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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哥是出来打酱油的     混在1275txt下载     混在1275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五章 飞鸟

    环岛公路自然不会修到海滩上,可是听潮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开着法拉利径直冲下路基,从坎坷不平的坡地上“噌噌”地趟过去,然后一头冲入了沙滩。m.www.uu234.net

    “唰”得一个横摆停下车子,听潮两三下解开身上的绑带,推开门下去跑到另一边,拉开车门一看,陈自明死死抓着保险杠,脸色发白,呼吸急促。

    “老先生,老先生!”

    “你这妮子,想要折腾死老夫么?”

    可怜老先生已经七十多了,何尝受过这份罪,那个铁皮车子外表看着漂亮之极,他也曾见过抚帅携夫人一同出游,在人群中缓缓掠过,哪知道自己一坐上来,边上的女子如同疯了一般,眼中已经看不清两边的景色了,耳边全是呼呼的风声,这倒也罢了,闭上眼睛不看就得了,可紧接着,那种凹凸不平的砂石地面,对于底盘较低的跑车来说,无异于一种折磨,老先生只觉得整个人被抛起又落下,落下又抛起,一下车,就忍不住“哇哇”地大吐起来。

    “对不住,老先生,都是我不好。”听潮急得都快要哭出来了,郎君就在远处的那条大船上,据说人事不省,因此她才会带上陈自明,这个岛内最好的大夫,谁知道人还没见着呢,老先生快被自己折腾得不行了。

    “莫要哭了。”陈自明扶着车门,抬起头一看:“好大一条船。”

    听潮转头一看,也是愣在了那里,那是一条数百步长,水面高度超过两幢居民楼叠加在一块儿,此刻静静地飘浮在离岸数里远的海面上,给人以极度强烈的视觉冲击力。

    对于云帆和他的手下来说,接近不成问题,最大的问题是如何攀上去,好在仓库里有那种捕鱼的鱼枪,换上带倒勾的枪头,最终还是勾住了铁船的船舷,云帆亲自绑着绳梯爬上去,再将绳梯扔下来,手下们依次攀援而上,远远地看上去,就像是一群蚂蚁在爬树。

    至于陈自明,爬是爬不了的,只能用绳套绑了拉上去,老先生也算是领略了一回,在十层楼上看海景的待遇。

    刘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梦里,现实世界变成了一片白茫茫的冰原,无论他从哪里穿越,都找不到一点人烟的迹象,手机没有信号,任何智能产品都失去了作用,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了他一个人,直到一个声音将他唤醒。

    “郎君!”

    “听潮,你来了。”握着女子柔软的手,感觉到了温暖,他才算是恢复了一些生气。

    “莫要动。”

    陈自明搭着他的左手,云帆带人按住他的身体,刘禹意识到,在醒来之前,自己可能挣扎过很久。

    “陈老先生,我的身体究竟如何?”

    “你这脉像不浮不沉,和缓有力,照理说没有异常,可尺关短促,寸息悠长,分明乃是气血两亏之像,适才未醒时,搏动无力,心跳如鼓,几乎就在命门边缘,老夫用上了银针刺穴,才堪堪将你的心跳降下来,说实话,从医五十余载,号脉数万例,从未见过此等异像,究竟发生了什么?”

    陈自明眉头深皱地看着他,刘禹现在能记得起的,除了梦里的情景,就只有穿越前的一瞬间,他拉着听潮的手坐起来,发现这里居然是巨轮的驾驶舱。

    “一言难尽。”想不通的事情,说出来也没用,他知道第一医院里,有一套彩超设备,是专门用于孕检的,或许可以去照一照?

    “陈老先生,救救郎君!”听潮听不懂那些术语,可并不妨碍她的猜想,话语里带上了哭声。

    “请老先生救救抚帅。”

    云帆等人更是抱拳单膝跪地,让他们失望的是,陈自明摇摇头。

    “方才号脉的结果,他没有病,又谈何相救?”

    “好了,陈老先生都说了无碍,扶我起来。”

    刘禹摁下心中的疑问,就着听潮的手站起身,从驾驶舱的玻璃往下看,甲板上竟然还有不少的军士,他们克服了巨大的恐惧心理,尽忠职守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从船舷放下更多的绳梯,不多时便看到了吴老四那张标志型的方脸。

    而在海面上,打着自家旗号的水军战船已经慢慢围了上来,与脚下的巨轮相比,即使是做为都统坐舰的千料大舟,也如同孩童的玩具般渺小,两者之间的差距,便是七百多年间科技的差距。

    “那是段重勋吧,传本帅的令,水军战船不得靠近五百步范围,也用不着如临大敌,只需要几艘巡船远远地看着,防止百姓无意爬上来即可。”

    “是,要不属下带人守着吧。”

    云帆是带了传音筒的,闻言马上吩咐下去,刘禹当日为他授过勋,自然认得这个屡立战功的年轻指挥使。

    “也好,这上面舱室都是现成的,吃用饮水都不缺,你的人分成五批,每批一百人,十天一换,就当是战术训练了。”

    刘禹牵着听潮的手,带着云帆,教他如何使用船舱,像这样的巨轮,船员室的配备十分人性化,洗涮厕所一应俱全,电机舱里巨大的发电机组,可以提供一个中等城市的用电量,从甲板到底层光是电梯就装了十多部,每个舱室都配备了可以接收卫星讯号的电视,连空调、冰箱都有,刘禹随手打开一个冰箱,里面塞得满满当当,他拿出一个铝罐的冰啤,“哧拉”一声扯动拉环,带着一股冰凉的泡沫便涌了出来。

    “尝尝。”

    刘禹将啤酒塞到云帆的手中,后者大着胆子喝了一口。

    “是酒?”

    “嗯,没什么浓度,喝着解馋吧。”

    他在冰箱里找了一下,拿出两瓶普通饮料,打开一瓶递给听潮,小妮子死死拽着他的胳膊,小脸上尽是泪痕。

    将注意事项一一吩咐下去,回到驾驶舱,陈自明依然站在那里苦苦思索着,刘禹没有打扰他,而是继续自己的安排,船上并不是空载,装了足足五千个20尺的标箱,每个箱子里都是各种货物,民用的军用的皆有,让人守着就是为了他们。

    琼州港是进不去的,那里没有专供深水巨轮停泊的码头,再说了没有经过勘测,根本找不到一条安全的水道,于是他只能采用笨办法,用海船一个一个箱子来运。

    巨轮上配备了两台塔式起重机,一般用于生活资料的补充,只有紧急情况下才会拿来装卸,刘禹向云帆等几个军官传授使用之道,是为了让他们在守卫的时候,也能同时起到一个

    学习的作用,成为新一代挖掘机的操作小能手。

    当然了,这种野蛮式的教学会不会产生安全事故,就不是刘禹能保证的了,最多弄坏几个集装箱,砸沉几艘木船,只要不伤到人,当是交学费吧。

    “看看,就是一个操作杆,上下左右前后,你们坐在这里,视野有限,就要靠下面的人指引,他们说向前就向前,朝左就朝左,另可慢一些,也不要手忙脚乱出事情,一个箱子重逾千钧,砸到人尸骨无存,切记。”

    云帆第一个上机实操,手心里全都是汗,看着毫无难度的操作,让他产生了极大的压力,好在有某人的指点,跌跌撞撞之下,总算是完成了起吊,平移下放等等动作,当第一个重达十五吨的标箱,缓缓放到一艘大海船的甲板上时,船上响起了阵阵欢呼声,就连刘禹也为这种不起眼的进步而喝采,每一点进步都是可喜的。

    将操作交与他们,刘禹牵着听潮的手走到舷边,看着高高悬在水面上晃当不已的绳梯,他突然想到了,身边这个小妮子,与那些军士一样,都是这样爬上来的。

    “你不怕高么?”

    听潮的身子一颤,畏惧不已地看了一眼下头:“奴怕。”

    “傻妮子。”

    刘禹将她搂进怀里,就在心里稍安之时,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一句。

    “想不想,飞到天上去?”

    文昌县海边的沙滩上,蒙已经换了第五个飞行器,小小的飞行器将船上的情景尽收眼底,也让赶来的陈允平等文官可以不必去爬那个十层楼高的绳梯,只需要盯着眼前的平板即可。

    当刘禹苏醒过来时,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作为他们的主心骨,唯有这个男子是不容有失的。

    “有陈老先生坐镇,当是无恙的,州里医院还是要做好准备,等抚帅下来了,尽快安排入院。”陈允平朝身后吩咐了一句。

    “这么高,抚帅又是刚醒,要如何下来?”

    问话的是文昌县的县令,不独是他,本地的县丞、主簿、分管的押司全都赶到了现场,人人都是相同的疑问。

    “让老段调最好的船,从桅杆往下放吧。”

    因为离得远,金明是最后一个赶到的,本来打算坐船出海,发现船上已经有条不紊地开始下货,便打消了念头,左右吴老四带着人上了船,护卫方面是无逾的。

    他的主意,也是目前能想到最好的法子,陈允平等人自然没有异议,就在双方用传音筒联系的时候,一直默默不语的李十一突然指着远处说道。

    “那是什么?”

    众人一齐抬起头,只见一个黑影从巨船的船身上升起,然后朝着他们的方向飞来,随着距离的接近,所有人都看得清楚,那是一个有着长长尾巴的事物,说是鸟却没有翅膀,而是顶着一个不断旋转的轮子!

    “抚帅,抚帅在上头!”

    一直用飞行器跟着的蒙突然叫道,众人马上发现,从腹部有着透明罩子的窗子里,某人朝他们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那种一望而知的风骚仪态。

    可不就是他!

第六十六章 辜负

    “供奉?”

    娘还是第一次见到没有戴帷帽的顾惜惜,这个相貌出众、体态风流、才情不俗的女子,一直是她不愿想起的,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里,主动上门来。www.uu234.net

    “郡夫人,我一早就不是什么供奉了,夫人叫我一声君悦,足感盛情。”

    她是跟着晋国公主赵清蕙上的门,同行的还有十七姐儿琼娘等几个叶家小妹,为的自然是某人的喜事。

    一进到刘府,赵清蕙比自己家还要熟,早就拉着琼娘等人不知道跑去哪里耍了,谢秋芸等人眼见这位传说中的外室登门,无不是警惕有加,不过娘却毫不在意地让她们避开,只余了二人相处。

    “你的大恩,我一直铭记于心呢,早就想着当面致谢了。”娘出人意料地蹲身行礼,唬得顾惜惜一跳,赶紧上前扶住。

    “莫要如此,你怀着身子呢,再说了,那事我都忘了,你怎么还记得。”

    “夫君常说,最难消受美人恩,妾又怎敢或忘。”

    顾惜惜扶着她坐到沙发上,自己在一旁陪着坐下。

    “实不相瞒,我是来辞行的,叨扰了这么久,该说感谢的应该是我。”

    娘的心里一惊:“为什么?”

    “缘由我已经同他说过了,不想再重复一次,今夜的船去南洋,看看异国风情,一直是我心中所愿,说起来,能最后下定决心,还要多亏你呢。”

    “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

    “我知道不必如此,可是有些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强求不得。”

    顾惜惜的话,让她明白了,对方并不是上门挑衅,也不是找存在感,而是当真放手了。

    “既然你有所决定,我就不多劝了,若是有一天累了,记得琼州永远有你一个住处。”

    顾惜惜将一缕秀发捋到脑后,笑着说道:“这么大方?楼上还有空间么,给我留一处吧。”

    娘也跟着笑了:“只要你肯。”

    话一说开,两个女子都显得很放松,聊着聊着,突然听到一个极大的声音自空中传来。

    “突突突突”

    由远及近,由小变大,两人同时站起身,只看到窗外掠过一个巨大的黑影,声音停在了楼顶上,顾惜惜抓

    住她的手,身体自然而然地上前一步,将她挡住。

    过了一会儿,只听得“轰”得一声,整个屋子似乎晃动了一下,顾惜惜一把将她抱进怀里,耳边响起“噔噔”的楼梯响动,紧接着是几个女子刺耳的尖叫。

    “哇!”

    身穿一身运动服的赵清蕙夸张地大叫,身后跟着琼娘等一群小丫头。

    “你们没看到,好大一只鸟!”

    “鸟?”

    顾惜惜愣住了,赵清蕙叽叽喳喳地解释道。

    “会飞的鸟,不对,应该是会飞的铁鸟,里面还能坐人呢,就像是书上所说的公输班大师所造的机关鸟,你们猜猜,谁坐在里头?”

    看着几个小丫头兴奋的眼神,两人对视了一眼,却又同时摇摇头。

    “猜不到吧,就是......”她的话还没说完,被一个男子的声音给打断了。

    “谁让你们爬上楼顶的?要是夜里看不到,岂不是......”

    赵清蕙吐了吐舌头,拉着琼娘躲到她们身后,二女听到声音,同时抬起头来,正好看到男子的目光,空气一下子凝固了。

    刘禹停下话语,同时也停下了脚步,没想到,会在自己的家中看到她,更没想到,她会与娘抱在一块儿,还显得很是亲密。

    身后的听潮似乎还没有从飞上蓝天的惊惶和激动中回过神来,根本没注意前面的郎君停下了,“咚”得一下撞到他的后背,“啊”地惊叫着跳起来。

    客厅里的众女全都笑了,顾惜惜放开手,与娘俱是宛尔,这个小插曲打破了之前的尴尬,唯独听潮羞得面红耳赤,飞也似的逃去了自己的屋子。

    随着刘禹一步步走下楼梯,顾惜惜的心越跳越快,身后的小丫头们不知道跑去了哪里,她的身前连个遮挡都没有,只能低下头不去触碰对方的视线,眼见着地上一个修长的影子越来越近,停在自己的面前。

    “惜惜是来学游水的么?”

    “奴是来辞行的。”

    她低低地答道,娘转身想要离去,身体被一个有力的手臂搂住,动弹不得。

    “原来如此,终归是我做得不够好,留不下你。”

    顾惜惜一愣,手落了男子的手中,刘禹抱一个,牵

    一个走到窗前。

    “你既然来了,想必也知晓,今日,我只属于另一人,你们都是好女子,刘某何幸,才能相识、相知,又何其不幸,分身乏术,无法给人以始终,惜惜啊,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我尊重你的选择,也请你记得,多多保重。”

    顾惜惜的眼圈终于忍不住红了,抬起头笑着说道:“瞧瞧,这话多无情,却能让女子无眠呢。”

    “郎君的心意,惜惜知道了,今日好好疼她吧,莫要辜负了这些好女子。”

    刘禹放开她的手,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窗外,心里充满了不舍,怀里的小妻子望着他的侧脸,悠悠叹道。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顾姐姐用情之深,就算是奴也不得不心生敬意,可惜了。”

    “是可惜了,我倒另可当初未曾相识。”

    刘禹在她的额头轻轻一印:“今日委屈你了。”

    娘笑着摇摇头:“夫君是天上星宿,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岂是奴一个小女子能独占的,那样会折寿的,多几人帮着分担才好呢。”

    刘府的喜事,自然是这岛上最大的事情,很快,府里就被各色祝贺的人士挤满了,那些身份不够的只能先行离去,夫妻俩不停地迎来送往,客厅到外面的院子全都变成了招待场所,就像是后世的自助餐会,简单而又热闹,也比较符合纳妾这个事情,当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时,刘禹已经有了几分醉意,还是观海等侍女将他搀扶进了布置一新的喜房。

    龙凤烛台、大红喜字,一切都如那天,只是坐在床边的倩影略有不同,合身的绿色大装将成熟的玉体紧紧包裹着,修长的颈项如天鹅般低垂,露出胸前的一抹腻白,当男子的那带着酒味的气息无限接近时,听潮羞涩地抬起头,将艳丽的红唇送到他的眼前。

    “等久了吧。”刘禹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奴等了两年呢,郎君。”

    女子欲语还休的动人神态,以及无处不在的香气,撩拨着他本就蠢蠢欲动的心,刘禹一边脱去自己的衣衫,一边喘着酒气说道。

    “说错话了,该罚。”

    “是......”听潮的话还没有出口,便被扑倒在床上,只得从鼻间发出一个醉人的春吟,听得人似真非真。

    “夫君。”

第六十七章 留质

    宜伦港,一艘蕃人制式的大海船缓缓靠上栈桥,等到船身前后被绳索固定住,船工们将一块块踏板扔下来,随后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吆喝声。m.www.uu234.net

    “咚”得一声踩在岸上,梁鸿名的身体微微晃了晃,倒不是因为大半个月的水上漂浮有什么不适之处,而是身上的伤处被牵动了。

    “姐夫。”身后的男子眼疾手快,上前扶了一把,他按着对方的手直起身,看着眼前的情景,一时间没有说话。

    身后的海船里,装了大半舱的稻米,全都是从爪哇运来的,他们自然也是从那里来,巨港一战,梁鸿名带着城中的汉人大姓,集结了数千人,死死顶住三佛齐人强大的攻势,又在婆人来袭之后,将他们引入城中,与三佛齐人自相残杀,达到了同时消耗两股敌人的目地,当然了,为此梁氏和城中汉人付出了极大的伤亡,撤出来的不足五分之一。

    好在宋人最终取得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胜,以三个厢不足四万的战兵,一举歼灭两国主力超过十万的大军,在彻底灭亡三佛齐人之后,又迅速拿下了婆人的都城,而作为给予他们的奖赏,宋人允许他们在爪哇岛圈选一块比之前要大上三倍的产业,那可是上好的熟田,此举打消了汉人心里仅存的顾虑,每一个在海外求存的人都很清楚,付出生命得到回报是最基本的生存法则,人死了算什么,再生就是了,得到足以传之后世的产业,又靠上了一个无比强大的靠山,这个靠山还是故国,一切显得那么完美,没有人再记起,当初在巨港城最艰难的时候,他们心中的动摇。

    作为汉人隐隐的首领,梁鸿名是第一个下的船,身后是他的小舅子施氏一族的族长施从义,然后是沈家、陈家等汉人大姓,每一个都代表了过千族人,可是与眼前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海船上的粮食卸下来之后被一队队挑夫背走,他们只负责背到码头上,那里早已经停了大车,每装完一车就会驶走,挑夫们在栈桥上来来回回,整齐有序,甚至不会影响到他旁人下回登陆。

    梁鸿名放眼看去,脚下的栈桥只是港口中数十条栈桥中的一条,同样这么长,深入到海中的栈桥,每隔上一定的距离就有一座,桥面看着不像是木头,桥身更是明确无误的钢铁,踩上去不摇不晃,坚实无比,尽头是灰白色的码头,被一圈高大的防波堤围住,大堤尽头竖立着高高的圆塔,不问而知会在夜里发光,起到指示方向的作用。

    每一条栈桥都停着大小不一的海船,整个港口放眼望去尽是桅杆,却显得丝毫不乱,他们这条船在到达港口外时,梁鸿名听到船上之人用一种很大的声音,似乎在与空气说话,而回音竟然是让他们等待,并且给了一个数字编号,大约一刻钟后,海船才再一次起锚,缓缓驶入海港,而在前面引路的,是一艘小舟,这番动作,给了他第一个印象,那就是井然有序,一个有序的社会才是让人踏实,愿意安心生活下去的环境。

    等到走上码头,踩着那种灰白色的路面,这种感觉就愈加强烈了,宽阔的硬质路面向两边延伸开去,一眼看不到头,这种名为“马路”的产物,在离开三佛齐时,他就看到过,那 是宋人的军士和民夫一块儿修建的,开挖地基,拌砂和石

    ,一块一块地烧筑成形,只需要一个晚上就会冻成形,人踩上去连个脚印都留不下,如今来到了这里,不光是路面,就连马路对面那种方方正正的屋子,看着也像是这样砌成的,真是奢侈啊。

    “那是树么?”

    施从义等人也是一样的感觉,马路两旁栽种树木,可谓是约定成俗的做法,可宋人的这些树,造型怪异,根本看不出品种,更别说这个月份,顶上居然结着硕大的花朵,而且两排树木看着全都是一模一样的。

    “那不是树,而是路灯。”

    一个身穿长衫的年青男子帮他回答了疑问,梁鸿名不敢托大,抱拳执礼。

    “敢问尊驾是?”

    年青男子身后的随从回道:“这是咱们抚帅幕下的张参议。”

    梁鸿名心里一惊,宋人的官制很复杂,他在来之前就打听过,除去政府中的一套班子,那位据说是最高长官的抚帅还有一套幕僚班子,坐镇三佛齐、爪哇两地的杨行潜便是其中之一,后者在整个南洋地区可谓一言九鼎,就连所谓的国王也被他喝得唯唯诺诺,几乎称得上南洋王,没曾想,眼前的男子如此年青,竟然也是其中一员。

    “草民等见过上官。”

    他们一群人收敛心神,全都恭恭敬敬地行礼,并等待对方发话。

    “你们都是有功之臣,不必多礼。”张青云稍稍愣了一下,才出声说道,眼前这些人除了为首的男子,大部分人还披散着头发,说出来的汉话也带着明显的异族味道,这些人远离故土已经超过三百年了,不能太过苛求。

    简单介绍完身份,张青云便领着他们在附近转了转,这么粗粗一瞧下来,顿时让所有人再一次刷新了认知。

    整个宜伦县很像是一年多以前的琼山,建成的建筑不算多,大部分都是在建或是待建,如同一个巨大的工地。

    一辆辆大车沿着修建好马路来回穿梭着,将建筑材料、吃穿用度送往各处,他们甚至还看到了传说中的大象,笔直的马路将整个城区划分成棋盘式的格子,每一个格子里都有着无数幢方方正正的楼房,上面爬满了人影,用那种筑的墙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搭建着每一幢楼。

    “这里是学堂,已经招募好了夫子,会在近日开学,日后你们的孩子,便是在这里上学。”

    张青云指着一处被院墙围起来的建筑说道,同样的方正楼宇,同样的五层上下,却是要大上许多,梁鸿名等人有几分愣神,没想到自己最为担心的事,竟然让这个年青人,以一种轻飘飘的口吻,就这么说了出来,连一点铺垫都没有。

    好在这个结果,他们在来的路上就有过无数回的猜想和讨论,对于自己这些海外的离人,宋人不会给予无缘无故的信任,留质是个最容易想到的作法,让他们难以言喻的,其实是那种赤果果的轻视,或者说是不屑,人家就没将这个当成什么事,如同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看着他们的反应,张青云便知道这些人多半是想岔了,他并没有打算解释什么,仍是带着他们四处

    乱转,指着已经建成或是在建的介绍,这是劳动服务社,那是医院,那是剧社,直到城中广场附近的一处院落。

    院外的牌子上写着“宜伦县行署”几个字。

    “这里便是城中官署,一应事务都可办理,县衙在那一头,日后少不得要打交道,本官的屋子,这边请。”

    张青云带着他们过了院门,门口站着守卫,对他低头行礼,看到后面的人则是审视的眼光,那种目光梁鸿名丝毫也不陌生,其中的杀气一看就是出自军中。

    正如张青云所说,院中集中了县里所有的官府部门,抚帅称之为一站式办公,说是能让百姓少跑些路,他的班子与县衙遥遥相对,也是五层的办公楼,甚至就连住宿都是安排在楼上,方便他将妻子接过来,照顾他的起居。

    走入院中,他一眼就看到了那辆湛蓝色的跑车,这辆车子在琼州可谓是家喻户晓,里面要么是抚帅本人,要么是携夫人,要么就是听潮小娘子,无论是哪一个,都是他怠慢不起的,张青云顾不得身后的众人,加快脚步来到自己的衙前,听到里面传出孩子清脆的笑声,以及男子的声音。

    “几个月了,起了名没有?”

    “七个月了,因是夏日里生产,小名就叫夏哥儿。”

    屋子里站着一男两女,地上一个胖墩墩的孩子正在摇摇晃晃地走着,时不时发出“伊伊呀呀”的声音,走了几步站不稳即将倒下去的时候,被男子一把给抱了起来,孩子的嫩脸被他的胡茬子扎得痒痒得,笑得很是开心。

    “抚帅!”

    张青云惊喜地叫道,刘禹朝他点点头,又逗弄了一会儿孩子,方才交到映红的手上。

    “听潮小娘子。”

    “如今要改口了,得叫如夫人。”

    听潮的面上飞起一朵红云,偏偏还让映红打趣了一句,更是羞不自胜,连头都抬起来。

    被自家娘子一提醒,张青云恍然大悟,抚帅纳新早就上了新闻纸,这会子正是是新婚燕尔呢。

    “恭喜抚帅,恭喜娘子。”

    “用不着客套,昨日你没来,本官只好来看你了,过得还好吧?”

    开口之前,张青云先是看了一眼映红,见她若无其事地逗弄孩子,不像是告状的样子。

    “多谢抚帅关怀,一切尚好。”

    “就是忙得不着家?”刘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别看她,你那点心思,这里的人谁个不知,为了就近照顾你,映红带着几个月大的孩子搬来这里,结果还是见天的见不到人,本官与你说过多少次,事情是做不完的,累死了上哪再找人替,新的劳动保障法就会颁行,每五日休沐一日,你们要带头做出样子,建设建设,不能只有建,没有设。”

    “属下知错了。”张青云赶紧应下来。

    “知错没用,改了才行。”刘禹点了他一句,看着屋子外头的一群人问道。

    “他们又是做什么的?”

第六十九章 走神

    建立一个由资本主导的海外开拓团,是刘禹早在两年前就计划好的事情,最初是为了将大宋的官绅绑在一块儿,共同对付他们敢于对付的敌人,他们或许害怕强大的蒙古人,却绝不会害怕海外那些大大小小的国家,有了海贸带来的巨大利益,在元人的压力下,引导他们将目光投向海外,既是退路也是活路,这便是两百年后西班牙、葡萄牙、英、荷、法等国所奉行的全球殖民。m.www.uu234.net

    当然了,这一过程伴随着血腥与残酷,并不为后世所推崇,然而它却是建立全球化帝国的成功案例,西方因此走向富强,主导了世界科技到文化,现成的路摆在这里,由不得刘禹不选。

    既然是血腥之路,这种原罪自然就落到了那些封建残余的头上,无论如何,相比西方殖民者,他所做的将会更具有组织性、计划性和秩序,梁氏等海外华人在其中扮演重要角色,并不完全是传统意义上的带路_党,更像是先行者,刘禹给予他们的回报,也不是土地而是一种半官方的名义,在所获得的利益中占有一定的比例,合理合法地攫取属于他们的那一部分。

    具体的做法,与他们的祖先在三百多年前下南洋时差不多,不同的是,这一回他们不光武装了自己,身后还有一支强大的力量在支持着,强大到令人颤抖。

    “你们近期的目标是这里。”

    主讲的叶应有已经能熟悉地看懂后世的地图,面前这张比之前张青云办公间所悬挂的还要大得多,也要详细得多,被他指到的那一块,就是后世的菲国,也是南华夏海圈子里,必须要解决的一块儿,原本刘禹是打算留给军队做训练之用,在与国家合作之后,整个进程大大加快了,像这些没有强大势力的地区,丢给半官方的开拓团最为合适,也算是让他们练练手。

    资料来源于后世,这个时期的菲国还处于部落群体的状态,没有形成统一的国家,但又有了一定的组织度,不大不小不强不弱刚刚好,等到叶应有照本宣科地介绍完,下面顿时响起了一片议论声。

    “请问,既然不分配土地,我们可以得到什么?”一个男子站起身说道。

    “问得好。”叶应有压压手让他坐下:“这一片一共有七千多个岛屿,除去几片较大的纳入计划开发,其余的大小岛屿都可以包出去,为期五年,五年内不纳税,你想种田也好,养马也好,打猎也好都可以,这是优惠之一,你们所能得到的,是剿灭那些部落后的收获,金银毛皮值钱的事物,还有人丁。”

    叶应有说得很隐晦,下面的人基本上都听懂了,官府拿到土地,他们用缴获换取报酬,无论是金银还是别的事物,都有一个明确的标价,比如人丁,一个成年男丁值两百个分子,这才是大头,随着岛上人口的逐渐增多,对于建筑材料,砂、石等物的需求日益加大,这种毫无技术含量又累死人的活,往常都是由囚徒完成,如今哪还有什么囚犯会被送来,于是来自于苏岛和爪哇的战俘就成了其中的主力,再加上一些较

    大的工场作坊,对于廉价劳工的渴望,才是开拓海外的原动力,这一点,正是后世殖民者最为人所诡病的。

    现实比人强,除了那些工作,将来工业布局后,海量的矿场、种植园都需要大量的劳工,刘禹不可能让宝贵的人口去干这种粗活,只能找人来替代,这是资本发展的必然过程,不是什么穿越者所能改变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的民族,从以前的被压迫者,变成主人。

    “我们可以在岛上招募人手,购买武器么?”另一个男子提到了关键之处。

    “当然,劳动服务社里的一切都对你们开放,只要有足够的分子,数量不限,在行动之前,你们还要接受一系列训练,由退役的军士教导,战术和侦查等等。”

    “你是说,我们可以使用新式火枪?”

    叶应有看了一眼坐在一旁昏昏欲睡的刘禹,很直接地否定了他们的猜测。

    “军中都未完备呢,怎么可能卖与你们。”不等这些人失望,又接着说道:“不过,每个开拓团,允许招募一名退役军士,由他操作火枪,做为你们的支援。”

    一听到这里,这些人顿时明白了,这些军士多半还负有监视之责,不过能得到新式火枪的支持,他们还是很高兴的,毕竟那一个未知的领域,会遇到什么敌人,数量有多少全都不得而知,仅仅凭着刀枪箭矢,是很难让人信服的,要知道后世的殖民者,之所以会取得那么大的成功,是拥有不只一代代差的装备的。

    刘禹当然不可能让这些人全都装备上火枪,有那功夫,何必还要他们来做,他能提供的是完善的后勤保障,即时通讯、高空侦察等等,再加上一把56坐镇,哪怕主力拿着刀枪弓箭,也应该比西方人强得多吧。

    “除此之外,官府还允许你们从降人中招募人手。”

    接下来,叶应有又告诉了他们一个好消息,让这些人的顾虑一扫而空,什么叫降人,说穿了就是那些被征服土地上的人,三佛齐、爪哇,将来还会有中南半岛上的各国人,有了这些人做炮灰,自己人就会少死许多,否则以此时岛上的人口,根本支撑不起刘禹的目标。

    星辰大海喔。

    从征服的人群中挑选人手,让三佛齐人去打爪哇人,让爪哇人去打菲人,让菲人去打安南人,让安南人去打真腊人,等等等等,相当于后世的仆从国,总会有摄于强大力量的人为已所用,这么一圈打下来,全球就该插上赤旗了吧。

    可惜的是,此刻刘禹心里想的,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当屋子里的人兴奋地离去,开始他的拓展大业时,某人正双眼无神地处于走神中。

    “纳个妾而已,要不要这么拼命?”

    小舅子的调侃,让他回过神来。

    “都走了?”

    “走了,给了这么大的好处,还

    不赶紧回去筹划,时间可不等人。”

    叶应有拿起水杯“咕噜咕噜”喝了几口,刘禹拿起桌上的一份名册翻了翻,能对这个计划感兴趣的,都是大户人家,他们和普通百姓不一样,不会因为一幢五层小楼而满足,也不甘心庞大的家族被拆散,这样的海外开拓就是为些人量身定制的,刘禹会怕他们将来坐大?笑话,琼州会成为将来全球的科技文化中心,全成为所有人向往的圣地,无论他们跑多远,除非想让后世子孙成为时代的脱节者,否则都逃不掉,此时他巴不得这些人再给力一些,最好一步冲向地球对面的新大陆,提前几百年征服美洲呢。

    他们有见识,有手段,有人手,现在刘禹给了他们动力,一切便是水到渠成,其实叶家本来也是一样,不过叶梦鼎是个特殊人物,他原本是姓陈的,为了继承母族而改了母姓,因此在血缘上,实际与叶氏并没有关联,又加上他虽然很能生,可成年的男丁一共才两个,反而成了人丁稀少的一类,所以刘禹死死压着叶应有不让他出海,就是怕有个什么闪失,他希望叶氏能成为娘的助力,将来万一有什么意外,不至于连个帮手都没有,况且,叶氏两兄弟一个是技术宅,一个是不安定份子,全都与政治无缘,无论他们出于什么样的目地,刘禹都希望他们壮大起来,至于尾大不掉什么的,那是以后的事了,目前尾巴都没长出来呢。

    “你这是怎么了?”

    叶应有看出了他的不妥,整个人有些怏怏的,似乎提不起精神,不像是夜里操劳过度。

    “你都说了嘛,新婚燕尔,怎么能不出力?”

    刘禹答不出来,源于他也不知道,身体在陈自明的反复检查下并无不妥,仪器照不出任何异常,就连核磁共振都用上了,依然什么事也没有,可他却知道,自己的身体发生了某种变化,是好是坏全然不晓,才是让他担心的所在。

    在驾船穿越的一瞬间,他感觉自己被一块大石头压得喘不过气来,脑子里一片空白,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往常最多就是一分钟左右的眩晕,可这一回,他睡了好几个小时,如果不是陈自明上船救助,自己要过多久才能醒?还会不会醒都是个未知数,未知才让人恐惧啊。

    甚至于,他不敢马上回到后世去,因为不出意外,一定会接受全面诊治,结果很难预料,最坏的就是失去穿越能力,那样的话,他如何舍得任何一边?

    敷衍了一句,刘禹便带着新纳的小妾赶回了家中,就连叶应有都看得出来的事情,又怎么会瞒得过娘的眼,正是她的一句话,让刘禹醒悟过来。

    “夫君是天上的星宿,总有一天会回归天庭,只愿你在奴仰望的时候,眨一眨眼,让奴等知道,你也在看着奴,那便知足了。”

    他在这个时空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哪有功夫胡思乱想。

第七十章 上元

    上元节,做为传统意义上新年的最后一日,也是全岛百姓最重要的一个节日,所有人都得到了一天的休假,焰火、花灯将琼州装饰得五彩绚烂,美不胜收。m.www.uu234.net

    云帆所在的指挥也是一样,他们奉命守卫铁船,直到最后一个标准集装箱运上岸,先是由一种名为“拖车”的铁车子运到地方,再用那种工地上的起重机吊下来,然后便是民夫们一拥而上,将里面的货物用人工运往仓库,至于空箱子,据说会拿来当监时住房用,一个标箱可以住进去两户人家,总比布帐子强。

    五千个箱子,足足运了十五天,等到他们完成任务下了船,已经是上元节的夜里了,全队在海滩上就地解散,各自回家,明日再重新在军营中集结,而他自己,却在原地呆了一会儿,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云指挥。”

    云帆诧异地转过头,是那位操作飞行器的蒙面女子。

    “不知娘子如何称呼。”

    “你可以称我蒙。”

    云帆自然不知道机宜司的规矩,只当是她的姓名,而直接问人家的姓名是很不礼貌的,蒙却没想那么多,很自然地与他走在了一块儿。

    “云指挥没有成家么?”

    “尚有家仇要报,无暇顾及。”

    “我也是一样,家人全都死在鞑子手中。”

    云帆一愣,蒙的语气毫无起伏:“这里有多少人都是如此,你我又何能例外。”

    “云指挥,你会想念他们么?”

    云帆握紧双拳,看着星空答道:“无时无刻。”

    蒙与他一样抬起头,黑夜掩盖了她眼中的泪花,也藏起了那颗破烂的心。

    今夜是个晴天,星星布满了天空,再加上偶尔升上半空的烟花,显得无比美丽,让他恍惚想起了某个场景,也是这样清澈的星空,边上站着聪慧美丽的妹子,每一次她都能领悟到不一样的东西,远远超过自己的心得,那些曾经枯燥深奥的句子,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清晰过。

    这是怎么了?

    云帆摇摇头,歉意地说道:“让你想到伤心事,都是在下的不是,天色已晚,小娘子居于何处,

    不如让在下送你回去吧。”

    蒙惊异地的低下头,对着那双无比熟悉的眼睛,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好在她的居处是机宜司安排的,就在琼山县里的官家客栈,新近命名为县衙招待所的一处所在,对于云帆来说,并不算是绕路,他推着一辆自行车,当真就这么陪着对方一路走,直到将她送入客栈中。

    站在客栈二层客房的窗前,蒙看着那个身影渐渐远去,突然又停了下来,似乎遇到了什么人。

    云帆单脚撑地,嘴角泛起一个笑意,眼中的身影越来越近,很快就站到了他的面前。

    “这么晚了,你如何会在这里?”

    赵三娘子穿着一袭白色医士袍,戴着一顶白色的圆帽,胸口挂着一付听诊器,看着有几分憔悴,眼睛却是亮得惊人。

    “刚下值,送一个同僚回家,正好走过这里,没曾想居然等到了你。”

    “你在等我?”

    “不然还有何人。”

    云帆的话让她面上飞起一朵红云,却没有低下头,两人隔着几步远,就这么看着,谁也没有说话。

    “今夜是上元呢,三娘子还要忙多久?”

    “已经忙完了,最后一个孕妇,突感不适,方才多留了一会,如今她无碍了,自然要回家的。”

    “也对,家人在等着你吃元宵吧。”

    “嗯,你没有家人,想必你今日很难过,这是要回军营么。”

    “方才有几分难过,看到你,便没了。”

    云帆话一出口便后悔了,似乎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出言调戏一位女子,赵三娘子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

    “你若是不忙,可否送我回家?”

    “敢不效命。”

    云帆莫名地松了一口气,两人的关系一直是对方占据主动,他之前说得不错,在家仇未报之前,自己是不会娶妻的,更何况,从军之人,哪有个安稳日子,可是这一切,对方并不在乎,反而愿意为他等,他又不是个呆子,家中只余了自己一个男丁,继承香火是天大的责任,不比报仇的份量轻。

    看到男子手中推着的自行车,赵三娘子突然脑子一热。

    “我家可不近呢,走着有些疲累,不如你搭我啊。”

    云帆惊愕地看着她,他当然知道搭车是个什么意思,这种自行车本就是为了快速运动,后头的座位既可以载重也可驮人,哪怕一个大汉都不在话下,何况是个小娇娘,可那样当真好么?

    “不愿就算了,走吧。”

    赵三娘子一言既出,羞得面红耳赤,低着头只管匆匆前行,哪敢再多看一眼,没曾想,“唰”得一声,一辆车子横在了身前,差点没收住脚撞了上去。

    “请让在下送娘子一程,上来吧。”

    她默默跳上后座,车子启动的瞬间,不由自主地抓住了对方的衣襟,云帆也是心跳不已,不过慢慢地,便平静下来。

    “三娘子不告诉在下,如何知道要往哪里走啊?”

    女子“啊”得一声抬起头,伸手一指:“前面右拐。”

    两人一块儿笑了起来,云帆蹬得不快,街灯一盏盏地在眼前闪过,时不时还会看到百姓们提着灯笼走在街道上,对于他们的好奇,可能还比不过脚下的车子,倒底不是大宋的时代了,这里的人更多一些宽容,因为每天的新闻纸都会有新事物,早就见怪不怪了。

    慢慢地两人放开了心防,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些造型各异的灯笼,也只有在这一刻,才能让他们记起曾经的日子,没有多久,自行车便驶入了一幢居民楼的下面,在女子的指点下,云帆将车子停住。

    “你上去吧,家人该等着急了。”

    云帆等她跳下后座,正打算转头离去,不防被拉住了。

    “等我一下。”

    赵三娘子动作飞快地跑进楼梯,云帆不明所以地等在那里,不多时,便看到她蹬蹬地跑下楼,手中拿着一个小碗。

    “我娘做的,你吃。”

    云帆低下头,一口一口地吃完,眼中涌起一股热意。

    居民楼的入口处,一个身影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两人亲密样子,嘴角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

第七十一章 枪声

    黎母山圣人峰的别墅区,刘禹正与新婚小妾颠鸾_倒凤,一通做下来,与往日相比,似乎体力也好,精力也好,都并不逊色,持久方面还要更胜一筹,昨夜里便已经梅开三度了,今天一早,还在睡梦中的听潮又被他弄醒了。www.uu234.net

    “嗯,郎君......夫君。”

    “晚了,错了就要罚。”刘禹呼赦呼赦地出着力,还有闲暇调戏她。

    “奴认罚,夫君说怎样就怎样。”听潮渐渐动了情,眼神迷离起来。

    “那就罚一个新鲜的。”

    刘禹嘿嘿一笑:“还记不记得,我与娘子同房时,你也在场。”

    “奴在场呢。”印象如此深刻的事,怎么可能忘记,听潮的脸色通红,眼中媚意盎然。

    “那你一定还记得墙上的画影儿放的是什么吧。”

    “奴......啊。”听潮当真仔细回忆了一下,却只记得当时太过羞涩,一直低着头,声音倒是听得真,可画面是什么,完全要靠想像才行了。

    “其中有个姿式是那样的,就罚你做这个。”

    听潮被他一提醒,顿时记起来,也不矫情,一翻身坐到了他身上。

    像这种尝试,他很少会在小妻子身上用,一则是年纪小,二则做为正妻,又是在那种教育出来的,娘总不可能放得很开,听潮就不一样了,她们几个本身就是做为暖床送来的,之前肯定经过了调教,年龄也要大上许多,性格更是柔顺,可以让他毫无顾忌地玩弄,不多时,屋子里就响起了令人心跳加速的那种声响。

    所谓的鱼水之欢、洞房之乐,还是要大一些才好玩。

    这些天,除了与她腻在一起,偶尔也会出去转一转,府里谁不知道抚帅正是新婚时,不是重要的大事情,一般是不会打扰到他头上来的,就连娘这个女主人也是听之任之,经常主动出门,将整个别墅全都留给他们,以满足某人的恶趣味。

    就在他不满足于屋子,打算去客厅玩得更刺激时,吴老四好死不死地跑进来,敲响了房门。

    “什么了不得的事,非要找老子?”

    兴致被人打断,刘禹哪来的好心情,吴老四被他骂惯了,丝毫不当一回事地说道。

    “枪声,山下头响起了枪声。”

    “枪声又怎么了,没准是军士在训练呢?”

    话虽然这么说,刘禹却从床上坐起来,听潮很自然地拿起衣衫,为他一一穿上。

    “是市区的居民楼响枪。”

    这的确不得不报,无论这枪是自己人追捕贼人响的,还是别的原因,都意味着出了大事,刘禹将听潮按进被窝里,自己站起身打开门,吴老四已经知机地退到了楼下的客厅。

    “集合你的人,拿上武器,这里留一半,另一半随我走。”

    刘禹带着吴老四和五十名卫士下了山,果然在走到一半的时候,清晰的枪声便从山下传

    来,由于今天是新年假期刚过的第一天,百姓们经过了一天的热闹,醒得没有那么早,整个市区都显得静悄悄地,因此这种炒豆般的枪声才会格外清晰,他们全都加快了脚步,吴老四更是带着人挡在了他的身前。

    刘禹并不确定,身上的防弹衣能不能挡住56式的7.62口径大威力子弹的侵袭,尽管它已经不是某宝货,而是出自正规的军方。

    循着枪声的方向,他们很快找到了源头,那是一片早已建成的居民小区,外围被实枪荷弹的虎贲军士围住,一些百姓正从里面走出来,看着懵懵懂懂地,显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前的情景让他放心不少,这里的人正在被疏散,显然已经有人指挥。

    很快,他们一行就被带到了出事的那栋楼下,金明高大的背影自不必说,几个文吏以胡幼黄为首,他们正在听取一个年轻官员的介绍。

    “楼**有五十户,其中军属十一户,烈属六户,其余的都是普通百姓,出事的那一家是军属户,户主姓方,家中有妻儿四人,两儿一女,妻子最近查出有孕,被他胁持的是邻居王姓男子,象州人士,第一批渡海来此,分得屋子已有两年,家中有一妻一女,平时都是外出做工,不见与邻里发生口角,事发突然,缘由如何还未可知。”

    说话的是分管本地的主簿张炎,他长期在这一片做事,对于居民的情况自然是信手拈来,金明一听,更是皱眉不已。

    “此楼的护使呢?”

    “咱们到来前,试图阻止,被方某击枪了。”

    刘禹在他们身后听了一会儿,大致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方姓军士是虎贲前厢第三军第一指挥的一个都头,本来是在家中休息一晚,然后去军营报道的,谁知道他回营没多久,就携枪外出,出其不意地捉住了邻居王姓男子一家,将他们押入自己屋中,也就是说,此刻屋**有两男两女四个成人,以及四个孩子。

    他们最早听到的那一枪,就是方某击伤楼中护使所发。

    “护使伤情如何?”刘禹的声音,让所有人转过身来,正要同他见礼,被他摆手制止住了。

    “命中大腿,从楼梯上滚下来,不过没有伤到经脉,已经送去医院,正在急救。”金明简单地说道。

    “也就是说,他本可以杀人的?”

    “应该是,他本是今日营中值更,领了十发实弹,与一名同袍共同值守,不曾想,他打晕了同袍,抢了他的枪弹,潜回市区,随后便发生了这件事。”

    原来如此,大营中的军士,不是训练不会下发实弹,为的就是防止擦枪走火,毕竟他们接触这种大杀器不过月余,然而值勤的守卫是要装备实弹的,看来方某蓄谋已久,等的就是轮到自己值更的这一天。

    “可是素怨?”

    张炎摇摇头:“属下走访了楼中百姓,皆言两家素无瓜葛,方某回家的时候极少,也从不与人交流,性子沉默寡言,就更谈不上交恶了,他那婆娘也是个老实本份的,未听闻有什么劣迹。”

    “不是普通邻里纠纷,又能逼得一个都头铤而走险,不惜毁掉前程,前厢第三军第一指挥?他们的指挥使是不是姓云?”

    “可不就是云帆那小子的人,本来还以为他能给某家带支模范军出来,没想到,配发新枪之后,第一个出事的就是他的人。”

    刘禹左右一看:“云帆人呢?”

    “上去同那厮劝解了,依老子的,径直打进去,宰了完事,鸟,大清早地扰人清梦,丢老子的人。”

    看样子,金明气得不清,刘禹没有理会他,转头打量那幢五层小楼,这里是琼山县的市区边缘,离着黎母山和黎母水都很近,后世的地产商卖楼时一定会打上“依山傍水”的广告语,其实生活并不算方便,但是好歹它也是属于琼山县这个全州的首县,因此能分到这里的,不是有功之臣就是来得较早的移民,发生事故的两户人家正好占全了。

    现在屋子里四大四小八个人,两支56半两个十发的弹夹,可能打了几发,总之是一个典型的人质劫持事件,这种事情要解决,首先就要弄清来龙去脉,才好对症下药。

    没有多久,他们就等到了想要的信息,首先是云帆的声音。

    “老方,某是云帆,手上没有枪,你若是想开枪,悉听尊便,不过在动手前,可否听某一言?”接着是一个粗声粗气的男子声音。

    “云指挥,你莫要再劝,某回不了头了,念在同袍一场,扔个手雷进来,老子与这对奸夫银妇陪葬便是。”

    奸夫银妇?刘禹与金明交换了一个眼神,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后者沉着脸,气息粗重了许多,显然心中闷闷不平。

    前厢是最早离琼赴南洋的一支队伍,前后超过十个月,这么长的时间,怀孕在家的女子要么生了,要么根本没怀上,可他的妻子只怀不生,是个人都猜到出了什么事。

    前面的楼上,云帆还在尽力劝说。

    “老方,你让某扔手雷,炸死你们加上四个孩童,你手中有枪都下不得手,老子如何做得,天大的事,自有律法条阵,你手上还不曾有人命,事情便还有救,不为别的,看在孩子的份上,放下枪,走出来吧。”

    “云指挥,感谢你的好意,事已至此,某家不会放过他们,就算死,也要他们陪葬,银妇所生的,天知道是谁的种,某不是下得手,而是不想一枪结果了他们,太便宜这对贱人。”

    随后便是一阵拳打脚踢的声音,却没有听到喊叫,多半是被他堵住了嘴,看来男子抱着拖一时是一时的想法,只管先过瘾再说,人质一时不会有性命之忧,刘禹正在想对策,李十一分开人群,从外面走进来。

    “事情的原委查清楚了,这是笔录。”

    刘禹翻着手上的一撂口供,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就在这时,突然听到“砰”得一声,楼上响枪了!

第七十二章 补牢

    在场所有人心中一紧,只听男子的声音传出来。www.uu234.net

    “云指挥,不要再逼方某,这是最后的警告。”

    刘禹一听就知道,云帆想仗着战友情,强行破屋,可是男子此时已经红了眼,多半会适得其反,他赶紧下令。

    “让云帆撤下来,拿个喇叭与我。”

    等到云帆撤出楼,下面的所有军士如临大敌,无数面盾牌架在他们前面,以防对方狗急跳墙,黑洞洞的枪口全都对准了那个房间,只等一声令下,便会万弹齐发。

    刘禹拿着喇叭对准楼上,摁下上面的开关,一阵“嗡嗡”的电流声之后,他大声说道。

    “方都头,还记得本官的声音么?”

    “抚......帅?”

    “记性不错,本官也记得你,横山寨下,你们前厢奋勇先登,一举破敌,多少弟兄倒在冲锋的路上,多少弟兄被活活烧死,你身被四创,身上烧得没一块好皮,你的婆娘可有嫌弃你,不与你同房?”

    楼上的声音沉默了,刘禹继续说道:“据本官所知,她没有嫌弃你,反而为你生了一个女儿,就是刚刚年满一岁的那个,你觉得这个孩子不是你的种么?”

    “方都头,你感激她,所以才会不惜命,主动报名参与了南洋之役,你们第三军打得好啊,先破三佛齐人的都城,又全歼爪哇人的大军,全军哪个不称羡,本官当日亲手为你别上了三枚勋章,你的功绩,仅次于你们云指挥,军中早就报上来,要在适当的时候升你为指挥使,这如花一般的锦绣前程,你打算一枪下去,就全都不要了么?”

    “某......不甘心哪!”

    屋中传来一阵惨嚎,却是那个男子自己的声音。

    “某家在前头出生入死,多少回差点就醒不过来了,可她呢,守着某的孩子,顶着某为她挣来的家业,却与旁人私通,还有了野种,他娘的竟是个有妇之夫,模样丑陋,没有一样强过某,这样的贱人,不该死么?”

    “那你在杀她之前,可曾问过缘由?”

    “无非是耐不寂寞,有什么可问的,某一看她们就恶心,更不想多说一句话。”

    刘禹叹了一口气,这就是军士的思维,简单粗暴不问情由,

    因为结果已经摆在了那里,他们与其说是不屑,不如说是害怕,害怕得知真相。

    “机宜司方才找到了知情人,你婆娘出事是在你离家的第三个月,并不是她的意愿,你想看一看口供么?”

    男子没有回话,屋子里响起了一阵妇人的哭泣声,刘禹耐心地等待了一会儿,只听得男子咆哮着吼道。

    “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一枪杀了他,太便宜了,让他受到法律的制裁,我保证,绝不轻纵,方都头,给你自己一个机会,也你的孩子们一个机会,至少你要弄清楚,他们究竟是谁的种吧。”

    “你还有着大好前程,为了这么个杂碎搭上自己,值得么?想想那些躺在陵园里的弟兄,你若是就此死了,再也没有机会与他们为伍,你甘心么?”

    “唔唔”

    男子压抑的哭声低低地响起,金明等人全都神色黯然,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对方的心思,背叛自己的,是枕边人,是孩子的母亲,无论最后结果是什么,裂痕已经形成,永远都不可能回到原点,刘禹只是陈述了事实的一部分,为的是打消他的念头,可是最终他肯定会知道事实,又该如何处理?没有人知道,因为事情不是发生自己身上,永远也不会明白,自己会不会比他做得更出格。

    这个时代的军队,是有营妓的,为的就是解决长期征战的生理之需,可刘禹不会允许那样的东西存在,那么问题来了,光是一味地给予荣誉,培养他们的使命感,谁来解决那些留守在家的军嫂,所面临的现实问题,这个时代的人们有着极强的自律性,对于贞节看得很重,所以他一直以来忽视了这个问题,要知道,随着物质生活的提高,社会的稳定,必然会导致人心的浮动,精神生活只能解决一部分需求,有些事情从古到今都是一样,哪怕是二十一世纪最强大军队的美军,军人的婚姻问题都是一个极为严重的社会现象,对于美军的伤害,远远超过了战场上的敌人。

    方都头是个不怕死的男子,可以顶着烈火向敌人冲锋,这样的汉子,依然敌不过隔壁老王,只能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来发泄,最后赔上两个家庭。

    在他不懈地劝说下,事情最终得到了比较圆满的解决,方都头主动将枪支扔出来,任由军士冲上去将他缚住,包括那对男女在内的当事人也是一样,看着几个还未成年

    的孩子,刘禹最终熄了私刑处置的心思,一个国家要走上正轨,对于国民的犯罪就不能随意而行。

    “那对男女由州衙去审,犯事的军士交由军中管束,撤职降为普通军士,给他一个机会。”

    军人由军方处置,是后世通行的准则,借着这个案子,刘禹决定将之前忽略的一些事情一一落实。

    “张主簿,你负责召集各楼护使,向他们着重强调,对于军属,不光是物质上要照顾,别的事情也要上心,有什么困难或是冤情,一定要上达,早些处理了,哪会有今天的事,日后只要有什么蛛丝马迹,一定要重视起来,马上军队就要开拔,本官不希望,将士在前方流血,他们的家庭在后方出事,日后,一旦出事,从护使到主管的官员全都要问责,你们记住,要把这些事当成首要抓起来,此后永为定例。”

    日后有名的《军烈属保护法》就这样在他的嘴里诞生了,然而刘禹所考虑的,并不只是一头。

    这件事情最终闹得不可收拾,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方都头的情绪没有发泄的渠道,他不知道要与何人倾诉或是告状,又有谁会为他做主,于是才会走了极端。

    这让刘禹想到了后世的政委制度,战士的思想工作是其最主要的责任,往往能起到无可代替的作用。

    “军中要配备文化教官,指挥以下称教员,每个都配一名,他们除了教人识字,还要了解每个军士的心中所想,为他们解决问题,这件事要立刻抓紧起来,不足的部分,慢慢补足,马上要上前线的几个军,先想法子配齐吧,从即将毕业的学子中招一批,再从民间招一批,给予他们军人的待遇,暂时不定职衔,先把事情做起来,规章日后慢慢完善吧。”

    “成,某下去就安排。”

    今天的事情,也给金明提了个醒,刘禹从男女两者出发,双管齐下,已经是他能想出的最好法子了,

    “这么急,是不是要开仗了?”

    “气闷,也该给狗日的鞑子一点苦头吃了。”

    出了这种事,他的好心情荡然无存,唯一能发泄的对象,也只有一海之隔的那些元人。

第七十三章 出征(一)

    占城,古称“林邑”,东汉后期属日南郡,郡治象林,位于国土的最南端,是最早脱离华夏的一块固土。www.uu234.net

    “那是顺帝二年的事了,象林县丞区某之子结众作乱,祸连郡中大部,交州刺史发兵弹压不成,天子聚兵数万以图远征又不成,几十年后汉室倾颓,烽烟四起,再也无力管控四方,这一来二去地就成了既成事实,一转眼近一千年了。”

    “一千年!”

    “一千年!”

    军士们发出阵阵惊呼,跷着一只脚踩在船头的云帆连个眉头都不曾皱起,身后为军士们讲述这段历史的是新配与的文化教员,每都一员,他这个指挥一共配备了五名,年仅十五岁的张德全就是其中之一,刚刚从学堂毕业,主动要求从军,原本是作为基层军官有资格做个什长的,起点比一般的投军要高出不少,这也是对于学子的优待,毕竟人家完成了两年的学业,又是抚帅的弟子,这样的安排没有人说嘴,反而觉得委屈了。

    可没曾想,一纸调令,他与其余几个毕业生,就从军官变成了文化教员,听闻还是抚帅亲自下的令,所谓的文化教员,从字面上看,或许就是向军士们传授文化知识,或是如楼中护使般,每日里吃完饭上楼顶教普通百姓读书识字,这有什么挑战性?不忿归不忿,抚帅是他们所有学子的山长,山长有令,弟子只能无条件服从,于是他们几个就跟着云帆所在的指挥,踏上了浮海的战船。

    云帆心知肚明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事情出在自己的队伍中,要说不郁闷肯定是假的,好在最后没有造成不可收拾的局面,只是方姓都头因为严重违纪被勒令退役,让他少了一个得力干将,不得不说是个遗憾,这件事也提醒了军中众人,功勋只能代表过去,官府不吝给予重赏,可一旦出了事,也不会成为挡箭牌,因为一个女子,失去了所有的荣誉,连累家人没了军属的待遇,这笔帐怎么算怎么亏。

    好在他们并没有失去抚帅的信任,这一次的跨海远征,他们前厢第三军依然是前锋,而第一指挥则是全军的尖刀。

    从琼州到占城,要跨越整个北部湾,他们所乘坐的海船,是一艘经常往来其间的普通民船,由于运送粮食的需要,舱室很大,足够容纳他的五百军士以及所有的装备,这种无动力的船只,速度快慢全靠天气,没有风就只能随洋流而走,因此他们的航线并不是固定的,方向的掌握也只能靠舵首的经验。

    比他们还要快的是水军的战船,水军的作用是提前清除掉可能的水上障碍,以免让敌人所有察觉,此时,他的前面看不到船只,身后也是渺无踪影,茫茫大海仿佛只有他们一叶孤舟,这就是脱岸航行的痛苦,那种孤独感会扑面而来,压得人心里沉甸甸地。

    “哇”

    不必回头,他也知道是某个女子在呕吐,那是船上唯一的女人,原本他对机宜司为什么要派个女人来做向导有些疑问,可当看到是她时,一下子安心不少,他们做为全军的尖兵,需要一双眼睛,而对方恰恰是最合适的那一个。

    “第一次坐海船?”

    蒙脸色苍白,一手捂着小腹:“从京东过来时,就是坐的海船,不过是近岸航行,每隔上一段时间,好歹还能靠靠岸,上去走一走,哪像这样子,几天下来连个陆地都看不着,心烦意乱,吃什么都想吐。”

    云帆见她吐得难受,有心扶一把,手伸到一半却又收了回来,恰在此时,一个人影飞快地冲过去,将女子扶住。

    “快把这清心丹服下,服下就好了。”

    云帆愕然地看着眼前的男子,一口的北地口音,应该是从京东路过来的忠武军将校,他们总共来了数百人,在琼州各处学习,军中亦有不少,平日里都在黎母山大营中与新军同练,这次出征,有一些被下发到出征的部队中,男子便是出征前来到他的队伍,补方都头的缺。

    “张通,多谢你,我好多了。”

    蒙吞下药,按着船舷站起身,张通赶紧放开手,一言不发地站在边上,垂首谨立,云帆扫了他一眼,开口说道。

    “小娘子再忍耐一时,咱们就快到占城了。”

    “占城?”

    “占城。”

    云帆的话音刚落,桅杆上的斗子里就传来一声惊呼。

    “陆地,前面是陆地。”

    云帆松了一口气,耐心地等了一会儿,是为了让上面的人确定,前方是海岸线还是某个不知名的岛屿,同时,传下指令全军做好准备。

    海船上一下子紧张起来,军士们纷纷跑进船舱,穿戴整齐地在甲板上整队,他自己接过副手递过来的包裹,“滋啦”一声拉开拉链,取出一顶宽檐帽戴在头上,踢掉脚上的木芨,套上一双棉毛袜子,然后是一双高筒皮靴,云帆一脚踩在船帮上,用蘸了油的刷子将鞋面打得甄亮,这个习惯缘于抚帅的一句话,能像他这么执着的,整个黎母山大营都不出十人,因为再过不久,这双靴子就将踏上泥水四溅的敌国土地。

    “咔嚓”一声,云帆将两片式硬质工程塑料护甲扣在身上,弯腰提起包裹中的最后一样事物,56式班用机枪,将一百发装的弹鼓装进去,就这么扛在肩上,打量着自己的手下。

    “林邑,离国已近千年,今日便是光复故土之日,弟兄们,光荣就在脚下,为此,我等甘愿付出一切,你们准备好了么?”

    “时刻准备着!”

    数百支56半被人高高举起,人人的脸上泛起一股子狂热之色。

    海船在快速地接近,从千里镜的镜片里看不出具体是哪一带,当然也不知道岸上的情形,云帆偏过头,果然发现之前还在倚舷呕吐的女子,已经准备好了飞行器。

    “张通。”

    “属下在。”

    云帆马上有了决定:“你的都留下来保护她,须臾不可或离。”

    张通抱拳应下,蒙盯着远处的海岸线,伸出手感受着风的方向和速度,没有基站的支持,飞行器在无线信号的摇控下,只有两里左右的飞行半径,再远就会因信号微弱而脱离控制了,因此他们此行还带了一架信号放大器,可以为飞行器提供更大的摇控范围,高达两人的树状天线就装在主桅的斗子里,长长的信号线顺着桅杆落下来,已经接在放大器的机匣后头,与此同时,另一端的电力线通过甲板与船仓下的发电机相连,启动之后,可以为她提供恒定而持久的电力输出。

    等到一切准备就绪,蒙摁下无人_飞行器的按钮,飞行器上的四个旋翼发出一阵颤抖,从海船腾空而起,平稳地升上天空,在她的操作下,朝着不远处的海岸线飞去。

    隔着一个北部湾的琼州再一次进入了战时体制,宣传机器从广播到新闻纸全都开动起来,临高、宜伦等几个主要港口全都被限制了进出,一艘艘运兵船载着全付武装的虎贲军军士,告别家人踏上了征程。

    临高县黎母山大营的临时行辕成为了作战指挥中心,刘禹每天都会前来听取最新的军情汇报,以便做出最快捷的处理。

    除了虎贲军主帅金明,中军都指挥使娄定远,中军的五个军都以及还没有出发的前厢几个军都,这里面还有一些人,全都是从刚毕业的学堂学子中选拔出来,对于从军有着强烈爱好,想要有所建树的年轻学子。

    “第三军到哪里了?”

    “刚过了浮浪屿,他们在那里安了一架天线,可以让咱们的传音筒直接发回来。”

    刘禹看着桌上那张五万分之一比例尺的海图,金明的手在北部湾中的一个小黑点上指了指,那是一个小小的岛礁,位置大致上在中间偏前一点,船队既然经过了那里,也就说明没有偏离航向,对于缺乏导航的远岸航行来说,是个好消息。

    “通信线路是随船铺设的吧,就在这个浮浪屿上建立中继站,争取将线一直铺到安南。”

    李十一接口道:“通信船一直跟着他们在走,只是这这种铁线太过沉重,又要随时沉海,安装的船只开得很慢,这会子应该还没有到浮浪屿。”

    “随船的技师要保护好,物资丢了就丢了,人损失不起。”

    “抚帅放心,都是选得水性极好的,船也是从水军中精心挑选出来,在这条线上跑惯了,天气水文无一不通,断不会有事,只不过。”

    刘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只不过什么?”

    “带队的技师长是郡夫人家姊。”

    “什么?胡闹。”

    难怪这些天没有看到十一姐,纳妾那日也不在,原来是随船出海了,这年头近岸航行都是非常危险的事,何况还有很长一段需要离岸,偏离航线是其一,遇上风暴的话,再好的水性也难逃一死,十一姐儿会水?

    李十一无奈地说道:“属下也知道不妥,可拗不过她的性子,当发现的时候,船已经走了两天,是船上的人告知属下的,抚帅知道,这种布线只能一躇而就,不可中途折返,若是让她乘小舟回来,只怕风险更大,不如跟着咱们的队伍,先上了岸再说。”

    对方说得是实话,解放了女性也不完全是好事,这不麻烦就来了,自己的大姨子,郡夫人的亲姐,有谁敢拦?

    见他脸色有些难看,又补充了一句:“月娘也跟在船上呢。”

    “你呀,什么时候能改改这见女就跪的性子,出海是好耍的么,打仗是好耍的么?一旦出了事,你哭死有什么用,若是连婆娘都管不住,这么大个机宜司,你让本官怎么放心交与你?”

    “属下知道错了。”

    见他当真有些着急,一旁的叶应及开了口。

    “她是自己想去的,你要求的这种海底电缆,就算铺设完了,那边也需要有人调试,十一姐儿是合适的人选,他们的船走得慢,又有水军护着,能出什么事,再说了,那船是电力驱动的机帆船,第一次试行,若不是走不开,某都想跟着去呢,螺旋桨可是个好事物,有了它咱们的船就不用倚靠风力了,你可不能拦着。”

    事涉自己的部下,水军都统、大营总管段重勋也不得不出言劝道:“是啊,这种船若是能用于水战,属下们做梦都会笑醒。”

    大舅哥发了话,刘禹也只能依从,他摇摇头。

    “那是要烧油的,没油了照样只能靠风力,而且还需要懂机械的人来维护,短时间没有那么多人才可用。”

    “没关系,学堂每年要毕业数千人呢,咱们慢慢来。”叶应及比他要乐观。

    既然如此,刘禹不再说什么,事情已经出了,只能朝好的方向想,他转过头,将注意力重新放到了战事上面。

    “这一仗,你准备放到哪里打?”

    金明沉吟了片刻,指着中南半岛最下端的一个小尖尖。

    “咱们的人数不多,若是正面对敌,打成击溃战的可能性极大,等他们分散跑了,剿起来将会是个极大的麻烦事,当初在苏岛就是这般,老姜这会子还领着人在钻山林子,若不是土人的装备实在太差,伤亡决计小不了,依某看,要引他们下来。”

    “拿什么引?”

    “某家的大旗。”

    刘禹和段重勋、娄定远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明白了他的打算,这是要以身作饵啊。

    “不,你的份量不够,将本官的大旗插在那里,等到敌踪出现,本官会亲自现身,引他们来攻。”

    “万万不可!”

    几个人包括金明在内都出口叫道,刘禹一摆手,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吾意已决。”

    “第三军要用最快的速度拿下林邑,给阿里海牙造成一个后路被断的态势,这样他才会全力来攻,前厢其余各军、中军所部,便照金帅的计划展开,让这个老小子,来得走不得。”

    “咚”

    刘禹一拳擂在地图上。

    “老子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第七十四章 出征(二)

    占城国的都城叫做“毗耶”,被阿里海牙征服之后,嫌名字不好听,直接改为了古汉名“象林”,也是荆湖占城行中书省的治所,由行军万户孟之绍领五千新附军镇守。顶 点 X 23 U S

    这座城池位于昆河的下游,出海口离着大概在一百里左右,河口三角洲一带地势平坦土地肥沃适于耕种,两岸周围布满了郁郁葱葱的稻田,田里所种的就是闻名暇迩的“占城稻”。

    这种稻谷的耕种历史已经有上千年了,早在汉人拥在此地时,便是主要的农作物,可惜由于隔得太远,无法进行有效的统治,最终还是与母国脱离,成为了历史的遗憾。

    “真是个好地方啊。”

    正月下旬,孟之绍只穿了一件短缚,不但感觉不到寒冷,脑门上反而微微渗着细小的汗珠,倒不完全是热的,从北部湾方向吹来的风,带着一股暖意,农田的第一茬庄稼已经钻出了泥土,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而此时的荆湖,田里除了霜还是霜,大伙能做的就是闲得生事,或是被官府派了差役,去修缉河堤、堰口以备来年的水患。

    可在这里,只要有把子力气,勤劳肯干,华夏人可以把脚下的土地种出花来,一年满打满算收上四季,天哪,那会是一个多么恐怖的数字!

    为此,他根本舍不得召集民夫,另可让自己的手下去修补城墙。

    如果以汉人的标准来看,脚下的这个所谓都城,也就是中原的一个土围子,不要说与岳州那等高城大邑相比,就是寻常的一个县城也差得太远,整个城墙的高度还不及一个禁军标准的大汉,寻常的军士只需手一伸就能够上墙体,这样的城墙,哪里挡得住自家的大军?

    有鉴于此,在他接管象林城之后,便带着人日以继夜地开始修筑城墙,作为原来的宋军,这种防御的思想已经浸入了骨子里,哪怕改了个名号也无法撼动分毫。

    此刻他的脚下就是如此,在原本土墙的基础上,以外围为依托,重新筑起一道新墙,没有烧砖就命人去山里凿石头,左右这个国家的人口不在少数

    ,尽可以调遣得。

    他手上的新附军每个军士都押着至少十个以上的本地人在干活,除了每天给两顿吃食,让他们有力气做事,基本上不必付出什么代价,比起中原要轻省许多,这也是阿里海牙默认的结果,与其让新占之地的人无所事事,整天想着复仇什么的,还不如让他们动起来,消耗掉多余的精力,至于死活,谁会在乎。

    而在城外,那些阡陌纵横的绿色方块中,来自于荆湖两路的民夫,正在精心地伺弄着庄稼,按阿里海牙的计划,只要种上三年,这些土地就可以分给他们,诱惑不可谓不大。

    三年,孟之绍的神情有些恍惚,自己来到这里,不知不觉已经有大半年了。

    “万户,万户。”

    听到手下的叫声,孟之绍在一瞬间恢复了神态,肃容问道:“什么事?”

    “上回那位黄先生又来了。”

    “在哪里?”

    “官邸,属下是悄悄将他们接进去的,没有什么人看到。”

    “他们?”

    “他还带了一个人来,说是万户的旧识。”

    喔,孟之绍生出了一丝兴趣,对方早就明确了身份,可在他看来,不过又是劝降的老一套,虽然阿里海牙给了他充分的信任,整个占城几乎由他一言而决,可难保不会派人暗中监视,他必须要小心谨慎,以免落下口实。

    匆匆回到城中的官邸,来人已经被安排到了偏厅,孟之绍脚步不停地走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坐着饮茶的黄震。

    “黄先生。”

    黄震站起身朝他一拱手:“孟钤辖,别来无恙。”

    这个旧时的官职让他面色一沉,却也没有说什么,打过招呼,他便看着厅中另一人,对方低头把玩着手中的茶具,看不清面相,也似乎根本没听到他的到来,只是嘴里喃喃地说了一句。

    “越窑青瓷,君山银针,都是好东

    西啊。”

    说完抬起头,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孟之绍惊得目瞪口呆,就连声音都颤抖了几分。

    “阿......阿兄?”

    离着象林县城百余里的海岸线,由于宋人的水军时时侵扰,原本那些靠着出海捕鱼过活的当地土人,全都被迁往了内陆,要么放下桨撸拿起锄头种地或是被征发去山里运石头,要么,就将渔船开进江里,靠着昆河里的水产,多少也能糊个口,毕竟他们不吃,那些从遥远的南方过来的凶人也是要吃的。

    沿岸既然清空了,也就失去了防护的意义,可是要时时防着宋人的海船登岸,上千里的海岸线下来,就算他将所辖的五千军马全都撒出去也是远远不够的,因此,只能是重点防御,时时沿线巡逻,并在高处设置了干草或是柴火堆,以备警戒之用。

    首先发现不对劲的是一伙巡骑,五名新附军沿着昆河一路行来,在出海口附近折向上,从海岸线的方向转一圈,直到回到城池,这条路他们走了大半年,每日都是例行公事,哪怕在看到海面上突然出现的大船也是一样。

    民船与战船还是有区别的,哪怕在激战正酣时,双方的商业往来也从未中断过,来自各国的行商几乎每天都会到来,求_购岛上最主要的一种产出......稻米,直到阿里海牙下令禁海。

    “那是宋人的船么?”

    这些转变身份才一年多的新附军还不太适应将宋人与敌人联系到一块儿,可是旗帜换了,官衔换了,称呼礼节也都不一样了,心态多少已经不同,虽然来船离着很远,也没有打出他们熟悉的旗帜,可形制上一看就认得。

    “左右不过是外海,没有岸口码头,他们如何停靠?噎,那是什么?”

    为首的军士话音刚落,就发现从那艘海船的方向,突然掀起了数道浪花,每道浪花最前头都拱起了一个黑色的穹首,很象是传说中的海兽,正在破浪前行,那种飞一般的速度,看着都令人心惊。

第七十五章 出征(三)

    在起伏不定的水面上,云帆单膝跪地,双手托举起手中的56半,将远处的一个身影套进准星,距离超过了三百步,几乎到了最佳射程的边缘,他屏住呼吸,感受着枪口的跳动规律,就在枪口再一次下沉的时候摁下了扳机,“啪”得一声,一颗绿色的子弹壳跳了出来,滚到甲板上。顶 点 X 23 U S

    风力、重力这类自然现象对于弹道的影响,在越远的距离上就表现得越明显,所以才会有有效射程和最大射程的区别,再加上不断颠簸着的船体,这种偏差就会更加明显,子弹甫一出膛他就知道自己打偏了,弹着点离着目标大概在两步左右,心里暗暗有些可惜,这可是实战的第一枪。

    实际接近五百步远的海滩上,几个新附军正用疑惑加上好奇的目光,盯着海面上不断浮现的黑影,在他们有限的认识里,这种圆圆的穹首很像是传说中的大鲸,直到大鲸的身上突然出现了一朵红缨。

    “宋人!”

    作为曾经的宋军,没有人比他们更熟悉军制,红袄轻甲宽檐帽,以及盔顶的大红缨簪,都是记忆最深处的事物,如今陡然瞧见,一时间竟然惊得愣在了当场。

    宋人竟然骑鲸而来!

    为首的什长眼力不错,一眼就看到大鲸背上的宋人举起了一个什么事物对准自己,因为担心那是神臂弓,他下意识地夹住马腹,想要后退几步,哪怕心里很清楚,这么远的距离,除非运气逆天,否则决不可能射得中自己,就在这时,眼中似乎冒出一个细微的火花,一闪即逝。

    “砰”

    离着大约三四步远的一颗鹅卵石突然炸开,纷飞的碎石四射打中了马身,战马吃痛不住,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将猝不及防的新附军什长掀下了马背,摔得呲牙咧嘴,然后掉头便跑,不一会儿就没影了。

    “直娘贼,痛煞老子了,回去宰杀了吃肉。”

    就在他揉着屁股蛋不住叫嚷的时候,其余的几个军士已经看清了越来越近的来敌,每一头大鲸的背上都伏着四五个宋人,速度快得不可思议,眼见着就冲上沙滩了。

    “宋人来了,跑啊!”

    好在这伙军士还算够义气,逃跑之前伸手拉了一把摔落的什长,避免了失去坐骑的他,落入宋人之手。

    这个结果让云帆等人也是始料不及,在大伙的哄笑声中,核载七人的充气式冲锋舟径直冲上了空无一人的沙滩,首先跳下沙滩的云帆手提56班警惕地盯着敌人逃走的方向,其余的手下一个接一个跳下来,以两三人为一组,向四周搜索前行,只留了一名操作手在船上。

    等到五艘冲锋舟全数上了岸,前方搜索的结果也次第传来,不光那几个巡兵逃得没了影,就连百姓都见不到一个,与飞行器所探到的情况一样。

    云帆马上打出手势,命令先期上岸的这三十名军士沿岸警戒,放空的冲锋舟马上返回海面,同时用对讲机通报船上,让其余的军士上陆。

    他的指挥一共配备了十五艘这样的充气式动力艇,每艘可载七人,一次就能运送九十名军士,只需要五六趟便可以将全指挥五百名军士送上

    岸,平均一趟只需要两刻钟。

    很快,平静的海面就变得热闹起来,十多道航迹往来穿梭,不断将全副武装的军士送上岸,然后是装备和给养,慢慢地在海滩上堆积起来,单兵口粮、行军睡袋、各种伤病和防疫药物、弹药、标配的每都两门60迫,每门一个基数60发炮弹,总共就是六百发了,最后送来的则是装载这些物品的工具,28铝合金脚踏车!

    所有的军士都在有条不紊地从文化教员张德全手中接过自己的装备,云帆拿起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包括了三个一百发弹鼓、可维持五天的口粮袋、背包式折叠睡袋、单人伤药盒、将它们一一捆在脚踏车的行李座上,这个时候,第一个集结完毕的都已经出发了。

    他们这支先锋的任务并不是攻占敌城,而是抢占并巩固一个合适的登陆地点,为后续大部队也就是前厢第三军开辟通道,因此,云帆的目标,是离着象林县一百多里,原本的占城国海港。

    这座海港位于昆河入河口不远处,可以通过便捷的水利,将海上运来的物资送到内陆沿岸,也就是占城的国都,元人到来之后,为了不让宋人水军利用,将港口的设施全数焚毁,特别是那种深入海中的栈桥,是大型海船靠岸的必要设施,当第一都报告已经占领海港时,不出意料地,那里空无一人,也空无一物。

    “警戒周围,派出小艇去探寻水道,看看有没有沉船或是礁石,有的话标记出来。”

    云帆将敌情报给了后续的主力船队,他们离着大概有一天的路程,最快也要明日才能到,这期间,就要靠自己了,眼见着所有人都分配完毕,正准备向海港进发,突然发现,他的所有手下全都在这里,包括了张通那个都。

    “不是叫你在船上吗?”

    “我奉命随军,不是来游玩的。”蒙的脸色略显得有些苍白,不过手脚还算麻利,已经将分配给她的脚踏车打好了包。

    “你们到哪里,我就到哪里,这是我的上司所命,抗命不尊,等同违抗军令,你知道是个什么处置。”

    这样一来,云帆也无话可说了,只能继续叮嘱张通保护好她和几个机宜司的人,四百多人骑着脚踏车,在崎岖不平的海岸上行进着,很快就到达了标定的那个海港。

    就在云帆等人严加戒备的时候,象林县城里的孟之绍,正用一种十分为难的眼光,与自己的兄长对望。

    孟氏三兄弟,长子孟之经死了有三四年了,家中实际的长子孟之缙却是个不管事的,与他的来往也不算多,但无论如何,血脉是维系家族的重要手段,无论他有多不情愿,也绝不能做出大义灭亲之举,那样不光是自己人看不起,就连元人也是一样,要知道,大汗一直有尊崇儒家的名望呢。

    “兄长到此,是想劝某归顺么,就算吾肯,奈他人何。”

    孟之缙嗤笑一声,将那个精美的越窑盅子放到几上。

    “老三,你太高看自己了,你降与不降,无人在意,为兄到此,只是想穷途末路时,有个收尸之人,不至于让这么多湖湘子弟,曝尸异乡,成为孤魂野鬼。”

    “你。”孟之绍气得笑了:“就凭如今的大宋?听闻连临安城都丢了,有什么本事打到这里来?”

    “没有本事,没有本事为何你们要迁岸禁海,你每日里如临大敌又是为了哪般,连商船都不敢靠岸,老三,几年不见,别的本事不见长,这大言不惭,你已得鞑子三成功夫,恭喜恭喜。”

    孟之绍自知嘴皮子功夫不如这位兄长远甚,只能无视对方的冷嘲热讽,直接了当地说道。

    “你究竟意欲何为,不妨明言,若是无事,这便请罢,军务繁忙,恕不能远送了。”

    “逐客?”孟之缙笑得一张胖脸肉怂怂地,指着他说道:“某家是新任的日南郡太守,这城与地,军与民都是某的治下之物,不好意思,该走的那个人是你。”

    “某敬你一声兄长,才会好言有加,何故要如此这般折辱?”

    日南郡太守?再三被戏弄,饶是他脾气也压不住了,更何况,孟之绍自幼脾气就不好,所以才会继承了武业。

    “折辱。”

    孟之缙渐渐收敛了笑容,露出一个玩味的表情。

    “这地方,某也不想来,之所以要同你说这许多废话,是缘于一个人对某说过,孟珙的子孙绝不能给鞑子......”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做狗。”

    孟之绍感到阵阵恍惚,家中三子,长子是铁定的继承人,自幼就被悉心教导,这位二哥则颇有些玩世不恭的味道,不光弃武从文,就连官声也一直平平,并不为爹爹所喜,要说三兄弟当中,谁最有可能投了元人,任是谁也会认为是他,可荒谬的是,如今坐在这里,指着自己鼻子骂人的,居然会是他。

    曾几何时,他都忘了,自己是谁的儿子,那是一个让蒙古人都钦佩不已的名将,如果不是英年早逝,大宋会不会是如今的局面,犹未可知。

    孟之绍颓然说道:“阿兄是来清理门户的么?”

    “打不过你,否则某还当真想代爹爹教训你,大错已成,如今只有一条路可走。”孟之缙摇摇头。

    “什么路?”

    不等对方答话,一个亲信突然跑进来,欲言又止地看着他,面上尽是焦急之色。

    孟之绍情知有变,拉着他远走几步,低声问道:“出了何事?”

    “巡骑来报,宋人在旧港的海面上出现。”

    “宋人的战船?”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不是经常得见么?”

    亲信附着他的耳朵轻声说了一句什么,孟之绍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什么,骑鲸上岸?”

    由于声音有些大,厅上的孟之缙与黄震二人全都听得清清楚楚,前者当时正在将一盅茶水往嘴里送,闻言一下子喷了出来,弄得地上满是茶叶渣子。

    土老冒,太没见识了,这也能想得出。

    还能再歪一些么?

第七十六章 出征(四)

    “老孟跑去占城?”

    刘禹乍一听闻这个消息,便有些哭笑不得,想不到历史都拐成这样了,这货还是死性不改啊,喜欢玩劝降那一套。

    “他是跟水军的战船走的,上了岸咱们才知道,机宜司在那边的人手不少,若是有什么关碍,就算劫囚也做得,属下以为,元人的守将是他的亲弟,应该不会贸然杀害吧。”

    能不能成,李十一并没有把握,万一人家恼羞成怒一刀子砍了,谁也救不活,因此说话之间便留了余地,好在刘禹也知道这一茬并没有怪罪。

    日南郡缘于古汉名,在预定的区划中,将会包括整个中南半岛的下三角,郡治就放在象林县,做为未来的主要粮食产区,所辖的人口不会太多,因为他打算设立国营农场,用机械化的方式来耕作,相关的人员已经在培养,因此这个日南郡太守,实际上不过是个农场场长。

    “这厮,随他去吧,让你的人注意保护,必要时可以付诸武力。”

    李十一得了明确指示,心里一下子有了底:“抚帅放心,若是守将不识时务,属下们也有法子,荆湖那边传来消息,他的家人尽入我等之手,谅他们也不敢乱来。”

    刘禹“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他的注意力依然放在自己人身上,琼州到中南半岛的距离,最窄处只有五百余里,直升机用不到半个时辰就能到,可是在没有导航的情况下,海面上又缺乏参照物,一旦天气转坏,很容易迷失方向,因此,在云帆的先锋船后面,第三军的主力大队速度要慢上许多,足足相隔了一天,他们组成了一只庞大的船队,除去四个指挥两千军士之外,还有五千民夫,各种工作人员,特别是水文测绘,通过飞行器一点点地制成地图,输入电脑,就成了惯性导航,虽然不如卫星导航那么精确,总要比眼睛和记忆来得强。

    “登陆之后不要急于攻击,先把码头修起来,予敌以震摄,毕竟他们是新附军,未必会有死敌到底的勇气,那些荆湖民夫,也尽量不要杀戳,无论是作工还是种田,都有很大用处。”

    “机宜司做了一些事情,那个黄震便是利用本乡身份,很是活动了一些人,有他们帮忙,抚帅想要招降会顺利许多。”

    “想不到这个黄震还有些能力,这样吧,若是他愿意,日后就留在当地任职,做老孟的付手。”

    李十一拱手说道:“属下代他谢过抚帅恩典。”

    “这是他应得的。”刘禹并不在意这种小角色,如果不是本人并无恶行,一早就处置了。

    中南半岛距离琼州太近,如果不是为了诱导阿里海牙的大军,会是他的第一目标,半岛上的资源丰富、气候适宜,可以成为重要的工农业基地,相应的规划一早就在后世制订,会根据资源的分布点,进行工矿企业的布局,当然了,目前也只能是布局,先把地方腾出来,有人的把人迁走,没人的修路铺桥,搞一些基础设施建设,这方面还真没有哪个国家能比得上后世的华夏,“基建狂魔”可不是自封的。

    至于那些肥沃的土地,也会进行

    有针对性地规划,充分发挥出华夏人的种田天赋,彻底解决粮食供给问题。

    开着跑车走在回家的路上,随处可见被老兵护使们召集起来的人群,无论男女老幼,全都排成不怎么整齐的队伍,挥舞着五颜六色的小旗,高喊出各种口号,朝市中心的广场进发。

    “驱逐鞑子,还我河山!”

    “抗击蒙寇,保家卫国!”

    “消灭一切反动派!”

    ......

    还有什么“一人入伍,全家光荣。”,“前方流血我流汗,加班加点为胜利。”之类的标语,让他仿佛置身于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时代中,百姓们脸上的激动与兴奋之色,就像后世得知某个超市清仓大甩卖的大妈,很久没有看到过如此激动人心的场面了,当他的车队驶近时,人群中爆发出更大的欢呼声,宽敞的马路堵得水泄不通,刘禹制止了吴老四想要疏散人群的打算,停下车子静静地看着他们通过,不断地挥手向百姓们致意。

    曾几何时,我们从不畏惧战争,更不害怕牺牲,哪怕送走最后一个孩子。

    这样的民族,才能在遭受到巨大的牺牲之后短短数年,便顶着全世界范围的封锁,迅速地建设起自己的工业,完成了从纯粹的农业国到初步工业化的转变,当他们的热情被激发出来时,就连统治阶级自身都会感到害怕,刘禹就在听着从喇叭里传来的声音,感受这股力量。

    “百姓们,我们的儿郎已经踏上异国他乡的土地,即将与穷凶极恶的鞑子展开殊死战斗,还记得吗,就是这些鞑子,将我们从家乡赶出来,一路千里迢迢来到了琼州,多少亲人倒毙在路边,尸骨无人收敛,多少次我们从梦里惊醒,害怕没有明天,如今,托他们的福,我们有了更好的生活,比以前好上百倍、千倍,可是百姓们,我们要感激他们吗?绝不,因为这一切是我们用自己的双手,用辛勤的汗水一点一点修筑起来的,如果说我们感激他们的方式,那就是......”

    广场上的演讲人陡然增大了音量:“将鞑子消灭干净!”

    “打倒蒙寇!”

    “还我河山!”

    排山倒海般的呼喊声响彻琼州的上空,就连刘禹也忍不住振臂高呼,加入了百姓的洪流中,将这一切推向**。

    几百里外的占城海岸,云帆所部已经完成了对于旧海港的勘测,几条足以通行大海船的水道被一一标注出来,就连原先打进海水中的木桩也被找到,有了这些基础,只需要利用后续海船上的材料稍加修整,就能用最快的速度搭建出一条可供停靠的栈道,比起小艇来回运输,效率不知道高出多少。

    布置好了警戒,云帆找到自己的脚踏车,将捆在上面的行军睡袋和军粮袋取下来,海滩上已经升起了一堆堆的篝火,各部以都为单位围坐一堂,就着铁锅里的汤水,啃嚼那种硬质口粮。

    他挤进一群军官的火堆,拿起铁锅里的木勺舀了一勺,还没往嘴里送,就闻到了一股子鲜香。

    “好

    香,这里头是什么?”

    “嘿嘿,咱们去寻水道的时候,顺便钓了些海味上来,味道还成吧。”

    手下的话让他哑然失笑,海里的东西若是不加处理,煮起来会有一股子腥味,他们远征苏岛时,便有过惨痛的教训,这里头却没有,多半是加了琼州带来的调料,除了鲜还有一股微辣,原本是用于水土不服的,没想到下汤也挺不错。

    有了一口热汤垫底,再嚼**的口粮,便不会那么硌牙,云帆等老兵很有经验,并不急于往嘴里扔,而是掰下一小块,放到汤水里,等着泡化了再吃,会更好下咽,不过坐在他身边的一个少年兵显然没有经验,咬得腮帮子鼓鼓地,牙齿咯咯作响。

    “莫要急,学我这般。”云帆拍拍他的肩头,将自己已经泡好的那一份递过去。

    张德全一看那些老兵不怀好意的目光,就知道在看自己的笑话,军中就是这样子,他老子当年在很小的时候,便灌输过这样的道理,不过总得说起来,虎贲军已经算是很好了,至少没有那些污七八糟的事情,当然这也得益于自己是抚帅的学生,他们不敢玩得太过份。

    “多谢指挥。”他接过木勺,哧溜吸了一口,没想到汤水还很烫,一下子连舌头都麻住了。

    “哈哈”

    老兵们哄然大笑,云帆也笑着摇摇头,这可不是他有意所为。

    “慢些,你多大了了?”

    “俺十五了。”张德全面红耳赤地答道。

    “刚成年哪,听口音不像本地的。”

    云帆嘴里的本地,自然是指广西路的原居民,与两湖等地的口音迥异,张德全点点头说道:“俺娘是浙东人。”

    “怕打仗吗?”

    “不怕,抚帅说过,鞑子都是纸老虎,一戳就破。”

    “说得对,咱们强他就怕,没什么了不得的。”

    云帆有一句没一句地与他搭话,这个十五岁的文化教员慢慢地变得不那么拘谨,在他身上,云帆似乎看到了自己当年从军时的情景,一个文弱书生要让这些大头兵敬服,所付出的又何止百倍,他们是赶上了好时候啊。

    没等一个铁锅子吃完,一个军士飞也似地跑过来,向他们通报了新的敌情,一听之下,张德全等几个刚入伍的文化教员全都站了起来。

    “敌人出兵了?”

    “嗯,机宜司的蒙主事探查到的,看情形是朝着咱们这边过来。”

    “有多少人,多久能到?”

    “不下两千,全是步卒,看他们的动作,应该是明日凌晨时分。”

    这是想打一个偷袭呀,云帆看了一眼自己的部下,满不在乎将张德全按下去。

    “急什么,吃,吃饱喝足,他娘的,坐了一天的船,又干了一天的活,天王老子来了也管不着。”

    “睡觉。”

第七十七章 出征(五)

    原岳州统制,如今的大元千户陈林骑在一匹蒙古战马上,不断地催促手下加快脚步,从城外驻扎的军营到宋人登陆的海港足有八十里,他们天没黑就出发了,此刻已经过去了四个时辰,前方依然黑黝黝地一片模糊。顶 点 X 23 U S

    自从发现了敌情,不等城里做出反应,他就开始收拢人手,一面派人报信一面整装出发,因为那几个巡骑本就是他的人,宋人只来了一条船,再大的海船载人也终究有限,绝不可能超过千人之数,而他带来了三千士卒,坐拥天时地利人和,怎么着也应该立于不败之地才对。

    宋军是个什么德性,没有比他们这些投敌不过一年多的新附军更加知根知底了,若是对方守着坚固的城池,他才不会傻到主动出击,可说到野战,放眼天下,大元怕过谁来?

    骑鲸?鬼才信。

    之所以漏夜出击,就是想要打一个出其不意,让宋军来不及筑起营垒,因为他很清楚,这只船上下来的,多半是前锋,后面应该还有大队人马,无论来了多少人,只要这一仗不失,将来不管占城丢没有丢,在阿里海牙大帅那里,他都是有功无过的。

    当真以为,秘密出入万户府的那些宋人奸细,无人察觉么?当真以为,宋人在荆湖民夫当中做的那些小动作,神不知鬼不觉么?哼,从来事二主者,都没有好下场,既然做了大宋的叛臣,想要再回去?又岂是容易的,再说了,家小尽在荆湖,哪里生得出别的心思来,只有狠狠打了这一仗,才能让万户无路可走,一心一意做大元的忠臣罢。

    陈林望着漆黑的天际,露出一个冷笑。

    “千户,你听,海浪声。”

    “哗哗”的声音隐隐传来,那是浪花拍打沙滩的声音,陈林点点头,面上却愈加谨慎,他还没有狂妄到,认为宋人派了几百人上岸,只是为了给自己送战绩的地步。

    “宋人在旧港扎营,你没有看错吧。”

    “属下们是听附近的民夫所说,为了证实所言不虚,又亲自探查过,他们的确在旧港聚集,回报之前,属下留了人盯着,有什么风吹草动,一准逃不过咱们的眼。”

    “做得好。”陈林赞许地说道:“某还生怕他们逃了呢。”

    “传令,全军缓行,就地结阵。”

    临敌之际,陈林表现出了旧宋军人的保守思想,既然敌人没有跑,又毫无准备,自己已经占尽先机,稳妥一些,至少先保住一个不败的结果,哪怕敌人当真有什么后手,也不至于在夜里崩了盘,毕竟跑了一夜,多少也要让手下有个喘息之机。

    于是,在离着旧港大约半里左右的岸头,三千新附军依枪盾、弓弩的次序迅速集结成列,这种厚实的阵列是宋人三百多年来的战术思想指导下的产物,对付的假想敌就是北方骑兵的冲击,大部分时候,只要为首的将领不逃走,纵然不能取胜也输不到哪里去。

    不得不说,这支全数由荆湖老兵组成的新附军还是有实力的,一夜的行军之后,依然用很短的时间就完成了阵列的转换,黑暗中,只有各自百户们的粗野口令,指挥着

    他们的动作。

    “一队成列。”

    “中军成列。”

    “后军成列。”

    “好。”

    陈林显然也很满足手下们的表现,看着身前黑压压的军阵,举起右手,正准备下达前进的指令,突然眼前一闪,亮白色的光束直直地打过来,将附近照成了白昼,就如同一个太阳陡然间落到地面,根本睁不开眼,他那只扬起的右手也下意识地挡在了眼前,军阵中的所有人都是同样的反应。

    就在这时,一个巨大的声音打破了黎明前的寂静。

    “老子等候多时了,腿脚真慢啊,你们他娘的是爬着来的么?”

    在一瞬间,陈林的心沉到了谷底,中计了,这种挫败感甚至比不上对于新鲜事物的好奇,突如其来的光线是什么来路,为何如此强烈,循着声音的来源,在两三百步开外,光源的尽头,似乎站立着一排排的人影。

    就在他眯缝着眼,努力想要看清周围的形势时,四面八方传来的人声,打碎了心中的最后一丝侥幸。

    “弃械,自缚,违命者死!”

    “弃械,自缚,违命者死!”

    没有任何希望了,他们这支跑了一夜的新附军,不光被敌人查知了踪迹,而且设下了圈套,将他们团团包围,无数束强烈的白光,刺得他们眼睛都睁不开,连敌人在哪里,排成了什么阵型都无法得知,这仗要怎么打?眼见着,被强光照着,被无数声音叫喊着,好不容易集结起来的军阵就要崩塌。

    陈林一把抓住那个亲信,怒吼着骂道:“你不是说他们毫无准备么,哪里来的这许多人?”

    “属......属下也不知啊,他们分明只来了一条船。”

    听着亲信的话,陈林慢慢冷静下来,他是个老行伍,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敌人围而不攻,实是指望自家崩溃,或许当真如他所言,人手没有那么多?想到这里,他把心一横,抽出长刀在空中一挥。

    “兄弟们,宋人虚张声势,不要怕,同他们拼了!”

    在那些百户们的带领下,陷入混乱中的军阵开始行动起来,首先射出的是位于后阵的劲弩,不约而同地射向光源的方向。

    隔着三百步远的云帆蹲下身,一支铁箭在他身边落下,只撇了一眼,他便认出那是大宋的第一远程神器神臂弓所发,可惜了,这样的神器,没有用于抗敌,却甘为鞑子所用,他放下手中的大喇叭,抓起对讲机,一迭声地下达了命令。

    “全体听令,速射一轮。”

    说罢,提起自己的56班,也不打开撑脚,就这么握在怀里,右手自然地握在枪把上,食指用力扣下扳机,重达十四斤的机枪发出一阵抖动,怒吼着喷出密集的弹雨,朝着远处被光线照耀下的敌阵撒去。

    “哒哒哒哒”

    全指挥十挺班用机枪,三百多把半自动步枪在一瞬间响成了一片,无数道红光组成的火网,将三千

    人的军阵牢牢罩住,7.62全威力弹轻易地撕开第一层军阵的铁木盾牌,将身穿轻质皮甲的新附军士卒打成了不断扭动的筛子。

    “啊!”

    惨叫声压过了枪声,处于阵中心位置的陈林奇迹般地没有被射中,只是他的身体颤抖地如同落叶,亮如白昼般的光线让他想看不清都不成,而那种毫无来由的伤害,超过了他可怜的脑容量,宋人竟然在眨眼之间,就要了近千人的性命,厚实的军阵被层层剥开,外层的枪盾手几乎无一幸理,没有当场死去的,也在血泊中挣扎着,分明没有中箭,可为什么,身上会布满血洞!

    魔鬼,这是一群藏在黑夜里的恶魔,不是他们所能抵抗的,没等陈林从噩梦般的屠杀中回过神来,催命般的声音再度响起。

    “这是最后一次警告,弃械、自缚,否则格杀勿论!”

    “啪”得一声,手中的长刀颓然离手,宋人的枪声停下来了,照耀军阵的白色光线在军阵的四周晃动,仿佛就是为了让生存者看清,那些死伤者的惨状。

    “哇”

    陈林与幸存的军士一样,在看清的一瞬间便不由自主地呕吐起来,无他,实在是太惨了,死掉的人血肉模糊,许多还被打断了肢体,没死透的惨叫着在血泊中爬行,那种样子不是为了救治而是想来个痛快,只短短的一刻,周围就成了一个修罗场,不是魔鬼又会是什么。

    “最后警告,弃械、自缚!”

    魔鬼的催命声让他下定了最后的决心,再顽抗下去也不过是白白送命,送命也就罢了,如果要死得那般惨,还不如一刀抹了自己的脖子干净。

    “都......坐下,自缚,快些坐下。”

    不必他多说,那些吓傻了的军士早就扔掉了手中的武器,也顾不得地上有多污秽,一屁股坐下去,一个接一个地解下腰带,将同伴绑起来,然后再让身后的同伴将自己捆住,就这么一个捆一个,很快,就没有一个站着的人,除了几匹无主的战马。

    云帆嘘了一口气,如果对方当真顽抗,他也只好一网打尽,这种毫无还手之力的屠杀根本称不上战斗,手表上还不曾走过一个刻度,他的人就打空了十个百发机枪匣,和三百多个十发的步枪匣,换来的战果,是一片残缺不全的尸体以及浓浓的血腥味。

    哪怕身为老兵,他也有一种想吐的感觉,更别说,张德全等几个刚刚入伍的孩子。

    “受得住么,受不住就走远些。”

    张德全吐了一地,不过没有走远,而是抓着自己的56半,努力直起身。

    “指挥说吧,要咱们做什么?”

    “打扫战场,没死的送上一程,将俘虏解到一边,每个都轮流看守,直到咱们的人到来。”

    “是。”

    少年端起枪,与他的手下一块儿向前方逼去,云帆从背包里抓出一个弹匣安上去,抬头看了一眼上空,云层中露出一抹鱼肚白,天色就要亮了。

第七十八章 出征(六)

    “什么?全军覆没。”

    孟之绍乍闻噩耗,惊得目瞪口呆,如果回来报信的不是陈林本人,他一定会以为这是宋人的诡计。

    其实昨夜出兵他很早就得到了消息,不过却是乐见其成,因为他也想试探一下宋人的实力,就算当真败了也不打紧,只要人逃回来,凭借脚下的城池,与宋人谈一谈,或许拖上些时日,同时派出人报信,等待阿里海牙大军回援,只怕宋人依然顿兵城下,不得寸进也未可知。

    如意算盘打得好,却不如现实惨淡,谁也没想到,一昼夜的功夫,三千人马只逃回来了一个,还是宋人主动放回来的,为的是敦促他投降!

    没错,不再是反正,而是投降。

    “......万户,属下无能,丢了大半弟兄,要杀要剐都无二话,可咱们打不起啊,那些宋人已非是寻常角色,依俺看就算是元人在此,也讨不得半点好去。”

    陈林的面色惨白,说话的时候,浑身颤抖,一看就是吓得不轻。

    “此话怎讲。”此刻还无暇追究他的过错,孟之绍一门心思都想弄清楚,三千部众究竟是怎么丢掉的。

    陈林惨然一笑:“属下等昼伏夜出,以为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谁料想,他们早有察觉,在属下们自以为得计时便严阵以待。”

    他用绘声绘色的表情将战事经过述说了一遍,只是凭想像,孟之绍的脸色也渐渐发白,因为那已经超出了他的想像,如果一切像对方说得那样,就算自己全军而出,结果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第二日天色大亮,属下才看清他们所持之物,似铁非铁,黑色管身,管口喷火,射出来的是一种尖丸,中者立仆,虽铁盾不可挡,他们称为连发突火枪。”

    “竹火枪?”

    出身经武世家,孟之绍也是有些见识的,一听就想到了关键之处。

    “相去不远,不过依属下看,绝非竹管所制。”陈林想了想,补充道:“此物能及远,比之神臂弓犹有过之,且不用上发,抬手就能射,属下曾亲眼所见,他们看守活下来的数千弟兄,只用了一个都区区百人,一个弟兄想要趁机逃跑,跑出数百步开外,被守兵连发数枪当场射杀,至此再无人敢轻动。”

    “他们有多少人?”

    “这......”陈林咬着牙说道:“一个军的正兵,不下万人辅兵。”

    后来他当然知道了,夜里灭了他们的宋人其实只有一个指挥五百人,可第二日又来了一只船队,下来足足一个厢的宋军也是不争的事实,于是他便报出了这个数字,否则,对方一怒之下,说不定当场就会行了军法。

    听到这里,孟之绍才稍稍好一点,一个军两千五百人,灭了他的三千人,也不算太过份,谁让人有利害的火器呢。

    “他们将你放回,是想让本官献出城池么?”

    “嗯,宋人说了,只要献出城池,交出随军的民夫,一切便可不予追究。”

    陈林低着头不敢看他,说完之后良久,才听到了一阵笑声。

    “不予追究,好一个不予追究,若是本官此刻遣使出城,是否就要追究到底了?”

    出乎意料的是,陈林仍是低头答道:“宋人还说,若是万户想要通报给元人,悉听尊便,只是须得快些,若是晚了城池被围,那就怪不得。”

    孟之绍一愣,这算是什么意思?他

    募得想到了数月之前,那位宋人的黄先生到此说过的一番话。

    宋人好大的胃口,竟然意在二十万元人大军!

    他们究竟来了多少人?就算有那等利器,孟之绍也不敢想像,凭两千五百人便可做到,占城上去是安南,安南上去则是空无一人的广西路,若是这条后路被断,二十万大军光是军需粮草就是个绝大的麻烦,这也是为什么,阿里海牙并没有留下太多的军力的原因,早在进入安南之前,宋人的商船便将沿海各国的存粮搜括一空,他们不得不一路打一路走,一方面是征服诸国,另一方面,粮草的压力也是不容忽视的,只有打下城池,就粮于敌才能缓解。

    如今,眼见新苗下地,又一波丰收在望,宋人却渡海而来,原因便不言而喻了。

    “是否派人出城,万户早做定计啊。”

    孟之绍看着这个满身血污的下属,冷笑一声:“你想做信使?”

    陈林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属下知晓宋人的根底,当是最合适的人选。”

    怕是忙不迭地想要逃跑吧,孟之绍并没有揭穿他的那点小心思,飞快地书就了一封书信打蜡封好。

    “也罢,就着你走一趟,告诉大帅,孟某必竭尽全力,保占城不失,望他体恤属下一片苦心,早日来援。”

    陈林飞快地走掉了,连梳洗打扮换件衣衫的功夫都不曾浪费,仿佛脚下这座象林县城,是什么凶途险境一般,孟之绍沉吟片刻,叫过自己的亲信,将藏在后衙的黄震和孟之缙请来。

    对于陈林的话,他只信了一半。

    宋人大军压境的消息,那些在田里做活的民夫比官军收到的消息还要早些,立时便逃得没了影,不过也没有逃多远,要知道这可是异国他乡,谁晓得哪个山林里藏着敌人的残余?至少县城看着还算牢固,在二者分出胜负之前,总能提供一个庇护之所,除去安南等地,分到占城的荆湖民夫约为万人左右,依然是由孟之绍这个行军万户所辖,再加上城中原来的占城本地人,整个象林县一下子聚集了近六万之众,外来的元军加上民夫本来还有一万五千多,可昨天一役报销了三千,便只余了一万二千,正经的军士不过二千,为了抵御可能的攻城,孟之绍不得不将他们全数武装起来,谁知道那些占城人,会不会趁势起事?

    就在这样的紧张气氛中,到了第四天,就连所有人都以为宋人龟缩于海岸不敢进犯时,终于看到了他们曾经无比熟悉的颜色,大片大片的红色仿佛天边的火烧云,比火红的战旗还要先传入耳中的,则是一阵整齐嘹亮的歌声,歌词是那样的直白,甚至没有考虑押韵,却让人听着心惊不已。

    “先打三佛齐呀,又揍爪哇贼,横山寨下破敌胆,苏门答腊逆水寒,蒙寇何所惧,为我添功劳,前厢数万众,唯有第三军,我们是......英勇无畏的第三军!”

    “我们是英勇无畏的第三军!”

    这首成为日后前厢第三军战歌的著名歌曲,其实是军中第一任文化教官,来自于岳麓书院的前夫子邵成即兴所做,此刻,四个指挥总共两千人的军伍,排着整齐的行军纵列高歌直进,在一万多守军的注视中,来到象林县城,从一千步逼近五百步,直至三百步左右的神臂弓和投石机的范围边缘停下。

    看着那一排排整齐的队列,孟之绍不知不觉中双手扣进了土墙的墙缝里而不自知,他是知兵之人,内行人看门道,这支宋军,与他心目中的宋人已经判若两人,就连京师的禁军也绝不可能有这样的精气神,或许南

    渡之初,传说中的无敌雄师“岳家军”才堪堪可匹敌吧,无论他们拿的是何种武器,都绝不是自己所能挡住的,难怪他们会毫无顾忌地放了陈林回来报信,因为人家根本不怕。

    一旁的孟之缙与黄震都没有说话,他们其实也是第一次看到琼州新军的军容,与城头上的守军一样,全都眼都不眨地看着城外的军列,两千人算不上多大的数字,可整齐划一的军容依然给人以极具震撼的视觉冲击。

    歌声停下来之后,孟之绍已经做好了对方会来一次劝降或是直接进攻的准备,可是没想到,从军阵中出来两个人,其中一人将身后背负的圆筒架在地上,另一人则取出一枚水滴型的圆弹,两人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准备,测距、定表、微调,做完这一切之后,为首的军士回过头,向自家的将主示意,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马上将那枚圆弹倒着放入圆筒。

    “距离三百七,角度三,8号药包,目标城门,试射一发,放。”

    只听得“”得一声,被底_火击发的圆弹以四百的初速飞出炮膛,在空中划出一条黑色的弧线,直直地飞向城池。

    投石么?

    孟之绍还没怎么着,孟之缙拉着懵懂中的黄震一下子伏下了身体,躲到城墙后头,在他的眼中,那个小小的黑影越来越近,“咚”得一声,砸在城下的泥地里,只溅起了少许泥浆,连城墙的影子都没摸着。

    就这表现?还不如元人的回回炮呢,城头上的守军无不是哄然大笑,就连孟之绍也有些不以为然,哪怕扔过来的是个铁砣砣,最多砸死个把人,这么远的距离,谁知道能打中什么?值得你们两人躲到地下么,倒底是书生,见不过阵仗。

    没等他想明白,城下又有了动静,操作圆筒的军士观察了一下落点,在操作杆上略微做了一下调整。

    “距离三百七,角度三度七分,8号药包,目标城门,榴弹一发。”

    另一名军士马上从背囊中取出一枚带着尾翼的圆弹,依然倒着放入筒中,两人马上背转身,掩住了耳朵。

    又来了。

    孟之绍根本不信他们这样试射就会砸中自己,目不转睛地看着黑影再一次砸到城下,这一次似乎近了一点,落到那扇粗木结成的厚重城门附近。

    “轰”

    他只觉得脚下如同踩上了棉花,整个墙体都在动,一阵呛人的硝烟弥漫了整个城头,那种地动山摇般的感觉,让所有的守军再也笑不出声,第一次站上城头的民夫们更是吓得脸色煞白,不知道是谁发了一声响,扔了武器便跑,城墙上顿时乱成一团。

    做为守官的孟之绍还没有回过神来,他万万没有想到,那个看着不起眼的小圆筒,竟然打出了震天雷!

    “万......户。”亲信跌跌撞撞地跑上来,告诉了他一个更加意想不到的消息。

    “城门被炸开了。”

    “什么!”孟之绍这才明白,人家的第一发只是校射,确定准头罢了。

    城门洞开,守军逃散,只有自己的两千手下还能勉强站直,可也是面色惨白,这仗还能怎么打?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传入耳中。

    “再不降,下一炮就是要你命,你不走,为兄都要先行一步了,那玩艺儿可不长眼。”

    “告辞。”

    孟之缙拉着黄震,跟在民夫后头。

    跑了。

第七十九章 出征(完)

    随着第三军登陆占城,中南半岛战役正式打响,前厢的五个军从各个方向对占城、安南沿海各城展开攻击,主要的目地是消灭守军的有生力量,同时解救强征来的荆湖民夫,当然,人家未必心甘情愿,那就是另一回事了。m.www.uu234.net

    这样的行动,必然会涉及到一个现实的问题,那就是当地的旧有政权,比如安南,在正面抵抗被粉碎之后,残余的王室和旧官僚带着人躲入了密集的丛林,用古老的游击战术与元人周旋,他们在本地百姓的心目中有着一定的影响力,一旦得到宋人登陆的消息,或许就会跳出来摘桃子,这是刘禹绝不能允许的,不要说安南、占城等地本就是汉人故土,就算不是,自己打下的地盘哪有轻易就放手的道理。

    于是,与本地旧政权之间的矛盾便不可避免地爆发了,光是在安南旧都升龙府,就爆发不下十起叛乱,由于早就潜伏的机宜司探子加上全方位立体式的监视体系,这些叛乱在有意无意地纵容下钓出了绝大多数的不安定份子,这些阴谋被粉碎之后,光是抓获的叛乱份子和他们的家属就高达数万人,整个城市的人口几乎减半,其破坏力已经超过了元人占领的时期,对于琼州来说,好处也是不言而喻的,那就是一举摧毁了旧政权的统治基础,将那些潜在的威胁扼杀在萌芽状态,更是对余下的人起到了明显的震摄作用,宋人居然比元人还要狠。

    这些抓获的叛乱份子就成了最廉价的劳动力来源,安南地区所产的优质无烟煤,放到后世都是有口皆杯的,这些劳动力被押解到了矿产地,在本地人投机份子的监视下,源源不断地为琼州建设添砖加瓦,既避免了浪费富贵的军力,又能最大限度地分化当地人的民心,所谓内奸比自己人还要忠心,就是这个道理。

    这样的局面自然是某些人不愿意看到的,为了进行所谓的申辩,他们不断地派遣使者来到琼州,试图用嘴皮子拿回旧有的一切,对此刘禹自然是嗤之以鼻,当真以为咱们是来无偿提供援助的么?

    见不到抚帅的面,这些麻烦事便全都落到了新近回到琼州的抚司首席幕僚杨行潜的身上,这位有着南洋王称号的文士,用他那标志性的笑容接待了每一个不速之客,有理有利有节,别的没门。

    “杨先生,贵我两国本就是一衣带水的友好邻邦,自大宋开国以来,我朝便没有停过朝贡的步伐,恭恭敬敬从无逾矩,如今贵兵驱逐了蒙寇,正该还政于我王,但不知,这个时日究竟为何,若是要什么补偿,也大可以提出来,商议商议嘛。”

    琼山县行政中心一间不大的屋子里,杨行潜看着这位蓬头垢面,自称是安南北境镇守使的男子,晒然一笑。

    “你便是陈国峻?”

    陈国峻一愣,在进来之前,对方的人明明验看了身份文书还有国主亲自写下的国书,这么问是什么意思?不过人在屋檐下,这个简单的道理他还是懂的,此时的安南没有任何拿乔的资本,他只能点头称是。

    “本官记得,当日我军讨伐三佛齐人,也曾将檄文送到你处,被你们断然拒绝了,就连占城,一个撮尔小邦都出兵帮忙,可你们呢,百般推托,视大宋的召唤如无物,如今倒是想起朝贡什么的,不觉得有些晚了么?”

    这是要翻旧帐?陈国峻倒也不慌,赶紧答道。

    “上官容禀,那时鄙国身受元人大军压境威胁,确实自保尚有不足,哪有

    多余兵力跟随贵军出到海外,非是怠慢。”

    “受元人威胁。”杨行潜冷哼了一声:“半岛诸国,有哪个不是受元人威胁,可他们不也应召而来,不拘多少兵马,我取的就是这个态度,你们让本官很失望啊。”

    “上官说得是,有什么责罚之处,便请明示吧。”

    陈国峻听出来了,这是要提要求,于是将姿态摆得更低,一付任人宰割的模样。

    杨行潜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安南乃是我国故土,尔等窃居数百年,僭盗伪称这倒也罢了,这些年来,屡犯疆土,劫掠百姓,毫无恭谨之心,如今我大军再临,驱逐鞑虏,自然是要恢复旧制的,占城、安南皆是伪称,吾主已下令废除不用,于故土重置日南等郡,倘有愿意归顺之民,不拘是何出身,皆纳入麾下,一体同仁,不愿意者。”

    他有意停顿了片刻,看着对方的身体发出难以抑制的颤抖。

    “即行离去,尚有活命之望,若执意留下,又骤行不轨,就休怪我大军无情,你回去不妨告诉他们,一个月的期限,依然顽固不化者,视为匪类,无论他躲入山林还是险地,都将成为我军征伐之对象,与蒙寇俱为一体。”

    陈国峻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琼山县衙的,只知道脑子里嗡嗡作响,全是那位杨上官的话,一字一句如遭雷击,让人喘不过气来。

    茫然地站地街头,看着他完全无法想像的世界,无论是钢铁水泥筑成的高楼,还是头顶上不停响起的声响,那些趾高气扬的人流,都给人以极具冲击的视觉感受,这不是他理解的大宋,而是一个吃人的国度,他们会将你连皮带骨嚼下去,连渣都不剩,三佛齐、爪哇都是如此消失的,如今又轮到了安南、占城了,元人能挡得住他们的脚步么?

    他突然间加快了脚步,匆匆走向码头的方向,无论如何,先离开这个鬼地方再说。

    宜伦县港口,刘禹在此迎接从南洋远道回归的另一支远征军战士,虎贲左厢以及他们的统帅姜才。

    “老姜。”

    “抚帅。”

    经过了长途跋涉,姜才的精神看着还不错,冲他一抱拳答道。

    “辛苦了。”

    说起来,他们是在南洋征战最久的一支兵马,经过了几次大战后,又留下来剿灭残敌,许多人都是离家一年有余,看着码头上翘首期盼的战士家属,姜才也不自觉地在人群中寻找了一会儿。

    “二娘入院了,你的孩子出世不足十日,她体虚便没有来,我载你去医院。”刘禹自然知道他想什么。

    姜才先是一惊,接着便是一喜,不过表面上还要装一下矜持。

    “不急,左右总是见得到的,这次回师,是不是要打元人了?”

    “已经在打了,计划是这样的。”

    刘禹将战事布署同他说了一遍,姜才越听越是兴奋,甫一下船便好事连连,一时间都有些把持不住了,习惯性地搓手不止,他有些好笑地摸出一只烟递过去,两人就在那辆跑车边上吞云吐雾,顺便商量军情。

    “老金带着人渡海,统一指挥前厢和中军,你的人刚回来,先休整一番,补充兵员更

    换装备,阿里海牙那个老小子,没那么快的动作。”

    “好。”

    姜才毫不犹豫地应下,他早就听说了新装备的事,这一次回来主要也是为了这个,如今大营的两个主帅金明去了前线,段重勋带着水军进行保障,这摊子事情,便落到了自己的头上,然而这一切都比不上即将到的大战,为了这一天他足足等了三年,推掉了成为大宋禁军统领的机会,如今看来,一切都是值得的。

    将喜不自胜的姜才送到医院,刘禹没有打扰他夫妻的重逢,对于左厢一万多军士来说,这样的情景在琼州各地随处可见,这是属于他们的日子。

    处理完公事回到家,他意外地看到了家中还有客人,而且是极少登门的稀客。

    “抚帅。”

    刘禹先是制止了娘的起身,接着回过头,冲对方笑了笑:“我与张督帅一见如故,你又是娘长姊,不必如此拘礼。”

    五娘叶浅浅地一笑,端坐到沙发上。

    “今日有些胎动,我便请五娘来说说话,她刚诞下二郎不久,总比我有经验。”娘的解释,反而更让他相信,对方绝不是因此而来。

    “有五娘陪你,我就当真放心了。”刘禹自然不会揭破,像是无意中说道:“如今战事正紧,为夫可能终日不着家,五娘若是有暇不妨常来,某在此先行谢过了。”

    见他当真要行礼,叶赶紧摆摆手。

    “十三姐儿是自家妹子,怎好如此客气,贤伉俪这是要赶我走么?”

    刘禹与娘相视一笑:“那就说定了。”

    有了这么个开端,叶也慢慢熟络起来,虽然与这位抚帅妹婿接触得不多,不过对方亲民下士的风范在琼州是有口皆杯的,何况还有一层亲戚关系在。

    说笑了一会儿,他才在对方期盼的眼神中,揭晓了答案。

    “今日来报,第三军已经顺利拿下占城,并无伤亡,德全所在的那个指挥歼敌千余,他本人也斩获了军功,料想不久就会报到府上,五娘可放心了?”

    叶拉着娘的手喜极而泣,立不立功倒在其次,人没有事才是正经,她已经与丈夫失去了联系近一年,这个好不容易长成的长子再要有个什么好歹,可就真活不下去了。

    略陪了一会客,他便告辞上了楼,将空间留与了姐妹俩,书房里,听潮将一杯沏好的咖啡端过来,看着夫君平静的面容,蹲下身,握住他的手,轻声说道。

    “出了什么事?”

    “淮东战事不利,张世杰所部被击溃,下落不明,方才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五娘,看到她的样子,这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听潮将脸挨在他的大腿上,悠悠地说道:“夫妻一心,她或许有了感应才会主动上门,有了孩子的好消息,多少也能安心,旁的事,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吧,她生下孩子才两个月。”

    “夫君,你千万不要出事,否则我们也是活不下去的。”

    这话,只能放在心里,说给自己听。

第八十到八十二章 调研

    目前来说,琼州的政治制度依然极不成熟,与其说是一个政府,不如说是一个公司,而来到岛上的百姓就是公司的员工,无论年龄大小,性别身份都需要强制劳动,就连曾经的宫中内侍也不例外,简单一句话来概括就是“劳动者得食”。顶 点 X 23 U S

    这并不是口号,而是实实在在写在州衙的匾额里,不愿意做工的,就会失去一切,住房、前途等等,目前的琼州有两种人是看不到的,一是乞丐,二是倡妓,哪怕年纪大的老人,也会被组织起来,进行力所能及的劳动,或是打扫街面,或是维护秩序,而进入学堂的学子,每天都会有劳动和体育课,从小就培养他们吃苦耐劳的精神,整个社会结构有点像是后世建国之初,真正的按劳分配,多劳多得,不劳不得,充份发挥每一个人的积极性,却又不是那种平均主义的大锅饭,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在短短的三年时间里,扭转了失败的社会风气,重新振奋了人们的信心,一步一步地带着他们走向胜利。

    和平安逸的生活环境稳定了民心,一次又一次对外战争的胜利稳定了军心,他才能一步步将数百万人团结到自己的周围,让他们逐渐忘记了过往,有元人这座大山压着,哪怕心有不甘的旧社会既得利益者也无法轻易做出离开的选择,只要留下来,最终就会融入到新的社会秩序中,无论是选择留下的前广西路转运使邓得遇,还是离开之后又回来的前知雷州虞应龙都是如此。

    再次见到邓得遇,虞应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对方一身灰仆仆的短装,脖子上搭着一条白毛巾,毛巾上东一块西一块的污渍,与那些码头上的装卸苦力何其相似。

    “达公,你这是?”

    “刚从州衙回来。”邓得遇嘿嘿一笑:“柏心,别来无恙。”

    只一眼,虞应龙就看出了很多不一样的地方,尤其是精气神,与数月前简直判若两人,难道当真去帅府做了个小吏?

    对于他眼中的疑惑,邓得遇心知肚明,也不说破,自顾自地倒了一杯水,然后将整个水壶推过去。

    “既是故人,老夫就不同你客套了,这是电热壶,加水自开,就是味道不如柴火煮出来的,不过胜在方便而已,劳动服务社里要一千个分子一个呢,这一片就老夫一人有,哈哈。”

    虞应龙无语地拿起那个胖胖的水壶看了看,里面是一层亮白色的精钢,盛着半壶水还带着余温。

    “你适才不是问我去做什么吗?”

    “正要请教。”虞应龙放下水壶,正色说道。

    邓得遇摆摆手,大大咧咧地说道:“没那么正经,就是去做调研,写了一份报告,交到州衙,供他们施政时做为参考之用。”

    啊,虞应龙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答案,从字面上来猜想,有点像是御史的弹章,难道是纠风纪查奸邪的监察御史?这倒是符合对方的性子,没想到邓得遇还是摆摆手。

    “非也非也,不入流,不入流,衙府也不给开销的,直说了吧,老夫如今供职于新设的政策研究室,每日里东跑西跑,到处找人聊天,打探百姓们的真实心意,然后写成文章,好在哪里,不足之处有

    什么,全靠调查所得,所以才称为调研,一切靠数据说话。”

    这还不是御史所为?虞应龙好奇地问道:“既然衙府不给开销,达公这分子又是从何而来?”

    邓得遇得意地一笑,从身后拿起一张大开的硬纸,指着上面的一块儿说道:“就是这镜报所出,他们只要登在报面上,就会给予老夫一定的报酬,反响强烈的话,还有奖励,过些时日等攒够了分子,老夫还想抱一台画影儿回来,那里头有真人故事可看,这些日子衙门里就在放《大宋提刑官》,说得是宋慈宋惠父的故事,虽说形制颇有不适,倒也有趣,你得暇时不妨也去转转,保管大有收获。”

    虞应龙无语了,接过那张硬纸一看,上面果然登载着一篇文章,名为《军功制度的优点与不足》,不禁吓了一跳,这等公然批评施政之策,不是与当权者过不去么,没有贬斥就不错了,还有分子拿?倒是这传说中的新闻纸,比朝廷的邸报强了何只百倍,瞧瞧上面配的彩画儿,活灵活现,一看就让人有捧读的**。

    “施政得失,任人评说,这位刘抚帅倒也有几分磊落。”

    邓得遇看了他一眼:“柏心自德府来,朝堂如今可还安好?”

    “安则安矣,好则未必。”说到这个,虞应龙就来气:“如今官家年幼,圣人垂帘,都堂与国舅全节度你来我往好不热闹,你这里是纠察得失,他们是党同伐异,混不知元人已经打到了福建,福州危如累卵,失守只在须臾之间,如某这等偏外之人,哪里还有旁的去处,不瞒达公,去到德府的人,无人不是失望之极,除了拉不下脸的,大都回了琼州,这边一天一个样,不过数月之别,竟又有几分陌生之感,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邓得遇无声地叹了口气,结果早在他们渡海之前就预料到了,之所以没有去凑那个热闹,就是明白一点,哪怕到了生死关头,该争权夺利的,还要争,也只有这样的比较,才会明白琼州为什么会发展到这样的地步,将数百万人的心集中起来,劲往一处使,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数月之间,那位刘抚帅便平定了三佛齐、婆等海外数国,昨日新传来的消息,大军已经登上安南、占城之土,占城守将全军来降,元人的后路断绝,看看今天的新闻纸,《对蒙寇的最后一战》,这便是你下船时所看到的景象,千帆骤发竞南渡,只手擎天犹未足。”

    邓得遇看着他说道:“柏心哪,刘子青与老夫说过,你是忠肃公之孙,万万不可辱没了他的英名。”

    虞应龙手上一抖,没料到,区区数月之别,对方竟然已经全然投向了那位刘抚帅的一边,要知道,德府的朝廷对于他的评价,一个“跋扈”已经算是中肯了,很多人直与当年叛宋投金的姚曦相提并论,不臣之心已是昭然若揭,这样一位逆臣居然用祖上的功德来劝诫自己,岂不是讽刺?

    可是只要表面上的那层纸没有撕破,双方都是装作不知,他也是唯唯揭过,将自己的来意道出。

    “达公可知,州衙推出的那个海外开拓团,是个什么章程?”

    听到这里,邓得遇哪里不明白,原

    本就是为了像他们这类人准备的一条出路,不光那些乡绅大户动心,就是旧有的官绅世家也是一样,看着对方期盼的眼神,他不得不佩服当初想出这个主意的策划之人,用极小的代价就转移了矛盾,还落得一个不错的名声,当真是好算计。

    “柏心有意否?”

    “族中人托某打听打听。”身于书香世家,虞应龙还是有几分遮遮掩掩,邓得遇也不揭破,坦然答道。

    “说实话,老夫若不是身子太弱,禁不得海上颠簸,也有几分意动,如今州中主力集中于安南等地,海外那些隔得近的,便只能靠百姓自己的力量,这便是你口中所说的开拓团。”

    “柏心若是真有这个打算,不妨去一趟临高市舶司,与叶二郎谈谈,该怎么做,都有相应的章程,你来问某,不过就是担心事成之后,官府不认那些好处吧?”

    虞应龙的心事被说破,面色不由得有些发,邓得遇淡淡地一笑。

    “莫要担心,事情是明摆着的,官府顾不过来的地方,你们大可以先行,利益对半这就是一种保障,双方都有利,难道还怕你们会坐大?”

    虞应龙小心地问道:“这个对半之数,有没有商量,你也知道,行船出海有多少凶险,官府不出人不出钱,一下子拿走一半,是不是多了些?”

    “你呀。”邓得遇摇摇头:“若是官府不出面组织,任由你们去做,出了事不管不顾,一分一毫也不取,你待如何?”

    “那......自然是不成的。”

    开玩笑,没有人在后面挺着,放着好日子不过,谁吃饱了撑的去蛮荒海岛上打野人?没有琼州提供的物资,他们又拿什么去打?

    “那不就是了,有了官府的名义,你们做起事来才会没有后顾之忧,这名义难道不值一半?你自己就是官府出身,放在以前,有人组织队伍去海外,想要打着官府的名义,分你一半的利,你会答应么?”

    虞应龙默然,那是不可能答应的,成了没有功劳,败了要担责任,挑起事端全在自己的身上,哪个官员敢这么做?

    “与其同州里掰扯不如算一算,这里头有多大的利,谢堂谢升道何等身份,圣人亲族,挂着伯爵的贵戚,带着全族开垦荒岛,产出除去自己用,还有余力卖与州里,都上了新闻纸,瞧瞧这次出兵,他一次就卖了千万石粮食,州里可没有收取分毫,五年不纳税,算算看,他该赚了多少?”

    虞应龙被他说得心动了,谢氏一族在琼州是被当作一个典型在竖,他们的海岛就在中南半岛的下端,离琼州很近,靠着岛上丰富的产出,过得一点也不比当初差,甚至于州中还为他们单独开设了电力,电可是个好东西,不光能热水看画影儿。

    这一回的开拓方向与中南半岛恰恰相反,是东边的勃泥,也就是后世的菲国,大大小小几千个岛,还有成片的大岛,都是众人竞相选取的目标,在谢氏这个典型的刺激下,市舶司大楼被挤得水泄不通,叶应有这个实际上的主事者更是忙得不可开交,他们将以另一种方式,为刘禹的征服大业添砖加瓦,成为非常重要的补充力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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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在1275介绍:
21世纪宅男刘禹在无意间发现了一个可以通往13世纪的双向传送门,本来只想倒卖东西赚点钱的他,却被人出卖而惨遭追杀,被逼武装自己以求报仇的主角,投入历史的大潮中。建康,临安,扬州,静江,崖山,民族的末路来临,他是否能力挽狂澜面对21世纪国安特工和…混在1275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混在1275,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混在1275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