声喊道:“大人,他们不让我们进去。”
岳肃转过头来,说道:“为何不让?”
主簿连忙说道:“大人,王府虽然比不得皇宫,但也有明文制度,往来人等禁止携寸铁进入。”
肃点点头,说道:“原来如此。只是……”说着,岳肃指向金蝉,又道:“我那侍从所捧之剑,乃是当今皇上御赐尚方宝剑,你看……”
“这……”主簿反应的也快,忙说道:“这个自然另当别论,快快放行。”
金蝉捧着尚方宝剑走到岳肃身边,不过铁虬等人又被拦住。只见那主簿客气地说道:“大人,那个……尚方宝剑自然可以入内……其他的兵器……就……”
岳肃呵呵一笑,说道:“这三口铜铡亦是皇上御赐。”
“啊……”见岳肃如此说,主簿只好说道:“既是皇上御赐……那自然可以入内,只是这些人身上的刀剑……”
岳肃似乎也懒得跟他废话,朝金蝉一伸手,金蝉立刻将尚方宝剑呈上,跟着就听岳肃大声说道:“尚方宝剑在此,如当今万岁亲临!”
岳肃的手下早已习惯,只要岳肃一亮出剑来,把这口号一亮,大家伙是立马跪下大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来,搞得王府的主簿和那些护卫也不得不跪下山呼万岁。
岳肃轻笑一声,说道:“本部院持尚方宝剑至此,如陛下亲临,随同护卫之人,王府也要拦么?”
“这……”
皇上到哪,随同护卫的人,谁敢去拦,岳肃一把皇上的招牌亮出来,主簿自然无法再托词阻拦,只好嚷道:“快请、快请……”
岳肃见威风已经摆足,当然不会再多加为难,将剑交给金蝉,转身朝内便走。他的护军,其实早有吩咐,不用进来太多,来个百来人也就足矣。主簿爬起来,随后跟着,引领岳肃前往银安殿。
到得殿外,岳肃只带金蝉入内,按照规制,金蝉是不准进的,怎奈他现在怀抱尚方宝剑,主簿也不敢再触这个眉头,也就睁一眼闭一眼。
来到银安殿上,岳肃冲上拱手,“下官河南巡抚岳肃参见周王千岁。”
岳肃进门时的情景,早有人禀明周王,周王虽然恼怒岳肃的狂妄,却也是无奈。一摆手,说道:“岳大人免礼,听闻大人巡抚河南,公务缠身,不知今日为何有空来到孤王府上啦?对了,快快看座。”
有太监搬来椅子,请岳肃一旁就坐,金蝉则是自觉地站到岳肃身后。
岳肃再次向上拱手,说道:“下官奉旨巡抚河南,赈济灾民,早就打算拜望王爷,怎奈公务缠身,一直没有余暇。前日受邀,前往洛阳赴那龙门会,今日刚刚归来,正好顺路来到王府请安。”
“原来如此。”周王又说了两句客套话,岳肃也是随意畅谈,聊了一会,却听岳肃说道:“不知王爷膝下有几位王子呀。”
“孤王共有四个儿子,大人问这话是何意思?”一听说岳肃提及他的儿子,周王的心头“咯噔”一下,暗道:“他难道真的是为这事来的?”
原来在前天,世子朱恭枔突然带伤求见,言明自己偷偷出城,撞死了人。这本来不是什么大事,但朱恭枔却说岳肃很可能已经知晓,撞死人是小,就怕他弹劾自己无旨出城,意图不轨。这等事可大可小,皇上要是心情好,顶多是申斥两句,要是心情不好,下旨削藩也是有可能的。
王爷也分三六九等,朱棣的子孙被封王的,只要你不谋反,像这等事,一般都是申斥。可若是朱元璋的子孙封王的,世袭到现在,待遇就不同了,有一点不遵祖制之举,重责削藩,轻则也有可能被关入宗人府。谁让正德时期出了宁王那档子事,继任的皇帝对老祖宗遗留下来的藩王管制更加厉害。早期王府的卫队还有三千,现在的规定也就一千。只要超编,必然定你一个意图不轨。
果然,这时就听岳肃淡淡地说道:“下官到此,倒是也有一件不大不小的公务,就是听人举报,说府上有位王子在十月初一那天出城去了,也不知请没请旨,故来寻问一声。”
“出城?”周王装作一脸的迷茫,摇手说道:“不可能、不可能……孤王那几个儿子,皆是循规蹈矩,怎会无旨擅自出城。”
“王爷既然这么说,那小官就放心了。王爷您也知道,朝廷有规制,若是藩王不经请旨,擅自出城,作为地方官的,都要削职充军,下官实在不敢怠慢。对了王子,不知可否请几位小王子出来相见,下官想确认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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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虚实
岳肃的要求,有些颇为无理,你就算官大,但这终究是王府,也没有你说见谁就让你见谁的道理。周王的脸上闪出一丝怒气,有些不悦地道:“岳大人,这未免不成体统吧。”
岳肃面带微笑,说道:“王爷,下官也知如此要求,的确不成体统。可下官这也是无奈之举,万一王爷所言不实,有王子此刻不在府上,擅自出城,在外生了是非,下官可担待不起呀。”
“这……”岳肃这句话,直接将周王给噎住了。现在他以大帽子压人,你若是不把儿子带出来给他看都不行。如再推搪,他肯定会说会你存心隐瞒,儿子保准不在家,都出城去了。
周王气的是牙根直痒痒,可也没有办法,只好说道:“来人啊,将几位王子都叫来。”
太监答应一声,立刻跑下殿去,传召几位王子。
不一会功夫,有三位王子走上大殿,这三位王子,大的能有三十出头,小的能有十二三岁,岳肃瞧了一眼,说道:“王爷,您不是说共有四位王子么,怎么只来了三位,不知另一位现在何处?难道说……”
周王连忙抢着说道:“孤王那世子前些天在跑马场骑马,不慎失足落马,现在有伤在身,还躺在床上爬不起来呢。大人如果想见,等下孤王命人领大人前去就是。”
“哎呀……”岳肃故意惊叹一声,说道:“不知世子伤情可否严重,是哪天摔伤的呀?”
“只是伤了筋骨,伤势说重不重,说轻不轻,年轻人么,摔打一下也好。具体日子,孤王也记不太清,应该是十月初一吧。”周王说道。
好呀,十月初一,城外发生的案子,偏偏这么巧,你的这位世子也是十月初一受的伤。而且还是落马摔伤。你说是在王府的跑马场,我看不见得吧。
岳肃心里这么想,嘴上说道:“这也太不小心了,那些护卫都是做什么吃的呀,王爷一定要严加惩罚。”
“当然要惩罚,孤王一怒之下,将他们全给杀了。”周王怒冲冲地说道。
你可真绝呀。听了这话,岳肃心中恼怒,可也没有办法。
王爷自己有家法,处死一些府上的护卫,那是没人管得了的。这一下,想找人证,也困难了。
岳肃思量片刻,说道:“王爷,既然府上没有王子擅自出城,下官也就放心了。不过即已闻知世子坠马受伤的消息,总没有过门不去探望的道理,还请王爷着人指路,下官亲去探望。”
周王见岳肃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心中更是恼怒,但岳肃话说的的客气,挑不出什么毛病,只好点头说道:“赵文,由你给岳大人带路,去世子寝宫探望吧。”
“是,王爷。”赵文是周王的心腹太监,领命之后,来到岳肃身前,客气地道:“岳大人,请。”
岳肃起身颔首微笑,说道:“那就有劳了。”说完,又冲上拱手,说道:“王爷,那下官先行告退。”
周王摆了摆手,“岳大人请便。”
等到岳肃与赵文下殿,周王气的重重地一拍扶手,咬牙说道:“好你个岳肃,真是恃宠而骄,欺人太甚,我儿不就在郊外撞死个人么,用得着如此兴师动众。哼!”
此时殿上还站着三个小王子,三人见父王发火,都吓得打了个哆嗦。还是年龄最长的那个二王子弱弱地问道:“不知父王召我等前来有什么事?”
“没事、没事,都下去吧。”周王不耐烦地一挥手,将三个儿子打发下去。
殿外站有值日太监,三个王子下去之后,二王子对那名值日太监招了招手,把他招呼过来,问道:“你知不知道父王将我等传来有什么事?”
太监急忙摇头,说道:“不清楚。”
二王子见他神色恐慌,料想应该知情,只是现在身边还有两个弟弟,不便追问,便带着弟弟离去。三人各有寝宫,走到一半,自分道扬镳。看着两个弟弟离去,二王子停下脚步,对身边随侍的老太监说道:“陈伴伴,我觉得今天父王叫我们过来,肯定是出了不寻常之事,你看呢?”
“回小王爷的话,老奴也是这么认为。只是咱们身处后面,不知道前边都出了什么事。”陈公公说道。
“我看刚刚那值日太监,似乎知道一些,府上的公公,你都熟悉,你代我去打听一下,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说着,二王子在怀里摸了摸,取出几片金叶塞进陈公公的手里。
陈公公微微点头,说道:“老奴明白。”
完,陈公公转身又朝银安殿的方向走去。来到台阶之下,他伸手招呼刚刚的那名值日太监,小太监连忙跑了过来,堆笑地道:“陈公公,您招呼小的有什么事?”
王府里的太监也有等级之分,最大的自然是伺候王爷的,也是府上的总管太监。其次是一些有职司的太监,再往下便是伺候几位王子的,其中伺候世子的太监,地位最高,隐然是未来的总管太监,仅次于现在伺候王爷那位。
陈公公的地位不是很高,但也是高过值日太监的,他先没说话,只是将人领到一边,然后将金叶子掏出来,塞进对方的手中,小声说道:“这是二王子赏你的。”
太监哪见过金子,吓了一跳,急忙说道:“这……这……这怎么使得……”
“叫你收着,你就收着。”陈公公淡淡地说道。
“那我……就谢过二王子,谢过陈公公了……”太监都是贪财的,明知这里面恐怕有什么名堂,却也禁不住诱惑,仍是揣进怀里。
陈公公见他收了,脸上露出笑容,低声问道:“刚刚那个一品大员是谁呀,不知过府所为何事,王爷为何要几位王子都招来,可人来了,又没有什么话说。”
“这……”小太监犹豫一下,想想怀里的金子,最后还是压低声音说道:“那位一品大员就是新来的巡抚‘岳剃头’,他到府上,是来查有没有哪位王子擅自出城的。”
“哦……”陈公公点点头,又道:“那是哪位王子擅自出城了呀?”
“这个……”小太监脸上露出为难之色,“我也不是很清楚……”
“不用回答的很确定,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就行了。”陈公公淡淡地说道。
“很有可能是世子。世子不是落马受伤了么,开始倒没有什么动静,可就在前天,王爷突然下令,将世子的扈从全部处死,理由是什么护卫不力,致使世子落马受伤。”小太监如实说道。说这番话时,他的声音更低。
“原来是这样。”陈公公再次点头,又问道:“陪世子出城的人,全都死了么?”
“这个小的不太清楚。”
“好了,你回去站班吧。咱家问你的话,不要对任何人提起,知道么。”陈公公嘱咐道。
“公公放心,小的绝对不会对任何人讲。”为了怀里的金叶子,小太监也不可能去跟他人说。
陈公公转身离去,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那就是朱恭枔喜欢跑马不假,但都会找个对手,以前经常和那个人在跑马场玩,后来就经常上街,这等事已有几年,府上人等,大多知道,更别说是陈公公了。
想到这个人,陈公公带住脚步,朝东月门走去。王府世子和皇宫里的太子差不多,要住在东宫,东宫距离东月门较近,即便世子的扈从都被杀了,守门的护卫可都还活着。
到了门前,招呼了一个护卫过来。王府的护卫自然认识府内有职司的太监,这陈公公常陪二王子出入,又怎能不识。护卫到了近前,连忙躬身施礼,“陈公公,不知您叫小的来,有什么吩咐。”
陈公公压低声音,说道:“咱家今天来,是有一件事,想要向你打听。”说着,从怀里取出三片金叶子,塞进护卫的手里。
二王子一共给了陈公公七片金叶子,刚刚给了小太监三片,他本想自己留四片,结果又要打听,所以只能再割爱。护卫一看到金叶子,那是满脸堆笑,“公公……这……小人怎敢收呀……”
“叫你收着,你就收着,别拖拖拉拉,让人看到不好。”陈公公笑呵呵地说道。
谁也不是傻子,一次赏这么多钱,肯定是有事。护卫把金叶子攥在手里,没敢往怀里揣,小声道:“公公,不知您想向小的打听什么事?”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你,十月初一那天,可有人上门找过世子?”陈公公低声问道。
“这……王爷嘱咐过……不能再对外提及……”护卫小声说道。
“咱家又不是外人,有什么不能提的。”陈公公笑盈盈地说道。
“公公说的也是,您又不是外人。但是公公听了之后,可不能再对别人讲呀……”护卫故作神秘地说道。
“行行行……你不说,难道就以为咱家不知道么?”说着,陈公公向前一步,在护卫耳边小声嘀咕道:“是不是……”
“这可是公公您自己说的,小的可没说。”护卫笑呵呵地说道。跟着,将金叶子揣入怀里。很明显,已然是承认,陈公公所说出的这个人名。
“那世子可曾跟他一起出门?”陈公公又低声问道。
护卫点点头,“嗯”了一声。
“出门时,世子带走的那些护卫,是不是已经被王爷给……”陈公公说着,抬手空劈一下。
护卫仍是点头,接着又小声说道:“公公,这事知道就行了,可千万不能对外说呀。王爷现在对这事很是关注,要是有人瞎嚼舌头,可是要掉脑袋的。”
“我知道。”陈公公点点头,然后声音这才提起了点,又道:“好了,咱家走了。你记住了,有空上街的时候,可别忘了把东西买回来,捎给杂家。”
“公公放心,小人保准不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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