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开拓(下)
胡幼黄的话让下面的人顿时开始交头接耳,他嘴里所说的那什么股证,只要到过临安府的人都一清二楚,凭着一张小小的纸片,最终聚敛了近两亿缗之巨,要知道,人家连铜钱都不收,只要金银,几乎将两浙之地特别是浙西的硬物搜括一空,要劳动整个海司船队来押送,这等盛况,谁没有听到过一言半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不过听到归听到,真正拥有股证的人,倒并不是太多,因为条件太苛刻了,一股就要一千缗,多少中等人家,卖房子卖地都未必有这么值钱,更何况要的还只是硬物,不过在座的总有那么几个跟风的,当下就有人迟疑地掏出来,朝着台子上一扬。
“治中说的,可是这种纸券?”
一个站在前排的商人从怀里摸出一个不大的包裹,有识货者一眼就认出,那是出自嘉兴府的上好织绵布,而层层绵缎之下,里面包着的只有一两张看似会子般的纸张,不过上面全都是彩印,显得卓而不凡。
胡幼黄仔细看了看,微微颌首示意:“就是它,按照之前的约定,每年分利可达两成以上,本官要告诉你们的是,这张纸可以在州中立时兑现,换成任何你想要的物资,但是,只能用于一个途径,那就是此次远征。”
黄镛听到这里,一下子就明白了刘禹的用意,这些纸可以转让,可以买卖,某种程度就是大号的会子,只不过有为数高达两亿缗的真金白银作为保障,信用方面便毫无问题,可在琼州,不要说股证了,就连真金白银本身都买不到东西,区区一张纸又有什么用?
刘禹没打算送钱送路子给他们,只是让他们有了一个采购的特权,凡是参与其中的人,都可以买到平日时只能看看的东西,而且数量仅限于你的财力,这些东西好不好?那还用说吗,只看那些蕃人,一听之下眼珠子都在放光,就知道这是多么大的一个诱惑了。
“但不知官府,想让我等做什么?”
“很简单,粮食。”胡幼黄轻轻地吐出两个字:“每购买一定金额的物资,就必须去别处加购同等数量的粮食,没有船,官府可以租与你们,租金减半,没有人手,可以在州中自行招募,也可以向官府申请,安排一些囚徒做为你们的劳力和护卫。”
这么一说,下面这些精明的商人顿时就懂了,官府的远征必然伴随着巨量的后勤消耗,而他们没打算自己来干,那样的话费力不说,效果还未必会好,让商人来做,给予一定的利润,他们的积极性会更高。
“这个别处所指的是”
“本州以外的所有地方,如果你有本事,去把元人的军粮买来,也做得数。”
胡幼黄的话让大伙哈哈一笑,可话的本身并不是玩笑,同大宋有着贸易来往的国家当中,盛产粮食,又在这条航线上的,只有安南、占城、真腊等区区几个,无论是哪一个,都会马上成为元人的目标,将他们的存粮买光,也是一种制敌的手段。
“但不知粮食送到后,如何结算?”有意其中的商人已经开始计算这部分利润了。
“若是自备船,按常价加三成,若是租自官府的船,加两成,所有的金额都可按工分来结算。”胡幼黄的话,一下子就让大厅炸了,这种好处,分明就是巨利啊。
抛开粮食本身的利润不说,工分是什么?官府明确解释了,劳动所得,他们大部分连籍都没入,自然是毫无所得,而这么一来,就等于弄到了一个扎根琼州的机会,其自由度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治中是说,我等也可出入医院、商社?”开口发问之人,连话都说得抖抖索索。
“不错,尔等既然是为大军效劳,自然也当享受劳动之利,这种特例,以后还会不会有,本官无法笃定,但今天,就是一个机会。”
商社可以买到别处买不到的事物,医院可以享受别处无法享受的治疗,一个简单的支付手段,立刻将大伙的积极性调动起来,纷纷要求报名登记,看着下面突然间变得嘈杂不已的大厅,刘禹的脸上并没有太多得意的表情。
这只是一个开始,南洋不过是个小海盆,在里面再怎么转悠,也弄不出多大的响,随着战事的进行,这些人不可避免地就会深入其中,与其让他们在琼州不安份,还不如去海外开开眼界,作为一个有秩序**制的社会,不能人家不同意,就一刀给宰了,任何人都会有他的用处,只是看找不找得到而已。
在这个过程中,总会有目光敏锐的人看到其中的利益,在官府的支持下,去建立一些永久性的居住点,奴役也好,强迫也好,将当地纳入统治之中,迅速地消化掉战争的红利,要比他强制移民来得更方便有效。
“此事,既然在市舶司进行,左右你也无事,不如帮着某管起来如何?”
刘禹来的目地,除了当背景板,还有说动黄镛的意图在里头,他的人手太缺乏了,能独当一面的更是少,无论黄镛认不认同他的理念,这种对他有利的事情,也绝不可能推脱,毕竟表面上大家还是同僚。
“你说他们?”黄镛显然没有料到,认真思索了一下,还是摇摇头:“非是黄某不愿,这件事,有一个人来做,比某合适些。”
“喔?”
“你的那位妻兄,叶府二公子,叶义之。”
听他一提,刘禹的眼睛亮了,黄镛说得没错,叶应有才是主持此事的最佳人选,他用不着亲自出海,只要坐镇市舶司,把州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人都组织起来,以这些人的财力,不可能不愿意,因为叶应有既能代表叶府,同时又是琼州女主人的亲兄,他出面才能最大限度地打消那些人的顾虑。
这层关系,曾经让刘禹疑虑重重不知道该怎么用他,让黄镛这么一提,还真是非他不可,至于叶应有自己的意愿?多半巴不得吧。
回去同璟娘一说,他的小妻子却没有他想得那么开。
“二哥儿主持此事,会不会有负夫君的所托?”
“你是担心,叶府因此权重,被人议论吧。”刘禹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前些日子的那件事,不是针对的叶府,而是在后面看热闹的那些人,这个道理,义之肯定明白,你是我最亲厚的人,叶府是你的母家,应当成为你的助力,等到大哥儿到了,还会委以更大的重任,这又算得什么?”
对于他的话,璟娘有些似懂非懂,不过夫君说得肯定是对的,一想到不用同母家闹得不可收拾,她的心更是安稳了不少。
第二天,叶应有便欣然上任了,他的正式职事挂在了市舶司的名下,表面上同州府没有关系,正是这样,才能进行更大程度的周旋,由于手握最终的决定权,一下子就成了为琼州各富商、乡绅们的座上客,而更多的有心者,都把这个事情,当成了抚司留给他们的一个契机,或许就会是今后的转机。
刘禹要的就是他们产生这种心思,开拓的事情总要有人去做,让这些人见到利,就会从内心认同琼州的变化,因为同样的利,大宋是给不了的,将资本释放出来,引导到殖民和拓土上面去,就是这个时代最大的利。
做为一个穿越者,他也想看一看,这股利究竟能趋使他们走多远?
仇子真走进采石场的时候,心情很复杂,这里的每一个人他几乎都认识,不久之前,大家还份属同僚,如今,他被委以了从临安县到昌化军的民事,权力上与陈允平相当,而这些人却与囚徒无异,虽然他们称得上咎由自取,可是亲眼所见,一个个斯文扫地,辛苦劳作的样子,又怎么会不心生感触。
“叔齐,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
灰头土脸的囚徒可能一眼还看不出样子,他穿着如此光鲜,一下子就成了众人的焦点,讽刺、讨好、揶挪之语,不绝于耳,他的脸上始终挂着一个笑容,也不同众人计较。
“老帅。”
邓得遇一早就看到他了,眼见着一步步朝自己这里走过来,放下肩头的担子,站在原地等着他。
“阶下之囚,这个帅字休要再提起,你找老夫,所为何事?”
“邓公,朝廷的诏书到了。”
仇子真也不勉强,从袖笼中拿出一封诏书,递了过去。
邓得遇乍一听闻,都顾不得手上还有灰,急急地接过来展开一看,脸色慢慢地变了。
他能想到朝廷或许会偏帮,毕竟刘禹有一场大胜垫底,可是没曾想,会偏帮到这个程度,以刘家之富,罚俸之举,根本就是聊胜于无,而所谓的斥责,几乎句句都是在骂这些人,大意就是一句: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玩窝里斗,不管发生了什么,都给我消停点,一切以大局为重。
什么大局?抗元。
在这个前提下,刘禹只要不扯旗造反,他做什么朝廷都会捏鼻子认下,这个结果不是没有人预见过,可是当一纸诏书,将一切明明白白地放在众人眼前,那种灰心的感觉便由然而生,邓得遇只觉得大脑一阵眩晕,差点就要栽倒。
“邓公,保重。”
邓得遇扶着仇子真的手臂站起身,将诏书递给了围过来的一众官员,眼睛却瞄向后者:“他打算如何处置我等。”
“只有四个字‘悉听尊便’。”
“我等可以离开了?”
“当真?”
仇子真的话,在人群中激起了强烈的反应,呆了差不多三个月,谁不想早一日离开?
“那是自然,某前来就是告知诸位,若是想留下的,一应须听从安排,不想留下的,去往哪里都成。”看着他们期待的目光,仇子真又补充了一句:“我们与三佛齐开战了,正当用人之计,想做事亦可,想从商亦可,都是大好的机会,诸位不妨三思而行。”
让他们挖石头,效率低不说,还得花粮食养着,一刀杀了又没有这个必要,想来想去,刘禹还是觉得废物利用的好,这些人多少都有管理的经验,让他们领着那些商人出海,也有了一个官面上的身份,能折腾出来最好,不能折腾的,也就无所谓了,开拓的先驱者,本来就是一条血淋淋的路。
不管怎么说,不用再起早贪黑地挖石头,这些人还是很高兴的,性子急的,立时就去收拾东西,他们的家眷就在这里,平时难得见上一回,眼下自然是归心似箭了。
“你呢,回军中吗?”邓得遇没有急着走,而是来到一个大汉的面前。
马暨毫无所觉地依然在那里凿着石头,厚达几尽的石块,被他这么一下一下分离开来,然后用绳子捆上,用力拖到车子上,很快装满石头的车子被人拉走了,他拿着铁凿子,茫然地看着空荡荡的采石场,不知道该如何去回对方的那句话。
第一百二十七章 安危
拉下手闸,沉重的车头在惯性作用下滑行了四、五米远,才缓缓地停下,当刘禹睁开眼时,那个乳白色的光圈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就像从来不曾出现过一样。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海昌工业园区的专用仓库里,不久前堆满了大半个库房的木材,看上去少了许多,他知道,这是陈述为了避免麻烦,将它们转移去了别的地方,最终这些木头都会挪走,而这一趟回来,他也没有再弄回木头。
异时空的琼州,自主产业还近乎于零,除了矿产资源,根本找不到大宗可持续交易的物品,无论是珍稀物种还是文物古玩,出现一两件那是奇迹,来一车就成犯罪了,暂时他还不想陷到那样的境地里去。
或许,水产品是一个不错的路子?什么鲸鱼、鲨鱼、蓝鳍金枪鱼,那些后世快要濒临绝种的鱼类,在这个时空俯拾皆是,就连象牙、犀角都在某些国家的地摊上摆着卖,比如他这一次的征服目标三佛齐。
循着这种思路,刘禹一边打开门,一边招呼着工人进去上货,同时准备签署一份货单,只是看到他时,那个被陈述派来的文员,第一时间掏出了手机。
“陈总,刘总找到了。”
刘禹不禁愕然,没等他发问,这个长相清秀的小女生马上告诉他:“刘总,陈总请你马上去办公楼下,车子已经准备好了。”
刘禹被她催促的表情弄得有些疑惑,陈述找自己找得这么急,难道是那根木头卖掉了?等他来到办公楼前,陈述“蹬蹬”地从门口跑出来,一把拽住他,推进了车子里,自己跑去坐到了驾驶位上。
没等他把安全带系好,车子就猛地冲了出去,刘禹诧异地转头一看,傻女人的眼睛红红地,竟然像是刚哭过!
“别吓我”他的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小石头出事了,我为了等你,每天都订了一张机票,现在离着起飞只有半小时,来不及准备了,你上了飞机,我会打电话通知那边。”
一霎那间,刘禹只觉得手脚冰凉,一股寒意从背上升起,“噌噌”地直往上窜,苏微出事了?就这么短短的几天,清明的前一天两人还通过电话,她能出什么事?刘禹突然之间不敢再想下去。
“她在解放军总医院住院部的三楼,具体哪个房间你得自己问,阿姨应该也在那里,禹子,你要有个心理准备。”陈述眼都不眨地直视前方,把车子开得极快:“阿姨打电话给我的时候,骂了你足足半个小时,说你没有良心,我后来打听了一下,他们是在扫墓的时候出的事,事情闹得很大,网络上说什么的都有,我也不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她现在是不是”刘禹心怀忐忑,就连话都不敢说得太真白。
“我不知道,阿姨说得很急,边说还边哭,我找人去那家医院打听,结果病房被封锁了,没有人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在一个路口处,陈述缓缓减速,将车子停在红灯前,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一个微信群:“这是网友上传的照片,还有一些在场的人的口述,你看看。”
刘禹接过手机,映入眼中的是一张爆炸的场面,看样子像是一个山坡,升腾的火光和黑烟十分明显,紧接着是来自不同角度的图片,拿着枪匆匆而过的军人、巨大的直升机、穿着白衣的工作人员、隐隐约约能看到被抬在担架上的伤员,甚至还有工作人员阻止他们拍照的动作。
这些画面,无一例外都发生在燕山公墓,而那里正是苏微要去的地方,刘禹怎么也没想到,他们会在那里出了事,看着眼前这些无比真实的画面,他根本无法想像,一个怀着身孕的弱女子,会变成什么样子,拿着手机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禹子,我不管你做了什么,小石头是无辜的,她现在就剩一个人,除了你没有谁能保护她了。”
红灯很快过去了,陈述踩下油门,压着线冲过了路口,刘禹默默无语地将手机放到仪表盘上,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对方倒底是冲着他,还是妻子来的?现在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妻子的安危。
车子驶进美兰国际机场的大门,陈述把车子停在候机大厅外,一边解开安全带,一边告诉他:“按照你的决定,中标的那家公司会带着测试系统来这边,我会安排好,并尽快让他们开始测试,木头的事情有了眉目,我找了几家银行,他们说可以用专家组的鉴定书做为依据,为我们公司出具一笔中短期信用贷款,金额大概会在”
“你决定。”
不料,她还没有说完,刘禹就推开车门冲了出去,等她转过头,人影已经消失在了候机大厅的门口,陈述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离着飞机起飞还有不到五分钟,她摇摇头,重新系好安全带,发动车子,调头开向过来时的那条公路。
这几天,钟茗忙得焦头烂额,事情虽然发生在郊外,可那天是清明节,到场扫墓的人为数不少,这还要多亏时间早,他们又预先关闭了几条公路,才没有造成更大的恐慌,饶是如此,那些被发到网上的照片,还有不知道真假的各种猜测,都给她的工作造成了极大的麻烦。
尽管调用了各种资源,进行处理和善后,可在网络时代,很难做到完全消除影响,特别是这种影响被上级有关领导看到之后,那些无形的压力就随之而来,还好她不是局里的最高领导,张局和三局的局长顶下了最大的那颗雷,听说被上级领导骂得狗血喷头,就连“你们部门还是不是军委领导下有战斗力的集体,倒底有没有存在的必要?”这类的狠话都出来了。
没有人敢反驳一句,事实就是事实,这些上级领导所承受的压力,要远远超过他们这些具体负责的部门,首都这种地区,出任何事情都会被放大无数倍,更何况是动了枪的高危事件。
六名敌特份子,五名被当场击毙,一名被活捉,连夜开展的审讯,却得出了一个让人吃惊的结果,敌人的这次行动,竟然只是一次试探和掩护,他们的用意,是远在市区三、四环之间的一个小区,公安_部门反馈回来的消息表明,敌人的凶残已经到了没有任何底线的地步,他们连一个上小学的孩子都不放过。
刑侦从来就不是她们的长项,而从安全部门转来的敌情通报,则将整件事,同过年时发生在美国的那个行动扯上了关系,钟茗现在急于弄清楚的是,对方的这次行动,倒底离她的目标有多远?
“转移舆论风向,让墓区的人出一个声明,请相关部门的同志予以配合,告诉他们这是政治任务。”
放下电话,钟茗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她推开车门,走向医院的住院部大楼,这所医院里,住着她的师傅、最得力手下、目标人物的妻子、还有一个安全部门的同志,似乎所有的麻烦都堆到了一起。
就在快要踏上台阶的那一刻,一个男人的身影风一样地从她身边跑过去,那个有着明显特征的背影,让她的脚步一下子停在了原地,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个引起所有麻烦的源头,也不出所料地到了。
于是,她打消了先去看望一下两位老人的心思,转头走向另外一个方向,那个方向通往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面躺着昏迷不醒的李师傅,手术做了八个多小时,修补的脏器多达十余处,现在好几天过去了,人依然昏迷着,都不知道有没有醒来的那一天。
刘禹心急如焚,根本顾不得去等电梯,直接从楼梯跑了上去,他知道妻子的病房在三楼,可是并不知道具体的房间号码,当值班的护士陡然间看到一个满脸胡茬、长发及肩的男子时,本能地就产生了警惕。
“你是病人的什么人?”
“我是她丈夫,请告诉我她住在哪一间?”刘禹气喘不已地问道,刚刚他从大门就没有停过,这么猛地一发力,还真有些吃不消。
“对不起,我们需要核实一下。”
护士拿起电话,还没来得及拨出去,只听到一个声音猛地从楼道的另一头传过来,还没有来得及看上一眼,人影就飞快地窜了过来,一把抓住朝她问话的男子。
“你,你个兔崽子,还知道回来啊!”
刘禹被老妈的大力压得连连后退,都快顶上墙壁了,才愣愣地开口:“妈,小微倒底怎么了?”
“怎么了,你还有脸说,是不是你在生意上得罪了什么人,他们差点要了你爸你妈还有你老婆的命!”
差点,那就是没有出事了,刘禹先是松了一口气,紧接着一想,又不由得脸色煞白,这层楼的标识上写着妇产科病房,他的妻子才怀孕多久,不可能生产,那就只会是一件事。
“302,小微可能还没醒,你自己去看看吧。”
看着老妈微红的眼睛,刘禹的心沉到了谷底,只觉得脚步如有千钧重,怎么也迈不动。
第一百二十八章 追踪
“伤者的情况很不乐观,在送院的途中就发生了缺血性休克,你看,三枪当中,一枪打穿了肺叶,而另一枪直接穿透了心室,造成了间隔和瓣膜受损,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子弹没有停留在心腔内,也没有对冠状动脉造成伤害。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在重症监护室的玻璃窗外,主刀的大夫也是科室的主任拿着一张片子,向钟茗解释,心电图上的那些数字,远不如黑白相间的图片来得直接,那上面明显的洞口,让钟茗都感到了抽搐。
“不得不说,伤者的身体非常强壮,手术当中,几次心脏骤停,最终都复跳了,我做了这么久的心脏外科手术,还从来没有见到过如此重伤之下,还能抢救过来,这例心肺联合修补手术,我们准备在军医大学做为教学示例推广,你的意见呢?”
“不行。”钟茗拒绝得十分干脆:“x主任,伤者的情况,必须要严格保密,伤情、手术过程、乃至恢复过程,都不能公开。”
见对方的脸色有些不好,她又解释了一句:“事情还在调查当中,这也是对于伤者的保护,至于过后会不会解禁,我想问题不大,到时候,一定第一时间通知您。”
主任理解地点点头,除开医生的身份,他同样是一名军人,这其中的纪律自然一清二楚,将术后情况介绍了一遍,就带着人离开了,钟茗看着病床上那具已经看不清样子的身体,心情很复杂,既有劫后余生的侥幸,也有处置不当的后怕。
如果没有李师傅的阻挡,敌人极有可能已经得手了,他们虽然只有一山之隔,可是光是路上就要花去十多分钟,根本来不及做出阻截和营救,而十多分钟的时候,足够敌人跑出帝都的范围了,要知道这是群山环绕的燕郊,既没有监控,也没有随处可见的警力。
可是这一切,本来应该避免的,因为李师傅早在一个月前,就向她警告过,除开可能是安全部门同志的跟踪,还有些不明来历的尾随者,很显然,他们没有选择在市区动手,是因为监控完备、警力充足,出了事不容易脱身,而她当时呢,正处于寻找内奸的急切心情当中,根本就没有加以重视。
眼下说什么都晚了,根据活捉者的口供,他们这个战术小组,受到对面派来的一个组长领导,可在公墓,那个人并没有出现,而是去执行了更为血腥的杀人任务,并且已经逃脱不知去向,被交待出来的几个藏身地点,事后证明都被清理过,没有发现有价值的线索。
一旦让主谋者逃出国境,案子就会像之前的那一桩,变得困难重重,毫无这类经验的钟茗紧憷着眉头,眼睛虽然盯着监护室里的伤者,却失去了焦距。
“头儿,头儿?”
当手下找来的时候,她才像突然间回过了神:“什么事?”
“打电话你不接,只能找到这里来了。”手下的话让她拿出手机一看,自己开了静音,于是有些抱歉地笑了笑。
“有个快件,寄到了701信箱,那个信箱已经很久没有启用了,技术部门的同事做了无损分析,里面只有纸,而上头的收件人,又没有填写具体,我们估计事情不小,这不给你拿来了。”
当他说到那个久不启用的信箱时,钟茗就已经收敛了心神,这是一个秘密的联络渠道,通常用于紧密状态下的通讯,而这个信箱并不代表着她的部门,就是想查也很难查到她们的头上,钟茗接过手下递来的快递,是本市一家普通的快递公司,她毫不犹豫地拆掉了封口。
果然,里面只有几页纸,而在看到这些纸的内容时,她的眼神不经意地收缩起来,内容的本身就已经足够惊人了,可她更在意的是,是谁将这些寄给了她,回忆起来并不太费事,去年在晋陵的时候,出于保密的需要,她曾经调用过两个来自安全部门的人员,事后,因为还有些事情需要他们去做,自己就留下了这样一份联络方式,方便他们在紧急的时候找到她,会是他们其中的某一个吗?
比这个问题更难理解的是,如果是出自他们的手,为什么不直接交给他们的上级领导,而是寄来给自己这个看似八杆子打不着的部门?钟茗的心里生出了一些兴趣。
梧桐树荫下的那幢苏式大楼里,王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写着行动总结报告,尽管有了电脑,他还是喜欢先写在纸上,然后再输进电脑里,很快一整页公文纸就被写满了。
楚青坐在稍后一点的位子上,用余光不时地瞥向他,她既不敢停下自己的动作,也不敢站起身走过去看看他写了些什么,整个办公室里充满了压抑,因为他们赶到公墓区的时候,事情差不多已经结束了,据说是在附近执行演习任务的军区某大队得到消息,包围并歼灭了所有的敌特份子,还用直升机将伤员送到了医院。
可是最先中枪的雷大朋,因为时间耽搁地太久,最终并没有救过来,这是他们同一期进部的同事,也是近两年来牺牲的第一位反间谍工作者,作为他的搭档,肖遥在医院就崩溃了,直到现在都陷于不停地自责中,局里已经为他安排了心理辅导,用处有多大,只有天知道。
在这样的气氛中,大伙连说话、走路都变得小心翼翼,士气更是无比低落,如果不是肖遥最后的那一枪,整个安全部门,没有一点战绩可言,可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楚青的心里很清楚,事情还没完,特别是她眼睛余光里,那个挺拔的身影,已经陷入了麻烦当中。
不知道为什么,王冰的猜测出了偏差,局里并没有在事情结束后找他谈话,只是每次出门,都会感觉到身后多了些尾巴,正常的工作也没有再安排他参与,几天下来,不是写报告,就是修改报告,直到身上的手机突然间响起。
“对,我是王冰。”王冰拿起来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他心里一动:“是我,好的,没有问题,我一定会到。”
说完电话,他面色不变地放下手机,继续在那页纸上写着,就连思路都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徐处,查到了。”一层之隔的综合一处技术科,负责监听和分析的科长指着电脑屏幕上的一个标志说道。
老徐默不作声地转过头,那个标志是市区的一个广场,由于地方不小,安装的监控很难拍下每个细节,果然,当他们将监控画面调出来的时候,根本无法确认打出电话的究竟是哪一个人。
“号码呢?”
“是个死号,没有登记机主的姓名和身份证,这种号码本来应该去年就停用的,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还能打出来。”科长有些无奈,电信部门又不归他们管,问到了也是不知情,他又能怎么样?
“那至少说明了一点,对方的身份很神秘,不想让我们知道对吗?”
老徐没有想像中的沮丧,拍拍他的胳膊说道:“你们继续监控。”
根据对话,很可能是对方要求见面,他也想知道,在这个敏感的时间点,能把事情做得这么神秘,会是什么样的人?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老徐并没有叫来任何一个部下,监控的目标就是局里的人,几乎都认识,一眼就能看出来,看出来倒也罢了,如果因此,取消了见面,那他们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他想了想,拿起电话打了出去:“老张,有个案子,需要几个人手,能不能给我调几个跟踪方面的专家,对,目标是个高手,我怕手下的人对付不了。”
解放军总医院的妇产科病房,刘禹来到病房门口的时候,发现门外坐着几个男子,一见到他,马上站起来,为首的是个瘦高的男子,看着挺精悍的,有一种军人的气质。
“刘总,我是保安部的队长卢永成,这些都是公司的保安,事发的时候,我们都在市区,没有来得及赶到,让苏总和您父母受了惊吓,老李生死不知,真是对不起。”
这些人刘禹一个都不认识,他们都是胖子亲手招进来的,不过人家这么说,也是一番好意,无论如何,责任也到不了他们的身上,刘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让你们受累了,苏总住院期间,所有当班的同事,都加一倍的工资。”
卢永成摇摇头:“您太客气了,这本来就是我们应该做的,我是想向您汇报另外一个情况。”
听到他的话,刘禹这才明白,事情的由来,他略一思索:“你们觉得凶手还会在帝都吗?”
“不好说,不过无论他们在不在,总会留下点痕迹,您看要不要”
“要,只管去做,需要什么,找公司,我不在,就打给分公司的陈总,让她批给你们。”
刘禹不由分说地答应下来,他的心里有一团火在烧着,不发泄出来,怕会烧死自己。
卢永成得到了明确的指示,立刻摩拳擦掌地带着一个人走了,只留了两个人继续坐在病房外,刘禹轻轻地推开302病房的门,在看到妻子的那一瞬间,一股抑制不住的酸楚就涌了上来。
陈述说得没错,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除了自己。
第一百二十九章 礼物
时值正午,阳光直射在窗台上,屋里显得十分明亮,病床上那个早已被他熟悉的身体,安静地躺在那里,一支细细的管子,连接着头顶上的注射_液,透明的溶液一滴滴地从管子里落下来,扎进了雪白肌肤下,青色的静脉血管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刘禹带上门,脚步轻轻地走到床前,端详着妻子恬淡的睡容,看上去,和离开前的区别不大,只是眼脸处有些发肿,他忍不住坐下来,握住妻子的另一只手,感受着这具身体所经历的一切,曾经的痛苦与无助、失落和悲伤,都让他有如身受,因为。
这是他近三十年人生的第一个孩子,拥有的时候不觉得什么,而在失去的时候,才知道有多么痛心,在她最凶险的时候,自己没有陪在身边,那种自责、痛心再加上对妻子的怜惜,使得苏微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张悲伤不已的脸。
“哥,你来了。”
一如既往的温柔,让刘禹的眼泪一下子就冲破了眼眶,他不得不一低头将它们使劲摁回去,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换上了笑容。
“我来晚了,陈述那个大嘴巴,一见到我就说,你出了事,我让她订最早的一班,谁知道要八点多,结果就飞了四个钟头,到这里还碰上堵车,公司那个司机技术真不怎么样,左绕右绕地给我急得啊,我看比你之前那个差远了,好不容易到医院了,他们还要查身份证”
他语无伦次地解释着,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又想要说什么,苏微轻轻地扬起嘴角,结束了他的窘迫:“哥,我没事。”
“对不起,媳妇儿。”
刘禹一把抱住她,将自己的情绪痛快地宣泄出来,苏微的表情一滞,她从来没有见过,丈夫的情绪如此外露,那种未经压抑的泣声就在耳边,让她的眼圈不由得红了。
“你都知道了?”
“嗯,都是我不好,没能及时发现他们的阴谋,你放心,我已经让人去查了,一旦有了消息,哪怕他们逃到国外,我也会让那些王八蛋生不如死。”
刘禹说得咬牙切齿,他是真的怒了,这股火从美国就开始被点着,之所以一直压着,就是怕连累自己的亲人,可现在,亲人已经受到威胁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真的挺危险的啊,要不是李师傅,可能我们”那些惊险的场面,苏微至今想想都还有些后怕,可说到李师傅,她的心中一动:“李师傅是不是有什么不测?”
李师傅?是公司聘请的那个司机么,这一路上过来,根本就没有见过他,外头的保安里面,似乎也没有,刘禹下意识地摇摇头。
而他的这个动作,看在苏微的眼中,就成了某种噩耗的意思,人终于还是没有抢救过来么?想到他的舍命相救,家中可能还不知道消息,原本不过是有感而发的伤感,一下子变成了啜泣。
“他不该是这种结果,要不是我的不小心,他也不会”
苏微咬着唇,泪水连连,那付柔弱的模样,让刘禹更是心疼不已,赶紧扶起她靠在自己的身上,用手指为她拭去脸上的泪水。
“没关系,我们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只要一心把身体养好,有你哥我在呢,老天一定会再给我们一个健康的宝宝。”
苏微被他说得一愣,瞪大了眼睛,仿佛不相信一般地摸了摸肚子。
“谁说我们的孩子没了?”
夫妻俩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们,眼睛都是红红的,刘禹傻傻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瓶吊水,有点摸不着头脑,的确,这一路上根本就没有人告诉他,妻子倒底怎么了,又为什么住进了医院。
“我妈找我都快找疯了,陈述一见面就说你出了事,可她又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我一到医院,就看到你住在妇产科病房,老妈刚才一付恨不得掐死我的样子,我还以为”刘禹顿了一下,奇怪地问道:“如果没事,你哭什么?”
“我问你李师傅怎么了,你摇头,我以为他不行了嘛。”苏微同样不解。
“我都不知道你说的是谁,当然摇头了。”
刘禹一脸的无辜,配合他脸上的泪痕,要多怪有我怪,让苏微“扑嗤”一下乐了,而她的样子,也让刘禹反应过来,原来摆了一个乌龙,不由得羞恼交加,一低头,将那双诱人的红唇含在了嘴里。
苏微连微弱的反抗都没有,只是用单着的那只手,环住他的后背,任他在那里尽情地予取予求,过了好一会儿,刘禹才放开她,这一来,不只是眼睛,就连整个面颊都红通通地,说不出地可爱。
只可惜,这是在医院,只可惜,她还打着吊针,刘禹将她上半身稍稍扶起来,靠在床头,拿起枕头帮她垫着腰。
“倒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你会住进这里,还要打吊针?”
苏微平复了一下心情,向他慢慢讲述那天发生的事,种种惊险之处,听得刘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握着她的那只手,尽是汗。
“后来,警察来了,用直升机把李师傅运来了这里,又发现我的下面在流血,当时爸妈他们都吓坏了,连我自己也以为,孩子可能没了,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妈才会那么着急吧。”
苏微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到了医院后一检查,医生告诉我,这是因为紧张引起的宫内出血,在分娩期间,并不算罕见,不过如果不注意就有可能变成习惯性流产,那样的话,可能永远都要不上孩子,于是,才会在这里住下来,今天这一瓶,应该是营养液吧,还有一些保胎药,妈一会去叫护士拿过来,医生说过了,只要好好养上一星期,就会没事的。”
听她说完,刘禹只感到一阵庆幸,这个结果,离着出事其实已经相去不远了,一想到刚才自己的那种心情,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再来上那么一次。
“既然医生这么说,咱就好好养,这个星期,我就在这里陪你了,哪也不去。”
“那怎么行,公司还有一摊子事呢,你回来了,总得去管管,我真没事了。”苏微虽然嘴里这么说,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挨了过去,有什么比丈夫的怀抱更温暖呢?
“那就白天去呆一会儿,下了班来医院。”
苏微说得是正理,公司里还有那么多员工,他无法做到弃之不顾,再说了,事情已经出了,不做一点事情,心里怎么过得去?这样的事情当然不能在医院里面做。
抱着妻子娇柔的身体,刘禹的眼睛冒出了寒光,他不能每一次都指望有人搭救,每一次都心怀侥幸,而在这个世界上,他所拥有的东西,同样可以换成硬实力。
从美国西海岸到非洲西海岸,“潘地亚”号散装货轮用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这是一艘注册地为巴拿马的一万二千吨级中型货轮,船主是一家英国公司,不过从船长到船员,却都是利比里亚人。
“奥马,你一定是郭先生,我在纽约的时候,听刘先生提起过你。”
胖子是接到电话后,从基地驱车两百公里赶来的,此刻的他,身穿一套黄绿相间的热带迷彩,原本还有几分白晢的皮肤,已经接近了红棕色,就连身材都比两个月前苗条了不少,腰间系着一条武装带,一把大号左轮_手枪,就这么别在上头,很像是电影里的某个独裁政府的军阀。
“你好奥马。”他用不太流利的英语回答,显然这两个月,除了晒黑皮肤,还有一些别的方面,也在提高。
胖子同他握了一下手,这个穿着体面的黑人,他不光没有见过,就连听都没听过,而对方不仅一口叫出了他的名字,还指出了刘禹的关系,这才引起了他的兴趣。
对于纽约发生的事,奥马点到即止,就连他自己的身份都讳莫如深,两人打过招呼之后,他朝着身后打出一个响指,几个黑人士兵抬着一个一人多长的木头箱子,看样子就是从船上下来的。
“咚。”
箱子被他们就这么一扔,砸到了脚下的泥土里,胖子疑惑地看了看,这种长度,说是枪支不太像,火箭筒也差了那么一点,难道是炮?
“郭,刘先生,让我告诉你,这是他从纽约给你送来的礼物。”一句不怎么标准的汉语,从黑人的嘴里嘣了出来。
奥马说完一呶嘴,那几个黑人士兵立刻上前,用军用匕首撬了几下,将上面的盖板撬了起来。
“好了,礼物应该让它的主人亲手来拆,才更有意思。”
就在他们打算直接掀开的时候,被奥马开口给制止了,而这句话,却是对着胖子说的。
刘禹从纽约送来的礼物,让胖子产生一份期待感,听到对方的示意,他毫不犹豫上前,伸手拉住已经撬开的盖板,猛地一用力,只听“啪”地一声,木制的盖板就被他掀到了一边。
看到里面的东西,胖子有着一刹那的失神,因为这个长条形的箱子里,装的并不是什么枪支弹药,而是一个人!
一个身材窈窕、原本面目应该很不错的女人。
之所以会说是原本,在于这个被缚住了手脚,嘴里塞上破布的女人,脸上露出的是无比的惊恐,以致于那张脸都扭曲得变了形,尽管如此,胖子还是一眼就将她认了出来。
吴思曼,那个害得他本人家破,害得苏微失去母亲,让他在梦里都恨得咬牙切齿的女人,此刻就在他的脚下。
胖子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衣领,用力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扔在了泥地上,这才看清楚,这个女人的身上穿的根本就不是衣服,而是裹着一块不知道用做什么的幔布。
女人的身体被他这么一摔,在泥地上滚了几下,露出一段手臂来,原本应该是藕节般的雪臂,上面全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掐痕,还有一道道的割口,胖子将她翻过来,一把扯掉嘴里的破布。
“良子?”
女人的嘴里发出一种沙哑的叫唤,与他印象里那个骚_媚的声音已经天渊之别。
没等胖子想好要说什么,女人突然直愣愣地盯着他,张开嘴,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他松开了手。
“求求你,看在我们曾经要好过,帮帮我。”
女人扑到了他的脚下,扯着嗓子嚎叫着,胖子的面色发冷,心里更是说不出的厌恶,那股让人作呕的味道,揭示了她两个月以来的遭遇,却没有引起他的任何同情,作恶的人,本就应该受到更大的恶报,这才是千古至理。
帮她?胖子听见自己的声音变得十分陌生:“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女人的回答却出乎他的意料:“杀了我,求你,一枪杀了我,求你了。”
胖子被她的话惊到了,他抬起头,看了看那些从船上下来的黑人,每个人的目光都在女人的身上转了一圈,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淫邪,就在他犹豫不决时候,一阵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什么?好的,我知道了。”胖子看了一眼脚下的女人:“谢谢你送来的礼物,我很喜欢。”
放下电话,他拔出腰间的手枪,缓缓地拉开击锤,对准女人的头部,在对方惊恐的眼神中,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下地狱去吧。”
既然想要利用自己的同情心,那就成全她好了,胖子平生第一次杀人,并没有太多心理上的不适,倒是站在一旁的奥马,有些遗憾地笑了笑。
“我的使命结束了,接下来,该干些什么?要知道两个月都在海上飘着,不能算是一个美好的回忆。”
“是吗?那我想我们首先应该开个派对,然后谈一谈合作的细节,奥马先生。”
胖子将手枪插回枪套,搂着黑人的肩膀走向他的车子,没有人再往地上多看一眼。
第一百三十章 口供
因为失去了工作安排,王冰回家的时候,骑着老冯的那辆二八大杠,这辆产于早期魔都的老牌子自行车,经过了几十年,依然有着良好的稳定性,让他想起小时候,被老冯驮着,穿街过巷时的情景。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那是两个男人,一齐失去了所有的亲人,抱团取暖二十年的写照,而现在,他的养父不知所踪,自己又陷入了天大的麻烦中,那种孤独感再一次袭来,让这个年仅二十四岁的青年人,在心里一点点地筑起了坚强的壁垒。
进入大院的时候,他特意瞅了一眼身后,没有发现多余的身影,局里换人了?就为了自己这么个新人,王冰摇摇头,甩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思想,将车子停在了老地方,拔下钥匙,步履轻快地踏入老式的楼道里,就在这时,一丝警觉由然而生。
楼道亮着一盏昏暗的灯,光线将他的身体投射在墙壁上,形成了一个黑色的影子,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动静,王冰凝神听了一会儿,手从枪把上离开,可心里的那种警觉,直到他打开房门,按下墙上的开关,都一直不曾消失。
“你回来得可真晚,浪费了我整整四十分钟。”
刚刚把房门关上,突然,一个女人的声音传入了耳中,王冰不惊反喜,紧蹦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原来你打那个电话,是为了迷惑他们?”
“那得看这个‘他们’,指的是谁。”
钟茗拎着一瓶矿泉水,施施然地从厨房走出来,径直坐在沙发上,拿起放在茶几上的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机。
“这个房子可能不安全,也许会被窃听。”王冰走到她身边,将声音压得几乎听不见。
“屋子里没有装窃听器,不过。”钟茗用手机拨了个号码,过了一会儿就挂掉了:“你的身后有三个尾巴,分别在三个方向上,他们没有上楼,看来,你已经被监控了,说说吧,为什么要把材料寄给我?”
“其实我不知道是寄给谁,那个信箱我听说过,密级很高,寄过去是为了以防万一,这份材料是我掌握的一个线索,也就是张文材,在被害之前留下的,他直接告诉了我们,这个从境外潜入的行动小组,是由一个叫周明宇的人带队,此人是军情局的一名资深特工,级别在三年之前就是上校,我想,以他的资历,一定可以接触隐藏在我们当中的内奸。”
“你怀疑,这个内奸就在你局里?”
“是的,局里我唯一信任的人,被他们关起来了,现在我无法相信任何一个人,所以只能出此下策,他们已经开始怀疑我了,说不定明天就会被羁押,而这份材料绝不能交上去,除了里面的内容以外,线索的来源更让我没办法说清楚。”
钟茗静静地听着他的讲述,没想到,这个年青人与她的目标还有不小的渊源,他竟然会是目标妻子的哥哥,从这一点上来说,信任的天平已经慢慢地发生了倾斜。
“有具体的怀疑对象吗?”
王冰摇摇头:“没有证据,光凭感觉,谁都有可能,我不可能有调查的机会了,所以才会交到你的手上,相信军方对此应该会有兴趣。”
钟茗有些无语:“你为什么相信我?万一我就是那个内奸呢。”
“你的年龄,不符合基本条件,这个内奸至少应该潜伏了五年以上。”
不得不说,王冰的感觉非常敏锐,几乎与钟茗的判断一致,从级别上来说,这个内奸至少也应该是处级,才有可能接触到核心机密,而王冰的判断,更是让她的眼前一亮,也许她们之前的怀疑对象,有些太过狭隘了。
“你应该想到了,这么做,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如果内奸没有被挖出来,你将会一直被隔离和审查,我不会动用任何手段救你。”
“我知道,可这是唯一的办法,如果你们能够抓到这个周明宇,那这个内奸也就浮出水面了,不管结果怎么样,总得试一试。”王冰毫不在意地说道:“我的搭档,就是上回一起出任务那个女孩,她了解事情的经过,如果有必要,你可以找她帮你。”
“材料里有两份画像,其中一份,应该是周明宇在易容后留下的,而另一份,你是怎么得到的?也是这个张文材提供的吗。”
“他提供了三年前的一些特征描述,另一部分是由一个叫韩晓芸的女孩画出来的,她就是本案中,周明宇想要除掉的目标之一,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是她?”
“我知道了,谢谢你所做的一切,也请你相信组织,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
钟茗站起身,和他握了握手,直接从大门走了出去,这一趟过来,就是为了证实材料里的东西,也是想要亲眼见一见这个人,事情的结果让她非常满意,无论如何,能够拿到目标的真实画像,对于缉捕工作都会是十分有利的,毕竟再怎么易容,有些东西还是掩盖不了。
王冰的疑问,也是老徐想要知道的,然而当他们将韩晓芸请到局里,却没有从她身上得到任何线索。
因为对方是女孩子,所以录口供的工作就交给了楚青,这是她第三次听到这个名字,也是第二次亲眼看到本人,同时又是第一次与她对话。
与第一眼时相比,眼前的女孩给了她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去年九月份的时候,在机场的那一瞥,让她一个女生都有一种无比的惊艳,而大半年过去了,此时的韩晓芸,就像一朵即将枯萎的,满是憔悴与沧桑。
这大半年的时间,在她的身上,倒底发生了什么?楚青满腹疑问,只能耐着性子,因为对方不仅受害者,还刚刚失去了亲人。
“对于你父亲的被害,我们感到很遗憾,我想你也应该盼望,让凶手早日落网,那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那些人要杀你。”
“该说的,我都和你们的同事说过了,他们为什么要杀害我的父亲,我比你更想知道。”
韩晓芸的声音和她的柔弱成了一个反比,既冷咧又干脆,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楚青没有理睬她的偷换概念,接着自己的思路问下去。
“那好,我们换一个问题,你是怎么知道对方的名字,又是怎么知道他们的身份的?”
“是他们要杀我的时候,告诉我的。”
楚青一愣,不由得看了她一眼,韩晓芸面无表情,似乎也不在乎,她会在纸上怎么写。
“你不要这样,我们这是在帮你。”
“如果你们真的打算帮我,就去找另一个人来替我录口供。”
楚青的心里一惊,她猜到了那个名字,却还是想要让对方自己说出来。
“谁?”
“王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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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了结
听到这个出人意料的要求,老徐饱含深意地看了楚青一眼,在这个干练的女警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既然是当事人的意愿,她又不是嫌疑犯,也就不存在什么回避原则,你去通知一下王冰吧,我希望这份口供,今天下班之前,能放到我的桌子上。”
当楚青用同样的表情告诉王冰时,后者只是“嗯”了一声,便继续埋头在那份似乎永远也写不完的报告上,直到中午下班的时候,才结束了工作,看样子是要出去。
“我载你去吧,她这个时候应该在医院陪她母亲。”楚青追出去,
“好。”
王冰依然只说了一个字,就扔下他那辆自行车,钻进了楚青的宝来。
楚青发动车子,直到开出大院,转上通往医院的那条路,王冰都没有开口的意思,一种尴尬的气氛在两个人的中间弥漫着,让她的心里很不舒服。
就在她打算说点什么的时候,王冰突然拿起了手机,将她嘴里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解放军总医院的住院部大楼,心血管科的病房在大楼的另一头,一间六人普通病房里,韩晓芸呆呆地坐在母亲的病床,看着那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一下子似乎老了十岁的身影,怔怔地落下泪来。
短短的两个多月,就经历了爱女出事、丈夫被害,任是谁都难以承受得住,而在韩晓芸的心里,却是想着另一个画面,那个易了容,做下许多错事的女子,在见到已经消失在记忆中的母亲时,那种熟悉、亲近却又茫然的心情,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倒底是知情好,还是不知情更容易活下去?
一直到电话声响起,她都没有得出答案,拿出手机看到上面的号码,韩晓芸没有马上接通,而是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起身准备走出病房,就在这时,一只手拉住了她。
“晓芸,帮我办理出院手续。”
韩晓芸愣住了:“妈,医生说你还要”
赵老师用虚弱但毫不妥协的话将她打断:“我不要紧,你爸还在等着我们。”
韩晓芸好不容易收起的泪水再次掘了堤,她只能点点头,嘱咐母亲好好休息,自己转身跑出了病房。
“不,你不要来医院,我说个地方,你先去,我马上就到。”
挂掉电话,韩晓芸没有马上走向电梯,而是去了洗手间,她用冷水洗去脸上的泪渍,稍稍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再次走出来的她,已经没有了悲伤的表情。
下行的电梯几乎经过每一个楼层都会停住,在液晶屏上的那个数字跳到‘3’的时候,韩晓芸从打开的电梯门口,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对方显然没有看到她,等她匆忙走出来的时候,那个身影已经消失了另一边的电梯门里。
两个多月了,韩晓芸从来没有想到,会在帝都碰上这个男子,当初如果不是他的搭救,自己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对现在的她来说,那不是想像,而是真实存在过的事实!
看了一眼三楼上的标志牌,韩晓芸一下子想到了什么,走到护士台前,她展露出一个十分甜美的笑容。
“我有个朋友住院了,可我不知道她的病房号,打电话又关机了,能帮我查一下吗?”
“叫什么?”高颜值是这个社会通杀一切的利器,值班的护士连拒绝的话都没说出口。
“苏微。”
王冰放下手机,将那个地方告诉了楚青,后者能感觉到,在说出那个地址时,王冰有着明显的失神,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触动了一颗素来冷静的心?
楚青一声不坑地调了个方向,驶上了一条更为偏僻的支路。
十多分钟后,这辆天蓝色的宝来停在了一条小河边上,她虽然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但是通过新闻什么的,知道这条小河原来是条排水沟,七十年代才被治理后形在了现在的样子。
小河的两边绿柳成荫,河堤下是大片大片的芦苇荡,不知道是人为栽种的还是天然生成的,一条古代风格的汉白玉栏杆绕着河岸延伸开去,堤边每隔上几十米,安放着一条长椅,以供市民休息和游玩。
自从车子停下,坐在副驾驶位上的男子,就没有转动过眼睛,楚青转头看了一眼,王冰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眉头紧紧怵着,似乎做一个极为艰难的决定。
“那样东西,你交给局长了吗?”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了车子里的静谧,王冰没有移动眼睛,只是轻轻地动了动嘴。
“没有。”
“那你打算怎么办?”楚青有些着急,这些天,王冰除了写报告,还是写报告,每天按时上下班,当处里别的同事都出去办案子的时候,只剩了他一个人呆在那里,如此明显的差别待遇,要说什么事都没发生?怎么可能。
听到她的声音都变了调,王冰才转过头来,朝她挤出一个笑容:“要相信组织。”
“你”
听着这不知道是调侃还是认真的标准答案,楚青又急又气,正当她打算再劝劝时,王冰突然推开车门。
“在这里等到我。”
楚青愕然回头,隔着车前玻璃,远处的路边停下来一辆出租车,而从车子里走出来的,是一抹亮丽的身影,让她想起了七个多月前,首都机场一号航站楼候机大厅的那一瞥。
惊鸿。
那个窈窕的身影,在王冰的眼里越来越近,这一幕,在他前二十年的人生当中,曾经无数次的上演过,从两小无猜的青梅岁月,到初懂风情的那一舀青涩,如今,当那个刻在心里的笑容再度出现在眼中时,他才发现,有些东西早已经深植,只是缺少一个绽放的时机罢了。
“王冰,你来啦。”
就连打招呼的开头语,都熟悉的如在耳边,王冰不得不努力收敛起心神,一再地提醒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来。
没有听到回应,韩晓芸毫不在意,她身上的裙子,已经换过了,不过依然出自高中时代,因为除了这些,自己并没有太多的选择。
说了这句话,她便向着河边走去,站在栏杆前,看着堤下的那一大丛芦苇,这便是梦里的那个归宿么?韩晓芸的嘴角泛起一个笑意,两个浅浅的梨窝若隐若现,让王冰不忍卒视。
“王冰,你是来给我录口供的吗?”
过了一会儿,还是韩晓芸打破了沉默,王冰点点头,从身上摸出一个小小的录音器,打开开关,放到自己的嘴边。
“20xx年四月九日,下午十二点四十六分,主录人王冰,陪录员楚青。”
韩晓芸看着她将那个录音器放到自己身前的汉白玉栏杆上,听到最后那个名字时,转头看了一眼停在不远处的宝来。
“我认得她。”
王冰以为她是指两人昨天见过面,并没有在意,在脑海里整理了一下思路。
“那我们就开始了,你是怎么认识凶手,也就是周明宇的?”
韩晓芸直视着他的眼睛,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就在王冰想要避开那束熟悉而又陌生的视线时,对方转过头,看向了小河的方向。
“还记得,最后一次在这里,你对我说的话吗?”
“晓芸,这是工作”因为录音已经打开,王冰不得不试图阻止她的自说自话。
“你说‘晓芸,我来了,醒醒,看着我。’”
韩晓芸接下来的话,让他一下子惊住了,因为这根本不是当时他说的。
“别担心,我现在就回答你的问题。”韩晓芸的脸上再次出现笑容,可看在王冰的眼里,却是那样的凄美:“这个故事很长,你要用心一点听。”
“那是一个秋日的清晨,教室里还没有通上暖气,所有的窗户都紧闭着,空气有点闷,整个人都懒洋洋地,她趴在课桌上,用一本打开的课本挡住自己,眼皮不停地打着架,而当教室门突然被打开时,她已经动作迅速地坐直了身体,嘴里还能自如地念出课文。那一天,走进教室的是她们班的班主任,也是她的母亲,而不同的是,她的母亲并不是一个人进来的,跟在她身后的,是一个黑黑瘦瘦的小男孩,这个突如其来的插班生,被她的母亲安排坐在了她的旁边,当她主动告诉男孩自己的名字,并想同他认识的时候,男孩的眼中除了倔强,还有防备。”
韩晓芸自言自语般地述说着,眼前就像在放电影,将那些影像连续不断地展示出来,而她只不过是一个旁观者:“她们就这样认识了,后来有一天,男孩和同班的一个男同学发生了冲突,他明明打不过人家,可却不断地从地上爬起来,一次又一次地冲过去,那种情形吓得她赶紧去告诉老师,打架的男生都被叫到了教室,两边的家长也先后赶到了学校,男孩的家长是一位警察,直到这时候,她才知道,这位警察并不是男孩的亲生父亲,甚至没有一点血缘关系,他的父母在他四岁那年,就双双牺牲了。”
“也许是同情,也许是别的什么,总之,她的心里第一次有了一个影子存在,由于男孩的家长经常出差,他很多时候都会来她家里吃饭、做作业,太晚了甚至还会留宿,两人接触的时间越来越长,从小学、初中到高中,她们一起学习、一起逃课、一起闯祸,渐渐地在她的心里,这个男孩,已经是除了父亲,心里唯一的存在了。”
“直到高考结束的那一天,她借着报名填志愿的机会,第一次向他表明,无论他去哪里,都会跟着,这已经是一个女孩所能表露的最大限度,就在她满心欢喜,以为事情会水到渠成时,男孩却告诉她,自己心里早就有了喜欢的人,而那个人就是班上的另一个女孩,他甚至在书包里藏了对方的照片。”
“四年后,她考上了赴美留学,而男孩并没有同那个照片上的女孩在一起,于是离开之前,她最后一次约他来到这里,只要男孩说一句,她一定会留下,无论他想干什么?可是男孩的那句话,彻底伤了她的心,也让她踏上了去纽约的飞机。”
王冰的双拳紧紧转在了一起,指甲深深地抠进了肉里,却无法感到一点疼痛,甚至没有注意到,那句话并不是之前韩晓芸提到的。
“在美国的头几个月里,一切都安排得很紧密,语言、专业、交际,让她忙得没有一点时间伤感,她的室友是一个来自对面的女人,年龄要大上几岁,热心、风趣,两人很快就成了好朋友,春假来临,她不想回家面对刚刚摆脱的那一切,决定留下来勤工俭学习,她学会许多,开上了一辆租来的车子,两人经常结伴出去玩,直到有一天,一个自称是她室友表哥的男子来到了纽约。”
说到这里,韩晓芸的表情起了轻微的变化,她想要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回到一个旁观者的位置上来,可是不管怎么努力,语气都发生了连她自己都意识到不到的颤抖。
“不知道为什么,她被几个美国人找去,告知她如果能听从对方的话,帮他们做事,就能得到永久居留权,以及别的利益,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回到寝室,她的室友见她脸色不好,特地帮她冲了一杯牛奶,当时,她很感激对方的体贴,可是在喝下那杯牛奶之后,头脑变得昏昏沉沉,不一会儿,就倒在了桌子上。”
王冰闭上了眼睛,听到那些残忍的描述,他产生了一种逃离的冲动,耳边传来的声音,依然平静而温柔,他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达到那种境界。
“那个室友的表哥,以裸照威胁,哪怕她死了,照片也会送到国内的亲人和朋友手上,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没有选择,被胁迫着离开了美国,去了位于东亚某国边境的一处山庄,实际上,这是对岸的一个情报人员训练基地,而基地的负责人,就是周明宇。”
“她没有屈服,敌人的残暴、侮辱,只是在她心里堆积了更多的仇恨,在付出了难以想像的努力,终于,她成为了训练基地里,最出色的一个,在一次毕业汇报演习上,她找到了机会,利用难得的实弹演练,一举干掉了基地里所有侮辱过她的人,那一天,足足三十多个训练有素的特务,倒在她的枪下,本来,最后一颗子弹是准备留给自己的,可是敌人一枪打在她的手腕上,阻止了她的自杀。”
“她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周明宇,这个人并没有扑上来糟踏她,而是将她送到了医院,治好了身上的伤,并且用很公正很正式的语气告诉她,虽然她打死的那些人都犯过错,可是并不是大开杀戒的理由,根据所谓的法律,将会判处她死刑,在此之前,她也将得到公正的待遇。”
“可笑吧,一个华夏的公民,被国际上根本不承认的所谓国家判处了死刑,可当时,她的心里甚至充满了感激,因为这是那么长时间,唯一一个把她当人看的。于是,伤好之后,她接受了军事法庭的审判,被立刻执行死刑,当那一管白色液体被推进血管的时候,她的心里终于产生了一种解脱,并且为自己没有背叛祖国而欣慰。”
韩晓芸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感受死亡来临时的那一瞬间,她清楚地看到,女孩的脸上,的确露出了笑容,而这个笑容是那样的讽刺,因为所谓的死亡并不是终结,而是另一个悲剧的开始。
“她死亡的消息,被秘密渠道送回了国内,一座没有尸体的坟墓悄然立起,她的母亲、同学送走了这个曾经的好女儿、好学生,而她的初恋,也与单位上的一位女同事结了婚,并且不久就有了孩子。”
“当她再一次苏醒的时候,见到的依然是同一个人,而此时的她,脑海里已经没有了记忆,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从哪里来,所有的一切,都是这个叫周明宇的男人告诉她的,她的名字被换成另外一个,她的面容被换成了另外一个,就连心变成了另外一个,唯一没有改变的,是那几个月刻苦的训练,这个换了名字的女孩,成为敌人手中的一张王牌,因为在别人编造的故事里,她所遭受的一切,都来自于曾经的祖国。”
“一次一次的任务,她将枪口对准了共和国的保卫者,直到有一天,一个男孩的身影出现在她狙击镜头里,在周明宇的描述中,这个人是害她的罪魁祸首,可是当她扣下板机,看着镜头里的男孩倒下,心里就像被一把尖刀撕开,头痛得仿佛不属于自己,回到基地,她被再一次洗脑,抹去了所有的残骸。”
“男孩并没有死,一年之后,她被派往内地执行任务,回到了曾经生养过的地方,那些熟悉的场景,一次次地挑动着她的神经,她见到了自己的母亲,见到了从小生长的地方,记忆,在一瞬间充满了脑海,却击碎了她的身心,因为此时的她,已经不是那个父母眼中的乖女孩,而是一个双手沾满了鲜血的杀手!”
“她的出现,引起了国内反间谍机关的注意,被派来监控并侦破的,就是那个枪口余生的男孩,那一天,天气很冷,小河里的水,冰凉刺骨,男孩一路跟踪她来到了这里,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入芦苇丛中,就在他犹豫要不要继续跟上去的时候,一声枪响将他惊醒,等他冲进去的时候,她已经倒在了血水中。”
“男孩从她眼睛里看到了一切,可是生命在渐渐消逝,这条小河见证了他们的开始,也完成了他们的归宿,男孩对她说得最后一句话就是”
韩晓芸转过头,泪水从她洁白的脸颊上滑落。
“我来了,醒醒,看着我。”
第一百三十二章 租客
今天的天气有些阴,云层很低很厚,小河边的柳树被风吹拂,像是一排排绿色的精灵,飘逸地舞动着,那片密集的芦苇丛,发着“簌簌”的声响,在河水中,荡起一圈圈的波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楚青的那辆宝来离着他们大概有个二、三十米的距离,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王冰的背影,以及被他挡住了大部分,仅仅露出一个侧影的女孩,那是一件至少有四、五个年头的老款连衣裙,奇怪的是,楚青一共只见了她三回,每一回她都会穿上一件类似的老款连衣裙,可每一次给人的印象都十分深刻,仿佛那些裙子就是专门为她设计一般。
青春和美丽,在这个女孩的身上散发着光芒,让人感觉到造物主也会有偏心的时刻,然而比起这些,更让楚青留意的,是他们之间谈话的内容,可惜,她一个字都听不到。
“我的答案说完了,你还有别的问题吗?”
在韩晓芸的眼里,这个自己曾经为之付出一生的挚爱,已经随着她的故事,消失在了最终的结局里,就像曾经两世为人,都无法走出去的那个圈,在今天做了一个了结,她的心里有不舍、也有解脱,更多的却是审视,如同旁观者,从头再来看这段感情,还值不值她那样留恋?
“这不是真的。”为什么,明明知道不可能发生的事,让王冰的心里充满了痛苦,而他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痛苦。
“当然不是真的。”韩晓芸摇摇头:“两个多月前我从美国被我爸接回来,邻居们都在传,是因为我在那边被人强暴了,所以才要自杀,你信吗?”
“晓芸。”王冰艰难地吐出这句话:“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受到过这么大的伤害”
“所以呢?”
“如果你愿意,我希望能照顾你,一辈子,当然还有赵老师,我会把她当作我的妈妈一样,请相信我,晓芸。”王冰拉过她的手,冷得就像他的名字一样。
意料之中的回答,却没有意料之中的惊喜,韩晓芸缓缓地抽回自己的手,嫣然一笑,泪花在她的笑容中,显得晶莹剔透,看着叫人砰然心动:“我相信你做得到。”
“可是我,不愿意。”
韩晓芸转过头,对着那条埋葬了一切的小河,掂起脚尖,双手放到嘴边,呈一个喇叭状,就像小时候那样,用尽她全身的力气,大声疾呼。
“王冰,韩晓芸,已经不喜欢你啦。”
王冰眼睁睁地看着她大喊,然后转身跑向远处,熟悉的背影,用手掩着嘴,不愿意让他看到自己的伤心与流泪,直到上了计程车,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那个喜欢了他将近二十年的女孩,已经离他远去,再也回不来了,这段曾经被他视为负担的感情,一旦真正地抛却,为什么还会让他如此痛苦?
王冰按着自己的胸口,慢慢地蹲到地上,就在快要倒下的时候,一双手将他扶住,眼前那张脸因为疼痛显得有些扭曲,牙关紧咬,额头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眼中则是一片茫然。
“是不是旧伤复发了?”楚青关切地问道。
王冰被她撑了一下,借着这股力,搀着她的手,用力站起来,可是来自于胸前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弯下了腰,这不是旧伤,而是
他的头脑里,闪现过一个画面,一颗762mm狙击弹,在大约六百米的距离上,撕开了他的身体,整个人就像断了线的风筝般地飞起,鲜血洒了一路,剧烈的疼痛让他晕厥过去,就像是现在的感觉一样。
楚青的脸,在他的眼里慢慢地模糊起来,耳边的呼唤一时远一时近,怎么也听不真切,身上的力气渐渐流逝,什么也抓不住。
“王冰,王冰,你怎么了?”
突然间,被她扶着的身体一下子倒在了地上,楚青急得大叫,为了防止贸然移动,对他的病情产生不利,她直接拨打了120,在焦急等待的过程中,无意发现,那个被放在栏杆上的录音器,还在工作着。
刘禹之所以离开妻子的病房,是因为李师傅的父母和老婆被接到了帝都,他作为公司领导必须要出面安抚,而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的那个男子,救了他全家的命,这份恩情,是用任何代价都无法换来的。
好在根据主治大夫的说法,伤者的病情在一天天地好转,根据脑电图的显示,他由深度昏迷转变成了轻度昏迷,对外界刺激有了生物学上的反应,成为植物人的可能性不大,这个消息让朴实的一家子都是喜极而泣,因公受伤,公司承诺了所有的费用,最高领导亲自出面表示会负责到底,之后还有重奖,他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走出医院,刘禹长出了一口气,他最怕的就是欠人家的人情,比这更怕的是,欠的人情无法还上,只要人没死,就可以在其他方面做出补偿了,哪怕是一份养到老的闲职,也只是小意思而已。
“回公司。”
公司安排的另一名司机,已经等在了楼下,刘禹拉开后车门坐上去,随手吩咐了一句,便拿出了手机,给陈述打了个电话。
“苏微她没事,只是受到了惊吓,你不用过来了,我会把你的问候转达给她。”除了报平安,他还有别的事要做:“上次你说贷款的事有眉目了,我想知道,最快多久能到帐?”
“这么急?”那一头的陈述陡然一惊:“你不会想做什么吧,可千万别乱来,这一次没事,不代表事情就过去了。”
过去?刘禹的脸上现出一个阴冷的表情,不把那群人斩尽杀绝,他才过不去呢,钱是个好东西啊,可以让你在没有条件的情况下,买到一个条件,对方是一个训练有素的情报组织,要对付他们,当然也要一批训练有素的战士,好在这个世界上,只要你出得起钱,有的是人会为你去做。
胖子在非洲,可不是去游山玩水泡黑妞的,那里是战乱之地,部落冲突、种族屠杀、资源抢夺层出不穷,各种代理人之间的战争,都少不了一种基本的东西,那就是雇佣兵,全球几乎所有的防卫公司,都在那里设有办事处,就算他自己的保安公司还没有建立起来,也能用钱去买到他所需要的一切。
当然,这种事情,陈述就没必要知道了,就连苏微他都不打算告诉,该是男人负责的事情,还是不要让女人搀和进来的好。
“你想什么呢,我需要发展资金,最好能换成美元或是欧元,到时候直接打到分公司的帐上去,你老公等着这笔钱,都快望眼欲穿了。”
“老娘再说一遍,也是最后一遍,死胖子跟我没关系,老娘现在单身一个,没有老公。”
果然,转移她注意力的最好办法,就是把胖子抬出来,刘禹听着她气急败坏的嚎叫,慢慢地按下了挂断按钮,世界一下子就清静了。
冀省的保定市,与帝都接壤的那一部分,早在两年前就被传出要划成一个新区,虽然最终还没有定下来,不过某些消息灵通人士,已经悄悄地进行着布局了。
周明宇不是干商业的,当初在这里买下一套连街铺面,是为了有一个可靠的渠道,因为从这里到帝都只有一百公里,就算没有交通工具,用脚也能走得到,一个离着敌方首都不远,控制力上却远远不如的窝点,还有比之更理想的藏身地吗?
这个铺面和同街的一样,都是下铺上房,铺子租给了一家卖水果的贩子,屋主来自于沿海某地区的城市,素来以炒房出名,而他表面上不过是个租客,偶尔会帮着屋主看一下铺子,这样的身份既隐蔽又方便,比去租一个小区的屋子,让那些闲得无聊的老大妈看来看去要安全得多。
“咚。”第一下敲门声响起之后,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的周明宇立刻站了起来,同时将埋在沙发坐垫下的一只枪握在了手上。
“咚咚、咚。”
特定节奏的敲门声过后,他才走到门口,从猫眼看了一眼外面,自己的手下双手提着买来的东西,向他示意。
“后面没有问题吧。”
“应该没有。”
将人放进来,周明宇迅速来到客厅的窗口,仔细观察着下面的人流,直到确定没有异常,才将枪插在后腰上,他的手下已经将一些食物放到了茶几上,提起一打包装好的啤酒,打算拆开来。
“少喝点酒,这里还不是我们的地盘。”
“组老板,我们还要等多久?阿龙他们,是不是回不来了。”尽管如此,他并没有阻止手下的动作,自己拿过一罐拧开,还没有放到嘴边,手下的话就让他愣住了。
四天了,离着清明的行动,已经过去了四天,他们在三天前就到了这里,可是组里的其他人,一个都没有回来,周明宇既没有回答他的话,也没有去喝那罐啤酒,而是被电视上播出的新闻吸引住了。
“四月五日,发生在燕山公墓区的爆炸,经过调查,确系人为造成,据当时目击者的描述,嫌疑人应当是因某种特殊原因,对社会产生了不满情绪,才会在这一天,蓄意实施针对无辜群众的报复事件,幸好公安人员及时赶到,疏散了民众,才没有造成更大的伤亡,据称,犯罪嫌疑人拒绝了警察的劝说,在无人地带引爆了自制_炸弹,另一名持刀歹徒则被当场击毙,案件的调查依然在进行中,有知情者或是提供线索的人士,请联系电话010xxxxxxxx,或是微信平台”
对于大陆在舆论方面的控制力度,他有着很深的印象,这则新闻,半真半假,真真假假,其作用并不只是限于向民众交待一桩传得沸沸扬扬的公众事件,应该还有着更深的用意在里头。
“老板,阿龙他们,死得真不值。”
“你以为,我让他们去,只是为了给我们争取时间?”周明宇“咕噜咕噜”地一口气喝下半罐啤酒,毫无风度地用手背擦了擦嘴角。
“那是?”
“美国人对我们已经不满了,上次的行动失败,他们的东亚分部主管被调回了国,新来的,听说是个狠角色,我们不做出一点事情,怎么让他们信任?没有了美国人的帮助,你和我都得完蛋,阿龙他们的死,就是最大的价值,美国人能看到我们的决心。”
周明宇的话只说了一半,岛内的政治形势,新党的上台,两岸关系陷入了一个低谷,他为了自保,也需要表明态度,否则,等这次回去,说不定取代者已经到了基地,行动失败本来就是家常便饭,几个组员的死,又算得了什么?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等。”
周明宇简单地说了一个字,等什么,手下心知肚明,阿龙他们的结果,其实早就已经是定局了,而对于老板的希望,他更在意的是自身的安全,这里毕竟还是敌区。
“明天你回去一趟,还是用老办法,他现在不敢与我们联络,是怕事情牵涉到他的身上,三天吧,三天之内没有回音,你就撤回来,这里不能再呆了,我会直接跟团出境,你想办法去滇省,从那里的秘密通道出去。”
手下一愣,虽然有些不甘心,可还是得应下,命令就是命令,不遵从的结果是什么?他只要一想到那家人的下场,就不寒而栗。
“德国方面还没有消息吗?”周明宇看似无意地提了一句,让他的神经顿时紧张起来。
“已经把任务发过去了,那边是伍先生在掌着,不一定会听咱们的。”
“他不听也得听,这是组织上交给他的,出来混要讲信誉,说了杀人全家,就一个也不能少。”
周明宇冷哼一声,一仰头,把剩下的半罐啤酒全都倒进了嘴里,然后拍拍愣在那里的手下。
“少喝点,早点睡。”
便扬长而去。
第一百三十三章 作案
接下来的几天,刘禹白天会去公司上班,下班之后去医院陪着妻子,让辛苦了一天的老爸老妈回家去休息,而有时候,也会忙得晚一些,因为他不光是要负责公司的正常运作,还要顾及自己的私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退伍之前,卢永成是军区的侦察兵,虽然不是什么特战队员、兵王,基本的素质还是有的,而在追踪和分析方面,他似乎有着异乎寻常的天赋,总能在蛛丝马迹当中,找到一些容易被人忽略的东西。
他们当然不会漫无目标地乱找,帝都那么大,人口几千万,流动性更是冠绝全国,一个小小的保安部,数百人手,撒开了又能掀起几朵浪花?好在根据在公安_部门工作的战友提供的线索,对于逃脱的两人,有了一些直观的外貌上的描述,用老办法,拿着描述绘出来的画像,几百个人在案发的那一片进行打听,一下子就让他勾勒出一条清晰的逃跑路线。
当然,结果并不怎么理想,目标很可能已经逃出了帝都,再追下去,凭这点人手,是远远不够的,比起人手上的不足,更为棘手的在于,那些人手持台胞证,在华夏大地,这是比美国护照还要牛b的存在,因为专门有个部门来处理他们的事,一个不是外交机构,却胜似外交机构的相关部门。
没有足够的实力,谁都不愿意惹上这样的部门,事实的麻烦就在于此,哪怕找到了人,在没有实质证据的情况下,也奈何他们不得,毕竟卢永成和他的人只是保安,不是公安。
当然,麻烦是在找到人之后,他相信公司领导既然敢下这么大的决心,要人给人,要钱给钱,多半也能面对那些麻烦,这么做,除了工作,还有一点,就是他们想为躺在病床上人事不省的老李,讨回一个公道。
“都注意了,目标一号是一个身高一米八左右的男子,二号是一个身材一米七左右,体重一百公斤的男子,样子可能与图上的有差别,二号男子有一个习惯,喜欢嚼槟榔,一定要注意各个出售这种槟榔的书报亭、小卖部、超市等处,如果他要回来,说不定就会到那里去。”卢永成拿着一个对讲机,向所有的保安发出指令。
经过几天的摸排,他已经拿到了一张标注着敌人大致活动范围的地图,这个范围还是有些大,他不得不将人手进行合理的调配,以保证每一处都有足够多的人可用,对方可不是什么普通的歹徒,身上很可能藏着凶器,甚至是枪支。
“卢队,你怎么知道二号只吃这一个牌子的槟榔呢?”
“我也不知道,不过人都有一种习惯,他在这么危险的地方还不忘不了嚼这种树皮,只能说明,习惯变成了上瘾,戒不掉了,而且,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破绽,我们本来就是大海捞针,不仅需要眼光,更需要一点运气。”
卢永成的手上拿着一包槟榔,这是他根据一路上追踪的几个藏身地点的残留物,结合那个被活捉的特务口供得出的判断,事实如何,也许像他说得那样,也许根本就是一个幌子,不到最后,谁知道呢?
出来找人,自然不能穿得服装统一,让人一看就知道他们是保安,为此,刘禹特批了一笔服装经费给他们自由支配,根据自己的喜好,去购买合适的衣服,而每个人都配了一件防刺背心,算是强制性的要求,这也是国内能买到最好的一种,至于武器方面,在卢永成的皮带上,挂着一根手电筒样式的棍子,其他的队员有的直接拿在手里,有的则插在后腰上,远远地看着,像是一群寻衅滋事的地痞流氓。
“我说,你们能不能正经点,工作呢,别让人家一眼就看出来行不行?”
对此卢永成又有什么办法,他们又不是什么专业人士,能做到这一点,已经是军队那些年的经历,所带来的影响,无论是等待还是辨别,都是很无聊的一件事,不断地有疑似目标被报上来,又不断地被排掉,那些层出不穷的假消息,让他有些恼火。
“目标是一米七,人可以易容,个子做不了假,看不出来还比不出来,拿着自己的身高,跟人一比不就清楚了?”
两个目标,他也无法判断究竟会出现哪一个,相对而言,二号目标的特征要更多一些,循着这种思路,他和他的手下开始等待。
一号联络点,就在张文材身亡的那个小区背面,这个地方知道的人非常少,周明宇的那个手下被派回来等待消息的时候,这里就成了唯一的选择,因为他不敢去住宾馆。
他在这三天里头,一共只出了两次门,除了补充必要的食物,就是按照事先的约定,向对方发出信号,而结果不言而喻,眼看着到了第三天,依然没有任何回音。
男子的心情非常烦燥,几乎一刻不停地朝嘴里塞着东西,那种被人称为树皮一样的槟榔,就是他在舒缓压力常用的,而一次买回来的整袋,很快就见了底,当他伸手抓向袋子里的时候,已经没有动静。
“干!”
男子用呆呆语骂了一句,好在收得及时,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他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日期,离着三天只剩下不到半天了,男子站起身,拉开窗帘的一个角,街上人来人往,没有人往这个方向看上一眼。
不管了,反正等得也差不多,他不相信剩下的一点时间,会有什么不一样的结果,说不定,组座自己都已经跟团走了,想到一个小组出来,现在只剩了他一个在这里,男子再也忍不住,拿起扔在沙发上的一个小包,将几件衣物塞进去,最后看了一眼满是垃圾的客厅,头也不回地开门出去。
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街灯照亮了这条不大的巷子,男子骑上一辆二手电动车,顺着巷子开出去,一路上风平浪静,让他提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一点。
就在即将驶出巷子口的时候,他把车子停在了路边,眼睛却在对面的一家超市上打着转,那家超市外墙玻璃的广告上,赫然贴着那种槟榔的宣传画,男子谨慎地看了看四周,除了几个匆匆而过的行人,就连超市里的员工都在吃着盒饭,这个点,正是一座城市最为放松的时候。
男子毫不犹豫地下了车,几个箭步跑进了超市,因为是做特价,那种槟榔就摆在最显眼的位置,他飞快地拿上几包,连着一张百元大钞扔给了收银员,那个正在吃着盒饭的小女生有些不情愿地接过来,将商品输入收银机,把找的零钱和单据递给他。
“要不要袋子?”
男子点点头,把一堆槟榔塞进去,没等他塞完,一个店员指着外面朝他大喊。
“那个车子是不是你的?”
男子愕然转头,只见对面的马路上,几个年青人正在摆弄他的那辆电动车,不一会儿,就坐上去,发动了车子。
“干你娘!”男子的脏话脱口而出,连槟榔也没拿,猛地冲了出去,右手习惯性地伸到了后腰,将不知道什么东西握在手中。
“有人偷车!”
热心的店员在他身后大喊,不一会儿,就有一些人跟在了他的后面,男子有些心急,因为车子并不算什么,可放在里面的一些东西,是见不得光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慌不择路,几个年青人竟然将车子骑到了一个死胡同,很快被他们围了起来,眼见车子失而复得,男子却有些不知所措,因为跟在他后头的这些人,都在嚷嚷着要把这几个年青人扭送派出所。
他怎么能去派出所?男子不得不做出一付息事宁人的样子,也顾不得一口呆腔,希望教训他们一顿就算了。
“我还有急事,他们只是一时失手,年青人嘛,应该给一个机会,我看他们也知道错了,就算了吧。”男子收起右手,朝自己的车子走去,不料身后的一个人还有些不依不饶,挨着他劝道。
“这几个家伙在这一带偷了不少车子,怎么能放过呢,要不是今天碰到,还不知道会做多少案子,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说是吧?”
男子听得一怔,下意识地回过头,一张人畜无害的脸朝他笑了笑,紧接着,一阵触电般地麻痹感猛地从腰腹部传上来,让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像电动马达一样动了起来,粗短的头发根根竖起,两眼呆滞,张大了嘴。
卢永成和一个手下一左一右,将两只一万伏的电棍紧紧抵着男子的腰,不时冒出的火花没有让他们有丝毫松懈,几乎到电量放尽,两人才一脚将他踢倒,几个手下一拥而上,分别钳制住他的手脚。
卢永成上前蹲下身,撩起男子的后衣,一把m1911赫然插在他的腰间,枪上的保险已经打开了。
见此情景,他和手下们对视了一个眼神,都感到了阵阵后怕。
第一百三十四章 激活
由于要等着胖子那一头的消息,刘禹没有如常下班,他打了个电话给苏微,让她告诉老妈,自己可能会晚一点到医院。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公司里的同事都已经走了,就连留在最后的那个秘书,也被他打发回去,一个刚出校门的小姑娘,留下来帮不了自己,还是个麻烦。
空无一人的办公区,并没有让他感到害怕,在走廊上巡视的公司保安,以及大楼的值班人员为数并不少,自己的安全应该是有保障的,直到目前为止,那些歹徒所针对的,其实都是他的妻子,并没有人怀疑到他的头上来。
这种情况,还能拖上多久,刘禹不敢笃定,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趁着这个短短的空隙,把明面上的威胁给剪除掉,否则真的有一天出了事,再来体验一回那种撕心裂肺般的感觉,他连想一想都感到后怕。
站在落地玻璃窗前,看着帝都的夜景,让他对于异时空的奋斗,有了一个最直观的目标,也许,等到自己生命的终结,也不可能建成眼前的这一幕,可这就是人生的意义,一代接一代的努力,让这个国家慢慢地接近心目中的理想状态,还有比这种奋斗,更有意义的人生吗?
他的感概没有维持多久,桌子上手机响了起来,刘禹拿起来一看,按下了接通的图标。
“禹子。”听筒那边传来胖子的声音,还伴随着一阵沙沙声,看样子他也在寻找一个信号更好的位置,从对方的语气,刘禹一听就知道,事情可能不那么顺利。
“老巴帮我找了一个掮客,就是中间人,对方的要价不便宜,给我们开的单子,连他妈卫生纸口香糖都列上了,还全都是美国货,根据你的要求我们合计一下,这次行动至少要请二到三十个佣兵,级别越高的价格越贵,再加上武器装备、后勤运输、行动经费,没有五千万下不来。”
“美元?”
“欧元。”
刘禹一时间没有说话,他在根据当天的汇率,计算这笔钱的价值,结果就是,将近四亿华夏币,这何只是不便宜,在陈述那边没有确切的消息过来之前,他甚至无法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老鬼子精得很,我没有透露具体的目标,只是说了一下敌人的实力,再结合大致地点,他们多半能推断出一些什么来,老巴说了,这种报价,对方至少溢价了三成,就因为我们是华夏人。”
胖子的语气有些不忿:“禹子,老实说,我不太愿意找他们,咱们自己的兵并不差,缺少的只是经验,有这么多钱,只要给我一定的时间,别说一次任务了,我有信心能带出一个团队来,刚才跟他们几个聊的时候,他们也是这种想法。”
刘禹依然没有说话,胖子的感受他很理解,问题是,他现在缺的就是时间,敌人的下一步行动会是多久?两个月还是三个月,这么短的时间,胖子能做到哪一步?他根本没有信心,可这话不能说出来,那样会打击胖子的心志。
“行,我知道了,这样吧,我考虑一下,你呢,再和老巴辛苦辛苦,我想那种地方掮客不会只有一个,把消息放出去,让他们来找你谈,西方人也不都是铁板一块,人一多,价格就有得聊了。别着急,这怎么说也是一笔不小的单子,老子就不信了,肉骨头还引不来饥饿的狗?”
这么一说,胖子也明白刘禹的心思了,他不光是想要策划一次报复行动,还想借这个机会,将那些潜在的威胁逼出国境线,倒底哪一条是实哪一条是虚,胖子并不想问清楚,他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就够了。
结束与胖子的通话,刘禹想了想,还是摁下了打电话给陈述的心思,这件事情倒底该怎么办,他还得再想一想,打蛇不死后患无穷,要干就要干个彻底,一个鼻屎大的地方,搅得国家和个人都不安生,真是头疼哪。
就在他打算离开公司去医院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人给打开了,这个时间点,没有他的召唤,外面的保安是不会来打扰的,更别说连门都不敲,可他分明记得,自己是锁了门的啊。
“谁?”
刘禹神色戒备地看着门口,一只手伸向桌子下面警铃的按钮,这套系统是不久之前才安好的,直接与辖区派出所相连。
因为要谈事情,他的办公室没有开大灯,只是桌子边上的一架落地式台灯亮着,因此,从他这里看到门口,显得有些暗,走进来的身影细细长长地,在看清对方样子的一瞬间,刘禹的嘴就再也合不拢了。
“刘哥,是我。”
韩晓芸仿佛一只从黑影里现身的精灵,就这么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与在纽约时的那一眼不同,此时的她,完全颠覆了刘禹心目中的形象,可以想像一下,一个平时打扮得乖乖女的女生,突然之间变成浓妆艳抹大耳环、染得五颜六色的头发、短衣热裤露着小蛮腰的飞女,让他做何感想?
此时的韩晓芸就是这个样子,如果不是主动开口,刘禹根本就认不出是谁,准会以为是大厦提供的特殊服务,当然服务的质量还是值得称道的,至少某人的眼中闪过一丝热切,毫不掩饰地停留在那些裸露在外的肌肤上面。
只是一会儿,他就回过神来,因为这也太不合常理了。
“你喝酒了?”
她的状态让人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脸上红通通地,随着距离的接近,酒气在空气中弥漫着,想不闻到都难。
这种情况下,刘禹打消了问出原因的念头,从位子上站起来,不由分说地拉着她来到屋里的洗手间,拿出自己的毛巾,在水龙头下浸湿了,毫不客气地用另一只手按住她的后脑,为她擦去脸上的那些眼影、脂粉,奇怪的是,整个过程中,韩晓芸就像一个木头人,没有任何抗拒的意思,站在那里任他擦来擦去。
“自己漱个口吧,洗一洗人会清醒一点,有什么事,我们等会再说。”
过了一会儿,刘禹见脸上洗得差不多了,将一套牙刷和杯子递给她,等韩晓芸洗漱完了走出来,刘禹已经坐在了沙发上,并且为她泡好了茶。
看着这个曾经救过自己的男子,如此体贴入微的照顾,她的心里五味杂陈,一时间就连来这里找他的初衷都给忘了,韩晓芸默默地端起那杯茶,感受着杯子里传来的热量,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进嘴里。
“晓芸,如果你还没有走出来,我希望不要用这种方式来伤害自己,同时也会伤害那些关心你的人,我想这个时候,最着急的应该是你的父母,如果你愿意,告诉我地址,让我送你回去,好吗?”刘禹看着那张干净的脸,慢慢地劝说。
听到他提到自己的父母,韩晓芸抬起头,端在手里的那杯茶轻轻地荡了一下:“长这么大,我还从来没有,在这个时候,呆在外面不回家,刚才我在想,如果是我爸看到了,他是会先揍我一顿,还是洗完了再揍?”
“可惜这个答案,永远也不可能知道了。”在刘禹惊愕的眼神中,她平静地就像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情:“昨天,我和我妈,送走了爸爸,在他被埋进土里的那一刻,我真的希望,自己当时死在了美国,没有人来救。”
她转过头,直视着刘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他杀了我爸。”
他是谁?刘禹的大脑飞速地转动着,一个近乎不可能的名字出现在脑海中,可问题是,韩晓芸怎么会知道这个人,她的苦难在美国就结束了,就算见到他,根本就不可能认识啊。
“周明宇杀了我爸。”
“这不可能。”而她接下来的话,证明了他的猜测,却让他更加糊涂了。
“你是指的他不可能杀害我爸,还是说我不可能认识他?”她偏过头,一脸的认真。
刘禹目瞪口呆,眼前的韩晓芸,让他感到了极度的陌生,从衣着打扮到言谈举止,甚至于他产生了一个荒谬的想法,这个离他不到半米的女孩,会不会是个假冒的?
“刘哥,这幢大厦,一楼的大厅有两个值班的保安,他们一个在玩手机,一个在打瞌睡,没有人看一眼监视屏,机动的一队共有三个人,在我进电梯的时候,他们应该到了五楼,外面的走廊上,两个应该是你们公司的保安以每秒两步的步伐来回巡逻,我用一根铁签子打开外门、中门和你的办公室门,用时不到八秒,进到你的办公室,他们才刚刚转回头。”
“手生了,我记得我最好的成绩,像这种国产的原子锁,只需要半秒就能打开。”韩晓芸从袋子里摸出一截铁丝,扔到茶几上,神色淡然地说道。
刘禹骇然而起,手指着她,脖子就像被人给掐住了一般,发出来的声音颤抖个不停。
“你,你不是韩晓芸!”
第一百三十五章 犯错
“那我是谁?”将头发染成了五颜六色,耳朵上挂着两个硕大的耳环,一件小小的背心只遮住了胸前,把大片肌肤露在外头,热裤下那对雪白直挺的大腿,让人看了垂诞欲滴,这样的一个女孩,怎么可能会是韩晓芸?
“告诉我,我究竟是谁?”
女孩追问,刘禹的脸上写满了心痛,他不想把那个名字说出来,因为如果证实了,那就意味着,自己在纽约所做的一切,并没有达到目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刘哥。”女孩出人意料地扑倒在他脚下,用企求的目光盯着他:“求求你,说出那个名字,说给我听。”
刘禹闭上了眼睛,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几乎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嘴里嘣出来。
“上官晴。”
“哈哈。”女孩仰面靠在沙发上,笑得泪花四溅:“你果然什么都知道,没错,我就是他们处心积虑想要打造的那个人。”
“你知道吗,那天他要杀的人本来是我,可是我一看到他的样子,特别那双眼睛,突然之间什么都明白了,我看到了自己的过去和未来,韩晓芸是如何死去的,另一个我占据了这个身体,这双手,沾满了鲜血,这颗心背叛了祖国,那些无辜的人就在我的枪口前倒下,等到发现真相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不,不晚。”刘禹一把将她抱起来:“你不是她,你还可以做回自己,晓芸,那些事情并没有发生,它只是一个想像。”
“晚了,回不去了。”韩晓芸就像一个无助的婴儿,满脸都是哀伤:“直到刚才,我才想明白,他当时明明可以连我和我妈一块儿杀掉的,为什么最后只杀了我的爸爸。”
“因为他想把我放出来,让另一个人出现在这世界上,周明宇,是个魔鬼。”
刘禹听得遍体生寒,有些不舍地将怀里这个诱人的身体放到沙发上,头脑中还在消化着刚刚发生的一切,很明显,韩晓芸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有了本不应该发生的记忆,就像他自己一样。
这种记忆,让她产生了一种人格上的分裂,一个是被伤害之前的韩晓芸,另一个就是拥有特工技能的上官晴,那个让国内的反间谍部门如临大敌,为此牺牲了多名优秀人才的特工之花。
可正是这一点让刘禹有些不明白,一个如此牛b的人物,怎么可能轻易地失去亲人,而在失去亲人之后,不是应该马上去报仇吗?扮成二次元少女又是为了哪般。
“刘哥,我想求你帮我。”
“嗯?”刘禹不解地看着她。
“除了一些特殊的技能,这具身体,还和以前一样孱弱,现在别说杀人了,这只手连只鸡都杀不了。”
特工之花举起她的那双小手,放到刘禹的眼前,看得他心神一荡,赶紧偏过头去。
“你想去美国,加入某个训练营?”
“对,我目前缺少的只是锻炼,而不是技巧,高水平的训练营,能更好地激发出我的潜力,相信到时候,会比她还要强。”
韩晓芸说的话,也许只有他能明白,也只有他知道,当初那种强悍,是在一种什么样的情况下产生的,而现在的她,同样怀着一种刻骨的仇恨,刘禹毫不怀疑,这种训练的效果。
“这个没问题,cia以前就招揽过你,我让人想办法,尽快使你加入美国国籍,可是你想过没有,这样做的后果。”
“周明宇,他是我的,我会如他所愿,成为一名双重叛国者,毁掉他所拥有的一切,毁掉军情局在这片大陆上所有的据点,没有人再敢对你和你的家人不利,这就是我的交换条件。”
一个明眸皓齿的美少女,面不改色地说着如此狠毒的话,刘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心知她的决心已下,就算自己不帮,她也会用别的方法去达成,事已至此,还有其他选择么?更何况,韩晓芸的条件,的确是他所希望的,而且,她有很大的可能性做到,因为这些所谓的秘密据点,其实都在她的记忆当中。
“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越快越好,我的签证还在有效期间,明天我就跟妈说,回去美国上学,其他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既然她已经做出了选择,尽管有些可惜,刘禹也只能随她去,毕竟二人之间没有什么关系,他只能劝说,没法强迫。
“不早了,我送你回家,最后一晚,多陪陪你妈吧。”
刘禹站起身,打算先送她回家,然后自己再去医院,可是话说完之后,韩晓芸却坐在那里,脸上露出一个扭捏的表情,和她认识以来,刘禹在这张脸上曾经看到过惊艳、怜惜、动人、甚至是媚俗,唯独这种不好意思、欲言又止的小儿女模样,还是头一回。
“我妈已经睡了,她吃了安眠药,晚上不会醒的。”韩晓芸像是下了什么决心,毅然抬起头:“我穿成这样,本来是去了一个酒吧,没喝上几杯,就不停地有男人来搭讪,可是,每一个都让我觉得恶心,连说话都受不了,更别说触碰了。”
看着那双楚楚可怜的眼睛,刘禹的心“砰砰”直跳,韩晓芸接下来想说什么,他已经猜到了大概,这并不是写在书上的剧情,而是出自一个正常男人的直觉。
“我跑出了酒吧,没有地方可去,在楼下看到你的办公室还亮着灯,鬼使神差地就上来了,或许,你是这个城市里,让我唯一觉得温暖的男人,所以,在去训练营之前,我想,把第一次交出去,你能答应我吗?”
今天的天气有些闷热,气温接近了三十度,她的上身穿着一件很短小的背心,胸口的位置绣着一只卡通熊,那只连鸡都杀不了的小手,伸着一根手指,从下巴一直滑下去,这种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风情,与她眼里的清纯形成了极大的反差,看得刘禹口干舌燥,只觉得屋子里的温度陡然间升高了许多,一股燥热冲到了嗓子眼,随时都可能爆发出来。
“为什么不去找王”
“我可以给任何人,唯独他不行。”刘禹说得结结巴巴,韩晓芸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对不起刘哥,我知道我不应该这么做,微姐还在医院里,我却想让你背叛她。”
她站起身,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下了头,近在咫尺的美丽躯体,散发出一股泌人的香气,将他心底最后的那点矜持彻底打碎,此时的他,脑子被一股**完全支配了,再也容不下别的东西。
刘禹扶着她的双肩,慢慢地俯下头去,韩晓芸被陡然接近的男子气息惊到了,一抬头,双唇被人粗暴地吸了过去,那种窒息感让她忍不住想要逃离,最终却只是张开手,环住了对方的腰。
“晓芸。”过了好一会儿,刘禹从她的双唇离开,那种感觉让他回味不已:“你值得任何男人为你犯罪,准备好,把自己交给我了吗?”
韩晓芸睁开眼睛,迷离的眼神中闪着晶亮的光,雪白的脸颊上一抹醉人的红晕四下里漫延,她朝着这个刚刚夺去初吻的男子,毫不犹豫地一点头,身体立刻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抱起,扔在了长长的沙发上。
窗外,连星星都闭上了眼睛,隐入了层层的黑幕当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随着一声啜泣般的哭声,两个释放了激情的男女一起停下了动作,刘禹离开她的身体,想去找些纸巾来擦擦,桌子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对,我是,什么?抓到一个活的。”刘禹看了一眼沙发的方向,略略一想就有了主意:“把人带到你们租的那个房子,我到之前,不要动他。”
放下电话,他从自己的衣服里挑了几件,扔到沙发的靠背上。
“我的手下抓到了一个特务,你有没有兴趣去看一看,或者,先洗洗?”
听到他的话,一直缩在沙发上的韩晓芸立刻坐了起来,把那几件衣服往身上套。
“不了,我跟你去。”
刘禹换好衣服,带着她走出公司,两个在外头巡逻的保安,突然看到多出一个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要回去了,你们也都下班吧。”
刘禹毫不在意地拉着她的手,穿过两个傻呆呆的保安,直接走进电梯,下到停车场,韩晓芸咬着牙,忍痛跟上他的步伐,等她坐好,刘禹看了她一眼,马上发动了车子。
“疼得利害吗?”
“有一点,不过和那些训练相比,算不了什么。”韩晓芸第一次完整地体验了一个女人的蜕变,她的情绪有些低落,因为身边的这个男子,并不是她的爱人:“我还是觉得对不起微姐”
“犯错的人是我,不要抢着去担什么责任,我刘禹虽然无耻,还不至于将事情推到一个女人身上。”
刘禹的心里有些烦燥地打断了她的话,该怎么去同苏微解释?他一点把握都没有,瞒着她,却又不忍心,可事情已经做下了,后悔又有什么用。
韩晓芸看着他的侧脸,这个男人算不上有多英俊,样子看着还有些邋遢,可是却给了她一种无比踏实的感觉,也让她的心里莫名地多了一个种子。
也许在某一天,就会结出丰硕的果实。
第一百三十六章 认了
位于京郊的那幢农家小院,只在院门口亮着一盏吊灯,刘禹的车子开过来的时候,院门适时地打开了,车子刚一进去,又飞快地被关上,一切都都显得风平浪静。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卢永成早已经在院内迎候,虽然多了一个不速之客,不过看两人手牵手的样子,他只当是视而不见。
“刘总,请跟我来。”
人被他们关在一层最靠里面的一间屋子里,里面也不知道多久没人住了,透着一股子霉味,他们走进去以后,屋里的灯就被打开了,吊在房梁上的一盏白炽灯照亮了整个房间。
房间的角落里,一个被缚住了手脚的男子,靠在墙壁上,脑袋耷拉着,看不清样子,刘禹用询问的目光看了一眼卢永成,后者点点头,走上前去,抓住那个男子的头发,把他的脸亮了出来。
看到男子的一瞬间,刘禹感到被他抓住的那只小手,似乎有一个用力的动作,像是要挣开,他心中一动,侧过头轻声地问了一句:“认识?”
“他是山庄负责外围警戒的一个小队长。”
“那他有没有”
“他是周明宇的亲信,调来的时候,我已经死了。”两人都刻意压低了声音,几乎只限于对方才听得见。
穿着一身男装的韩晓芸,头发五颜六色地,简单地扎成一个马尾,两人从打扮到穿着都极为相似,看上去就像是另类的情侣装,刘禹听她这么说,多少松了一口气,如果有旧仇,他还真是担心,这个已经复苏了特工技能的小花,会忍不住冲上去大开杀戒。
“从他身上搜出了什么没有?”
“抓住他的时候,身上有一把枪,一部手机,还有护照和钱包。”卢永成从手下那里拿过一个塑料袋装着的包包,将那些东西展示给他们看:“这是他的护照,枪和子弹,钱包里只有几张卡和不多的现金,手机上加了密,我让同事试着去破解了。”
“名字是假的,出生日期是真的。”韩晓芸插了句嘴,卢永成这才听出是个女声。
“他还有一部电动车,车子上的工具箱里,搜出了一把刀,还有一些文件,不过上面的内容,似乎是用密码写的,没有字典的话,很难破译出来。”
“能不能拿来让我看看?”刘禹还没有说什么,韩晓芸又抢在了他的前面。
卢永成等到刘禹点头之后,才让手下将整个工具箱都搬了进来,放在他们的脚下,韩晓芸挣脱刘禹的手,蹲下去打开了那个箱子,里面已经被翻动过了,几张文件纸被放到了最上头。
“这是二级加密,密典应该是”看着那些语句怪异的文件,韩晓芸闭上眼睛回忆了一下:“九七年的中华书局版《国父全集》,我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完全想起来,不过上面的内容大致应该是同本市某个人的联系方式,而且是单方面的,也就是说,这种呼叫,事先没有约定,对方不一定会回应。”
“我想,这就是他们还没有离开的原因,这个人对他们一定非常重要,在我的记忆里,没有他的存在,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这个人一定是单线联系,他的上家很可能就是周明宇本人。”
看着这个打扮怪异,年纪似乎也不太大的女孩侃侃而谈,让卢永成和他的手下都惊得呆在了那里,听她的意思,不仅对于敌特组织十分熟悉,就连他们内部的机密都一清二楚,难道是上级有关部门派来协助的高级勤务人员?当然,谁也不敢去打听。
“这个人既然这么重要,会不会处于比较关键的位子?”刘禹也在自己的记忆中搜寻了一下,同样找不出符合条件的这么一个人,应该就是韩晓芸所分析的那样。
“你是说,政府某个要害部门的高层?”韩晓芸再一次进入状态,回忆起自己唯一的一回帝都之行,那一次她的行程很广泛,接触的人也非常多,其中不乏政府官员,可是并没有值得一提的关键岗位。
“别着急,或许破译了这些文件,才会有答案。”
韩晓芸点点头,拿开那些文件,下面放着一把刀,她用两根手指捻起刀柄,将刀子提到了眼前:“这是美式的m9军刺,是他们最常用的装备,我爸就是被这种刀给杀害的。”
一边说,一边还用鼻子去嗅刀身,上面传来一丝隐隐的血腥味,就在刘禹的注视中,她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韩晓芸突然站起身,提着那把军刺冲向了墙角,动作之快,等到屋里的人反应过来,她已经跑到了那个男子的身后,一手抓住对方的头发,一手握着刀,倒提着用刀柄狠狠地砸在男子的面门上。
那股劲儿,让屋里的人看着都感觉脸上一阵发酸,刘禹摆摆手,制止了卢永成和他的手下,他相信,韩晓芸这么做,一定有她的原因。
男子被这一击给打醒了,睁开眼试着挣扎了一下,手脚都动不了,就连头也让人抓着,而眼前的那些男子,一看就不好相与,他却夷然不惧:“什么人,敢抓老子,有本事杀了我,否则老子出去了,杀你们全家”
“啊!”没等他的狠话说完,突然感到一阵巨痛,男子挣扎着一看,一把虎牙插在自己的大腿上,鲜血汪汪直流,很快就打湿了他的裤角。
“你的大动脉已经断了,只要我把刀子拔出来,最多五分钟,你的血就会流干,现在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哪怕答错一个字,你知道后果是什么,想清楚了再说话,你,只有一次机会。”
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男子的脸上冷汗直冒,他终于相信这些人不是什么警察,更不会有什么人道主义待遇,插在腿上的那把刀,分明就是他自己的,很明显,屋子里的男子都不会说话,也许就是在等着他死亡的那一刻。
“你,想知道什么?”
“这次行动,周明宇给你的任务是什么?”
听到组座的名字,男子一怔,对方连这么机密的资料都掌握了,那些已经完成的行动还有什么秘密可言?
“我的任务是市里一个小区,户主是个女的,他的男人是我们的人,背叛了组织,要加以惩罚。”
“还有呢?”韩晓芸并不满意他的答案,手上一转,疼得那个男子忍不住叫了一声。
“我说,后来,我们又去了另外一个地方,目标是一个女孩,可是我在他家没有找到人,只有一个男人在,上头命令干掉他,然后撤离,我什么都说了,不要杀我。”
这样一来,刘禹总算明白了她为什么会突然变脸,不必说,那个男人就是韩晓芸的父亲,而杀害他的凶手,就是这个男子,事情倒底还是麻烦了。
“走,我们出去。”
他没有上前去劝说什么,而是一转身,带着卢永成和他的手下出了屋子。
等到所有人都走出了屋子,房门被人关上了,他同卢永成打了一个眼色,两人走到了院子中央。
“老卢,有烟吗?”
“不是什么好烟,只怕刘总抽不惯。”卢永成摸出一包烟,刘禹直接抢来过来,摸出一只,给自己点上,然后把烟扔给他。
“我刚工作那会儿,这种烟都抽不上,只能买最便宜的那种。”他吸了一口,吐出一串烟圈:“人被带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多不多?”
“不少,光是我那一队,就有二三十人,当时没有想到保密,这会只怕大部分人都知道了。”
刘禹点点头,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不光他没想到,所有人都是一样,这些人谁也没有执法权,问明了身份,就应该移交政府机构,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结果就会变得非常麻烦,他不敢想像,此时的韩晓芸,会是一个什么样子。
一支烟还没有抽完,房门“吱”地一声被打开了,两个人同时转过头,走出来的韩晓芸面色看起来还算平静,身上也没有多少血渍,刘禹和卢永成赶紧扔下烟头,后者的动作比他要快一些,当他抓住韩晓芸的手时,卢永成已经抢进了屋里。
人还活着。
这个结果让他们二人同时松了一口气,韩晓芸将那把虎牙扔过去,被卢永成一把接住:“他的大腿包扎一下就没事了,这个人供出了周明宇的藏身地点,就在保定市的雄县,地址是xx大街128号二楼。”
刘禹一惊,转头看了一眼屋子里的男子,只见他露出一个惊恐的表情,嘴里不停地分辨着:“不是我说的,我没有告诉任何人,不是我说的。”
看样子,就像精神崩溃了一般,韩晓芸见他面露不解,靠近他用很低的声音说道:“只要我们去一趟那个地址,无论抓不抓得到周明宇,他都成了组织里的叛徒,对于叛徒,张文材一家就是他们的下场,杀了他,岂不是太便宜了。”
刘禹听得身上直发冷,赶紧命令卢永成:“叫上所有人,坐车过去,把声势造大一点,记住,那个人非常危险,不要硬来。”
韩晓芸紧接着补充了一句:“带上他,不管结果如何,把他交给警察。”
从这里过去,也就几十公里的车程,刘禹和韩晓芸依旧坐上了之前开来的那辆车,卢永成带着保安们分别坐上几辆租来的中巴车,押着那个男子,浩浩荡荡地开了出去。
一个小时左右,车队沿着高速路驶进冀省的范围,一路上都沉默寡言的韩晓芸突然说了一句:“别担心,周明宇已经跑了。”
“你怎么知道?”刘禹好奇地看了她一眼,莫非这也是记忆中的一部分?
“我能感觉得到他的存在,相信他也是一样。”
不得不说,她的感觉十分准确,车队到达那个地址之后,联同当地的公安机关一块儿,包围了整幢建筑,武警战士直接发动了突袭,结果在破门后发现,二楼的那个屋子里已经空无一人,而经过搜查,人最多不过跑了一天而已。
按照计划,抓来的男子交给了当地的公安机关,看得出那个人已经崩溃了,对于韩晓芸的做法,刘禹没有作出任何评价,特务们既然将目标对准无辜群众,就应该想到有一天会遭到报应。
事情结束了,可对于刘禹来说,他的麻烦才刚刚开始,同卢永成他们分别,把韩晓芸送回家,当他抽空洗了个澡,再驱车赶到解放军总医院的时候,已经快到零点了。
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还没有进到病房里,就被老妈给堵在了走廊上。
“你这个混小子,这都几点了才来,是不是出去鬼混了?”
老妈的逼问直指要害,让他有些讪讪地,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把去邻省抓的情况讲了一遍,听到是抓特务,刘母的脸色才稍稍变好了些。
“我可告诉你,不管你在外面招惹多少女人,儿媳妇我只认小微一个,别以为你有了点钱,就可以花天酒地,胡搞乱搞,小微现在病着,还怀了孩子,上次的事情,已经害得她差点流产了,你能不能少干点缺德的事?”
“妈,你在说什么?”对他来说,长这么大,被训成这样,还真是不多见。
“说什么?前些天有个女人来找小微,我可是亲眼看到了,人倒是挺漂亮也挺年轻的,可你已经结婚了,当时我不在场,后来看到小微的样子不对,问了护士才知道,你说你”刘母又气又急,手指直接戳上了他的额头,而刘禹却一下子呆在了那里。
韩晓芸之前找过苏微?他完全不敢想像,两个女人之间会说些什么,那丫头不会什么都说了吧,他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去吧,跟你媳妇认个错。”
由于时间太晚,刘母看着他的样子,收起了继续教育的心思,把他推进了病房,自己却站在门外,轻轻地叹了口气。
病房里,床头的灯还亮着,苏微靠在那里,就像一个等待丈夫晚归的妻子般,看着他一步步走进来,刘禹来到她的床前,笑着握住她的手,正要开口,苏微朝他伸出双臂。
“哥,抱抱我。”
刘禹微微一愣,随即上前同她抱在了一起,感受着妻子的体温,他斟酌着解释道:“公司保安部那里有点事”
“别说话,无论是真的还是假的,都不要说出来。”苏微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悠悠地说道:“哥,我不想知道你做了什么,只想一心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你还是回那边去吧,最好明天就走。”
刘禹咽下了想说的话,把妻子紧紧地抱在怀里。
第一百三十七章 想法
四月旬的辽东,春寒已过,夏日未到,正是草木繁茂,万物舒长的好时候,肥沃黑土地,到处都充满着勃勃生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可矗立在辽河之宾,不过数月之前还是大元新立的行省治所,也是辽阳路的路治,有着千年历史的东宁府,却是一派破落的景象,城头象征大元统治的那面大旗,被人拦腰砍断,只余了一截光秃秃的杆子,城墙看不到一个守兵,城门大开着,一队队百姓被绳子栓在一起,低着头走出来,人人的脸都露着惊恐万分的神色,那是对于未知命运的恐惧。
做为辽东大地的第一重镇,城里的百姓其实并不多,虽然名义设了一个万户府,可实际才不过几千户而已,其汉人占了约摸半数,余者分别为蒙古、鞑靼、末结、奚人、女真等等,甚至还有少量色目商人,而在城池的四周,虎视耽耽看着这百姓的,是毡帽皮裘、手持刀弓的蒙古骑兵,他们并没有列出什么阵形,而是三、五成群地散布着,看去到处都是。
不过,也只有这些骑兵的首领,被称为“兀鲁思汗”的原东道诸王之长乃颜才明白,这些骑兵加到一块,也只有五千余骑,已经是全族男子,不分老幼尽出的结果。
五千骑,也是这片广袤大地无敌的存在了,因为,数月之前奉大都城那位“薛惮汗”的旨令,镇守辽东并成立行省的阿塔海,已经带着他的二十万大军星夜兼程赶回了大都城,去忙着镇压山东境内的叛乱。
得到消息之后,乃颜毫不迟疑地答应了宋人的条件,他没有别的选择,宋人占据了山东,与辽东只有一海之隔,失去宋人的帮助,他算带着残存的一万多男女回到了斡赤斤的旧地,也不过是再次被赶走的下场,更何况在辽东大地驰聘,他所得到的好处远远不只是宋人的承诺。
“丁,为什么你们不要这座大城?”
起数月前躲在长白山的老林子那会,乃颜的气色要好许多,架子却放低了不少,纵然对着一个普通的商人,也能做到和颜税色,种种变化,连他自己都感到吃惊。
老丁头看去,和一年多以前碰某人时区别不大,仍是一付走边窜地的行商模样,只不过在表面的恭顺下,多了一些异样的东西,那是来自于一个大国的依靠。
如今,他依然是丁家的马头,同时也是机宜司在辽东一带的主事,掌握着令人生畏的力量,心态自然不同,对于这个落魄的蒙古人头目,只余下了礼貌的敬意。
“太远了,一旦这里插大宋的旗帜,阿塔海只怕立时会回头,你希望他再回到辽东么,尊敬的大汗?”
虽然只是个商人,老丁头有着自己的见识,对于这种低层次的忽悠,一眼能看穿,指望宋人守在前头,同元人消耗,他自己去松嫩故地发展实力?鬼才会当。
眼前的城池,在辽东大地算得大了,可是放到原,不过是一个小县城而已,他的建立,从来不是为了防备敌人的硬攻,而是做为一个补给枢,否则怎么会这么快落了城。
“可惜这么大一座城池了,丁,那我们还是照旧吗?”乃颜毫不在意,仿佛只是随口说说。
“当然,城里的百姓一共一万三千余人,除七千多汉人是我的,其他的东西,粮食、财帛、土地、人口,包括这座城池都是你的,大宋对于他的盟友,一向慷慨,从不食言。”
“感谢你们的慷慨,可惜这些人,并不是我的族人,除了当成奴隶卖掉,还有什么用?”
“对大汗族人的遭遇,我很同情,如果我们的动作够快,也许还能在某个地方,再多救出一些。”老丁头指着南下的方向,从那里过去是辽阳路所辖的金、复、盖三个千户所,也是后世的辽东半岛。
战胜者拥有绝对的处置权,这是草原的规矩,那些被俘的斡赤斤部族,早已经被卖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他们从长白山一路打到这里,解救出来的不过千人左右,而大部分的卖家,都是来自于漠北、大都等处,因此,乃颜才希望能打回故地,寻找被卖往漠北的部族,哪怕用别的东西交换,草原强者为尊,没有部族,再多的牛羊再大的草场,都不过是强者嘴里的一块肉。
这是早拟定的计划,乃颜等到城里的百姓全部被赶出来,做了一个开拔的手势,那些之前还散布在各处的骑兵们,在号角声,以难以想像的速度集结着,不一会儿,形成了一支双骑并行的纵列,五千多骑顺着辽河的河岸间道而行,把那些百姓抛在了后头。
目送骑军路之后,老丁头带着他的人向他告辞,他们将会带着那汉人百姓直趋海边,然后用海船运往不知名的地方,乃颜和象征斡赤斤部的那面绿色大纛也开始了移动,正在调转马头的他,一眼看到,一个蒙古汉子驱马跑了过来。
“乃颜,你真要听这个老头的话?让我们的人去帮那些南蛮子抢占城池。”
“势温儿,这是我们之间的约定,不要忘了,没有他们的资助,我们可能连长白山都出不来。”来者是合撒儿部的首领,同是黄金家族的一员,他们的先祖都是成吉思汗的兄弟。
势温儿是个满脸虬须的蒙古汉子,身材不高,双腿微屈,这是长期骑马造成的,当然,在马他们有着足够的自信。
“那是因为他们想让我们去和忽必烈拼命。”势温儿满脸的不忿。
“这一点我们都知道,可那又怎么样,忽必烈想要翦除我们,收回我们的草原,难道我们不和他拼命,能活下来?别忘了,哈丹他们是怎么死的。”
“可我们是蒙古人,永远不可能像他们一样吃那种沙子一样的米饭,忽必烈是不可战胜的,和他对抗,结果是我们几个部族加在一块儿,只剩下了一万多人,把所有能骑马的男人都算,只凑出了这五千人,如果碰阿塔海,哪怕只有一万人,也足够让我们万劫不复。”
势温儿的话虽然有些咄咄逼人,可并不是没有道理,乃颜知道,部族里面,持这种观点的人不少,只是迫于生计,没有人敢说出来罢了,而现在他们已经攻下了东宁府,辽东的腹地几乎全都被摧毁,对于宋人的依赖变得不那么迫切了,这些人才会把他推出来。
不错,他是东道之长,可这个并不是一个职位,只是一种称呼,他只有代表东道诸王大多数人的利益,才会被人拥戴,乃颜面色不变,不过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你有什么打算?”
“眼下忽必烈不在大都,他留下了真金,也许我们可以去找察必,看看能谈出些什么?”
不得不说,忽必烈这个名字,像一个噩梦般压在他们的头,现在哪怕不用直接同他打交道,都让这些人产生了某种幻想,乃颜明白,他们是想用辽东来作一个交换,在这种交换下,也许能放回自己的族人,他看着那些被系成一长串的汉人,心里有了一丝犹豫。
在利益面前,什么承诺都不管用,可是如果忽必烈不打算放过他们,或者是先假意答应,再事后来算帐,他还能找谁来做自己的外援?抛弃一个足以依赖的合作伙伴,不是一个容易做出的决定。
“我听说,漠北那边也生了乱子,万一站不住脚,我们也可以向那边迁移,忽必烈的手再长,也未必能伸过去,说到底草原才是我们的家。”
原来这才是他们动心的原因,乃颜顿时明白了,因为族人被卖去了漠北,他们肯定派了人去打探,知道一些消息毫不怪,漠北动乱?忽必烈也好,真金也好,还有心思盯着这片土地么?要知道那才是蒙古人起家的地方,伟大的成吉思汗陵寝所在。
“你想做什么,我不知道,也管不了,只是提醒你们一句,不要把事情想得太简单,察必虽然是个女人,可她是忽必烈的女人,你们手的依仗,未必能打动她,在没有得到实际好处之前,最好不要轻举妄动,该做什么,还要做什么。”
“放心吧,我们也是让人去看看,被骗过一次了,总不会再一次当,算我答应,哈丹的族人也不会允许。”
势温儿知道他的意思,这么说,其实是默许了,当然,一切还得要看最后的结果,这分明是又想要好处,又不肯担责任,这个狡猾的狐狸,他在心里腹诽着,面却是喜笑颜开,忙不迭地调转马头,急匆匆地跑开。
看着他的背影,乃颜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这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不能拧成一股绳,算到了把牧场迁移到了漠北,也不过是那些强者的一盘菜,与其如此,还不如留在辽东,至少他们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
自己也该走了,乃颜抛开那乱七八糟的想法,带着自己的亲卫和那杆大纛从高处缓缓下来,转河岸的一瞬间,不远处的那座城池突然间冒起一股黑烟,让他心生出了一股寒意。
那些南蛮子心真狠,连一座空城都不肯留下!
第一百三十八章 俘虏
如果说东宁府这个辽阳路路治,在走南闯北的老丁头看来,连中原的一个普通县城都不如,那么位于辽东半岛最顶端的金州,只能算个寨子了,当然不是说它没有城垣,而是年久失修,早已形同虚设。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是由于它的地理位置造成的,本就是靠海,坐拥狮子口这等天然良港,与山东隔海相望,完全处于统治范围的核心地带,哪里需要劳民伤财去修什么城墙,再说了,城中只有不到三千百姓居住,大都是渔户,真要出什么事,连个守城的人都凑不出,修了又济得甚事?
历史上,要到至元二十一年,这里才会因为安置了不少宋人降卒,扩大为一个屯田万户所,而在至元十三年的四月,让本地的最高统治者,金州千户所管民千户薛儿温最为头疼的,还不是东宁府的失陷,实际上他根本就没有得到消息。
而是遍布整个旅顺湾的沉船!
快三个月了,任凭他如何努力,也只打捞起来为数不多的沉船和尸体,没办法,可用的人手实在太少,手下的三千百姓,除开那些老弱妇孺,得用的也就千把人,而沉在海湾的大小战船,就有近三百艘,从寒冷刺骨的冬季,好不容易熬到了开春,才将这个进度稍稍加快了些。
将近三个月前的那场战事,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发生,谁能想到,宋人竟然会采用这种方式,硬是以不到十分之一数量的船只,将高丽人的船队尽数堵在了港湾内,然后用同归于尽的打法,烧毁了其中的大部分,余下来完好无损的还不到五十只,完全失去了作用。
这倒也罢了,关键是他们选择的时机,当时高丽人的船队,正在装载准备渡海的蒙古骑兵,整整一个万人队啊,至少已经上去了七成,结果就是,战后,整个旅顺港内到处都漂浮着人和马的尸体,而他一想到被手下拼死救出来的骑军统领,那个钦察人如同噬人一般的眼光,就不寒而栗。
于是,这些日子以来,他不得不以身作责,每天都将城中那些会水的、有把子力气的男子给赶到海里去,用他们不大的渔船,把浮在海面上的尸体都捞出来,以求清理出一条航道,谁知道上头什么时候想起来,又要用到这条海路,到时候他交不出,那可就不是一般的惩罚了。
要知道,辽东的最高长官,以平章政事行省辽阳的阿塔海,连辽阳城都没有进,就径直率领大军转向了大都!
在大帅有闲暇处理他这个小虾米之前,自己说什么也得做出一点事情,这就是薛尔温心中最朴实的想法。
别说,几个月下来,还真让他做出了一些事,那就是,在最初打捞起来的尸体里面,还有不少人活着,而其中居然有一百来人,就是冲进狮子口,企图阻挡高丽人船队的那些宋人,当然,他们有许多人都不承认这一点,没关系,薛儿温才不在乎,只要有人可以交上去就行了,反正他们的确是袭击者。
“噢~欧!”
一阵欢迎声从海面上传来,薛尔温极力眺望,只看到那些渔船上,似乎有人在挥动手臂。
“千户,水路打通了。”
用不着手下来禀报,他也明白发生了什么,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有了一条航道,至少就能部分发挥港湾的作用,这里是高丽到直沽口的中转之地,天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大人物经过。
“叫他们再加把劲,扩大通路。”薛尔温转身上了马,回头又补充了一句:“从城里弄些吃的,等他们收了工,好好犒劳一下。”
忙了这么久,总算有点成果了,心情不错之下,人也会变得大方一些,接下来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让那些人吃饱一点,干起活来会更有效率,这个道理如同在草原上牧马,不能让马儿吃得太饱,它们会失去了奔跑的动力,但也不能饿着,那样会掉膘。
金州城已经不能称之为城了,那些倒塌的城墙,历史可追溯到前唐,几百年就这么过来了,土地的主人换了又换,从汉人、靺鞨人、高丽人、奚人、契丹人、女真人、到如今的蒙古人,谁也没有再去修整的心思,就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比起露在外头的光土地,也就多了一个土围子而已。
金州这个名称是辽人改的,不同于中原的那些州县,蒙古人仍是按着草原上的做法,以一个千户所来管理这片广大的地区,这个军政合一的机构,占不了多大的地方,也是城里最为显眼的一处建筑,而紧邻着的,就是关押着囚犯的牢狱。
“啪啪”的鞭子,就是从这处牢狱中传来的,一个为数不过数千人口的土围子,哪来的那么多要犯,平日里就是有些小偷小摸的事,打了罚了也就完事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不大的牢房里足足关进去上百号人,看样子,个个都不好相与之辈。
“挨千刀的南蛮子,害得咱们千户吃挂落,害得咱们天天要去凫水搬死尸,你们他妈怎么不去死?”
一个头上剃成了秃瓢,只留了三撮短发的男子,精赤着上身,手持一根蘸了水的皮鞭,一边嘴里用含糊不清的汉话骂骂咧咧,一边狠狠地抽过去,而被他鞭打的对象,已经耷拉着脑袋,有进气没出气地不醒人事了。
“够了,千户说了,不能打死,拖回去,换一个来。”
男子被人制止了,心下有些窝火,不过还是停住了手,同另一个人把人从架子上放下来,就这么一人一边拖着,穿过长长的过道,扔进了一个阴暗的囚室里。
“船主,船主。”
听到呼唤,张瑄微微睁开眼,直到手下朝他眨眨眼,示意鞑子已经走了,才一把从地下爬起来,由于动作过大,牵到了身上的伤口,不由得冷哼了一声,可他并没有因此停下来,而是挣扎着走到墙边,拿起地上的一块碎瓦片,在斑驳不已的墙体上用力划上了几下。
“娘的,狗鞑子下手真狠,等老子出去了,一定要一鞭不少地打回来,打完了再弄死他,狗日的嘘。”扔下瓦片,张瑄一边抽着气,一边乱骂一通。
“咱们这些人,不知道哪一天就给鞑子杀了,或是活活打死,谁会来救?”手下却没有他那么好的心态。
“他们下手有分寸,不会把咱们打死的,指不定是想邀功啥的。”张瑄将扔在地上的一件破衣裳捡起来,用力撕开一根布条,将伤口牢牢地裹住,疼得他呲牙咧嘴。
“事情传回去就得好些天,调动人手,赶过来,怎么也得几个月的功夫,如今应该差不多了,出海之前,有人对某说过,他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弟兄,否则某又怎么会在此挨着?”张瑄的话一半是说给手下,一半却是说给自己听的,人要是没了希望,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他认为自己还没有到那一步,可倒底有没有人来救,只有天知道。
“若是大当家在这里,还有几分可能,如今,谁会知道咱们还活着?”
手下的话让他沉默了下去,这个道理,他何尝不知道,这支船队最有价值的人,全都在大当家的船上,而活下来的人当中,就属那条船上的人最少,这种情况下,还会不会有人来救,不能怪这些人心中疑惑。
他的手下和他一样,都是那场劫杀案的幸存者,宋人杀了他们的带头大哥,将全村的人都迁到了一个鸟不拉屎的小岛上,虽然没有当成罪属来看待,可也好不到哪里去,因此,要说这些人对于大宋有多少忠诚,就连张瑄自己都不会信,要不是官府逼迫得狠了,谁会舍了命去海上讨生活?
这个官府指的可不是元人。
可就此投了鞑子?那也是不可想像的事,别的且不说,跟着宋人来到这一片,过得就是纵横四海、快意恩仇的日子,姜宁从来不用军法约束他们,无论是抢来的人还是物,都是照着规矩分下来,没有恩情也有友情,他们的弟兄们,可大部都埋在了这片海里。
张瑄呆呆地坐在那里,手上无意识在大腿内侧摸了摸,那行粗砺的字体,不仅刻在了肉上,也仿佛该在了他的心中。
如何处置这些俘虏,其实薛尔温同样烦恼不已,大军早已经开拔,他这个千户所,本就是个屯户,拿得动刀枪的还不到五十人,要将这些穷凶极恶的蛮子送到东宁府,只怕得全都派出去,可那样一来,这里就彻底空了,不送?那他辛苦地打捞起来为什么,那可是他的功绩。
不能再等了,一回到城里,薛尔温就下定了决心,近三个月过去了,落水的人再坚强,此刻也肯定葬身给了鱼腹,实际上从两个多月前开始,就再也没有救起过一个活着的人,牢里这一百余,就是最后的幸存者,他要将这些人全都送上去,用他们的人头,平息大帅的怒火。
“牢里的那些人,还安份吗?”一个百户模样的蒙古人迎着他的马头,不等落马,薛尔温劈头就问。
“每天只吃一点点东西,人人过一道鞭子,谁敢不安份。”百户狞笑着说道,见他面色不愠,赶紧解释了一句:“千户放心,没死一个人,我叮嘱过他们了,下手都知道轻重。”
没死就好,至于活得怎么样,他才管不着,薛尔温点点头:“带上你的人,把他们都提出来,押到辽阳城去,交与大帅的人,就说这是咱们下了死力才捉到的,个个都是悍匪,伤了咱们多少族人。”
百户心领神会,扶着他下了马,正打算领命而去,一骑从他回来的方向飞驰而至,上面的人正是他留在港湾组织人手打捞的那一个,薛尔温看他一脸的焦急,心里一沉。
“千户,不好了,宋人宋人的船,开进来了。”
“你说什么!”
薛尔温上前一把将他扯住,来人气喘不止地说道:“宋人来了,沿着咱开辟的水路,已经冲进了港口。”
“来了多少?”
“七条船,船上也就三、五人吧。”
来人的话让他再次一惊,三、五人的船,比那些渔户的船大不了多少,里面更不可能藏着什么,就算按最多的每船五个人,一共才不过三十来人,这么点人,就敢过海?
“你看清了,真是宋人?”
“他们穿着宋人的衣甲,打出了什么‘京东两路宣抚使’的旗号,怎么会有错?”
那就是不错了,可薛尔温本能地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不要说三五十个宋人,就是一次来上三、五百,他也不会惧怕,哪怕自己还不到一百人,在陆上,宋人又算得了什么。
“千户,那些宋人,一定是为了这些囚徒来的,让属下带人去,把他们通通捉来。”
正朝着牢房的方向走去的百户,又返了回来,薛尔温没有犹豫,不管宋人打算做什么,都要派人去看看才知道,也许他们只是一支探路的,后头会跟着大队人马,即便真是那样,自己也有充份的时间可以逃走,要知道从城里到狮子口,可有着几十里的路。
“去吧,把你的人都带上,如果宋人的确不多,随便你怎么做,如果后头还有大队,马上回来。”
他有这样的信心,是因为这五十人都是骑兵,宋人的小船上,怎么也不可能装着马,是打是走,都在他的一念之间。
人数不多,召集起来当然很快,看着那些挺胸凹肚的骑兵,虽然许多人根本没见过血,可是草原的勇士,又怎么可能害怕战斗,在他鼓励的眼神中,这队不过五十人的骑兵,便在百户的带领下穿城而去,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看样子,今天是不可能把那些俘虏押走了,一切都要等到百户带回确切的消息,薛尔温的心里有些不安,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安。
然而很快,他就知道了。
就在他的骑兵走了不到一会儿功夫,他还没有想好是先回家去休息一阵,还是去牢里抽几鞭子泄泄愤,一阵轻微的震动出现在脚下,身为一个蒙古人,怎么可能不清楚这样的震动,薛尔温停下脚步,笑骂着:“准是落下了什么东西,这个蠢货”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刚刚跑回来报信的那个手下打断了,后者惊恐不已地指着另一个方向:“来了好多骑兵。”
那是通往辽阳的方向。
薛尔温闻言一怔,驻足仔细一听,不错,这股震动,并不是从港口的方向传来的,是大帅派了人来?他有理由这么相信,因为虽然人还没有押走,报告却一早就递了上去,只是因为大军正在转进,不知道交没交到大帅手中而已,现在看来,多半是大帅得到了消息,派了人来接收。
那样也好,他轻松地出了一口气,拍拍那个手下的肩膀:“多叫些人,准备迎接来使吧。”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手下仍然是一脸的惊恐,随着马蹄声的渐近,薛尔温很容易听出,这队骑兵不会少于千人,如此大的一股力量,放眼辽东,除了大帅还会有谁?
见手下不动弹,他有些烦燥地打算喝斥一声,而声音还未出口,就被突如其来的吼叫声给压制住了,那些吼叫伴着如雷的蹄声,轰然而至。
“北风!”
“狂啸!”
来得并不是什么大帅的使者,而是纵横辽河两岸,在这一片凶名卓著,可以止小儿啼哭的马贼头子老北风!
薛尔温呆呆地站在那里,脑子里一片空白,这里已经是辽东半岛的最底端,离着辽河足有几百里远,这些马贼是怎么越过了辽阳城、盖州、复州冲过来的?
没等他想明白,大片的黑影就直接跃过了那些倒塌的城墙,为首的一骑黑衣黑甲黑马,只有露在外头的脸庞是红通通的,而被他高举在手上的那柄长刀,闪着骇人的寒光。
“呦~喝!”
老北风长啸一声,胯下的北地健马如风驰雷掣般冲过去,错身的一瞬间,他的长刀猛然下坠,在空中挽了一个半圆形圈子,刀光飞起,人首分离,被紧跟在身后的一个马贼一把抓住了首级上的小辫子,而那具无头的身体,在大队人马冲过去好一会儿,才喷出一腔热血,“扑通”一声倒下去。
“不降者,杀!”
一直冲到城池的另一端,基本上没有遇到什么抵抗,老北风勒住马,看都没看一眼那个千户装束的首级,简单地将他的人一分为二,再一次举起了长刀。
“留下一半,把所有的人都赶出城去,其余的,随我去,杀鞑子!”
“杀鞑子!”
这只近千人的马贼当中,汉人还不到四分之一,可是对于鞑子这个汉人发明的蔑称,无论是哪一族人,都没有异议,他们本身就是来自于元人的压迫,才会去做了马贼。
轰然声中,老北风带着近五百马贼,穿城而过,朝着港口的方向席卷而去。看深夜福利电影,请关注微信公众号:okdytt
第一百三十九章 升官
从金州城到狮子口,快马用不了一个时辰,快要接近目标的时候,这只五十人的骑队,已经完全展开呈了一个扇形,逼向港湾的方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让人疑惑的是,都已经看到了海港,传说中的三、五十个宋人严阵以待的情形并没有出现,被他们围在扇形中心点的,只有一人、一马、一旗。
他们大多都不识字,那杆插在地上的宋人的旗号写了些什么,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关心,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大旗下的那一骑人马身上。
是的,只有一骑。
一匹遍体通红、肩高过人的西域健马,横在码头上,马头朝下在地面寻找吃食,或许是听到了动静,侧转头,发出一声不满的鼻息,似乎在提醒他们小声一点,然后又自顾自地低下头去。
马上坐着一个并不高大的身影,背对着他们,身上一袭大红猩猩色的披风,遮住了整个身体,只余下头顶上的一顶宋人制式的金翅盔,瓦明锃亮的盔顶,一丛豆大的红缨被海风吹起,如血花般绚烂。
红马、红衣、红缨,在这碧海蓝天黑土地之间,像是一朵跳跃的火花,燃烧着。
“兀那宋人”为首的百户话只出口了一半,就咽进了肚子里。
马上的骑士突然转过头,视线扫过这群不速之客,铁盔下的那张面容,带着一个恼怒的神情,一对清丽绝伦的眸子里,寒光陡然闪现,让这个粗汉一下子变得张口结舌,再也说不出话来。
来人竟然是个女将!
雉奴动作缓慢地解开身上的披风,任它滑落在地上,两手分别一抄,一把骑弓和数支箭矢就到了手上,迎着这些人惊异的目光,双手不住地交替摆动,“嗖嗖”之声破空响起,犹如死神的凝视,在这支骑队中绽放开来。
“啊!”
惨叫声不绝于耳,为首的百户偏头躲过一支羽箭,拔出身上的弯刀,狠狠地一鞭打在马后:“杀了她!”
只一瞬间,雉奴就射光了手中的箭支,她毫不迟疑地扔掉骑弓,双腿轻轻一夹,胯下的马儿灵活地转了个向,撒开四蹄,箭一般地冲了过去,几乎在同时,一杆大枪已经交于手上,左手一抄右手一顺,枪尖闪电般地刺入了冲得最快的一骑身上,轻易地挑开他身上的皮甲,血光骤现,大枪被她横着抡起,借着冲力将还未死透的身体挑飞,砸到人群中,引起一片惊呼。
枪尖离身的一刻,就在她的巧力下,变成了一朵盛开的鲜花,迎向下一个对手,恰恰就是那个百户,不到三十步的距离,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朵花儿已经在眼中越来越大,他只来得及用弯刀横在胸前,一阵“叮叮铛铛”的敲击声,火花在眼前四窜,当双马交错而过时,他都不知道身上挨了几下,只是脖子上感觉一凉,就像被人在那里安了根管子,血箭冲天而出,弯刀脱手掉下。
疾冲的战马停在海湾的边上,眼前那些飘浮的黑灰、死尸、浮木、破片在他的眼里影影绰绰,身上的力气在渐渐消失,直到眼中一黑,一头栽了下来,落入脚下的海水里。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狮子口港湾的这一小片土地上,宛如江南一般的春色,只是每一朵花瓣上,都带着点点血腥,诗一般的凄美,画一般地悲凉,短短地三个来回之后,码头上只剩了她一个活人,以及数十匹无主的军马。
对于斩杀这些战技不甚高明的鞑子,雉奴的脸上没有多少成就感,只是将面上的股恼怒收起来,重新恢复了之前的淡然,沾着血的大枪被她挂在钩子上,策马回转的时候,身后再次响起了大队的马蹄声。
“吁!”
隔着还有半里地,老北风就打出了停步的手势,因为眼神犀利的他,一早就看清了码头上的形势,和之前蒙古人骑队看到的一样,偌大的港湾,只有一人、一马、一旗。
他跳下马,一个人都不带,提着一个首级,就这么走了过去,跨过满地的尸体、淌过横流的鲜血,走得小心翼翼,似乎只是怕打扰了前面那人的清静。
回到原位上的雉奴,就连表情都没改变,仿佛不久之前的杀戮,根本就是一场想像,她的眼睛里,透着浓浓的哀伤,脑海里,好像在回味着,几个月前,在这片平静的港湾,那场曾经救下了整个京东路的惨烈厮杀。
宁哥儿,你在哪里?是死是活。
这种折磨,比鞑子确在身上的刀斧、射在皮肉里的箭矢还要让人难受,因此,她才会安排好了一切之后,一个人悄然渡海而来,只为了亲眼看看,他战斗过的这片大海。
薛尔温的那个手下没有看错,进入狮子口海湾的宋人,的确只有七条船,其中的一条还载着她的坐骑,除她之外,余下的人此刻都在港湾中,与金州的那些渔户一块儿,寻找可能的活人或者是尸体。
事实上,她的心里比谁都清楚,经过了这么久,就算找到,也不可能活着了,这一趟,是为了求一个心安,还是别的什么,她不知道,也没有去想太过复杂的事,想来就来,如此而已。
有些债欠下了,是一辈子都还不了的。
碧水蓝天白云下,一人一骑就这么看着海面的方面,在他们身后上百步的地方,一群打扮怪异,阵容也不十分齐整的马贼,围住了整个港湾,却没有一个人大声喧哗。
“姐儿”不知道过了多久,老北风觉得自己的脖子变得又酸又痛,一只小船从开辟出来的水道划了过来,站在船头的一个宋人军士不等船靠岸,就向他们这边摇摇头。
结果不出所料,让她心里的哀伤又多了几分,没有寻到活人,连尸身都找不到,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算了,让弟兄们、还有那些百姓,都上来吧。”
雉奴吩咐了一句,这才转过头,看着站在她边上的披发男子,老北风赶紧屈身一揖:“恩”
“我认得你,辽河边上的马贼头子。”她的话又疾又快,老北风听了一怔,随即满脸喜色。
“恩公还记得我。”
雉奴从马上跳下来,一抱拳说道:“这次的事,多谢你的襄助。”
“恩公相召,敢不从命。”
老北风不敢伸手去扶,只得和她一样抱拳回道。
“恩不恩的,以后再也休要提起,大伙都是为了打鞑子,那便是兄弟,兄弟之间,无须扯上这些。”雉奴摆摆手,毫不在意地说道。
“恩宣帅说得是。”老北风反应很快,马上将称呼换成了宋人的说法:“金州城拿下了,只有个鞑子千户在,某让人在那里守着,把人都赶出城,如何处置,全凭你的示下。”
“走,看看去。”
金州城什么的,她并不在意,来这一趟,也不完全是为了祭奠,城中还有一些活下来的人,他们都是他身前的弟兄,这才是此行的重点,至于那个什么鞑子千户。
雉奴对于老北风手上的首级,连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哈哈!”
金州千户所的牢狱中,一声声狂笑响彻整个监仓,而随之而来的,是响亮的鞭子声,伴着糁人的惨叫,一下又一下地,听着都让人毛骨悚然。
“狗鞑子,叫啊,怎么不叫了。”
还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绑在架子上的人就掉了个个,张瑄提着那条还沾着自己的血肉的鞭子,那个折磨了他整整三个多月的秃发男子,被一鞭又一鞭的抽打着,精赤的上身没有一块好皮肉,开始还能惨叫个一两声,到后来,只余下了哼哼,上百鞭过后,连哼哼都没了。
“船主,还有气儿。”他的手下上前一探。
“浇醒他。”
张瑄活动了一下有些酸涨的手腕,倒底是关了好几个月,吃又吃不饱,这一通打下来,他自己也是费了不少劲,可是一股报仇的快感在支撑着他的神经,苦挨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现在这一刻?
“啊!”
带着杂质的冷水浇到伤口上,顿时让那个鞑子醒了过来,此刻他的眼里只剩下了恐惧,被曾经被他折磨的男子,带着一个戏谑的表情看着,就像一块肥肉,被野狗给盯上,只余下浑身颤抖的份。
“装死?不打够鞭子,你想死,老子还不让呢。”张瑄桀桀地冷笑,更是让他感到了一阵绝望。
“杀不尽的南蛮子,有本事就杀了我,大汗会烧掉你们的房子,抢走你们的女人,让你们为奴为狗,死了也只能去最下贱的”
“啪!”
没有等他的脏话说完,张瑄手中的鞭子挥起,准确地打在他的嘴上,整个下颚顿时肿了起来,半边牙齿和着血水飞出,如同一只发胀的猪,男子骂不出声,只能瞪着眼珠子,狠狠地盯着他。
“有种,还有多少鞭?”张瑄头也不回地问了一声。
“五十七鞭。”
“很好,足够咱们慢慢玩。”
阴冷的话语,让他的手下听着都浑身一战,这个男子的体质不错,区区上百鞭子,看似可怖,其实都是些皮肉伤,再加上张瑄有意不让他死,怕是再玩上几天都行,可是刚才的一席话,明显激起了他的杀意,这五十七鞭,或许就是男子在这世上最后的记忆了吧。
就在张瑄琢磨着,要怎么玩得痛快,又不至于让他早早地死去时,牢外响起了一阵喧哗声,隔着这么远都听得分明,那是一个男子的哭诉,此人就是大当家船上,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之一。
“姐儿你可来了。”
看到来人的一瞬间,铁娘子一般的雉奴一下子红了眼,对方虽然不是宁哥儿,却是他的亲信,也是自己的相识,每一次相见,都会跟着来,也许从他的嘴里,能得到更确切的消息?
“对不住,我来晚了,你们大当家,他”雉奴一把将他扶起,看着这个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却依然铁骨铮铮的汉子,听到她提起当家的,凹陷的眼眶中,滚出了一行泪水。
“那日,敌船太多,咱们的船又显眼,左冲右突,好不容易把他们堵在了里头,可自身也给围了起来,所有的人都上了甲板,同那些鞑子拼命,小的就守在舵台前,亲眼看到大当家的冲在前头,身上伤了好几处,还中了两箭。鞑子的人实在太多,咱们的人一个个倒下,眼见着就要失守,最后没法子,他点燃了一桶火药,将咱们的船炸成了两截,还烧着了周围的鞑子,小的落入水中,就再也没有见过大当家。”
雉奴听着他的描述,这可能是最接近真实的结果了,身上带着伤,落入冰冷的海水里,任是通天的神通,也不可能存活下来,她不知道用什么语言去安慰这个汉子,因为同对方一样,自己的眼睛里,也多了一些东西,想要跳出来。
“你们都是好样的,都是好样的。”
雉奴挤出一个笑容,不住口地安慰道,从牢里被解救出来的人当中,只有区区数个认识她,不过那些若有若无的传言,一早就被人四下散播出去了,谁都知道,眼前这位标致得让人眩目的女将,就是大当家心尖尖上的人。
“属下张瑄,忝为大当家部下押官,见过雉姐儿。”
张瑄抢上前,同她见礼,这才是正事,报仇什么的,晚上一会有什么打紧,不过等他出来的时候,已经落在了后头。
“你就是张瑄?还活着,这便好。”
张瑄听着一愣,这话不像是安慰啊,而且比起之前那些人来,就连热情都少了几分,让他忍不住心里有些打鼓,他的来历,船队中知晓的人不多,可别人不知,眼前这位小娘子,当日可是亲自去过的,又哪能不知。
“属下自幼在海边长大,习得些水性,这才侥幸得脱。”他也不隐瞒,简单地将自己脱险的经历说了一遍,当然那种情况下,水里冰凉刺骨,岸上敌人林立,水性再好,想要活下来,只有成为俘虏一条路。
雉奴摇摇头:“你误会了,你们上峰有令,张瑄有功于国、忠诚可嘉,擢升为指挥使,加从九品承节郎。”
听到她的话,张瑄一下子怔在了那里,指挥使什么的,不过是个差遣,对于一只船队来说,他还是只能做个船主,可这个郎官,就意味着跨入了武臣的序列,要知道,岳飞也是这么一步步升上去的。
“小的不敢言功,都是大当家指挥得当,可他”张瑄说得真心实意,这明明就是赏功,可功能最大的那一个,已经永远也回不来了。
“活着,为他报仇,你有两个选择。”雉奴稍稍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回去琼州,会有新的战船交与你们,或者是,去京东路,随我杀鞑子。”
张瑄犹豫了,两个选择都不错,如果回去琼州,再得到一支船队,他就是这片大海上当之无愧的第一人,相信这番升官赏功,其意义就在于此,而后者么?
一路主帅亲自相邀,今后肯定会成为她的心腹,升迁的速度自然不必多说,可没有了船,让他觉得就像失去了双腿般,沉重无比。
“姐儿。”只一刹那,他就有了决断,退后一步,朝着面前的小娘子深深一揖:“小的蒙大当家不弃,在他的麾下,纵横海上,说不出得快活,如今,他虽然不在了,可是小的曾听他说过,咱们‘威震四海’这杆旗子,不能就此倒下,请恕小的无礼,不能追随姐儿左右。”
被人当面拒绝,雉奴没有一点不快,反而欣慰有加,她快步上前一把将他扶起,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让张瑄不敢直视。
“你们大当家果然没有看错,有这番心志,他不管身在何处,都会为你高兴。”雉奴转过身,朝着大海的方向一挥手:“去吧,把他的旗子竖起来,让这片大海上所有的鞑子,闻风丧胆,如此方不负你们的这一番死战。”
这一回渡海,除了救下金州的这些俘虏,肃清半岛上的鞑子守军,还要将城中的百姓,特别是汉人全数迁移到京东路去,也唯有这样,才是真正釜底抽薪之举,这个时空的辽东大地,距离汉人的统治已经过去了数百年,人口稀少,产物不丰,百姓大都以渔猎为主,实在是有负后世的粮仓之名。
没有了善于耕种的汉人,脚下的黑土地,就只能成为杂草丛生的蛮荒之地,连放牧都无用,这就是他们要求乃颜,带着骑兵扫荡辽东各个千户所的主要目地,而这个计划的初始,正是已经不知道葬身何处的那个人所提出来的。
雉奴看着远处大片大片的黑影出现在地平线上,一面草绿色的大纛高高挑起,一颗芳心扭成了节,再也撕掳不开。看深夜福利电影,请关注微信公众号:okdytt
第一百四十章 干政
辽阳城被烧毁,辽河以东的各大千户所,几乎全都被捣毁的消息,经过驿站快马几日几夜的传递,最终送入了大都城中,而这些快马,已经不用再考虑返回的问题,因为他们所属的驿站,全都消失在了大火当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得到消息,奉旨监国的太子真金不敢怠慢,连夜召集各部重臣,就连已经七十五岁的昭文殿大学士、同议中书省事姚枢都匆匆地赶来,在宫门前一下轿,早他一步迎候在此的国子祭酒王恂赶紧上前搀扶了一把,看着这位曾任太子赞善,被真金表为心腹的后辈,姚枢忍不住用眼神发出了一个询问的信号。
“很不好,兵部是不到一个时辰前接到的急递,董彦材亲手送进的宫,事情到了哪一步,上头写得语焉不详,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辽河以东,所有的联系都断了,兵部派出的探子业已出发,最新的消息,至少也得七、八天才会传回来。”王恂低下头,用仅可两人听清的声音说道。
那就晚了!姚枢在心里暗暗做出一个判断,这件事透着十分蹊跷,从辽东赶回来的大军,在五天之前才刚刚绕过大都城,连军械粮草都是匆匆补就,便顺着卢沟河、西潞水而下,此刻,只怕前锋已经进入了河间路。
“是乃颜做的?”
“嗯。”王恂点点头:“姚公,殿下的心思有些急灼,方才接连责罚了几个宫人,还对阿塔海平章颇有微词,你的心里,要有数才好。”这是很不寻常的,真金不是那种暴虐之人,很少会因为小事去责罚宫人,如今的情形只能说明一点,他的心神已经乱了。
姚枢用他那双枯枝般的手,在王恂的胳膊上轻轻拍了一下,以示对这份提醒表示感谢,他的心里很清楚,提议阿塔海回师山东的就是自己,真金的心神已乱,能怪罪到阿塔海的头上,对自己这个始作甬者,又何能例外?
两人再也没有说话的心思,顺着宫中的甬道走向大德殿,一路上,不断有人加入,等到了大殿外,十多个蒙古、色目、汉臣俱已集齐,这些人没有谁敢大声说话,都只用眼神与相熟之人打了个招呼,就一齐肃立阶下,等候上面的传唤。
“贞懿昭圣顺天睿文光应皇后殿下驾到!”
王都知走出大殿,用鸭公般的嗓子大声宣道,而紧跟着走出大殿的,正是一身长服的太子真金,他与阶下的群臣一样,在阶前恭身行礼,果然,身着蒙古传统冠服的察必,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款款而至。
“都进去吧。”
察必没有看自己的儿子,眼神淡淡地扫了一眼群臣,便当先进了大殿,与真金一样,她也没有坐上当中的御座,而是在偏下一点的地方,盘腿坐下。
进去之时,姚枢与御史中丞张文谦交换了一个眼神,都试图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点什么,可是显然两人都不知情,是什么原因,让素来不干预朝政的皇后出现在议事的大德殿?而就方才真金的表现来看,他分明也是刚刚才知晓的。
“你们议事吧。”
察必说完,低下头,接过宫人手中的一件绣毯,坐在那里专心致志地织了起来,这个举动,不仅让满殿的臣子一头雾水,连真金都有些不知所措,过了好一会儿,在王都知不停地示意下,他才转过身,清了清嗓子。
“叫你们进宫,是有一件军国大事相商,辽东传来的紧急军报,疑似乃颜余部,捣毁了一些军屯,还攻破了东宁府城,据逃出来的行省属吏说法,此贼所部为数过万,声势颇大,辽东各处纷纷告急,已有蔓延之势。”
真金拿着兵部尚书董文用送来的急递,将事情说了一遍,殿上的群臣当中,有僻如姚枢、王恂等人般早已得知内情的,也有懵然不知的,忽然间听闻出了这么大的事,免不了就会议论一番。
从下头这些臣子的态度,真金直观地看出了自己与父亲之间的差距,如果这里站的是忽必烈,下面的人哪敢交头接耳?将他们召进来,无非就一个问题,要不要救援辽东?如果主事之人是忽必烈,这个问题的答案往往一早就已经在他头脑中了,叫来臣子只是让他们遵照执行罢了,真金没有这份应变能力,或者说经验,只能让他们讨论出一个可行的结果出来。
虽然不是大朝会,下面的群臣之间,习惯性地按照蒙汉分成了两堆,这并不是说二者之间就不交流,只是一种战队的习惯罢了。
“请问殿下,如果连辽阳那样的城池都被攻破了,那还有什么地方可阻挡叛军的脚步?”
过了一会儿,一个略显得有些突兀的声音响了起来,姚枢侧头一看,发言的是个蒙古臣子,说着一口半生不熟的汉话。
“孛罗,枢密院对此有何看法?”真金倒是不以为忤,做出了一付虚心聆听的样子。
枢密副使孛罗实际上是枢密院的掌事者,因为兼任正使的伯颜已经领兵去了西北,元人的枢密院与宋人有相似之处,在里头任职的几乎都是本族显贵,孛罗不光是副使,还是执掌内廷事务的博尔赤,可算是帝王心腹,他的话让殿上一下子安静下来。
“如果一切如消息上所说,乃颜的残部应该是自长白山而出,沿着鸭绿江一路西进,摧毁了东宁府、辽阳路、沈阳路一带的千户所,他们要么就是继续西进至大宁路,威胁中书省辖地,要么就是北上咸平、开元、肇州一带,打回自己的领地,从辽阳到大都,超过了一千五百里,这个消息最少也应当是三天之前的,那么眼下,他在何处,做何打算,就是我等需要搞清楚的。”
说到具体的战略,孛罗的口齿越来越清晰起来,就连察必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凝神听着他的讲述。
“辽阳行省初立,阿塔海受命回师,仓促之间不及留下守军,才让该部一举得手,按枢密院所得到的消息,乃颜残部不会超过一万人,在长白山那种地方过了一个冬天,就算侥幸能活下来,人数也只会更少,因此,军报所说所部过万,臣下觉得不太可信。”
“若是依臣下判断,也就数千骑,所以他们才会破城而不留,如果他们真得有意进犯大都,倒没有什么,凭着大汗留给殿下的怯薛,就算真有万骑,也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臣下只怕他们会趁势北上,将我大元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据点一一拔除,今后还有谁肯去往辽东屯垦?”
姚枢摸着花白的胡须,微微颌首,此人不愧是张德辉的弟子,虽然句句都在说着军略,实际上却是提醒大家,不要看乃颜闹得凶,最坏的结果不过就是辽东大地秩序重建,而那本就是一边远荒地,根本动摇不了大元的根本,除非他们想找死,以区区数千骑进犯大都。
这种言外之意,真金一时半会是听不出来的,不过表面意思还是明白了,阿塔海没有留下太多守军,或许是轻敌,或许是难以抉择,毕竟谁也想不到,乃颜的行动会如此之迅速,简直就像同宋人商量好了一般。
那么问题来了,要不要再回师辽东?或者说分出多少人才能将乃颜赶进山里。
孛罗在说完这些话之后,就缄口不言了,真金等了一会儿,见他真的不打算再开口,忍不住就想再问一问,姚枢知道,该自己出场了,要是等到别人提出来,会显得非常被动。
“臣有一言,晋于殿下。”
真金仍保持着那个姿式,做了一个请的意思:“学士请说。”
“适才,孛罗枢相说过了,乃颜残部最多数千骑,臣以为此言甚是,他如今失却了草场,没有了部属牛羊,不过就是稍大一点的马贼罢了,纵然能得逞一时,也绝不敢跨入中书省半步,阿塔海平章就是有料于此,才会全师而还,否则不论在辽阳留下多少兵马,都无法做到攻守自如,一不小心,还会为敌所趁,那样就会得不偿失。”
姚枢的年纪太大了,说话不得不用上一些力气,才能让大殿里的人都听清楚,他的意思很清楚,这件事上阿塔海是奉诏而行,哪怕辽东有失,现在也不宜追究其责,只有在这样的前提下,才能谈到其他。
对于他的话,真金想了想,神色慢慢地平复下来,没有了刚才的那种焦急,其实他担心的,正是乃颜不顾一切侵入中书省,威胁大都,那样就成了自己的失职,眼下听到两位重臣的分析,这种可能性的确不大。
“山东变乱,已历旬月,宋人不惜死战狮子口,也要让阿塔海的大军绕行大都,为的就是争取时间,眼下他们不光肆虐了山东各道,还将手伸入了河间等路,杀害缙绅、掠走百姓,此举无异于自绝于天下,可若是不能速速平息,对我大元腹心之地,便是一场浩劫,故此,阿塔海所部二十万人不可再分,只宜以雷霆万钧之势,扑灭此乱,方是当务之急。”
姚枢朝着上方一拱手:“辽东不过一疥癣之疾,待山东乱平,仍以阿塔海平章行省辽阳,再徐徐图之,亦不迟。”
他的这番话,在臣子当中激起了共鸣,一个代表国人的孛罗,一个代表汉臣的他,基本上的意见是一致的,真金纵然再有疑问,也知道此事成了定局。
“就照他们说的去办吧。”
最后,一直不曾发言的察必,用一句蒙古话结束了整场廷论,当群臣尽皆散去时,她也将自己的侍人都打发了出去。
“还记不记得当年在开平,你叔叔阿里不哥被一众宗王拥戴,登上汗位?”
真金点点头:“若不是额吉一边虚与委蛇,一边暗地里通知了阿玛,事情可能已经不可收拾了。”
他说得虽然轻松,可心里很清楚,当时的危急,何只是不可收拾?那根本就是一场赌博,好在最后的结果不错,察必没有计较他的言辞,而是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出了事情,不管有多大,急是没有用的,只会让人看出你的怯弱,你阿玛至今对北方的事情一言不发,就是想要看看,他的儿子能不能担得起这么大一个国家,辽东算得了什么?丢了也就丢了。”
“可是额吉”
察必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说话:“那些老臣说得对,阿塔海一心平叛,不愿意分散兵力,这是对的,用力的时候,一定要十个指头合拢,才能对目标造成最大的伤害,山东太近了,那里的乱子不迅速平息,就会影响到河北、河南你要知道,这些地方,汉人占了大多数,而我们只有极少数。”
“儿知道了。”真金低下头来,察必摸着他的发辫,这个年介三十三岁的儿子,依然像儿时那般,让她操心不已,有一个强势的父亲,他的压力也许比自己想像的还要大。
“我担心的不是辽东,刚才有人告诉我,乃颜派了人来大都,想要见我,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他撑不下去了?想要求饶。”
“有这么一层意思在里头,去年你阿玛曾经提到过,甘麻喇已经十二岁,是时候为他寻一门亲事了,原本我想着,去弘吉刺部众里找个年岁相当的女孩,现在看来,也许,乃颜那个小女儿,更加合适一些。”
真金愕然抬起头,这件事父亲曾经同他提到过,当时乃颜还没有被定为叛贼,只是后来接连出事,才不了了之,没想到,这个时候被额吉提出来了,娶一个叛贼的女儿做儿媳,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政治婚姻原本就是如此,只不过,刚刚还在说那些人已经走投无路,成不了气候,为什么突然间又会考虑联姻这一层?
“漠北出事了,辽东早一天安定下来,就能将精力用于别的地方,你阿玛留下了过半的怯薛,让你防备的,绝不是一个小小的辽东,明白吗?”
真金怵然一惊,漠北虽然很远,可那是蒙古人起家之地,同样也是不容忽视的地方,难怪额吉会突然出现在大德殿,却又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