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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哥是出来打酱油的     混在1275txt下载     混在1275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四章 惊变

    倾盆大雨中,建康府制司衙门前高高竖立的旗杆摇摇欲坠,帅旗被风扯得直似要撕开。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后衙长阶之上,一人拈须而立,眼望着这覆天一般的景色,口中却吟出些许风月。

    “东翁好兴致。”身后一位幕僚装束的中年人匆匆走来,手中拿着一封书信。

    前面吟诗之人叫赵溍,时任沿江制置使、知建康府、行宫留后,正是那位口中的东翁。接过来人的书信,一目十行地看完后,仍递还给那幕僚。

    “陈相公应允了,东翁,何不骤发,迟则生变。”幕僚一边看信一边说道。

    “他等不过动动嘴皮子,我却要担这莫大干系。”赵溍望着栏外的大雨,缓缓地说道。

    “箭在弦上矣,公此举也是为天下苍生,不可迟疑不决。”幕僚深知他的性格,只是苦劝。

    “那几人如何回应?”赵溍也知事情已经不可逆转,不再做他想。

    “那翁福最是积极,徐茅二人也并未出言反对,此事十拿九稳,就等东翁下决心了。”这三人都是这建康府中掌军之人,只有得到他们的首肯,事情方可能成功。

    “这帮墙头草,若是元人攻来,多半就要开城出降。”赵溍语带不屑。

    “东翁管他们如何,那时,我等早已离了此地。降与不降,关东翁何事。”

    “城中军士还安稳否?”赵溍点点头,确是如此。

    “不过是些大字不识的粗鄙军汉,略一挑唆,便群起鼓嗓。东翁,宜早定计。”自家主公如此犹豫不决,无非是事情没有绝对把握罢了。

    “我如何不知,怎奈若非贾相公提携,赵某怎能居此位,如今这般行事,心有不甘啊。”赵溍沉浸在自己的回忆当中,为了得到这个官位,费了他多少金珠宝玉。

    “贾相公此番兵败已成定局,听他们语气,已经收买了那孙......,东翁想想,丧师十数万,就算这建康府无恙,贾相公安能再居高位?朝中诸公如此定计,正为肃清朝纲,而公此举,不吝大义灭亲。”

    幕僚劝得苦口婆心,心中却越发腻味,这东家,又想当婊子又要立牌坊。

    “朝廷那新任的江淮招讨大使,吾估摸着已经到了江宁镇,离城不过一日之遥,公若再不发,就再无机会了。”不等赵溍接话,幕僚又是一番说辞,言语之间,已经有些急色。

    “罢了,事难两全,赵某只有忍痛为国了。尔从后院出去,莫叫他人知晓。”赵溍一声长叹,将早已准备好的文书交与那幕僚,那人收起文书,恭敬行礼,转身向后走去。

    “启禀制帅,那袁通判又在外要求觐见。”府中一名小吏前来禀告。

    “就说本帅身体抱恙,不能理事,有何事让他自行处置。”赵溍听到这个名字一阵心烦,总有几人与自己不对付,这人就是其中之一。自己手书的命令已经交了出去,再无脱身可能,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建康府城内的一所民宅内,三名便装打扮的大汉正在围坐吃酒,每人身边都坐着一个妇人,不时地为他们添酒加菜。

    “大哥,还有何好想的,那制帅都说了......”说话的男子身材不高,形容猥琐。

    “噤声!尔等先出去。”当中的大汉厉声打断了那男子的说话,摆摆手叫那几个妇人出去。妇人们扭捏着站起身,猥琐男子伸手摸了一把,发出淫荡的笑声。

    “偏大哥这般小心,如今这府中,连制帅都要刻意交好我等,还有何可怕的。”男子回头不以为意地说道。

    “翁福,你不懂,这些文人,肚中多得是弯弯绕,不思量清楚,被他等卖了还不自知呢。”另一汉子摇摇头,此人面白,倒不似寻常军汉那般粗豪。

    “你茅二哥说得对,咱们干的是掉脑袋的事,不多几个心眼怎么行。”那位大哥喝了口酒,对男子说道。

    “某却不信,手下这许多军汉,逼得急了,大不了去投那元......”翁福笑笑。

    “老三,祸出自口,小心隔墙有耳,这城中目下还是大宋之地。”茅二哥见他又要乱说,赶紧打断。

    “元人到来之前,一切都是未知之数,说话还是小心些。我等不是文人,朝廷杀之如屠一狗。”大哥摸着脸上的刺字,愤愤地说道。

    有宋一代,从军之人都要在刺字,小部分在手臂上,大部分则是脸上,成为一个人一生都洗不掉的印记。

    “咚咚咚。”三声敲门声传来,房中几人蓦的一惊,不约而同地伸手抓住放在桌边的佩刀。

    “谁!”大哥沉声问道。

    “禀都统,门外来人,自称陈先生。”门外一个军汉答道。

    “让他进来,你等守在外边,无事不许入内。”听到名字,三人都放松了,将刀扔在一旁。

    “三位好兴致,某却来得不巧。”那陈先生解开身上的蓑衣交与军汉,进门便笑着与三人打招呼,正是适才赵溍府中那幕僚。

    “这大雨,陈先生多有辛苦。”大哥将他让进来,叫外面侍候之人送来一幅碗筷,放于席上。

    “陈某就不客气了,各位,同坐。”陈先生也不推辞,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天雨日寒,这温酒正好能怯怯寒气。

    见他这般豪爽,三人相视一眼,各自入席,不再多话,只是轮流着劝酒劝菜。陈先生与三人各自碰了一杯,便停著不饮,只拿眼睛瞥着三人。

    “不瞒三位,陈某此来,身上带着制帅钧令。”陈先生拍拍胸脯,三人知他还有下文,也不接话。

    “三位,今天就要依计行事,若还有何疑问,不妨现在就提。”陈先生说完,盯着三人。

    “可否将钧令与我等一观?”大哥迟疑片刻,出声相询。

    陈先生自怀中取出那封文书,递过去,自顾自地夹了一口菜,送进嘴里。兄弟三人走到一边,大哥看完那文书,一言不发,递给了老二。

    “上面说些啥?”老三翁福却不识字,只得向那大哥问道。

    “上面说,若是事成,则晋大哥权兵马司事。”茅二哥很快便看完,两人都看向大哥。

    “也罢,既有此令,某等属下,奉令行事便是。”大哥断然说道,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倒底从军多年,这点杀伐之意还是有的。

    待另二人出门离去,大哥返身将那文书放在桌上,陈先生看了他一眼,收起来仍是贴身放好。

    “制帅准备何时出城?”大哥问道。

    “待城中事毕吧,这建康城就交给你等了,徐都统,不,应该说徐知事。”陈先生站起身,抱拳行了一礼,转身出门而去。

    “来人,备马。”徐都统在屋中坐了会,忽得拿起酒壶,咕噜咕噜狠灌了几口,旋即起身大喝一声。

    袁洪已经回到府中,在制司衙门前等了几个时辰,那赵溍只是称病不见,自己又能如何?

    吃过晚饭,仍然心绪不宁,愁眉不展,连平日里最喜欢的抽检儿子功课都没了兴趣。

    “不好了,不好了。”正思索间,一个声音从前院传来,袁洪心里一紧,连忙快步走向外面。

    “通判,大事不好,城中禁军啸营了。”来人正是他手下的乡兵统制,神色仓惶,步履蹒跚。

    “啊!”袁洪大吃一惊,身形一晃,险些就要站不稳,一旁的统制忙将他扶住。

    “快,带马,尔等随我走。”翻身上马,带着几个亲随并那统制便朝校场而去。一路上,已经能看到三三两两的溃兵游走于街道上,好在还算克制,没有抢劫民居行人。

    校场内,乡兵们聚成一堆,站在那儿看热闹。袁洪见状松了口气,几个月的操练没有白废,若是他们也群起而噪,不敢想像会发生什么。

    “整队,都给俺快些,格老子的,没看到通判在此么。”身后的统制气都没喘匀,便闪身抢到前面,大声呵斥道。

    看着眼前乱糟糟的人群,袁洪脑子很乱,就凭这些乌合之众,他要如何收拾这盘残局?

    “那贾相公要俺等去送死,如何能依他!不如散去,各自安生。”建康府行宫东侧的大街上,一群禁军服饰的军士相聚而行,队形散乱,毫无章法,倒像是农人下田归来。

    “说得是,俺这等厮杀汉,卖命不过几吊钱,如今只给些废纸,粗米都买不到几升,便是上了阵,也开不得弓,使不动刀枪。”

    “某却看着不像,你那气力,莫不是都使在婆娘身上了吧。”一番污言秽语引得众人一阵大笑。

    “都头,俺们就这么干走?这府城之内,尽是热闹去处,不如索性......”

    “要不得要不得,大伙都是本地人氏,还是莫要坏了乡谊。”

    “这也不行,不如去那秦淮河。寻个精细小娘子,也可得一阵快活。”秦淮河两岸,多有秦楼楚馆,寻常人家是消费不起的。

    “去得去得,妈妈若是阻拦,一刀结果了她。”一干人等俱都是两眼放光,大呼着鼓噪而去。

    长街的另一头,袁洪端坐马上,冷冷地看着这边。手里的长弓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抽出一只羽箭搭上。身后的乡兵分作两排列成横队,前排弓手俱都张弓搭箭,等候着自家主帅的命令。

    “尔等已经违了军纪,速速回营,不然莫怪军法无情。”袁洪放开手,只听“嗖”的一声,羽箭飞出,钉在了为首的军汉脚下。

第二十五章 追踪

    大雨过后的江堤上,湿润的空气中夹杂着一股清新的芳草味道,伴随着江风带来的泥土腥气,刘禹深深地吸了一口,头脑中立刻变得清醒起来。

    太平州的诸事都已经交待给了孟之缙,几天下来,此人还算听话。虽然自己并不积极,还是吩咐手下人等在一一落实。

    征来的民夫已经有二千余人,刘禹命令他们沿着官道一路清理,将失修之处填补扎实,人堆在一起闲着就会出事,刘禹只能通过这种方法让他们消耗掉多余的精力。

    十名随行的禁军带着两部对讲机快马赶去了鲁港,一方面是为了与胡三省联络方便,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保护他的人身安全。

    王都头手下这批人还是很得力的,在鞭子,责骂声的辅佐下,所有人至少都学会了三件事,打开电源开关,按下接收键,听话,按下发射键,讲话。

    至于更复杂些的更换电池,在发电机上充电这些事就只有头脑很聪明的几人才能操作。而这些人都被刘禹集中起来,负责管理中继台和那台发电机。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骑着马奔驰在江边的官道上,由于马匹太少,刘禹身后只跟了两名随从。不出所料的话,汪立信一行应该已经进了建康城,得不到具体的消息,让人心情烦躁,刘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因此带了几部对讲机就准备赶过去。

    一路经过采石,马家渡,江宁镇,一直到了坂桥,刘禹才吩咐大家驻马歇息,跑了这么久,人不累马都已经受不了了。

    “机宜莫急,前面已是牛头山,过了此山就能看到建康城了。”见他眉头紧皱,一名军士出言安慰。

    “恩,一路辛苦大家了,都坐下吃些。”刘禹点点头,招呼大家拴了马,进入路边的食棚。这路边摊子虽说有些简陋,倒也还干净,一个中年汉子见几人进来,忙殷勤招呼。

    随意填了些吃食到肚子里,刘禹就放下了著,转头看这小镇。几家辅子都关着门,为数不多的路人行色匆匆,仿佛发生过什么事。

    “官人是头一次来这建康府吧,难怪吃不惯俺家这东西。”中年人看刘禹没吃多少,以为他不习惯。

    “也并非如此,骑了太久马,没有多少胃口。看他们二人便知,你家这吃食很好。”

    “当不得当不得,能入口便好。几位是官府中人吧,特为昨日之事而来?”见刘禹这般客气,中年人随口问道。

    “喔,昨日发生了何事?”刘禹来了兴致。

    “嗨,听说昨日里,建康城中的禁军起来闹事,动静颇大,最后四面城门都关了呢。”中年人放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

    “后来呢。”刘禹心里蓦然一惊,此事怎么会提前了,战事都还未开,这是怎么回事?表面上,他不动声色地继续打听。

    “在城里闹了一阵,最后全都跑了,如今这城中,只怕已经空了。听说,连太守都离城了。”听到这里,刘禹一下子站了起来,赵溍跑了,这出乎他的意料。

    “你可见到大队人马从此处进城?”刘禹心念电转,汪立信是否进了城?

    “昨日的确有人马过去,不知是不是官人所说那队。某不识字,不知那大旗上写的什么。”中年人想了想回答他。

    “掌柜的,多谢你了。”刘禹扔下一锭银子,招呼两位军士出门上马,朝着建康急驰而去。绕过了牛头山,远处高大的城池已经清晰可见。

    “机宜快看,是指挥的旗号!”身后随行的军士喊道,刘禹抬头一看,前方不远处过来一队骑兵,尘土飞扬,当先的大旗上正是一个“金”字。

    刘禹三人在路边停下,随行军士不停朝来人挥着手,这一队十多个人,领头的身材不高,却是金明那小妹雉奴,看见刘禹等人,齐齐勒住马。

    “禹哥儿,你如何来了。”雉奴翻身下马,跑到刘禹身边。

    “招讨如何了,你等欲往何处。”刘禹让开她扶自己的手,慢慢下了马。

    “招讨昨日便进了城,命我等去寻你,谁知道你就自己来了。”听到汪立信无事,刘禹也放下了心。

    “来得正好,某正有一事要你等去办。”照史书所载,赵溍是直接跑回了临安,既然自己一路上都没有碰上,那他极有可能走的是溧阳一线,因为他的兄弟赵淮在那里为官。

    按照刘禹的吩咐,雉奴带来的十余人和刘禹自己的两个随从组成一队,延溧水一路追踪,刘禹拿出一部调好的频率的对讲机交给其中一个随从,这样便能随时掌握他们的行踪。

    看着一行人走远,刘禹带着雉奴朝建康城而去。通过她的口中,刘禹还得知了城中溃兵已经被肃清,最后一共收容了数千人,金明就是因为这事才没亲自前来。

    从南门进城的时候,刘禹特意打量了一下守门军士,果然不是禁军服饰,只不过一个个红光满面的,精神倒是极好。

    “这是袁通判麾下的乡兵,听说立下大功,若非他们,城中还不知会变成咋样呢。”见他面露疑惑,雉奴在一旁小声说道。

    “袁通判?”刘禹在脑海中搜索,没有此人的印象。

    “正是此人,听说他只用了三箭,就驱散了好大一股溃兵,可惜我们走得慢了些。”雉奴扼腕叹息,似乎意犹未尽。

    汪立信下塌之处正是赵溍的制司衙门,一路所见都是熟人,个个都口称“机宜”向他抱拳行礼。

    “子青到得好快,正差人去寻你哩。”汪麟从里面走出来,手中拿着一封文书。

    “招讨可有空?你这是去哪里。”刘禹停下脚步看着他,两人很熟,都不用太客气。

    “快去吧,正等着你,我还要去查看府库。”汪麟回了他两句,错身出门而去。

    进了内堂,刘禹就看到汪立信站于滴水檐下,背着手望着天,看着面色不差。

    “招讨,昨日定未睡好,怎得也不多休息一阵。”刘禹边说边行了一个礼,现在他已经能很自然的做出这些动作了,就像天生就会一般。

    “子青啊,看来你已经知道了,果然不出你所料啊,你倒说说,你是如何料中的?”汪立信看到他,露出一个笑容。

    “这有何难,那赵溍是如何得官的,招讨别说你不知,某才不信他会与城偕亡。”刘禹的言语间充满自信,其实,那不都是史书上记载的么。

    “只是却料不到,这厮会如此无能,敌兵未至,大战未分,他居然就先遁了。”这倒底是不是自己的小翅膀扇动的结果,刘禹没有把握,如果以后的事情都不再有轨迹可寻,那就难办了。

    “据溃兵的口供,是有人刻意在城中散布谣言,挑动他们散去,其心可诛啊。”汪立信收敛起笑容,神色严肃起来。

    “何人所为,元人探子么?”刘禹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个,带路党么?确实可诛。

    “探子怎会有那能耐,是某些心思龌龊之辈,奸佞小人何其多也。”汪立信摆摆手,满脸惆怅之色。

    “招讨是说那赵......可他为何要这么做?”刘禹吃了一惊,说不通啊,又不是大军压境,要跑便跑了,解散驻军却是为何?

    “你不懂,守兵聚啸,他这个守臣便可被迫离城,不用负那失城之责。”官场的这些弯弯绕,的确不是刘禹这个小宅男能理解的。

    “这等小人,招讨不必介怀,倒是城中如今不足万人,要马上开府库募兵才好。”刘禹倒是认为,跑了更好,免生掣肘。

    “恩,此事已经在办,募兵之事交与那袁洪,此人确是不凡,有勇有谋。”看得出汪立信对此人很是欣赏。

    “如此还有两件事,也须及早筹划。”刘禹想了想,有些计划可以提前了。

    “说来。”汪立信看着他。

    “其一,行文宁国府及淮西沿江州县,调所部禁军及沿江水军前来。其二,将建康府境内大小船只悉数征用,并船夫从速解往当涂县。”

    宁国府和建康对面的和州无为军等处,都是离得最近的州县,历史上丁家洲之战后,都争先恐后地投降了元军,刘禹想提前抽调出当地的驻军,以免日后反成帮凶。

    至于水军,刘禹现在需要大量的船只,越多越好,还要快,等到军溃,那就来不及了。经过了眼前的事,他已经不能肯定大战是否还会如史书所记载的那个时刻开始。

    汪立信思忖了一会,点点头,叫进一个书吏,当场就写好了行文,差人快马发了出去。汪立信看着一旁站着的刘禹,有些捉摸不透,此子似乎早就知道大军会战败,甚至连战败的时间都料得中,他凭什么?

    在汪立信的眼中,刘禹的这些布置,无一不是为了大军溃败而准备的,就算是这样,凭着那些士气全无的败兵,他又要如何守住这建康城。

    “招讨,那赵溍离城之时,可曾带走了府中印信。”刘禹突然想起一个关键的问题。

    “恩,这府中,除了沉重大件,能带走的都带走了,自然不会留下印信,否则他如何回朝。”汪立信不太明白他为什么问这个。

    “某要借他那建康知府大印一用,故有此问。”刘禹也不瞒他,直言相告。

    “你想知建康府,这可是留都太守,五品正堂,再说那赵溍早已经跑了,他如何肯答应。”汪立信摇头失笑,觉得他有些异想天开。

    刘禹也笑了,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当初进汪立信的府中之时,又何尝有把握。就在此时,怀中传来“嘟嘟”之声,刘禹拿出对讲机,按下接收键,就听到一个声音响起来。

    “禀机宜,人已经追上,刚过秣陵镇,不过百人,语毕。”

    “收到了,跟紧他们,随时听我指令,语毕。”刘禹按下发射键,出声说道。

    言毕,望向一旁目瞪口呆的汪立信,笑言道:“招讨,人已经入毂,某欲向招讨借兵三百,不知可否?”

第二十六章 谈判

    溧水,自东向西汇入秦淮河,在后世已经成为金陵市的一个区划名。

    建康府至秣陵镇,沿溧水向东,过了溧水县便是溧阳。而从溧阳经荆溪过宜兴便可入太湖,再从水路经湖州就能直抵临安,相比从陆路过独松关,这条水路虽然绕远了些,却更为便捷。

    此刻,从建康城出逃的沿江制置使、知建康府、行宫留守赵溍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带着历年收刮的财物,不过百人的护卫,一行人正沿着溧水河东向急急而行。

    “都走快些,到了溧水县,太守有重赏。”尽管骑在马背上的幕僚陈先生不停地打气,整队人马仍然行动缓慢,那几十车财物拖累了全队人的速度。

    “太守,这样下去不行啊,若是那江淮招讨遣人追来,那便如何是好。”陈先生无奈地看向一旁的赵溍。

    “那又如何,论官阶品位,某却不输他,就算要弹劾,也要在朝堂之上,难道他敢动私刑。”汪立信的头衔前虽有沿江制置的差遣,却也没有明确说明能节制他这个制司。因此,赵溍并不担心明面上的东西。

    陈先生紧皱眉头沉吟不语,虽然有宋一代,文人之间的政争都放在朝堂之上,阴谋也好阳谋也罢,私下要人性命之事却是甚少。但,那是国家安稳平顺之时,可现如今......

    辎重车辆不少,根本不可能走小路,这宽阔的官道之上,一路都是行人客商,陈先生看谁都是不怀好意,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某处盯着自己。

    不得不说陈先生的直觉还是很准的,其实就在他的视线尽处,几个普通百姓打扮的人远远地缀在后面,已经跟他们一路了。

    “真可笑,这贪官跑便跑了,还敢打着帅旗。”一个汉子盯着远处的队伍,嗤笑道。

    “这样不是更好?远远地看着,省得费那心思。”另一个口里叼着根草棍,混不在意地说道。

    “不知机宜到哪里了,可赶得过来。”

    “那心是你操的么?我等只管跟着他们,机宜自会有处置。”刘禹比他们要晚出发大约小半日路程,按正常速度来算,此刻应该相距不远了。

    做为整个江淮的中心,以及留都所在,建康府有自己的军器监和军马驻戍。因此,刘禹带的这三百人全都为骑兵,虽然还达不到一人双马的配置,但是赶上一支牛车为主的队伍还是没有多少难度。

    溧水县石湫镇,据县城大概十余里,官道穿镇而过,为赵溍一行人的必经之处,刘禹选择的拦截地点,就定在了这里。和负责监视的禁军小队联系上之后,他决定从边上的山坡绕过去,赶到对方的前面。

    对此茫然不知不知的赵溍一行仍在不紧不慢地赶着路,陈先生亲自坐镇后队,看着这慢吞吞的样子,恨不得上去拉着那些牛往前行。就在此时,附近传来一阵“咚咚”的沉闷声响。

    “先生,似乎是骑军,恐有数百人之多。”一名有经验的护卫伏地听了一阵,起身说道。

    “是冲我们来的吗?”陈先生心头一紧,数百骑兵,不可能是贼匪。

    “不像,似乎已经往前去了。”那护卫摇遥头。

    陈先生看看天色,晌午刚过,最好的结果,是入夜前能赶到溧水县城,这伙骑兵,与自己方向相同,意欲何为?

    雨后的道路稍有些泥泞,镶着铁掌的马蹄踏上去,便是一片泥水飞溅,好在有排水沟,道路上入水不深,整个路面的硬度还算足够。刘禹已经喜欢上了这种肆意飞驰的感觉,遗憾的是胯下的马有点矮小。

    轻松地绕过山坡,刘禹四下里看了看,前面是一处开阔地,正适合轻骑行动,将手中的马鞭指向那方,下令道:“就在此处吧。”

    身后的三百人齐齐减速,缓缓的在他身后排成六路纵列,以五十人为一路,形成一个长方阵。刘禹没有自己的将旗,因此当中的大旗上写的是一个“张”字,正是这队骑兵的统领。

    “什么,拦在前路,什么旗号?多少人?”赵溍听前面探路的护卫回报,有些慌神。

    “似乎是个张字,约莫有数百人,侍卫亲军马军服饰。当先一个未着甲胄,像是个文官。”护卫细细地述说,赵溍越听越惊。侍卫亲军那就不是建康兵马,临安府出来的只有那位江淮招讨大使,此事恐怕难以善了。

    “东翁莫慌,某前去会会。”作为幕僚,陈先生知道这时候自己要上了。

    陈先生带着两个护卫拍马向前赶去,不一会就看到了拦路的兵阵,长枪如林,排列齐整,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当前一人文人打扮,眼神轻佻地看着前方。

    “前面领军是何人,为何拦在此处,我等乃是沿江制置使司兵马,休要误了军机大事。”两腿有些战战的陈先生硬着头皮上前,隔了五十步便停下马,鼓起勇气大声喊道。

    “你是赵溍?”刘禹瞥了此人一眼,出言问道。

    “某乃是制帅幕下......”来人如此直呼一位三品高官的名讳,敌意已经很明显了。

    “你不是赵溍?”刘禹不耐烦地打断他。

    “自然不是,东翁车驾便在后面,尔等怎可......”陈先生的气势一下子就没了。

    “滚!叫赵溍前来说话。”刘禹再次打断,冲他一挥手,没功夫和这等微末小吏浪费功夫。

    听到陈先生的回报,赵溍更是忐忑,来人如此不通情理,只要寻自己说话,所图为何?转头看了一眼装满财物的牛车,莫不是冲这而来,可这是光天化日之下的官道,他们怎么敢。

    等了一会见再没人前来,刘禹朝身后一扬手,整个军阵开始行动,最边上的两队朝着两边散开,中间的两队在刘禹的带领下向前压去,对着前面百步远的那队人马形成了包围之势。

    隆隆的马蹄声在周围响起,而且越来越近,对被包围的人来说无疑形成了巨大的心理压力,护卫都面露惊惶之色,抽出兵刃,围作一团。就连那些拉财物的牛,都不安地原地跺着蹄子。

    “弃械,解甲,坐下。”随着骑兵们的一声声大喊,护卫忙不迭地扔下兵刃,也不顾泥泞,就地坐下,这是标准的投降动作,如若不从,很可能就是长枪的穿刺。

    “莫要动手,莫要动手,制帅在此!”陈先生急得乱喊乱叫,赵溍已经目瞪口呆说不出话了,这才叫作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看这架势,根本就是奉旨捉拿犯官,押解槛送京师的节奏啊。

    “赵溍何在!”见已方控制了局面,刘禹催马上前一声大喝。

    “某便是,尊使来者何意。”被陈先生推了一把的赵溍忙出口说道。

    “随某来。”刘禹朝他招招手,赵溍吓得一缩头,刘禹朝一个骑兵示意,那骑兵端起长枪就对准了他,赵溍无法,只得磨磨蹭蹭地走出来。陈先生还想跟过来,刚抬脚便被一只枪杆架住。

    刘禹下马带着他走到路边的一处小坡上,看着眼前这位吓得脸色都煞白的紫袍高官,心底突然升起一种肆虐的快意。

    “赵制帅为何到此?”刘禹看着不远处的人群,开口说道。

    “建康城中官兵作乱,本官意欲回京,尊使为何要阻拦?”赵溍见不是要杀他,定神回答。

    “作乱?某怎么听闻是有人故意挑唆,制帅不知么?”刘禹盯着他的眼睛,缓缓说道。

    “竟有此事,关本官何事,你究竟想做什么。”赵溍心虚地躲开了他的视线。

    “某来此,特为和制帅做一交易。”

    “你是谁,想做何交易。”赵溍生怕对方会说出‘特为借尔头颅一用’之类的话。

    “你既然如此费尽心机弃了那建康城,想必也需要一个替罪羔羊,某不才,愿为制帅分忧。”刘禹看着赵溍的表情,有些好笑。

    “你怎知......”赵溍差点就脱口而出,随即伸手掩住了口。

    “制帅只说愿是不愿?”

    “朝廷公器,岂能私相授受。再说......”赵溍见他有所求,倒是一阵心安。

    “来人!”刘禹大喝一声,打断了他下面的话,赵溍听得就是一紧。

    “将那,就是那人,对,带远些,某见不得血腥。”刘禹大声对上前的骑兵吩咐着。那骑兵下马领命而去,不一会,将一人从中带了出来,赵溍一看,正是自己的幕僚陈先生。

    “你要做什么,那是本官的亲信,也是朝廷经制官吏,你不能......”后面的话赵溍没能说下去,因为他听到了一声熟悉的惨叫声传来,被刘禹的残暴吓到的赵溍心神俱震,再也无法站稳,摇摇晃晃地就要跌倒。

    刘禹见状,忙伸手一把将他扶住,缓缓放在地上坐下,赵溍仍然害怕地全身颤抖,他没想到刘禹说杀就杀。那骑兵上前缴令,手上的枪尖上还有淋漓的鲜血滴下,赵溍看了一眼便低下了头。

    “制帅,还有哪位是你亲信,不妨指出来。”刘禹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赵溍猛地一颤。

    “你如此做法,不怕朝廷法纪么。”赵溍的话轻得刘禹差点就没听清。

    “制帅都不怕,某一个升斗小吏,又有何惧。怎么,制帅现在想起了朝廷还有法纪吗?”

    “本官没有五品以上官员任免之权,要如何给你?”

    “一个权知建康府不过区区六品,制帅还想要死多少人?不妨一言决之。”刘禹有点不耐烦了,他不想再浪费时间和这个人斗嘴皮子。

    “你叫人将本官的笔墨和印信取来。”赵溍不再坚持下去。

    看着赵溍在那张草草拟就的文书上盖上沿江制置使的大印,刘禹松了一口气,他还真怕这个家伙负隅顽抗,死活不从呢。

    “制帅早早如此,能省多少功夫。”刘禹收起文件放起怀里,将建康府大印用布包好背在身上。

    “刘,刘子青,可否将陈先生尸身交还与我,本官不想让他曝尸荒野。”想起陈先生平时的尽心辅佐,赵溍有些唏嘘。

    “那就不劳制帅费心了,陈先生路遇劫匪,力拒之下不敌身亡,某自会为他请恤。”刘禹起身上马,将手一挥,围住众人的骑兵掉转马头,重新集结在他身前。

    “带上他,我们走。”刘禹将手一指,转身便走,一个骑兵上前抓住陈先生,横放在马背上,三百人齐齐发一声喊,向前驰去。

    眼见身后的赵溍一行人已经不见了踪影,众人跟着刘禹放缓了速度,刘禹转头看向那个骑兵说道:“你没当真杀他吧。”

    “机宜放心,某不过刺伤了他的大腿,那厮便吓得晕了过去。”骑兵在马上哈哈一笑。

    “给他包扎一下,别真的死了。”这人是赵溍的亲信,很得他看重,必然知道内情。

    一名骑兵应了一声,就在那陈先生身上的衣角撕下一条布,胡乱捆在伤口处。

    “那是何物?”刘禹指着陈先生怀中露出的一封书信模样的事物,马上骑兵掏出来,递给他,刘禹打开一看,沉吟片刻,将手一挥,众军催开马继续上路。

第二十七章 好大一盘棋

    昏暗的灯光,一尺见方的铁窗,污浊不堪的地面,稻草辅就的床榻,陈先生醒来之后见到的就是这幅情景。

    “这是牢狱?”他有些茫然,自己不是应该在地府吗?转头张望,只见一个男子背身站在窗前,负手而立,嘴角的一丝轻笑若有若无。

    刘禹的心情其实并没有那么好,最近发生的一切都让他感觉疲累,马不停蹄地奔走在各个城镇之间,似乎又回到了以前那个到处搞销售跑业务的年代。

    “醒了?”听到旁边有动静,刘禹转过身,抓来的那人由于失血脸色苍白,神志似乎也不太清醒,一双小眼睛四处乱转。

    “你,你,你不是......”看着眼前男子的面容,陈先生猛然记起来,就是此人,带兵包围了制帅一行人,还命令一个军士杀死自己。

    “还认得某,那便好,睡了许久,想必腹中饥饿,可要某叫些吃食与你?”还算好,没有吓得失忆。

    “你是何人,为何抓某来此,制帅呢,你把他怎么样了?”陈先生的声音开始有些颤抖,过了一会慢慢平静下来,不杀自己,那就是有用处。

    “你是个聪明人,不妨猜猜看,某像是什么人?”刘禹在房间里踱着步子。

    听了他的话,陈先生低下头,目露思索之色,带着侍卫亲军而来,半路截杀一路制司,截杀,截杀,陈先生神色一动,猛然抬头。

    “你不是江淮招讨使属下,你是陈相公遣来的,你们想要灭口,为什么,某与相公乃是同乡同族,你们不能杀某。”

    “若非如此,你岂能活到现在,同族,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入了五服么?”听到陌生的名字,刘禹一面在脑海里搜索着,一面不动生色地套着话,这一定是个历史名人,陈相公,是谁呢?

    “制帅呢,他死了么,他已经遵命行事,为何还不放过他?”陈先生语带哭腔,神情悲伤得不能自抑。

    “此事你与那三人说了多少?”刘禹暗自叹了一口气,这古时候的基友情他是真不能理解。

    “哪三人,喔,你说他们三个,书信不是在你手上了么,他们只知制帅要他们做的事,别的并不知情。”陈先生伸手向怀里掏去,却发现怀中文书已经不见了。

    刘禹口中的三人便是建康府兵马司中的三位都统,为首的叫徐旺荣,老二茅世雄,老三翁福,历史上就是这三人将建康城献给了元军。

    “他们三人不知情,那别人呢?”刘禹的口气不急不缓,如同与好友闲聊一般。

    “别人?与镇江,常州的书信某早已寄出,对方收没收到,办与没办,就非陈某所知了。”陈先生叹了口气,一付认命的神情。

    知镇江府洪起畏也是历史上的一个奇葩,弃城而走的人不独他一个,这没什么,有意思的是此人在跑路之前写了张榜文,全文如下“家在临安,职守京口。北骑若来,有死不走。”

    他还将这几句话到处张贴,弄得人尽皆知,就在大家都以为他会与城偕亡的时候,这厮却弃城跑了,留下了千古笑柄。现在看来,按陈先生话里的意思,是有人要他如此,而此人应该就是那陈相公。

    知常州的赵与鉴是宗室,刘禹没有想到他也会卷入其中,自己的家乡,那写在史书上的悲惨命运,还会再经历一次么?

    “就这些,没有了?”隔了好一会儿,刘禹的声音才又响起。

    “还有什么,那孙指挥不是你们自己联系的么?”陈先生一愣,不知道对方还想知道什么。

    刘禹心中一动,孙指挥,又是一个新的名字,他觉得隐隐有些想法,却怎么也抓不住,整件事情似乎就要呼之欲出,只要解开这两个人名。

    “你暂且在此住下,某要去核查,若是属实,再做计较。”怕引起怀疑,刘禹不再多问,抬脚便欲出去。

    “制帅何在,你们真的杀了他么。”陈先生不甘心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他自然在他该在的地方,不该你管的事,不要多嘴。”刘禹扔下一句,急匆匆地走了出去。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想像,他需要找人商量。

    制司衙门公堂旁边的厢房之内,一身常服打扮的汪立信正端坐当中,下首立着一个着绿服的中年官员,手里拿着一个册子,嘴里讲述不停。

    “......库中羽箭尚有二十二万余枝,无羽长弩箭五万余,短弩十三万余,双弓长弩箭两万三千余,三弓八牛弩箭七千二百枝,新造纸甲一万一千五百领,旧制三年以内尚存有八千余领,旧制轻皮甲五千余领,咸淳七年所制步人甲尚有一千二百四十七领完好......”

    听着屋内传出来的声音,刘禹走进来就看到,全身戎装,顶盔贯甲的金明正等候在门前,见到他进来,金明用眼神打了一个招呼。

    “何人在内,你等候多久了?”刘禹走近几步低声问道。

    “军器监的叶少监,某已经等了半个时辰了,你那里如何了,那厮招了么?”金明稍动一动,牛皮绳穿缀的甲片就会发生金属的摩擦之声,让刘禹想起那部大片《钢铁侠》

    “一言难尽,全是些腌臜事,就不与你说了,免得气恼,你手下那些人还堪用么?”刘禹知道这些天金明一直在整顿溃军,很难见上一面。

    “那帮鸟人,某将几个头领枭首寄于辕门之上,几十军棒下去,都老实了,过些时日,再提拔几个听话的,便尽可用了。”金明的声音还有些恨恨之意,似乎是嫌杀得太少。

    “这点人济得甚事,也不知那袁通判招募了多少新卒?”刘禹不喜欢久混军中的老油子,另可自己重新招人,至少不会有那些坏习气。

    “没有几个月操练,那些新卒行不成列,号不听闻,还未见阵,就会溃逃,不中用不中用。”金明连连摇头。

    刘禹也不与他分辨,他最主要的目标还是不久就要发生的大战,派出的探子已经深入到铜陵,通过对讲机,就能即时掌握战争进展。

    不知道还要等多久,刘禹拿出烟来,递给了金明一支,对于这个能吞云吐雾的东西,金明和那帮军士接受得很快,看来这坏的习惯,不管到了何时,传播起来都是最容易的。

    “某不等了,晚些时候再来,把这东西些与某,怪道了,自从吸了这个,空了下来,尽还有些想它。”一只烟吸完,金明有些不耐烦了。

    刘禹也不多说,直接将整包连同火柴扔给了他,一个旧时代的新烟枪就这么诞生了。

    金明走后没多久,屋内那人就告辞了出来,刘禹不认识人家,只能拱手行了个礼,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子青来了,自己坐,倒底是老了,精神如此不济。”见到刘禹进来,汪立信揉着太阳穴,对他摆摆手。

    “招讨切勿太过操劳,东南大局尚须......”看到老人的样子,刘禹还是有些忍不住。

    “子青当知眼下局势,客套话就不必再提了,那人有何说法?”汪立信知道他下面要说些什么,出口打断。

    刘禹见状也不再坚持,拿出一封书信,细细地讲述了从那陈先生嘴里所说的话。汪立信静静地听完,打开那书信看了看,拈着花白的胡须沉呤不语。

    “如今关键人物便是那陈相公,与孙指挥,恕属下愚鲁,不知这二人,招讨可知道吗?”刘禹希望从汪立信的口中得到答案。

    “来人,快去书房中,将那地图取来。”汪立信对着门外喊了声,一个军士应声而去,不一会就将刘禹那日送上的地图取了进来。

    刘禹上前帮忙将那地图展开铺好,汪立信戴上老花镜细看,刘禹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原来是丁家洲。

    “无耻之尤,无耻之尤。咳,咳!”正当刘禹疑惑不解之时,就听到汪立信张口大骂。随即,伏在桌上大声咳嗽。一口液体飞出溅在地图上,血红一片。

    “招讨,招讨,你怎么了?快去唤大夫来。”刘禹大吃一惊,忙伸手扶住老人,一面叫那军士去传人。

    “无妨,老夫无碍,快些找块帕子来,不要污了舆图。”汪立信挣扎着推开他,就要用衣服下摆去擦那地图。

    刘禹连忙掏出袖中的纸巾,他带的地图上压了层膜,沾上一点水是没有关系的。看到地图被擦干净,汪立信松了一口气,浑不在意自己的嘴角还有血迹。

    “招讨不要动怒,既知他们所谋,便定不会让尔等得逞,何必如此伤身呢。”刘禹不知道是什么刺激到了老人,但事情肯定不简单。

    “子青,来不及了,大宋要亡了,没得救了,没得救了。”汪立信瘫坐在椅子上,似乎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嘴里喃喃自语,脸上老泪纵横。

    “那陈相公倒底是何许人,他欲行何事?”刘禹心头冒火,他现在已经恨不得返回现代去买把枪,一枪崩了这厮。

    “你不知他,知枢密院事陈宜中,听说过么?”汪立信的声音很轻,若非刘禹离得近,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原来是他,那孙指挥......”刘禹突然想到汪立信开始看到的地图,丁家洲,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名,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

    “正是他。”汪立信见他神情,知道刘禹也猜到了,点点头。

    “可他们为何要如此,对他们有何好处。”历史上,丁家洲之战后,宋军的三个统帅,一触即溃的前军指挥孙虎臣没事,后来还跟随张世杰参加了焦山之战,未战先逃的水军指挥夏贵也没事,后来更被加官至开府仪同三司。

    唯一在这件事情上倒霉的就是全军统帅大都督,太师,平章军国重事的贾似道,而陈宜中和孙虎臣这两个人都是依附于贾似道,一瞬间,刘禹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

    “为何,为了扳倒那贾似道。陈与权不安于位,也想平章军国重事罢了。”陈与权,便是陈宜中,与权是他的字。

    “可那是十三万大军,是我大宋最后的精锐,失去这些,他们要如何抵挡入侵的元军?”现代宅男刘禹不明白,就为了这个,要断送自己的屏障?当年的秦桧也只敢杀了岳元帅,并没去动岳家军啊。

    “又岂只十三万大军,他们还加上了整个江南东路和镇江府常州城。如此后果,贾似道便再有大功,也只有罢官去职了。至于那些元人,与他们何干,大不了,降了便是。”

    刘禹无语地坐到椅子上,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所做的这些还有没有意义。朝廷上身居高位的那帮人,居然还嫌国家灭亡地不够快。

    “子青,建康城已成死地,你还要守它么?”汪立信的话音飘进刘禹的脑海,让他突然清醒过来,自己又不是为了他们才来的。

    “招讨,你带人过江去吧,淮西兵勇,招讨尽可招募,刘某不才,就在这建康城下会一会伯颜那老匹夫,看看那元军有何通天彻地之能。”

    历史又回到了原点,汪立信年纪太大,身体又不好,对于即将到来的大战,刘禹不希望他再劳神费心,老人家已经没有几个月好活了。

第二十八章 学挖掘机技术哪家强

    贾似道如何,刘禹并不关心,就算他最后还是走上历史的老路,也并不值得同情。

    同样,汪立信的愤怒也并非是因为这个人,说起两人的恩怨,他更有理由为此拍手叫好。可是,如果只是为了让他下台,就付出这么惨重的代价,汪立信也好,刘禹也好都无法接受。

    一场决定命运的关键之战,写在史书不过几十一百来个字,可这背后的故事写成书,那就是一本遑遑巨著。刘禹的心里一头又一头的草泥马掠过,如同吃了苍蝇一般地恶心,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他穿回到现代给胖子打电话。

    要在建康找一个安全的穿越点并不容易,刘禹一直走到城外靠近江边,才赌运一般地展开了传送门。通过传送门后刘禹发现四周一片漆黑,脚下是硬质地板,踩上一脚,会发出沉闷的声响,很像是某栋大厦的一楼大厅。

    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功能,借助微弱的灯光,刘禹发现这个厅很大,四面墙壁上挂满了各种图片,大厅中间是一个一个独立的玻璃展台。当他朝最近的一幅照片看去的时候,神情一瞬间就呆滞了,他认得这张照片。

    这张照片被选登在了高中历史课本上,照片上两个倭人并肩而立,手里都柱着倭刀,名字叫做“百人斩”。而刘禹所处的这个大厅,就是记载了这一国耻的“金陵大屠杀纪念馆”。心里一阵感慨,他打着手机在大厅中寻找一条能出去的路。

    由于正门被锁上,刘禹只好从一处窗户翻了出去,还好窗户外面是花坛,穿过广场和大型雕塑,刘禹趁着门房里的老大爷打瞌睡的功夫,一溜烟从电动门翻了出去。在坐上出租车的那一刻,刘禹回头望了一眼那座巨大的建筑,在心里暗暗发誓,决不让这一幕在自己穿越的那个时空上演。

    出租车载着刘禹向金陵市老城区开去,夜色下的老城墙依然雄伟壮观,这是全华夏保存得最完好,最大的古城墙。只可惜这是明清时期的建筑,比起宋朝时的建康来说范围要大得多,无法进行准确地对比。

    在和的士大哥的一通神侃之后,出租车停在了秦淮区集庆路上的一家酒店旁,这家名为“如家快捷”的酒店是刘禹在某度上搜到的。比邻夫子庙,相隔不远处便是秦淮河。这个定位是相对准确的,夫子庙在宋代的建康城里正是府学和贡院所在。

    一个人躺在宽大的冲浪按摩双人浴缸里,刘禹几乎舒服地呻吟出来,要是再能有几个古装打扮的婢女梳洗侍候那就更爽了,沉浸在yy中的刘禹几乎就忘了自己回来的使命。

    “胖子,干嘛呢。”差点就睡过去的刘禹披着睡袍,拿了罐啤酒站在房间里的落地玻璃窗前打电话。

    “禹子啊,没,没干嘛,你在哪呢?别闹。”胖子的电话里夹杂着一声女子的娇嗔,刘禹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自己这是打扰了人家的好事。

    “不好意思啊哥们,打扰你们了。要不,隔会再说?一个小时后够不够。”没想到平时大大咧咧的陈述还有这么一面,真是看不出来啊,刘禹暗笑着调侃。

    “没事,没事,我换个地方和你说。”胖子似乎在小声地解释什么,拿手遮住了听筒。

    刘禹喝了口啤酒,他还是习惯这种吊丝饮料,红酒那种高大上的装逼利器实在是接受不来。突然想到,自己的这位两位好朋友婚期应该就要到了吧,这时候把人家叫到外地有点不合适。

    “嗨,禹子,我正好也有事要找你。”没过一会,胖子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那好,你先说。”

    “关于招聘的事,前两天我已经做了面试,按你的要求定了几个人选,你看什么时候看看定一下,好尽快签合同。”胖子想起那次面试,还有些心虚,他可是头一次,拉上陈述充虎皮才算撑了下来。

    “效率很高啊,资料进了电脑没有,能直接发我邮箱里吗?”刘禹知道自己的行程不定,这事得越快越好,最好今天晚上就做完。

    “行,一会就把资料发给你,公司都布置好了,什么时候回来搞个开张仪式啊?”

    “这个我最近太忙,真的,一点时间都没有,那个什么仪式你就看着办好了,不必管我。对了,我现在在金陵,你过两天带几个人过来,这边有点事要做。”听到胖子的话,刘禹有些汗,他根本就没想过这些。

    “好的,那你快点确定人选,我争取明天和人家签合同,后天飞过去,这两天你不会消失了吧?”胖子很无奈,这公司倒底是谁的啊。

    “恩,那不说了,你发资料吧,我这会就看。”刘禹也不再多说,挂掉了电话。房间里的电脑能上网,打开电源,等待着熟悉的系统提示音响起。

    苏微最近心情很坏,刚毕业的她投了很多简历,面试的机会却寥寥无几,没有工作经验的新人很难找到合适的工作。尽管在学校的时候就知道了,真的进入社会,残酷的现实还是让她沮丧。

    晚上兼职的啤酒推销也因为业绩太差被辞掉了,想起家里辛苦打零工的母亲和躺在病床上的小弟,还有为了自己上大学背负的那些债务,都让她有豁出去不顾一切的冲动。

    一阵悦耳的音乐声响起,苏微拿起手机一看,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看看旁边显示的时间,快十点了,会是谁呢?带着一丝疑惑,她接通了电话。

    “你好,请问你是苏微本人吗?”手机里传来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我是苏微,请问你是哪里?有什么事吗。”苏微仔细在脑海里搜索了一番,确定不认识对方。

    “我是海盛国际贸易公司人力资源部的陈述,前天你参加了我们公司的面试,我奉命通知你,你的面试通过了,如果方便,希望明天早上九点以后能到公司总部来谈谈你的待遇。”

    刘禹这个皮包公司的所谓人力资源部一个人都没有,连陈述也是临时客串的,为的是让人相信这是一家正规公司,当然它也的确是一家正规公司。

    苏微惊讶得话都忘了回了,感觉就像个大馅饼狠狠地砸在了自己头上,懵得晕头转向。一直到电话里“喂喂,你在听吗?”的声音传来,才回过神。

    “没问题,明天我一定准时到公司,谢谢你。”苏微尽量用平静的声音说道,心里却乐开了花,放下手机,高兴地原地打了一个转。

    胖子的效率很高,第二天的下午,他就带着两个签了约的公司员工乘飞机赶到了金陵,刘禹穿着一身刚刚撕下标签的休闲装在酒店门口迎接了他们一行。

    苏微看着这两个热情寒喧的男人五味杂陈,世界真小啊,这不就是那个酒吧里的“大叔”么。才不到两个月,这个人居然就成了自己的老板,想到当时的表现,心里有些不安。

    很显然刘禹并没有认出她来,他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简单握了个手就转向了她的新同事。这个叫做于仲明的男员工是刘禹自己选出来的,因为他的简历上写着他的爱好是历史和军事。

    “大家就算认识了,不过很遗憾没有时间给大家接风,现在你们先去各自的房间放好行李,十分钟后在楼下的餐厅集合。”既然是自己开工资,刘禹也不客气,他的时间宝贵,耽误不得。

    苏微和于仲明下楼走进一楼的餐厅时,刘禹和胖子已经点了一堆东西在那吃上了,见到两人过来,刘禹放下筷子招呼他们,“自己点东西,随便点,一定要吃饱,就是别浪费。”

    坐了一路飞机,苏微的心里都七上八下的,凭心而论,公司给的待遇已经超出她的预期,工资丰厚不说,三险一金什么的全都有。可刚签完合同就要求出差,还是几个月,她心里有些打鼓。

    虽然说同行的还有个一起进公司的新同事,可其他三人都是男人,就她一个女的,苏微很怕是要求她去做公关之类的事,如果真是那样,自己会不会拒绝呢?

    带着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苏微一路上都没怎么吃东西,听到老板的吩咐,她只随便点了一个套餐,吃了几口就再也没有胃口了。

    “看来还是有些怠慢了啊,这位小姐是小苏吧,怎么,东西不合胃口,没办法啊,时间太紧,不然请大家吃大餐了。”刘禹终于注意到了唯一一位女士的情形,笑着调侃。

    “没有没有,刘总,不好意思,我一坐飞机就这样,胃口不太好,不怎么吃得下东西,你们别管我。”苏微一边笑着作答,一边却在腹议着“你才小姐呢,你们全家都是小姐。”

    “不舒服吗,那点杯热饮吧,喝一点会好些。”刘禹扬手叫过一个服务生,帮她点了一杯热橙汁。

    刘禹的举动让苏微的心里升出一丝感慨,多久了,自从和前男友分手后,再也没有异性这样子关心自己了,哪怕是准备要剥削自己的老板。

    等几个人都吃完饭,各自点了饮料,刘禹叫人把桌面收拾了一下,拿出包烟抽了一根,扔在桌子上,自己点上那根烟吸了一口。

    “都吃好了吧,就在这里开个短会吧,男士要抽烟的自己拿,女士请原谅,我这人没烟抽就没有思路,抱歉。”刘禹拍拍手,让几个人的注意力转到自己身上。

    “大家可能已经知道了,我在这还是先说一下,我们这个公司主要做的是国际贸易,对象是非洲的利比里亚,叫你们来这里呢,是马上要有一个项目,需要你们来跟进。”刘禹说着从衣袋里拿出一个本子,里面是他记下来的采购清单。

    “这位是小于吧,你先看看这个,能不能看懂?”刘禹拿出夹在本子里的一张纸,递给那位新来的男同事。

    “这是投石器?人工绞盘发力的,太老了,古人才会用这个,是不是刘总?”于仲明仔细看了一下,有些迟疑地说,给他看这个做什么?

    “说得不错,这就是古代的投石器,现在我要求你,在这个基础上设计一款全钢结构的,不能用电,也不能有其他动力,但是人工一定要少,抛射距离一定要远,争取能从我们现在的位置打到长江边上。”

    虽然刘禹说的这些有点奇怪,于仲明也没问什么,老板提出了要求,他照作就是了,何况这个任务让他觉得很有意思。刘禹看他陷入了沉思,目光转到苏微身上,苏微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

    “小苏,别紧张,你去调查一下本地的市场,我需要知道以下物品的进货渠道,大米,生猪,大白菜,食用盐,云南白药,要做到一点,一旦订货,货品要在两天之内能运进公司的仓库。”

    苏微在笔记本上记下了刘禹说的这些东西,朝他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胖......总,你负责去联系一下仓库,先在这老城区里找找,实在没有,远一点也行。”刘禹差一点脱口就把朋友的外号给叫了出来,随即马上醒悟到这是在开会,改成了这个奇怪的称呼,胖子很不满地盯了他一眼。

    “还有就是卡车,五吨左右的载重卡车,找一下租车公司,我们不要司机,只要车,和他们谈一下,租期一个月左右。”情况紧急,刘禹也顾不得那些了,他决定直接用卡车送货,反正汪立信离开以后,建康城就是他最大。

    胖子点点头,除了那个什么投石器,别的东西都在他的理解范围之内,刘禹布置的这些活,基本上都是采购物品,这可比推销要轻松多了。

    “还有,你们知不知道,学挖掘机技术哪家强?”刘禹看着几人,一本正经地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第二十九章 鲁港(之一)

    铜陵县是池州沿江一带最边的地区,此刻却成为了一个大兵营。伯颜亲率的征南行辕便驻节于县城之内,而县城周围近百里的区域,早已被无所不入的蒙古侦骑遮蔽。

    距大江约莫十里外的一个山头,向东的官道从下面穿行而过,官道之上,一部又一部的行军队伍匆匆前行着。间隙中,背上绑着靠旗的传令骑兵来回奔跑。旌旗漫天,竟有一望无际的感觉。

    山头上的小树丛中,一双警惕的眼睛注视着下方,口里嚅嚅地说着什么。

    “日他娘,十七拨了,总数不下八万人,鞑子这是要拼命么。”低声说话之人身上盖着草垫,脸上涂着黄泥,藏于树丛中若是不动弹,就如一块石头般。

    “十八拨,你漏算了那队骑兵,别看只有千人之数,真要见阵,那才是鞑子真正的杀着。”边上的另外一块石头突然发出了声音。

    “唉,说得是,后路不见人影,今日不会再有队伍过去了,你我二人前出如此之远,岂不是错过了真正的好戏。”石头一号慢慢地从怀里掏出个葫芦,打开塞子想倒点水在手心,却发现早已经空了。

    “明日也不会有了,鞑子主力差不多尽皆过去,大战在即,我俩在此已经无用,联系上边,入了夜就后撤。我也没有了,忍忍吧。”石头二号打开自己的葫芦,也一样空了。

    铜陵下游十五里,大江之中有一处沙洲,此刻也是旌旗密布,营帐相连,不远处的大江上,数千只战船横列在江面上,宋军主力前部步军七万余人,水师三万余人,全部驻扎于此,这个沙洲便叫做“丁家洲”。

    江岸边的一块大岩石上,一个禁军服饰的老军皱着眉头盯着远处的大营,石下几个军士拿着一个黑色物事,不停地呼叫。

    “铜陵,铜陵,你等这话语也忒细了些,听不真切,语毕。”一个军士大声说道。

    “李十一,你好不晓事,他等在鞑子眼皮子底下,如何敢大声,叫他二人回来,各自小心,不必再回话,”老军喝斥了那军士一句,铜陵至此虽不过十余里,可遍布鞑子侦骑,一路返回,稍不小心就会丢了性命。

    “告诉他们,若是不幸碰上鞑子,命可以不要,那事物务必要毁去,决不可落入鞑子之手。尔等家人,机宜自会厚恤,无须顾虑。”这并不是刘禹的命令,在刘禹看来没有什么比人命更重要,可他所处的时代,却有很多东西排在生命之前。

    对讲机这种黑科技,就算落到了元人手中,他们也没有用,别说他们不会用,就算会,也没有地方充电,所以刘禹根本不在乎这一点。只是在他手下的心目中,这等天赐之物要远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鲁港大营内,督府机宜,主管大军粮秣的胡三省也在研究着手中的对讲机,自从刘禹差人将这物事送到他这里,他就对这个神奇的东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每天看着刘禹手下的人忙忙碌碌地传递着各种信息,有来自上游铜陵丁家洲的,也有来自下游当涂县建康府的,简单的操作早就被他学会,甚至他还亲自同远在建康的刘禹通了话。

    虽然遍查各种书籍,都没有这等事物的任何记载,但胡三省仍然很自豪,认为这是大宋所出。在他看来,临安府和建康府的军器监里,能工巧匠不计其数,能造出这等事物毫不稀奇。

    这让他对刘禹的计划又增加了信心,可正因为这样,大军的前途将变得更加晦暗不明。一军主帅贾似道仍旧每天歌舞宴席,狎伎游乐,声色犬马,醉生梦死,胡三省每每悲愤之余也无可奈何。

    “你们机宜还未回来么?”两天没有联系上刘禹了,胡三省有些想找他倾诉一番。

    “禀胡机宜,我们刘机宜行前说过,会去两三天,上官无须担心,保不准一会就有消息过来。”回话的军士是刘禹特意安排保护胡三省的,一行共有二十人。

    其实胡三省早已经知道他的答案,只是不甘心地又想再问一次。他知道,刘禹多半是在为船只车辆等载具奔走,过了这许多天,鲁港原本就堆积如山的物资又增加了许多,真不知道短时之内要如何才能运走。

    同样关心刘禹去向的还有当涂县城内的知太平州孟之缙,这个使者给自己派了一堆活,然后就不闻不问地消失了,前两天还能让手下传来消息,这两天则完全没了音讯。

    当涂城外大江边的码头上,各种各样的大小船支将港口堵得水泄不通,船夫们整天无所事事地在县城里游荡,连带着治安都差了不少。州府里每天都要为这些破事搅得鸡飞狗跳,偏偏都是刘禹招来的,又动不得。

    孟之缙想到这里就以手扶额,头疼不已。按照要求征集的五千民夫也是天天用府库供养着,这上官倒底是要做什么?朝廷的钱粮就这么白白的耗费了,他就不怕被人弹劾?

    架在城外青山之上的中继台被五个军士精心照顾着,虽然不懂原理,大家都知道就是这个神奇的匣子的缘故,才能千里传音。英勇的斥侯们深入敌境历经生死获得的情报,不用再担心送不回来。

    有了它,坐镇后方也能即时了解前方的情况。刘禹给他们的任务也很简单,一定要保证匣子上的红灯亮着,一旦灯光变成黄色,就要打开边上的充电器。

    领军的王都头每天都要上山亲自查探,一旦发现有人惫懒便要行军法。由于这里是所有信号的中转之处,王都头也能比别人先一步获得新的消息。按照事先计划好的布置,建康城中的三千步军正日夜兼程赶过来,明日便可进入县境。

    还在金陵市内的刘禹也已经做好了穿越的准备,将任务下达给胖子等三人之后,他就一直在宾馆等待自己所订的货物。除了装满一个大帆布袋的各种物品之外,还得提上总重二十斤的一塑料桶汽油,这是发电机的消耗品,缺少不得。

    坐上开往当涂县的长途班车,刘禹再次细细地嘱咐了来送行的胖子等人,计划成功的关键之处就在于他们物资的准备情况。下车后到达了事先勘测好的穿越点,刘禹也顾不得还是白天,找了个背人的地方,套上了长衫后就立刻展开了传送门。

    听到自家机宜熟悉的声音,正在吃饭的王都头喜出望外,原本他还以为刘禹会随建康步军一同到达。将沉重的包袱扔给一脸谄笑的老兵油子,刘禹笑骂着拆开一条香烟,挨个扔给每个见到的禁军,现在人人都知道了这是好物事,私下都称之为“神仙烟”。

    腹中有些饥饿的刘禹吩咐火头也给自己来了一份,就蹲在院中的大树之下和一伙军士们边吃边侃,他根本就没有上官的自觉,也摆不出一般官员的做派。

    “喔,那二人当时未将消息传回么?”刘禹问的是距离最远的一组斥侯,已经深入到元军占领的铜陵县城,他们的消息也是最为重要的。

    “据李十一回报,当时二人言语之声甚是不清,便让他们先撤回了,如今还没有消息。”王都头摇摇头,这个消息是上午时传来的,一直到现在,再也没有二人的消息。

    “两地仅隔10余里,若是顺利,早该到丁家洲了。”刘禹知道王都头也不会知道详情,只能加快了吃饭的速度,草草埋饱了肚子,带着人就往青山上赶。

    县城通往青山的路上,经过靠近大江的码头时,刘禹发现无数的船只已经停泊在港口内,他知道这其中大部分都是下游建康一带开过来的,密密麻麻高耸的桅杆让他想起了百万雄师过大江的场面,不禁有些热血上涌。

    “立即叫唤丁家洲处,接通之后交与某。”走进山上寺院厢房临时充任的中继机房,刘禹深手阻止了值守军士欲对自己的行礼,吩咐道。

    从李十一那处得知,前出的二人组果然还没有回来,而且也一直没有和这边联系。刘禹不再说话,掏出烟给自己点上一支,默默地抽着,希望事情不要像自己想像的那般坏。

    “机宜勿忧,那二人都是心细之辈,多半是鞑子侦骑利害,二人无法走得快些罢了。”王都头见他模样,低声安慰。

    “但愿如此吧,传令下去,不得主动叫唤他们,只能等待。”刘禹害怕突然地呼叫会给二人带来麻烦。房间里众人都安静地工作,不时有各种消息传来,建康过来的人马由金明亲自率领,明日就将到达。

    结束和金明的通话,刘禹继续等待着,随行的五十禁军他几乎认得每一个人,虽然相处时间不算长,但他不希望任何人出事。

    “机宜,那二人与丁家洲在通话。”突然,房间里响起一个军士的声音。

    “打开。”刘禹快步走过去,中继里立刻传来对话的声音。

    “李十一,你个腌货,记下老子的话,我二人回不去了,娘的十几个鞑子骑兵,想抓老子们活口,呸,他们做梦。告诉王头,机宜,指挥,鞑子大军已经出发,还有某没有给他们丢脸,日他娘,爷爷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语毕。来呀!!狗鞑子,爷爷不怕!”

    一个粗豪的声音回响在小屋内,众人都没有说话,直到中继里的声音变成了沙沙的电流声。“鞑子大军已经出发。”这就是刘禹派他们出去的任务,为了这一句话,搭上了两条人命。

    “走。”尽管心痛,但刘禹没有时间悲伤,这句话传回来就意味着大战在即,他要立刻赶到码头,带领集结的船只逆流而上,甚至来不及等待明天将要到达的步军。

第三十章 鲁港(之二)

    直渎山位于建康城半里外,山高一百三十余尺,南连江岸,另三面均被江水围绕,地势十分险要。山上有岩,远望若燕子展翅欲飞状,因此得名“燕子矶”。

    矶下渡口,大江横炼,惊涛拍岸。偌大的码头上,只有寥寥几艘木船。一行人正从江堤之上下来,当先的白发老人,正是江淮招讨大使汪立信,身后的青袍文官却是汪麟。

    “大哥儿,此去淮东,务必请李制帅兵出**,屯于瓜步,如此元人才会有所顾忌,无法肆意围我建康。”汪立信望着自己的长子,忧心忡忡地嘱咐。李制帅便是两淮制置大使李庭芝,因为带了个“大”字,名义上都督两淮的汪立信也无法行文的方式去命令他。

    “父亲请放心,儿此去必要说得制帅领兵来援。只是,淮西夏贵处还要去么?”汪麟的担心之处却不在自己的使命,而是老爹的身体。

    “不必了,夏贵此人,刚愎无状,拥重兵而轻朝廷,如今更是老得糊涂了,去也无益。淮东事了,便跟随在李帅军中吧。”迎着江风,汪立信感觉到又有些咳意上喉。

    “江边风大,父亲请回吧,儿去了。”汪麟对着老爹郑重一揖,转身便上了船,几个随从也紧紧跟上,抽起踏板,船夫撑起船蒿,轻舟离岸渐渐远去。

    望着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最后消失不见的船影。汪立信放下高举的右手,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在一众侍卫的簇拥下,走向江堤之上的寄马处。端坐马上看向大江的上游,正是大军交战的方向,汪立信叹了一口气,勒下缰绳,转动马头,朝着建康城疾驰而去。

    大江上游,当涂县至芜湖县的江面上,此刻正行驶着一支庞大的船队,为首的千料大船,极长的船身上,三根粗大的桅杆迎风而立。宽达数十尺的硬布大帆已经完全展开,被强风吹成弯月之形,拇指粗的缆绳拉得笔直,烈烈之声不绝于耳。

    刘禹昂首站立在船头,身上的长衫被风吹起,直有飘飘欲仙的感觉。正爽之时,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禹哥儿,江风吹久,明日会头疼得起不了床。”听到传来的声音,不用回头,他也知道是金雉奴那个跟屁虫。

    叹了口气恋恋不舍地收起装逼之态,刘禹转身钻进船仓,他的仓室颇大,身后的女孩跟着进来,也不觉得挤。

    “雉姐儿,你都快及笄了,还这般不晓事,身为女子,是你这般做态么?”对于自己的小妻妹想往女汉子方向发展,刘禹打心眼里是反对的。

    “禹哥儿,可是招讨爷爷吩咐我跟随你的,自小时起,我便没穿过女装,你说得那等做态,是指姐姐那样么?”金雉奴闪乎的大眼睛被一个斗大的铁盔罩着,活脱脱的一个军装萝莉。

    “等回头吧,我买几身女装与你,我们的雉奴,定是一个美貌小娘子。”刘禹极力地诱惑着,在他心里,战场就不应该是女人呆的地方。看着面前小女孩身上毫不相衬的禁军铁甲,他真想不通,这么沉重的装备,自己抱着都累,她是如何穿上身的。

    “哼,稀罕么,我就喜欢这身装扮,才不要与那等轻浮女子一般。”小女孩撇了下嘴,完全没有上当的意思。

    “你自去吧,我困了,先睡会儿,到了地叫醒我。”刘禹见计不奏效,也不想再多说,挥挥手打发她出去。小女孩“喔”了一声,嘣嘣跳跳地出了仓,身上的铁叶子被带得咵咵作响。

    芜湖县鲁港上游不远处,一艘宋军制式快船疾行在江面上,船头一人跌坐在甲板上,原本明亮的山文铠上尽是黑红各色灰渍,满脸尘色,须发皆卷曲着,头盔早不知道去哪了。神情呆滞,口中念念有词。

    “某之罪啊,某之罪啊。”此人正是统领前部七万宋军的步军指挥使孙虎臣,一路逃下来,他连帅旗都不敢打出。想着麾下将士怨恨的目光,孙虎臣浑身颤抖,一双浊目中渗出眼泪。

    芜湖大营后军,胡三省通过前方的斥侯传回来的消息,已经得知了大军溃败,指挥潜逃。不禁暗自佩服刘禹,此人居然在半月之前就已经料到了这个结果,为此还做出了布置。

    “禀机宜,大营传来消息,前军孙指挥单舟遁逃,方才入了港,正往太师处去了。”胡三省在前面大营处布置了一些耳目,随时监视大营动作。

    来得好快,胡三省暗自揣测,孙虎臣既然已经逃回来,溃败的大军就不会远了,刘禹的船队不知道到哪里了,莫要耽误了才好。

    “禀机宜,太师的座舟动了,快看,掉头了,似乎是往下游去。”不多时,又有一人前来禀告,胡三省站上一处高地,远远眺望着那艘巨大的楼船,果然在缓缓移动,贾似道,他要跑了。

    “速速接通你们刘机宜处,告知此处情形,要他务必快些。”胡三省头也不回地吩咐道,一军士领命转身而去。

    “机宜,水军也在动了,他们要跑!”驻于港内的水军均属水军指挥夏贵节制,既然他们都在动,说明夏贵也要跑了。

    胡三省气得胡子都在颤抖,想到是一回事,亲眼所见又是另一回事,元人还在几百里之外,连风声都没闻到,这帮人就要逃了。不知不觉之间,胡三省所处的高地上已经站满了人,他回头一看,都是后军的各指挥使都统制等军官。

    “太师遁了,水师也走了,前方发生何事,大军战败了么。”一名指挥使打扮的军官出声说道。

    “我后军怎么办,胡机宜,你乃是后路总管,可得有个章程啊。”说话之人满脸忧色。

    “还商议个鸟,太师都跑了,我等都是步军,可没有水师那等便捷,再不速走,元人就上来了。”这人是个急性子,已经按捺不住了。

    “说得是,各自回营,带弟兄们撤吧,迟恐不及。”猛然一下子,众人都鼓起噪来,眼看就要失控,胡三省急得直跳脚,偏偏他一个文人,声量又小,说的话全被这帮军汉的大嗓口盖住了。

    “都啉声,听尔等甚是噪聒,真是污了某的耳根,机宜一介文官,他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尔等只是要跑,是欺军中无法么?”只见一条大汉,一手持刀,一手拿着自己的铁盔,用刀面拍打着,众人顿时安静下来。

    胡三省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站上前来,就要开口,不料嗓子有如被堵上一般,“呀呀”地发了半天声只是听不到半点音,原来刚才一急之下,竟是哑了。

    “适才那位指挥说得极好,你们胡机宜乃是两榜进士,通鉴大家,身份何等清贵,他都未言走,尔等急什么?”突然一个巨大的声音爆响起来,众人都觉得自己的耳膜一震,有如军鼓一般。

    胡三省回头看去,正是他盼望已久的刘禹到了。刚下船就急匆匆赶来的刘禹身着一套崭新的绯袍,长翅幞头,皂色革靴,手中拿着一个绿色的喇叭,金雉奴背着一张大弓跟在他身后。没错,这就是他带来的新科技,手持式扩音器。

    绯袍代表着五品以上,这在宋代已经可称得上高官了,这身行头是汪立信建议他穿的,而正式保荐他权知建康府,直宝章阁的表章已经六百里加急送出。果然,刚一亮相,这帮军汉就被镇住了,一直目送他走上高处。

    安慰性地拍拍胡三省的肩头,刘禹拿起扩音器,眼光扫过周围这群军官,在每个人身上都停留了片刻。几个建议逃跑的军官不敢和他对视,都低下了头。更多的人都望着他,想知道他要说什么。

    “某叫刘禹,刘子青,目下在江淮招讨汪大使幕下充任机宜,不久前刚刚权知了建康府,和你们胡机宜一样,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各位,你们可以问胡机宜,某在半月之前就知道有此败,如今,大军果真败了,某放着好好的建康城不呆,为何要来这凶险之地?”

    刘禹停下来,等了片刻,他话里的信息量太大,需要给众人时间消化一下,军官们都看向胡三省,胡三省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诸位,前军确实败了,就在昨天,为了打探消息,某属下的两位弟兄,在敌境之内丢了性命,至死,他们都没有出卖同僚。他二人和你们一样都是临安府出来的禁军,是某要他们来此的。好好的临安府不呆,他们又为何要来此送了性命?”

    “啊,为何,临阵对敌关某何事?尔等死活又关某何事?”刘禹的声音经过放大,声震四野,听到他的话,许多普通禁军官兵也走了过来,以他为中心形成一个大圈。

    “禁军弟兄们,某不要你们卖命,亦无须去与元人厮杀。看看你们周边,看到了么,那些堆得如山一般高的事物,刘某在此恳求尔等,休要让这些军资,这些我大宋百姓的膏脂落入鞑子之手,再让鞑子拿来杀我大宋百姓!”喊到最后,刘禹已经声嘶力竭。

    听完刘禹的话,下面的人群开始各自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一个指挥使高声问道:“这位刘太守,我等要如何搬运这些事物,靠背么,那如何走得快?”众人都纷纷点头,望向刘禹。

    “诸位听我说,某此次前来,带了五千余条空船,尔等总计两万余人吧。如此来算,每五人搬军资上一条船,船满则载五人走,往下游去,不过两日便可抵建康,尔等看看如何?”这就是刘禹的计划,他需要这些人来帮他搬物资还有押船。

    “既有船,那还等什么,早搬完早走,弟兄们,随某去。”一个都统制大声招呼着自己麾下的军士,正是先前开口为胡三省说话之人。

    “都不必急,码头已经空了,一次可以停靠多艘,大家依各军顺序,无须争执。”刘禹害怕他们为了自己能先走,争抢顺序,发生斗殴那就反而没了效率。

    在胡三省等人的协助下,各军各队指挥使都划定了自己的范围,加上刘禹自太平州招来的民夫,人手总数超过了两万八千人。刘禹将带来的扩音器,分给几个指挥,让他们更方便地行事。

    不一会儿,整个鲁港便人声鼎沸,热闹的情景就像是后世的建筑工地。几个指挥的声音被放大后,离得很远都能听到,刘禹示意胡三省就在帐中休息,自己带着金雉奴往码头走去。

    鲁港的码头上,十几只队伍分别对应靠停的十余艘船只,有条不紊地将各种物资填满空船。过不多久,就会有一艘船离岸,船上的军士兴奋地大声呼喝,更加刺激了搬运的效率。

    刘禹站在一旁,负着手和那个都统制闲话,这位都统的名字叫作“刘师勇”,恰好和刘禹是本家。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黯然像是老友熟识一般。

    “机宜,机宜,刘机宜在哪里!”忽然一个声音突兀地传来,刘禹仔细听了一下,正是找自己的,忙与刘师勇作别,循着声音找去。刚出码头,就看见几个全身灰尘,服饰脏得已经看不出颜色的军士跌跌撞撞地走来。

    “机宜,我等险些就见不到机宜了!”为首的军士被刘禹一把扶住,放声大哭,他们几人正是刘禹派往丁家洲宋军营地的探子。

    “无事了,来坐下,慢慢说。”刘禹的鼻子也是一酸,好在有惊无险,大部分人还是平安回来了。

    “禀机宜,之前只听得阵中高喊‘步帅逃了’,我等眼见不妙,在大军溃败之前便先行离开。”那军士坐下,略定了定神,便开口说道。

    “据你估莫,溃军到此,还须多久?”溃兵一至,元人也就不远了,刘禹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

    “半个时辰吧。”军士想了一下,不确定地说。半个时辰,也就是最多一个小时,港中物资还有不少,特别是粮食,几乎还没有开始搬,刘禹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第三十一章 鲁港(之三)

    鲁港,距离芜湖县城不过几里地,刘禹站在一处土坡之上,望着远处的县城城墙,满腹都是怨念。这大军粮秣聚集之地,你就不能设于县城之内吗,如今可好,一片平原,根本无险可守。

    就在刚才,他已经将最新的敌情通报给了各军指挥使,隐瞒只会在真相来临之际带来更大的恐慌。大多数人都没有什么表示,这说明他们已经考虑到了这一节。

    而刘师勇和另外一位叫做苏刘义的指挥使,则提出了要阻止溃兵冲击码头区,在他俩的建议下,各军分别抽调出几百人,于码头靠江岸一边向上游方向设置障碍。

    刘禹便在此担任监督,几千人手将大营中原有的栅栏,拒马等物搬出来,沿线放置。看着这道简陋地一踹就能倒下的防线,刘禹这个军事门外汉都摇头不止。

    码头那边,远远地传来几个指挥大声的叱责,催促之声,焦急的心态已经溢于言表。军械器具能搬的都已经搬完,营地里余下的都是粮食和整棵的木料以及巨大的石块等物。

    刘禹对元人的攻击并不十分担心,此地距丁家洲差不多有两百里,经过一天一夜的追杀,就是铁人也受不了,元人的大军不可能这么快就攻到此处,最多不过是携带着多匹马的轻骑罢了。

    “身之兄,溃兵将至,此处已多有凶险,你跟随下一批粮船走吧。”刘禹忽得想起胡三省还在这里,万一发生战斗,有所损伤,岂不是又多害一个人。

    “子青心意某心领了,自决定与你共担此事起,胡某便置生死于度外了,好歹某也是此营地的主管,倘若一走了之,子青要如何面对仍在苦苦搬运的军士?”胡三省摇摇头,不是他不想走,而是走不得,刘禹本就不是大军中人。

    一群军士喊着号子抬来一个巨大的木架,刘禹转过头一看,不仅愕然,这东西他认识,网上有它的图片。这个像极了那种木头架子床的东西叫做“床弩”,一般都是固定于城墙之上用于守城之用的,刘禹想不通为何要把它带到大军中来。

    “此物原本装于贾太师那座舟之上,一共有十二座,可惜贾太师嫌碍眼,拆了八座放在营地之中。”胡三省在一旁解释道,刘禹却不觉得可惜,真要装在那船上才是真的可惜呢,一枝弩箭都不会发出去。

    在那道障碍的后面,军士们一共抬来了五座床弩,铁枪一般长的弩箭被安放在三弓拉弦之上,精铁打造的箭头闪着寒光,看着这传说中能打出三百步远的军国利器,刘禹心潮澎湃不已,这可是实物。

    不远处原本一座座的堆放物资的小山已经消失过半,随船而走的军士也差不多过了半,余下的粮食等物刘禹已经不甚在意。实在不行就一把火烧掉,现在就是能搬走多少搬走多少。

    正当刘禹的心情放松下来的时候,就听远处传来一阵阵闷雷一般的声响。他转头望去,障碍之前的军士们也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上游方向,以江岸线为界,左边是陆地,右边则是大江。此刻天际交连之处,隐隐浮现出一条黑线,随着响声越来越近,黑线也渐渐向鲁港这边推近。

    刘禹自怀中取出一架产自俄罗斯的八倍双筒军用望远镜,一手慢慢地调整着焦距,一边从镜头中看过去。镜头中的景像变得清晰起来,出现在刘禹眼中的是一群衣衫不整有如难民的人流,潮水一般地拼命往前跑。眼中露出惊恐之色,让他想起后世灾难大片的经典场景。

    “列队,列队!各依本阵,弓弩手上前一步,余者执械警戒。”刘师勇的吼声从扩音器中传出,阵前的几千人迅速整成长长的阵列,前排的弓弩手抽出羽箭虚搭在弓上,眼盯前方,后排的军士刀枪并举,几名力士手执大锤立于军鼓之前,等待着指挥的命令。

    虽然并非出自一军,长久的操练还是让大家养成了令行禁止的良好习惯。根本无须磨合,在各自统制的将旗之下,自然地结成了战列。五架床弩之后,各蹲着十余人,准备随时操作这台战争机器。

    “太守此物颇为神奇,不知如何办到的。”尽管语调轻松,刘禹还是听出了一丝紧张,也难怪,这些军士都各有统属,眼下虽然听话,真的接了战,表现如何,却不好说。

    “指挥看看。”他将望远镜放到刘师勇的眼前,毫不意外地听到了一声“啊”的惊叹。一旁的金雉奴露出鄙夷之色,混忘了她自己当初在船上看到此物时的表现。

    阵前的黑线已经变成一片,肉眼都已经看得到溃军的惨状,几乎全是赤手空拳,大多数人都是丢盔弃甲,廖廖无几的几面旗帜也被拖在地上。从侧面,刘禹看到了自己军阵中的将士面色开始变白。

    “敌已至,弓弩手准备。”刘师勇放下望远镜,举起手中的扩音器,向军阵下达了命令。刘禹眼前一晃,金雉奴抢到他身前,身上的大弓已经解开拿在手中,另一手上执着一枝箭,口中还横咬着一枝。

    “禀指挥,敌,敌在何处?”一位统制结结巴巴地问道。

    “何人冲击本阵,何人便是敌人,还要某再说么?”刘师勇撇了他一眼,盯着那道越来越接近的黑线。嘴唇紧紧抿着,神色渐渐凝重。

    “前方之人听着,速速绕行,靠近本阵者,杀无赦!”突然,刘师勇用力大吼,声音从扩音器中被放大出来,震得一旁的刘禹耳膜发痛。

    “速速绕行,违者杀之!”数千人的声音次第响起,都是同僚,没有人希望杀死对方。听到巨大的示警之声,前方的人潮顿了一顿,速度慢了下来,但在惯性的驱使下,仍然在接近。

    刘师勇和数千人一声又一声地大吼,终于有了些效果,数不清的溃军开始向边上奔去,靠近军阵前的人流也慢慢停下来,双方沉默地互相看着。

    看着巨大的人流绕过营地,刘禹搞不清楚,为什么这些人都到了自家营地了还不停下。跑了一天一夜,他们不饿不累么?

    “这些人已经破胆,有如惊弓之鸟,唯有不停地奔跑才能心安。”胡三省的声音在一边响起,刘禹心头一颤,是何等遭遇才会导致如此?世界末日么。

    在整片人潮的后面一点,忽迷刺骑在马上觉得很没有意思,原本以为这是敌方精锐,没想到,甫一接战,对手就直接崩溃了。赶鸭子一般地追杀了一天一夜,他早已经记不清砍死了多少个人。

    忽迷刺是蒙古兀鲁兀部人,他麾下的这支探马赤军是伟大的成吉思汗亲自下令建立的,如今已经成为千户的他也算得上战功累累,征宋之役,早前在鄂州,对手的抵抗还算是顽强,可昨天,那叫打仗么。

    他的整个千人队早已经失去了形制,几个百人队各自为战,他甚至看到不远处,一个骑兵小队把一队宋军溃兵逼进了大江活活淹死。真无聊,这不是一个蒙古勇士应该干的事啊。

    大帅给他的命令是直插鲁港,据说那里是整支宋军的驻地,有着数不清的物资,看看眼前的情景,跑到那里直接接收就是了。忽迷刺虽然不在乎自己这支千人队的孤军深入,但他也不喜欢失控的混乱。

    “去找找哈鲁他们到哪去了,让他们向大旆集结。”忽迷刺转身吩咐自己的亲卫,身后的双日大旆是兀鲁兀部汗旗,曾经也是草原上令人生畏的所在。

    哈鲁带着他的百人队正起劲地追赶着宋人的溃军,他沉迷于这种杀人游戏中,十分享受敌人跪着求饶的快感。当然,他从来没有饶过一个人,手中的弯刀挥起,带出一片血花是他最兴奋的时刻。

    不知不觉中,哈鲁和部下越走越快,把自己的千户甩在了身后,突然,部队前面一松,成群的溃军不见了踪影,前面的几个部众跑得太快收不住马,直接冲了过去,撞在拒马上发出一声声惨叫。

    哈鲁吃了一惊,抬头一望,前面是一个结得密密麻麻的军阵,宋人什么时候停下来结的阵?看着前面一排排闪着寒光的箭头,哈鲁蓦地勒住马,大声叫道:“停下,回去。”

    “杀了他。”刘禹从望远镜里早已经看到了这个杀人不眨眼的百户,让他记起最不愿意面对的那一幕,几乎是咬着牙的声音从嘴里恨恨地发出,传到身前的金雉奴耳中。

    一支黑色的羽箭“嗖”地飞出,紧接着又是一声轻响,另一支几乎同时飞出去。带着破空之声,两支箭都撕开了哈鲁所着轻薄的皮甲,狠狠地钉在他的身上,打断了他要喊出的话。

    哈鲁,这个号称是兀鲁兀部最厉害的勇士,闷哼了一声,一头从马上栽下,眼睛不敢置信地圆睁着,他,再也回不去了。

第三十二章 鲁港(之四)

    “放!”几乎就在哈鲁中箭的同时,刘师勇的命令也下达到阵前,前排弓弩手们听到命令,拉开弓弦的手一松,上千支羽箭划破空气,朝着各自瞄准的目标飞去。

    障碍之前,近百人挤成的一团骑兵队伍,几乎在一瞬间就倒下了大半,多数人身上都插着几支箭,余下的十余骑急急的催马后转,第二轮箭雨便追上来,不到片刻,阵前就只剩下上百匹无主的战马。

    “住手,都住手,尔等射人便好,怎的连马也不放过,如此好的战马,百瑉都买不到!”刘师勇的语气带着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大宋太缺马了,蒙古人却富裕到一人双马甚至三马。

    见敌人被全灭,刘师勇下令全军坐下休息,只派出了百人左右去打扫战场,并收集那些战马。金雉奴一脸兴奋之色,她今天不仅射杀了哈鲁,第三枝箭还直取咽喉要了一个蒙古骑兵的性命。

    看着数千人一声声欢呼着坐下来,个个激动不已。刘禹却没多少高兴,这不过是误打误撞冲到阵前的一支小队伍,很可能还有一支千人以上的骑兵在他们后面。

    就在这个军阵之前,那支百人队至少屠杀了上千溃兵,地上密密麻麻的尸体让他的胃一阵阵地翻腾着,匆匆跑到无人的地方扶着一棵树就哇哇大吐。

    “禹哥儿,喝点这个,过后便不会如此了。”接过金雉奴递过来的葫芦,刘禹拔开塞子闻了一下,一股果酒的清香,他略略抿了下,便还给了金雉奴。

    “无妨,会习惯的,你怎得无事,以前见过血么?”刘禹对自己还不如一个未成年小女孩扛得住感到有些惭愧。

    “自小逃难,一路之上,多少尸体倒毙于道,与前面那些有何分别。”金雉奴无所谓地说道,她并没有看不起刘禹,做为一个文官,自始自终站在阵前已经很了不起了。

    “去问问随我来的那些人,谁能爬上那棵树,带他前来找我。”刘禹指着远处营地边上一处树林,那是他肉眼能看到的最高的物体。

    金雉奴“嗯”了声,转身走开。刘禹向军阵处走去,他有些想法,要找刘师勇商议。

    忽迷刺的双日大旆周围,已经聚拢了九支百人队,几个百户簇拥着他,肆无忌惮地大声笑谈着,他自己却隐隐有些担忧。为了将养马力,整个千人队全都下了马,忽迷刺也站在高处,不时手搭凉棚看向前方。

    哈鲁不但是他的爱将,还是最好的兄弟,不过是个追逐游戏,对手毫无抵挡之力,哈鲁这个兀鲁兀部最强的百人队会有意外?忽迷刺是绝对不会相信的,难道这个蠢人立功心切冲过头了?

    “千户,哈鲁百户和他的部属,都,都死啦。”放出去的侦骑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停住马跳下来单膝跪倒,一开口就听得忽迷刺几乎要晕倒。

    “怎么回事,说清楚。”忽迷刺一把提起侦骑的领子,口里的唾沫几乎喷了他一脸。

    “宋人太多,我没敢离太近,我看到的时候,宋人正在打扫战场,他们将百户和他的部属头颅砍下,挂在柱子上。”听到侦骑所说的话,几个百户立刻炸了锅,虽然并不是没有伤亡,但这种无声无息地消失一支百人队还是头一次。

    忽迷刺一脚踢开侦骑,在一众人嘈杂的吵闹声中,反而冷静下来,哈鲁百人队的战力他是知道的。这只能说明宋人已经有了准备,不再是任凭宰割的羔羊。

    “都闭嘴。”忽迷刺手里的鞭子灵活地在空中打了个转,发出“啪”的一声响,周围的百户都停了下来,看着他。

    “宋人就在前面,他们狡猾,凶狠,不再像昨天一样随意地任你们宰杀。如果你们还不打起精神,哈鲁那个蠢人的下场就是你们的结果。”忽迷刺扫视了一眼,发现几个百户都脸露不服。

    “现在我命令你们,要像对付草原上的猛兽一样对付他们,不要有任何疏忽,我可不想再看到有谁的头被挂起来。”言毕,在忽迷刺的命令下,几个百人队整队开始出发,几队侦骑离开大队人马率先绝尘而去。

    李十一正在一棵树上努力攀爬着,为了减轻重量,他脱去了衣甲,只着了一件短褐。一架望远镜挂在脖子上,腰上别着对讲机。他手脚并用,速度很快,看到脚下的人影变得很小了,才跨坐在一根枝桠上。

    “机宜,机宜,属下李十一已到最高处,这千里镜果真好用,某可看得很远,语毕。”李十一对自己通过望远镜看到的东西非常吃惊,方圆几十里的动静都在他的眼里。

    “甚好,多注意大江上游方向,还有树林之外也不可忽视,自己也小心些,切勿大声说话,语毕。”刘禹此刻站在一道用营中堆积的石头垒起来的矮墙后面,这道墙并不长,堪堪挡住身后的码头。

    码头上的搬运还在继续,一艘艘的粮船被装满,随即马上开走。余下的军士已经不足三千人,大部分的军官都随船走了,指挥级别的就只有刘师勇和苏刘义留了下来。矮墙之后仅有不到千人的弓弩手,胡三省也被刘禹打发到了自己的座舟之上。

    看着远处柱子上哈鲁死不瞑目的眼睛,忽迷刺心里的火“噌”地就升了起来,宋人的营地空空荡荡地,一个人影都不见。忽迷刺强行用理智压一下怒火,他还是准备等待另外两个绕到后面的百人队。

    突然一尖利的哨音在上空响起,正是部落中常用的鸣镝发出的声响。忽迷刺不再犹豫,将手一挥,身后的两个百人队催马上前,排出一个长长的横列,搜索着往前进。

    “机宜,鞑子骑兵数百人已经开始接近大营,另一侧也是数百人,呈包围之势,语毕。”听到李十一的报告,刘禹一阵头大,数百人,倒底是九百还是三百,这区别可大了去了。为了迷惑敌人,矮墙后的人都趴在地上,没有命令不准露头。

    一直前至挂着头颅的柱子旁,进攻的百人队也没有发现宋人的踪迹。领头的百户转身朝忽迷刺打了个手势,忽迷刺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进入。

    “机宜,鞑子接近陷阱了,语毕。”李十一的声音再度响起,刘禹朝刘师勇呶了呶嘴,刘师勇会意地轻声传令:“弓弩手准备。”千余人立即抽出羽箭,搭在弦上。

    突然,矮墙外响起“扑通扑通”的声音,这是鞑子骑兵踩上了宋军挖出的陷阱。根据刘禹的建议,由于时间太紧,坑挖得既不深也不宽,刘禹只想用它们来迟滞骑兵的行动,不让他们顺利地冲起来。

    “起身,杀鞑子。”刘师勇大喝一声,率先站起,手中的神臂弓举起,略一瞄了下,“砰”射了出去。也没去看战果,将弩身直立于地,伸出右脚踏上前环,手上一只弩箭麻利地放进了弦洞内。

    金雉奴几乎同时站了起来,手中的长弓轻轻一抖动,一只羽箭飞出,就见一个刚欲爬起身的骑兵捂着胸口倒了下去。眼睛一闪,另一支羽箭迅速搭了上去,持弓的手一转,已经对准了另一个鞑子骑兵。

    看着两百多人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伤亡过半,忽迷刺心都在滴血,他总算明白了哈鲁百人队为什么会全灭。抿着嘴唇,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后面的三个百人队开始整队前进。

    “机宜小心,鞑子后队动了,比前次更多,语毕。”李十一及时将看到的情况报了上去,并没有站起身的刘禹没有回话,他拿起身边的一支箭,将扯下的破布缠在箭尖上,然后在上面倒上火油。

    三个百人队已经穿过了陷阱区,没有人看一眼陷入困境的同僚,一边催马一边张开骑弓,不过片刻,第一拨箭雨已经扑向矮墙,只听见一声声的闷哼,宋军开始出现伤亡。蒙古人射得很准,许多宋军都是捂着眼睛倒下的。

    另一路的两个百人队也压了上来,由于蒙古人的射速更快,本来人数占优的宋军居然被压制住了,眼见着伤亡增大,刘师勇也有些着急。后面的码头上,余下的军士都停止了搬运,呆呆地看着这边。

    “雉奴!”刘禹大喝一声,一把将金雉奴拉下来,把浸了火油的箭支交给她,自己掏出火柴,将破布点燃。金雉奴点点头,猛地起身,火箭离弦飞出,射在一处地上,火苗点燃了预先布洒好的火油,烧着了营中的木料,大火迅速蔓延开来。

    不一会儿,整个营地都燃烧起来,呛人的烟幕传过矮墙,宋军都伏下身,外面的鞑子骑兵大声惨叫着,更多的骑兵悍不畏死地继续往前冲,一个又一个的纵马跃过矮墙。

    “执兵刃,随某上!”都指挥使苏刘义的声音响起,一个身影飞身扑出,手中的屈刀在空中转了半圈,划开了一个骑兵的身体,鲜血飞洒出一道绚丽的彩虹。更多的宋兵都抛下了手中的弓弩,抽出短刃冲向鞑子,就连刘禹都知道。一旦让这些骑兵冲起来,就无法抵挡了。

    “操家伙,杀鞑子啊!!”站在码头上的搬运军士见此情景,都纷纷操起武器,冲向矮墙这边。金雉奴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刃丢给刘禹,自己仍然拿着大弓,不时地射出一支羽箭。

    “突进去了,跟着我冲垮他们!”见火势开始减小,忽迷刺狠狠地一咬下唇,“噌”的一声抽出弯刀,在空中挥舞了一圈,当先奔向还在燃烧的营地,双日大斾紧跟在后面,余下的二百余骑兵潮水般随后卷过去。

第三十三章 鲁港(之五)

    鲁港下游通往当涂方向的官道上,漫山遍野的溃军不要命一般地奔跑着。远远缀在最后面的一队人马大概有五六百人,和前面野人一般的大队不同,这些人至少盔甲兵刃都还在,甚至还有一名旗手拖着一面将旗。

    “都统快看,大营起火了。”一名军士指着身后大叫道。数百人的队伍停了下来,转身看过去。当中一人虎背熊腰,方脸虬须,浓眉大眼,身高超过六尺,身披细麟甲,头戴缤铁盔,盔顶一丛红缨挑起,凝神看着起火之处。

    “鞑子追上来了,大营的兄弟正在和鞑子接战,弟兄们,有愿意跟随姜某去杀敌的么?”看了片刻,他将大手一挥,身旁的旗手立刻将拖于地上的将旗立起,大旗之上一个斗大的“姜”字随风而动。

    “某等能活下来,全赖都统,左右不过一死,有甚说的,同去,同去。”众人发一声吼,齐齐跟在大旗之后,朝着港口奔去。

    “说过了,副都统,休要胡乱叫。”姜都统笑骂着跨出,几个大步就冲到了前面,数百人如风一般卷起大股烟尘。

    码头附近的战斗本来是宋军占优,跃过矮墙的鞑子骑兵还不到三百人,宋军却有将近四千,失去冲刺距离的骑兵和大队的步兵缠斗在一起,不但没有优势,反而因为目标大,陷入了各自为战。

    忽迷刺的二百多生力军突然加入后,形势立刻发生了逆转,两个百人队在自家千户的带领下,先是一阵箭雨,然后分成两股,如钢刀一般切入混乱的战阵中。

    外围的宋军首先崩溃,由于没有指挥,只凭一腔热血战斗的步兵们不是被射倒,就是被飞起的马蹄撞倒,自己人的惨叫声如瘟疫一般地传播着,一个又一个的宋兵扔下兵刃开始溃逃。

    两股骑兵的冲击阵形将宋军整个凿穿,救出了被围的余部后穿港而过,正当酣斗的刘师勇突然觉得压力一轻,整个战场上,只剩下他的都统制将旗还竖立着,另一个指挥使苏刘义柱着刀支撑自己的身体,他的肩头插着一支箭,战了许久,已近脱力。

    “鞑子骑兵须臾便至,我等如不结阵以抗,今日全都会死在此地。”刘师勇声音早已嘶哑,手中的扩音器被砍出了一个缺口,好在还能发声。

    “速速随某来!”刘禹举起扩音器大叫着,他已不复初时风采,因为太过显眼,头上的翅帽早被金雉奴一把抓起扔到不哪里去了,几十个随行的禁军将他二人围在中间。

    刘禹带着没有溃逃的宋军跑到早先设置的障碍处,因为他记来那里不但有拒马,还有五架床弩,众人都知道生死悠关,不顾疲惫,一些人抬着拒马,栅栏,另有数百人将巨大的床弩掉头。

    “为何不坐船径直走了?”金雉奴贴近他低声问道,在她看来,刘禹的生命才是最重要的,反正目地基本上已经达到,何苦还要在此拼命。

    “上不了船了。”刘禹摇摇头,通过望远镜,他早已发现所有靠在码头上的船只都已经离岸,包括自己的座舟,有些胆小的甚至已经开船跑了。

    在刘师勇的将旗下聚拢的人不到五百,还有不少人带着伤,只有百人左右拿着捡起的弓箭,余者大都手执腰刀,没有长枪,要如何阻挡骑兵的冲击?

    忽迷刺气得快要疯了,重新集结后他才发现,自己的千人队仅余不到四百人,十个百户损失了一半。想到部落里父老翘首以盼的目光,一股滔天的恨意从心底升起。

    “长生天在上,我忽迷刺发誓,不杀光所有的宋人,就让我战死在这里。”说完,他用弯刀割破手指,将鲜血涂在额头面颊上,这是部落古老的仪式,意思就是死战到底。

    “死战,死战,杀光宋人!!”三百多骑兵一齐举起兵刃,高声大喊。双日大斾摇动,所有人调转马头,重新向码头处杀去。

    看到自家人如猪狗一般被鞑子追赶和杀害,高树之上的李十一看得义愤填膺,恨不得跳下去战死了干脆,想到自家机宜还在等着自己的情报,只能强忍着伤痛按下对讲机的发射键。

    “机宜,机宜,鞑子又杀来了,已经冲过码头,正向着你处冲来,语毕。”刘禹听到李十一的话,望着码头方向,不时就会传来一声惨叫,难道自己今天要在这里施展穿越**?

    “弟兄们,你们也看到了,不齐心合力,下场就如同码头上的那般。鞑子人数还不及我等十之一二,还是连夜赶来。难道我大宋男儿,皆是怕死之辈乎!”刘禹有些沮丧,自己连火攻这种金手指都开了,敌人居然没有溃散?倒底谁tm才是主角。

    听到刘禹的蛊惑,数百人都沉默不语,并没有他期待地那样战斗力突然爆升数个等级,刘禹的激将法起到了反作用,这里的人多数都带着伤,哪一个不是死战余生,就连刘师勇的脸上都有愤愤之色。

    “既然大家不怕死,那就让我等奋起精神,杀光鞑子,为战死的弟兄报仇吧!”刘禹振臂高呼,这一次,数百人轰然响应,“杀鞑子”的高喊声此起彼伏。

    “敌已近,现在听我号令,刀牌手出阵,列于前,听到某的口令,方可退。弓弩手准备,由刘指挥节制。”刘禹毫不客气地接过指挥权,按照他的命令,一百多个拿着手牌的禁军越众而出,围成一圈,将余者包括床弩都挡在了身后。

    一个冲出码头的鞑子百人队已经发现了仍在飘扬的将旗,在百户的呼喝中,变换着阵形,并没有急于冲阵,隔得远远地就射出一拨箭雨,外围的宋军高举手牌,将大部分箭挡了下来,其中还是有一些箭穿过了缝隙,造成轻微的损伤。

    刘禹在赌,赌这伙骑兵没有多少箭支,经过这么久的战斗,没有得到补充,他们所带的箭支数量有限,应该用得差不多了。蒙古人的骑射功夫产生的威胁要远远大于骑兵的冲击,如果他们的箭支充足,那么根本不用打了,射也能将刘禹这伙人射死光。

    眼见效果不大,对手又完全没有还手,况且自家的箭支确实快用光了。当头的百户大喝一声,拔出弯刀,一马当先地冲了过来。越冲得近那百户心里越打鼓,高据马上的他已经隐约看到宋军将什么东西围着。可是已经不能回头了,百户一咬牙,狠狠地一鞭抽在马身上。

    “稳住,稳住,不要动,注意了,注意了,刀牌手,退后,刀牌手,快退后!”马蹄声破空而来,轰隆隆地敲打着大地,虽不过百人,却有万马奔腾的气势,刘禹首次面对这种阵势,手心都冒出了汗。

    近百名刀牌手听到刘禹的命令,立刻收缩,从身后的拒马之间的空隙中退回阵中,弓弩手将羽箭搭于弦上,缓缓拉开,凝神摈住呼息,瞄准了远处的奔骑。数百米的距离,对于跑起来的骑兵来说不过数息之间。

    “床弩,放,弓弩准备,稍待,稍待,好,弓弩手,放!”刘师勇沙哑的吼声响起。五支铁枪般地弩箭飞出去,伴随着强大的动能,在密集的骑阵中拉出一条条血路。

    当先的百户心神俱裂,床弩他是认识的,这种平常只会出现在城头的杀器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已经来不及考虑,一支巨大的弩箭几乎贴着他的脸飞过去,后面的人就没那么侥幸了,一声声的惨叫声陆续响起。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迎面飞过来一阵密集的箭雨,一支弩箭直直地从百户的胸口插进去,然后透胸而出,百户只觉得喉头涌上一阵甜味,大口的鲜血喷涌而出,手上一松,斜着跌下了坐骑。

    “冲过去,不要给他们上弦的功夫!”后到的忽迷刺敏锐地抓住了机会,久经战阵的他知道,床弩威力虽然很大,但上弦时间也很长,此时不冲,就浪费前面百人队的牺牲了。

    刘禹一阵叹息,鞑子后队冲上来了,自己这边却再也没有给床弩上弦的时间,对手显然是个宿将,不会给自己这个机会,身旁的金雉奴已经射光了所带的箭支,其余的弓弩手也差不多,自己已经做到了最好,难道就这样败了?

    “机宜,咱们的援军来了,是咱们的人!”兴奋的李十二连结束语都忘了说,刘禹一愣神,连忙举起手里的望远镜,果然,在鞑子骑兵后面,又冲过来一队人马,当中的将旗之上写的是个汉字。

    姜都统一行人之所以来得晚是因为,他们发现了一群无人看管的马匹,这一百多匹马正是先前被消灭的哈鲁百人队所缴获的战利品。为了骑上它们,姜都统他们费了些功夫,因此没有来得及赶上码头上发生的战斗。

    “濠州姜才在此,鞑子受死吧!”手执长枪的副都统姜才大喝一声,带着百余骑,从背后旋风似的切入陷入缠斗的忽迷刺大队之中,当者披靡,状若天神一般。

第三十四章 鲁港(完)

    “噗”的一声,刘师勇双手用力将自己那把卷了刃的屈刀插入一个还未死尽的鞑子胸口。喘息着站直身体,周围的战场上,再也看不见一个还能站着的鞑子,自己这群人当中,还有余力都在打扫战场,将还能出气的敌人补上一刀。

    刘禹在矮墙的角落里找到了自己的官帽,虽然被踩了几脚,用手抻了抻,勉强还能看出模样。带着金雉奴和自己的护卫走到差点就失败的地方,带着微笑和大家打招呼,所有的人都站直了看向他,就连受伤的也互相扶持着挣扎站起来。

    “万胜,万胜,万胜!”突然,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大喝,情绪随即被迅速地传递,所有人都忘情地振臂高呼,刘禹也被感染了,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不叫“万岁”。

    接着,后来加入战场的姜都统一部人马也加入了庆祝的行列,在这一刻,幸存的几百人都尽情地宣泄着,怒吼,笑骂,欢呼,此起彼伏,回荡在鲁港上空。

    刘禹一屁股坐上一架没有上弦的床弩,他的模样有些滑稽,长长的帽翅有一边折断了耷拉下来,身上的绯袍上被划开好几道口子,胸前的一道一直拉到腹下,整个官袍几乎成为两截。这是一个鞑子骑兵的杰作,如果不是防弹衣内层钢片的缘故,他已经光荣了。

    “某是通州副都统,前部先锋官姜才,请问贵部主事之人为何?”姜才抱拳为礼,大声询问道。众人都望向刘禹,刘禹也不推辞,跳下床弩,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笑着看向这位国字脸大汉。

    “未知贵官名讳,不敢请问。”姜才打量了一下这位明显文官打扮的青年,有些狐疑地问道。对方五品服色,加上有宋以来的以文制武,让他无法轻视。

    “江淮招讨大使幕下机宜文字,权知建康府,刘禹,都统辛苦,全赖都统及一众弟兄援手,某等才能在此。”刘禹一拱手,报上名号,顺便致以谢意,若非对方,最后自己这伙人还能活下多少,实难预料。

    姜才这个名字他是知道的,却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在刘禹看来,他一个,合州的张钰一个,这一东一西的两个武将,有能力有战绩有忠义,在宋末的这段历史中,只有他们二人才真正称得上“双杰”。

    “哈哈,太守客气,实不敢当,我等本是败军,若非太守在此浴血,某这些弟兄,终不过是丧家之犬罢了。”姜才摆摆手,这胜利来得实在侥幸,人数占优加上背后偷袭,他不想居功。

    “都统亦不必客气,今日战绩,刘某必会据实上奏朝廷,只不知鞑子骑兵最后有几人逃脱?”杀了自己这边这么多人,如果最后还给逃了,那这所谓的胜利就没有成色了。

    “幸不辱命,好教太守得知,除了一个百户模样的鞑子带着十余骑逃窜之后,余者皆在此了。”姜才转身从身后一个军校手里接过一个首级,提着头上的发辫就展示给刘禹看。

    虽然经过了一番惨烈的战斗,刘禹对于血腥,尸体之类的已经不再那么敏感,可是这么近距离接触一颗人头还是差点让他吐出来,这是一个典型的蒙古人种的面相,怒睁的眼睛似乎很不甘心,正是那忽迷刺。他的大斾在战场上十分显眼,因此被姜才穷追不舍。

    “这是鞑子千户,不知叫甚名,这是他们的大旗。”姜才将首级扔到地上,又取过一面大旗,正是忽迷刺的双日大斾,斩将夺旗,都是大功,有此两件事物,这场胜利就算是板上钉钉了。

    刘禹接过大旗,高举着展示给大家看,人群中再度爆发出一阵欢呼,刘师勇和苏刘义等幸存军官也过来和姜才见礼,大家都是大军同僚,本来就相识,战场相见更是幸事。

    “大伙还有气力么,某却是又饿又累了,谁还走得动,去弄点热的饭食如何?”等大家平静下来,刘禹又是一番言语,惹得众人大笑,方才不觉得,现在听他一说,几个时辰拼杀下来,颗米未进,确实都饿了。而姜才所部,更是整整跑了一夜。

    一群军士说笑着朝着没来得及搬走的粮仓走去,这些粮食刘禹不打算带了,他叫手下去周围村庄,发动广大群众自己来背粮食,代价就是帮着掩埋战场上的宋军尸体。这里还是前线,刘禹他们没有多少时间了,吃过饭,就得马上离开。

    至于鞑子的尸首,首级是要割下叙功的,有名有姓有品级的还要用匣子装上送进京,无头身体就不管了,挖坑一起埋了还是曝于荒野,刘禹没兴趣去关心。

    抢运鲁港的物资,只是刘禹计划的一部分,另一半则是收拢溃兵,看溃兵奔逃的方向,应该是往当涂县去了,金明已经带了二千建康兵进驻县城,不出意外,明日大队溃兵就将到达当涂。

    这顿饭吃得很简单,好在战场上死马很多,大锅的米饭,配上放了盐煮熟的马肉,碗是没有的,刘禹拿了个不知道是谁的铁盔去盛了一碗,平时根本无法下咽的白煮肉让他吃得津津有味,几个军官更是直接抄起大块的骨头直接上嘴啃。

    “此间事了,刘指挥与苏指挥带着受伤的弟兄们上某的船直接去建康,某着人带上书信,那边必有接待。”刘禹咬着块不太烂的马肉,含糊地说。刘师勇和苏刘义对视一眼,都点点头,也不说话。

    “姜都统,你也和所部上船同去如何,某看空船还有许多。”姜才不像刘苏所部,不好直接下令,刘禹用的商量的口吻。

    “太守不一起么,意欲何往?”姜才听出了刘禹的言外之意,开口问道。

    “实不相瞒,某奉招讨之命,要去当涂收拢溃兵,观都统麾下善骑马者众,可否借某百人,到建康后即归营。”姜才所部没有多少伤亡,刘禹故有此问。

    “如蒙不弃,姜某亦想随太守同往,某手下这数百人,皆能骑马,此战缴获颇多,足矣。”说起来,这场战斗最大的收获就是缴获了数百匹战马,忽迷刺的千人队是一人双马的标准配备,虽然死了不少,但还是有差不多五百匹马完好地活了下来。

    刘禹私心是极想留下姜才的,即将到来的建康之战,他需要善战的将领,金明可以说是亲戚,不必太过笼络。可对于姜才,刘禹还在慢慢试探,见他这么回答,心中就是一喜。

    “都统能同往,某求之不得,马匹不好上船,就全配与都统吧,”姜才闻言点点头,他现在也有些迷茫,不知道要去哪里,至少刘禹目前给他的印象还是良好的。

    铜陵县下游,大江中心的丁家洲宋军大营内,此时已经布满了元人军士,洲岸上停着一艘大船,从大船上下来一行人,当中的一人四十年许,面相方正,身量一般,正是征宋元军主帅,左丞相伯颜。

    “这就是那宋人扎下的大寨?”伯颜一边走一边四下打量,营地布置得颇有章法,不像是不知兵之人。

    “无胆的蛮子,听说刚一接战,宋人主将就逃了,还不如直接降了呢。”接话的是他的副将,平章阿术,此人极为勇猛,每战必当先。

    “平章说的是,那孙虎臣听说不过是靠着贾似道的幸进之辈,如何与我大元精锐相抗。”边上的一位汉人打扮老者接着说道,此人叫做吕文焕,此次征宋,全赖他一路招降,大半个京湖几乎是不战而下。

    伯颜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此战颇为奇怪,宋人明明有战意,可是自己不过是沿江岸用回回炮放了几下,那主帅居然就跑了,刚听闻战报,还以为是宋人的诱敌之计。

    “禀丞相,前军传来军报,当先的前锋忽迷刺所部千人队在鲁港战败,只逃出十余人,忽迷刺本人不知所踪。”正沉默间,忽听一传令兵被人带进来,通报了这个不好的消息。

    “什么,速去带那些逃人过来。”伯颜还未说话,阿术先吃了一惊,这忽迷刺素有勇名,手下的千人队也是战功赫赫,怎么就没了?

    过了一会,几个五花大绑的蒙古人被带到了伯颜面前,未等开口问话,一个百户就扑到地上,大哭着讲述了战斗过程。

    “给他们松绑,每人一碗马奶酒。”伯颜听完,也没见情绪有波动,只是淡淡地吩咐下去。

    “咱们不求宽恕,只求丞相给咱们一把刀,兀鲁兀部的勇士不用别人动手。”那百户一口喝干酒,将碗掷于地上。

    “给他们。”伯颜点点头。

    “长生天在上,丞相,一定要给咱们报仇啊!”一声大喊,几个人同时横刀抹向了脖子,不过数刻,就成为倒在地上的几具尸体。

    “传令下去,水陆并进,任何人不得孤军深入,违令者斩!”伯颜大声传下命令,再也没朝地上看一眼,抬脚向前走去。

第三十五章 溃兵

    蒙古马是华夏乃至全球较为古老的马种之一,主要产于蒙古草原,是典型的草原马种。该马体格不大,平均肩高一米三左右。身躯粗壮,四肢坚实有力,体质粗糙结实,头大额宽,胸廓深长,腿短,关节牢固,肌腱发达。

    这种马极其耐劳,不畏寒冷,能适应极粗放的饲养管理,生命力极强,能够在艰苦恶劣的条件下生存。8小时可走60公里左右路程。经过调驯的蒙古马,在战场上不惊不诈,勇猛无比,历来是一种良好的军马。

    眼下,刘禹所骑的就是一匹缴获的褐色战马,由于换了新主人,他也不也敢过份驱驰,轻轻摆弄着缰绳在官道上慢跑。一旁紧跟的金雉奴也骑着一匹黄马,而显然她已经驯服得极好,手里拿着一张制作精良的骑弓,不时作着比划。

    姜才的都统将旗高高地挑在前方,在这队五百余人的骑兵队伍中,除了刘禹自己的二十多个禁军护卫,其余的都是姜才所部。姜才自己走在队伍的中间,当先开路的则是他的长子姜宁,侦骑前出十余里,不时回来报告沿途所见。

    “你说什么?”听到来人的回报,刘禹大怒,不用看到实情,只听描述,都可以想像其中的惨状,屠村,这附近没有土匪出没,唯一的可能就是溃兵所为。

    “派出所有探子,某身边这些护卫,都是好手,全散出去,某料他们定然跑不远,搜,一定要给老子搜出来。”刘禹没有去征求姜才的意见,直接就下了命令。他自己的护卫闻言立刻驱马散开,向周边驰去。

    “去传令前部姜宁,就按太守所说的做。”姜才并未迟疑,这种丧尽天良的事也是他绝不能容忍的。来骑对他二人抱拳施了个礼,领命转身离去。不一会,整个前部百余骑几人一组,以扇形开始搜索各地。

    刘禹下了马,走到路边站定,路边不远处,有一具倒毙的溃军尸体。这是活活累死的,当然还有饿,一个人在这种状态下,会做出什么事,不难想像。刘禹有些担心,这可是数万人,沿途几十里,城镇还好说,可以闭关自守,可散布在各处的村庄怎么办?

    “太守勿忧,这伙贼人跑不远。”姜才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刘禹回过头想做出一个笑的表情,却比哭还难看。

    “某自幼便被金人掳走,见过多少惨事,这个世道便是如此,百姓如蝼蚁,鞑子不放过,自己人也来践踏。”姜才的话里饱含沧桑,也有着深深的无奈。作为一个北人,在宋人的军队中受了不少歧视,升迁也总是与自己无缘。

    “不要叫某知晓,不然,追到天边,某也不会放过这些畜生。”刘禹一掌拍到一棵树身上,恨恨地说。姜才看着这个奇怪的青年人,完全没有一个文官的样子,竟和自己这种军痞颇为相投。

    “据姜某所知,太守并非大军中人,为何会出现在鲁港?”姜才问出心中的疑问,他亲眼看见了刘禹在战场上的表现,虽然没杀几个人,却毫无怯意,做为一个文官这就已经值得钦佩了。

    “因为某半月之前就知你们太师会有此败,都统信么?”刘禹看着这员猛将,整个前部七万人的先锋,战争的亲历者。

    “某不愿信,却不得不信,太守是为了鲁港大营的那些军资?”姜才苦笑,他确实不应该信,然而事实在眼前,似乎只有这种解释才说得通。

    “正是,若不搬走,今日就便宜了鞑子,都统看到那些床弩了么,我大宋无数工匠的心血,要是落入敌手,会怎样?”会怎样,当然是回过头来对付宋军。

    “当日,鞑子沿大江两岸,步骑并进,某领着前部先锋七千余人,正待要与鞑子死战,就听后路大喊‘步帅遁矣’。大军立时便溃了,鞑子沿路追杀,伏尸数十里,江水尽红。”

    姜才的话没有一丝情绪,就连说到自己的先锋营弟兄,也是平淡无比,刘禹却听出了一种“哀大莫过于心死”的意味。七千多人的选锋,只余下五百多人,这是真正的十不余一。

    “鞑子用炮了么?”刘禹知道,这时期所说的炮,指的是大型投石机,蒙古人著名的“回回炮”就是其中之一。

    “用了,沿岸布置了数百座,那又如何,那石头落下能砸死几人,若是主帅不跑,将士用命,某岂会怕那鞑子。”姜才傲然而立,沉声说道。

    “都统以为,鞑子攻入太平州后,下一步欲何往?”刘禹进一步问道,直接开口招揽太突兀,他想一步步引导。

    “左不过沿江而上攻取建康,或是先取宁国府后入两浙。”姜才仔细思索后答到,攻建康的可能性很大,稍有战略眼光的都看得出来。

    “都统愿助刘某守建康么?建康府数十万百姓,盼都统如大旱之望云霓,某亦然,为百姓计,为朝廷计,还请都统不要推辞。”刘禹见时机到了,直接祭出杀手锏,以姜才的历史表现来看,大义是最好的武器。

    “太守折煞姜某了,某实不知,太守是如何得知姜某的,只恐有负所托,误了太守大事。”所谓过犹不及,刘禹的一番话再次起到了反作用,姜才不仅没有感激涕零纳头便拜,反而吓得连连摆手。

    “唉,刘某自知人微言轻,都统不愿,原也应该。”刘禹一脸沮丧,为什么人家光环一开就所向披靡呢。

    “太守,这怎么说的,姜某绝非此意。”姜才吃了一惊,实在是觉得自己没什么了不起,他亲眼所见,两个正牌的都指挥使对刘禹恭恭敬敬,自己算什么?

    “那都统是肯了?那便好,那便好,余者皆不足道。”刘禹立刻把话说死,这一次,自己的确有些心急了些。

    “太守,唉......只是姜某目下还归太师节制,不知是否会有麻烦。”姜才无语,却也有些意动,毕竟受人重视是人之常情。

    “无妨,都统请放宽心,此事交由刘某处置,若不如意,大可自行离去,某绝不阻拦。”贾似道自身已经难保了,还会管这些,刘禹今天第一次露出笑脸。

    “既然如此,自现在起,姜某及所部便归太守麾下了,但有所遣,必不敢辞。”姜才也干脆,既然认了,那就索性早些。

    侦骑找到那队溃兵并没有费多少功夫,这群做下坏事的家伙们正在一处野地里大吃大嚼,五百骑兵从四面包围上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没有任何动作。

    “绑了,带走。”刘禹的人用束带将溃兵们绑成一串,一共二百余人,身上都捆着抢来的财物,他们杀人的工具竟然是抢自百姓家的斧头菜刀等物。

    将人带到被洗劫的村庄,刘禹他们这才看清了整个惨状,全村人都被杀死,连幼儿都没有放过,周围的骑兵们都有些神情激动,这还是在自己的国土上,却被所谓自己人残害成这样。

    在刘禹的命令下,所有溃兵开始挖坑掩埋村中的尸体,怀着侥幸的心理,溃兵们动作很快,不多时,一个个新坟便矗立在了村子旁边。

    “全都砍了,首级供奉在坟前,尸首扔去喂狗。害我大宋子民,不管是谁,都是这个下场。”刘禹看着溃兵们期待的眼神,冷冷地下了命令。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姜才将手一挥,五百多骑兵催动战马冲了过去。片刻间,便听得哀嚎四起,血肉横飞。

    当涂县城之外,整个城廓都被清理了出来,几百名差役和民夫用大锅煮着粥,沿路排开,附近的官道上,全副武装的禁军士兵们手执刀枪守在栅栏后,一排排的人被按照顺序放进来,这里便是金明所设立的溃军收容之处。

    “金指挥,刘机宜何时到?”说话的正是知太平州孟之缙,站在城楼上的金明摇摇头,他知道刘禹已经赶来,却并不想告诉他。

    所有进来的溃兵都只能分到一碗稀粥,这点汤水并不能让人吃饱,却可以保证不会饿死。这也是为了防止他们有了气力,不好管制,毕竟这是数万人。

    刘禹的骑兵赶到的时候天已经快入夜,几百只火把将营地照得透亮,五百多骑兵排成两列直冲入营,吓得溃兵们以为鞑子又追了上来,直欲逃走。

    骑兵的到来彻底震摄了溃兵,原本还有为了多点少点稀粥准备闹事的,见此情景也都安份下来。刘禹带着金雉奴下了马,登上城楼,目光与二人打了个招呼,便拿出扩音器,对着营地喊话:

    “某仍江淮招讨大使所遣,特为尔等而来,有仍认为自己还是禁军将士的,喝完粥后去领军法,队正以上十军棍,以下五军棍,有全副甲胄者,减去三棍,半幅者,减去两棍,有兵刃者,减去一棍。去与不去,悉听尊便。”

    “某等舍生忘死到此,为何还要受罚。”众人一听大哗,齐声质问。

    “问得好,某来告诉尔等为何,尔等不战即溃,丢下军中同袍,该不该当军法?丢弃军械旗帜,该不该当军法?某也知尔等的主帅先逃,但那自有朝廷法度,某今天只究尔等,有不服者,某也说过不强求,大可自行散去,只一点,有敢去祸害乡邻者,可试试某之刀快否。实不相瞒,一路前来,某已斩杀上千此等贼子!”

    刘禹的话让众人安静下来,都在做着抉择,刘禹也不着急,这就是他的筛选法,能坦然受军棍的,就说明多少还在乎军纪荣誉,他不希望今后的战斗中,再出现一触即溃之事。

    “娘的,不过十军棍么,某受得。今日这冤曲,他日在鞑子身上找回便是,某这就去,是汉子的便跟来。”刘禹一看,却是姜才,有了带头的,大多数人都有从众心理,不一会,“噼啪”的板子声就响了起来。

    “孟太守辛苦了,此事功成,太守出力良多,鞑子现已攻入太平州,不日即至当涂,太守随某一起去建康吧。”刘禹转过头对着孟之缙说道,他并不是征求他意见,而是知会他。

第三十六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采石镇位于当涂的上游约二十里,再往前行则进入建康府境内,因地处要道,故在镇中设有采石驿,供官员住宿的驿站就建在镇中,而用于信件传递,文书往来的称为“递铺”,官道之上每二十里便设有一铺,采石是大驿,更设有专用于急递的“马递铺”。

    “号头,咱的草料又快用光了啊,驿长倒底怎么说,咱这可有八匹马,一天嚼用不少。”一个兵卒提着一个很大的木制料桶走出来,对着蹲在铺边道旁思考人生的头儿嚷嚷。宋制,铺头称为“铺号”,因此这个铺兵称他为号头。

    “那腌货,俺去找他几次,只是推说草料都供应大军所需了,叫俺们省省。”辅号头也不回地说道。自从大军屯驻,州内的各项开支就不停地在压缩,上头也是无可奈何。

    铺兵嘀嘀咕咕地走开,自去喂马。铺号无聊地盯着过路的各色行人,开战以来,入住驿站的官员少了许多,前来他这里借乘马的也几乎没有了。这只能说明,战事吃紧,情况不妙啊。

    “得得得。”一阵马蹄声从上游处的官道上传来,铺号转头看过去,只见一匹矮小的广马驮着一个禁军服色的骑兵正急驰而来,背后的靠旗烈烈飞舞,上书几个大字“沿江制置司”。

    铺号忙站起身,等那马来到身前,伸手抓住笼头,马上骑兵一跃而下,大汗淋淋,面有急色,看服色是个“伙长”。

    “制司信牌在此,速与某换马。”骑兵也不废话,递过一块木契,铺号接过一看,正是制司所发,不敢怠慢。一面呼喊后面的铺兵牵马出来,一面招呼骑兵歇歇脚。

    那骑兵只是摆手,忙不迭地催促快些换马,对铺号的客气看也不看。铺号当下就有些不悦,就是六百里急递,也不似这等自恃。遂不再理他,自顾自走进铺子里。

    与此同时,下游当涂方向相反的官道上,一群约有五十人的骑兵正在快速接近,当头一人却是那个善于攀爬的禁军老卒李十一。

    “李都头,还是鞑子这马骑得来爽快,跑了快三十里了吧,气息还是这般匀称。”说话之人身着轻皮甲,腰跨直刀,头上只扎了个髻子,马后还用皮带拖着一匹广马。

    “那是自然,鞑子岂只马好,骑术更佳,那日大战,不过千余人,硬是......都说了,某不过一个队正,称不得都头,十军棍没打够么?”李十一口气似乎在生气,其实心情不错。

    鲁港一战,刘禹以他不顾危险及时传递信息,为他策勋一转并转官一级,现在的他,已经是大宋武官中最低一阶的“守阙义士进武副尉”了,并且担任了这队五十人的新编骑兵队的头儿。他们都是在当涂收拢的溃兵,其中的人几乎都在昨天被打了军棍。

    这五十多人中,倒有三十余人马后都系着一匹广马,这是根据刘禹的命令,将沿途各驿站中的马递铺所存之驿马全数征用的结果。目前,李十一等人正朝着采石驿进发。根据州中资料,这个大驿所辖的铺子中有不少驿马。

    “看都头说的,某等遗逃实不得已,若非上官先逃,谁愿意做那混蛋事。俺可只挨了八棍,不过说来,这刘太守真狠,打得俺现在还疼痛不已。”

    “住口,太守那是何等人,是你能腹议的么,俺看就是还没打够,你这厮忒得话多。今日过了此驿,就在那铺子中休息。弟兄们,加快些!”李十一大喝一声,当先驰去,一众人等急急跟上。

    在马递铺外等待的那个骑兵已经不耐烦了,铺号自从进去之后,半晌还未出来,急得他站在门外跳着脚呼喝,言辞也越来越不客气,隐隐有威胁之意。

    “号头,那人急了,不如牵与他罢了,没得惹身臊。”铺兵小心地劝着,虽说是兵,可毕竟不是正经见阵仗的,都有着小农意识。

    “不忙,让他再骂会,俺去里屋躺躺,天冷,腰病又犯了,忒疼。”铺号不急不徐地答到,背着手踱进去。又不是一个系统,官司打到上边,也就是一嘴毛,他怕什么。

    铺兵抬头看着天上高照的艳阳,摸摸头,冷么?摇摇头,继续将一桶腌水倒入食槽,转身拿来几捆草料,慢慢地喂着。

    “把这处围了,不许人走脱,所有的马都牵出来,有阻拦者,直管打,只莫伤人命。”那骑兵正在门外使劲开骂,忽听得身后奔来一队人马,为首的隔了十余步就大喝一声,吓了他一跳。

    五十余骑齐齐应了一声喏,分成数组各自行事,李十一骑在马上看着这处铺子,占地颇广,当中屋顶上挑起一面三角旗子,上书一个“递”字。院子后面一大片菜地,看样子是铺中兵卒所种。

    先来的那个骑兵,看着这队人的行事,眼神有些闪躲,擎着自己骑来的广马,不动声色地朝官道上挪。见无人阻拦,刚刚上了官道便翻身上马,挥起鞭子拼命地抽打,向着来路驰去。

    “哟,有意思,咱几个,陪他耍耍。”李十一其实早就觑见了他,之所以没有动作,就是想看他想干什么,见他逃跑,不禁笑了,朝周围数人打了个眼色,一齐催动马匹,向前追去。

    那骑兵并没能跑出多远,胯下的广马就已经累得大口喘气,越跑越慢,最后终于停下来。任是如何鞭打都不再动脚,蓦得一声长嘶,歪倒在路上,将背上骑兵狠狠地摔了下来。

    “跑啊,起来接着跑,俺们不抓你,就看看你能跑多远。”李十一几个围着地上的男子不停地转着圈子,戏谑地看着他。男子抬头看了看,低头不语,一只手慢慢伸进怀中,掏出一封文书就要撕扯。

    “拦住他!”李十一大吼一声,一个骑兵挺起手中的长枪,一枪搠去,透肩而出,将那男子钉在了地上。男子疼得松了手,李十一跳下马,抢过那封撕了个口子的文书,打开一看,面色渐渐凝重,虽然认不全字,但大致意思看懂了。

    “莫要让他死了,带到那铺子处等某。”李十一放下书信,吩咐道。几个骑兵七手八脚地将那男子拉起来,捆住双手扔到自家带来的广马上。待手下押着那男子走远,李十一方才从怀中拿出对讲机,打开电源,按下发射键。

    建康府城内,靠近行宫的文康坊,有一处四进的宅子,平常几乎没有什么人出入。周围的住户也只听说宅中主人是个妇人,却不知道这是建康兵马司都统徐旺荣的外宅。

    宅中没有寻常大院多设的庭台水榭,却于后院开辟了一个很大的练武场,场边架子上摆着些枪叉斧戟之类的沉重兵器。一个接近六尺高的汉子正挥舞着一把厚背大刀,**的上身布满密密的胸毛,汗水顺着面郏滑下,跌落在脚下。

    “大哥的武艺又精进了,啪啪啪......”一路刀法耍完,旁边的二个男子都鼓掌相贺,一个侍女捧上湿巾,大哥徐旺荣将大刀扔给一个家仆,接过湿巾擦了擦身上。

    “老三,你这厮,少盯着些女人,看看你,瘦成啥情形了。”接过侍女递来的长衫披上,看老三翁福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侍女,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嘿嘿,大哥真是好福气。”翁福不以为耻,晪笑着伸手去摸那侍女的手,被妇人轻巧地躲开,啐了他一口,转身走掉。徐旺荣摇摇头,将手一挥,四周侍立的家仆立时退了下去。

    老二茅世雄拉了拉翁福,三人走到院落边上的一处树荫之下,各自找了凳椅坐下,也不用仆人,茅世雄拿起放于石桌之上的陶壶,与三人各倒了杯水。

    “昨日城外码头之上,来了好多大船,押船的都是禁军,听那情形,大军已然落败。”茅世雄喝了口水,将打听来的情形细细说出。

    “这元人的大军来得好快,某还收到消息,对岸的无为军,和州都已经准备出降。”翁福点点头,接着说道。

    “元人过了太平州,就是我建康府,如今这阵势,守得住么?”茅世雄口中说着话,眼睛却盯着一言不发的徐旺荣。

    “老二,我知道你意思,老三不是遣人出城了么。”徐旺荣并不为他所动,喝了口水淡淡地说。

    “大哥,如今这建康城里,除了那老迈地动弹不得的汪招讨,就余一个袁洪,他虽有些本事,手下却不过二千余刚放下锄头的农夫。我等三人麾下人马超过五千,不如一不做二不休,这方是大功一件。”翁福眼中精光直闪,哪里还有方才淫荡的模样。

    “我如何不知,只不过城东大营尚有二千禁军,他等是何思忖,某却不知。”徐旺荣口中的这二千人是上次营啸后被金明收拢的,原本约有五千人,金明前往当涂带走了三千人,余者都驻在大营之内,由一个方姓都统带着。

    “那方都统某拿话试探了几次,有些暧昧不明,我看也是首鼠两端之徒。关键还是城门,拿下城中五门,凭我等实力,等到元人到来,不是甚难事。况且那黄员外已言明,城中大户们都愿出钱出力。”茅世雄言毕,看那徐旺荣神色知他已经有些意动。

    “也罢,富贵险中求,瞻前顾后如何能成大事,这建康府哪轮得到外人来撒野,老二,你今日再去寻那方都统,许他些好处,只要他按住手下不动,某就保他个大功。”

    徐旺荣狠狠地将手往下一压,斩钉截铁地说道。他掌握的情况比二个兄弟来得更详实,甚至已经知道了刘禹在当涂整军已毕,正在往建康返回的途中。再不发动,就没有机会了。

第三十七章 夺门

    建康府原沿江制置司衙门内,一个背着药箱子的老者在一名亲军的带领下,穿过厅堂进入后院,当先的亲军挑开珠串的门帘,将那老者放入,屋内靠墙的大榻上,汪立信半闭着眼睛躺着,边上坐着一个绿袍中年官员。

    见老者进来,忙起身让出了位子,那老者也不推辞,拱拱手便径直坐下,将身后的医箱打开,取出一块厚布毛巾叠放在床边,绿袍官员将那药箱接过来抱在怀中。

    “应及,都说了无妨,偏你那般小心,老夫自己的身体如何不知,略躺躺就好。”汪立信虽然口中这么说,还是伸出了手,老者将他的手放平在叠巾之上,伸出手指搭上脉。

    过了片刻,老者收回手指,又瞧了瞧汪立信的舌苔,点点头,站起身来,拿过绿袍官员手中的药箱,将叠布放进去,就问书案何在,他要写方子。

    “敢问老郎中,招讨这病可要紧么?”这位绿袍官员便是太府寺丞、知建康府军器少监、驻戍军马叶应及,前相公叶梦鼎之子。

    “确是无妨,脉像虚浮,关寸大,邪在卫表,里气未伤。故而舌苔白薄,舌质淡红。不过略感风寒,待我开几副药,吃吃便好。不过招讨似有劳神之嫌,还须多做休息。”老郎中开好方子交给叶应及,拱拱手告辞出去,自有人将诊金及车马费奉上。

    其实,汪立信是累病的,自前天开始,鲁港下来的船只就开始到达建康城外的码头,汪立信和建康府通判袁洪带领建康府差役安排下货扎营各项事务,还有近两万人的吃食供给,忙得不可开交,再加上吹了江风,于是就病倒了。

    如今码头上只有袁洪一个人带着麾下乡兵在那操持,汪立信实不放心,于是叫来叶应及,希望他能去帮帮忙,叶应及亲自看着药抓来煎好,着人服侍着汪立信服下,方才放心地去到码头上。

    太平州当涂县,刘禹站在县城的城楼上,脚底的城门洞下,排成两列的禁军队伍正鱼贯而出,前锋已经远远地失去了踪影,后队却还没有进入另一头的城门,县城的百姓们都沉默不语地注视他们,没有欢呼也没有惊惶。

    “太守,你已尽职,元人不日即到,当涂县无兵无将,待到那日,你欲如何?”刘禹的话语中已有几分不耐,这个死胖子居然不想走。

    “机宜好意,孟某心领了,然孟某乃是朝廷所命一州守臣,无有他令,城在则某在,如此而已。”孟之缙不知道哪里来的执拗,摆摆手,一付与城偕亡的神情,如果不是刘禹知道历史,肯定要佩服他的风骨。

    正当刘禹下定决心要来硬的时候,手中的对讲机发出了请求通话的提示音。他打开按键,对讲机里传来了探子的声音。出乎刘禹意料的是,这并不是前方的李十一发来的,而是后方负责监视元人进展的另一小队所发。

    “什么,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不用太大声,说慢一点,语毕。”听到探子传来的消息,刘禹大吃一惊,又是一个原本历史上没有发生过的事件。一旁的孟之缙显然也听到了,脸色变得煞白。

    随着探子再次细细的描述,刘禹转身一掌拍在城头上,鞑子为了报鲁港之战损失一个千人队之仇,竟然屠了芜湖县城,什么“声震四野十里相闻,火柱冲天百里可见”。刘禹相信,类似的句子远不足以形容当时的惨状。

    “怎会如此,怎能如此!”一旁的孟之缙失魂落魄,两腿战战,口中喃喃自语,显然是无法相信。

    “扶上你们太守,即刻出城,传令下去,命差役四处张贴榜文,告知芜湖县被屠实情。鞑子已近,若有去处,宜速速离城他去。”这里无论如何也守不住,刘禹不希望百姓留下来白白送死。

    芜湖县是州中上县,城中百姓不下八万人,同在一州,相隔又近,因此当涂县中多有亲戚好友在芜湖城里的。刘禹随着后队离城之时,城中哭声震天,让他不忍卒听,大军走出十里之后,他才发现,后面无数百姓扶老携幼,跟着一路而来。

    李十一的通话要求发过来的时候,刘禹正在安排军士们帮助后面走不快的百姓,反正速度起不来了,干脆收买民心吧。听完李十一的述说,刘禹知道自己又要辛苦了,如今大军距离建康府尚有很远,唯有甩下步军带着仅有的几百轻骑方有可能快速赶回。

    在同金明和姜才商议之后,刘禹决定让姜才带着全部骑兵先行。而金明则统率大军随后,两人都点点头,金明现在是刘禹最信任的人,这只大军足有两万余人,他是当然的人选。

    刘禹并没有跟随姜才一起走,他计划直接通过现代快速进入建康城,当然这样会有些冒险,但他还是决定这么做。城里的穿越点是早就勘探好的,出口位于西南角的校场,那里驻扎着袁洪的乡兵。

    “禹哥儿,你要去何处,为何不让我跟随,不管,这是招讨爷爷的吩咐,甩掉我,你休想。”军装萝莉现在成了刘禹的尾巴,不得已之下,他只好求助于金明,被自家阿兄恶狠狠的眼光盯着,金雉奴不得不老实了下来,刘禹赶紧悄悄离开,这才得以脱身。

    青山上的穿越点已经轻车熟路,即使是白天,刘禹也有把握传送门后面无人发现。顺利地回到现代,刘禹顾不得一身古装打扮,掏出手机边打边往外走,引得外面的游客纷纷侧目。

    “胖子,对,是我,你会ps吗?我x,ps都不知道,小于和小苏在不在,问一下他们会不会,快点,我有急事。”手机里传来胖子匆匆的脚步声,刘禹已经走出景区,站到了下山公路旁。

    “喔,小苏会是吧,你叫她接电话。噢!小苏是吗,你现在记住我说的话,我一会用彩信发几张图片到这个手机上,你下到电脑里,我的要求会用短信发给你,做完之后,找一家印刷厂,每张图印一千份。”

    挂断电话,刘禹将手机中的几张照片用彩信传了过去,这些照片是他在鲁港之战中抽空子拍的,全是鞑子骑马舞刀的样子。按照他的要求,苏微将会在这些图的基础上,ps出鞑子杀害老百姓的情景,效果怎么样,就要看苏微的ps技术了。

    没有时间去赶长途车了,刘禹就在景区的出租车中包了一辆去金陵,在车上,刘禹仔细地思考着,建康目前情况不明,直接入城不是一个好主意。先到城外,看看情况再说吧。

    整个建康府共有城门八座,其中陆门五座,水门三座。由尊贤坊东出去叫东门,由镇淮桥南出去为南门,由武卫桥西出叫西门,由清化市而北则是北门,由武定桥溯秦淮而东是上水门,由饮虹桥沿秦淮而西出折柳亭前为下水门,由斗门桥西出叫做龙光门,由崇道桥西出则是栅寨门。

    五座陆门中正对码头的西门由通判袁洪的乡兵把守,其余四门皆由城内禁军负责守卫。三座水门则是归沿江制置司所属水师管理,平素除了槽粮船,还有各地商船往来。

    西门城楼上,乡兵统制刚刚送了自家通判出城,这几日袁洪几乎都呆在码头上。今日,不久才到达城外的据说是前线撤下来的那支禁军队伍,收到了已经逃到扬州的贾太师书信召唤,正通过码头上船离开,袁洪便是前去相送的。

    “王三,今日是你当值么,怎的不见你家统制?”门口,值勤的乡兵王三正盯着不远处一个村妇装束的小娘子,就听得一声响起,收回目光一看,却是同县的一个乡邻,也是个军汉,不过人家当的是禁军,在兵马司都统手下吃饭。

    “我们统制刚还在呢,袁通判出了城,他才上了城楼,怎么,是你家都统有事么?”那人听了,只点点头,朝后面暗中使了个眼色,几个禁军都向守门的乡兵靠了过去,他则自己带着三个人转身上了城楼。

    同居一城,平素又都有来住,大家打个招呼便开始东扯西拉地聊闲篇。不知不觉中,每个门口的乡兵身边都围上了两个禁军。城楼之上,统制见那人上来,也不以为意,只道是都统有事相商。

    “这,这是什么意思,尔等怎可如此?”看了那人交给自己的文书,统制大吃一惊,文书上盖着沿江制置司大印,居然是捉拿通判袁洪即行收押的钧令,罪名则是“欲行不轨”。

    见统制不欲领命,那人将手一招,身形闪到统制后面,出其不意地扼住他的头,右手自背后拔出利刃,只一刀就将喉咙割开,鲜血爆射喷出,眼见已不能活了。自始自终,统制都未能发出一声。

    “动手!”解决了统制,那人走上城楼,对着下面城门便是一挥手,沉声说道。

第三十八章 平乱(之一)

    建康城外的鳟鱼洲原本是渔家晒网修船之处,如今已经被一个个营账占满。前几天还人声鼎沸热闹非常,这两日随着码头上一艘艘装满军士的船只陆续离开,显得空荡荡地。

    刘师勇皱着眉头站在一处营帐之外,望着远处的燕子矶码头出神,手里拿着一封书信,这是贾似道的幕僚廖莹中写来的,虽没有盖上都督府的大印,却也等同于军令了。

    从心里讲,他不想去扬州,自己并不是贾似道的亲信,一向不得重用,这次大战,也是归属后军看守大营。真去了扬州,也不过碌碌度日,可若是不去,又能往何处?

    刘师勇不过是个都统制,手下这一营人马中,有四百余人都是伤兵,全是鲁港之战所致,另外的八百人由于搬运物资跟船先走,还算是完好。思虑良久,还是无计可施,顺手摸了一摸,刘禹给的香烟早已经吸完,还真是有点想念那味道。

    刘禹从传送门里过来的时候,吃了一惊,原本以为的空地居然全是帐篷,还是军帐,虽然知道不可能会是敌人的,还是有些汗。不过出来一看,整个营地就没几个人,到处都是空空的。

    正在营地乱窜,就迎面碰上了一个人,仔细一看,还认识,两人一对视,刘师勇惊愕的表情溢于言表。这才刚想着香烟,刘禹就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他左右一看,实在想不通刘禹是从哪冒出来的。

    “不料都统在此,某还以为见不到了呢。”不等刘师勇开口询问,刘禹果断地先拱手作礼。

    “太守若是再晚几天,某可能真会走了,太师已经驻于扬州,来信相召,后军所部,唯有某还在此了。”刘师勇也不瞒他,苦笑着据实以告。

    “喔?苏指挥伤得如何,他也走了么?”刘禹想起来,苏刘义似乎伤得有点重。

    “那厮如此强横,些许小伤怎能奈他,昨日就登船走了,某那些弟兄还在疗伤,故耽搁至此。”听到刘师勇的话,刘禹有些咋舌,他记得苏刘义中了一箭,这都没事?

    “咦,那是何人?”刘师勇突然说道,刘禹顺着他手指处看去,远处有一人跌跌撞撞从城门跑向码头方向。刘禹拿出望远镜,镜头里的那人乡兵打扮,似乎身上有伤,心里咯噔一下,城里动手了。

    刘禹放下望远镜,便向刘师勇说出了自己的来意。听到城中有变,刘师勇立刻表现了带人相助的意思。刘禹也不客气,两人召集了营中健康的八百余禁军,就向着码头而去。

    “什么?”码头上,刚送走最后一船禁军的建康通判袁洪听到来人的述说,看着这个浑身欲血的部下,脑子一时凝住了。杀人夺门,这可不是营啸,而是谋反啊。

    “你再说一遍?”赶到码头与袁洪等人会合的刘禹听到汪立信还在城中的消息,也出现了和袁洪相同的反应。制司衙门禁军不过二百余人,叛乱的三人直属手下就有五千,还不清楚城中驻守的禁军是否也参与了。若是他们以汪立信为质,这仗就没法打了。

    看着眼前的袁洪和叶应及担心的神情,知道他们在挂念城中的家眷。刘禹不禁长叹,后悔当初没有杀伐果断一些,明明知道三人靠不住,当初处理营啸之时就应该痛下杀手,却为了尽快稳定局势而暂时放过了他们,以致酿成今日大祸,还是经验不足啊。

    “建康城高几尺,城门有几座?这么大的城池,他们不过五千之众,未必能守护周全,或有破绽也未可知。”刘师勇见三人情形,知道他们当局者迷,在一旁提醒道。刘禹等人马上反应过来,如今最重要的是抛开杂念,思索对策。

    城外刘师勇部禁军能战者约有八百余人,袁洪所部乡兵一千余人在守卫堆放在城外的军资。姜才所率的约六百骑兵正日夜兼程赶来,最快也要到后日才能到,这些叛贼还真是挑了一个好日子啊。

    “袁通判,你部乡兵在城中还有一千余人?你估计如果他们被俘,会被关在哪里?”强攻已不可能,刘禹希望能在城里想想办法,毕竟自己拥有穿越**。

    “不出所料,仍是校场军营之内,休说无法进去,就算能行,一千乡勇,如何济得事。”袁洪摇摇头,自己手下的战斗力自己很清楚,凭险而守或许能行,正面强攻毫无指望。

    “不然,那叛贼打的是捉拿你的旗号,某刚看了城头,仍是飘的大宋旗号。这说明什么?”刘禹心中已经有了想法,但是有些冒险。

    “太守是说他们自知兵力不足,想拖延时间,等待元人到来?”刘师勇出言道,袁洪也点点头。城中兵力虽少,可城外更少,叛贼只需守住城池,待元人赶到,便能成功。

    “是与不是,待会便知,这里军资堆积如山,只有一千余人把守,换了是你,岂会毫无所动?”正常的情况,几百禁军便可对付这一千张兵了,如果叛贼还有余力出城攻打,那就说明城中已经岌岌可危。

    袁洪一声令下,所有的乡兵都整队集结起来,反正军资颇多,刘禹让他们全部按照禁军的标准换了装。一番整顿下来,看上去颇有些精锐的模样。一千余人仍是依照训练时的阵列,面对城门出来的方面,排出了战斗队形。

    “大哥,城中五门尽落我手,千余乡兵也皆已成擒,何不直接冲入制司衙门,拿下那什么大使,打出元人旗号,更待何时。”建康城西门城楼上,地面还有些许血迹,徐旺荣与他那三弟翁福站在城头看着码头方向。

    “蠢人,元人尚在远处,左近可都还是大宋之地,就凭我等五千余人,如何守住这偌大的建康城?如今我等只打出诛袁洪的口号,便是为了迷惑他们,只要引得他们与我等商谈,便可慢慢拖至元人抵近,知道么?”

    见翁福犹自不服气,徐旺荣也不想再多说,码头之上那许多军资,实在让他有些眼热,可想到当初营啸时袁洪的表现,要多少人出城才有把握拿下?他便有些犹豫了。

    袁洪家人已经尽数擒下,为了日后有张筹码,徐旺荣严令不许动他家人。制司衙门有二百余人把守,皆为临安府过来的禁军精锐,无法以家人性命相胁。徐旺荣也只是命人围住了府第。反正那汪立信也并非本府的经制守臣,在这建康府中并无威信,若是宋人大军攻城,这也是份量最重的筹码。

    老二茅世福还在城东大营中劝说那方都统,可恨那厮,条件开出来了,也不说答应不答应,只是一味敷衍。这二千余人才是心腹大患,在没有解决之前,城中之兵根本动弹不得。

    “老三,去说与那黄员外知,我等已经起事,当初他们答应过,某现在除了银钱,还要人,命他等将所有家丁编成伍。再去寻那陈小乙,告知他如若相助,功成之时,建康城内所有泼皮都归他。”陈小乙,建康府最大的帮会头子,手下有数百泼皮混混。

    翁福答应一声,转身下楼而去,徐旺荣仍是愁眉不展,当涂所出大军足有两万余人,最多四天就能抵达城下。余人皆不知道的是,就在当初翁福派人快马赶去接洽元人之时,他早已命心腹走水路出了城,算算日子,也差不多要到当涂县了,如今别无他法,只希望元人走快些。

    被徐旺荣心心念道的元人大军此刻刚刚绕过了芜湖县城,位于大军中部的狼头大斾乃是大汗忽必烈亲手所赠,顶杆上装饰的黄金饰物在日头下闪闪发光,大斾之下,全军统帅,左丞相伯颜骑在高大的波斯骏马之上转头看着那座仍在燃烧的城池,心潮起伏。

    屠杀令是平章阿术所下,他自己也是默认的,具体执行的则是吕文焕手下的新附军,这伙前几年还与元人死战的蛮子,一转头就对同族之人大开杀戒毫不手软。事后还恭恭敬敬地将所掠财物交上来大半,伯颜虽有些不齿其行为,表面上却仍是大加赞赏。

    而这种杀戮的效果是立杆见影的,大江对岸的淮南西路所属的无为军,和州,以及江南东路所属的宁国府派遣的纳降使者眼下便在军中。伯颜并不打算分兵去守那些地方,只是各自封了官,让他们原地留任,而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大江下游的建康府。

    “急报,急报......”前方烟尘弹起,一骑飞驰而来,看其装束,正是传令骑兵。伯颜并未停马,待来人靠近,亲兵上前接过一封书信,转身交与他,伯颜自马上打开一看,拈须就是一笑,心道:“真是天助我也。

    “传令下去,大军速速前行,入夜之前要赶到当涂县,前部先锋无须等待,直插建康府,若是遇敌不可强攻,拖住即可。”伯颜将手一挥,大军滚滚而动,直朝前方行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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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在1275介绍:
21世纪宅男刘禹在无意间发现了一个可以通往13世纪的双向传送门,本来只想倒卖东西赚点钱的他,却被人出卖而惨遭追杀,被逼武装自己以求报仇的主角,投入历史的大潮中。建康,临安,扬州,静江,崖山,民族的末路来临,他是否能力挽狂澜面对21世纪国安特工和…混在1275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混在1275,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混在1275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