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明末中枢一木匠TXT下载明末中枢一木匠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明末中枢一木匠全文阅读

作者:凤之翼     明末中枢一木匠txt下载     明末中枢一木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章 沙发

    明朝科举考试之后,只要是中了,都要到主考官那里行谢师礼,就跟现代人毕业后请老师吃谢师宴一样。这个规矩,岳肃当然也知道。

    自从得了这个解元之后,岳家是门庭若市,县令大人是天天登门嘘寒问暖,郭荣不仅把地契奉还,还送了好多礼物,并且要把一所宅子用给岳家,不过这个宅子岳肃却没有收。

    提亲、送礼、拉拢的当然也不在话下,岳家的门槛都被踏平,好在自己是木匠,晚上无人自行给钉上就是。

    人逢喜事精神爽,本来躺在床上的父亲,因为儿子中了解元,就像是吃了仙丹妙药一样,马上容光焕发,精神奕奕。

    谢师的日子快要到了,岳肃不敢耽搁,只能急忙启程。这一日来到武昌境内,眼瞅着城楼就在前方,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前去谢师,总不能空手,礼物也要备上一些。此时他才发现,因为走的匆忙,身上就揣了十几两盘缠,给布政使大人买如此寒酸的礼物,终究拿不出手。

    岳肃思前想后,决定亲手打两件木器给恩师送去,在明代,上好的木器价值也是不菲。先到城外找家客栈住下,那时的客栈,入住也是要登记的,小二一听说岳肃的名号,马上寻问是否是今科解元。

    在那个年头没有什么新闻、报纸,所以客栈小二往往是消息最为灵通的。走南闯北打尖住店的人多,以至上到国家大事,下到街头琐碎,这店小二都能听到不少议论,今科解元的名头,自然是听过。

    岳肃如实点头,小二更是热情,把岳肃请到西院单独下榻。问岳肃需要点什么,岳肃的回答却令他诧异,“我想问一下,你们这里哪有卖木料和棉花的,铁匠铺在什么地方?”

    小二不知岳肃这是何意,但人家是解元,也不便多问,当下亲自引路前往。买了几捆木料和棉花、棉布,又租了一些工具回来,找铁匠打造了十几根弹簧,搞的小二是莫名其妙。当亲眼看到岳肃在院里拉开架势做木匠活,才明白原来这位新科的解元公还有如此爱好。

    岳肃早已打定主意,准备打造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给布政使大人送去。当然,桌子和椅子不能是那个年代的货色,而是沙发和茶几。

    别看上辈子不是木匠,但也是见过现代家私的人,知道大概的理念。这辈子木匠活已经达到一定的境界,二者这一结合,沙发和茶几很快成型。

    ****************************************************

    傍晚时分,客栈外走来两个小青年,一个是公子打扮,一个是书童装束,二人都是面皮粉嫩,十分白净。

    “小姐,我还是第一次走这么远的路,累死我了,咱们找个地方住一宿,明天再走吧。”书童撅着小嘴,可怜巴巴地看着身边的公子哥。原来这位公子竟然是女扮男装。

    “死丫头,难道光你累,我就不累了吗?你以为我愿意离家出走,还不是我那老爹,非要我嫁给什么狗屁解元。我连那人长得什么模样,高矮胖瘦,多大年纪都不知道,要是又老又丑我可怎么办呀。对了,我不是跟你说了嘛,以后不许再叫我小姐,要叫我少爷呀。”公子气急败坏地嘟囔起来。那个书童原来也是个女的。

    “是、是、是,小……少爷,中解元的也不一定就是又老又丑,也许是风流才子也说不定。”

    “风流才子本小姐也不稀罕,一个个都是花样文章,哪有几个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再者说,到咱家门上投靠的举人、进士还少嘛,年轻的没有几个,大多都是四五十岁,我现在可是二八年华,岂能嫁给他们这样的。”

    “可老爷……”

    “别跟我提我爹,他一心总想着光耀门庭,哪管我的幸福,现在他已经富甲一方,干爹在朝中也是大权在握,他还嫌不够。真搞不懂,他脑子里一天都想些什么。好了,咱们到客栈休息一晚,明天再赶路。”公子发了一顿牢骚,便朝客栈里走去。

    “明天赶路,明天咱们要上哪呀?”书童谨小慎微地道。

    “我还没想好,今晚好好研究一下。”说话间,人已走进客栈。小二连忙上前招呼,“这位公子爷,您这是要住店吗?”

    “废话,不住店谁到你这来,今晚客栈我包了,你把所有的人都给我赶出去。”公子说完,丢出一片金叶子来。

    小二一见到黄金,眼睛都在放光,说道:“没问题、没问题,公子里面请。”可话说到一半,又觉得不妥,毕竟客栈里还住着一位解元老爷,别的客人可以撵走,解元老爷可不能撵,于是有些为难地道:“公子爷,这个……小店里有一位贵客,要是将他也请出去,多有不便,不知您能不能通融一下。”

    “什么贵客这么了不得,难道比这黄金还要贵重?”公子很是不悦地道。

    “实不相瞒,那位贵客是今科解元公,我们掌柜还准备等他退房时请他提几个字,您看……”

    一听到小二说是今科解元,公子的眼里当即睁得老大,说道:“是哪个解元?”

    “就是咱们湖广今科解元,岳肃岳大老爷。”

    “倒还真巧,没想到他也住在这,如此正好,我且看看他到底长得是何模样。”公子打定主意,淡淡一笑,说道:“既然是贵人,那就让他留下吧,不知道他住在哪间房?”

    公子这一笑,可谓是百媚丛生,看的小二都有点眼直,心想,“这公子哥长得可真俊俏,不知要迷倒多少女儿家。连我这男人见了,都有些失魂落魄。”

    小二痴痴地盯了半天,一句话也没冒出来,那书童可有些急了,说道:“直勾勾地瞧什么呢,我家公子问你话呢。”

    “啊、啊……那个……解元公正住在西院。”小二这才缓过神来。

    “那我今晚也住在西院,别忘了把其他人都撵出去,前边带路吧。”

    小二连声答应,引领二人前往西院,刚一进月亮门,就见岳肃光着上身,拿着锯在裁木头。岳肃从小锻炼,身体相当结识,呈现出倒三角般的健硕线条,公子和书童见了,不禁脸上一红。

    岳肃见有人进来,瞅了一眼,也没说什么,毕竟你也没把这院子包了。小二礼貌地打声招呼,岳肃客气地点头。

    随后,三人走进和岳肃相对的房间,进门后,公子问道:“那人便是新科解元岳肃?”

    “正是。”小二回答道。

    “这解元公怎么像个木匠,干起活来还真有板有眼,不会是冒充的吧。”书童脸上露出不信的模样。

    “这谁知道,不过即便是解元住店,也要给钱,想来也不至于。再者说,这种事谁敢呀,若是被人发现,是要掉脑袋的。公子爷,快到晚饭的时候了,您想吃点什么?”

    “把你们最好的饭菜端上来几样。”

    小二得了吩咐哈腰退下,那公子将窗户挑开,看向外面的岳肃。心下不住嘀咕,“这人年纪应该比我大不上几岁,长得也是一表人才,满脸正气,可堂堂解元怎么还会做木匠活?”

    外面做活的岳肃却没有什么他那份闲心,忙的是不亦乐乎,现在已经做好两张单人沙发和茶几,此时正忙于最后那张双人沙发。

    天色渐渐黯淡,小二先后将公子的上等饭菜送来,当问到岳肃时,他只点了两个普通菜肴和三碗米饭。茶几还没有刷漆,岳肃让小二把饭菜放在茶几上,坐着新打的沙发,在院里用饭。

    在房间内用饭的公子和书童吃了几口,公子又转过头看向岳肃,见他吃的如此简单,脸上却充满了满足感。

    “粗茶淡饭也能吃的如此开心,他真的是今科解元吗?”怀着好奇的心情,公子站起来朝屋外走去,书童想要跟上,被他挥手止住。

    公子缓步走到茶几旁,面带微笑地道:“这位兄台,可否请我在此坐一会呀。”

    岳肃放下筷子,说道:“当然可以,请。”

    “多谢。”公子又是盈盈一笑,坐到对面的沙发上,刚一落座,不禁一惊,“咦……这椅子怎么如此特别,上面还有弹性。”

    “啊,这是在下新研制的一种椅子,我给它起名叫作沙发。”

    “沙发……这名字真怪,不过坐在上面还真的很舒服。”公子说完,像发现新大陆一样,低下头左瞧瞧、右瞧瞧,屁股在沙发上蹭来蹭去,好半天才说道:“这个沙发真好,能送给我吗?”

    “公子既然喜欢,等日后给公子做几个就是。只是这几个,明日我入城谢师,要送给布政使大人,还请见谅。”岳肃彬彬有礼地说道。

    入城谢师。公子一听这话,马上确定,看来眼前的人还真是今科解元,故意道:“兄台明日原来是要入城谢师啊,那一定是今科得以中第,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在下姓岳名肃字秉严,不知公子尊姓大名。”岳肃拱手说道。

    公子学着岳肃的样子,说道:“小弟姓李,名叫李……应。”这公子姓李倒是不假,可李应却是先编的名字,她本名叫作李琼盈。乃是湖广第一豪商李文彰之女。这李文彰别看是个商人,却是一个手眼通天的人物,不少朝廷官员都跟他结交,许多湖广士子都投入他的门下赖以晋身,因为他有一个好朋友,名字叫作方从哲,也是李琼盈的干爹。

    楚党党魁官应震、吴亮嗣都是湖广人,与李文彰相交莫逆,后由李文彰出面协调,与浙党结成一气。这才形成万历末年齐楚浙三党与东林党争雄的局面。

    李琼盈和岳肃对坐谈天,别看岳肃没去过什么地方,但上辈子颇有些地理知识,天南地北的讲了许多。不知不觉竟聊到一更,二人似乎有了一种相逢恨晚的感觉。

第五章 盗亦有道

    见天色已晚,二人各自回房就寝。岳肃睡得倒是踏实,对面屋的李琼盈可是难以入眠。在床上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岳肃的身影。

    并不是说李琼盈不够矜持,会一见钟情,只是明朝那个时候,稍有产业的女儿家,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难得和异性说上几句话。这一天和岳肃聊了这么久,那个身影难免在心头挥之不去。尤其是在她的心中,岳肃隐然是她的未婚夫,只要自己不离家出走,成亲是早晚的事。现在提前见到新郎,而且还很满意,怎不叫她芳心难耐。

    正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突然间听到房门咯噔一声,门闩动了一下。李琼盈吓了一跳,连忙坐了起来,双眸直勾勾地盯着房门。这时,“嗤”地一声轻响,房门推开了。

    “谁?”李琼盈看的仔细,从门外先后走进两个青年,手中都拿着明晃晃地钢刀。

    “朋友,我们已经盯了你有一段路了,出门都用金叶子,还真有钱。兄弟们最近手头比较紧,想管你借点,你看怎么样。”最先进门的青年说出这种话,竟还十分坦然。

    后面那个倒是很干脆,说道:“大哥,跟他废话什么,赶紧拿钱走人,孩子们还等着这些钱吃饭呢。”

    “兄弟,我心中有数。”前边的青年说道:“朋友,我也不为难你,也不要你身上的所有钱,只要拿出一半,我们兄弟立马走人。”当强盗的还跟被抢的人商量,这小子还真挺有趣。这人说完,朝李琼盈逼近两步。

    李琼盈看到靠近,心中更怕,惊惶失措地道:“你……你别靠近,再往前走,我就喊人了……”

    睡梦中的书童,隐隐听到声音,揉揉眼睛,说道:“什么事呀。”这话刚一说完,便看到有两个拿刀的人站在屋里,吓得他直接一声尖叫,“啊……”

    “喊什么喊,再喊信不信老子宰了你!”后面那青年一个箭步窜到书童床前,把刀一伸,抵到书童的脖子上。书童的脸登时吓得苍白,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另一个青年则是缓缓走到李琼盈床边,说道:“朋友,我不想杀人。看你的家境,这些钱应该也算不了什么,我们只是拿来救命,算是为你积了份阴德。不要逼我动手,到时大家难看。”

    李琼盈此刻哪敢说半个不字,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叠金叶子,“我……我身上就这么多……”

    青年倒也守信,抬手取过一半,说道:“多谢。”言罢,转过身子,“兄弟我们走。”

    另一个青年见得手,马上后退。当先那个青年前脚刚一出门,耳廓边风声响起,青年听出有人偷袭,但想要躲闪已经不及,“蓬”地一声,一拳重重地砸腮帮子上,把他打倒在地。

    紧跟着一个黑影闪过,在他的腰部又是重重一脚,青年痛的闷哼一声,刚要爬起,却被一脚踹中胸口,震得他一口鲜血喷射而出。

    后面的青年看到同伙遭到暗算,两步抢了出来,劈手一刀,直奔门外黑影。

    那黑影不是别人,正是岳肃。适才书童一声尖叫,当即将他惊醒,他不及穿衣服就跑出房间,知是对面房间出事,几步赶到。他怕立时进去,贼人以二人性命相要挟,投鼠忌器,只好躲在门边,静观其动。见青年出门,这才出手偷袭。

    房内青年抡刀砍来,岳肃是早有提防,身形向外一侧,抬腿一脚反踢对方手腕。青年急忙收刀,岳肃跟着欺身向前,右拳击出,打向青年胸口。青年疾步后退,不料岳肃的腿脚更快,抢到面前又是一拳,青年身子向后一弯,来了个横断铁板桥,随即向旁一滚,手臂一甩,钢刀射向岳肃。

    岳肃忙闪身躲避,“铛”地一声,钢刀砸在墙上,脱落于地,青年趁岳肃躲闪的空档一跃而起,纵身朝他扑去,岳肃避让开来,劈掌而出,同青年打在一起,战在一团。

    转眼功夫二人斗了十余个回合,青年的功夫很有套路,显然是专门练过。而岳肃的拳脚则没有什么章法,讲究的是快狠准,一旦抓住对方破绽,便施以致命一击。

    很快,青年因为急攻猛进,腋下露出破绽,岳肃抓住机会,一个侧踢踹中青年腋下,趁青年向旁一个趔趄,岳肃紧逼一步,探掌拿住青年的胳膊,紧跟着一招现代警察最常用的背擒将青年制住。

    房外被打伤的青年这个时候才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手捂胸口走进屋里,被擒的青年见他进来,忙大声喊道:“大哥,这家伙厉害,你赶紧撤。”

    受伤青年惨淡一笑,说道:“你我兄弟同生共死,我岂能把你独自撂在这里。”说完,青年盯着岳肃,又道:“朋友,我把金叶留下,只希望你能放我兄弟一马,日后若有吩咐,哪怕是赴汤蹈火,我金蝉也在所不辞。”

    岳肃当了多年警察,目光相当锐利,见这二人面无匪气,倒不像是奸恶之徒,尤其是这个叫金蝉的,刚刚见到一叠金叶,尚能言而有信,只拿一半,确是个大丈夫。当下说道:“朋友,你也是条汉子,堂堂七尺男儿,身怀武功,为何不走正路,反而做着抢人财物的勾当。”

    金蝉剧烈地咳嗽两声,说道:“实不相瞒,在下名叫金蝉,那个是我结拜兄弟名叫铁虬,我二人身世相若,都是受乡间恶霸欺凌,无奈流落江湖,遇名师指点,学得一些本事。后来我二人巧遇,因意气相投,便八拜结交,干的都是劫富济贫的勾当,从未枉杀人命。前几天我二人路经此地,经过一家善堂时,听到里面有人哭泣,既有老人也有小孩。我兄弟进去寻问,才知这家善堂原是乡间一赵姓财主资助建立的,往日多蒙其恩惠,收留了许多孤儿,几日前赵姓财主病死,其子是个纨绔子弟,并无善心,停止了对善堂的资助,善堂内有四十多个孩子,全靠一对老夫妻照顾,单凭那夫妻二人,如何养得起。于是,我兄弟二人决定就近做上一票买卖,资助这善堂。原本是想打算抢那赵姓财主的儿子,但想到其父多有善举,于心不忍,遂将目标转移到别处。今日在客栈吃晚饭时,正巧见到这位公子出手阔绰,用金叶包下客栈,料想是富家子弟,就起了歹意。所言全部属实,还望朋友手下留情,放了我那兄弟。”

    岳肃见他说的真诚,眉宇间尽是坦承之色,点点头,将擒住的青年铁虬推了过去。铁虬一到金蝉身边,马上将他扶住,关切地道:“大哥,你没事吧。”

    “还好。”金蝉说完,冲着岳肃一笑,取出怀中的金叶子,上前两步交给岳肃,恭敬地道:“朋友大恩大德,金蝉没齿难忘,请受我一拜。”言罢,倒退一步便要给岳肃跪下。

    岳肃连忙相搀,这倒不是他大意,只是他看出金蝉绝非奸邪之人。金蝉被岳肃扶住之后,甚是感激,说道:“大恩不言谢,我兄弟二人在江湖上也略有薄名,日后朋友若有难处,我兄弟自当全力以赴。”

    然后,向岳肃一抱拳,便退后几步,准备和铁虬离开。

    “慢!”岳肃见他要走,突然喊了一声。

    金蝉以为岳肃是要反悔,无奈一笑,说道:“朋友,您这是何意?”

    岳肃泰然道:“适才听你说善堂内有许多孤儿需要救助,在下不才,想略尽绵薄之力。”

    “看来朋友是不相信我了,也好,我这便带你前去一观,若所言有假,是杀是刮悉听尊便。”金蝉也是坦然。

    岳肃几步来到李琼盈的床边,将手中的金叶交换给他,说道:“李兄弟,我现在就和他二人去看看那善堂,果真有许多孩子需要救助,我也想施以援手。沙发等物暂放于此,还望兄弟帮忙照看。”

    李琼盈犹豫一下,喃喃地道:“我……”

第六章 投效

    见岳肃要和金蝉等人去善堂看看,李琼盈犹豫一下,还是说道:“岳兄有此善心,小弟佩服。但行善积德怎能少了我,东西交个……我那书童照看就行。”说着,她起身穿鞋下床。

    岳肃见她愿去也是高兴,因为自己手中的那点银两不过杯水车薪,若有贵人帮忙,自是更好。

    当下四人离开客栈,由金蝉引路,朝善堂的方向而去。

    善堂客栈并不太远,穿过几条街,快到镇口的一栋宅子便是。来到门首,金蝉上前敲门,不一会,里面传出一个孩童的稚嫩声音,“请问是谁呀?”

    “是我。”金蝉回答道。

    “是金叔叔回来了。”那孩子一听到金蝉的声音,高兴的不得了,忙打开宅门。

    岳肃和李琼盈一看,开门的是个**岁大的男孩,孩子长得很瘦,一脸菜色,身上的衣服尽是补丁,不过倒也洁净。孩子的眼角尚有眼呲,应该是刚从睡梦中醒来,孩子上前一步,抱住金蝉的大腿,欢快地说道:“金叔叔,你终于回来了,我们都好想你,怕你晚上不回来。”

    金蝉轻轻地抚摸孩子的脑袋瓜,柔声道:“叔叔怎么能不回来,只是和你铁叔叔出去转转,等到天亮,给你们买肉吃。对了,快给这两位叔叔问好。”金蝉回手指向岳肃和李琼盈。

    孩子很是礼貌,冲着岳肃和李琼盈一鞠躬,说道:“两位叔叔好。”

    李琼盈见这孩子很是可爱,不由得上前一步,抚摸孩子的头发。

    金蝉说道:“二位里面请,木老伯应该已经睡了,我去喊他起来。”

    说着,大家一起进了院子。院子里有五间房舍,房子倒还可以,不算破旧,此时此刻,有两间房的窗户已经敞开,露出七八个小脑袋瓜来,他们应该是被敲门声惊醒。孩子们一看到金蝉和铁虬进来,马上欢呼起来,“金叔叔、铁叔叔……”

    跟着,一个个推门跑了出来,把金蝉和铁虬围住。因为院子里孩子们的雀跃,其他正熟睡的孩子们也被吵醒,大家见是金蝉和铁虬回来,都涌了出来。这时,一位年逾六旬的老者同一个有五十多岁老妪从正房出来,跟他俩一起出来的还有几个刚睡醒的孩子。

    金蝉和铁虬分别抱起一个孩子,冲着两位老人打起招呼,“木老伯,任大婶。”

    “是金蝉和铁虬回来了啊,孩子们见你们一天没回来,都是想得很,晚上有的都睡不着觉,生怕你们再不回来。”木大伯蹒跚地朝金蝉他们走过来。

    “大伯,我给你们介绍两个新认识的朋友,他们都是好心人。”金蝉指着岳肃二人说道。

    岳肃冲着木大伯一拱手,说道:“老伯您好,我叫岳肃。”李琼盈也学着岳肃的样子拱手施礼。二人一起走到木大伯的面前。

    这位木大伯是个干瘦的老头,衣服也很单薄,跟他在一起的任大婶也是一样,看他们满脸菜色,现在的生活可见一斑。

    岳肃深感同情,和木大伯谈了一会,从他口中证实,金蝉的话的确属实,可以说,在一进院的时候,他就已经断定金蝉没有说谎。现在善堂已经快吃不上饭了,木大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实在是不忍心让这些孩子再度流离失所。

    岳肃当下掏出身上所有的银子,表示要资助善堂,但他身上一共也就三两散碎银子。在明朝,一两银子已经够小户人家过上一年,三两已经不算少。

    看到岳肃慷慨解囊,木大伯和任大婶不禁痛哭起来,一个劲感慨,这个世上还是有好心人的。李琼盈心头更是震动,想到自己锦衣玉食,可这世上还有好多人连饭都吃不上,怪不得岳肃能有饱饭吃已很满足。

    她一把拉住岳肃的手,说道:“岳兄,你也不富裕,这点钱还要留着住店、吃饭,资助的事还是交给我吧。”

    两人的手掌刚一接触,李琼盈的面颊随即绯红,好在是夜里,没有人能够发觉。她连忙将手缩回,羞怯地伸手入怀,取出所有的金叶子,这一刻,她的芳心还在像小鹿一样乱撞。

    岳肃倒是没有如何,只是感觉到“李兄弟”的手比较小。

    木大伯和任大婶见到一叠金叶,吓得赶紧倒退两步,对这些穷人来说,金子根本就不是他们能够染指的。

    “大伯、大婶,我身上只有这么多,你们先留着用,给孩子们多买点肉吃。若是不够的话,等过些时日我再给你们送来。”

    木大伯吓得一个劲摇头,“这位小官,这么多金子,小老儿是万万不敢收的。”

    “我这也是资助你们善堂,你收下便是,有什么不敢收的。”李琼盈不解地道。

    岳肃晓得原因,说道:“李兄弟,大伯确实不敢收,就像你一样,若是在市井使用金叶,肯定会被不怀好意的人盯上,到时反倒招来祸端。我看不如这样,等到天明,我们多买些米肉送来,兄弟家如在左近,时常照应一下就是。”

    李琼盈点点头,说道:“还是岳兄想的周到,等到天一亮,我们就去买。”心中也拿定主意,等回家之后,便派人时常来周济善堂。

    当天晚上,大家在善堂闲谈,挨到天明,一同到集市上采购,买了许多米肉、蔬菜,并兑换了许多散碎银子,全都给善堂留下。到了晌午,木大伯在善堂招待大家吃饭,席间金蝉寻问起岳肃和李琼盈的名字来,以图日后报答。

    岳肃也不隐瞒,直接说道:“在下岳肃,这位小兄弟叫李应。”

    “岳肃……”金蝉沉吟一句,眼睛突然一亮,说道:“可是今科解元公岳肃岳大老爷。”

    “大老爷如何敢当,大家既是朋友,叫声兄弟便可。”岳肃谦逊地道。

    “这哪里使得,解元公高义,金蝉佩服的五体投地,将来必当成为海清天一样的好官。”说着,金蝉竟离席跪倒在地,恳切地道:“金蝉不才,愿追随解元公,刀山火海在所不惜。”

    铁虬见金蝉如此,也跟着跪下,说道:“铁虬也愿意追随解元公,但有差遣,义不容辞。”

    岳肃对这兄弟二人的直率很是欣赏,他自己也不是虚伪之人,马上将二人扶起,答应所请。并表示等谢师之后,便到善堂来找他们。

    吃罢午饭,岳肃同李琼盈返回客栈,岳肃将剩下的木匠活做完,准备再住一夜,明日清晨进城谢师。岳肃做活的时候,李琼盈一直坐在沙发上欣赏,或许对她来说,看岳肃做木工,是自己最幸福的时刻。

    *************************************************

    “公子,大清早的,你准备上哪呀?”次日天刚一放亮,李琼盈就把书童从床上拉起来,随便擦了把脸,也没和岳肃打招呼,悄悄地离开客栈。书童心中不解,一出店门便寻问起来。

    “回家。”李琼盈嫣然一笑,大踏步朝武昌城的方向走去。

    这一来,书童更糊涂了,忙紧走两步跟上,撅嘴道:“你不是说要离家出走嘛,怎么才过两天,就想着回家了。”

    “用得着你管吗?”李琼盈满脸的欢喜,精神头十足。

    “哦……我明白了,你一定是看中了这位解元公,准备回家等着拜堂成亲。”书童倒也不笨,很快反应过来。说完,冲着李琼盈拌了个鬼脸。

    “死蹄子,竟敢取笑我,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李琼盈嗲怒起来,当街追打书童,两个人嘻嘻笑笑,跑出老远,好在此刻街上没人,要不然非得被当成神经病不可。

    在李琼盈走后不久,岳肃起床,梳洗完毕,去喊李琼盈吃早饭,结果发现二人已经不见。岳肃一声叹息,无奈自行用饭,吃罢早饭,雇了一辆骡车,将沙发和茶几驮着,朝武昌城而去。

    一路来到武昌城内,找到布政使府邸,通上姓名、说明来意,门房马上通传,很快请他入内。

    布政使在明代属于一省文官之首,地位不是一般的高,府上的规模可见一斑。今日来谢师的举子能有七八个,早在花厅就坐,一听解元到来,纷纷出厅相迎。

    寒暄几句,进厅就坐,首位当然要留给岳肃,谁叫人家是第一名。

    布政使邹佳仁早已得到禀报,并没有马上出来,这也是自重身份的表现。一份份礼单被送到书房,虽说众学生贫富不一,但也是拼命的孝敬,竭尽所能。当看到岳肃的礼单时,不由得一愣“桌椅一套”。

    邹佳仁心中暗道:“有人匿名举报,说岳肃考场作弊,这个解元是抄来的。按理说,如果是考场抄袭,这种人谢师时都会送厚礼,怎么如此寒酸,难道说是有人嫉妒?”

    心中确定不了,邹佳仁思量再三,还是决定先试探一下岳肃的才情。再怎么说,也不能凭借一封匿名举报信就认定岳肃是考场作弊。于是说道:“来人啊,去请岳肃到后花园见我。”

第七章 江郎才尽

    布政使大人的后花园自然是个清幽的所在,岳肃被小厮领进去后,不由得耳目一新。只见楼台高峻,庭院清幽。山叠岷峨怪石,花栽阆苑奇葩。水阁遥通竹坞,风轩斜透松寮。回塘曲槛,层层碧浪漾琉璃;叠嶂层峦,点点苍苔铺翡翠。

    来到长亭之下,邹佳仁身穿便服,坐在长椅上,岳肃曾在贡院门口见过这位大人,忙躬身施礼,“学生岳肃给恩师见礼。”

    邹佳仁也觉得岳肃脸熟,只是他日理万机,早就记不起是在哪里见过。

    “免礼吧。”邹佳仁说着,站了起来,没有再瞧岳肃,而是看向荷塘。又谈谈地道:“岳肃啊,不知你所字谓何?”

    岳肃忙答道:“学生草字秉严。”

    “秉严,很好。”邹佳仁点点头,“事事秉严方能大公无私。”

    “谢恩师夸奖。”

    “对了秉严,为师前些年去黄山游览,偶的一副上联,至今没有思出下联。你能得中解元,想来才思过人,不知可否为老夫觅个下联出来。”

    岳肃知道,这是邹佳仁想要考考他,但不应承是不行的,只好硬着头皮道:“请恩师赐联。”

    邹佳仁干咳一声,说道:“那日去黄山是秋时,正值落叶松树叶飘落,好一幅美景。兴之所至,得联黄山落叶松叶落山黄。”说完,邹佳仁转头看向岳肃。

    若说别的对联,岳肃恐怕还真对不上,这个对联,他在现代上网时,可是看到好多次,不过依稀记得这是一个下联,上联叫作上海自来水来自海上。

    当下也没考虑明朝有没有上海这个地名,更没顾及到这个年代没有自来水,张嘴便来,“学生对上海自来水来自海上。”

    上海自来水!

    邹佳仁听了这个答对,是满脑子浆糊,心中暗道:“真是胡说八道。”

    心下不悦,脸上却没表露出来,岳肃作弊的嫌疑在他的心中大了几分。

    “还算工整。”邹佳仁淡淡说了一句,随即又道:“假山真鹿走。”

    这个上联岳肃还真没听说过,挖空心思,斟酌半天,终于想出一个,对曰:“死菜活人炒。”

    听了这个,邹佳仁差点没气死,完全可以确定,岳肃这个解元九成九是作弊来的。不过手头毕竟没有确切的证据,也不能太过武断,转念一想,计上心来,大声喊道:“来人啊,笔墨纸砚伺候。”

    侍立在不远处的仆人一听这话,马上取来笔墨纸砚,铺到长亭的石桌之上。邹佳仁扫了岳肃一眼,说道:“秉严啊,你乡试的文章波澜大气,老夫甚是拜服,想让你现场再作一篇,留给家中子弟研读,不知可否?”

    “这……”岳肃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马上意识到不好,这分明是邹佳仁再试探自己,乡试之时有没有作弊,要是自己能够默写出来还则罢了,若是写不出来,自己便要倒大霉。

    现在岳肃的心头是怦怦乱跳,紧张地道:“恩师……乡试那篇文章是一时灵感所致……即兴之作……出得考场……已经有些忘却……”

    邹佳仁神情冷淡,说道:“即便是即兴之作,也不至于全都忘记。堂堂一榜解元,笔力、火候总是在的,只求大段不错,其他稍有减色也无妨。”

    “我……”岳肃是无言以对,那篇文章是自己抄袭而来,怎么可能过目不忘。上辈子背诵一篇《岳阳楼记》还要半天的光阴,更别说是那么一篇数千字的文言文。

    正无计可施的关头,岳肃猛地灵机一动,想起当年电视剧中演的一个典故来。做过冷静地道:“恩师,实不相瞒,学生在前日偶作一梦,梦到一个姓郭的老者,向我讨要一支笔,我莫名其妙地从怀中掏出一支五色笔给他,从此再无文思。”

    这个典故出自南朝,讲的是一个叫江淹的才子,以出众文采称著于世。晚年时,他在梦中遇见一位叫郭璞的人。他对江淹说:“我的笔在你这里多年,请你现在把它还我。”于是江淹便从怀里掏出一支五色笔给他,他本人也在交笔同时醒过来。后来江淹发现自己再也没法作诗。“江郎才尽”这个成语也是从此而来。

    邹佳仁也是才识渊博、学贯古今的人物,此典故自是听说。他突然转身,双眸紧紧盯着岳肃,怒道:“好一个江郎才尽,你这鬼话……”

    话刚说到这里,下面那“拿来骗谁”四个字还未出口,突有小厮在远处禀道:“大人,李老爷和李府千金前来求见。”

    “哪个李老爷?”邹佳仁正在发怒,问话的语气着实不善。

    小厮听出火药味,打了个冷颤,忙道:“是李文彰李大老爷。”

    李文彰的名头邹佳仁当然知道,同在武昌,大家还多有往来。这邹佳仁是山东人,属齐党,因为齐楚浙三党同盟,所以二人的关系还算不错。

    “快请客人到书房奉茶。”贵客上门,邹佳仁不能怠慢,拂袖便走,擦过岳肃的身边上,扔下一句话来,“你自己再想一想,最好是把郭璞的五色笔给借回来,否则本官让你好看。”

    岳肃木讷在原地,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再说邹佳仁,快步赶到书房,此刻李文彰和李琼盈已经在花厅等候,李文彰年过五旬,身材消瘦,罩着一身红缎子员外袍,目光矍铄,神采飞扬。一见邹佳仁进来,当即站起,客套道:“邹大人公务繁忙,老夫冒昧打扰,还请见谅。”

    李琼盈今天恢复了女儿打扮,身穿一袭粉红色长裙,站起身来盈盈一礼,“给邹伯伯请安。”

    邹佳仁忙道:“免礼、免礼……”又对李文彰说道:“李兄大驾光临,实令寒舍生辉,何来叨扰,快快请坐。”

    言罢,三人分宾主落座,客套几句,邹佳仁才道:“不知李兄大驾到访所为何事?”

    李文彰笑呵呵地道:“今日听小女说李兄府上得了件宝贝,特来观赏,还望李兄不吝。”

    “宝物?”邹佳仁不禁一愣,笑道:“我的府上哪来的什么宝物,若说天下间哪里的宝物最多,还要数李兄府上才是。”

    “老朽汗然,愧不敢当。”李文彰笑道:“小女说,府上新得的这件宝贝名叫沙发,是新科解元岳肃所送,邹大人不会是不舍得拿出来给老夫一观吧。”

    “这是哪里话,李公说笑了。岳肃确实送来一份礼物,不过只是桌椅一套,并不叫什么沙发……”

    “对,就是这个。”不等邹佳仁说完,李琼盈已抢着说道:“那个叫沙发的椅子,坐在上面可舒服了,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椅子。邹伯伯真是好福气,能有这样一位门生。”

    好福气!邹佳仁都差点被岳肃气死,他这是第一次被朝廷任命为乡试主考,老大的恩典,没想到却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新科解元狗屁不通,而自己事先并未发觉,授了功名,现在还在烦心,不知该如何处置。

    现在听李琼盈说自己好福气,还说岳肃送来的桌椅是宝贝,心下嘀咕,脸上却不动声色,大声道:“来人啊!将岳肃送来的桌椅拿到书房来,请李公观赏。”

    不大工夫,仆人抬着沙发和茶几来到书房,摆好后躬身退去。李琼盈也不客气,立时跑到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笑盈盈地道:“爹,你快过来坐,可舒服了。”

    李文彰笑着点头,说道:“邹大人,不知您可曾试坐。”

    “尚未试坐。”邹佳仁还真没有见过如此模样的“椅子”,比平常的椅子要矮上不少,可李琼盈坐在上面,似乎真的很是惬意。

    “那你我一同尝试下如何。”李文彰终究不能像女儿那样太过随便,即便也有些着急,但终究要自重身份。

    “如此正好,李公请!”

    当下邹佳仁离座起身,与李文彰联袂来到沙发近前。邹佳仁是主,李文彰不便抢那张大的双人沙发,于是坐在另一张单人沙发上。刚一坐下,心头一惊,这种感觉从未有过,臀下极软,很有弹性,身体向后一靠,特别舒适。

    “好,真是个好宝贝。”

    邹佳仁见李文彰夸赞,更是好奇,坐下后才明白为什么这位家大业大的李老板会交口称赞,确实是舒服。

    “邹大人得此宝贝,又有如此过人的门生,着实令兄弟嫉妒啊。”李文彰羡慕地说道。

    “是、是……”邹佳仁甚是尴尬,沙发是真不错,可自己的这位门生,实在不能称为过人。

    李文彰是个精细的人,看上看出邹佳仁神情有异,却没有多问,因为他今天来还有另一个目的。“邹大人,听闻岳肃就在府上,老夫对名士、才子素来十分欣赏,不知可否请他过来叙谈几句。”

第八章 权衡

    邹佳仁如何听不出李文彰话中的含义,说是欣赏才子,倒不如干脆说是老丈人看女婿。邹佳仁曾公开表达过自家女儿会嫁给新科解元,李文彰当然有耳闻,现在一提起,自是了然。

    不过眼下局势突变,邹佳仁已经确定岳肃这个解元是作弊得来的,若是不和李文彰明说,也怕日后东窗事发落下埋怨。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实言相告的好。

    邹佳仁故作为难地道:“李公,关于这岳肃……”

    “这岳肃怎么了?小女不是外人,邹大人但说无妨。”见邹佳仁欲言又止,李文彰何等精明,岂听不出其中另有关碍。

    “那我就直说了……”邹佳仁咳嗽一声,才道:“这岳肃的解元十有**是作弊得来的。”当下就将收到匿名信举报,以及后花园试探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还有这事……”李文彰倒吸一口凉气,问道:“那邹大人准备如何处置此事?”

    坐在父亲对面的李琼盈一听岳肃的解元是作弊得来,身子不禁一颤,脸上尽是失落,但听父亲问邹佳仁要如何处置岳肃,她的耳朵马上竖了起来。

    “我的意思当然是秉公处理,考场作弊,起码要革掉功名,终身禁考,打八十大板,监禁三年以儆效尤。”

    见邹佳仁说的如此严重,李琼盈芳心大乱,忙跑到父亲身边,双手扶住父亲的肩膀,用祈求的声音道:“父亲,您快给他求求情吧……”

    李文彰知道女儿的心思,但他不动声色,只是拍了拍女儿的手,示意女儿大可放心。“邹大人,秉公而断倒是不错,但您可曾想过,因考场作弊革掉一个解元的功名,这事别人会怎么看?会不会拿这事做文章呢?”

    “还请李公指点。”邹佳仁知李文彰手眼通天、心计过人,能看出许多事情的内在玄机,故虚心请教。

    “科场作弊,这事并不大,革掉岳肃的功名,按你所说的处理也就可以。但现在是多事之秋,旁人很可能拿这件事来大做文章,科场作弊算不得什么,可要是被有心之人扣上一顶科场舞弊的帽子,这事就严重了,再怎么说,岳肃科场作弊不是当时发现的,解元的功名已经上报朝廷。你现在回过头来说他作弊,东林那些人若是借机发难怎么办?现在方阁老在上面压得紧,他们没有机会兴风作浪,这事一出,还不得趁机挑事,扬言说什么湖广科场舞弊,需要严查。万一皇上派人下来,又是东林的人,大刑之下,那岳肃胡咬一通,可如何是好?你也知道,负责这次乡试的官员多是齐楚之士,一旦受牵连,倒下的可是一大批。你身为主考,搞不好也要背上一个领导责任。”

    现在朝堂上的局势正如李文彰所说,浙党党魁方从哲位居首辅,联合齐楚两党对东林党大肆打压,不少东林党官员都被排挤下野,剩下的也只能是相机而动。此次主持湖广乡试的官员多是齐党和楚党,稍微出一点差错,东林党很可能会借机寻事,小事化大,对齐楚官员大肆攻击。谁都知道,当年的妖书案、挺击案本来不算什么大事,却被有心人利用,党同伐异,最后搞的连浙党党魁首辅沈一贯都被迫下台。这么好的机会,要是东林党不拿来大做文章,那才出了鬼。

    邹佳仁听罢李文彰的分析,不禁毛骨悚然,出了一身冷汗,心中暗道:“李文彰果然是深谋远虑,怪不得方从哲都会折节而交,自己要是将这事呈报上去,还不知要起多大的风浪。”

    “李公,那您看,我要如何处置比较稳妥?”

    “这还不容易,故作不知也就是了。”李文彰淡笑道。

    “可是,毕竟有人箭书举报啊。”

    “你都说是箭书举报了,又没有将书函亲手送到你的手里,是否收到,谁能知晓。再者说,那人即知岳肃作弊,为何不提前举报,偏偏等到放榜之后才言明,由此可见,这人必是心怀叵测,有心搬弄是非。大人岂能遂了他的意。”

    邹佳仁听罢,心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即知作弊,你要提前举报,一切好说,为什么偏偏等到放榜之后才举报,这不是另有所图嘛。

    不过,邹佳仁也担心举报之人再到别处投书,脸上难免露出忧色。李文彰岂会看不出,说道:“大人不必担心,此事需从源头查起,既说岳肃作弊,他是如何作弊,又是如何被人发现的,咱们总能搞清。”

    邹佳仁听罢,连连点头,“李公说的极是,我这就去寻问岳肃,他是如何作弊,期间被谁看到。”

    “大人着急了,您亲自前去寻问,多有不便,我看还是小女前去比较妥当。”

    “让令嫒前去?”

    李文彰点头,站在他身后的李琼盈则是芳心乱跳,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又要和岳肃见面。

    “小女和岳肃有过一面之缘,我看由她前去最好不过,问清来龙去脉,咱们也好从中运筹。盈儿啊,我和你邹伯伯的话你也听到,我们这也是为岳肃考虑,希望他将实情相告,我们为他周旋,否则大难即将临头啊。”

    李琼盈听的明白,父亲的话半点不假,怎么说也得搞清岳肃是如何作弊,到底被谁发现前来举报。她当即答应一声,离开房间,前往后花园去寻找岳肃。一路赶去,果见岳肃正在长亭之下,拿着毛笔发呆。

    李琼盈几步跑了过去,出声喊道:“岳大哥……”

    岳肃转头一瞧,见是个美貌少女,虽说有点面熟,却记不清在哪见过,纳闷地道:“不知小姐可是唤我?”

    见到岳肃,李琼盈双颊一红,说道:“岳大哥,我…...我叫李琼盈,李应是我的哥哥。”

    “哦,原来小姐是李兄弟的妹妹,失敬、失敬,不知李兄弟现在何处,李小姐又为何识得在下?”岳肃彬彬有礼地问道。

    “我随兄长来邹府拜会邹伯伯,家兄听闻岳大哥在此很是高兴,本想前来一叙。可突然听说一件大事,是岳大哥科场作弊被人举报,邹伯伯正在彻查。我大哥忙出面求情,邹伯伯说此事是有人举报,不好搪塞,于是我哥哥想问你是如何作弊,可曾被什么人发现。”

    经李琼盈这么一说,岳肃才明白为什么无缘无故邹佳仁要考量自己的文采,原来是有人举报自己作弊。若说有谁知道自己作弊,那肯定是射箭之人,现在想来,定是有人作弊,结果射错了考棚,考卷落入自己手中。正主八成是名落孙山,心下怀恨就来举报自己,但他怎么知道卷纸是落入自己手中呢?

    岳肃不得其解,不过并没有隐瞒李琼盈,现在这个节骨眼,也没有什么可瞒的,当下将飞箭入棚,得到考卷的事原原本本地讲给李琼盈听。

    李琼盈听了,也不禁暗暗称奇,但见岳肃一脸坦诚的样子,知道岳肃绝没有骗自己。两个人又说了两句闲话,李琼盈让他在此等候消息,自己匆匆忙忙返回书房。

    回去之后,她将岳肃作弊的始末详细地说给父亲与邹佳仁知道,两个老家伙听完,都倒吸一口气,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档子事。

    邹佳仁默默点头,说道:“我就说这入门检查相当严格,想要带进去半张纸片也是休想,岳肃是怎么将这么一大篇文章带进去的,原来是有人射箭。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真如他所言,是射错了考棚。”

    “我倒觉得岳肃此言不虚,射箭入棚是件极为隐蔽的事,旁人怎会知晓,看来定是射错了,正主没有收到,怀恨在心出首告发,又怕此事牵扯到自己,才不敢露面。只是令我奇怪的是,他怎么知道箭一定是射进岳肃的考棚。”李文彰和岳肃一样,对这一点都十分好奇。

    “李公,想要知道岳肃得了考卷,倒并不困难。新科解元的考卷,考官内部都会交流,大多抄录下来,拿回家给自家子弟研读。原先作弊考生估计也是花钱请人做的卷子,能够掏出这笔钱的,家境肯定不错,有可能还是官宦子弟,想要得到今科解元的卷子倒也不难。只是不晓得会是哪家罢了。”

    李文彰微微一笑,说道:“是哪家已经不再重要,谅他也不敢将事情闹大,否则彻查下来,他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这样,咱们还是按照原先的说法,只当没看到那封举报信,再来一招敲山震虎,让他老实一些。”

    “不知要如何敲打他,还请指教。”

    “能把箭从贡院外射进考棚的,定是能拉开硬弓的神射手,箭想必也不是普通的箭,我们把箭从岳肃手中要来,公开派人寻访谁认识这支箭,正主听说后,定然知道东窗事发,我就不信他有胆子站出来。谅以后也不会再提此事。”

    “李公高见,这事可以如此作罢,那岳肃该如何处置……”

第九章 功名

    “这人既无真才实学,参加会试也枉然,你就上呈吏部,给他补一个县令的缺吧。一个解元终究还是举人,实授县令也不算亏待于他,不过世上能有几个举人达到海刚峰那份成就。”

    这话的意思已很是显然,李文彰并不看好岳肃的将来,别说嫁女儿了,甚至连见岳肃的话也再也没提,领着李琼盈直接告辞离去。李琼盈虽说不愿这样就走,倒也不敢违拗。

    在李文彰走后,邹佳仁唤岳肃来到书房,少不得一番训斥,但表示作弊一事可以不再追究,让岳肃把那支箭交出。箭已经被岳肃裁了,箭头也丢了,好在他记得箭的大概模样和尺寸,当即用木头做了一支一模一样的。

    邹佳仁一看岳肃还有这个天赋,只是报以无奈一笑,许了他知县的差事,让他回家候命。

    岳肃大难不死,已算不错,没想到邹佳仁还如此仗义,非但既往不咎,还说保举知县,真是感动不已,强烈表示自己一定痛改前非,做一个为民做主的好官。

    离开布政使府,岳肃出城返乡,黄昏时分,不知不觉来到善堂左近,他闷头走路,倒也没有注意。

    正这时,却听有人喊了一嗓子,“岳大哥!”

    岳肃扭头一看,原来是铁虬,在铁虬的脖子上还骑了个孩童。铁虬将孩子放下,招呼岳肃走进善堂,金蝉正在里面陪孩子们嬉戏,见岳肃到来,是高兴的不得了,让孩子们自行玩耍,三个人到外边找了家面店喝酒。

    酒到浓时,岳肃说得了县令差事,布政使大人让他在家候命,过不久便会上任。金蝉、铁虬是高兴的不得了,表示愿意追随左右,辅助岳肃做一个“岳青天”。当夜在善堂住了一宿,次日三人和木老伯、任大婶及孩子们辞行,孩子们是痛哭流泣。此情此景,岳肃也不禁动容,大家都洒了把眼泪。

    回到云梦县,等过了年关,吏部还真下来公函,委任岳肃为广西阳朔县县令,官服和官凭一并送到,即日上任。

    ***************************************************

    一月后,岳肃、金蝉、铁虬来到阳朔县城。

    阳朔县还算比较热闹,城内做埋的做卖的比比皆是,三人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个小酒馆,想吃了午饭再到衙门结印,信步走了过去。正这时,忽见前方一片胡乱,还听有人大声喊道:“抓小偷,抓小偷……”

    这年头,江湖上的汉子别看是杀人放火,触动国法,在百姓眼中不是什么好人。可他们,也是瞧不起那些市井上偷偷摸摸的小贼,就象《水浒传》中,不少梁山好汉瞧不起鼓上蚤时迁一样。

    刚听到抓小偷的声音,紧跟着就看到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子慌慌张张地朝这面跑来,看架势,这便是人家口中的小偷了。铁虬是最瞧不起这种小贼的,因为他们都是偷一些妇孺、老实人的钱,尤其现在自己跟着岳肃,也算是半个官人。见那人冲过来,突然出手将他拦住,小偷还要顽抗,可哪里是铁虬的对手,只一个回合,就把他按住。

    接着,人群里冲过来七八个公差,公差们跑的是气喘吁吁,来到岳肃等人面前时,已是上气不接下气。

    一名公差拉住小偷,先是喘了几口粗气,才道:“小子……你不是能跑吗……等你回了县衙……看爷爷我怎么收拾你……”

    小偷吓得是直哆嗦,连声解释道:“官爷,我没偷她的钱,只是犯了几句口角,她就诬陷说我偷钱。”

    “啪!”差役直接赏了小偷一个耳光,嚷道:“奶奶的,不是小偷能跑这么快,一看就是惯犯,跟我上堂上说话。”说完,一把从铁虬手中将小偷夺过。随后看了岳肃三人一眼,问道:“你们三个是做什么的?”

    “官爷,刚刚见有人高喊拿贼,我兄弟怕他逃走,故出手将小偷拿了。”岳肃客气地道。

    差役上下打量了岳肃几眼,听口音是外乡人,包袱还有些沉重,料想是有不少银钱,说道:“那跟我们走一趟吧。”

    “不知去哪里?”岳肃问道。

    “当然是去衙门,我看你们三个不像是拿贼,倒像是他的同党,在此接应,帮忙转移财物。你肩上的包袱,就是他给你的吧。”差役说着,给一边的同伙丢了个眼色,其他差役当即会意,分散开来,将岳肃三人围住,手都按住刀柄。

    “当真可笑,拿贼反被说成同党……”岳肃说着,看向差役手中的小偷,“你告诉他们,我是不是你的同党。”

    这话一出口,不少人都盯着小偷。小偷左右瞧瞧,说道:“他们三个都是我的同伙,那个包袱就是我交给他们的。”

    话音一落,金蝉和铁虬立马火了,大喝道:“你说什么?”

    二人这一嗓子声音极大,小偷吓得不禁又打了个哆嗦,其他差役也吓得后退一步,可随即抽出腰刀,对准岳肃三人。

    “小子,你们现在还有什么话说,跟我们走吧。”提着小偷的那名差役吆喝一声。岳肃虽然火大,却没有反抗,他还真想看看这阳朔大堂是个什么模样。

    拉住金蝉、铁虬,示意他们不必莽撞,笑呵呵道:“是非曲直自有公断,我们就跟你上堂。”

    同差役朝衙门走去,半路上遇到两个女子,据说是苦主。这两个女子一个身穿绫罗,打扮的妖媚,另一个却是丫鬟打扮。六人跟着差役来到县衙门前,只见大门面阔三间,明间为过道,东梢间的前半间置“鸣冤鼓”一架,西梢间的前半间立有两通石碑,上面刻有“诬告加三等,越诉笞五十”的字样。

    进入县衙,便是大堂。大堂中间悬挂“阳朔县正堂”金字大匾。四下扫视,匾额下为知县审案暖阁,阁正面立一海水朝屏风,上挂“明镜高悬”金字匾额。三尺法桌放在暖阁内木制的高台上,桌上置文房四宝和令箭筒,桌后椅子上坐着一个中年人,中年人头戴乌纱,身穿官服,官服中央绣着黄鹂补子。

    岳肃的那套官服上面也绣着补子,不过不是黄鹂,而是鸂鶒(xichi)。刚一上堂,左右响起“威武”之声,接着有人厉声喊道:“跪下!”

    小偷吓得第一个跪倒在地,而那个妖媚女子却说道:“大老爷,我是武府老爷的第六房小妾,想来就不用跪了吧。”

    坐在上面大老爷一听说是武府的人,马上陪出笑脸,连声道:“不用、不用……来人,看座。”

    马上有差役端了把椅子过来,请妖媚女子坐下,丫鬟则站在她的身后。

    这时,上面的大老爷看向岳肃三个,此刻的他完全换了一副脸孔,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见了本县为何不跪?”

    金蝉和铁虬都是乡下人出身,见过最大的官也就是个地保,这一上了大堂,虽说知道岳肃是县令大人,但还是有些迷茫,不知该不该下跪。谁料,岳肃却笑了起来,说道:“我有功名在身。不知阁下是几品,居什么职司?”

    之所以他最后有此一问,是因为阳朔县的新任县令是自己,若说上面坐的是前任知县,摆明了两个人的补子不一样,他想了解清楚。

    “本官乃阳朔县县丞,新县令尚未到任之前,县内之事全由本官做主。你说你有功名,可有何凭据?哪科哪榜报上名来!”见对方自称有功名,县丞的语气略微缓和一些,毕竟在明朝,读书人的地位很好,没有真凭实据,不能发难。

    “凭据当然是有。”一听说对方是县丞不是县令,岳肃笑了起来,伸手从怀中取出自己的官凭。

    坐在下首的行文书办伸手接过,一看上面的字,下了一跳,匆忙地呈给坐在上面的县丞。县丞见书办的脸色大变,心中纳闷,当他看到吏部官凭之后,脸色比县丞还难看,冷汗都冒了出来。哪里还敢坐在这个位置上,赶紧离开座位,踉踉跄跄地来到岳肃面前,深施一礼,“下官不知大人到来,未曾远迎,还望恕罪。”

    这话一说出口,堂上的差役全都傻了,县丞大人可是眼下阳朔县最大的官,他对来人如此客气,说话赔着小心,任谁也能看出点端倪。现在阳朔县县令出缺,新任县令保不齐哪日便到,看架势,十有**就是眼前之人。

    抓岳肃他们回来的那几个差役,也不是傻子,马上看出其中苗头,吓得差点瘫在地上。“我的妈呀,怎么把新任大老爷给抓了。”

    其中有个差役倒也机灵,飞快地跑到岳肃身边,直接跪倒在地,一个劲地磕头,“小的有眼无珠冒犯了大人,还望大人恕罪。”

    有一个动的,其他几个马上跟了过去,在岳肃身边跪了一圈,一个劲地磕头。“大人恕罪。”“小人这是瞎了狗眼啊。”……

    “砰、砰、砰……”堂上的磕头声就跟捣蒜一样。

    见到这些差役一个劲地磕头,岳肃心中好笑,脸上却不动声色,说道:“起来吧,不知者无罪。”

    有了这句话,众衙役如蒙大赦,又磕了三个头,老老实实的退到一边。岳肃又道:“不知县丞大人尊姓大名呀?”

    “下官在大人面前怎称得起大人二字,下官姓夏,叫夏宽。”县丞恭敬地道。

    岳肃点点头,说道:“岳某初次为官,对官场上的礼节并不是十分清楚,还请夏大人多多指教。不知该如何交接啊?”

    “上任县令廖大人病逝在任上,县内大小事务都由下官代为署理,交接倒也简单,等大人拜印上任之后,随时都可以。”

    “很好,那岳某现在就拜印吧。”说着,岳肃从身上解下包袱,拿出里面的官服。

    夏宽命人领岳肃到后面更衣,换上官服,带上乌纱,岳肃简直是换颜一新。堂堂七尺之躯配上官袍玉带,真是气势凌人,不怒自威。

    当堂拜印之后,岳肃登上木台,落座于公案之后,而那县丞,只能在下手搬把椅子相陪。

    岳肃第一次坐在大堂之上,飘飘然自不用说,目光向下扫视,用一种俯瞰苍生的感觉。上一世只是个警察,虽说也是公务员,但和县长相比,那还差了不知道多少级。第一次当这么大的官,怎能不激动。

    过了好半天,激动的情绪才勉强压了下去,目光凝聚在下面跪着的小偷身上。那小偷看到刚刚被他诬陷的人是县大老爷,魂魄都吓飞了,尿了裤子都不知道,浑身颤抖,几乎是五体投地趴在地上。

    “啪”地一声,岳肃重重地敲起惊堂木,“堂下跪着的毛贼,你姓甚名谁,盗了人家什么财物,为何又要诬陷本官,还不给我从实招来!”

第十章 明镜高悬

    岳肃这番问话说的是铿锵有力,面容不怒自威,还真是像模像样。

    跪着的小偷听到岳肃的问话,整个身子都瘫倒在地,半天才缓过来,连磕了几个响头,结结巴巴地道:“大老爷在上……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大人饶命……”

    “公堂之上以法律……以大明律为准绳,以事实为依据,谁让你说这些。本官问你的话,难道你没听清楚吗?”岳肃大声喝问道。一激动,差点又说穿帮,把以前审犯人的说辞给拿出来。

    “小人姓王……名叫王三……并没有偷盗财物……只是不小心撞了武家小妾一下,犯了口角,她便硬说我为小偷。之所以诬陷大人是同谋,只是因为怀恨大人将我拿住,才信口胡言……还望大人恕罪……”小偷颤颤巍巍地说完,又开始不住地磕头。

    “你说别人诬陷你是小偷,自己并未盗窃,乃属清白,那又为何要跑?”岳肃大声喝问。

    “这……”王三沉吟一下,却不敢说。

    岳肃看出端倪,说道:“你不必害怕,公堂之上,如果你当真有冤,本官会为你做主。”

    “大人真的会为小民做主?”王三偷眼看向岳肃,有些不信地道。

    “那是自然,难道你没看到本官头上的匾额吗?”说着,岳肃抬手指向上方写有“明镜高悬”四个大字的金字匾额。

    王三也看了眼那块匾额,犹豫了好久,想到岳肃新官上任,或许是个好官,于是最后一咬牙,挺起胸膛,大声说道:“既然大人让小民说,小民就实话实说了。小民之所以要跑,不敢跟差官老爷来大堂,只是因为阳朔县大堂并不是说理的地方……”

    这话一出口,坐在下首的县丞登时就火了,断喝一声,“大胆,王三,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藐视公堂,来人啊,给我掌嘴!”

    两名差役听了这话,立时站了出来,就要动手。

    可这时,就听“啪”地一声,原来是岳肃敲响惊堂木,随即,他大声喝道:“给我退下。”

    高坐在法桌之后的可是一把手,两个差役愣了一下,马上退下。

    而岳肃则扭头看向夏宽,大声说道:“大堂之上,乃是本官最大,本官问话,岂容你来插嘴。若在多言,信不信本官治你个藐视公堂!”

    岳肃这一嗓子,把夏宽吓得打了个哆嗦,不敢再说,老老实实地坐在一边。岳肃转过头来,道:“王三,你接着说。”

    王三见岳肃呵斥县丞老爷,胆气也大了两分,说道:“回禀大人,咱们阳朔县大堂在民间一向是理有无钱别进来的地方,我今天在街上一不小心撞了武家小妾,犯了两句口角,正好有官差路过,她就高声大叫,说我是小偷,官差闻言过来捉拿。熟话说贫不与富斗,要是上堂,就算我没偷,也得被打的半死,因为害怕吃板子,所以小人才撒腿就跑。所言一切皆属实情,还望大人给小民做主。”说完,又磕了三个响头。

    岳肃微微点头,见王三说这番话时,神情激动,以他前世多年审犯人的经验,看出王三不像是在撒谎。转头看向正坐着的武家小妾,见她妖妖娆娆,就像是个狐媚女子,心头来火,大声斥道:“大堂之上岂有你落座的资格,把椅子给我撤了!”

    刚刚拿椅子上来的那个差役,思量一下,走到武家小妾的身边,小声赔罪,请她腾出椅子。小妾气鼓鼓地站了起来,狠狠地瞪了岳肃一眼,拂袖便朝大堂外走去。

    “啪!”岳肃一拍惊堂木,喝道:“站住!本官还没让你走呢!”

    小妾转过身子,看向岳肃,道:“老娘不告他了,现在要走还不行吗?”

    “明镜公堂,岂是你说告就告,说走就走的地方。本官问你,你说王三偷了你的东西,所偷何物,如实说来?”岳肃喝问道。

    “原本以为他偷了我的镯子,刚刚又找到了,所以我撤掉诉讼,不告了,你能把我怎么样?”武府小妾把要一掐,倒是比岳肃还横。

    “入衙之时,难道你没看到门外石碑上刻的字吗?诬告加三等,越诉笞五十。本官念你初犯,又是女流,法外施恩,判处杖责二十,来人啊,给我打!”岳肃说完,重重地一敲惊堂木。

    “想打我?”武府小妾把腰一挺,大声喊道:“我倒要看看谁敢动手?”

    “咆哮公堂,罪加一等,杖四十!左右还不动手!”岳肃怒喝道。别看他是个现代人,但对大明律还是清楚的,毕竟当初念书时,启蒙课本中,大明律是必修的教材。

    岳肃在上面喊,下面的差役却没一个敢上前动手的,一边坐着的县丞咳嗽一声,缓步来到岳肃身边,小声说道:“大人公正廉明,下官佩服之至。只是您初来阳朔,许多事情还不了解,武家乃是本地大族,贸然打了武老爷的小妾,实在不妥,还望大人手下留情,饶了她这次。”

    哪知道,岳肃最看不得这种为富不仁,仗势凌人的有钱人,当初郭家仗势欺人,还仗着天上掉下一个解元名头,否则还不得被打的一个月起不来床。想到这里,岳肃再次惊堂木拍下,大声喝道:“国有律法,怎能徇私,谁是本县捕头,给本官站出来!”

    阳朔县一共三个捕头,总捕头叫孙大成,没有大事,很少来县衙,大多是在一些烟花柳巷。这家伙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武家老爷的女婿,因为这层关系,所以大堂之上没有一个衙役敢动手打武家小妾。

    另外两个是小捕头,一个叫马德,一个叫童胄,这二人倒都在这,站在左右两头,一听太爷发话,便站了出来,向岳肃一拱手,说道:“大人所唤何事?”

    岳肃一指武家小妾,说道:“你们俩给我打!”

    两个捕头互相瞧了一眼,这马德是孙大成的铁杆,哪敢动手,一脸为难之色,迟迟不动。童胄倒是个有血性的汉子,略作犹豫,便大声道:“遵命!”

    说完,转过身将武家小妾拿住,那小妾见真有人敢动她,大声喊道:“你们家总捕头见了我还要叫声六娘,你还敢对我动手,信不信我叫他罢了你的皮。”她虽然嘴上硬,但终究是个女流,被童胄一把按在地上。

    “职责所在,得罪了!”童胄冷着脸喝了一声,随即冲着一个衙役道:“把板子给我。”

    作为捕头,在县衙里怎么说也得有几个心腹衙役,童胄看向的那个衙役,就是童胄的心腹。这小子犹豫一下,还是将板子给了童胄,童胄接过之后,直接朝武家小妾打去。

    “劈哩啪啦”四十大板,只打的武家小妾是皮开肉绽,惨叫不已。等到打完,已经爬不起来。童胄向上一抱拳,朗声道:“回禀大人,行刑完毕。”

    “好!退下吧!”

    那名丫鬟见童胄退到一边,这才敢上前去扶,见屁股上鲜血淋漓,都不知该如何办了。倒是岳肃,派两名差役帮忙,把人抬回家去救治。

    “王三,你当街诬陷本官,一顿板子是免不了的,本官杖你二十,以作警示,你可心服。”打完武家小妾,下一个自然要治王三的诬陷之罪。

    “小民心服口服!”

    打王三的时候,差役倒是踊跃上前,二十板子打完,将王三抬出公堂。随即退堂,喊县丞夏宽进行交接。

第十一章 整顿

    简单地进行交割,岳肃便接管了阳朔县,当天晚上就住在后宅。后衙的面积极大,少说有一千平,三进的院落,房舍有十几间,一个大花园,园内有几棵桂花树,苗圃里种着菊花和兰花。当然也有几名使唤的下人。

    岳肃让人去准备饭菜,和金蝉、铁虬对坐饮酒,喝到兴起的时候,金蝉和铁虬都大呼痛快,当官就应该除暴安良,为民做主。

    一夜无话,第二天清早起来,三人吃罢早饭,决定在衙门里熟悉一下。

    整个县衙估计能有两三千平,这可比岳肃当年的公安局大多了,三个人找了名下人当向导,四处转悠起来。

    后宅的前面是后衙,一般用来单独提审犯人,也有七八个房间,院子里放着些兵器和石墩,想来是差役打熬身体的地方。再往前走是前衙,县衙的首部建筑叫照壁,为青砖浮雕组成的一字形建筑物。照壁的正中在一个形似麒麟的怪兽,“贪”,这是一种神话传说中的贪婪之兽,传说它能吞下金银财宝,从画上可以看到它的脚下和四周尽是宝物,但它并不满足,张着血盆大口,妄图吞吃天上的太阳,结果却落了个粉身碎骨,葬身悬崖的可悲下场,照壁绘是明太祖朱元璋的首创,主要是警戒官员不要贪赃枉法。

    大堂两侧有议事厅,大堂后侧有平房两间,为衙皂房。当走到衙皂房的门口时,只听里面有人在里面大声喧哗。

    “买好离手。”“买大!这把买大!”“小!肯定是小,听我的没错!”……

    一听这声音,岳肃都不用猜,肯定是有人在里面赌钱。他两步来到门外,抬起一脚,将门踹开。“哐当!”

    踹门的声音相当响亮,里面马上有人喊道:“他妈的,谁?”

    外围的几个差役转头朝门口一瞧,见是岳肃踹门进来,吓得一句话也不吭,赶紧退到一边,老实地站着。这几个一走,稍往里一点的差役也都能看到岳肃,马上垂下头,朝旁边退去。

    最中间的坐庄的家伙是捕头马德,这小子的反射弧还真比别人慢半拍,见有人退开,还不明就里,大声嚷道:“赶紧下注啊,跑到一边看画啊!”

    差役们仍然低头不语,马德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转头。可这时,他却听有人喊道:“我押不大不小!”

    话音落定,岳肃已来到马德的对面。马德一看到是大老爷来了,连忙跑到岳肃身边,“扑通”跪倒在地,“大人,小的知错了,请大人饶了小的这一次。”

    “堂堂捕头,在县衙聚众赌钱,昨天还不听号令,我看你这个捕头也是干到头了!”岳肃昨天就看他不顺眼,想找个由头把他撤了,没想到还自己送上来了。

    “小的知错,求大人开恩,饶了小的这一回。”说完,抬起手来一个劲地扇自己耳光,他倒也卖力,打的“噼啪”作响。要知道县衙的捕头可是肥差,总捕头相当于现代的公安局局长,这小捕头怎么说也算个派出所所长,一年到手的钱,着实不少。不过,这捕头在明朝并不属于公务员编制,没有品级,任免和俸禄都有本地最高长官决定,你一个县捕头,县令说撤就能给你撤了。

    见到这小子如此用力的扇,岳肃倒也不好立马将他撤了,毕竟初来乍到,上任第一天就撤换捕头,也不是太好。自己在公安局干了这么多年,其中关系也是懂的,当下微微一笑,道:“既然你已知错,本官就再给你个机会,若是再有下次,别怪本官对你不客气。”

    “谢大人,谢大人……”马德见岳肃不再追究,才哆哆嗦嗦地站起来。

    “你们有空在此赌钱,是不是手头上的公务都忙完了呀?”岳肃笑呵呵地问道。

    “回大人的话,今日是我等在衙门当值,若没有人来击鼓鸣冤,也没有其他事。”马德连忙说道。

    “原来是这样。对了,我突然想起件事来,昨日有几个弟兄在街上抓小偷时,不慎将本官抓了回来,不知道这几个弟兄现在在哪呀?”岳肃笑着说道。

    说来也巧,那八个家伙全是马德的手下,今天跟着他在县衙当值,此刻都在屋里。一听岳肃这么说,马上傻了眼,随后屋子里响起一片磕头声,“大人,都是小人的错,还望大人海量汪涵,大人不计小人过……”

    岳肃回过头去,见那几个差役不停地磕头,笑道:“本官并没有打算和你们计较这事,不知者无罪嘛,都起来,起来。”

    见大人说无罪,几个人才战战兢兢地站起来,只是不明白,大人既然不想办他们,为什么还提起这事。

    答案很快揭晓,岳肃说道:“你们这么多人,连一个骨瘦如柴的小子都追不上,还得本官出手替你们拿了,你们说你们是不是很没用。”

    这话更严重,几个小子刚站起来,又马上跪了下去,一个劲地磕头。“还请大人明鉴,小的们平时从无懈怠,只是那小子跑的实在太快。”

    谁听不出来,岳肃那话有炒他们鱿鱼的意思,一个捕头,县令都能说撤就撤,更别说是一个捕快了。吃公粮的差事可是旱涝保收,平时还能带刀在街上横着走,这么好的工作谁不挤破头想要干,万一被大老爷撤了,以后哪还有脸上街,回到家里也没法交代。

    “起来、起来,别总跪在地上。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官小肚鸡肠呢。”岳肃说完,拍了拍马德的肩膀,又道:“留下两个看门的,你带着其他人都随我到后衙院子里来。”

    “是,大人。”马德按照岳肃的吩咐,留下两名差役看门,带着其他人随岳肃来到后衙院子里。

    岳肃在院子中间站好,四十多名衙役站成四列,只是东扭西歪,岳肃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和现代警察的素质相比,不知道差了多少。

    “今天叫你们来,主要是针对你们的体能问题,连一个区区小偷都拿不住,以后要是有了大案,可怎么办。这样吧,你们绕着院子先跑上十圈,让本官看看。”说完,指向马德,“你领头,开始跑吧。倒数十名罚跑五圈,最后三名立即开革。”

    后衙的院子着实不小,一圈下来也有个一百五六十米,马德刚刚被抓到聚众赌钱,这一次哪敢不带头,领着差役跑了起来。

    这些差役平时懒散惯了,哪里能跑得动,没跑上两圈,就已气喘吁吁,五六圈下来,便跑不动了。岳肃看在眼里,笑呵呵地道:“本官有言在,最后三名可是要当即开革的,你们悠着点。”

    这话一出口,差役们总算来了点精气神,把吃奶的劲都使了上来,生怕跑个后三名被当即开革。罚跑五圈倒是还能接受,饭碗砸了,那可就彻底玩完。所以,一个个争着抢着要跑那倒数第四名。

    过了好半天,十圈才算跑完,三个倒霉鬼也已出炉,刚好是昨日抓岳肃的八个差役里的其中三个。

    这三个家伙彼此瞧了一眼,马上跑到岳肃面前跪下,又是老办法,磕头如捣蒜。不过这一次,岳肃可没有留情,把手一挥,说道:“本官早已言明,最后三名立即开革,绝无颜面可讲。把号服和佩刀留下,马上离开!”

    但三人哪里肯走,还是继续磕头,岳肃大怒,说道:“就算你们磕死在此,也是无用。马德!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

    被革的三个差役也算是马德心腹,他走到岳肃身边,小声说道:“大人,能不能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岳肃故意点点头,拍了拍马德的肩膀,说道:“那好,就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多谢大人。”

    岳肃道:“你也别谢的太早,本官虽然说再给他们一次机会,但要是他们不把握,也不能怪本官。刚刚不是说过,倒数十名罚跑五圈,最后三名立即开革,现在你们十个马上给我跑,谁是最后三名,仍然开革!”

第十二章 孙大成

    跑的慢就是跑的慢,再给一次机会,也是无用。十个差役五圈跑完,最后三名还是刚刚那三个。而此刻这三位,连磕头的气力都没有,躺在地上,连动都动不了。

    岳肃看向马德,笑道:“本官已经给了你颜面,又给这三人一次机会,可他们不争取,本官也没办法。”

    “这……”马德现在是满脸铁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来人啊,给我剥去这三人的号服,摘掉佩刀,扔出县衙!”岳肃大声命令道。

    其他的差役都面带为难,一个个看向马德,没有一个敢上前动手的。

    “哼!”岳肃冷哼一声,也看着马德,说道:“马德,看来在这县衙之内,你说话的分量要比本官重啊……”

    “大人,属下不敢。”马德听了这话,浑身透着寒意,忙跪倒在地。

    “你现在不脱掉他的号服,本官就脱了你的号服!你自己看着办吧!”岳肃毫不留情地大喊一声。

    马德再也不敢维护,忙道:“大人息怒、大人息怒……”说着,亲自去脱地上差役的号服。其他人见马德动手,谁还敢迟疑,争先恐后地动手,按照岳肃的意思,扒掉号服,摘掉佩刀,把人扔出县衙。

    这头刚忙活完,外面突然响起鼓声,岳肃不明所以,问道:“哪里有人击鼓?”

    “回大人,这是有人在击鸣冤鼓。”马德恭敬地答道。

    “原来是有人击鼓鸣冤,快快升堂,将击鼓之人带上堂来。”岳肃吩咐一声,便朝公堂走去。

    岳肃升堂,三班衙役各就各位,立于两厢,因为刚刚跑的太厉害,现在还没缓过来,一个个是气喘吁吁。

    这时,值班的两名差役架着一个人走上堂来,岳肃一看,这人竟然认识,正是昨日那小偷王三。来到大堂中央,差役将王三放在地方,这王三竟然跪都跪不起来,看样子,一条命已经去了七成。

    再仔细一瞧,王三的双腿裤管撸起,腿上尽是血污,岳肃疑惑起来,问道:“王三,你的腿是怎么回事,又为何击鼓鸣冤?”

    王三缓缓抬头,有气无力地道:“回禀大人……小人的双腿被人打断……是爬到县衙来的……有好心人见我无法击鼓……便帮忙敲响这鸣冤鼓……然后人就走了……”

    “你的腿是被人打断的?何人下的手你可知道?”岳肃高声问道。

    “是武府的二管家带人打的。”王三好不容易说出这句话来。

    “他们为何打你,你可知道缘由?”岳肃再次问道。

    “只因昨日大人当堂打了武家小妾……武家的人气不过……又不能找大人报仇……便着落在小人身上……他们还说……要小人老实点……否则就结果了小人的性命……”

    “混账!简直没有王法,难道当本官是摆设吗?”岳肃将惊堂木重重一敲,喝道:“马德,立即带人将武府二管家并一干人犯带上堂来!”

    “又是我!”马德简直都傻了,这种触霉头的事,怎么总轮到自己。但他也明白,若是大堂之上再不领命,下一个被革职的就是自己,只好硬着头皮,应了声“是,大人”。

    马德这一走,是良久未归,岳肃让人先扶王三到后衙,找大夫为他治伤。过了能有半个时辰,人还没有回来,岳肃对行文书办说道:“武府离县衙很远吗?”

    “回大人的话,武府离县衙并不太远,不过五条街。”书办如实答道。

    “五条街?那早该回来了,怎么这么久也没个动静,难道武家还敢拒捕造反不成。”岳肃招呼捕快,让他们再去武家拿人,顺便查看马德等人的下落。

    第二拨人去后,又过了能有半个时辰,仍然不见有人回来。岳肃更加恼怒,只好再次派人前往,这一拨去后,同样是石沉大海,没有一个回来。大堂之上,此时已不剩几人。

    到了正午饭口,差役们离衙吃饭,岳肃只得带着金蝉、铁虬到后宅吃饭,又叫人去给王三送些吃的。

    ***************************************************

    三班衙役各有轮值,今天是马德的人留在县衙当值,童胄带人负责巡街。中午时分,童胄按照老规矩,带着手下的衙役准备找个馆子吃上一点,正这当口,有一个差役跑的他的面前,“童捕头,总捕头中午有请,说是到他的府上用饭。”

    童胄点点头,带着手下捕快,朝总捕头孙大成的府邸走去。

    孙大成的宅子是相当阔绰,在这阳朔县城也算是上数的,童胄进院之后,看到这里已经聚集了相当多的捕快,几乎是整个阳朔县捕快总数的四分之三。

    院子里摆了十几张桌子,捕快们正围桌坐着,桌子上摆满了大鱼大肉,以及成坛的美酒。童胄一到,马上有人将他请到最前面那桌,那一桌只有三个人,一个是孙大成,一个是马德,另一个则是县丞夏宽。

    童胄落座之后,孙大成笑呵呵地道:“童老弟,你终于到了,来,做哥哥的给你满上一杯。”说完,竟然拿起酒壶给童胄倒酒。

    童胄连忙说道:“总捕头,这可使不得,应该是属下给您倒酒才是。”

    “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使不得的。”孙大成将童胄的酒杯倒满,又道:“人齐了,咱们干一杯。”

    说完,一饮而尽,童胄、夏宽三人也跟着喝了。童胄心中纳闷,“这不年不节的,孙大成怎么想起请大家伙喝酒?”

    他的心中疑惑很快就被解开,又喝了两杯,孙大成说道:“新来这位县令,你们也都见识过了,那是一点情面也不讲,上任刚一天,便开革了三个兄弟,长此以往,哪还有咱们兄弟的活路。”

    马德马上附和,“总捕头说的没错,这岳肃真是跋扈至极,张嘴闭嘴就要革了弟兄们的差事,要是再让他干上几天,八成咱们这些弟兄一个也剩不下。”

    “谁说不是,昨天我跟他求情,晓以利害,想免了六姑奶奶的板子,可他一点面子也不给,还说要治我个扰乱公堂。想我也是三科两榜,朝廷委派的,他都能这么说话,跟别说你们了。不管怎么说,想要革得朝廷发话,可你们就不同了,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所以,你们要未雨绸缪啊。”夏宽语重心长地说道。

    “夏大人说的没错,我们要是再这么由着他,他还当我们好欺负。咱们可都是在阳朔县衙混了多年的老人,被一个生瓜蛋子欺负,传出去还有什么脸面在此地立足。”孙大成大义凛然地说道。

    马德和夏宽连连点头,童胄也跟着敷衍地点点头。这时,马德问道:“总捕头,可他终究是县令,我们连个品级都没有,怎么跟他斗呀?”

    “兄弟这话差矣,咱们人多势众,难道还怕他一个光杆县令吗?不过要和他斗,就得尽早,否则时间一长,他培养出了党羽,咱们可就彻底完了。”孙大成说道。

    “怎么个斗法,还请总捕头明示。”马德问道。

    “他再怎么说也是县太爷,咱们不能太冒失,我岳丈想了个主意,给他来个先礼后兵。俗话说,千里为官只为财,我岳丈已经准备了三百两银子,等一下就会给他送去,看他是什么反应。若是收了,便是同路中人,咱们两下相干无事;若是不收,再由我和夏大人出面,点明我和武家的关系,看他给不给面子。要是还不给情面,我便上交辞呈,看他准是不准,要是不准,一切好说,若是准了,我希望各位弟兄帮衬一些,大家一起上交辞呈,你们两个捕头,加上三班一百二十名衙役,给他来个集体辞职,看他如何收场。”孙大成说到最后,是得意洋洋。

    谁说不是,一个总捕头能够号召所有捕快一起辞职,这是何等的威风。可以说,如果这些人一起辞职的话,岳肃大老爷马上就会成为一个光杆县令,命令都出不得县衙。

    其实孙大成这么做也是迫于无奈,但凡县令上任,总捕头这个职司,大多要交托心腹之人,他被革职是早晚的事。所以,他决定来一招以退为进,逼岳肃就范。

    他的计划说完之后,马德当即表示赞成,拍着胸脯保证,说只要岳肃敢准了孙大成的辞呈,他马上上交辞职信。童胄也跟着点头,表示愿意。

    接下来,孙大成对一众捕快说出刚刚的主意,看大家是什么态度。众捕快一向都是以孙大成马首是瞻,要不然今天岳肃下令提人,怎么没有一个去干活的,全都跑到了孙府。不过马德和童胄也是有几名心腹的,这些人都是看马德和童胄的反应行事,见他们俩也都先后支持孙大成,院子里更是沸腾起来,一起吵嚷着,要是县太爷敢革掉总捕头,他们都辞职。

    拟定了计划,得到了所有人的支持,孙大成更加得意,只等着武府的人来报信,看岳肃收没收那三百两银子。

第十三章 辞职

    岳肃在后宅和金蝉、铁虬吃饭,饭菜很是简单,三菜一汤,下面的仆人都很是纳闷,为什么大老爷这么低调,这和前任太爷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不过在他们三个心中已经很是满足,可以说,以前要是天天都有这样的饭菜吃,谁会背井离乡,出来漂泊。

    吃到一半,有仆人进来禀报,说武府大管家有事求见。岳肃不知对方是什么意思,既然是登门造访,也不便拒人于千里之外,传话让他到客厅说话。

    武家大管家名叫武景,年纪能有四十来岁,白白胖胖,一脸的笑模样,很像个商人。

    岳肃坐在上首,金蝉和铁虬站在他的身后,仍是充当亲随。武景下首端坐,显得很是从容,怀中抱着一个包袱,包袱很有分量,一进门的时候,岳肃就从包袱上看出些端倪。

    果然,武景客气几句后,话锋一转,进入正题,“岳大人初来阳朔,起居生活定有许多不适应的地方,府宅的家具也都陈旧,应该添置一些,一点薄仪不成敬意,还望大人笑纳。”

    说完,站起身来,将怀中的大包袱放到岳肃身边的桌案之上。包袱落到桌子上,发出的响声着实不小,武景把包袱解开,恭恭敬敬地退回原位,一句话也不再说。

    银子,包袱里装着的全是银子,确切地说,全是二十两一锭的元宝。金蝉和铁虬的眼睛睁得老大,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心中暗想,“怪不得家乡的县老爷事事都为那些土豪恶霸出头,原来是有这么大的好处。只是不知道岳兄弟会怎么做。”

    岳肃斜眼看了下桌上的银子,笑道:“武官家,不知道武员外送这么多银子,是想让本官为他做些什么呀?”

    武景见岳肃面带笑容,很是和气,以为岳肃也是一丘之貉,笑道:“岳大人太客气了,这点银子只是东家的一点孝敬,全当大人的零花,并无所求。”

    “无功受禄,终究是寝食难安啊。”岳肃说着,抬手取过一个银子,掂了掂,又道:“还挺沉,这些加起来能有几百两吧。”

    “一共是三百两,实在是不成敬意,大人权且先使着,过些时日,东家还有孝敬。”武景笑眯眯地说道。

    “朝廷有规定,但凡官员贪污、受贿达六十两者便处以死刑,你这三百两,够我掉好几次脑袋了啊。”岳肃先是淡淡地说完这番话,随即厉声喝道:“武家贿赂朝廷官员,意图不轨,来人啊,给我绑了!”

    “是!大人。”

    金蝉和铁虬一听到岳肃这句话,马上来了精神头,跨步上前,便要动手按住武景。

    武景也不是等闲之人,见对方要动手,猛地站起身来,摆了个架势,“岳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本官还要问你是什么意思呢?你贿赂本官,证据确凿,现在要绑你治罪,难道你还敢在本官的县衙内动手吗?”岳肃重重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武景听完这话,已知不好,想要动手,可见面前的这两个后生都是有功夫的,万一不敌,罪名可就大了,安你一个谋刺朝廷命官,都是要灭族的。他叹息一声,将手负在身后,金蝉和铁虬上前将他按住,招呼下人取来绳子,结结实实地绑了起来。

    “拿着银子,带他去后衙。”岳肃吩咐一声,当先离开花厅。

    到了前边后衙,直接进了县衙主簿的公房。县衙主簿是个九品官,主要掌管文书,没有太大油水。阳朔县的主簿是五十多岁的糟老头,平常仔细的很,中午也不舍得下馆子,总是在县衙胡乱吃点。一见到太爷进来,忙起身相迎,“不知大人过来,下官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免了。”岳肃一摆手,从向前两步,从金蝉手中接过包袱,朝书案上一丢,说道:“给我登帐入库,就写武家行贿本官白银三百两,全部充公。”

    “是、是……”主簿连忙答应,心中纳闷,这位新来的大人今天是演的哪一出,怎么有人送银子也不要。

    不过他也不敢多问,老老实实的按照岳肃的吩咐做事。

    岳肃拿了武景,后宅上下人人皆知,仆人中不免有武家的眼线,一个叫小四的小子见岳肃带人去了后衙,连忙溜出县衙,到武家报信。

    而岳肃让主簿办理完入库手续后,让金蝉、铁虬押着武景到大堂暖阁后待命,自己则是端坐在大堂之上,等一众差役午饭后回来。

    刚至未时,有两个人走入大堂,正是孙大成和夏宽。二人已经从武府家人口中得知行贿未果,大管家武景还被擒拿的事,所以匆匆而来。一到大堂门口,没想到岳肃正端坐公案之后,忙上前几步,躬身行礼。

    “属下孙大成,乃本县三班总捕头,因昨日公务在身,不在县衙,未及时参见大人,还望大人海涵,不治属下怠慢之罪。”

    “罢了,不知者不罪嘛。”岳肃和颜悦色地说道:“你们都坐下说话吧。”

    “谢大人。”二人在一旁坐下,寒暄几句,孙大成开口道:“听闻昨日大人刚一上任,便登堂审案,执法如山、铁面无私,实在让人佩服。”

    “本官受朝廷委任,理当如此。”岳肃表现的十分淡然,一句话也不多说。因为在孙大成和夏宽刚一进门的时候,岳肃就看出孙大成此次前来并非简单的拜会,想要看看,他到底想说些什么。

    这会轮到夏宽开口了,“下官刚刚听孙捕头说,他的岳父武魁对大人十分仰慕,知大人初到阳朔,肯定会多有破费,故敬些薄礼,略表心意。不想被大人误会,认为是贿赂朝廷命官,实在是惶恐之至,托孙捕头到大人面前分说。孙捕头是正直之人,坦言回绝。不过下官认为此事并非什么大事,只是地方士绅的一点心意,大人若是不喜,申斥几句,让他们以后不要如此也就是了,不必大动干戈,以免寒了本地士绅的心。”

    岳肃点点头,说道:“夏大人说的也在理,只是晚到一步,本官已让主簿登记造册,将贿银入库,若是没有个交代,上司查问起来也不好说话。眼下只能拿他做个榜样,以儆效尤了。”

    “这……”夏宽实在没有想到,岳肃的速度这么快,但他也明白即便登记造册,只要有县大老爷的一句话,照样可以抹掉这笔记录。略一沉吟,说道:“大人,虽说已经登记,却也没到无法回旋的地步,大人要是有心成全,不是照样……”

    “啪!”岳肃将惊堂木重重一拍,大怒道:“夏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想让本官知法犯法,私改账册了!”

    “下官不敢……”夏宽不敢多说,转头看向孙大成,给他丢了个眼色。

    孙大成当即会意,这件事都求不下,更别说是武府二管家打人的那件事了,还是按照原定计划行事吧。孙大成起身一抱拳,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说道:“大人,属下今天前来一是参见大人,二就是来辞职的。家母身体抱恙,属下怕下人伺候不周,准备辞职回家,亲自照顾,还望大人成全。”

    说完,将辞呈放在法桌之上。

    岳肃接过信封,连拆都没拆,点头道:“难得你有这片孝心,常言道百善孝为先,本官怎能不成全于你。好吧,将号服和佩刀留下,回家好好侍奉母亲吧。”

    岳肃正找不到革掉孙大成的理由呢,他还主动辞职,岳肃怎能不准,连句挽留的话也不说,当即就给打发了。

    “多谢大人成全。”孙大成狠狠地一咬牙,心道:“小子,算你狠,等下你就知道老子的厉害了。”

    将号服脱掉,佩刀放到一边,孙大成又向岳肃一拱手,“大人,后会有期。”言罢,转身离去。

    孙大成前脚刚一出门,后脚马德和童胄就带着三班衙役进入大堂。马德也不施礼,拉着童胄大咧咧地走到公案之前,跟着就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来,拍到岳肃的桌子上,“大人,属下家中有事,特来辞职。这是辞呈,请您过目吧。”

    岳肃跟对待孙大成一样,也不去看马德的辞呈,笑道:“既然家中有事,料想肯定是大事,本官也不好阻拦,就准了你。把号服与佩刀留下,便可走了。”

    马德并没有马上去脱衣服,转过身看向三班捕快,冲着众人努了努嘴。紧跟着,大堂内响起一片喊声,“大人,我等都要辞职!”

第十四章 公堂平乱

    马德这一辞职,其他衙役纷纷高喊,也要辞职。一百多人一起呐喊,声音何等响亮。岳肃心头一震,当了多年警察的他怎会不晓得其中厉害,所有人都辞职,自己岂不是成了空头知县。

    下面群情汹涌,岳肃倒吸一口凉气,不过他马上反应过来,这帮人是受人挑唆前来逼宫。要是现在让步,对方定会得寸进尺,日后更加不好收拾。

    略一思量,他马上想出主意。将惊堂木重重一敲,大声喝道:“肃静!尔等既然打算辞职,本官也不阻拦,一一批准就是。”

    惊堂木一响,下面马上安静,而岳肃这一番话,却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竟然还真批准他们辞职了。众人一个个目瞪口呆,大眼瞪小眼,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做。只好一起看向一边坐着的县丞大人。

    夏宽冲他们一笑,伸出手来晃了晃,告诉他们没事。

    下面静了,岳肃大声说道:“马德,本官已经准了你的辞呈,怎么还不脱下号服,摘掉佩刀,留在大堂意欲何为啊?”

    马德哼了一声,退到一边,开始脱衣服,不过动作极慢,想要看看岳肃怎么收场。

    岳肃在上面淡然一笑,说道:“谁还要辞职,一一将辞呈递上来。”说完,看向童胄,“童捕头,你也打算辞职吗?”

    童胄并未回答,而是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来,将纸展开,恭恭敬敬地送到公案之上,随后躬身退到一边。

    岳肃朝纸上一瞅,随即大笑起来,满意地点点头,将这张纸叠好放在一边,指着排在前面的一名捕快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何辞职?”

    “属下名叫赵四,因父亲生病,故辞职回家照顾。”

    “孝心可嘉,准了。把号服和佩刀留下,可以走了!”岳肃说完,向旁边一指,叫赵四过去脱衣服。

    赵四一看还真脱,心头是七上八下,没个着落,这么好的工作要是真丢了,回家可怎么交代。当下一动不动,木讷地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赵四,你不是要辞职吗?既然不想做捕快了,还穿这套号服,留着佩刀意欲何为啊?”岳肃双眸圆睁,猛然厉声喝道:“还不速将这套号服给我脱了!”

    马德在一边看的真切,没想到手下这些捕快一到节骨眼上,竟是如此孬种,于是说道:“赵四,到我这边来,把号服脱了。”

    有了马德的话,赵四才算有了点底气,磨磨蹭蹭地走到马德身边,开始脱号服。

    岳肃又指向另一名捕快,还是刚刚的问题,问他叫什么名字,为何辞职。这名捕快的回答和赵四几乎是如出一辙,岳肃当即准了,让他去脱衣服。这家伙也是一样,拖拖拉拉地,好半天才走到马德边上去脱号服。

    接下来,岳肃又点了二十多名捕快,这些人都是如此,很不情愿地走到马德身边去脱号服,不过人多了,胆气似乎也壮了。越往后面的,动作倒是越快。

    岳肃一看,也差不多了,总不能真的一次性把所有捕快给炒了吧。这时,他没有再去问下一名,而是看向童胄,说道:“总捕头孙大成已经辞职,所谓蛇无头不行,这个空缺可得尽快补上!”随即,他的嗓门突然提起,“童胄,本官现在就提升你为我阳朔县的总捕头,你可否愿意担任。”

    此言一出,堂内众人全部震惊,一个个转头看向童胄,不知他是否答应。只见童胄跨前两步,来到公案之前,单膝跪地,大声说道:“多谢大人提携,属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很好!起来吧。”

    “多谢大人。”童胄这次站起,真是挺胸抬头,意气风发。

    岳肃再次大声说道:“现在三班差役多有空缺,本县命你张贴榜文,立即重新招募。”

    “属下遵命!”童胄答应一声,见岳肃向他摆手,马上退到一边。

    招揽来童胄,岳肃的威势更盛,指着一名差役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何辞职?”

    这名差役见点到自己,吓得浑身直哆嗦,要是再瞧不明白,那就是傻子。现在要是再说愿意辞职,那马上就是脱衣服走人,以后再想讨这份工作,便是千难万难。可以说,有了童胄来当这个总捕头,哪怕所有的差役全都辞职,只要告示一张出,不出两天就能补齐。

    明朝的工作也不是那么好找的,尤其是这样旱涝保收还威风的差事,你不想干,有的是人愿意干。

    这小子也不傻,知道什么叫小胳膊拧不过大腿,连忙答道:“小人名叫刘三旺,没打算辞职。”

    “那你刚才喊什么?”岳肃大声喝道。

    “是他们喊的,小人没喊。”刘三旺战战兢兢地说道。

    “既然不想辞职,那就站到童捕头那一边,别挡了别人去路。”岳肃说道。

    “是、是……”刘三旺悬着的心终于落下,连忙跑到童胄身边。

    岳肃见震慑住众人,也不想再跟他们耽误时间,大声喝道:“本官还有正事要办,没有功夫跟你们废话,你们这些人中,凡是想辞职的,将号服和佩刀留下,立即走人。不想辞职的,都给我站到童捕头那一侧。”

    一众捕快听了这话,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不是转头看向童胄,就是回头去看马德,此时此刻,马德都不知该怎么办了。自己已然辞职,没有了这个捕头的身份,日后在大街上谁还买他的帐,估计那些当初被他揍过的地痞无赖,听到这个消息,很快就会找他秋后算账。他现在,心中是这个后悔呀。

    众差役并没有马上动地方,也是孙大成余威犹在,大家不知该如何进退。倒是有几个童胄的心腹,见老大坐了着总捕头的位置,各个是心中欢喜,往日被孙大成的人压着,油水一向很少,从今以后,终于能够扬眉吐气了。

    这几个小子迅速凑到一起,都没有说话,彼此交换一个眼色,一起朝童胄那边走去。在这个关头,只要有一个动的,大家马上就能看准风向,差事不能丢。

    当下,众人毫不犹豫地冲到童胄的那一边。尘埃落定,先前站在马德那边的差役可都傻了眼,看看马德,又彼此瞧瞧,反应快的当即跑到岳肃面前跪倒。“大人,小人不想辞职了。”

    有一个就有第二个,二十多个还没脱完号服的捕快跟着跪下,一个个哭着嚷道:“大人,小人不想辞职了……”

    “你们不是家中有事吗?有的还要回家尽孝,本官怎能阻拦。都赶紧把号服给我脱了,速速离开大堂,尔等已经不是我阳朔县县衙的人,若在逗留,小心本官治你们扰乱公堂之罪!”岳肃说完,将惊堂木重重一敲。

    “大人,小人家中并没有什么事,还请大人将小人留下。”“大人,小人的母亲早就过世了,不用回家照看,求大人留下小的,小人以后再也不敢了。”“大人,小人的父亲也没生病,都是孙大成和马德指使我们这么做的,求大人开恩,留小人继续在衙内做事,小人一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这些人哭的可怜,但岳肃没有丝毫怜悯之心,他明白,要是这次不好好惩治一下,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其他的差役还会认为他心慈手软。他大声喝道:“童胄何在!”

    “属下在!”童胄出列答道。

    “还不将这帮人的号服扒下,撵出大堂,若有不从者,一律按扰乱公堂处置!”

    “是,大人!”童胄答应一声,向后面的差役一招手,“大人的吩咐难道没听见吗?是不是也想辞职?”

    最后这句话好似晴天霹雳,一众捕快也顾不得往日的交情,立即上前动手,将跪在大堂下的差役全部架起,扒了衣服,解下腰刀,轰出大堂。

    马德见事已如此,哪敢久留,脱下衣服便要离开。岳肃眼尖,不等马德出门,就大声喊道:“给我将马德留下。”

    差役们也是红了眼,只要能保住这份工作,让他们去拿亲爹老子,他们也会去抓,何况是个马德。你马德当初是捕头,大家惧你三分,可你现在已经辞了差事,和平头百姓无二,谁来怕你。

    四名差役立即上前将马德按住,押到大堂中间让他跪下,马德见以前的下属如此对自己,气的直骂娘,可又有什么用。只能跪在地上,冲着岳肃喊道:“大人,马德并无犯法,为何如此对待?”

    “马德,你身犯何罪难道还要本官言明吗?煽动县衙差役集体辞职等同煽动军营士兵哗变,该判何刑,你也是当过县衙捕头的人,难道不清楚吗?”岳肃厉声喝道。

    一听这个罪名,马德可彻底崩溃了,煽动士兵哗变,根本就是砍头的罪名。把煽动差役集体辞职和这个罪名联系在一起,虽说略有些牵强,却也不无不可。

    马德吓得赶紧磕头讨饶,“大人饶命,我也是受了孙大成的挑唆,才做出如此蠢事,还望大人法外施恩,给小的一条活路。对了大人,商议此事之时,童捕头和夏大人都在场,他们可以为小人作证,主谋确实是孙大成!”

第十五章 提人

    到了生死关头,马德什么也顾不上了,把孙府议事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当堂供出。

    岳肃听完,转头看向夏宽。夏宽的脸色已是铁青,不过还能保持些许镇静,他站直身子,朝岳肃一拱手,说道:“大人,马德之言确实不假,罪魁祸首确是孙大成。下官打入他们内部,得知此事,是震惊不已,本打算尽早通知大人,怎奈孙大成不离左右,随后马德就带人闹将起来,实在找不到机会,还望大人明鉴。倒是童捕头,平时跟孙大成眉来眼去,大人千万不要被他迷惑,应该严审才是。”

    夏宽倒是机灵,马上想出说辞,把自己洗的一干二净。你说我是同伙,我还说我是打入敌人内部的卧底,反正你也拿不出证据,我这个县丞也是朝廷委任的,没有真凭实据,你也奈何不得,充其量定我个知情不举。但是孙大成一直跟着我,连进县衙都是一起,我是没有机会通知你。至于童胄,夏宽是恨的咬牙切齿,要不是他临阵倒戈,最后怎能失败。

    岳肃点点头,他也明白,无凭无据想要治县丞的罪,那是绝无可能,动刑逼供,更不现实。刑不上大夫,他是知道的,淡笑道:“夏大人深入虎穴也算是劳苦功高,没有及时禀告,实属情有可原。不过童捕头嘛,还是忠心的很……”说着,岳肃将童胄刚刚的“辞职信”拿起来,“夏大人,你看看这个。”

    夏宽紧走几步,来到岳肃身边,接过“辞呈”一瞧,心中更怒。原来,上面写的哪里是什么辞职的言语,分明是一封告密信,把他们午时商量的计划,一点不漏的写在上面。

    岳肃之所以把告密信拿给夏宽看,也是有原因的,这样一来,夏宽就会更加记恨童胄,而童胄要想继续混下去,只能更加依靠岳肃,成为他的死党。

    夏宽虽然生气,表面上还得露出一副笑脸,“童捕头真是忠勇可嘉啊。”

    岳肃冷笑一声,不再去理会夏宽,将惊堂木一拍,大声道:“孙大成涉嫌煽动差役辞职,童捕头,你立即派人前去将其提押到堂。”

    “是,大人。”童胄马上点了二十名捕快,由自己的心腹人带领,前去捉拿孙大成。

    差役走后,岳肃道:“暂将马德押到一边,等孙大成押解到案,再当堂对质。”然后又大声道:“金蝉、铁虬,将贿赂本官之人带上堂来。”

    刚刚大堂上热闹,金蝉、铁虬早就想上来看看,但岳肃有叮嘱,不招呼他们,万不可出来,只好老实地在暖阁后面看着武景。岳肃这一喊他俩,二人才押着武景来到大堂之上。

    “大人,武景带到。”

    岳肃道:“武家贿赂朝廷命官,证据确凿,还有武府二管家涉嫌重伤王三,苦主正在衙中。童捕头,本官命你立即带人前往武家,将武家老爷同府上二管家并相关人等一同提拿到案,不得有误。”

    “属下遵命。”童胄答应一声,带上四十名捕快离开县衙,赶往武家。

    这武家是阳朔县内第一大户,连总捕头孙大成都是他家的女婿,一向无人敢招惹。现在风水轮流转,孙大成的总捕头之位被革了,还成为要犯,武家的势头马上弱了三分,既然有新任的童捕头带队,其他的差役就算心有余悸,也还是跟着前往。

    来到武府门前,武家门房闻声开门,一见这么多公差登门,先是一愣,随后大喝道:“这可是武府,你们要干什么?”

    “知道是武府!你说我们能来干什么?当然是拿人,叫你们家老爷和二管家一起出来跟我们走,否则休怪我们兄弟不客气。”童胄跨前一步,将门房推了个趔趄,走进大门,后面的差役见捕头如此,也都一拥而上,闯了进来。

    “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武家这门房一向都横惯了的,还是第一次碰到有人敢硬闯,撞着胆子喊了一声,但气势已经没有先前强硬。

    “公差拿人,天经地义,也不需要太大的胆子,快点前边带路,不然治你个妨碍公务。”童胄说完,一把将门房拎起,然后重重地向后一退。

    门房向后连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这时他才反应过来,对方这是来者不善。此刻,武府的恶奴已经被惊动,十几个看家护院的打手匆匆赶过来,见门房坐在地上,不由分说,亮开架势,拦在童胄面前。

    童胄正气凛然,大声说道:“怎么?你们还敢和本捕头动手吗?要知道聚众拘捕、阻碍公务轻则杖责监禁,重则杀头!”言罢,抽出腰间佩刀。

    后面的捕快有几个是童胄的心腹,都急忙上前几步,抽出刀来。其他的官差看到这架势,也都纷纷亮刀,帮忙大声吆喝。

    一众恶奴见公差人多,而且还亮了刀,也不敢轻举妄动,不禁退后两步。有一个领头的,踢了门房一脚,说道:“还不快去禀告老爷。”

    门房回过味来,不敢耽误,撒腿就跑,进入进院,就大声叫起来,“老爷不好了,有公差来拿人……”

    内院花厅之内正坐着四个人,居中的是武家家主武魁,左右两侧坐着的是他的长子武斌,二管家武胜,以及正被追拿的孙大成。

    武魁刚听到门房的喊声,脸色便沉重起来,接着就见门房慌慌张张地跑进花厅,“老爷,外面有官差说来拿人,样子凶得很,您看……”

    “他们可说过拿谁?”武魁倒还镇静,先问明对方的意图。因为孙大成刚刚碰到官差,两下打了起来,好在那些官差太过脓包,被他打跑,孙大成觉得苗头不对,这才赶紧跑到丈人这来。这头正商量对策,没想到官差来的这么快,又追到这里。

    “回老爷,他们口口声声地说是要提老爷和二管家到堂。”

    “哦。”见不是来抓孙大成的,武魁的心才算落下,站起来道:“你们都留在这,我出去会会他们。”

    “岳父。”“爹。”“老爷。”厅内三人马上跟着站起,脸上尽是担忧之色。

    “你们不用担心,老夫又没有作奸犯科,跟他们上了大堂,也不能将我如何。倒是大成你,千万不能露面,老实地在这坐着。”武魁叮嘱一声,跨步向外走去。

    “老爷……”二管家武胜喊了一声,跑到武魁身边,说道:“他们不是说还要提我到堂嘛,要是老爷一个人去,他们见不到我,强行入府搜查,碰到姑爷,恐是不妙。要不然我跟您一起出去。”

    “入府搜查,他们敢?”武魁大喝一声,脸上尽是怒容。

    “老爷,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那新来的县令已经扣了大管家,又要捉拿姑爷,还有什么不敢的。我不过是伤人而已,最多吃些板子,赔偿那王三些许医药费,没什么大碍。现在是风口浪尖,还是少生麻烦为好,等风头过了,咱们再和他计较也不迟。”武胜倒是个谨慎的人,担心自己不出门,给府内招惹麻烦。

    “你想的也是周全,也罢,我们俩一起去,看他们能将我们如何。”当下武魁带头,武胜跟在后面,二人一起来到正门。

    绕过照壁,正好看到府上下人正和捕快对峙。武魁仰天打了个哈哈,笑道:“这不是童捕头嘛,不知什么风把您吹到寒舍来了。”

    “武老爷有礼了。”童胄换刀入鞘,笑道:“在下奉县尊之命,请武老爷和贵府二管家到堂一叙,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你这也是公干,何来得罪一说,既然是县太爷有请,那我和武胜跟你们走一趟便是。童捕头,带路吧。”武魁淡淡地道。

    “多谢武老爷体谅。”童胄一拱手,又道:“县尊有话,凡是涉及殴打王三的相关人等要一并提押到案,不知武老爷……”

    武魁气的是一双铁拳握的“格格”直响,但脸上却仍是一副笑模样,“理应如此。武胜啊,你是带谁去打的王三,都一并喊上,跟童捕头去趟衙门吧。”

    “是,老爷。”门口的大手中就有昨日殴打王三之人,武胜把人喊上,随着童胄,众人一起来到公堂。

    岳肃高坐于暖阁之上,县丞夏宽坐在下首,这半天来是一句话也没说,显得极为尴尬。见到童胄将武魁等人带到堂上,本有心给武老爷看个座,可现在哪有他说话的份,只能是闷声大发财。

    岳肃适才已经得到差役禀报,说是遇到孙大成,两厢还动了手,孙大成武功不弱,众人不敌,还有几个受了伤。岳肃知道孙大成尚有积威,这些捕快也是酒囊饭袋,抓不到人是情理之中,没有深究,让人找来郎中,给受伤的诊治。

    一见武魁等人到堂,不用问,他已经看出哪个是武家老爷。中间那个,年纪能有五十上下,满脸的彪悍之色,左眼下还有一条刀疤,料想也不是什么善类,估计早年肯定做过杀人越货的勾当。现在罩上一身员外袍,也没脱那一身匪气。

    “啪!”岳肃敲响惊堂木,大声问道:“堂下来人报上名来,见了本官为何还不下跪?”

    历任的县老爷对武魁都是客客气气,从没让他来过大堂,即使相见也是在后宅,更别说是下跪了。现在这位新太爷,那是气势汹汹,上来就让下跪,武魁没有什么功名,当堂下跪也是情理之中,当他也不能轻易就范,笑道:“太爷在上,草民武魁这厢有礼了……”说着,拱了拱手,“太爷传草民上堂,不知所为何事,若是草民犯了什么官司,再言下跪也不迟。”

    “好一张伶牙俐齿,那本官就来告诉你,你所犯何罪!”岳肃再次敲响惊堂木,伸手指向跪在一边的武景,大声道:“这人你可认识?”

第十六章 以儆效尤

    武魁一上公堂之时,就看到跪在一旁的武景,见岳肃指向他,笑道:“当然认识,此乃我府上的大管家武景,不知他因何触怒了大人,要跪在大堂之上。”

    “你这是明知故问啊。”岳肃大声喝道:“他是奉你之命前来县衙贿赂本官,贿银三百两便是铁证,你还有何话说?贿赂朝廷命官难道不是犯罪,还不给本官跪下!”

    他这话一落定,两侧的差役立即大声喊道:“威……武……”

    “哈哈哈哈……”没想到武魁却是纵声大笑起来,“大人,您怎能偏听一面之词,武景是我府上管家不假,但我并未让他贿赂太爷,此事还请太爷明察,还我清白。”

    “本官自会明察。”岳肃大声喝道:“武景,你是受谁委派,前来贿赂本官,还不给我如实招来。”

    “回禀大人……”武景抬起头,说道:“草民并未受人委托,只是与兄弟武胜交情甚厚,知他打人,怕他吃官司,所以私下贿赂大人,想让大人法外施恩,饶了他这一次。没想到大人铁面无私,草民现在是后悔莫及,还望大人开恩,宽恕小民,日后定当改过。此事皆是草民一人的主意,与他人无干,请大人明鉴。”

    “是吗?”岳肃转头看向夏宽,冷笑道:“适才你和孙大成一起来见本官时,本官记得你说,这些银子是武府老爷孝敬我的,是也不是?”

    夏宽连忙起身,说道:“我也是听孙大成说的,这厮罪大恶极,谅嘴上也没有实言,下官受他哄骗,请大人明鉴,千万不要相信这厮的胡言乱语。”

    “原来是这样。”岳肃又看向武景,道:“贿赂朝廷命官可是重罪,以你这把岁数,要是认了的话,估计要吃一辈子牢饭,你可要思量清楚。要是如实招来,本官还能法外施恩,你好生掂量掂量。”

    “回禀大人,此事确是草民一人所为,绝无人指使,事到如今,悔之晚矣,还望大人从轻发落。”武景说完,就一个劲地磕头。

    “好呀,倒还是个忠心的奴才。”岳肃见武景情愿一人承担罪责,倒也无法治武魁的嘴,当下一咬牙,大声说道:“那本官就宣判了,最民武景涉嫌贿赂朝廷命官,罪名成立。来人啊,让他签字画押!”

    岳肃也是当警察当惯了,曾经也上过法院,这回倒好,宣判时竟然用上了现代法官的口吻。好在还记得,电视里古装剧中,审结案子都是要签字画押的。

    行文书办一直在旁记录,听到大人发话,连忙把写好的供词拿到武景面前,让他签字画押。

    之后,岳肃大声说道:“武景贿赂朝廷命官,判处当堂杖八十,监禁七年。现在行刑!”说完,将火签丢下。

    县衙的火签有好几种,有的是拿人的,有的是打板子的,岳肃刚刚在童胄离去之后,好好研究了一番桌上的签子,这才知道,原来抓人也是要给差役火签的。不过当时火药味浓烈,虽然没给童胄签子,他也是立即领命前往。而且,在他初登大堂要打武家小妾时,若是知道规矩,扔下火签,那个时候,怕是没有人敢不动手了。

    “是!”差役见到岳肃一把丢下八枝火签,当下不敢怠慢,把武景按在地上,拿起板子,“劈哩啪啦”地重大起来。

    武家在阳朔县一向是高高在上的存在,不仅有钱,而是武老爷的女婿孙大成还是县里的总捕头,所以谁也不敢得罪武家,通常只有武家去欺负人,还没听说武家的人被欺负。

    现在当堂打武府大管家的板子,起初还心有余悸,可几板子下去,见武家人没一个敢吭声的,胆子也壮了不少。心中合计,原来武家不过如此,充其量也就是只纸老虎,见了县大老爷,还不是老老实实。

    接下来的板子,便实在了许多,疼得武景哇哇直叫,而且几个差役是越大越来劲。再说了,大老爷就在上面看着,瞧那架势,不见血是说不过的。

    八十大板,不管是谁挨上,不死也要去半条命,最轻都得一个月起不来床。武景仗着是练家子,八十大板下来,已是皮开肉绽,连喊的力气都没有了。

    “启禀大人,行刑完毕。”

    岳肃道:“给我押入监牢。”说完,一双眸子紧紧盯着武府的人,武魁和武胜都是咬牙切齿,四个恶奴则是吓得双腿颤抖,在他们心中一向是威风凛凛的大管家,竟然也会被打成这样。

    抬走了武景,岳肃不再去看武魁等人,而是大声喝道:“将原告王三抬上堂来。”

    早在武魁等人上堂之时,岳肃已经让金蝉带着衙役去抬王三,等在暖阁之后,听到前面打板子的声音,金蝉是激动不已,王三也没想到,这位新老爷竟然敢打武家的人,而且还打的这么狠。看样子,还真来了个为百姓做主的官。

    把王三抬到大堂,岳肃大声问道:“王三,你说你的双腿是被人打断,可还记得打你的人是何面目。”

    “小民记得。”王三大声说道。

    “那你认认,打你的人可在堂上。”

    王三在后面被抬上来时,已经看到武胜和那四个恶奴,正是昨夜打伤自己的人。他马上回答,“回禀大人,都在堂上,就是他领的头……”说着,指向武胜,然后又道:“后面那四个人动的手。”

    “很好。”岳肃将惊堂木一拍,大声道:“武胜,你等恶意伤人,致使王三双腿折断,有何话说,还不给本官跪下!”

    “威……武……”“跪下……”众差役现在是精神抖擞,一个个大声喊道

    武胜也知道,这个时候要是不跪,那就是自取其辱,马上会上来人把你按在地上,还是自觉点的好。当下跪在大堂之上,四个恶奴见二管家都跪了,哪还敢在站着,哆哆嗦嗦地一起跪了下去。“草民知罪。”

    “武胜,本官再来问你,你和王三有何怨仇,为何要下如此重手,背后是否有人指使,还不给我从实招来。”

    “这……”武胜犹豫一下,说道:“草民本和王三无冤无仇,只因昨日我家六夫人当堂受辱,全是因他而起,小人心中不忿,故带家仆前去打了王三,背后并无人指使,还请大人明鉴。法外开恩,能够从轻发落。”

    “原来你是因为你家六夫人昨日在大堂受辱才打了王三,昨日大堂上的事,也有本官一份,你为何不到县衙来打本官呢?”岳肃将惊堂木一拍,厉声喝道。

    “草民不敢。”武胜哪敢抬头。四个恶奴甚至都不敢应声。

    “好个欺软怕硬的狗才,按你的说法,是不是手段凶狠一些,别人受了委屈便不敢出首告发。今日若不重办于你,世间人人效仿,我堂堂中……大明岂不是恶人横行,国将不国!”岳肃一激动,差点又来了个堂堂中国,还在转口转的快。

    岳肃跟着又道:“你们四个恶奴,是谁第一个动手打的王三,给我报上名来。”

    四个下人互相瞧了瞧,心中倒也知道,第一个动手的,怕是罪责要重一些,谁敢承认。只是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没一个敢应声的。

    见他们不说,岳肃也不再问,大声道:“既然无人承认,四人皆是第一从犯。武胜挟私报复,指使打手打伤王三,致其伤残,当堂供认不讳,来人啊,让他们签字画押。”

    行文书办列好供词,走过去让五个人签字画押,武胜倒还罢了,四个恶仆都是不平,自己只是奉命行事,竟然也要被牵连,也不知大老爷会定个什么样的刑法。不过武胜的余威犹在,谁也不敢多说,毕竟老爷武魁还好生生的,千万别因多嘴丢了性命。

    画押完了,岳肃当堂宣判,“武胜指使恶奴四人重伤王三,致其伤残,情节严重,不严惩无以儆效尤。主犯武胜,当堂杖六十,监禁三年,并赔偿王三医药费二十两;四名从犯无一人供认为第一从犯,故皆为第一从犯,判处当堂杖四十,监禁一年。”说完,将火签丢下。

    一众差役露胳膊挽袖子,将五人按住,当堂开打,“乒乒乓乓”之声连绵不绝。武魁看到自家人挨打,老脸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如此大的羞辱,他还是第一遭碰上,这般羞辱,和打在自己脸上有何区别。

    大堂外聚集着不少看热闹的,一看到武府的两个管家连同恶奴一并被打,疼得是吱哇乱叫,而且还被判了监禁,真是人心大快,各个鼓掌叫好。

    将一干人犯收监之后,岳肃退堂,武魁则愤愤而去。来的时候是六个人,走的时候成了光杆一个,怎不叫人怄火。

    岳肃来到后衙,找来童胄,并唤来衙门里所有有职司的人,主簿自不用说,什么典狱长,男女监的牢头,全都叫了过来,彼此也算是见个面,互相认识一下,又挨个叮嘱几句。最后岳肃道:“童捕头,我这有两个跟班一个叫金蝉,一个叫铁虬,身手也都不错,正好衙内两个捕头出缺,我有意让他二人充任,不知你觉得如何?”

    捕头之职在县衙是一等一的要职,不论是何人来当这个县令,都会派心腹之人担任,这种事,大家都是心中肚明。岳肃这么说,也是给童胄几分面子,童胄当即答道:“属下没有意见,全凭大人吩咐。”

    “那好,就这么定了,他二人就交个你了,你带着他们与众兄弟好好熟悉熟悉。”

第十七章 监斩

    光阴似箭,一转眼岳肃接管阳朔县已经四个月,因为当堂判了武家的两个管家,他的名声也传播开来,不少百姓有了委屈,都敢击鼓鸣冤,阳朔县的治安一下子好了许多,也没有人敢恃强凌弱,横行乡里了。金蝉与童胄成为捕头之后,对下属差役的要求很严,不仅不允许他们欺负百姓,还不许再收常例,甚至每日在县衙当值的时候,还要打熬身体。

    开始的时候,衙役们还不适应,只是为了这份工作咬牙坚持,等到时间长了,也习以为常,两个月下来,精神头变得十足,走在大街上,时常被人夸赞。

    这一日,岳肃收到刑部下达的秋决批文,略一寻问,知是去年上报的死囚名单,得到了批复,再过几日,便要明正典刑。

    岳肃倒也没有在意,按照程序转给县丞过目,最后交由主簿备案,也就完结,只等秋决的日子。可当天晚上,县丞夏宽却偷偷跑到武家大院。

    “武老兄,要出事啊……”

    坐在花厅中间的武魁一见夏宽匆匆忙忙跑来,还说出这番话来,心中纳闷,说道:“夏大人坐下说话。”等夏宽坐定,才又道:“不知大人如此说话是什么意思?什么要出事了?”

    “武兄可否记得,年前的那桩郭凯杀妻案。”

    武魁思索良久,印象中好像有这么一回事,说道:“有些印象,怎么了?”

    “是秋决的批复下来了,再过几天,那个郭凯就要在菜市口开刀问斩。”

    “这不是很好嘛,一死百了,能有什么事?”武魁更纳闷了。

    “武兄,您糊涂了不是,这是新任太爷上任以来的第一次秋决,亲自监斩自不必说,同样会十分重视。郭凯这桩案子,可是牵连到贵府少爷,要是那小子在行刑前乱喊乱叫,难保新太爷不过问。他本来就看府上不顺眼,要是从郭凯口中得知此案涉及到令公子,是否重审,可就不好说了。”

    听了夏宽的话,武魁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说道:“不错,你说的不错,绝不能让那小子在行刑前胡说八道。”略一沉吟,又道:“这样,你去买通两个狱卒,今晚就去把那小子做掉,办的干净一点。”

    不料,夏宽听了却是摇头,“武兄,这事万万行不得,死囚在行刑前突然死亡,可是大事,且不说新任太爷追查下来,狱卒吃罪不起。搞不好还会弄巧成拙,让他关注起这桩案子来。”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怎么办?”

    “依我看,不如买通两个狱卒,趁夜割掉郭凯的舌头,令他在行刑时说不出话来。一刀砍了,不也就一了百了。”夏宽笑嘻嘻地说道。

    “好主意,好主意,就这么定了。”武魁立即站起身来,大声喊道:“来人啊,到帐房给夏大人支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银子买一根舌头,实在不便宜,反正钱给了你,你办这事花多少,剩多少,我就不管了。

    ***************************************************

    转眼间到了秋决的正日子,岳肃还是第一次监斩,心里当然很是激动,上辈子当警察虽说抓了不少犯人,其中不乏判死刑的,可枪决的场面到没亲眼见过。砍脑袋更是没见过了,充其量也就是电视里看两眼,这次身临其境,能不仔细瞧瞧嘛,尤其还是他来监斩。

    巳时时分,菜市口已经准备搭好刑台和监斩台,岳肃和夏宽高坐其中,金蝉、铁虬、童胄侍立一边,一众衙役将刑台围上,防止百姓靠近。又过一会,有差役将犯人提来,直接带到刑台之上。阳朔县的死囚就这么一个,岳肃看了行文也知道叫什么名字,好像是叫什么郭凯,犯的杀妻案。

    岳肃心想,“这世道,杀谁不行,竟然杀自己的老婆,这和禽兽有什么分别。”

    这年头没有钟表,岳肃只知道,一般都是午时三刻开刀问斩。这时有个差役端来一个香炉,香炉中插了一支香,应该是等香燃尽,就到开刀的时辰了。

    岳肃无聊的坐了半天,时不时地去看一眼香炉,这支香燃的还真够慢,到现在不过烧了一半。岳肃只好靠在椅子上,打量起刑台上的死囚。

    只见这死囚一身白衣,跪在刑台中间,披头散发,头低低垂着。过了一会,竟将他抬了起来,仰望苍天,这一刻,岳肃才看清他的面目。人长得不算英俊,到还算敦厚,不过岳肃办案多年,深知什么叫坏人脸上也不写字,知人知面不知心。

    死囚看了看天,头又无力低下,像是自知命不久矣,流露出无尽的伤感。

    “唉……”岳肃在监斩台上叹了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看到死囚面对死亡时颓废的样子,岳肃只能说这人既是可怜,又是可恨。

    香终于燃尽,夏宽在一边低声道:“大人,时辰到了。”

    岳肃点点头,下令道:“来人啊,给我验明正身。”

    “是,大人。”马上有差役跑过去验看,不一刻,大声喊道:“大人,正身已经验明,无误。”

    “好!开斩!”岳肃大喝一声,抽出斩签,向下抛出。

    侩子手见斩签落地,立即将大刀举起,摆了个架势,便要抡下。

    “慢!”这时,忽然有人喊了一嗓子,侩子手一愣,抬头一看,原来的县大老爷喊的。侩子手不明就里,只能暂停行刑,反正自己就是一个打工的,人家叫砍咱就砍,人家让停咱就停,一句话也不敢多问。

    倒是夏宽,听到这一嗓子,吓得心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咳咳……”岳肃咳嗽两声,站了起来,他之所以让侩子手住手,只是突然想到一件事情来。自己第一次监斩,怎么不得做出一个姿态,看热闹的人这么多,不如拿眼前的这个榜样,在群众面前做一番宣抚、教化的工作。

    当了这几个月县令,岳肃已经知道,县令的差事并不像电视里演的那样,以审案子为主,几乎是包揽了一个县里所有差事,什么教化百姓、征收税款、兴修水利等等等等,都是他的活。

    当下,岳肃大声喊道:“罪犯郭凯,你可知罪!”

第十八章 明察秋毫

    岳肃这句话问完,本以为郭凯怎么不得回答一句“草民知罪”,最不济也能像电视里演的那样,来一句“草民冤枉”。倒是这郭凯,岳肃问完,他连一声都没吭。

    “不能是知道要死,吓得不会说话了吧?”岳肃也听说过,死刑犯在枪毙前,不少都吓得连路都不会走,看来古代和现代一个样子。

    不过宣传和教育工作还是要做的,岳肃又大声喊道:“罪犯郭凯因为杀害妻子,罪大恶极,被朝廷明正典刑,现在就是开刀问斩的时候。各位过往的百姓瞧仔细了,朝廷律法不是儿戏,杀人偿命,天理昭彰。想这郭凯,不思和妻子举案齐眉、白头到老,却阴谋杀害,实属是自作自受……”

    岳肃说到这时,原本颓然跪在地上的郭凯竟猛地抬起头来,一双眸子狠狠盯着岳肃,像是要吃人一般,嘴巴张开,发出“呃呃”地声音。

    夏宽看在眼里,心里是这个急啊,心道:“你废话什么,赶紧下令砍呀。”

    而金蝉和铁虬还凑在一起小声议论,“没想到咱大哥还真有水平,这几句说的,一看就是天生当官的料,我看当这个县令,都有点屈才。”

    “谁说不是,你看上面跪得那小子,刚刚还在那垂着头,冥顽不灵,不知悔悟。再看看现在,脑袋都抬起来了,瞧那激动的样子……咦……好像有点不对呀……”

    可岳肃却是讲的有滋有味,“古语有云:天作孽有可恕,自作孽不可活,郭凯今天跪在这刑台之上,你们说他后不后悔。本官虽不知他的妻子是什么样子,哪怕真的是不贞之人,也有律法治她,何必动手杀害,这就叫一失足成千古恨,希望大家引以为戒,千万不要重蹈他的覆辙……”

    岳肃是侃侃而谈,说的意气风发,却没有留意到,在他讲到那句“哪怕真的是不贞之人”的时候,刑台上的郭凯是更加激动,要不是侩子手死死将他按住,恐怕都能冲过来找岳肃拼命。

    “大人你看,他的情绪好像有点不对。”金蝉几步来到正在措辞的岳肃身边,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一句。

    “哦?”岳肃这才注意到郭凯,就像是发疯一样,张着大嘴“呃呃”直叫,好像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真的,这家伙是怎么了?”

    “这人是不是被大人刚刚的话给感动了。”金蝉小声说道。

    “不像……”岳肃神情凝重地摇摇头,道:“这家伙好像是有口难言,不会是个哑巴吧。”岳肃是现代人,见识比金蝉高出来可不是一丁半点。

    他想了想,大声说道:“来人啊,将那死囚给我提过来。”

    “是!”差役答应一声,立刻前去提人。坐在一边的夏宽就怕岳肃说这句话,此刻的他彻底崩溃,颓然靠到椅子上,不知该如何是好。

    差役很快将郭凯带到监斩台下,“大人,死囚带到。”这郭凯,一边走,一边挣扎,“呃呃”地不停乱叫不说,还狠狠地瞪着岳肃。

    “罪犯郭凯,本官问你,你为何如此激动?”岳肃大声问道。

    “呃呃……”郭凯张着嘴巴,满脸痛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岳肃的眼睛突然一亮,像是想什么,大声喝道:“给我验看他的嘴巴,看里面有没有舌头!”

    “是!”差役仔细验看,答道:“回大人,没有!”

    “啪!”岳肃重重地一拍桌案,大声道:“是谁割了你的舌头?”

    “呃呃……”

    听到郭凯的叫声,岳肃才反应过来,郭凯已经不能说话。指着郭凯道:“郭凯,你给本官冷静一些,本官问你的问题,你只需要点头和摇头。听清楚了吗?”

    “呃呃……”郭凯一个劲地点头。

    “本官问你,你的舌头是什么时候被人割掉的,是犯案之前吗?”

    郭凯连忙摇头。

    “那就是犯案之后了?”

    郭凯点头。

    “本官再问你,你的案子有冤吗?”

    “呃呃呃……”郭凯的头点的更厉害。

    看到郭凯如此激动的点头,岳肃似乎明白了些什么,“郭凯,本官再问你,你的舌头,是在监狱里被人割掉的吗?”

    “呃呃……”郭凯用力点头。坐在岳肃身边的夏宽,脸“刷”地一下变得惨白。心头是砰砰乱跳,心道:“这下可完了,早知道还不如拼死将他做掉。”

    “是刚进监狱就被人割掉的吗?”岳肃再次问道。

    这次,郭凯是拼命的摇头。

    “这么说,是近几日被人割掉的了?”

    “呃呃……”郭凯连连点头。

    “割掉你舌头的人,可是穿狱卒的服饰?”

    “呃呃……”郭凯再次点头。

    “本官最后问你,你若是再见到此人,能否认识?”

    “呃呃……”这一回,郭凯那是拼着命的点头。

    “啪!”岳肃狠狠地一拍桌案,大声道:“三班衙役何在,押着郭凯,随本官一同前往大牢!”

    “是……”现在的一众衙役,被调教的是精气神十足,一声回答甚是整齐,如山崩海啸一般。一边看热闹的百姓是各个喝彩。

    岳肃也不乘轿,走下监斩台,是直奔大牢。金蝉、童胄、铁虬紧跟其后,众差役也是雄赳赳、气昂昂。

    县衙大牢其实和县衙是一个院子,不过大门开在另一侧,岳肃带领众捕快来到大牢门前,守门的狱卒一见大老爷来了,连忙躬身施礼。岳肃把手一摆,大声道:“把焦灿给我叫出来。”

    这个名叫焦灿的就是监牢的典狱长。

    “是,大人。”狱卒见太爷怒气冲冲,哪敢耽搁,更是不敢问何事,赶紧一溜烟地跑进去。不一刻,焦灿也是连跑带颠地出来,一见岳肃,忙躬身施礼,“参见大人。”

    “免了吧。”岳肃大声道:“把你男监里的狱卒,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给我叫出来。”

    “是。”

    焦灿不知出了何事,不敢怠慢,马上命令手下前去叫人。不大功夫,出来二三十号。

    “就这些吗?”岳肃冷冷地问道。

    “回大人,这是今天值白班的,连我在内,一共三十二人。还有二十八人是夜班,要到晚上才能来当值。”焦灿小心地回答。

    “很好。”岳肃点点头,一招手,说道:“叫郭凯上前认人。顺便给我点清楚,是不是三十二个。”

    马上有衙役押着郭凯上前认人,顺便差点人数。三十二个倒是一个不差,郭凯认了半天,最后却是摇着头走到岳肃面前。

    “焦灿,夜班那二十八人住在何地,你可知道?”不是白班的,那肯定是夜班的。

    焦灿点头,“回大人,基本上都知道。”

    “焦灿,你现在立即选出十名路熟的狱卒,包括你在内,作为向导,引领捕快挨家挨户的把人给我找来,一起带上大堂。”

    “是。”

    ******************************************************

    金蝉、童胄率领捕快分头拿人,岳肃带铁虬并十名差役押着郭凯回县衙大堂等候。

    现在的差役,办事效率比以前不知强上多少倍,不一会功夫,已经先后带回十多名狱卒,让郭凯一一辨认,结果都不是。

    又过了一会,金蝉带人回到大堂,“回大人,出事了?”

    “怎么了?”岳肃大声问道。

    “属下先后找到四名狱卒,当到一个叫龚亮的家里时,发现他上吊了。”金蝉禀道。

    “死了?尸体何在?他的家中可还有其他人?”岳肃连忙问道。

    “尸体尚在家中,已命人看守,家中有一老母,也是上吊自杀。”

    “混账!”岳肃都不用猜,这肯定是杀人灭口。但还是例行公事,让郭凯辨认了被金蝉带回来的四名狱卒,果然都不是。

    正这功夫,童胄也回来了。“回大人,属下先后找到三名狱卒,当赶到一个叫张东的家里时,发现张东与妻子业已上吊自杀,不过尸体尚温,料想死去不久,且手脚有被绑过的勒痕,应该是被人先捆绑后强行挂上去的。属下已着人看守尸体,并带另外三名狱卒回来复命。”

    “很好。”童胄的回答相当干净利索,岳肃很是满意,又让郭凯认人,还是没有。很快,其他的狱卒也被带到大堂,清点人数,共二十六人,正好缺少被杀的龚亮和张东,郭凯再次辨认,都不是。岳肃马上下令,亲自带人先往张东家,并喊上仵作前去验尸。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8005/ 第一时间欣赏明末中枢一木匠最新章节! 作者:凤之翼所写的《明末中枢一木匠》为转载作品,明末中枢一木匠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明末中枢一木匠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明末中枢一木匠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明末中枢一木匠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明末中枢一木匠介绍:
臣本山野木工,专椎凿髹漆之事,聊以度日。蒙先帝器重,不嫌臣班门弄斧之才,赐进士及第,僭越中枢,由是感激,遂许先帝以驱驰。后老父病丧,丁忧还乡,陛下夺情起复,以臣巡按江南。臣行事鲁莽,有负圣眷,陛下不加追究,仍委以重任,着臣予兵部,付军国之事,实令臣感激不尽。
现国家动荡,外虏当前,李自成、张献忠之流不思忠君大义,反起兵谋逆,骚扰地方,妄图窥测神器。所谓攘外先要安内,微臣不才,愿提兵南下,与闯逆会兵于洛阳,以报先帝知遇之恩,陛下重用之德。今自造棺匣一口,随军而侍,若不灭寇,誓不还朝。
——引自岳肃《出师表》明末中枢一木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末中枢一木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末中枢一木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