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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哥是出来打酱油的     混在1275txt下载     混在1275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三章 汉奸

    东平路,距济南不过两百余里,发生在整个山东两道的这场风暴,同样也影响到了这里,一群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山匪试图占据路治所在的须城县城,却被严阵以待的守军所击退,不过他们也没有余力追击,只能据城自保,在收到以宋人名义发来的檄文之后,他们既没有马上认下,也没有当场拒绝,双方像是有某种默契一般地互不干涉对方的行事,直到某一天被打破。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事情是从夹在两者之间泰安州长清县开始的,这个县在元人的统治之前,曾经一半属于济南府,而另一小半属于东平府,这个小半当中,就出过一个在北方来说了不得的大人物,蒙古人初入中原时所封的汉人几个世侯,所谓的七万户之一的严实。

    他当时的封号是东平路行军万户,被约为世袭,因此,又被称为东平严氏,李璮之乱后,忽必烈削诸汉将兵权,做为其中之一的严家也无法幸免。当然由于他们表现出来的忠心,解除兵权之后的严氏,依然在山东各路担当着许多要职,除了济南路总管严忠祜,东平路的总管,为严实的第六子,严忠裕所领,当初之所以能保着县城不失,靠的就是严家自家蓄养的家丁,这些人几乎全都是上过阵、见过血的老卒,素质之高,远远超过了普通驻军。

    不仅如此,为了笼拢严家,东平路达鲁花赤这个本应由蒙古人或是色目人担任的职务,是由严忠裕本人兼任的,颇有些类似后世清人的抬旗制度,因此,刘禹才会将他们说成是铁杆汉杆,属于坚决要打倒,并做为典型树立起来的反面榜样。

    严家的根就在长清,已经死了二十六年,被元人封公厚葬的严实墓,位于他当年起兵时的青峰山下一个名为鹊里的小镇,为他守墓的都是严氏留在这里的亲族,而附近的族田,则租种给了当地百姓,与元人的苛政不同,严氏在这里实施的是轻租薄赋的政策,两相对比之下,自然会收获不少的感激,放到后世没准还能得到一个开明士绅之类的评价。

    只可惜,刘禹不是来搞减租减息的,小小的长清县城自然没有东平路那般顽抗,在如红潮一般的大军进入县境时,就打开了城门,连冠服都不曾更换的当地知县带着属吏和本地缙绅恭恭敬敬地跪在城门边上,一付任人宰割的模样。

    “严实葬于何处?”既然他们不愿意站着,刘禹也不勉强,直接点了那个知县的人,让他带着自己过去。

    许是见到一个文官领着兵,并不是传闻中杀人如麻的女魔头,知县没有之前那么害怕,当下就带着他们去了城外,一边走一边向他做着介绍:“严公山灵距此不远,历任县治多有照拂,下官等亦是不敢稍有懈怠,府中有定例,每逢忌日,俱有人往祭......”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青峰山脚下的严氏祖墓,这片墓区占地极大,到处遍植苍松翠柏,宽阔的甬道由平整的青石铺成,道旁的入口处立着一块高出大半个人身的石碑,石上篆刻着密密麻麻的文字,刘禹也不下马就这么驻足而观。

    “这是遗山先生所书,前头的墓志铭也是他的亲笔。”知县见他显得十分无礼,不由得心中忐忑,赶紧上前介绍。

    对于他嘴里的什么先生,刘禹毫无兴趣,碑文的抬头上写着《东平行台严公神道碑》几个字,这就说明正主儿没错,又不是欣赏古迹,他才懒得去前头看,将手一挥:“掘了它!”

    “是。”身后的军士们高呼一声,一齐涌了进去,无论是带他们前来的知县还是当地的守墓者都吃了一惊,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然打的是这么个主意,知县当即跪倒在他的马前,连连叩首不已。

    “大人,使不得啊,严公身前不尚奢华,死后陪葬甚少,里头只有棺木一尊,值不得什么,大人若是有意,开个数目出来,我等定会设法,让你满意。”

    “对,对,严家对大人的所求,无有不遵,还望手下留情。”那些守墓的多半都是严氏的家仆,看上去还是跟了许多年的,十多个人跟在知县后头,向他跪下,刘禹却没有丝毫动容。

    “本官不记得生过你们这么大的儿子。”他手中的马鞭指向前方:“钱帛非吾所愿,只有此人才值得他们走上一趟。”

    就在这些人震惊不已的眼神中,他正色说道:“严实,先叛金、再叛宋,三姓家奴,毫无廉耻,其人当明正典型,其族当深恭自省,按律,籍其家,除首恶外,子孙流三千里,永不述用。”

    知县跌倒在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看上去,人家还是严格依照法律来的,此人的确有过短暂的归宋经历,可是不管怎么说,掘棺戮尸都是极为严重的侮辱行为,不光严氏无法接受,他这个当地父母也是一样,谁知道宋人能呆上多久,等到元人打回来,岂不是连他一样会被追究。

    “严氏亲族在籍者,你心里有数吧?”刘禹的话如同利箭一样,将他的心剖开,这个意思再也明显不过了,要么站队,要么......就同严氏去做伴。

    “下官......遵命。”知县咬着牙关挤出这几个字,死道友不死贫道,他又不是什么心志坚毅之人,元人的威胁还是个未知数,这些连尸体都不放过的宋人,才是当务之急,他也有自己的亲族。

    有了识途老马带路,事情变得简单了许多,居于长清县境内的严氏一族被连根拔起,有仕元经历的直接打入监牢,其他的人全都解送沿海一带。等到做完这一切,再回到墓地前,知县发现这里已经变了模样,那面高大的石碑被人推倒在地,篆刻在上面的文字已经荡然无存,被抹平的那一面重新刻上了几个字。

    “汉奸及其子孙,不得居于汉土!”

    几个老石匠战战兢兢地将字刻完,生怕这些人有所不满,头也不敢抬地趴在地上,刘禹扫了一眼,没有什么错字,抬抬手:“将严实押往济南府,竖起此碑,以儆世人。”

    几个军士把挖出来的尸骸放到推车上,在他们的一旁,被绳子串成一长串的严氏族人已经上了路,里面从襁褓幼儿到白发老朽一应俱全,墙倒众人推,首先冲进他们家,指认出这些人的,就是被他们以为广施恩泽的乡亲,此刻看着那具早已认不出形状的骸骨,没有人再去回忆此人曾经给他们带来的荣耀,反而避之唯恐不及。

    长清的事情一结束,刘禹就带着人连夜赶往了东平路,他们的动作不可谓不快,不过赶到城下时,城门早已经关闭,很显然,这些人已经得到了消息。

    元人的旗帜飘扬在上空,城头上一片白幡,每个守军都头扎白巾,身披孝带,摆出了一付死战到底的模样,刘禹拿着千里镜看了看,冷笑了一声:“吾尝闻严氏之死,远近悲悼,野哭巷祭,旬月不已,不知可有此事?”

    站在他马前的长清知县不防问得是自己,愣了一会儿答道:“方生变乱之时,严公束兵甲、止枉杀、济灾民,东平境内犹为如此,故此,百姓心有所向,也未可知。”

    “原来如此,如今我等戮了他们的恩公,岂不是不死不休之势?”刘禹毫不在意地继续说道:“依你所见,若是派人入城劝降,他们可会动心?”

    知县被他盯得毛骨悚然,又实在避不过,不得已咬下应下:“下官愿走上一趟。”

    东平城并不是什么坚城,自从四十年前为严实所据,一直算得上安宁,包括十多年前近在咫尺的李璮变乱,都不曾影响到他们的生计,严氏为了招揽士子,又广修学宫,在这种情况下,城防之类的自然没有多大改善,不过城池就是城池,一旦守军心志坚毅,同样要拿人命去填。

    只是这么粗粗一看,刘禹就明白这些人完全是在逞一时之勇,稀疏的城头上连人都不曾站满,看守军的装束也知道其中多半都是家丁,手里拿着五花八门的武器,竟然以长棍居多,元人的铁禁,哪怕是严氏这种铁杆支持者一样要遵从,因此哪怕城里头还有数万百姓,他也丝毫不惧,十户一把菜刀,能拿来守城么?

    不过为了给予对方足够的压力,在派遣那个知县入城的同时,他的手下也开始了攻城前的准备工作,城外的百姓被征集起来,大量的木材被砍伐做成各种器具,在武力的威胁下,这些受过严氏大恩的百姓并没有太多选择,更没有哪个会为了那些所谓的恩情,枉自丢掉性命。

    这一切都是在守军的眼皮子底下做的,刘禹就是为了做给他们看,看看他们究竟敢不敢将箭矢指向自己的乡亲,究竟有多大的决心,为了一家一姓之人陪上整个城池?

    东平路总管府全身孝衣的严忠裕一脸铁青地看着这位老家的父母官,手指颤抖地按在刀柄上,看得对方颤抖不已,就连话都说得不利索了。

    “他们事先毫无征兆,等到了城下,下官们已经举止无措,不得已开门纳降,谁知道他们是冲着严公之墓去的,下官与乡绅们苦苦相劝,无奈其人不许,还说我等是为虎作伥、助纣为虐,不但不听,反而变本加利,严公灵柩未能保住,就连严氏一族也尽数被捉拿,看样子是押往济南去的。”

    “气煞我也!”严忠裕一把将佩刀抽出,吓得知县跌坐地上,刀光匹练般地闪过,擦着他的身体落下,将一张上好的花梨木凳子劈成了两半,“咕噜咕噜”地滚作一地。

    “六哥儿,此人不过一个传话的,你杀了他也是无用。”边上一个文士作势拉了他一把。

    严忠裕恨恨地提刀大呼:“剖棺戮尸,严氏与他不共戴天!”

    堂上以文人居多,这些人都来自于严氏新设府学,当年严实得势之后,为了巩固家庭的统治,刻意交好文士,又兼之境内安靖,吸引了许多金人的遗民前往,一时间东平府学之名响彻北地,这其中大部分人,都成为了中统、至元、大德年间的所谓名臣,拉住他的这个文士就是其中之一。

    “受益先生,严某方寸已乱,还望有以教我。”严忠裕发泄了几句,对着城下的数万大军,也是毫无办法,不得已只能去请教他们最敬重的这些文人。

    “这完全没有道理啊。”被他称为先生的李谦拿着那封近似檄文般的书信摇摇头:“我等虽未明着归附,却也不曾坏了他们的事,何故突然以此为借口,兵犯东平路?”

    “子靖,你怎么看?”

    另一个文士拿过来瞅瞅,同样大惑不解:“名教罪人、铁杆汉奸?这是在说我等么。”

    “汉奸?何谓汉奸。”

    “居汉土,忘却祖宗之姓,反就胡虏之名,害汉民,奉承腥羶之气,驱驰毡裘之长,卑躬屈膝,奴颜媚骨,是为汉奸。”李谦素有急才,只看了一遍,就能将整篇文章都背下来,何况这等檄文,本就朗朗上口,他读得痛快,一干文士听得却是十分尴尬。

    宋室南渡之后,他们这些被金人征服的地区,当然不可能再以宋人自居,于是,便依从被石敬塘割给辽人的燕云之地故称,变成了汉人这个称呼,“汉奸”这个词,就是刘禹为他们量身打造的一顶帽子,后世有人为张弘范辩称,他又没做过宋人的官,哪里称得上汉奸?其实正是因为他不是宋人,才应该称为汉奸,因为人家是汉人。

    在座的这些也都是一样,夷夏之辩古已有之,然而如同今日这么激烈,还真是少见,现在同五胡乱华的时候有些相似,衣冠南渡,他们这些遗民就成了不伦不类的一类人,并不是府学中所有人都有意为元人出力,其中有许多人学成之后归隐了山林,这就是另一种抗争,而他们呢,是主张出仕的,况且元人待他们一向甚厚,慢慢地也就忘了这其中的区别。

    可是,几曾时,会被人指着鼻子骂成“汉奸”?心下哪里会舒服,文章倒还是其次,宋人兵临城下,眼见着不肯罢休,他们又要如何应对?元人的大军还不知道在哪里,东平城里兵马不多,总数还不到两千,仓促之下,又不及再行招募,谁会想到,宋人如此行动迅速呢。

    “宋人倒底要我等怎样?”与李谦齐名,被称为“东平四杰”的阎复阎子靖一下子问到了点子上。

    “开城,纳降。”李谦看了一眼严忠裕:“交出严氏一族。”

    “那怎么成?”

    众人大惊失色,交出城池也就算了,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宋人如果能长据此地,迟早会有这么一遭,可是严氏是他们的恩人,无论心里怎么想,嘴上也是不肯的,没等他们想好怎么去交涉,府外响起了震天的军鼓声,宋人攻城了!

    严忠裕顾不得再商议什么,步履飞快地冲出了府第,以“四杰”为首的众士子各自对视了一个眼神,都明白这一回怕是躲不过去了,然而宋人要求的只是严氏,有必要陪上整个城池的百姓吗?

    他们的犹豫不决,并没有阻止宋人的攻城速度,举世皆闻宋人善守不善攻,然而刘禹手中的这支队伍,全数都是之前的山东汉军,他们不光有攻城经验,还从元人那里学到了更多,比如眼前这种打法,驱本地之民去填壕沟,刘禹是做不出来的,可是并不妨碍他的手下去做。

    随着齐宝柱的一声令下,数万百姓抱着沙土、砖石、甚至是门板,在宋人大军的监视下跑向了东平城,一边向冬季干涸的护城河里扔下东西,一边竭力向城上大喊,以希望他们不要朝下边放箭。

    都是本乡本土的乡亲,抬头不见低头见,为数不多的汉军守军立时就放下了弓箭,这样的情势下,守城的千户也无法逼他们硬来,否则很可能会酿成兵变,就是他本人,看着城外整整齐齐的宋人军阵,还有竖立在军阵前面的那些高大器具,腿肚子都打着转,这可不是什么山贼土匪,哪还有半点心志?

    “为何不放箭?”严忠裕飞马赶到城头,一看之下气得差点没有一头栽倒,城外那条不怎么宽敞的护城河,好歹也能给攻城者造成一些不便,比如说器具什么的想要推到城下,就得付出不小的伤亡,可如今眼看着被一点点地填平,这仗还要怎么打?

    “放不得啊,他们都是治下百姓,此箭一放,严公好容易积攒的名气,可就全都没了!”

    千户的话让他气闷难当,严氏立足靠的就是收买人心,兴办教育、保境安民、赈济百姓无不是为此目的,眼下如果为了守城,而射杀这些百姓,无论最后结果如何,他们都不可能再相信严氏。

    就在这种两难之中,城外的壕沟和护城河很快被填平,刘禹看了身旁的齐宝柱一眼,后者赶紧解释了一句:“抚帅看着末将,半个时辰之内拿不下城池,愿伏军法。”

    顺着百姓填出来的通道,全数换了新装的忠武军将士推着高大的楼车、蒙车、云梯等事物,从四下里同时向前推进,在刘禹的镜头里,城头上的守军经过之前的打击,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斗志,宋军进入射程之后,从城头下打出来的箭矢、石弹也是稀稀拉拉,他心里明白,齐宝柱的保证还是打了埋伏的,这哪用得着半个时辰那么久。

    果不其然,仅仅一轮攻击,城头上就响起了欢呼声,被突破的地段越来越多,结果的悬念已经荡然无存,他放下千里镜,将一本名册扔给了齐宝柱:“进城之后,这上面的人一个都不要放过,严家还是用老办法。”

    齐宝柱收起册子,所谓的老办法,就是让百姓去打头阵,这不是攻城,他们当然不会推脱,这里才是严氏的老巢,经营了超过五十年,其中的积蓄可想而知,而他的目标,除了严家,还有更重要的,那些依附于严家的读书人。

    就在这时,他的军阵前同样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刘禹定晴一看,远处的城门被人从里头推开,城头上元人的旗帜也飘飘荡荡地落了下来,东平城,陷落了。

第二十四章 游街

    相比于东平城,雉奴亲自率人对于曲阜的行动则是出奇地顺利,因为没有人会料到,有人敢于公然带兵闯入圣人府第,当然如果真的有人这么做了,自然不会遇到什么抵抗。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因此,虽然曲阜离着还要远些,雉奴返回的速度与刘禹几乎相同,她的身后同样是长长的一串人,就是先受封于金人,后又投靠元人的孔氏北方一族,奇怪的是,这里头并没有传统意义上的圣人苗裔,也就是受官府承认的继承人......衍圣公。

    原本刘禹还以为此人跑掉了,没想到听到雉奴一解释,才知道此时的北宗,根本就没有这个头衔的存在,上一代蒙古人所封的衍圣公孔浈,因为出身不好,被族人群起而告,最后又给废掉了,当时的忽必烈还只是一个蕃王。

    “没了就没了吧,正好将这些人一网打尽,省得他们再推出一个假的来。”刘禹的一句话,就让这些自诩为圣人子孙的人落入了深渊,他们所享受的待遇同严氏子孙以及被清察出来的缙绅士族一样,流放海外。

    等他们回到济南城,这里已经变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从那些大户家中抄出来的东西,堆满了所有的库房,而后面还在源源不断地送入城中,物质与精神上的双重刺激,终于让刘禹看到了那些底层百姓身上的某种变化,亲手将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踩在脚下,还是在官府的主导之下,有什么比这更加刺激的呢?

    在这一点上,十三世纪的百姓与二十世纪初期并无不同,同样被压迫得厉害,放眼整个华夏地图,刘禹再也找不出,像山东这样的一片合适土壤,可以孕育一种名为‘革命’的种子。

    当然,此刻的所有行动,还跟革命扯不上关系,充其量也就是一群趁火打劫的暴民,然而事情总会一点点地发展,他相信,随着宣传工作的深入,总有一天会发展成为席卷天下的风暴,让那些还在封建残余中躲藏的人们瑟瑟发抖。

    “大牢都装不下了,接下来怎么办?”

    雉奴有些发愁,刘禹却望着人头攒动的街道,信心十足地说道:“民以众为安,这些百姓一旦尝到了甜头,就会明白他们实际上已经无路可走了。”

    看着眼前那些兴奋得有些扭曲的面孔,雉奴心下有些恻然,元人可以容忍他们归附过宋人,因为那是不得已,可是绝不会容忍,他们侵害了士绅阶层的利益,因为这是他们统治的基础,到时候,反攻倒算,要比历史上的国民党反动派来得还要深刻,也会更加地没有下限。

    那么很显然,鼓动这件事的宋人就成为了他们心目中,唯一的依靠。

    “马上将府库中的军械和你们淘汰下来的武器装备全都发下去,将他们尽数武装起来,济南城能否守得住,能够守上多久,就要看我们的努力,只要能活下来,他们将成为你麾下最坚强的战士,至死不渝。”

    雉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回到了之前的问题上:“那这些人呢?”

    “他们就是此战的关键。”刘禹回头看了看那些被串成长串的俘虏:“你记得一定要大力开展宣传工作,这同备战一样重要,让所有的人知道,他们是为了什么而战,不是为了什么国家,而为了他们自己,为了子子孙孙不再为奴,做一个堂堂正正的汉人。”

    雉奴所期望的答案在第二天被揭晓,济南城的街道上彩旗飘扬,所有的宋军军士都分立在城中的街道两旁,在他们的身后,无论是墙壁还是柱子上,都书写着各式各样的标语,没有什么拗口的修辞,全都如白话一般朗朗上口。

    “打倒伪元政权!”

    “汉胡不两立!”

    “胡人滚出华夏!”

    “汉人永不为奴!”

    ......

    一系列的口号让百姓们既新鲜又好奇,这完全颠覆了他们心目中的认知,什么是民族_矛盾,从来就没有人同他们说起过,反而不断地被人灌输,当今的皇帝是多么的英明,由于他的仁慈,山东人民才没有因为叛乱而被全部杀光,所以能活下来就是幸运的,多交点赋税又算了什么。

    现在宋人告诉他们,之所以会这么穷,是因为财富全都被蒙元统治者掠夺了,他们不光要钱,还要命,无数的山东子弟,就这样被逼上了征战的第一线,十室九空,才能容纳更多的移民,让那些具有反抗精神的一代死光了,才能让统治者放心。

    被军士们隔出来的街道上很快就有了动静,一些被缚住双手、身上插着标牌的人被绳子牵引着走在上面,最让人感到不解的是,在这群人的前面,是一个木头架子,架子上绑着的并不是活人,而是一具森森白骨,架子上同样书写着一个标牌“铁杆汉奸严实”。

    后面的押送者全都手执缨枪、胳膊上箍着红袖章,他们看着像是军士,每个人手上都有武器,只是没有着甲,穿着也不尽相同,多数还是一身普通百姓的服饰,走在最头里的一个男子,手中举着一个喇叭状的事物,声音大得能震得耳朵嗡嗡作响。

    “乡亲们,你们都亲眼看到了,那些吸干你们血汗的所谓缙绅家中是多么富有,每一粒粮食都是我们用双手辛苦种出来的,凭什么被他们夺去?那些高高在上的蒙古人、色目人,他们抢走了你们家中最后一文钱,就连子女也不放过,身为汉人凭什么要让他们糟践?”

    “你们之所以会落到这个下场,全都是后面这些人造成的,他们身为汉人,却甘愿去做蒙古人脚下的一条狗,用你们的血汗和子女,去讨好他们的主子,这样的人,你们说,该不该杀?”

    “该杀!”不管识不识字,道理还是听得懂的,这些看似简单的东西,顿时就在普通百姓的心中引起了共鸣,他们在响应的同时,也不忘用手中能找到的东西,砸向那些游街者的身体,烂菜帮子、石子等等,当然鸡蛋是不可能的,那可是精贵东西。

    “打倒铁杆汉奸严实!”

    “打倒汉奸狗腿子严忠裕!”

    “打倒汉奸狗腿子严忠祜!”

    “打倒汉奸文人李谦、阎复、孟祺!”

    ......

    每一个名字被提到,都会引起百姓的呼应,此起彼伏的传遍了济南城的大街小巷,看着百姓们脸上的愤怒眼神,身为本地主官的严忠祜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恃一向爱民的他,会是这样一个下场,这种心凉甚至超越了父亲尸骨不能入土的悲哀,因为这个声音在百姓的口中是那样的整齐划一,宛如事先商量好了一般。

    李谦、阎复这些还没有来得及出仕的文人,同样成为了百姓嘴里的汉奸,让他们感到不安的并不是一个称谓或是罪名,而是一股力量,一股民众从愚昧当中清醒过来,不再盲目相信的力量,事实上,宋人并没有缚住他们的嘴,也没有塞上布条或是割掉舌头,可是他们连一句分辨之语都呼不出来,就会淹没在排山倒海一般的口号当中。

    这些口号甚至不同于那些盅惑人心的邪教口号,因为它们是如此地具体,直指人心,身为文人,没有人比他们更明白,一旦这股力量被释放,会暴发出一种怎样可怕的破坏力,它的名字叫“觉醒”。

    这根本不像是宋人能做出来的事,双方虽然敌对,但是在统治民众方面,有着惊人的一致性,因为其理论全都出自于圣贤之说,宋人这么搞,那是连自己的根基都不要了,他们图什么?就是为了在山东这个腹心之侧,给元人制造一些麻烦?

    李谦不相信,可又不得不信,等到随着这些人游遍了济南城的主要街道,每个人的头脸都不同程度地变了样,被押解到一处很大的广场上,他们才知道自己这群人并不是唯一的,很快偌大的广场上就被一队队同样的游街者占据,无数的百姓更是见缝插针地挤了进来,将整个广场塞得满满当当。

    “济南府的乡亲们,今天,你们将亲眼见证一个时代的结束,蒙古人统治中原不过五十多年,他们能站住脚全都要靠着这些人的帮助,因为他们,你们受到了双重压迫,因为他们,你们活得没有尊严,而今天,你们将亲手打破这一些,结束这个为奴的时代。”

    通过竖立在广场四周的广播柱,将刘禹的声音放大到每一个人的耳中,这种在建康城中被证明过的广播系统,在一瞬间就征服了北方民众的心,气氛也随着一个个名字被叫出,而又一次达到了**。

    “严实及子严忠裕、严忠祜,孙严朗等成年男子以下七人,判以汉奸罪、卖国罪,数罪并罚,因主犯严实已亡,故剖其棺戮其尸,示众七日后焚化,抛之东海,其子严忠裕等斩立决,首级示众七日,同其父。严氏一族,所有家财皆没入官,田亩分于百姓,余者流放海外,永不得归。”

    “赵天惕......”

    “朱揖......”

    “朱泉......”

    每个名字的背后都是一串人,成人男子被斩首示众,家产没收、家眷流放海外,有理、有利、有节,用法律的形式将他们打入深渊,这样才能真正地震憾人心,正义也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在无数支手臂的挥舞下,在无数百姓的高呼声中,一颗颗人头滚落尘土,它们将被挂在四门上,这些平素趾高气扬的官绅们,死到临头也不过是一滩烂泥,许多人扶都扶不起来,丢尽了他们父辈的脸,在这些官绅大户之后,就轮到了以李谦等人为首的读书人,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宋人官员走过来,无人不是腿脚打抖,站立不稳。

    “读圣贤书,首先就要明理,既知理,便当知夷夏不并立,只有教化四夷以奉中国,没有身为汉人,反倒迎取奴酋做主人的道理,汉室式微,我辈才更应奋起,圣人曰‘取义成仁’。似你等不肯成仁又不愿避世,甘心下贱、还要歪曲圣人之言以为辩护,书读得越多,越是作恶,奴化民众,维护异族统治,你们不是汉奸,谁是?“

    刘禹的理论看似新鲜,不过是后世经历了抗倭战争的余料罢了,用来对付这些读书读到狗肚子的文人,自然无往而不利,李谦等人待要辩驳一二,马上就被百姓们潮水一般的呼喊声所淹没,不由得面如死灰,自知难逃一劫。

    “打倒汉奸文人李谦、阎复、孟琳......”

    “李谦等,跪下听判。”

    等到呼声暂歇,刘禹不失时机地举起扩音器,被他叫到名字一串文人,如之前那些处断的人犯一样,两个手持钢刀的军士左右一夹,直接提溜到前面,让他们面对百姓,跪在淌满鲜血的土地上,大部分文人何曾经历过这样的景象,一早就站不稳了,“扑通扑通”立马跪倒一片。

    “士可杀不可辱。”还有几个站在那里,一派风骨绰约的样子,刘禹微笑着走了过去。

    “你叫什么?”

    “某姓阎名复字子靖,你们要杀便杀,何须多言。”那人傲然挺立,脸带不屑。

    “有名字就好。“刘禹一听便不再理他,转身百姓的方向:“此人去年被奴酋忽必烈召唤,兴奋异常,恨不得昭告天下,他有幸当了蒙古人的狗,在大都城,逢人便跪,摇尾乞怜,今日,却故作姿态,不外乎就是,你们这些贱民,不配。”

    “你血口喷人,某哪有逢人便跪了?”

    “喔,在忽必烈座前,你竟敢不行礼?见了真金,不下跪?对着孛鲁、伯颜、安童、史天泽等人,你敢这么站着不拜?”刘禹的反问让他立刻哑口无言,这些人从君王到太子到宰相,无一不是他这个白衣书生所仰视的,哪能不行礼,既要行礼,自然要跪。

    “本官还以为你多有骨气,汉人好男儿,上跪天下跪地,跪祖先父母,而你呢,对奴酋屈膝,见万民不拜。既如此,本官便成全你一片拳拳的为奴之心,来人,帮他一把,以后无须再站着了。”

    就在大伙都在猜测如何帮一把的时候,此人身后的两个军士早已经心领神会,一人按住双肩,另一人举起钢刀,一刀砍了下去,只听得一声凄厉的惨叫,那人的双腿自膝盖以下被生生砍断,半截身体被人放开,两只手在地上拼命地想要抓住些什么,脸色狰狞得如同厉鬼,哪里还有半点‘东平四杰’的士子模样。

    他的惨状,被余下几个站着的人看在眼中,立时便站不稳了,一个接一个地跪倒在地上,看也不敢看周围的一切,这世上有远比死更可怕的事,那就是生不如死。

    “很好,百姓生养你们,给他们屈膝并不丢人,尔等不过误入迷途,还未曾出仕害民,本官也不想斩尽杀绝,除非似那人一般。”

    他冷冷地扫过地上的那半截身体:“阎复,死心塌地做狗,百般教导而不悔改,自绝于人民,当从严处置,以儆效由,其人罪同前者,斩立决,家人流放,其籍当书‘汉奸走狗’,永警世人。”

    “至于尔等,还有一个改正的机会,那就是拿起笔墨、反戈一击,揭露伪元的残暴统治,过关者,便可从轻发落,家人亦可获得自由,死性不改者,便去同阎复做伴,你们或是同窗,或是同乡,想必不会看到他孤零零一人吧。”

    他的眼光一个个地扫过去,每个人都低下头去,偶尔有几个不服的,一听到耳中传来的叫声,想到家人期盼的眼光,哪里还敢有半分不忿,刘禹就是想看一看,连蒙古人都愿意奉迎的所谓读书人,倒底多有种?可惜,现在可能连仅有的那一个,也后悔不已了。

    没办法,谁让他倒霉要当出头鸟呢,雷霆般的手段打破了这些人心目中的幻想,这些宋人比山贼盗匪还要狠,人家最多是要命,他们还要诛心!文人怕的不就是这个,谁愿意被自已的乡亲骂成‘汉奸走狗’。

    既然没有选择,这些文人倒得一个比一个快,第一个交上来的李谦,光是看那一笔字,都十分赏心悦目,至于内容,刘禹其实并不太在乎,他手上的黑材料不要太多,收起如同‘投名状’般的文书,他突然想起一句话,用在这里十分贴切。

    “卿本佳人,奈何作贼?”

    正待走出去的李谦一怔,他咬咬牙,转头朝着刘禹跪了下去。

    “你想为那人求情?”

    “上官容禀,阎子靖口出狂言,冲撞了贵人,皆是平素放纵太过,如今他双腿已断,几成废人,小的斗胆请上官宽纵一二,在下愿劝服他写下辩书,只求饶下一命。”

    “晚了,李谦,并不是本官一定要他的命,事到如今,让他活着,比死了更难受,如此了断,还能落个从一而终的名声,你说呢。”

    这个道理,李谦自然明白,那是一个心高气傲之人,让他服软可能比失去了双腿,还要难以接受,他有些失魂落魄地站起身,对着这个比自己还要年轻的宋人高官,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

    “弃中原者,大宋也,何故罪我?”

    “诚然,然大丈夫生于世,学圣贤书,便当自强不息,不为国亦要为民,大宋可弃,我等岂能自弃?”

    刘禹拍拍他的肩膀,给了这个满脸迷茫的读书人最后一句,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广场。

    “正义或许会迟到,但决不会缺席。”

第二十五章 备战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城里的反动势力被一扫而空,普通百姓迸发出了极大的热情,事到如今已经由不得他们如何了,谁都知道,元人的报复就在眼前,最多大半个月的功夫就会到来,守城已经成为了迫在眉睫的事。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实际上,从地形上看,济南城的位置并不算好,紧邻河间路,离着大都城太近,因此,一直以来,益都才是山东两道的中心。然而正因为如此,它的地形才无比紧要,守住了它,就能将鞑子大军挡在境外,因此守备成为了重中之重。

    眼下,整个府内都变成了一个大工地,将这座本就是重镇的城池进一步加固,护城河被加宽加深,城外的坊市尽数堆平,沿着城墙的正面,挖出一道道壕沟,在河岸的另一头,一道半人高的羊马墙挡住了所有的技术性兵器,为了抢速度,全部由钢筋混凝土烧筑而成,敌人推不倒它,就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攻打,而这正是刘禹不惜工本的目地。

    城里几乎所有的成年男子都拿起了刀枪,由老卒带领着,日夜不歇地操练,虽然没有正规军的全套装备,刘禹还是尽可能地为他们配备了护具,每人一领改良后的abs工程塑料胸甲,足够抵挡箭矢的穿刺和刀剑的劈砍,这种既轻又坚固的护具,极大地增强了他们的自信,等到这种信心转化成高昂的士气,要比单纯的口号更为有用。

    与此同时,雉奴和齐宝柱也没有闲着,她们两人兵分两路主动出击,扫荡了邻近河北路各州县,做法与在山东的如出一辙,每到一地,都会发动底层百姓,将那些结寨自保的豪绅大户一扫而空,在数万大军的面前,那些石筑的堡垒依然是不堪一击,打开寨门,剩下的事情就由红了眼的百姓去完成,而她们则转向下一个目标,行动迅速毫不停顿。

    这种单纯以破坏为目地的行为极大地打击了河北路元人的统治基础,当为数不多的汉军被尽数歼灭之后,越来越多的百姓加入了其中,几成燎原之势,无奈之下,各地守官只能用雪片似的求援文书飞入大都城,而援军在哪里?还在冰天雪地的辽东大地艰难跋涉呢。

    坐镇城中,处理各项事务的刘禹更是忙得不可开交,指点各处防务、安置百姓、到了夜里还要运来各种物资,人手不敷使用,他干脆将东平府学那帮读书人全都拉了来,左右这些人都已经写了投名状,比当地心怀不满的胥吏还要好用些,渡过了最初不习惯,慢慢地这些人也就认了命,想跑也没辙,妻儿老小还在人家手里呢。

    短短的几天时间,李谦亲眼目睹了这个城池的巨大变化,从一开始的不相信,被迫而为,到现在的目瞪口呆,宋人善守他是知道的,可是没有想到,还会有这么多守城的法子,不知不觉间他都有些为大都担心了,照这样的势头下去,区区二十万大军,还真不一定能把济南城怎么样,要知道城中汇集的成年男子就将近十万了。

    这可不是十万乌合之众,而是全副武装的经制之师,几乎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建立起来,再是不知兵,看到这些前几天还只是土里刨食的泥腿子,一步步变成目光坚定的守卫者,心里的震憾可想而知,有如此的心志,当年为什么会丢了中原?他想不通,刘禹其实也想不通。

    “城南那段墙垣已经破旧不堪,再补也是无用,干脆让人推倒了,用混凝土重筑一段,你去召集老工匠,缺人去寻毛璋,告诉他淘汰下来的男子,甚至是壮女都可用,日夜施工,务必要在三日内筑成......有问题?”刘禹的语速极快,让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等到听清楚了,赶紧一揖。

    “属下遵命,只是三日之期是不是紧了点,那段城墙足有两百余步,所费人手亦不菲,毛帅日前还在叫苦,说是人手全都用了作工,操练日时不足。”李谦迟疑了一阵,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时不我待啊,受益。”刘禹疲乏地靠在椅背上,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子:“阿塔海的前锋已经过了大凌河,最迟半月就会南下。”

    他的话让李谦一惊,惊的倒不是元人动作迅速,而是这一切居然全都在对方的掌握之中,那岂不是说,元人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监视,难怪对方对于守城有这么大的信心。

    “河北不是送来了一批民壮?过些日子还会有更大数量的百姓到来,将他们都用上,照本官所说的法子,分段开工同时进行,三日功夫紧是紧了点,筹划得当,未必不成,这件事你亲自去督办吧。”

    “属下这就去。”李谦有些无奈地应下,转身出去,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前些天还被人插了牌子,斩之而后快,转眼间一跃成为了宋人的京东两路宣抚使幕下参议,实际上掌握着城中的大部分民事,就不怕自己心怀异志,趁机搞破坏么?

    可惜这种想法也就是一闪而逝,走出宣抚使司大门,看着城中那些满面红光的百姓,热火朝天的建设场面,他心里竟然掀不起一丝别的想法,甚至有些跃跃欲试的冲动,他还是第一次在北地民众的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一种当家作主,为自己而战的自豪感,彻底颠覆了多年以来的认知。

    “汉人永不为奴!”曾经刺眼的标语现在看来竟然是如此地亲切,似乎有一种别样的魔力,洗涤着麻木了一百多年的心灵,李谦甚至能感受这其中还有某种更深刻的含义,让人莫名地有些不寒而栗。

    对于这些人的心理变化,刘禹没有兴趣理会,能用则用,不能用则除掉,他哪会去动那些脑筋,革命就是一个大熔炉,无论是真心也好被迫也好,哪怕是投机,都会被热火淬练一遍,最后留下来的才是真金,这是大势,二十世纪的反动派挡不住,十三世纪的野蛮人一样也挡不住,汉民族的崛起,是这个民族的天性,老天都挡不住,他怕什么。

    只是前途虽然一片光明,道路却是曲折的,这种曲折最大的体现就在于他的身体,疲累自不必说,心里也是说不出的倦意,做一个站在前沿的革命导师,是一件极为耗费脑力的劳动,刘禹现在靠在椅子上都能睡着。

    就在迷迷糊糊中,一个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这个宣抚使司大堂守备极严,用的全是信得过的亲兵,能够无须通报直接闯进来的人屈指可数,都不用睁开眼,他也知道是谁来了,因为这本来就是人家的府第。

    “咚!”地一声,听着似乎什么东西被扔到了大案上,刘禹揉揉眼睛,一道明晃晃的身影从身边掠过,而大案上两个硕大的包裹压在那些文书上,一股石灰味扑鼻而来,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小妮子的爱好依然如故,没有半点变化。

    “这回又是谁?”

    “元人的河间路总管和什么花赤,是个蒙古人。”雉奴一付若无其事的模样,不过眼里的神情暴露了她的真实想法。

    “做得不错。”刘禹赞许地点点头,然后口气一变:“你现在是统帅了,不要老是跑上第一线,要相信弟兄们。”

    “知道了,师傅也曾这么说过,可是,要我如你这般天天坐在这里,你知道我不成的。”雉奴的语气一如往昔,就连表情也是一般无二,让他心里莫名地软了几分。

    “不难做,将事情交与合适的人,你只需做出决断。”刘禹拉过她的手:“雉姐儿,你得学着做这一切,我不能帮你一辈子。”

    或许是听到‘一辈子’这个字眼,雉奴的眼里闪过一丝黯然,脸上的笑容慢慢消逝,看着她的表情变幻,刘禹突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就失去了那种无忧无虑没心没肺的日子,这一切全都是拜自己的光环所赐,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对不住,我不该将你拖进来,去做你不愿意做的事。”

    “不,不是的。”雉奴惊慌不已地连连摇头。

    刘禹拖着她的手,这个年仅十五岁的女孩已经超过了他的视线,要微微仰头才能看到她的眼睛,身上没有任何属于女人的气息,没有脂粉香,只有铁片子和皮革混和的味道,还有隐隐的一丝血腥气,在他心目中这就是属于雉奴的味道,独一无二。

    “你又不会撒谎,雉姐儿,我没有埋怨的意思,只是有些可惜。”刘禹正色说道:“你是这个时代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你的存在,可以告诉那些弱质女子,她们也有自己的战场,并不是可以随意侮辱的对象。”

    “知道吗?有你守在身边的日子,我睡得特别塌实,因为我很清楚,有任何危险,你都会毫不犹豫地挡在我身前,可是,雉姐儿,那并非我所愿。”刘禹怅然道:“因为,我不值得你这么做。”

    十五岁少女的眼睛闪着晶亮的光芒,就像天空的星星一样美好,对着这双眸子,总是会让他醉心不已,因此,他不愿意在这里头,看到一些不属于它的东西,例如悲伤、绝望等等。

    “我愿意。”雉奴任他抓着自己的手,毫不闪躲。

    “我知道,所以才会同你说这些。”刘禹知道她听进去了,这本就是个聪明的女子,或许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有着多么大的潜力。

    “元人就要来了,河间路是他们的第一站,你的人务必要将境内所有的堡垒全都摧毁,无论是城池还是桥梁、水渠、堤坝都不要放过,将百姓全数迁入京东路,济南城的工作更是重中之重,何人守城,你想好了么?”

    “你还是要我离开?”雉奴一愣。

    “你的位置不在这里。”刘禹点点头:“济南城是京东门户,鞑子绕不过去,他们一旦攻城不顺,就有可能分兵,到时候,你们的机会就来了,我教你的那些还记得么?”

    “敌进我退、敌退我追、敌驻我扰、敌疲我打。”

    “对,就是这个十六字方针,你要把它记在心里,须臾不可或忘,无论敌人来多少,都会被淹没在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中,你们最大的利器,不是刀枪箭矢,而是京东路数百万生死与共的百姓,每一个城镇乡村、每一座山林河流,都是你们杀敌的战场,积小胜为大胜,消灭敌人的同时壮大自己,最终,他们将在铜墙铁壁中碰得头破血流,雉奴,这一切,只有你才能办到!”

    这么一说,雉奴明白了他的意思,死守济南城,并没有太大的意义,利用这座坚城消耗敌人的锐气,再伺机各个击破才是终极目标,为此,他们将把为数不到五万的主力大军放到外线,而这支大军的统帅只能是她,否则刘禹是不会做这一切的。

    “那济南城?”问题又回到了开始,这个人选同样十分要紧,因为不光要有号召力,还要有必死的决心,至少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是不会有援军的,一时间,刘禹找不出这么个人,雉奴同样头疼。

    “这有何难,老夫许久不曾做官了,斗胆自请做个城守,不知二位大帅可有意?”

    正发愁间,一个浑厚苍老的声音从堂下传来,看到那个精神矍铄的身影,雉奴惊喜交加,想要转身迎出去,结果发现手还被某人紧紧握着。

    “郑老爷子。”刘禹拉着她一块儿迎了出去,都快到跟前了,才松开她的手,朝对方致了一礼。

    “呵呵。”郑德衍看到自己的小徒儿,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却没有多少恼怒之意,哪里还不明白。

    “师傅!”这一下,雉奴这么大咧咧的性子也繃不住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口中十分少见的发出了娇嗔,连刘禹都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小小的插曲倒是冲淡了之前的严肃,老爷子一开口,刘禹就明白,这个人选还没有人比他更为合适,德高望重是其一,老而弥坚或者说活够了又是其一,可是雉奴怎么会忍心。

    “多少年没到过济南城了,真有些想,益都那边的事务还要你去主持,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吧。”

    郑德衍的语气间没有商量的余地,他此行带来了益都一带捉拿的敌对份子,包括元人的宣慰使撒吉思在内的大部分主官,当然也少不了那些有可能投向元人的顽固份子,进城时,看到那些挂满城墙的人头笼子,这些人的命运自然就已经注定了。

    “辽东传来了消息,元人没有在金州一带多作停留,狮子口的清理都交与了当地官府,海湾内的沉船太多,尸体更是堆得密密麻麻,听闻光是骑军就损伤过半,气得鞑子统帅差点吐血。”

    他看了一眼两人的神情,继续说道:“咱们的人还有活下来的,大约一百多人,都关押在金州城内,鞑子忙着进军,一时半会,应该没有处置的意思,出了这种事,我想他们多半会被押到大都,几个探子一直留在那里打探,有什么消息都会报回来。”

    “他呢?”不待师傅说完,雉奴就急急地发问,眼中满是期盼之意。

    “没有消息。”郑德衍不出所料地摇摇头,面带不忍地说道:“活下来的里头没有,已经清理出来的尸体也没有,或许,还在下头吧。”

    “我不管,总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刘禹看着她一脸的坚决,将嘴里的话咽了下去,这个时候,他无论说什么都不合适,一切等结果出来再说吧,虽然心里清楚,多半不会是好的结果。

    有了郑老爷子接过城防工作,总算将刘禹给解放出来,可以专注一些具体的工作,而雉奴等人遵照他的指示,又回到了河间路一带,用半强迫的方式,让当地的百姓全部向济南城集中,这些百姓成为了建设的主力,被换下来的本地民众则全力投入操练当中,就在这种一日紧似一日的紧张气氛中,又传来了一个包括刘禹在内的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消息。

    “什么!”匆忙赶回总管府的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等收到消息时,大军已经过了睢阳城,沿途不断受到元人骑兵的袭扰,咱们的人手不足,无法处处照应到,李相的损失怕是不小。”

    “猪队友!”这三个字就是刘禹听到后的唯一反应,他恼怒的并不是李庭芝不听自己的劝,而是你就算要自蹈死地,也要尽全力才行,塔出所部一共不过十二万人,哪怕是全军而出,也没有李庭芝的人数多,所以他们才会采取袭扰战术,其主力必定埋伏在某个地方,等着对方一头撞上来。

    可明知敌人会这么做,他居然还与张世杰所部分道而行,这一来就少了整整五万人,历史上宋人曾经做过无数这样的蠢事,没想到自己来了,结果还是一样,怎么不让他生气。

    “徐州呢?”李庭芝此行肯定有一个目标,如果徐州已经陷落了,他的行动也就失去了意义,刘禹这么问,不过是想证实心中的猜测。

    果然,来人摇摇头:“元人围城人数不到三万,几乎没有攻城。”

    一切都清楚了,塔出的目标就是李庭芝的十万大军,徐州只是一个棋子,就算降了,他们也会做出一个伪装,以吸引李部前往救援。

第二十六章 背水

    李庭芝的决定,不光是刘禹无法理解,就连他的部下们亦是心存疑虑,在他们全军进入归德府的那一刻,元人的袭击就像附骨之蛆,甩都甩不掉,首当其冲的便是许文德所领的骑军,他们担负着前锋和侦骑的作用,尽管拥有超越时代的黑科技加持,可是元人往往会从意想不到的地方突然钻出来,一击即走,毫不拖延,将他们精确的骑射功夫发挥到了极致。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许文德带人赶到的时候,地上只余了几具尸体,自己人死了四个,还有两个逃了回去,他们并不是为了自己逃命,而是不想那些东西落到元人的手中。

    “真他娘的晦气。”他恨恨地啐了一口,看着那些高高低低的民居,却是无可奈何。

    “敌人定是隐藏在这村中,咱们已经够小心了,只是想在河边给马儿汲汲水,不曾想箭矢就飞过来了,听弓弦声,不会少于二十人,头儿带人拼死拦截,才让我们二人逃了回去,可他们......”

    手下的话让他更是郁闷难当,这里位于睢阳城外,离城约摸三十里,根本分不出人手去控制,实际上从徐州一路行来,他们的目标就始终只有一个,沿途连守军都不曾留下。汴梁是守不住的,这一点从李庭芝这个统帅相公到下面的心腹,无不是心知肚明,怪只怪光复旧都的诱惑太过巨大,敌人的空虚给了他们不堪一击的印象,才会想着走上这么一遭,谁会想到,回程的时候,竟然如此艰难呢?

    敌人在哪里?许文德不知道,那些探子也不知道,区区三十几里路,他已经丢掉了近百骑,要知道,手下的骑军总共才只有五千骑,在楚州打得只剩了三千余,还不及补充又立刻进军江北,现在每一个都是他的心头肉,损失会痛得他牙疼,可是很显然,目前的一切才是刚开始,前头还有几百里的路要赶,还有不知道多少的危险在等着他们。

    更让人不解的是,元人在自己的地盘,居然会将自己当作弱者,用这种令人不齿的卑鄙手段对付他们之前看不起的宋人,这种变化让他们既自豪又惊异,自豪的是这是他们用一系列的胜利所取得的,惊异在于元人如此行事,必然有着一个绝大的阴谋,而且就在前面。

    回到中军,禀报给李相公知晓的时候,后者同样有这样的直觉。

    “许四,你的判断呢?”

    “末将以为,必在徐州左近,塔出所部不下十二万,按最坏的假设,他全军而回,这十二万人可全都是本地人氏,地形比咱们熟,人头更是相去甚远,最有可能的就是分散隐藏在四野八乡,有了百姓的襄助,咱们的探子根本无法靠近,末将的好些人就是这么损失掉的。”

    许文德顿了顿,有些不忿地摇摇头:“千里镜固然能及远,可也无法透视,思来想去,末将只能说,他们无处不在,在等咱们精疲力竭的时候,就会杀出来。”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李庭芝的脸上却没有太多的失望,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便隐隐知道回师的路不好走,可是当真正踏上归途,才明白其中有多凶险,他的视线扫过满帐子的亲信将领,这些人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当初横扫江北、直下汴梁的那种兴奋劲儿,少数人面色平静,多数都是忧心仲仲,他们都是如此,下面军士的士气可想而知。

    “本相知道,你们都以为前途凶险处处,我等既无地利又无人心,再无往日那般敌情一切在握的舒心日子,元人凶残狠辣,占尽优势依然谨慎异常,曾几何时,你们见他们这样过?”

    李庭芝的脸上泛起骄傲之色:“那是因为他们怕了,建康城下、淮水岸边,你们让这些元人知道,我大宋还有可战之兵,还有百胜之师,这支队伍,要让他们全力以赴,百般算计,才有取胜之机。”

    “郑屠子。”

    被他喊到的郑同一愣,左右看了看才站出来一抱拳答道:“末将在。”

    “倘是你守徐州,你们抚帅会弃之不顾,任尔等自生自灭么?”

    “这......”郑同很想说,我们抚帅绝不会让他落到那种境地,不过话到嘴边还是改了:“自然不会,他会全力来援,绝不会抛下任何一个弟兄。”

    “本相也不会。”李庭芝的话掷地有声,让所有人都抬起来:“若是今日弃了徐州,明日就会轮到楚州、扬州、建康,如此我大宋还有多少地可弃?”

    “此战,不仅是为了告诉驻守徐州的那五千弟兄,我等没有抛弃他们,也是让元人知晓,我等不怕同他们,在任何一处......决战!”

    “决一死战!”

    众将齐齐高呼不已,谁都明白,事情已然如此了,只能向前去,趁着军心士气还在,一举突破敌人的围追堵截,才是活命之道。

    等到距离足够接近的时候,他们便能同徐州直接联系,果不其然,元人只是用少量人马牵制了城中守军,并没有大举攻城,其意自是不言而喻。

    对于守将孙良臣来说,这短短的十几天就像是经历了一场噩梦,几乎在大军拿下汴梁城,他们失去联系的同时,元人就突然间出现在徐州境内,越来越多的人数顿时让他息了出城索战的打算。

    不得已之下,他只能选择闭门坚守,可是为数不过五千的守军,除了应付城墙,还要防备城内的状况,十来天的功夫,他们便发现并扑灭了数十起针对守军的阴谋,可是相对于城中数以十万计的百姓而言,他们的数量是那样的稀少,每日孙良臣都如坐针毡、寝食难安。

    让人奇怪的是,元人的兵马虽然就在城下,却没有要攻打的意思,连‘围三阙一‘都不像,只是守住了出城的道路,防止他们弃城而逃。

    当然,劝降的文书是一封接一封地被送入城中,应不应得元人似乎并不在意,搞得孙良臣心里七上八下,直到李相大军回师,重新接上了联系,才知道他们不过是诱饵,元人之所以没有攻打并不是害怕伤亡,而是毫无必要。

    为了查找元人主力的下落,近百名探子在睢阳到徐州之间进行排查,李部进军汴梁之前,这些地区与江北其他地方并无不同之处,虽然他们可能不会拥护宋人的统治,至少表面上还是顺从的,可是现在,探子们首先感到的就是敌意,任何口音不对、形象不对的外乡人根本无法接近那些乡村,试探的结果便如许文德的部下一般,遭到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箭矢射杀,于是他们不得不改变了策略,从远处进行窥探,重点则放在了几处对敌人有利的地形上。

    芒砀山就是这么一个地方,它大致位于徐州和睢阳的中部,属永城县,两地的官道就在山脚下穿过,官道的另一旁则是进入半封冻期的黄河,河水在薄薄的冰层下缓缓流动,显示出一种异乎寻常的温顺,然而只要到开春,就会爆发出蕴含了许久的威力,形成规模惊人的‘凌汛’。

    “怎么办,元人封死了所有的山路,咱们根本无法靠近。”

    在千里镜的镜头里,远处的芒砀山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土堆,树木凋零、百草不生,没有多少生命存在的迹象,然而他们的头儿显然并不是这么想。

    “那就奇怪了,如果没有异常,他们为什么要封山?”

    “你怀疑,元人把大军藏在这里头?”

    “很有可能,徐州左近只有三万余人,这条路虽然近三百里长,可是如果真要藏下数万大军,非得分散在无数村庄中去,那样的话,就起不到什么作用了,从地形上来看,也只有这里最为合适。李相的大军回师,无论从哪里绕,都避不开这几处大山,到时候,伺机杀出,一定会收到奇兵之效。”

    “可惜,我们无法进山,也不知道元人在这里藏了多少人。”

    “不管多少,这个消息我等要告知李相,有个准备,总比没有准备强。”

    探子头儿不由分说,直接将他们的推测报了上去,至于人家信不信,就不是他们所能掌握的了。

    实际上,他们的推测并没有错,做为黄淮平原唯一的山峦群,芒砀山是塔出所能找到最好的伏击地了,方圆四十余里的山区,藏下了他的八万大军,多数都是步卒,而骑军则分散在沿线,进行不间断地袭扰,对于这支传闻中的宋人强军,他没有一丝的轻视之心。

    因为自知伯颜的才能远在他之上,就是左丞唆都,也是元人中的佼佼者,这样的人杰都败在了对方的手里头,那么胜利的成色就不容置疑了,为此,塔出在接到河南等地急报的一刻,立时便做出了撤围北归的决定,甚至都没有等到大汗的敇令。

    兵贵神速,这个原则被他发挥到了极致,先出的骑军马上沿着汴梁到归德府一线,进驻了各个乡镇,在他们的掩护下,几乎完全掩藏了行迹,至少也能遮护住主力大军,让他们得以从容进至预先就设定好的伏击地,而徐州方面的行动,完全是为了掩人耳目。

    “这便是汉高祖斩蛇起事之所么?”

    芒山主峰高不过百余步,其实也就比城墙多出那么一点,不过山就是山,能够做到出其不意,就是它最大的作用了,此时已经在这里等待了数日的元人统帅塔出,还饶有兴致地探访起古迹来。

    “传说中就是这里,秦始皇常曰‘东南有天子气’,於是因东游厌之,高祖即自疑,亡匿,隐於芒砀山泽巖石之闲,于此山中得遇白蛇,拨剑而斩之,故成就大事。”一个汉人书记装模作样地掉书袋,为他凑趣解说。

    “好地方,果然有斩蛇之意。”

    塔出拈须而笑,众人都是恍然大悟,宋人大军经过,可不就是行军之阵,有如长蛇一般,而他们则如出鞘之剑,这一战还未开打已经收获了一个吉兆,自然是纷纷称颂,马屁不要钱似地奉上。

    “不可大意,此蛇非是彼蛇,打不死就会反受其害。”

    “丞相说得极是,我等本就是主人,宋人劳师远征,我等以逸待劳,此其败一也,宋人不识实务,抗拒天兵,天时不在彼处,此其二也,相隔千里,首尾不得相顾,我等据险而峙,地利俱在,此其三也,民心所向,百姓闻大军至,箪食壶浆,欢欣鼓舞,此其四也,有这四胜,破敌便在指掌之间,丞相犹自谦逊如斯,怎不令我等汗颜。”

    虽然是马屁,也拍到了塔出的心坎里,不过表面上他依然连连摆手,心里早已经全然受下,对方说的无一不是他所想,在天时、地利、人和全都占据,还不敢有丝毫大意的情况下,如果依然拿不下这十万宋军......当然这是绝不可能的,至少塔出不相信。

    “大帅,前方侦骑来报,已见到敌军尘烟。”

    一个他们苦苦等待多时的消息终于传到了山中,塔出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他最怕的就是宋人见死不救,让自己这一番筹划落了空,只要他们来,就成功了一半,不过表面上的矜持还是要的。

    “喔,可知他们会从哪里走?”

    芒砀山横在当中,走官道亦可,绕着山脚过去亦可,塔出这么问,不过是想知已知彼而已,打从心里就不认为宋人会选择另一条路,可是没有想到,来人的回答让他都有些吃惊。

    “从方向上看,似乎是官道的正前方。”

    一时间,他不知道该说敌人托大呢,还是艺高人胆大,官道夹在群山和黄河之间,一旦被自己拦截,就是极为不利的局面,黄河虽然封冻了,可是并不坚实,一个全副武装的宋人步卒踩上去,肯定就是葬身鱼腹的下场,宋人就这么急着赶回徐州?

    “各自归阵,依计行事,一定要把他们歼灭在黄河之滨,务使一人一骑逃遁!”既然对方选择了最有利于自己的地形,塔出也乐得收下这份大礼,现在他的口气已经没有之前那么谨慎了,反而有一种踌躇满志的豪情。

    ......回来晚,写得有点仓猝,还差一段,晚点补上。

    他看了一眼两人的神情,继续说道:“咱们的人还有活下来的,大约一百多人,都关押在金州城内,鞑子忙着进军,一时半会,应该没有处置的意思,出了这种事,我想他们多半会被押到大都,几个探子一直留在那里打探,有什么消息都会报回来。”

    “他呢?”不待师傅说完,雉奴就急急地发问,眼中满是期盼之意。

    “没有消息。”郑德衍不出所料地摇摇头,面带不忍地说道:“活下来的里头没有,已经清理出来的尸体也没有,或许,还在下头吧。”

    “我不管,总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刘禹看着她一脸的坚决,将嘴里的话咽了下去,这个时候,他无论怎么说都不合适,一切等结果出来再说吧,虽然心里清楚,多半不会是好的结果。

    有了郑老爷子接过城防工作,总算将刘禹给解放出来,可以专注一些具体的工作,而雉奴等人遵照他的指示,又回到了河间路一带,用半强迫的方式,让当地的百姓全部向济南城集中,他们成为了建设的主力,被换下来的本地民众则全力投入操练当中,就在这种一日紧似一日的紧张气氛中,又传来了一个包括刘禹在内的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消息。

    “什么!”匆忙赶回总管府的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等收到消息时,大军已经过了睢阳城,沿途不断受到元人骑兵的袭扰,咱们的人手不足,无法处处照应到,李相的损失怕是不小。”

    “猪队友!”这三个字就是刘禹听到后的唯一反应,他恼怒的并不是李庭芝不听自己的劝,而是你就算要自蹈死地,也要尽全力才行,塔出所部一共不过十二万人,就算全军而出,也没有李庭芝的人数多,所以他们才会采取袭扰战术,而主力大军必定埋伏在某个地方,等着对方一头撞上来。

    可明知敌人会这么做,他居然还与张世杰所部分道而行,这一来就少了整整五万人,历史上宋人曾经做过无数这样的蠢事,没想到自己来了,结果还是一样,怎么不让他生气。

    “徐州呢?”李庭芝此行肯定有一个目标,如果徐州已经陷落了,他的行动也就失去了意义,刘t禹这么问,不过是想证实心中的猜测。

    果然,来人摇摇头:“元人围城人数不到三万,几乎没有攻城。”

    一切都清楚了,塔出的目标就是李庭芝的十万大军,徐州只是一个棋子,就算降了,他们也会做出一个伪装,以吸引李部前往救援。

第二十七章 却月

    塔出的确来了,在宋军全数进入河谷的时候,他就带着主力大军下了山,除了八万步卒,还有从各地聚集起来的一万多骑军,他们完成了自己的袭扰任务,现在面临一个更艰巨的任务,如何攻破宋军的军阵。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李庭芝想要做什么?这是萦绕在塔出心中的一大疑问,他不相信以前者的赫赫功绩,会落入这么简单,一眼就能看破的圈套当中,还完美得出乎自己意料,原本埋伏在芒砀山中,只是想等宋军绕山而行的时候,出奇不意攻其一个不备,可谁料想,人家直接钻进了一个口袋中,缩成了一团。

    从形势上看,九万多元人在芒砀山和黄河之间的谷地,将十万宋军围得水泄不通,被塔出放在谷口的,是两个汉军万人队,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堵住对方的出路,而自己亲率的六万汉军加上一万探马赤军,才是进攻的主力,

    “他们在埋锅造饭!”

    这片谷地大致是东高西低,不过高度差并不算太过明显,看上去还是一片平坦,从他的马头,可以轻易看到宋军的动向,属下说得没错,那一柱柱或黑或白的轻烟,可不就是炊烟。

    宋人这是失心疯了么?阵前做饭,浑不把外围的敌人放在眼中,诱敌还是......别的什么?塔出一言不发地盯着远处的敌阵,他的视力相当不错,在离着两、三百步远的距离上,甚至能看到宋人阵后的大批人在黄河边上取水,他们是真的在做饭!

    表面上,除了没有搭起营帐,一切都与安营扎寨分别不大,而围绕在整个军阵边上的,是一圈圈的大车,就是用来输送粮秣辎重、运载伤兵的那种,这样子的大车他十分眼熟,因为那本就是元人军中所用,徐州城中便有无数辆,看来宋人一路所获颇丰,至少粮草是充足地,一想到这都是从他的辖地抢来的,塔出就恨得牙痒痒,可越是这样,他就越不敢轻视。

    他在河南这许多年,同宋人的对垒不知道有多少次,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如果李庭芝没有疯,他这么做是为了让自己主动进攻?宋人善守,这个并不难理解,自陷绝地、背水为阵,没有丝毫被围的慌乱,这支队伍果然与众不同,可是塔出依然有一点不明白,对方怎么就笃定自己会主动去冲阵,而不是等着他们破围?

    现在的形势是罗网已成,他的大军堵住了河谷的两头,宋人想要突围,要么去撞自己设立的那堵墙,要么向原路退却,或是慌不择路地跑入芒砀山中,自己便可以从容应对、衔尾追杀,取得一场轻松愉快的胜利,做为一个合格的统帅,自然会选择最为有利于已的战斗方式,然而这正是他不明白的地方。

    假如自己不那么急于进攻呢?主动权在手,打还是退,什么时候打都是自己说了算,他不相信,宋人能在此一直龟缩下去,只是当目光一再停留的时候,塔出总感觉到有哪里不对。

    “这里的宋人有多少?”

    这个突然间提出的问题,让他的属下面面相觑,一个优秀的探子,只凭眼睛就能一眼看出个大概,如果再精细些,他们会从将旗的数目去两相印证,若是差距太过明显,才会去数数,对于十万这种级别的大战来说,要做到最后一步,几乎是不可能的,就是刘禹那些掌握了黑科技的手下,一样不成,他们想到得到足够精确的人数,只能靠人去堆,几个小组分片包干,最后再行汇总。

    丞相的问题又不能不答,很快便有人去找来了负责侦测事务的探马赤军统领、万户哈刺秃,此人同塔出一样,都是唐兀人,他想都不想就答了出来:“十万余。”

    “怪道,本官总觉得少了点,他们攻入徐州、出兵汴梁时,不是号称‘五十万众,席卷幽燕吗?’”

    “宋人惯于虚张声势,夸大不实之处也是有的。”

    塔出并不满意属下的解释,这里头肯定有什么是自己忽略了的,等到他那个有些愣头愣脑的同乡补充了一个新的情况,才让他们这些人反应过来。

    “你是说,宋人还有一路?”塔出的逼问让他不得不又去重新证实了一下,得到的消息令人仍有些不敢置信,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竟然还分兵了。

    “是,据宿州一带打探到的消息,宋人进军徐州时就是兵分两路而行的,他们攻下汴梁之后,其中的一路,就是丞相看到的,另一路人数没有这么多,约摸一半上下,却不曾回师。”哈刺秃说话有些大舌头,让人听着很费劲,不过大致意思还是很清楚的。

    塔出沉默地盯着远处的宋人军阵,有些拿不定主意,他之所以搞出这么多事,就是因为宋人势大,号称‘五十万’,怎么也得有个十五万以上的实数才对,现在对方出现的兵力不足数,他的脑子也不得不多转几个弯,焉知这其中会不会有诈?

    不得不说,李庭芝的作法,的确很像是这么一回事,他以徐州为饵,引诱对方来援,如果对方是以自身为饵,引他来战呢?善使阴谋者,都会以为敌人与他一样,塔出也不例外,这么一想,顿时就有些不寒而栗。

    “哈刺秃,你的骑军立刻出发,沿永城、下邑、谯县一线搜索,他们没有走官道,多半是兜了一个圈子,无论怎么走也逃不出这几处,一旦有了消息,即刻来报,你的人要尽量拖住他们,本官许你便宜行事。”

    塔出当机立断,他原本准备用这支骑军做追击之用的,眼下也顾不得了,如果战事陷入焦着,一支奇兵突然出现在侧背,那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就都成了笑话,为此也只有这支骑军才可能起到阻滞的作用。

    “传令徐州一部即刻赶到芒砀山,明日午时前不到,军法从事。”第二道指令发往了徐州,那里的三万人原本是这个包围圈中的最后一道网绳,现在情况有变,他的计划相应也要做出改变。

    转眼间,他的语气变得杀气腾腾,既然宋人想要分兵,他便反其道而行,李庭芝顿兵于此,在徐州放三万人已经没有了作用,将他们全数调过来,击破当面之敌才是最为要紧的事情。

    至于徐州这个城池,自始至终都不曾放在塔出眼中,想什么拿回来,相信也不会费太大的功夫,只有眼前这支为数多达十余万的宋军才是他真正看重的。

    一番调兵遣将之后,再看宋人的大阵,塔出有了一些新的感悟,从高处看下去,整个大阵呈现出一个倒扣的半圆形,以一个弧形面突出前面,组成这个弧形的是无数辆大车,以及肃立在后面的军士,他们占据了河谷的大部分,背倚黄河,反而是这种情形下最为合适的选择。

    “这是......却月阵!”

    宋人喜欢摆阵是出了名的,无论阵名叫什么都引不起塔出的惊异,经过汉人书吏的解释,才知道这个阵法古已有之,正是车阵中的佼佼者,不过车子毕竟不是城墙,决心已定,这个破阵的人选,塔出左右打量看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李德卿。”

    “末将在。”宣威将军、益都淄莱新军万户、佩金虎符李恒应声答道。

    “阳逻堡一战,你逆流先登,射杀宋人大将,得大汗亲口称许,今日如何?”

    “愿为丞相攻破此阵!”

    李恒接令而去,塔出给了他两个汉军万人队,这是第一次攻阵,他希望用这个勇将,试探一下宋人的真正实力,因此当身边另一个将领想要说什么时,被他按住了。

    “不花,莫要心急,战事还有得打。”

    几乎在同一时间,宋人的战鼓声和元人的号角声一齐响起,刚刚将手中的炊饼啃了一半的许文德赶紧站起身,顺手把汤碗放到了地上,拿起亲兵递过来的千里镜,从身前的一辆大车上,向远方打量。

    “他娘的,这么多人。”

    在他的镜头里,出现了大片大片的黑影,无数手执长刀、举着木牌的元人步卒在逐渐接近,元人的地势要稍稍高一些,看上去他们的气势更足,他们很有经验,大半个身体都缩在木牌后头,露出的双脚移动极快,顿时让许文德的表情凝重起来。

    ......一点手感都没有,感觉快要写不下去了,这一章差得有点远,我争取熬夜补上吧,对不起大家了。

    探子头儿不由分说,直接将他们的推测报了上去,至于人家信不信,就不是他们所能掌握的了。

    实际上,他们的推测并没有错,做为黄淮平原唯一的山峦群,芒砀山是塔出所能找到最好的伏击地了,方圆四十余里的山区,藏下了他的八万大军,多数都是步卒,而骑军则分散在沿线,进行不间断地袭扰,对于这支传闻中的宋人强军,他没有一丝的轻视之心。

    因为自知伯颜的才能远在他之上,就是左丞唆都,也是元人中的佼佼者,这样的人杰都败在了对方的手里头,那么胜利的成色就不容置疑了,为此,塔出在接到河南等地急报的一刻,立时便做出了撤围北归的决定,甚至都没有等到大汗的敇令。

    兵贵神速,这个原则被他发挥到了极致,先出的骑军马上沿着汴梁到归德府一线,进驻了各个乡镇,在他们的掩护下,几乎完全掩藏了行迹,至少也能遮护住主力大军,让他们得以从容进至预先就设定好的伏击地,而徐州方面的行动,完全是为了掩人耳目。

    “这便是汉高祖斩蛇起事之所么?”

    芒山主峰高不过百余步,其实也就比城墙多出那么一点,不过山就是山,能够做到出其不意,就是它最大的作用了,此时已经在这里等待了数日的元人统帅塔出,还饶有兴致地探访起古迹来。

    “传说中就是这里,秦始皇常曰‘东南有天子气’,於是因东游厌之,高祖即自疑,亡匿,隐於芒砀山泽巖石之闲,于此山中得遇白蛇,拨剑而斩之,故成就大事。”一个汉人书记装模作样地掉书袋,为他凑趣解说。

    “好地方,果然有斩蛇之意。”

    塔出拈须而笑,众人都是恍然大悟,宋人大军经过,可不就是行军之阵,有如长蛇一般,而他们则如出鞘之剑,这一战还未开打已经收获了一个吉兆,自然是纷纷称颂,马屁不要钱似地奉上。

    “不可大意,此蛇非是彼蛇,打不死就会反受其害。”

    “丞相说得极是,我等本就是主人,宋人劳师远征,我等以逸待劳,此其败一也,宋人不识实务,抗拒天兵,天时不在彼处,此其二也,相隔千里,首尾不得相顾,我等据险而峙,地利俱在,此其三也,民心所向,百姓闻大军至,箪食壶浆,欢欣鼓舞,此其四也,有这四胜,破敌便在指掌之间,丞相犹自谦逊如斯,怎不令我等汗颜。”

    虽然是马屁,也拍到了塔出的心坎里,不过表面上他依然连连摆手,心里早已经全然受下,对方说的无一不是他所想,在天时、地利、人和全都占据,还不敢有丝毫大意的情况下,如果依然拿不下这十万宋军......当然这是绝不可能的,至少塔出不相信。

    “大帅,前方侦骑来报,已见到敌军尘烟。”

    一个他们苦苦等待多时的消息终于传到了山中,塔出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他最怕的就是宋人见死不救,让自己这一番筹划落了空,只要他们能来,计划就成功了一半,不过表面上的矜持还是要的。

    “喔,可知他们会从哪里走?”

    芒砀山横在当中,走官道亦可,绕着山脚过去亦可,塔出这么问,不过是想知已知彼而已,打从心里并不认为宋人会选择另一条路,可是没有想到,来人的回答让他都有些吃惊。

    “从方向上看,似乎是官道的正前方。”

    一时间,他不知道该说敌人托大呢,还是艺高人胆大,官道夹在群山和黄河之间,一旦被自己拦截,就是极为不利的局面,黄河虽然封冻了,可是并不坚实,一个全副武装的宋人步卒踩上去,肯定就是葬身鱼腹的下场,宋人就这么急着赶回徐州?

    “各自归阵,依计行事,一定要把他们歼灭在黄河之滨,务使一人一骑逃遁!”既然对方选择了最有利于自己的地形,塔出也乐得收下这份大礼,现在他的口气已经没有之前那么谨慎了,反而有一种踌躇满志的豪情。

    面山背水,本是行军大忌,李庭芝偏偏就这么做了,哪怕收到了前面传来的消息,依然如故。

    从芒砀山脚到黄河之滨,才只区区十里之地,十万大军顿时就将这一片区域填满,当李庭芝带着中军进入河谷时,前锋许文德部还未曾跨出山河之间,这样的地形,他不得不谨慎从事,一路搜索前行,直到撞上了前方鞑子的军阵。

    此刻,日头堪堪升上树梢,薄薄的冬雾渐渐散去,发现这一切,并不是靠着手中的千里镜,而是突前的侦骑遇敌时发出的哨音,尖利的啸叫声响彻河谷、山间,等到他们完成了警戒队形到战斗队形的转换,几匹战马驮着插满了箭支的尸体出现在视野中。

    “敌袭!”看到这一切,许文德的头脑中血液上行,身上寒毛竖起,手上的长刀在空中划了一个圈,狠狠地劈下。

    身后的骑兵跟随他的指示,慢慢开始转向,在他们的正面,一面又一面黑白相间的将旗被挑起,严整的军阵如同一道墙,挡在了官道上,从河岸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山脚下。

    只在镜头中这么一望,许文德就知道,这道墙不是他这区区三千多骑可以冲得破的,如林的长枪在日头下闪着点点金光,逼近到约为百步左右的距离,便被插入了泥土中,枪尖斜斜朝向前方,空出来的位置,一支支弩箭露了出来。

    “退!”他再次发出了指令,全军横向右转,朝着芒砀山的方向做出了一个幅度极大的机动,赶在第一批箭支落下之前,离开了之前的那片河谷。

    前路遇敌,证实了之前探子们的猜测,李庭芝毫无意外之色,早在许文德回报之前,他的大军已经开始了行动,闻言不过晒然一笑:“看来咱们想到一块儿去了,塔出没让本相失望。”

    “你怀疑,元人把大军藏在这里头?”

    “很有可能,徐州左近只有三万余人,这条路虽然近三百里长,可是如果真要藏下数万大军,非得分散在无数村庄中去,那样的话,就起不到什么作用了,从地形上来看,也只有这里最为合适。李相的大军回师,无论从哪里绕,都避不开这几处大山,到时候,伺机杀出,一定会收到奇兵之效。”

第二十八章 决心

    号角声渐渐隐去,宋人的金鼓也迸息下去,河谷战场上显示出一种难得的静谧,军阵的正面,许文德并没有带人追出去,他们地势较低,冲得过远就是逆势仰攻,元人只怕巴不得他们会这样做。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围绕阵前的大车东倒西歪地散落在各处,在命人收拾的同时,一些受伤的军士被人抬到了阵后,其他的人都在搜寻可能的生存者。许文德上前将一个军士的手指拨开,那只手上紧握着一柄长刀,几乎将一个汉军捅了个对穿,而他自己也被一刀扎入了腹中,这样的情形比比皆是,倒毙在地上的尸体密密麻麻,双方交织在一起,布满了整个阵前。

    “不成,埋了吧。”探了一下口鼻间没有气息,许文德黯然摇头,放下他走向下一处。

    实际上这只不过是心存侥幸而已,在那样惨烈的厮杀当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战到现在就算还有一口气的,只怕也活不下来,除开这些极少数的幸存者,所有战死者都将被埋在黄河之畔。至于敌人的,会先补上一刀,然后一股脑儿全堆在阵前,哪怕是当个障碍也好,反正眼下还是冬天,没有那么容易腐烂。

    “伤亡如何?”

    冷不防听到相公的问话,正在指挥手下重新建立防线的许文德转过身,指着摆在一旁的尸体:“没了上千人,伤了两千多,元人亦是相当,他们看上去并未尽全力,而且有些奇怪之处。”

    “你是否想说,他们没有动用骑军?”

    许文德点点头:“元人居高临下,为了防备他们的骑军,我们才排出了这个阵形,可他们却用步卒来试探,岂不是怪事?”

    “不奇怪,既是试探,便有所图,无论塔出有何打算,明日肯定会见分晓,告诉儿郎们打起精神,以防他们夜袭。”

    在李庭芝的心目中,元人也许是看穿了这个阵形的用途,而将骑军放到了某个关键的位置上,经过刚才这场短暂的战斗,倒是让他对于自己这支队伍的战斗力有了一个新的认识,能在元人的攻击下站稳脚步,甚至还有余力反击,已经是相当可喜之事了。

    黑夜下的河谷,寒风顺着官道呼啸而过,弓形的阵地上点起了一团团的篝火,火光被风吹得四处摇曳,从高处望去就像是一轮红色的残月在不停地跳跃着,倚在大车后面的步卒把自己裹在一团不知道从哪里抢来的破布当中,时不时地从车顶伸出头去朝外头看上一眼,远处的山峦现出一片巨大的黑影,偶尔传来一阵呜咽般的叫声,让人听了心里一紧。

    整整一夜,元人都没有任何动静,而到了凌晨时分,天将明的当儿,几处对外观察点同时发现了状况,在他们的镜头里,看似平静的地面上出现了无数蠕动的黑影,这个消息立即惊动了本就没有睡塌实的许文德,他略一沉吟,朝身后打出一个手势,将一个亲兵招来。

    “把人都叫起来,不要发出动静,让弓弩手做好准备。”

    借着大车和和晨曦的掩护,宋人完成了阵形的转换,守了一夜的宋人步卒被同僚们换下,弯着腰的弓弩手们缓缓移动到大车后头,将箭囊从背上解下来放到脚下,以便能伸手就能拿到箭支。

    就在他们俯首待命时,突然听到一个新的指令:“用火箭!”

    火把都是现成的,就插在大车上,弓手们将浸了油的布条缠上箭头,在各部指挥的号令下,等到远处的那片黑影进入射程,突然站起身,用大车上的火把点燃手中的箭支,搭在弦上射向空中,很快,黑夜就被点点火光照亮,在不断落下的火箭映照下,已经冲到近前的元人步卒受到这种突如其来的打击,顿时发出一片惨嚎。

    紧接着,顺着火箭照出的视线,稍后一些的直接打击接踵而至,这些由劲弩、神臂弓射出的弩箭,带着尖利得啸声,将那些露了行迹的元人军士射倒在地,后面却有更多的敌人,趁着他们更换弩箭的空当,一下子冲过了那片区域,离着他们的军阵越来越近。

    这个过程,被塔出尽收眼底,宋人明明一早就发现了自己的企图,硬是等到他的人抵达百步以内,才发动了攻击,这一下子突袭变成了被袭,白白损伤了不说,还丢掉了战机,不过他毫不气馁,将手一挥传令下去:“宋人察觉了,吹号,进攻。”

    绵延不绝的号角声打破了黎明前的寂静,在大片大片火矢照出的光亮下,一群群黑影犹如从地底下冒出来,呐喊着冲向宋人的车阵,这一回不光是正面,两翼同样受到了攻击,宽达数十里的阵线上杀声震天,元人像潮水一样源源不断,看上去有些毕其功于一役的样子。

    这才是元人的真正实力?同样一夜没怎么睡的李庭芝脸色严峻,许文德的反应不可谓不快,突然间发动的打击已经超出了一般淮军的水准,若是宋人的话一早可能就崩溃了,对方却是置若罔闻,踩着同伴的还在燃烧、嚎叫的尸体就这么冲了上来,大车挡不住他们,密密麻麻的长枪同样挡不住,眼见着已经与守军撞在了一起。

    这个感觉,站在第一线的许文德感受更深,这些元人的悍勇已经不是白天那一批所能相比的,他们甚至没有太顾得上手中的盾牌,毫不在意落到身上的箭矢,就这么挂在身上,摇摇晃晃地踏上了大车,可怜那辆车子立刻“叭”得一声散了架,直到这时候,他才就着周围的火光,看到了这些元人的样子。

    身长七尺,黝黑的铁甲泛着青色的光,牛角盔遮住了大半个脸,只露出一双凶猛的眼睛,绝不同于汉人的那种眼神,踩在车架子上的一双大脚足有蒲扇般大小,他们用手中的盾牌挡住身前的长枪,另一只手上立刻挥起一根黑黑的事物,长达三尺有余的铁骨朵砸在一个军士的胸前,立刻喷出一口鲜血,人也倒挂着飞了出去。

    这就是元人赖以冲锋陷阵的“锐士”?在他惊异的同时,自己阵前当先的一排军士已经全数弃枪,手持长刀与这些煞神战到了一块儿,为了弥补战力上的差距,他们往往几人一组,才能堪堪挡下一个铁塔般的敌人。

    “拿弓来。”许文德从亲兵手中接过一柄大弓,瞅准一个高大的黑影,“嗖”地一箭射去,只见那只羽箭准确地击中目标的前胸,却没有进入多深,而是同之前的那些一样斜斜地挂在铁甲上,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些元人身上披了不只一重铁甲,普通的箭支根本射不透。

    他将手中的大弓扔给亲兵,自弓弩手手中拿来一具神臂弓,就这么抵在肩头,扣下扳机时,巨大的反冲力将他推得退后了半步,许文德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那支黑沉沉的弩箭被他的目标随手一挡,发出一种金铁相交的声响,甚至还有明亮的火花冒出,他们手上竟然拿着铁盾。

    “传令下去,神臂弓都给老子对准了,射他娘的。”许文德恨恨地吐了一口。

    数十里宽的阵线,为数不过几千具的神臂弓并没有数量优势,它们原本是用来对付骑兵的,破甲自然不在话下,如果不是这些锐士身得十分高大,可能还不如普通的弓弩好用,在他的调度下,这些神臂弓被重点拿来照顾这些人,才将敌人的气势压了下去,双方再一次形成了拉锯,延着一条弯弯曲曲的战线激烈厮杀着。

    这一次攻击,塔出用上了大部分兵力,希望能一举突破宋人的车阵,形成击溃之势,不过很明显,敌人的坚韧出乎他的意料,无论是正面还是两翼都没能如愿,这是一支不同于丁家洲的宋军,他们的存在将使元人的征服计划受到极大的障碍,只这么一瞬间,他就有了决断。

    “去,催一下徐州所部,命他们再快些,传令各路,不得擅自退却,无论是哪一队拼光了,本官战后会禀明朝廷,为他叙功,优先补充,保存实力、萎缩不前的,就地执行军法。”

    围绕在他身边的将校们吃了一惊,这分明就是要不惜代价留下宋人的意思,类似这样大数目的对阵,除非哪一方率先崩溃,否则什么样的勇武都是不足恃的,最后全都会被人潮所吞没,双方比拼的就是数量、意志、当然还有决心。

    在他的亲自督阵下,一部又一部的汉军步卒被不断地投入进去,从攻击的伊使,就用上了全力,双方在方圆不到两百里的狭小区域内投入了将近二十万人,元人在拼命地压缩,而宋人则是拼命地维持,战至正午时分,战线依然没有什么变化,位于外侧的元人阵中突然响起了一片欢呼声,他们的援军来了。

    “不花。”见此情形,塔出毫不犹豫地派出他手头最为倚重的一股力量。

    “末将听令。”虽然有个蒙古人的名字,被他喊到的男子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汉人,他是战殆于建康城下的董文炳长子,汉文名叫董士元。

    “伯颜兵败、汝父丧师,都是拜这里的宋人所赐,如今他们就在眼前,看到那面大旗了么?本官想让你去将它拔起来,献于大汗驾前,以告慰汝父在天之灵,好生去做。”

    武节将军、真定路行军万户董士元屈膝跪倒在他马前,抱拳答道:“定不辱命。”

    他所带的一个汉军万人队立刻替下了右翼的已军,同时,新近到达的徐州所部汉军顶在了左翼的位置,被他们压制了近三个时辰还不及喘口气的宋军,就马上面临着敌人更为凶猛的进攻。

    同塔出一样,李庭芝也在紧张地调兵遣将,只是处于守备方,他们的行动受到的限制要更多一些,稍不留意就会予敌可乘之机,经过长时间的拼杀,双方之间的实力差距愈加明显,特别是左右两翼的战况,隐隐有些不稳的样子,可是这位相公依然没有换人的打算,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莫非还有援军到来?”这是所有下属的共同想法,不过没有一个人敢问出口。

    在汴梁城下,他们是亲眼送走了张世杰所部的,而李部则多停留了一天,然后便出人意料地缘着回路朝徐州的方向而去,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计划,李相没有说,他们只能暗自猜测,不能怪这些人多想,实在是这次行动太过蹊跷,明知道元人守在前面,还是一门心思撞进去,如今陷入围攻,也不思突围,双方就像是商量好的一样,在这里进行着最为原始的那种战争。

    “禇一正快要顶不住了,郑同你去吧。”经过了长时间的劳累,李庭芝的嗓子已经有些沙哑,中气没有之前那么足,满是血丝的眼睛里,有种说不出的忧虑,郑同没有答话,只是点点头接过指令,转身走向自己的部属。

    高邮守禇一正的右翼顶在黄河故道上,原本应该是个扇形的阵线,在元人持续不断地打击下,已经朝里凹了进去,当董士元的新军替下之前的汉军后,他借势将战线拉平,可惜好景不长,对方的突击来得比之前还要猛烈,不但让他们立足不稳再一次后退,还退得比先前更远,这才被李庭芝一眼看出来。

    “顶住!后退者斩。”

    这种状况急得他跳脚不已,可是除了吼叫,并没有太多办法,这支元人就像不要命一般,个个凶悍无比,他们打着一种奇特的旗帜,嘴里喊着‘为老主人报仇’之类的话,将他逼得步步后退,眼瞅着整条战线就要被撕裂了。

    不得已,禇一正只能带着亲兵顶了上去,然而冲在最前面的鞑子挥舞着长刀,一连数人上去都难以招架,他一咬牙提着佩刀想要架住对方,却被一股很大的力量击得手臂发麻,差一点就握不住刀柄,人也踉踉跄跄地坐倒在地上。

    “宋狗,受死吧。”董士元一击得手,毫不停留地踏前一步,跟随他而来的步卒挡住禇一正的亲兵的拼死相护,匹练也似的刀光当头劈下,禇一正绝望地闭上了眼。

    “鞑子,敢尔!”

    随着一声怒吼,一柄丈余的长枪直抵胸膛,发现杀人和躲避无法兼顾,董士元反手一刀架开枪头,长枪被他拨到了一边,余势未歇地滚落到地上,后面并没有任何宋人执着它,而是被人掷出来的。

    只这么一分神,倒在地上的那个宋人将领已经被人拖了回去,他抬起头,眼前一面大旗被风吹得倒卷开去,上头一排字是那样地刺眼......“御前驻札建康府威果左厢”,无数红色的身影跟着冲了出来,正主儿来了,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他毫不示弱地扬起手中的长刀:“冲上去,杀光他们!”

    “杀贼!”

    喊着几乎相同的口号,一红一黑两股洪流迎头相撞,都是以命搏命的打法,一万二千五百名宋军和近万元人再一次打成了相持,眼见一个个士卒在阵前倒下去,李庭芝心如刀绞,却又不得不再让人接着顶上去,那些撤下来稍做休息,恢复了体力的步卒们,就这样一**地反复上前,维持整个阵形不至于崩塌。、

    这场绞肉般的战事从天还未明一直打到了天色渐暗,双方几乎将所有的人手投了进去,都差不多到了极限,这种形势下,谁还有一支完整的后备队,可能就会赢得最后的胜利,塔出无比后悔将那支骑军万人队给派了出去,眼下他们已经推进到了堰城、汝阳一带,却连宋人的影子都不曾找到,敌人是在虚张声势么?

    还没等他流露出这种悔意,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顿时将他打入了深渊,从徐州方面过来了大队人马,人数恰好就是他之前估计的五万上下,被发现的时候,他们的前锋已经越过了萧县,离着芒砀山战场不过一两个时辰的路程。

    “不可能,宋人莫非是插着翅膀飞过去的?”塔出先是不敢相信,因为如果对方想要援救徐州,根本就避不开他的探子,除非他们......

    一言既出,他马上想到了一个可能性,如果这支宋军是沿着黄河对岸而行的呢,那样还真的有可能避开他们,塔出万分不舍地看着下面的战场,只要再给他半天时间,或者是再给他一万生力军,自己就可能成为这场战斗的胜利者,将宋人唯一的一支机动力量绞杀在黄河之滨。

    可是现在,他连两个时辰都没有了,宋人的援军行动迅速无比,他们过了萧县之后就直扑芒砀山外侧,连官道都没有走,根本就是想将他这支大军合围在芒砀山山脚之下,没有时间犹豫了,塔出恨恨地闭上眼,口中发出一连串指令。

    “各部速速收兵,自行退却,全军于永城、毫州一带集结。”

第二十九章 援兵

    静江府内城的抚司衙门里,人人都是屏声静气,连走路都是小心翼翼,气氛显得十分紧张,不独那些军士,就连府中小吏也是如此。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在厢房里主事的提举机宜司李十一更是一脸的肃穆,那张脸阴得仿佛能滴下水,见到谁都像是欠了他钱一样,哪还有人敢去招惹。

    收到琼州传来的回报,他才知道自己犯下了一个多么大的错误,原本我在暗敌在明,可是人家只用了一个小小的计策就将整个形势颠倒了过来,为了控制住那些出府的人,他几乎派出了所有的人手,现在城中可用的还不到十人,如果有人想要做出什么事,就连监视都很难做到,更不用提作出反应了。

    眼下抚帅却不让他马上将人调回来,用意是什么倒是能猜出一二,可城中有多空虚,别人不知道,他这个探子头是一清二楚的。

    静江做为广西的路治,城池没有建康那么大,人口也不过十万,守军呢?按照事先的计划,这里是由马暨所部的虎贲前军近五千人驻防,他的这部人马没有在邕州城下进行编散,因此控制力自然要高于其他的部队。

    李十一在这里,原本最主要的目标就是监控这一部人马,也包括了马暨本人,不过经过一个多月下来,后者一直兢兢业业,所部人马也分散去了府中各县,协助胡幼黄等人进行劝导事宜,城门便由中军的一部接掌过去。这支队伍的主要来源是原邕州边军,因为战事中一直跟着刘禹这个主帅,表现也不错,就没有被他视为主要目标,等到那帮文官突然间跳出来,一下子就将他的视线转移过去了,而现在,他突然间发现,城中竟然处处都是破绽,远没有自己所想的那么安稳。

    作为府中主人,刘禹在这里呆的时间连两天都不到,只怕抚司中的属吏都不曾认全,威望就更加谈不上了,也许正是这个原因,才会给了别人可乘之机?李十一的心里羞恼不已,有种打雁反被啄了眼睛的挫败感。

    “那人的行踪,可有错漏之处?”

    他的眼前是一付静江城全图的拓片,原图刻在一块石碑上,刻成不过一年的时间,因此哪怕是拓下来的,一样显得十分清晰。

    “昨日里去了趟兵马司,呆了两刻钟左右就出来了,据司中的属吏说,马都管并未给他好脸色,但是两人至少密谈了一柱香的功夫,其间没有任何人在场,谈了些什么也不得而知,而马都管后来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就跟...”被他问到的手下答得吞吞吐吐,李十一一眼就瞪了过去。

    “就跟什么?”

    “就跟你现下一样。”手下大着胆子说出来,同时身体不露痕迹地朝一旁挪了挪,似乎生怕会有一支脚什么的伸过来。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自家老大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摸着颌下的胡子,作出了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然马暨不会那个样子,会是什么呢?他从来不吝作最坏的打算,马暨是这城中最高的军事长官,还是刘禹直接任命的,不论对方想做什么,都绕不开他去,而传说中两人水火不容,可在李十一的眼中,任何猜测都没有实质上的证据来得可靠,他根本就不信。

    也许是那人想要使什么诈眼法?更有可能的是进一步吸引他们的注意,因为人手少,目标便只能放在几个主要人物的身上,他现在真有些不踏实,总感觉事情已经快到来临了,无论如何,自己也需要更多的帮手。

    想到这里他赶紧问了一句:“你进来时看到吴老四没有,若是他没有出府,去将他请来。”

    手下的反应明显有个滞后,愣了一下才回答:“他昨日就带人出城了啊。”

    “什么!”李十一一惊,吴老四带着整整一个都,每个人都挑自军中精锐,是刘禹的直属卫队,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杀人如麻.....原本是他最后的指望,没想到人家一声不吭地就这么走了。

    “这事昨日里报上来过,因不是什么急务,就没有直接告诉你,听他们说,抚帅亲令他带人去福建,迎接咱们大娘子来广西。”

    原来如此,李十一不知道是该怪那些人挑的日子好,还是连这一步都给算到了,他知道吴老四的性子,既然是这么重要的事,肯定是日夜昼程,此刻只怕已经出了静江府,除非再让抚帅亲自下令,否则就是接通了,自己也使唤不动他。

    东家娘子是不可轻忽的,这一点他同样心知肚明,既然这条路没了指望,他也不气馁,因为他并不相信这些人敢真正干点什么出来,毕竟刘禹是名正言顺的路中长官,又没有举旗反叛,他们如果打算搞出什么夭娥子,或许正是东家所期望的。

    现在不用着急,城外还有一路兵马可用,姜才所部不同于其他,是打建康那时就带起来的队伍,绝不会出现任何状况,让他拿不定主意的是,现在要不要就去通知对方一声,哪怕提醒也好。

    可是紧接着,突如其来的消息就让他坠入了深渊当中,姜部所属的三千骑军,此刻竟然不在静江府,而是赶到了邻近的柳州境内!

    “柳州生乱,为何消息没有即刻报来?”李十一感到有一张无形的大网,正慢慢地收紧,而他们连对方的目地都还不清楚。

    “消息直接报到了大营,那边不是咱们的人。”

    手下的让他一下子哑了口,他和他的人来到广西路才多久?根本不像江淮一带经营得那么严密,就连北地都远远不如,可这能怪谁呢?

    “消息是不是真的?”李十一的话刚出口就知道不妥了,如果对方是处心积虑,那么想在那边生出点事是非常容易的,不然姜才也不会贸然前往,毕竟这种事情拖不得,越早镇压损失就越小,至于谁对谁错那是杀完人以后的事了。

    因此,姜才的处置是没有问题的,他又不知道静江城内的情况,说到底没有了刘禹这个主官坐镇,各个部门之间根本就不存在合作,马暨算是本土派地头蛇,胡幼黄资历太浅又是文官,姜才既统属不了别人,也不会让别人来管,而他自己呢?

    李十一自失的一笑,不过就是一把刀,刀是不能有自己的意识的,否则就是一个销毁回炉的下场。

    虽然他的问题很废话,手下还是尽心尽力地回答了:“柳州那处有虎贲右军的一个指挥负责,如果问题大到他们联同州中衙役都镇不住了,事情恐怕真是不小,要不然,直接联系姜招抚,让他带人先回来?”

    手下的提案也是他心里的想法,可目前静江城表面看来没有任何异常,他有什么理由让姜才放弃那边的事情赶回来?换句话说,如果柳州的事态失控了,静江这边又没有出事,他怎么负得起这个责。

    这么久以来,李十一第一次犹豫了,哪怕当初身在虎狼之地的大都城中,都没有这么难以决断过,因为这里的人都是自己人,而他们却想同东家为敌。

    此刻,被他视为主要目标的那个人,正悠哉悠哉地走在城中的大街上,静江作为整个岭南的中心,上接荆湖下连百粤,热闹之处也是非同凡响的,而对方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那些商肆、货郎、或是街边的摊子上。

    “后头只有两个人,看来他们的确已经被调出城去了。”身边的一个文士装作不经意地朝后头看了一眼,隔着十多步,两个普通装扮的男子正不紧不慢地跟着,既不太远也不算近。

    “哼,他们以为自己收敛了行藏,疏不知外乡人的样貌,外乡人的口音,就连穿着都不像,不过这行事倒是有几分军中的探子模样,你一会儿让人注意些,不可伤了他们的性命。”

    “今天就动手?”文士闻言一惊。

    “怎么,你们的人还没有准备妥当?”那人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为了调离这里的人,你知道我们做了多少功夫吗?临到头你们倒是缩了,既然如此,那便一拍两散吧,此后也不要再见了。”

    “邓公,邓公,怎么急了。”文士见他作势欲走,赶紧一把拉住:“都妥了,就在城外的庄子里,只要这边发出信号,马上就能入城,一准误不了事。”

    “告诉他们的人,进了城只是接管城防,绝不可抢掠百姓,不然老夫拼却一死,也绝不同你们为伍。”

    “放心,咱们在城里的产业也不少,没人会同自己过不去。”

    不知不觉他们一行人已经走进了一个偏僻的巷子里,身后的两个男子怕跟丢,匆匆地跑了进来,没想到前面的人影一晃就不见了,这里面有十多户人家,不知道会藏进了哪里,没等他们找出踪迹,一张大网从天而降,顿时将二人牢牢捆住。

第三十章 裹胁

    李庭芝悠悠醒转的时候,发现外面的天色一片漆黑,而他则躺在一处榻上,周围的摆设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府第,正打算撑着身体坐起来,左手上似乎扯到了什么,感觉到一疼。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他转头一看,不禁愕然,只见自己的左手手腕处,不知道连着一个什么事物,透明的管子里,每隔一会儿就会有一滴液体落下来,通过那根管子流入扎在肉中的针头中,只要不动弹,就不会有什么痛感,李庭芝虽然有些不明所以,可是心里头却知道,多半又是某人的新花样,给自己医治用的。

    “那瓶药水应该打完了,一会儿你去给相公把把脉,看看是不是好了一些,你记得,每次把完脉,都要将症状写清楚,跳动几何?哪处经脉有恙,做为一个完整的病历,以备随时调阅。”

    “属下定当尽心尽力。”

    就在他胡乱猜测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房中,伴随着不只一个人的脚步声,李庭芝睁开眼,看着那个身影飘然而至,才真正放下心来。

    “可是还有不适?”对方摇摇头,就这么看着他。

    刘禹快步走到他的床前,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又在手腕上瞧了瞧,没有什么异常的现象,眼看那袋葡葡糖已经打完了,又从边上的一个箱子里拿出一袋,将胶管撕开,连上注射器的另一头,在塑料器轮上调节了一下滴液的速度,熟练得就像一个老司机,喔不老护士。

    采取这种方式也是没有办法,见到他的时候,人事不醒,面色又差,什么东西都喂不进去,中医的说话是他将自己吸收的门户给关闭了,当然刘禹是不会乱用药的,打的也是营养液之类的东西,用以维持他的生命,现在看来效果还是很不错的,起码人已经醒了,面色也恢复了不少。

    从他进来以后,因为还有旁人在,两个人都没有太多交流,跟在他后头是的一个老郎中,虽然比较好奇那个挑得高高的透明事物,自知身份也不敢发问,只是照他的吩咐,在李庭芝的右手上为其把脉,没过多久老郎中便拿开手,站起身。

    “相公的脉像平稳,已无大碍,属下去下头开几付方子,以膳食为主,调养几天,可保无恙。”

    这话是对着刘禹说的,他找军中郎中来看看,也是为了证实自己的判断,李庭芝的病倒主要还是出于心理和饮食方面的原因,两人谢过郎中之后,再这么对视一眼,都有一些不知道从何说起的尴尬。

    “这是徐州城?”还是李庭芝先开了口。

    “嗯,下官带人赶到河谷的时候,元人已经退却至毫州一线,他们当是会同骑军会合,到时塔出一定会知道真相,因此,我等只能就地退回徐州,城中伤员都已经安置妥当,大军就驻于城外,为数不到六万,许防御带着骑军在四下警戒,以防元人偷袭。”

    刘禹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要说不可惜肯定是假的,在看到河谷平原的战场时,他便为这些英勇无匹的大宋将士感到了一丝悲哀,这些勇士在野外无险可峙,依然打出了超过一比一的交换,可是大宋只有一只淮军,元人却有十倍于此的军士,孰赢孰输便一目了然了。

    得到消息的那一刻,他便和雉奴带了一千多骑自济南城出发,到了沂州境内,发现徐州还没有陷落,元人意在李部大军,立刻动员了当地的壮年男子四万多人,一边行军一边换上后世运来的新装,他们不光是为了虚张声势,还携带着大军必须的粮草和药物,得亏带了这么多人,才能将多达数万的轻重伤员迅速撤离芒砀山一带。

    “子青,你在怪我不该选择回师么?”刘禹一脸的肃穆,什么样的表情明明白白,李庭芝哪能看不出来。

    “相公选择如何做法,岂是下官所能置喙的,只是有一事殊为不解,为何你不与张节帅同行?”

    “因为诏书是发给本相的。”李庭芝将王应麟送来的旨意连同那几道金牌一块放到他的手中,刘禹一看这些东西,就明白了,不管怎么样,他都不可能抗拒朝廷明面上的召唤,当年的岳飞做不到,如今的他也是一样,况且他与前者还有不同,李庭芝是正经的士大夫,能够与天子共治的那个阶层中一员。

    因此,他可以想尽办法去钻一些空子,甚至或多或少地做出一些跋扈的事情,但是一旦涉及到了根本,依然没有多少选择,抗旨这种事情,是绝不可能出现在目前的李庭芝身上的,这条路他必须要走上一趟,走给朝堂上的那些人看,也是走给自己的内心看。

    “若是我军真的走南阳一线,徐州一失,京东路怎么办?”

    “某已有安排,他们会依济南等坚城,同元人周旋,将塔出和阿塔海的近三十万人马牢牢牵制在京东各地,让他们有力使不出。到时候你们在襄阳府一线的行动,将会迫使忽必烈再度分兵,削弱他的中路大军,这是一场持久战,时间在我而不在敌,只要有足够的耐心,我们一定会取得最终的胜利,将这些侵略者赶出去,就是歼灭也并非不可能。”

    李庭芝怔怔地看着他那张自信的脸,虽然不知道对方具体会怎么做,但打心里竟然已经确信无疑了,如果真的是那样,就算让出徐州一线,元人也有近在咫尺的大麻烦,只要京东路能坚持几个月......他突然间发现,自己可能葬送了一个绝好的局面,彻底翻盘,逼使元人不得不退兵的大好局面。

    “我实不知,你们......”李庭芝说不下去了,此刻无论什么样的言语都已经太晚了。

    事已至此,再说什么又有何用,来这个时空这么久,他至少学会了一样,那就是一切向前看,这样的事情不会是第一桩,也不会是最后一桩,这也是为什么,他宁可选择偏远的广南,也不愿意在京师左近的原因,天高皇帝远啊。

    “塔出一旦醒悟,马上就会直趋徐州,他们不惜伤亡也会将这支大军停在河南,我等绝不可如他所愿,唯今之计,只有迅速撤入海州,循着海州、安东州一线进入淮东。伤员带不走,可转入沂州,那里我们的群众基础较好,把他们放到百姓家中,等到养好了伤,再归队也不迟。”

    什么是群众基础,李庭芝听得似懂非懂,但是这也是唯一可行之策,徐州城坚,如果守城塔出那点人手是不够的,可是对方很显然不会这么做,他们只需要切断宋军回师的那条线,静待对方粮草不济,不得不出城决战即可。

    刘禹的意思还要更为急迫一些,假设塔出反应够快,沿着黄河的邳州、宿迁、桃园这条退路,只怕是已经被截断了,他宁可选择绕个圈子,从海边退回去,以这些日子对手的决策来说,这是极有可能的事,李庭芝点点头。

    “一切你去安排吧,我就偷个懒,在这里歇歇,还要写一封奏书回复政事堂,李某不才,劳师远征、历经苦战、丧师大半、罪责难恕,只能自请去冠而已。”

    就在刘禹打算出去做出安排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的李庭芝悠悠叹道,他这才明白,后者这么做,还有一层不为人所知的苦心,在这样环境下,要做一点事情何其难也,刘禹在心里叹了口气,脚步不停地走出了他养病的这所庭院。

    因为一下子涌入了十多万人,徐州城顿时变得热闹非凡,这座淮北重镇,连续经历了多次变故,当地的百姓无不是人心惶惶,既害怕宋人不走,引起元人的围困和攻打,又担心重新回到元人的手中,还不知道会引致何种灾祸,而对于这些打扰了他们平静生活的宋人,更是怀着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

    对此,刘禹没有什么感觉,之所以没有将手伸到河南等地,是因为这里表面上还是李庭芝的控制区,他不想过早地引起某种反弹,但是既然都要放弃了,那也不必再客气,李庭芝将一切事物都交到了他的手中,权力不用过期作废,几天功夫,所有人都见识了这位年轻抚帅的雷厉风行。

    同京东地区所奉行的政策一样,许文德和雉奴的骑军,以雷霆之势扫荡了州中所有的大户,将他们冠以通敌的罪名捉拿起来,同样,具体行事的都是本地的贫苦百姓,这么做,除了打击顽固势力,最大的好处就是拔除了敌人的耳目,让塔出的侦骑在徐州各县再无可用之人,同时,敌人占据黄河下游,已经逼近邳州的消息,也证实了刘禹之前的猜想,塔出的胃口比想像中还要大。

    “让他去,近日我等也要做好撤离的准备,百姓们的行动还要加快一些,告诉他们只有退到沂蒙山区,才能甩掉元人的追击,那里会有无数的田地等着分配,人人有份绝不落空,只不过要保住这些田亩,就得拿出不惜命的代价,为自家也是为子孙搏出一个美好的未来,就在他们的一念之间。”

    这么干下来,不走也得走了,于是这一趟出行,他们不光没有损失,还带回了数以十万计的百姓,这些失去家园的百姓在沂州过来的那些假军士组织下,挨家挨户,有秩序地开始了撤离,通往沂州的路上被挤得水泄不通,大小车辆上多数都是负伤未好的淮军将士,将他们安置在沂州,刘禹也有几分私心,这又不是后世,哪有什么组织可寻,等到伤好了,说留下来也就留下来,这些可都是宝贵的老卒,对于根据地的斗争有着很重要的推动作用。

    等到百姓全部撤离,就轮到了李庭芝所部,经过数日的休养,李庭芝已经能够起身,为了防止病情反复,他被限制了骑马,只能坐在大车中行进,好在这条线不算太难走,在徐州城外的黄河大堤上送别了这支大军,刘禹的身边只剩了一个人。

    “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地盘,河南、河北各处,都可以这么做,你们越是活跃,鞑子就越要分心。只是,切切记得要保重自身,不要让我隔得那么远还要为你担心,雉姐儿,你才是无价的。”

    “嗯,我记下了,你也要保重。”

    雉奴朝他挥挥手,便带着那些骑兵下了大堤,看着那一抹红影消失在视线中,刘禹的心中生出了难舍之情,这一回离别,再见又不知是何时了,他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去做,不能长久地呆在一个地方,这就是穿越带来的代价。

第三十一章 交待

    这是一个晴朗的日子,从夜里到清晨的那点寒意被明晃晃的日头烤了一个上午,早已经灰消云散,一般来说,这个点,进城和出城的人都不算多,城门的守兵们也都多少有些懈怠,哪怕他们出自经制之军,还上过阵见过血。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西门的这个指挥就是虎贲中军辖下的一支,军中的一个厢都、四个军都指挥使全都带着人去了各州府,这么做的后头多少也有些提防的意思,现在要说他们听命于谁?若是刘禹这个路臣在当然没有任何问题,他不在,表面上来看也就是兵马司能直管,可毕竟隔了一层不是。

    今天这里所有的守兵都有些奇怪,自家的指挥怎么突然勤快起来了,非但没有跑到城楼上去稍凉,反而穿戴整齐地来到了下头,不时地四下打量着,还朝城外看,就是脸色有些凝重,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个方向的官道直通阳朔县,边上就是后世闻名的漓江,那些原始的山水之美在这个时空,并没有多少出奇之处,他的视线也不在这上头,而是官道的尽处。

    没过一会儿,那边就有了动静,这动静并不是脚步或者人声,而是越来越大的锣鼓声响,然而这样的动静并没有引起守兵们的关注,反而一个两个嘻笑着围上来,因为那是喜乐,熟悉的旋律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只有他的眼光闪烁不定。

    很快,迎亲的队伍就接近了城门口,高头大马、披红挂彩、长长的箱笼一眼看不到头,无论是抬手还是那些吹手乐手,都是五短身材模样精悍的壮汉,站在门前的指挥使眼中猛然一缩,没等他有所动作,肩膀上被人轻轻一拍。

    “招抚”

    马成旺的身边是个文士模样的男子,他侧头朝那人一示意,见对方点点头,这才转过来。

    “带上你的人,退回去。”

    指挥既没有问为什么要退回去,也没有问退到哪里去,上前去招呼了一声,顺带踢了几个没听到声音的军士一脚,然后朝城楼上打了个手势,一个指挥数百名军士全都跟在他的身后,在街上拉出一个长长的队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去捉拿什么人犯。

    “老马,还是你得力。”文士瞧见他们走远了,朝他赞许了一声。

    “记得你们答应的事儿,别过了河就拆桥。”

    马成旺没有丝毫得意,同他一块儿看着那支迎亲的队伍进了城,骑在马上的男子得到了文士的授意,突然扯下身上的那些花花绿绿,扔在了地上,朝着后头的人大喊了一声,而那些吹鼓喜乐也同时停了下来。

    “兄弟们,把住城门,任何人只能进不能出。”

    在他的指挥下,那些人都同他一样扔掉了手里的东西,打开箱笼,里头装着的当然不是什么聘礼或是嫁妆,而是明晃锃亮的刀子,不一会儿,这支队伍就接过了城门的防守,大部分人都上了城楼,他们的打扮不像是官军,更像是土匪。

    “就这些?”马成旺看了一眼就没兴趣了,文士故作神秘地摇摇头,却没有解释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官道上出现了大队的人影,密密麻麻的人头,虽然不甚整齐,但穿着上也算非常相近了,因为他们全都作家丁打扮,手里拿着棍棒或是短刀,光是看阵势还是很唬人的,四五队人齐头并进,将原本就不甚宽敞的官道占了个严严实实。

    直到这时,马成旺的眼睛里才多了几分凝重,没想到这些人的谨慎竟然到了这个地步,要先拿下城门,才肯露出真实的力量,而这股力量看着还真不少,也不知道汇聚了多少人家的护院和家丁。

    “马招抚,如何?这些人够了吗。”文士有些得意,马成旺没有答他的话,不过在心里还是有几分震撼的,要知道把这么多人分别送到府城外,还要不露声色地藏起来,绝不是一件轻易的事,对方向他展示的不就是这些人后头的能量么。

    “让他动作快些,赶紧接管四门的城门。”对于他的催促,文士显然比他还要着急,一边应下一边上前去招呼。

    在他们的带领下,这些入城的壮丁接管了外城的城防,而那些原本守城的军士并没有反抗,而是退入了城中的驻地,他们一共也不过二千人,而这城中光是百姓就有十万。

    事情来得太突然,城里的百姓也好,官差也好都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一时间人心惶惶,虽然那些人极力阻止了,依然还是发生了为数不少的劫掠等事件,不过总体来说,没有造成多大的混乱,只是所有的城门在他们接管之后就关上了,就连护城河上的吊桥都被高高拉起,一派如临大敌的模样。

    等到这一切传到了内城,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而将消息传回来的,并不是李十一剩余的那些个手下,而是从城外潜回来的探子们。

    捏着传音筒,李十一面色铁青,事情发生得太快了,他根本就来不及反应,而城中的手下居然在同一时间全都失去了联系,现在整个抚司,除了那些属吏,连守兵都没有余下多少,一时间他感到了有些束手无策,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将这些都烧了,一张纸都不要留下,带不走的全都毁了,绝不能让叛贼拿到。”

    李十一指着那些柜子上的文件,还好这个机构成立没有多久,东西也不算多,将这些一烧就可以了,可是那些传音筒之类的黑科技,是不能留下的,现在能用的人手太少了,他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赶紧把消息送出去吧,让姜招抚他们回军平叛,琼州那一头,是不是......”手下的话只说了一半,另一半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

    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做为坐镇这里的探子头,当然要负上主要责任,现在事情已然出了,东家会怎么看已经是后事,如何才能扳回局面才是当务之急。

    “琼州只怕已经知道了,姜招抚那头你去办吧,换下这身装束,赶紧出府去,马上走。”

    手下一愣,随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得吃了一惊:“这怎么行,万一他们冲进来,你怎么办,还是一块儿走吧,找个地方躲一躲,他们未必找得到。”

    “糊涂,他们找不到某就会全城大索,到时候一个都跑不掉,再说了人多目标大,你我都是外乡人,根本没处可藏,走吧,他们不会轻易杀人的,留着某一条命,更有用。”

    对于他的话,手下有些半信半疑,但是道理的确是这么个道理,他们这些人从样子到口音都不对,很难在城中真正做到藏匿无踪,更何况还是几个人,况且命令就是命令,他们没有违抗的余地。

    等到两个手下带着东西离开,李十一仍然在不紧不慢地烧着东西,他很清楚,这一回恐怕不是交代责任的问题,而是还能不能活得下去,城门这么快就易了手,说明参与的人绝不会是少数,这个内城的失陷也只是个时间问题了。

    要说怕死还不至于,可如果就这么死了,他是不甘心的,现在的一切才刚刚开始,心里的那些计划还没有来得及实施,除了前途还有不曾开始的美好生活,都让他万分留恋。

    东西烧得很快,炭盆里只剩了燃烧过后的灰烬,李十一站起身刚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到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很显然,他们已经进了内城,或许已经包围了抚司。

    “李主事,不好了,外面来了好多人,说是不开门就要冲进来。”

    一个属吏连滚带爬地跑进来,面色惊惶不已,指着门外的方向,结结巴巴地说着,李十一拿脚踢了一下那个盆子,见里头已经完全变成了灰,才拍拍手走在了他的前面。

    “放心吧,天塌不下来。”

    很明显,他的话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属吏忐忑不安地跟在后头,抚司的大门紧紧地关着,门后站着十多个衙中的小吏,他们大都是些拿笔的,除了用一根大木头顶住了门,根本就是手足无措,满脸都是惊恐。

    一架竹梯子就靠在墙上,李十一招手让上面的一个小吏下来,自己爬了上去,外面的街道上站满了人,不过全都是些拿着些棍棒和短刀的仆役,看样子他们围住了整个抚司,只是不停地朝里头喊着话,并没有要冲进来的意思。

    “他们人太多了,不如.”来叫他的属吏看得头皮发麻,抖抖索索地说了下去:“不如打开门吧。”

    “投降?”

    李十一冷哼一声,在他看来,这是比死还要难以接受的结果,而比这个结果还要难受的则是,向这么一帮人投降。

    可问题在于,这里面不光只有他一个人,这些属吏肯定不会像他这么想,更重要的是,外头那些人,要的也不是这些小吏,而是自己这个机宜司的主事。

第三十二章 学堂

    这是一个晴朗的日子,从夜里到清晨的那点寒意被明晃晃的日头烤了一个上午,早已经灰消云散,一般来说,这个点,进城和出城的人都不算多,城门的守兵们也都多少有些懈怠,哪怕他们出自经制之军,还上过阵见过血。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西门的这个指挥就是虎贲中军辖下的一支,军中的一个厢都、四个军都指挥使全都带着人去了各州府,这么做的后头多少也有些提防的意思,现在要说他们听命于谁?若是刘禹这个路臣在当然没有任何问题,他不在,表面上来看也就是兵马司能直管,可毕竟隔了一层不是。

    今天这里所有的守兵都有些奇怪,自家的指挥怎么突然勤快起来了,非但没有跑到城楼上去稍凉,反而穿戴整齐地来到了下头,不时地四下打量着,还朝城外看,就是脸色有些凝重,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个方向的官道直通阳朔县,边上就是后世闻名的漓江,那些原始的山水之美在这个时空,并没有多少出奇之处,他的视线也不在这上头,而是官道的尽处。

    没过一会儿,那边就有了动静,这动静并不是脚步或者人声,而是越来越大的锣鼓声响,然而这样的动静并没有引起守兵们的关注,反而一个两个嘻笑着围上来,因为那是喜乐,熟悉的旋律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只有他的眼光闪烁不定。

    很快,迎亲的队伍就接近了城门口,高头大马、披红挂彩、长长的箱笼一眼看不到头,无论是抬手还是那些吹手乐手,都是五短身材模样精悍的壮汉,站在门前的指挥使眼中猛然一缩,没等他有所动作,肩膀上被人轻轻一拍。

    “招抚”

    马成旺的身边是个文士模样的男子,他侧头朝那人一示意,见对方点点头,这才转过来。

    “带上你的人,退回去。”

    指挥既没有问为什么要退回去,也没有问退到哪里去,上前去招呼了一声,顺带踢了几个没听到声音的军士一脚,然后朝城楼上打了个手势,一个指挥数百名军士全都跟在他的身后,在街上拉出一个长长的队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去捉拿什么人犯。

    “老马,还是你得力。”文士瞧见他们走远了,朝他赞许了一声。

    “记得你们答应的事儿,别过了河就拆桥。”

    马成旺没有丝毫得意,同他一块儿看着那支迎亲的队伍进了城,骑在马上的男子得到了文士的授意,突然扯下身上的那些花花绿绿,扔在了地上,朝着后头的人大喊了一声,而那些吹鼓喜乐也同时停了下来。

    “兄弟们,把住城门,任何人只能进不能出。”

    在他的指挥下,那些人都同他一样扔掉了手里的东西,打开箱笼,里头装着的当然不是什么聘礼或是嫁妆,而是明晃锃亮的刀子,不一会儿,这支队伍就接过了城门的防守,大部分人都上了城楼,他们的打扮不像是官军,更像是土匪。

    “就这些?”马成旺看了一眼就没兴趣了,文士故作神秘地摇摇头,却没有解释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官道上出现了大队的人影,密密麻麻的人头,虽然不甚整齐,但穿着上也算非常相近了,因为他们全都作家丁打扮,手里拿着棍棒或是短刀,光是看阵势还是很唬人的,四五队人齐头并进,将原本就不甚宽敞的官道占了个严严实实。

    直到这时,马成旺的眼睛里才多了几分凝重,没想到这些人的谨慎竟然到了这个地步,要先拿下城门,才肯露出真实的力量,而这股力量看着还真不少,也不知道汇聚了多少人家的护院和家丁。

    “马招抚,如何?这些人够了吗。”文士有些得意,马成旺没有答他的话,不过在心里还是有几分震撼的,要知道把这么多人分别送到府城外,还要不露声色地藏起来,绝不是一件轻易的事,对方向他展示的不就是这些人后头的能量么。

    “让他动作快些,赶紧接管四门的城门。”对于他的催促,文士显然比他还要着急,一边应下一边上前去招呼。

    在他们的带领下,这些入城的壮丁接管了外城的城防,而那些原本守城的军士并没有反抗,而是退入了城中的驻地,他们一共也不过二千人,而这城中光是百姓就有十万。

    事情来得太突然,城里的百姓也好,官差也好都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一时间人心惶惶,虽然那些人极力阻止了,依然还是发生了为数不少的劫掠等事件,不过总体来说,没有造成多大的混乱,只是所有的城门在他们接管之后就关上了,就连护城河上的吊桥都被高高拉起,一派如临大敌的模样。

    等到这一切传到了内城,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而将消息传回来的,并不是李十一剩余的那些个手下,而是从城外潜回来的探子们。

    捏着传音筒,李十一面色铁青,事情发生得太快了,他根本就来不及反应,而城中的手下居然在同一时间全都失去了联系,现在整个抚司,除了那些属吏,连守兵都没有余下多少,一时间他感到了有些束手无策,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将这些都烧了,一张纸都不要留下,带不走的全都毁了,绝不能让叛贼拿到。”

    李十一指着那些柜子上的文件,还好这个机构成立没有多久,东西也不算多,将这些一烧就可以了,可是那些传音筒之类的黑科技,是不能留下的,现在能用的人手太少了,他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赶紧把消息送出去吧,让姜招抚他们回军平叛,琼州那一头,是不是......”手下的话只说了一半,另一半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

    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做为坐镇这里的探子头,当然要负上主要责任,现在事情已然出了,东家会怎么看已经是后事,如何才能扳回局面才是当务之急。

    “琼州只怕已经知道了,姜招抚那头你去办吧,换下这身装束,赶紧出府去,马上走。”

    手下一愣,随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得吃了一惊:“这怎么行,万一他们冲进来,你怎么办,还是一块儿走吧,找个地方躲一躲,他们未必找得到。”

    “糊涂,他们找不到某就会全城大索,到时候一个都跑不掉,再说了人多目标大,你我都是外乡人,根本没处可藏,走吧,他们不会轻易杀人的,留着某一条命,更有用。”

    对于他的话,手下有些半信半疑,但是道理的确是这么个道理,他们这些人从样子到口音都不对,很难在城中真正做到藏匿无踪,更何况还是几个人,况且命令就是命令,他们没有违抗的余地。

    等到两个手下带着东西离开,李十一仍然在不紧不慢地烧着东西,他很清楚,这一回恐怕不是交代责任的问题,而是还能不能活得下去,城门这么快就易了手,说明参与的人绝不会是少数,这个内城的失陷也只是个时间问题了。

    要说怕死还不至于,可如果就这么死了,他是不甘心的,现在的一切才刚刚开始,心里的那些计划还没有来得及实施,除了前途还有不曾开始的美好生活,都让他万分留恋。

    东西烧得很快,炭盆里只剩了燃烧过后的灰烬,李十一站起身刚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到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很显然,他们已经进了内城,或许已经包围了抚司。

    “李主事,不好了,外面来了好多人,说是不开门就要冲进来。”

    一个属吏连滚带爬地跑进来,面色惊惶不已,指着门外的方向,结结巴巴地说着,李十一拿脚踢了一下那个盆子,见里头已经完全变成了灰,才拍拍手走在了他的前面。

    “放心吧,天塌不下来。”

    很明显,他的话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属吏忐忑不安地跟在后头,抚司的大门紧紧地关着,门后站着十多个衙中的小吏,他们大都是些拿笔的,除了用一根大木头顶住了门,根本就是手足无措,满脸都是惊恐。

    一架竹梯子就靠在墙上,李十一招手让上面的一个小吏下来,自己爬了上去,外面的街道上站满了人,不过全都是些拿着些棍棒和短刀的仆役,看样子他们围住了整个抚司,只是不停地朝里头喊着话,并没有要冲进来的意思。

    “他们人太多了,不如.”来叫他的属吏看得头皮发麻,抖抖索索地说了下去:“不如打开门吧。”

    “投降?”

    李十一冷哼一声,在他看来,这是比死还要难以接受的结果,而比这个结果还要难受的则是,向这么一帮人投降。

    可问题在于,这里面不光只有他一个人,这些属吏肯定不会像他这么想,更重要的是,外头那些人,要的也不是这些小吏,而是自己这个机宜司的主事。

第三十三章 勇敢

    从刘禹的突然现身,到来势汹汹的大军、以及骇人听闻的猛兽,城里的这些人,可谓是过山车一般地玩了一次心跳。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在最惊险的时刻,城头上的那些家丁已经被吓得四散逃窜了,整个城墙处于不设防的状态,人家只要抬抬脚就能登上来,却因为没有工具而作罢,让他们既庆幸又惊慌,不知道下一次还有没有这样的好运了。

    而仇子真的入城,更加剧了这一变化的发展,其人进来会干什么,任何一个有着正常头脑之人都心知肚明,然而要不要按着对方说的去做,就成了一干人等议论的焦点,不过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前者根本就没有同他们商讨这些,而是提出一个意料之外的问题。

    “机宜司的李主事呢,你们将他怎么了?”

    他身处的是城中一间客栈的大堂,里面住的就是从内城马廄里解救出来的那批文官,因为地方足够宽敞,才能容纳下所有的人,此时,几派人经纬分明地坐成了几堆,将整个客栈据得满满当当,而门外被人封锁了街道,隔绝了那些瞧热闹的百姓们。

    这一趟作为使者,还真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首先他是个文官,与在座的身份相近,其次他又参与了邕州之役,同城外的人相熟,作为双方的沟通者,比较容易得到认同,有什么扯不清的地方也好商量,可是对方的第一个问题,就让他们疑惑了,这分明就是兴师问罪的节奏啊。

    眼下,所有人还沉浸在之前的那一幕当中,他们等待良久的正主儿总算是现身了,可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现身,而且连一句话都没有撂下,直接就是一言不合马上开战,那还怎么谈下去?

    而坐在大堂当中的一桌人,算是这帮人的头儿,相互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一种庆幸,无论他前来的目地是什么,说明了城下的那位新帅,是很看中这位李主事的,分明将其看成了是否能谈下去的前提。

    “仇府君,幸会,可否坐下一谈。”其中一个男子出声邀请,他认得是雷州守虞应龙,倒也没拿大,走过去坐在了桌边的一张圆凳上。

    “此事是抚帅亲自交待的,若是他还活着,一切都好说,若是不幸身死,那本官只能打道回去,诸位就自求多福吧。”

    仇子真刚一落坐,没等对方打算开口向他逐一介绍桌子上的人,就将事情再次分说了一遍,而这一回,态度已经十分明确了,的确就是他们所猜想的那样子,虞应龙之前一直被拘禁着,根本不知道什么李主事,只能求助于其他人。

    “你放心,李主事无恙,就在本官的提刑司大牢中。”不得已,钟道只能背下这个锅,见他有些担忧又解释了一句:“只是拘押,并无苛待之处,若是你不信,可以亲自去看上一眼。”

    “钟宪使,诸位,恕某无礼,可如今时间紧迫,实在是轻忽不得,这位李主事,是抚帅的心腹之人,也是朝廷命官,他的职份不高,可却是太皇太后亲旨所批,言其‘忠勇可嘉’,你们想一想,这样的人,如果在这城中出了事,纵然抚帅想放过,各位又如何向朝廷交待?”

    仇子真朝他们一拱手,算是补上了之前的礼数,等他将话说完,桌上的这些人才明白事情并不像他们所想的那么简单,一个从九品的承信郎,在大宋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可是哪一个能得到太皇太后的亲旨?那只能说明,此人立下了绝大的功勋,还不是普通的那种,否则根本就进不了禁中,呈上圣人的案头。

    先不说这些背景后面的故事,眼下他们的这番举动,全数都为此人所知,那么发往京城的奏报,少不得就有一番说辞了,几个人不由得面面相觑,谁知道一个看似不起眼的人物,居然会有通天的背景呢?

    钟道左右一看,还是得自己开口:“但不知刘帅是个什么章程,你可否明示?”

    此言一出,客栈大堂里所有的人都偏了过去,拿眼睛盯着当中的一桌,仇子真四下扫过去,这些人的脸上各种表情都有,但多数还是带着几分希冀的,不得不说,不管平日里怎么说嘴,真到了战事临头,才知道那不是耍子,会死人的,可这又能怪谁呢?

    “刘帅,只是让本官来看看李主事,顺便问问诸位是个什么章程,何以他这个路臣兼知府事,竟不能进自己的府城?诸们还要闭城多久,不妨定个日子,他也好向朝廷秉明,不然外人还以为广西路内出了什么变故呢。”说完,他便坐下来,端起桌子上的一杯茶,细细地品着。

    他的声音不算小,这一下所有人都听清了,满座哗然,就连之前有些木然的老者,都诧异不已,如果他带来的真是刘禹的原话,这分明就是搭了个台阶嘛。

    事情发展到今天,其实各方面都有些失控了,倒底还能不能达到之前的目地,没有人还能信心满满,假如真能按对方所说的那样子,也未尝不是一条路,可那就意味着所作的一切都白搭了,事情会是那么简单么?

    凡是阴谋论者,无不会以阴谋来揣度他人,城外的那支大军,无论如何也不像是能善罢干休的样子,面对众人或是质疑、或是释然、或是迷茫的种种猜测,离着最近的虞应龙靠近了他身边,轻声发问。

    “是否李主事完好无损,我等打开城门,刘帅便会既往不咎?”

    “那怎么可能,事情已然出了,自然要有一个交待,如何说与朝廷,诸位皆可上书,不过始作甬者,其无罪乎?”仇子真摇摇头,拿着盖子在杯子里一舀,将最上层的浮沫撇开,露出了下面清亮的茶汤。

    他的声音虽然没有之前那么高,但是细心者依然能听得见,一些人立马就变了脸色,这意思简直再也明白不过了,要了结这件事情,条件就是三样。

    一是释放李十一在内的所有羁押者,二是打开城门、交出城防,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惩办肇事者,至于这些人选,你们自己商量着办,但是不能指望蒙混过关!

    这么一来,就将在座的人分成了两类,一类就是话中所说能上书朝廷的,也就是官吏,另一类,自然就是无权自辩的乡绅了,到了这地步,为首的几个人哪里还看不出来,这位刘帅根本就是打算借刀杀人,还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太毒辣了,先是轻描谈写地给了人一个希望,接着又寥寥数语打破了人们的幻想,更加挑起了两方人的矛盾,眼下的形势,纵然他们去解释自己并无此意,又有谁能相信,谁敢相信呢?这可是要命的事。

    “诸位,你们先商量着,还要劳烦遣个人,带某去一趟宪司,是与不是,总要看一眼才能知道,见谅。”

    仇子真达到了目地,也不再啰嗦,将只喝了一口的茶盏放到桌子上,站起身就是一拱手,该说的都说完了,几个人都知道人家这是给自己留下处置的时间,也不再强留,倒是这个引路的人选只能从钟道的随从中挑,别人也进不去。

    从客栈里退出来,除了那个为他引路的宪司属吏,还有一个相送的,倒是让他没有想到。

    “你老实说,刘子青是否不想放过这些人?”

    对于这位老帅,他还是有几分敬意的,甚至弄不明白对方搞这么一出,倒底是为了什么。

    “邓帅,下官自邕州来,亲眼看到了元人的军势,所到之处是如何地惨状,刘帅这么做,绝非怯战,而是不想让广西路的百姓,重蹈十多年前的覆辙,否则他何必劳心费力地去做这种事?”

    让邓得遇没料到的是,仇子真有些答非所问,可他还是听出了对方的言下之意,十多年前,元人从大理侵入广西,一路打穿了邕、柳等州,直到静江府城下才顿住,多番攻打不下之后,便沿着湘水而上,纵贯整个荆湖南路,一直回到了他们的出发地。

    其间,百姓遭遇了什么?他做为后继路臣,岂能不知,那些没有逃入静江城的,不是遭了毒手就是颠沛流离,那个时候宋军采取的策略就是节节抵抗,特别是在几座坚城,然而这样的做法正是刘禹所不取的,他另可不要这些城池,也要将百姓撤离,保证他们远离战火。

    “难道真得唯有如此?。。。。。。。。”

    说罢,便告辞而去,邓得遇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里头五味杂陈,原来那些坚持慢慢地开始变得动摇起来,尽管他从来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毕竟后者掌握着城中的大部分力量,怎么可能甘心束手就擒?双方谈不拢,便只能分道扬镳,无论最后的结果如何,至少刘禹派人进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们的分裂是城外的人乐见其成的。

第三十四章 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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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仇子真的入城,更加剧了这一变化的发展,其人进来会干什么,任何一个有着正常头脑之人都心知肚明,然而要不要按着对方说的去做,就成了一干人等议论的焦点,不过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前者根本就没有同他们商讨这些,而是提出一个意料之外的问题。

    “机宜司的李主事呢,你们将他怎么了?”

    他身处的是城中一间客栈的大堂,里面住的就是从内城马廄里解救出来的那批文官,因为地方足够宽敞,才能容纳下所有的人,此时,几派人经纬分明地坐成了几堆,将整个客栈据得满满当当,而门外被人封锁了街道,隔绝了那些瞧热闹的百姓们。

    这一趟作为使者,还真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首先他是个文官,与在座的身份相近,其次他又参与了邕州之役,同城外的人相熟,作为双方的沟通者,比较容易得到认同,有什么扯不清的地方也好商量,可是对方的第一个问题,就让他们疑惑了,这分明就是兴师问罪的节奏啊。

    眼下,所有人还沉浸在之前的那一幕当中,他们等待良久的正主儿总算是现身了,可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现身,而且连一句话都没有撂下,直接就是一言不合马上开战,那还怎么谈下去?

    而坐在大堂当中的一桌人,算是这帮人的头儿,相互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一种庆幸,无论他前来的目地是什么,说明了城下的那位新帅,是很看中这位李主事的,分明将其看成了是否能谈下去的前提。

    “仇府君,幸会,可否坐下一谈。”其中一个男子出声邀请,他认得是雷州守虞应龙,倒也没拿大,走过去坐在了桌边的一张圆凳上。

    “此事是抚帅亲自交待的,若是他还活着,一切都好说,若是不幸身死,那本官只能打道回去,诸位就自求多福吧。”

    仇子真刚一落坐,没等对方打算开口向他逐一介绍桌子上的人,就将事情再次分说了一遍,而这一回,态度已经十分明确了,的确就是他们所猜想的那样子,虞应龙之前一直被拘禁着,根本不知道什么李主事,只能求助于其他人。

    “你放心,李主事无恙,就在本官的提刑司大牢中。”不得已,钟道只能背下这个锅,见他有些担忧又解释了一句:“只是拘押,并无苛待之处,若是你不信,可以亲自去看上一眼。”

    “钟宪使,诸位,恕某无礼,可如今时间紧迫,实在是轻忽不得,这位李主事,是抚帅的心腹之人,也是朝廷命官,他的职份不高,可却是太皇太后亲旨所批,言其‘忠勇可嘉’,你们想一想,这样的人,如果在这城中出了事,纵然抚帅想放过,各位又如何向朝廷交待?”

    仇子真朝他们一拱手,算是补上了之前的礼数,等他将话说完,桌上的这些人才明白事情并不像他们所想的那么简单,一个从九品的承信郎,在大宋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可是哪一个能得到太皇太后的亲旨?那只能说明,此人立下了绝大的功勋,还不是普通的那种,否则根本就进不了禁中,呈上圣人的案头。

    先不说这些背景后面的故事,眼下他们的这番举动,全数都为此人所知,那么发往京城的奏报,少不得就有一番说辞了,几个人不由得面面相觑,谁知道一个看似不起眼的人物,居然会有通天的背景呢?

    钟道左右一看,还是得自己开口:“但不知刘帅是个什么章程,你可否明示?”

    此言一出,客栈大堂里所有的人都偏了过去,拿眼睛盯着当中的一桌,仇子真四下扫过去,这些人的脸上各种表情都有,但多数还是带着几分希冀的,不得不说,不管平日里怎么说嘴,真到了战事临头,才知道那不是耍子,会死人的,可这又能怪谁呢?

    “刘帅,只是让本官来看看李主事,顺便问问诸位是个什么章程,何以他这个路臣兼知府事,竟不能进自己的府城?诸们还要闭城多久,不妨定个日子,他也好向朝廷秉明,不然外人还以为广西路内出了什么变故呢。”说完,他便坐下来,端起桌子上的一杯茶,细细地品着。

    他的声音不算小,这一下所有人都听清了,满座哗然,就连之前有些木然的老者,都诧异不已,如果他带来的真是刘禹的原话,这分明就是搭了个台阶嘛。

    事情发展到今天,其实各方面都有些失控了,倒底还能不能达到之前的目地,没有人还能信心满满,假如真能按对方所说的那样子,也未尝不是一条路,可那就意味着所作的一切都白搭了,事情会是那么简单么?

    凡是阴谋论者,无不会以阴谋来揣度他人,城外的那支大军,无论如何也不像是能善罢干休的样子,面对众人或是质疑、或是释然、或是迷茫的种种猜测,离着最近的虞应龙靠近了他身边,轻声发问。

    “是否李主事完好无损,我等打开城门,刘帅便会既往不咎?”

    “那怎么可能,事情已然出了,自然要有一个交待,如何说与朝廷,诸位皆可上书,不过始作甬者,其无罪乎?”仇子真摇摇头,拿着盖子在杯子里一舀,将最上层的浮沫撇开,露出了下面清亮的茶汤。

    他的声音虽然没有之前那么高,但是细心者依然能听得见,一些人立马就变了脸色,这意思简直再也明白不过了,要了结这件事情,条件就是三样。

    一是释放李十一在内的所有羁押者,二是打开城门、交出城防,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惩办肇事者,至于这些人选,你们自己商量着办,但是不能指望蒙混过关!

    这么一来,就将在座的人分成了两类,一类就是话中所说能上书朝廷的,也就是官吏,另一类,自然就是无权自辩的乡绅了,到了这地步,为首的几个人哪里还看不出来,这位刘帅根本就是打算借刀杀人,还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太毒辣了,先是轻描谈写地给了人一个希望,接着又寥寥数语打破了人们的幻想,更加挑起了两方人的矛盾,眼下的形势,纵然他们去解释自己并无此意,又有谁能相信,谁敢相信呢?这可是要命的事。

    “诸位,你们先商量着,还要劳烦遣个人,带某去一趟宪司,是与不是,总要看一眼才能知道,见谅。”

    仇子真达到了目地,也不再啰嗦,将只喝了一口的茶盏放到桌子上,站起身就是一拱手,该说的都说完了,几个人都知道人家这是给自己留下处置的时间,也不再强留,倒是这个引路的人选只能从钟道的随从中挑,别人也进不去。

    从客栈里退出来,除了那个为他引路的宪司属吏,还有一个相送的,倒是让他没有想到。

    “你老实说,刘子青是否不想放过这些人?”

    对于这位老帅,他还是有几分敬意的,甚至弄不明白对方搞这么一出,倒底是为了什么。

    “邓帅,下官自邕州来,亲眼看到了元人的军势,所到之处是如何地惨状,刘帅这么做,绝非怯战,而是不想让广西路的百姓,重蹈十多年前的覆辙,否则他何必劳心费力地去做这种事?”

    让邓得遇没料到的是,仇子真有些答非所问,可他还是听出了对方的言下之意,十多年前,元人从大理侵入广西,一路打穿了邕、柳等州,直到静江府城下才顿住,多番攻打不下之后,便沿着湘水而上,纵贯整个荆湖南路,一直回到了他们的出发地。

    其间,百姓遭遇了什么?他做为后继路臣,岂能不知,那些没有逃入静江城的,不是遭了毒手就是颠沛流离,那个时候宋军采取的策略就是节节抵抗,特别是在几座坚城,然而这样的做法正是刘禹所不取的,他另可不要这些城池,也要将百姓撤离,保证他们远离战火。

    “难道真得唯有如此?。。。。。。。。”

    说罢,便告辞而去,邓得遇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里头五味杂陈,原来那些坚持慢慢地开始变得动摇起来,尽管他从来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毕竟后者掌握着城中的大部分力量,怎么可能甘心束手就擒?双方谈不拢,便只能分道扬镳,无论最后的结果如何,至少刘禹派人进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们的分裂是城外的人乐见其成的。

第三十五章 能量

    怎么办?

    现在城外的条件已经开出来了,以邓得遇为首的文官却无所适从,对方的确给出了一个台阶,但代价是需要有人担责,简单的一步棋,立刻让原本就只是利益相结合的这帮人分成了两派,在乡绅们拂袖而去的时候,留在客栈当中的这些官员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不得不说,这个可能性还是很大的,从灾民中招兵,本就是大宋的国策,这样做的目地就是减少他们起事的危险,眼下虽然不是大灾之年,失去生计、背井离乡的流民同样有着这种倾向,刘禹的做法无可厚非,而且正是他的职权范围之内。

    南下的荆湖百姓足有五十多万,囊括了谭、衡、永、全四地的几乎全部人口,以及邻近的一些州县,这股人潮对于广西本路的官员来说,就成为了一种负担,因此当初他们不愿意附合刘禹,就是怕自己治下的百姓变成这个样子,然而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在座的大部分都是路内的州官,同后世的明清等朝不一样,他们大多数都称得上勤政,也就是俗称的‘亲民官’,而在后世这顶帽子是为下头的知县准备的,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刘禹才会直接拿下他们,被收缴了印信之后,便基本上掌握了路内的治权,这么做放到朝堂上已经可说“大逆不道”了,难怪会引起整个文官阶层的反弹。

    做为守臣,他们是没有权力离开辖境的,像这样的聚会,只怕终其一任都未见得会有一次,现在拜刘禹这个强势的路臣所赐,一群人同吃同住,又有了一样的遭遇,一下子变得热络起来,只可惜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如今他们无端端地被卷入了突发事件当中,还不知道接下来凶吉如何。

    要说对于这位新帅,没有任何人比他们认识更为深刻,那天在抚司大堂上发生一切,每个人都历历在目,至今想起来都心有余悸,其实说来说去还是广西路太远了,对于一个掌握了军权的路臣,他们纵然全都联合起来,在制度也没有什么太多的办法,特别是在对方根本不同你讲道理的时候,等到奏书送到朝廷,有了消息再送回来,这么着来回撕掳两三次,任期也差不多到头了。

    结果,一群人议来议去,最后也没能得出一个可行的法子,慢慢地大堂上开始安静下来,坐在周围的众人这才发现,为首的那一桌,就没有人发表过什么意见。

    “邓公、钟宪使,你们倒是说句话,这事要如何是好?”等了一会儿,还是有人忍不住,他的话引起了众人的附和,钟道看了看那些人,又瞅了瞅一言不发,宛如闭目养神的老者,嘴巴动了动,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对于他们的议论,邓得遇其实都听在了耳中,之所以没有什么表示,是因为他一直在回想这件事的过程,最后怎么走到这一步的,现在回头看一看,似乎冥冥中有一只手在推动,在那层迷雾的后头,站着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背影,无论怎么够都够不着。

    “诸位的忧虑,老夫都知道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硬要撑下去,只怕难以如愿,最后多半会便宜了元人,为我等所不取也。”他站起身,让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才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实不相瞒,在入城之前,本官与钟宪使联名的奏书就已经送去了京师,原本还想在此等候朝廷的处置,现在也......”他摇摇头,未尽的话是什么,在座的又岂能不知,形势比人强,现在已经到了低头的时候,至少大伙都是同僚,没有刀兵相见,就有一番回旋的余地,可是看到老者一脸的颓丧,众人的心还是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

    打量了一番众人的反应,片刻之后他就有了决定:“此事的首尾,都在老夫身上,与他人无关,你们不知情,所做的一切都是奉命而为,刘帅要怪便都在老夫一人吧。”

    听到他将责任全都担下,所有的人一下子都惊到了,可转念一想,还真的只有这么一个法子,才能消弥祸端,至少这样一来,不会给人以口实,让城外的人将他们在座的一锅给端了。

    “这....怎么成?”钟道首先坐不住了,监司里头除了运使就属他这个宪使最大,邓得遇这是连他也给排除了,虞应龙等人同样站了起来,虽然他们是被动参与的,可真正得益的却是这帮子被拘禁起来的州官,哪里就能坦然受之呢。

    邓得遇摆摆手,制止了他们的争论,眼下的形势已经容不得再徐徐图之,说不定什么时候,人家就按摁不住要开战了,到那时再做什么都晚了。

    没有人再说出什么话,因为这是唯一的办法,就是想找一个替代的,都不如他合适,所有人的心里都涌起了一股悲哀,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挫败感,当然也无人真的去拿绳子,那样就太下作了。

    就这么认输了?没等这些人迈出步子,突然间从客栈外面传来了喧哗,一阵密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听就知道是从街道的两旁过来的,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紧接着客栈后面也响起了同样的动静,光是听这来势就不小,而且很明显是冲着他们来的。

    已经走出大堂的文官都站到了台阶上,眼睁睁地看着从院门口涌进来的大队人马,不光如此从后堂同样涌进了大批人,直接冲进了大堂,将那些摆在堂中的桌子凳子全都掀翻在地,发出一阵“乓乓乒乒”的响动。

    所有的人都被围在了台阶之上,为首的几个人一言不发地盯着他们慢慢围上来,站在最头里的邓得遇脸上变得铁青一片,他已经从最初的震惊当中回过神来,开始他们还以为是城门被打开,外面的军队接管了城防,因为这些人并不是之前的那些家丁,而是红袄轻甲的禁军军士。

    可这些禁军,并不是刘禹带来的那些人!

    一个指挥使装束的将校将手一挥,军士们三五成群地盯住了每一个人,他们毫不客气地执起手里的刀枪,根本就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就这样子,一个接一个地将人押了出去,一直到邓得遇本人。

    “你们是马成旺派来的?这是助纣为虐。”

    面对他的质问,指挥使毫不动容,也不解释,只是很客气地一伸手,邓得遇冷哼一声,背着手走在了前面。客栈外,整个队伍在街上排成了长长的一串,朝着内城的方向而去,百姓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全都聚集在两边指指点点,闭城这么久,热闹是一个接着一个,让人目不暇接。

    掬月楼就在这条路的边上,从二楼的推窗望下去,那支长长的队伍很是显眼,想让人不注意都不行,一个乡绅模样的男子手里拿着个盅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下面,一直到队伍远去,才端起来饮了一口。

    “马老弟,还是你行,不费吹灰之力啊。”

    屋里的桌子边,马成旺琚在一张圆凳上旁若无人地大啃大嚼,听了他的话,“嘿嘿”一笑。

    “李公说笑了,没有你们的首肯,借马某一个胆子,也不敢公然拘押一路主官,现在咱们可算是一条绳上的。”

    “他们算个屁的一路主官,正主儿可在外头呢。”李某仰头打了一个哈哈,端着盅子走到桌边,看着这个武夫的粗鄙模样,眼中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

    “你同某说句实话,就凭咱们这些人加上你的兵,能不能扛得住那个人的军势?”

    马成旺正在啃一只鸡腿,闻言一下了停住了嘴,手上脸上全是油,他愣了一会儿,也不用布去擦,拿袖子在嘴上抹了一下,将脸上的嘻笑全都收了起来。

    “那你也同某说句实话,为何要与那个人硬扛?”

    “这还用得着说么?”李某放下盅子,正色答道:“如今我等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既得罪了他们,又不为外头那个人所容,还有别的路可走么?”

    “你是说......”马成旺的脸色突然就变了。

    “元人近在咫尺,用不着一个月,也许半个月就能打到静江府,到时候,下头这些人和这座府城,就是我等最好的礼物。马老弟,我们这些人都不过是白身,只有你才能领受这份大功,真有那么一天,李某还要仰仗老弟的关照,可千万要记得啊。”

    李某的话里充满了诱惑,饶是他早有准备,听到对方**裸地说出来,还是难以掩饰内心的激荡,不得不说这份诱惑就像一座金山一样摆在了面前,一伸手就能抓住。

    马成旺的神色变幻,没能逃过李某的眼睛,他也相信对方是个聪明人,会做出明智的选择,李某拍拍对方的肩头,走出房去,缓缓地将门带上,将整个房间都留给了他。

第三十六章 章法

    怎么办?

    现在城外的条件已经开出来了,以邓得遇为首的文官却无所适从,对方的确给出了一个台阶,但代价是需要有人担责,简单的一步棋,立刻让原本就只是利益相结合的这帮人分成了两派,在乡绅们拂袖而去的时候,留在客栈当中的这些官员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不得不说,这个可能性还是很大的,从灾民中招兵,本就是大宋的国策,这样做的目地就是减少他们起事的危险,眼下虽然不是大灾之年,失去生计、背井离乡的流民同样有着这种倾向,刘禹的做法无可厚非,而且正是他的职权范围之内。

    南下的荆湖百姓足有五十多万,囊括了谭、衡、永、全四地的几乎全部人口,以及邻近的一些州县,这股人潮对于广西本路的官员来说,就成为了一种负担,因此当初他们不愿意附合刘禹,就是怕自己治下的百姓变成这个样子,然而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在座的大部分都是路内的州官,同后世的明清等朝不一样,他们大多数都称得上勤政,也就是俗称的‘亲民官’,而在后世这顶帽子是为下头的知县准备的,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刘禹才会直接拿下他们,被收缴了印信之后,便基本上掌握了路内的治权,这么做放到朝堂上已经可说“大逆不道”了,难怪会引起整个文官阶层的反弹。

    做为守臣,他们是没有权力离开辖境的,像这样的聚会,只怕终其一任都未见得会有一次,现在拜刘禹这个强势的路臣所赐,一群人同吃同住,又有了一样的遭遇,一下子变得热络起来,只可惜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如今他们无端端地被卷入了突发事件当中,还不知道接下来凶吉如何。

    要说对于这位新帅,没有任何人比他们认识更为深刻,那天在抚司大堂上发生一切,每个人都历历在目,至今想起来都心有余悸,其实说来说去还是广西路太远了,对于一个掌握了军权的路臣,他们纵然全都联合起来,在制度也没有什么太多的办法,特别是在对方根本不同你讲道理的时候,等到奏书送到朝廷,有了消息再送回来,这么着来回撕掳两三次,任期也差不多到头了。

    结果,一群人议来议去,最后也没能得出一个可行的法子,慢慢地大堂上开始安静下来,坐在周围的众人这才发现,为首的那一桌,就没有人发表过什么意见。

    “邓公、钟宪使,你们倒是说句话,这事要如何是好?”等了一会儿,还是有人忍不住,他的话引起了众人的附和,钟道看了看那些人,又瞅了瞅一言不发,宛如闭目养神的老者,嘴巴动了动,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对于他们的议论,邓得遇其实都听在了耳中,之所以没有什么表示,是因为他一直在回想这件事的过程,最后怎么走到这一步的,现在回头看一看,似乎冥冥中有一只手在推动,在那层迷雾的后头,站着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背影,无论怎么够都够不着。

    “诸位的忧虑,老夫都知道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硬要撑下去,只怕难以如愿,最后多半会便宜了元人,为我等所不取也。”他站起身,让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才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实不相瞒,在入城之前,本官与钟宪使联名的奏书就已经送去了京师,原本还想在此等候朝廷的处置,现在也......”他摇摇头,未尽的话是什么,在座的又岂能不知,形势比人强,现在已经到了低头的时候,至少大伙都是同僚,没有刀兵相见,就有一番回旋的余地,可是看到老者一脸的颓丧,众人的心还是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

    打量了一番众人的反应,片刻之后他就有了决定:“此事的首尾,都在老夫身上,与他人无关,你们不知情,所做的一切都是奉命而为,刘帅要怪便都在老夫一人吧。”

    听到他将责任全都担下,所有的人一下子都惊到了,可转念一想,还真的只有这么一个法子,才能消弥祸端,至少这样一来,不会给人以口实,让城外的人将他们在座的一锅给端了。

    “这....怎么成?”钟道首先坐不住了,监司里头除了运使就属他这个宪使最大,邓得遇这是连他也给排除了,虞应龙等人同样站了起来,虽然他们是被动参与的,可真正得益的却是这帮子被拘禁起来的州官,哪里就能坦然受之呢。

    邓得遇摆摆手,制止了他们的争论,眼下的形势已经容不得再徐徐图之,说不定什么时候,人家就按摁不住要开战了,到那时再做什么都晚了。

    没有人再说出什么话,因为这是唯一的办法,就是想找一个替代的,都不如他合适,所有人的心里都涌起了一股悲哀,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挫败感,当然也无人真的去拿绳子,那样就太下作了。

    就这么认输了?没等这些人迈出步子,突然间从客栈外面传来了喧哗,一阵密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听就知道是从街道的两旁过来的,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紧接着客栈后面也响起了同样的动静,光是听这来势就不小,而且很明显是冲着他们来的。

    已经走出大堂的文官都站到了台阶上,眼睁睁地看着从院门口涌进来的大队人马,不光如此从后堂同样涌进了大批人,直接冲进了大堂,将那些摆在堂中的桌子凳子全都掀翻在地,发出一阵“乓乓乒乒”的响动。

    所有的人都被围在了台阶之上,为首的几个人一言不发地盯着他们慢慢围上来,站在最头里的邓得遇脸上变得铁青一片,他已经从最初的震惊当中回过神来,开始他们还以为是城门被打开,外面的军队接管了城防,因为这些人并不是之前的那些家丁,而是红袄轻甲的禁军军士。

    可这些禁军,并不是刘禹带来的那些人!

    一个指挥使装束的将校将手一挥,军士们三五成群地盯住了每一个人,他们毫不客气地执起手里的刀枪,根本就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就这样子,一个接一个地将人押了出去,一直到邓得遇本人。

    “你们是马成旺派来的?这是助纣为虐。”

    面对他的质问,指挥使毫不动容,也不解释,只是很客气地一伸手,邓得遇冷哼一声,背着手走在了前面。客栈外,整个队伍在街上排成了长长的一串,朝着内城的方向而去,百姓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全都聚集在两边指指点点,闭城这么久,热闹是一个接着一个,让人目不暇接。

    掬月楼就在这条路的边上,从二楼的推窗望下去,那支长长的队伍很是显眼,想让人不注意都不行,一个乡绅模样的男子手里拿着个盅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下面,一直到队伍远去,才端起来饮了一口。

    “马老弟,还是你行,不费吹灰之力啊。”

    屋里的桌子边,马成旺琚在一张圆凳上旁若无人地大啃大嚼,听了他的话,“嘿嘿”一笑。

    “李公说笑了,没有你们的首肯,借马某一个胆子,也不敢公然拘押一路主官,现在咱们可算是一条绳上的。”

    “他们算个屁的一路主官,正主儿可在外头呢。”李某仰头打了一个哈哈,端着盅子走到桌边,看着这个武夫的粗鄙模样,眼中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

    “你同某说句实话,就凭咱们这些人加上你的兵,能不能扛得住那个人的军势?”

    马成旺正在啃一只鸡腿,闻言一下了停住了嘴,手上脸上全是油,他愣了一会儿,也不用布去擦,拿袖子在嘴上抹了一下,将脸上的嘻笑全都收了起来。

    “那你也同某说句实话,为何要与那个人硬扛?”

    “这还用得着说么?”李某放下盅子,正色答道:“如今我等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既得罪了他们,又不为外头那个人所容,还有别的路可走么?”

    “你是说......”马成旺的脸色突然就变了。

    “元人近在咫尺,用不着一个月,也许半个月就能打到静江府,到时候,下头这些人和这座府城,就是我等最好的礼物。马老弟,我们这些人都不过是白身,只有你才能领受这份大功,真有那么一天,李某还要仰仗老弟的关照,可千万要记得啊。”

    李某的话里充满了诱惑,饶是他早有准备,听到对方**裸地说出来,还是难以掩饰内心的激荡,不得不说这份诱惑就像一座金山一样摆在了面前,一伸手就能抓住。

    马成旺的神色变幻,没能逃过李某的眼睛,他也相信对方是个聪明人,会做出明智的选择,李某拍拍对方的肩头,走出房去,缓缓地将门带上,将整个房间都留给了他。

第三十七章 典故

    “嗯,在泉州那会儿,他就学了些蕃话。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璟娘突然想起什么事,眼神有些飘:“同来的路上,我听到他说起过,很想同蕃人一块儿出海去看看,你说会不会是真动了什么心思?”

    难怪,刘禹也感觉这个可能性更大一些,以他的身份,如果真的提起,老爹叶梦鼎那一关指定是过不去的,他的岳丈对于这个读书尚可的幼子,是抱有很大期望的,哪会舍得让他出海,只是没想到,这位大舅哥,还有一份语言天赋,那可是阿拉伯文,远比鸟语难学多了。

    “其实,出海没那么可怕。”刘禹的话一出口,璟娘的脸色就变了,倒底是血浓于水啊,他赶紧转了口风:“当然他是不成的,完全不会水,晕船都能晕出病来,你让他彻底打消这个念头,娘子放心,我马上就颁下法令,无论是蕃人还是宋人,谁敢带他出海,以后再也不许来琼州。”

    见他说得郑重,璟娘掩嘴一笑:“哪用颁下法令,你同他一说,就成了。”当然她知道丈夫是戏言,不过这样的戏言要比什么情话都动听。

    刘禹的一只手在妻子的秀发间绕着,刚刚沐浴完的发丝上有着一股清香,由于没有扎髻,就这么散散地垂落,他的眼睛在那些写了字的纸片上驻留,奇怪的是,上面无一例外全都写着一个‘瓊’字,他知道那是琼字的繁写,不过也是通过珺娘的教学,才第一次知道的。

    “这字是不是有些难,难为你教了这么久。”

    见他盯着那些字,璟娘突然扭捏起来,这是很少能在她身上看到的表情,只让刘禹倍加觉得有趣,其实这么问,并不是想要探究什么,只是夫妻之间的一个话题,不过答案么,还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十七姐儿说学堂里不用毛笔,她反而没有那些才上过一天学的女孩写得好,于是就央求我让她来多练练,只是那种硬笔,着实有些不易用,倒叫夫君看了笑话。”

    原来如此,难怪他看到上面的字迹有些生硬,浑没有妻子平日里的自如,铅笔字要浅上许多,本来是很容易认出来的,不过他的心思并不在这上头,所以没有看得太细,再这么看一遍,倒是发现小妻子在写字上很有天赋,因为她的练习时间比学堂里那些女孩还要少,可是已经写得相当端正了。

    拥有一个学霸级的妻子是一件压力很大的事,刘禹顿时打消了在璟娘面前秀一秀硬笔书法的兴致,不想让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形象轰然崩塌,男人么不就好个面子,这么一愣神,又让璟娘想到了旁的地方。

    “其实吧,有些巧的,这个字是十七姐儿的闺名,故此才会认真,往日里让她读书,不知道有多淘气,只是身为女孩,才没有那么严苛,如今有一帮相近的孩子比着,倒是让她生出了几分争胜之心,这未尝不是好事呢。”

    原来十七姐儿叫‘叶琼’?难怪今天她会那么害羞,刘禹不禁哑然失笑,将之前碰到时的情形说了一遍:“......之前的十一姐也是,你夫君我有那么难相处么?怎么个个看到都是小心翼翼不敢说话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个什么大恶人,专门欺负良善呢。”

    “夫君不是么?”璟娘咬着嘴直笑,就在他诧异的眼神中,轻轻说道:“这其中有个典故,不过事关女儿家闺誉,不好说与夫君听的。”

    “什么典故不能说与夫君听?”刘禹越是好奇,璟娘越是不肯说,让他的八卦之火熊熊烧起。

    “大胆妖妇,竟敢欺瞒自家男人,看我如何整治你。”

    见她如此坚持,刘禹不得不使出了杀手锏,将那个娇柔的小身体推倒在榻上,却没有动她的衣物,而是伸出手去呵她的痒痒,璟娘被他弄得满面红晕、花枝乱颤,嘴里不住地叫嚷:“......快饶了奴吧,说了,都说了。”

    刘禹将她扶起,搂在自己的怀里,一边闻着泌人心脾的清香,一边听她那软软的吴语,顿时有些心猿意马、魂飞天外,不过璟娘的那些话,却让他神情一顿,这八卦还真不是什么都能听啊。

    “......那一日大兄有信自京师来,爹爹唤我二人去,首先被问到的就是十一姐儿,只是她未曾应下,才让奴生起了几分好奇之心,想要上京师,亲眼瞧一瞧自家夫君,究竟是个什么样人,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若不是江上让你的人救了,只怕你如今的枕边人,就是她。”

    居然......居然是被人嫌弃了,刘禹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十分古怪,结果璟娘好死不死地又补上了一刀,彻底让某人的心碎成了几瓣,摔得粉碎。

    “夫君莫要怪她,十一姐儿自幼就熟读诗书,一心想要嫁个读书人,当日大兄的信里语焉不详,连个功名都没有提,她哪知道夫君是何等样人......”

    刘禹差点就要暴走了,没想到,自己努力混了这么久,居然还不是读书人!不是读书人!不是读书人,他在心里默默念了好几遍,才将那股无名邪火压了下去,可这就是现实,难怪除了这个盲婚哑嫁的小妻子,就只有雉奴那样的粗人才看得上自己,这一刻,刘禹只觉得自己好受伤,太丢穿越者的脸了。

    璟娘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望着他,满满都是关切之情,更是让某人伤上加伤,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个翻身就将她压在了身下,“奴不当说的,夫君......灯......灯......还未......啊”。

    显然,她那微弱的反抗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帐中的烛火被突如其来的动作扇得摇晃了几下,将两人的身影熔做了一团,映在了帐子上。门外的听潮背转身去,看着满天的繁星,心情无比轻松,似乎对于进入学堂成为夫子这事,已经不那么紧张了。

    第二日,刘禹起得很早,出来的时候,让人觉得精神奕奕,其中原因,自然不足为外人道了,他只穿了一件绵布短衫,用带子扎了头,踏着一双跑鞋,带上吴老四等人,延着水泥马路跑步,从琼山县城一直跑到了靠近澄迈的感恩栅附近,将近十里的路,累出了一头大汗。

    不过看到跟在后头的亲兵们,一个个全付武装,依然神情轻松的样子,刘禹就觉着有些汗颜,吴老四还捧着他的全套常服,见到了地方,赶紧给他换上,以免被海风吹了着凉,拗不过这家伙的坚持,刘禹不得不在他的服侍穿上衣服,只是官靴就没换了,还不如跑鞋舒服。

    除了锻炼身体,更重要的是送别即将离去的琼州水军官兵,得到消息迎出来的,正是那位新近到达不久的水军都统杨飞,刘禹在他的陪同下进了水寨,远远看去,数百只大船已经整装待发,将士们全都在往船上运送各类给养,大大小小的船只泊满了整个港湾。

    “你家中老小,俱已安排妥当,他们将优先得到地皮和图样,等你返回之时,会看到一个新家,本官可保证,绝不输于任何人。”

    “多谢抚帅看顾,属下等都是感激不尽。”

    作为本地屈指可数的高级将领,杨家将会得到一套山中别墅的使用权,这是除了叶府,他亲手签发的第二套,对此杨飞自是心知肚明,之前的一切总算没有白费,面上的表情更是显得恭恭敬敬,嘴里没口子感激。

    “不必谢我,这都是你们应得的。”刘禹摆摆手打断他的那些话,左右看了看:“杨先生呢?”

    “在大船上做着筹划,是他吩咐属下前来迎候的。”杨飞伸手朝远处一指,刘禹认得那只大船也是出自泉州的缴获,并不是杨飞的座船,这样也好,两人可以各司其职。

    “这趟出去,该怎么做,心里有数吧?”刘禹意有所指地问道。

    “属下明白,那些蛮人胆敢毁我大宋旗帜,形同辱国,我水军上下定会向他们讨个公道。”

    杨飞一脸的愤青模样,被他用奇怪的眼神看了又看:“这么说,就是心中没数了。”

    被刘禹一言给否定,杨飞不由得心生忐忑,又不知道哪里做错了,一下子变得张口结舌,半晌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呀。”刘禹摇摇头:“这次要以杨先生为主,他说怎么做,你才能怎么做,打与不打,何时打,怎么打,都得听他的,明白了么?”

    “这是自然,属下定会听从杨先生的调遣,不敢稍违。”

    认识也算不短了,对于这个家伙的性子,刘禹多少也有些了解,本事是有的,小聪明也是有的,需要不时地敲打敲打,这正是他今天特意起早过来一趟的原因,武将不同文人,如果用那种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方式,他们只怕就当看不懂了,越是直白越好,甚至粗俗些,他们才会当真。

    响鼓不用重锤,话说清楚也就可以了,刘禹一直目送着他们完成准备,又在码头上看着他们扬帆出海,方才转身欲回,就在马路上碰到了不知何事匆匆赶来的陈允平。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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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在1275介绍:
21世纪宅男刘禹在无意间发现了一个可以通往13世纪的双向传送门,本来只想倒卖东西赚点钱的他,却被人出卖而惨遭追杀,被逼武装自己以求报仇的主角,投入历史的大潮中。建康,临安,扬州,静江,崖山,民族的末路来临,他是否能力挽狂澜面对21世纪国安特工和…混在1275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混在1275,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混在1275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