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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哥是出来打酱油的     混在1275txt下载     混在1275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一章 急袭(二)

    可能由于地势的原因,漳州这边的情形并没有多少变化,肆虐的暴雨笼罩着大地,丝毫看不出会有减弱的趋势,这等天气,莫说行路就算是在雨地里站上一站,也无人受得了。

    不过,就在漳州城外的官道上,尽管路面已经泥泞一片,依旧有一队人流在陆续出城,这只队伍很长,前面的人已经在雨雾里失去了踪影,后路还在城中准备列队。

    “招抚,雨太大了,不如再等等,某听说海面已经放晴,最迟后日,必定会有好天气。”

    城楼上,赵介如看着下面大军的狼狈模样忧心忡忡地说道。

    姜才没有怀疑他的诚意,因为下面的队伍里还有在本地征发的三千民夫,他们将赶着自家或是官府配发的大车走在最后面,为大军运送辎重粮秣,这些人都是他赵介如的子民。

    “姜某何尝不知,可是休要说几日,就是几个时辰某也等不起了,战情如火啊,今日无论如何也要赶到安平桥。”

    看在这些天对方鼎力配合的份上,姜才给他留了一分面子,没有说出心中真正所想的话“这tm的还不是都怪你,要不是你抽疯干出通风报信的蠢事,老子至于要这么做吗?”

    话是这么说,雨天行军毕竟乃作战大忌,别的且不说,这行军速度就没法上得去。路面太难走了,一脚踩上去便是一个浅坑,驮着人的战马就更无须说了,稍有不慎就会撅了腿,可正如他所说的,军情已经急如火,再等下去,谁也不知道还会有什么变故。

    昨日里勉强同海面上的船队接通了消息,他们将不会等待,如果自己这边没有动作,让陆上的敌人察觉到,把一场偷袭战打成了强攻,那之前所作的一切就失去意义了。

    因此,他不但要尽早出发,而且还要力争在船队之前发动攻击,将守军的目光吸引过来,才能为水军创造出最有利的条件,毕竟,敌船的数目太多了,哪怕有三分之一的船开动都会造成不可预料的后果,这个后果,他姜才是担不起的。

    临行前,所有人不但饱餐了一顿,每个人还分到了一小份烈酒,直到这时,他们才被告知自己将会去什么地方,做什么。从琼州带来的将士倒也罢了,大多都是经历过战事的,反应较为平淡,可是那些本地的民夫,一听要去对付隔壁的泉州,表现出来的不是害怕,而是莫名的兴奋!

    谁不知道城里到处都是富商,像这种程度的叛乱,没有谁能独善其身,到时候,将会有数不清的财富等着被分配,为此哪怕是豁出小命,那也是值的,至于敌人?再怎么强也不会强过身边这些人吧,大宋要是有这么多强军,那还得了!

    结果到了开拔的时候,姜才意外地发现,队伍的士气并不比想像中的低落,连带着行军速度都好像快了一些,这倒是始料未及的。

    “好了,赵太守,今日之惠,他日捷报中必会一一奏明,时辰不早,姜某也要动身了,你我就此别过吧。”

    见前军陆续出了城,姜才接过亲兵递过来的蓑衣系上,对着赵介如拱拱手说道,脚下却丝毫未停地疾步下了楼。

    “招抚,万事小心,赵某在此恭祝旗开得胜,早日凯旋!”

    赵介如的反应慢了一步,等到姜才牵过马这才在城楼上深深施了一礼,对于他的过失,人家一没要挟二没责骂,还答应在奏书上帮着隐瞒,这份情,他得领。

    泉州城外的码头上,蒲氏带着随从堪堪赶到,被他放在这里掌事的那个亲信却不在,抓来几个手下一问,说是多半在附近的一处仓库中赌钱,当即就阴沉了脸。

    “啊!”

    这里是蒲氏名下最大的一间仓库,原本是为了堆放西洋货物的,可如今里面却空空如也,只有一群人聚在一起呦五喝六,蒲氏越看越是窝火,直接从敞开的大门纵马而入,胯下的大食骏马翻开四蹄,重重地冲开人群,掀翻了当中那张临时搭起的赌台,一时间人喊马嘶,各种赌具、财物撒落一地。

    “你留下,其余的滚出去!”

    蒲氏高踞马上,指着还有些摸不着头脑的亲信吼了一句,众人纷纷抱头鼠窜,从装束上,一看就是附近的船工。

    “你倒是闲得很,忘了当初吩咐你做什么?”

    “禀......禀阿郎,小的怎敢忘记,可码头上.......码头上无事啊。”

    亲信连滚带爬地跑过来,一边回忆一边结结巴巴地答道,此刻外面还下着雨,他不明白郎君这是整的哪一出?

    “码头上无事,哼,那码头外呢?”

    “码......码头外?”

    码头外,亲信有些懵了,那不就是大海吗?那里会发生什么事,顺着大门看了一眼,突然就醒悟过来。

    “阿郎放心,那些船都好着呢,也就是这些天落雨,平日里天天都有看顾的,一保出不了事。”

    思路一顺,口齿也伶俐了许多,亲信料定蒲氏是不放心才来看看的,可这样的天气,谁又能做什么?他觉得郎君这反应是不是有些杯弓蛇影了。

    “某问的不是那些船,而是外海。”

    “外......外海,那里有什么?”

    蒲氏的思路让亲信再次脱了线,若不是泉州湾的天然地形,哪里泊得下这许多船,外面不用说也知道是个什么情形,人家躲都躲不过,还能跑来闹事?

    “不去看看,谁知道有什么,去找人,乘海鹘子四下里转转,若是探得消息,某有重赏。”

    “阿......阿郎,这个天气,没人愿意出海啊。”

    亲信被蒲氏的话惊呆了,出去就是个死,再重的赏也没用啊,他上哪找人去。

    “没人?那就你亲自去,出去放话,蒲某人花钱买命,有应承的,某保他家人一世富贵,如何?有没人去。”

    见自家郎君发了狠话,面色变得狰狞,亲信不敢再说什么,这码头上的情形他很清楚,不要命的混人不是没有,如果蒲氏的话真能对现,没准会有人接这活,当下应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发泄了一通,蒲氏这才觉得好过了些,亲信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可他的心神不宁,不探个究竟,始终不放心,夏景说得没错,门外那些船是他的命,没有了命就什么也没有了,为此,他会不惜一切。

    “什么?封门。”

    突如其来的消息是从城内传过来的,张青云立刻警觉起来,这是一个不同寻常的讯号,之前虽然禁军进了城,可城门一直畅通无阻,并没有禁止出入,如今这么搞难道是要露反迹了?

    因为风暴的关系,他这里同前后方的联系都近乎中断,姜才所部一时无法接通,这个变化显然很重要,他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要遣个人跑上一趟。

    此行他一共只带了二十余人,监视城内、码头及港湾各处已经用尽,身边除去这名手下也基本上无人可用,张青云有些犹豫了,毕竟这里才是他的职责所在。

    “掌柜的,码头那边传来消息,蒲家遣人放话,要买命出海。”

    “什么!”

    没等他想出办法,一个新消息就接踵而至,这是再也清楚不过的讯号,蒲氏一定有所察觉了,不管消息是如何泄漏的,都不能再犹豫了,张青云当下就有了决断。

    “备马,某要亲自走一趟漳州,此处就交与你了,切记不可放松。”

    “啊!不行啊掌柜的,太远了,不如让小的去吧。”

    手下一听就急了,从这里到漳州,还要穿过一个同安县,外面又下着雨,张青云的身体称不上有多强壮,自己怎么敢放心让他去,万一出了事,如何向东家交待。

    “他们未必认得你,还是某走一趟,才能确保无误,无妨的,这点子路,跑不死。”

    张青云故作轻松地拍拍他的手,很明显事情已经到了紧要关头,一点疏漏都不能有,他不想冒险,只有自己去才能放心。

    拗不过掌柜的坚持,手下找来雨具为其披挂上,张青云在他的帮助下摇摇晃晃地爬上了马背,看得手下揪心不已,可前者却坚决拒绝了他的伴随,这里也要留人,否则就会群龙无首,乱了根本。

    好在外面的雨势逐渐在减弱,手下将其送上官道,直到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雨雾中,从这一刻开始,战事就将展开,那么多天的等待终于有了结果,张青云的心里隐隐有些亢奋,手上不自觉得加着鞭,座下的马儿似乎感应到了主人的心情低吼一声,在空无一人的官道上越跑越快,翻飞的四蹄带起无数泥浆,朝着漳州的方向疾驰而去。

第二十二章 急袭(三)

    叶梦鼎没有料错,以泉州之变为契机,撬动整个福建路,借机造出一个路臣的空位来,本就是刘禹的计划之一。

    为什么选择福建路?不光是因为它下辖一府五州二军,上邻两浙下接两广,人口超过了三百万,地理位置也不错,几乎被群山环抱,另一边则面朝大海,造船业极其发达,商贸更是首屈一指,更在于,不远的海峡对面,矗立着未经开发的华夏第一宝岛!当然这一切现在都落了空,可谓是“人算不如天算”吧。

    接到陈文龙的奏书之后,政事堂的反应很快,所有人的希望都只有一个,让事件在路内消化,不给元人以可乘之机。因此,相应的处置来得也很快,军事方面交给了总督广州府军事金明,民事方面则调回原安抚使王刚中,是撤职待勘还是别的不得而知,至于新任的路臣人选则有些出人意料之外。

    “大郎,恭喜了,朝堂诸公倒底有眼光,不枉你这番心血。”

    这的确是个意外之喜,谁也没想到,政事堂直接让身在本地的侍御史陈文龙接掌福建路、权知福州!要知道他是蒲田人,离着福州不过一县之隔,几乎就是本地人做本地官,这是破例之举。

    听到小叔的贺喜之语,陈文龙面上却没有多少欣喜之色,制书被他看了好几遍了,依旧想不通自己为何能得到诸公一致推举?难道是由于自己就在这里,方便即刻上任?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小婿亦在此恭贺岳父大人了。”

    接到制书的时候,他正与自己的女婿许汉青在府中商议,堂上也只有他们三人,同来的女儿淑姐则在后堂同女眷们一块。

    “不必多礼,坐下说话。”

    陈文龙将制书放到案几上,摆摆手示意道。

    “小婿看丈人似有不悦,可是有不妥么?”

    他的表情瞒不过堂上二人,许汉青的疑问,陈瓒亦有,不过他要沉稳些,没有直接问出来,闻言也看向了自己这位侄儿,想听听他会怎么说。

    不妥?当然有不妥,他陈文龙不光是本地人,而且本身的品级也不够,之前不过是从六品的侍御史,如今加了官也才只是正六品的礼部右司郎中,而福州却是正三品的大都督州,就算是权知最低也应该是五品,诸公这是病急乱投医么?

    他倒不是怕惹起物议,而是这种不寻常的背后,究竟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做为局内人,他自然要思量一下,可这些话又要怎么同这二人说呢。

    “某倒是以为,妥与不妥,都已是板上钉钉,明发邸报、诏告天下的东西,难道还能推了不成?”

    陈瓒的话帮他解了围,的确,已经接下了,多想也是无益,至少在他心中,这是一个做实事的机会,而且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期望,那还有什么可顾虑的。

    “小叔说得是,‘既来之则安之’,是某着相了。”

    放开了心思,陈文龙又恢复了之前的潇洒模样,他自失地一笑,带过了这个话题。

    “那咱们之前议的事,还做得么?”

    对于许汉青这个问题,陈文龙明白他的意思,之前自己不过是朝廷一个钦使,做起事来可以专断一些,如今身份不同,成为了本地主官,那就要考虑方方面面了。同样的事,钦使做得,而路臣则不一定,特别是涉及到蕃民。

    “那位金督府,君贲可有接触?此人性情如何。”

    “放心吧,此人,信得过。”

    早在调查刘禹一事时,对于这位同出汪府的禁军大将,陈文龙就下过一番功夫,因此知之甚详。文官评论武官的标准其实只有一个,是否跋扈,也就是听不听话,而这位金帅,可谓是乖宝宝一个,根本没有任何值得说道的事。

    出身微寒,积功从最低层一步步跨入方面之职,这样的经历同宋时的许多名将是一样的,难得的是不骄不燥,清廉自守。所以现在即使没了靠山,以陈宜中宰相之尊,想要动他也颇费一番脑筋。

    “小叔、汉青,接诏之后,须得立即赶往福州,某打算今日就动身,这边的行事就照咱们商量的来。招募联络之事汉青你辛苦些,官府这边,小叔居中策应一下,正式的文书不日即到,我等各自尽力吧。”

    泉州事件一出,牵扯的不仅仅是京师权贵和别路商贾,巨大的利益分配也涉及到了福建路本地,陈家是世家大族,要养活这么多人口,光靠那点田亩是不成的,许家更不必说,本身就是泉州海商,为了撇清关系,自救也罢分利也罢,都不得不努力一把。

    好在结果很理想,自己的岳丈出任路臣,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有隐忧,二人的欣喜就摆在脸上,这些弯弯绕陈文龙如何不知,可他也是家族一份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再说了本就是利国利家的事,至于这份积极性后面的东西就无须再计较了。

    此时,江州境内的张弘范所部刚刚过了马当山,这座奇山有如奔马横卧江边,扼守着一段极为狭窄的江道,江水在这里被一处沙洲分为两路,流速变得湍急,自古便是江防要地。

    无须部下提醒,他也知道此去不远就是东流县境,驻马江边的张弘范目送自己的骑军滚滚而过,经过一番休整,全军看上去军容齐整、斗志昂扬,让他不由得踌躇满志。

    “水军到哪里了?”

    陆上有自己领着不必担心,倒是水路怕跟不上,身后的亲兵闻言朝着身后一指。

    “禀上万户,已经过来了,是咱们的旗号。”

    张弘范侧身看去,远处的江道上,一行船队正顺江而下,几十艘大船风帆齐张,其势有如奔马,就是比之陆上也不遑多让,他在心里默默估算了一下,也不过面无表情地颌颌首。

    “不必收敛收藏了,大张旗鼓,我等乃是去迎接大元天使的!”

    说罢将手一挥,双腿用力一夹,战马陡然加速,穿越侧道一路超过行进的队伍,身后的大旗随风展开,一个斗大的“张”字蜿蜒蠕动,引得军中将中纷纷和应。

    “敌已过长岭,离城三十里。”

    “敌至双塔镇,离城二十里。”

    “穿过张岗了,离城十五里。”

    ......

    前方探子的消息流水一般地被报入城中,此刻,刘禹已经将他的指挥所转到了迎敌方向的西城门,在简易的城楼上,几个武将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在地图上勾勾划划,面色都有些凝重。

    “中书,城中戒备森严如临大敌,大元使者俱被拘押,形同监禁,这是何意?”

    突然一个声音从楼道口传来,伴随而来的是一行人上楼的脚步,当先的文官一脸焦灼,正是他的副手,中奉大夫、和议副使吕师孟,后面跟着的则是使团中的各部属员。

    “没什么,将入敌境,预作防范而已,怎么,吕副使以为不妥么?”

    刘禹抬眼瞟了他一下,便低下头继续自己的事,官大一级压死人,这是品级森严的封建社会,他没必要去理会管不到自己的小角色。

    “那也不必做得如此......不怕引起两国纷争么?”

    吕师孟被噎了一下,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身份,语气不觉放低了些,他身后的那些人纷纷私语,看起来这些人的忧虑是一样的,刘禹想了想站起身来。

    “方才的探报你们应该听到了,元人数千之兵正疾驰而来,吕副使以为他们会做什么?”

    “不过迎接我等,何怪之有?”

    “迎接?”

    刘禹被他蠢得笑了,他目光炯炯地扫了众人一眼,这些都是出自京师繁华之地的文官,许多人只怕一辈子都未经历过战事,而领头的这个,或许不光是蠢吧。

    “我来问你,此地离江州百里之遥,我等从未派出信使,他们是如何得知此讯的?难道说是你吕副使私下里遣人通知的。”

    “这......”

    刘禹的话让吕师孟等人一愣,没等反应来,辩解的话刚刚出口就被打断了,

    “既然得讯,为什么不先行遣人前来通报,不声不响,大军疾驰如雷,这样的迎接法,刘某未闻,诸位可曾听说过?”

    吕师孟作何想法不知道,不过他后面的那些人显然被惊到了,事关身家性命,刘禹这么做,的确是万全之策,看着他们的神色变幻,刘禹知道这些人已经想通了。

    “那我等在此岂不是......中书可有良策?”

    说话的人刘禹认得是礼部一个员外郎,当初进京之时就打过照面,刘禹同他点点头。

    “稍安勿燥,诸位也看到了,我等身处城中,他们要做什么,都越不过此城去,敌情未明之前,我等全当遇匪,在此固守待援吧。”

    “可是援军......从何而来?”

    刘禹的话让众人稍安,紧接着便想到另一个关键,这个问题刘禹没回答,只是故作神秘地笑了笑,也许是被他自信的表情感染了,众人停止了发问,城楼上一时间安静下来。

    “来了!”

    就在这时,城楼外的守军传出一声惊呼,众人还没有回过神来,都以为是援军,个个面露喜色朝外奔去,只有刘禹心里清楚,来的究竟是什么。

第二十三章 急袭(四

    “哗!”得一声,姜才从泥泞中拔出脚,那双生牛皮缝制的硬底战靴早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不过此时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寻了处硬地站定,他双手猛地一使劲,口里不停地“吁吁”作响,扯着缰绳将坐骑从水坑中拉了出来。

    他的身后,无数身披蓑衣头戴竹笠的军士在艰难行进着,各部指挥使同他一样身先士卒,嘴里不停地吆喝催促,无奈情势如此,又怎么快得起来?

    现在全军都是一个样,没有骑军步卒之分,骑兵们还要多牵上一匹马,人喊马嘶之声此起彼伏,好在队形依然保持完整,姜才心里明白,大伙已经尽力了。

    按照脚程算算,他知道现在身处同安县境内,可是走了这么久,仍然没有看到县城的影子,让他心里不免有些焦急,而此行的目的地安平桥还在县城之后,抬腕看了一眼表上的指针,离着天黑只有一个多时辰了。

    同陆上相比,几乎处在一条平行上的水军则要顺利得多,在强劲的东南季风助力下,做为先锋的杨飞所部已经绕过了嘉禾屿和浯洲屿,这两个离岛在后世十分有名,前一个叫做“厦门”,后面那个自然就是“金门”了。

    杨飞的座船没有来得及修葺,高高昂起的船首上有着明显的碰撞痕迹,有一侧凹了进去,周围的几块船板出现了裂纹,因为不是吃水部位,杨飞也没去理会,此刻他正拿着海图进行对比。

    这张海图自然出自刘禹之手,经过了七百多年的变迁,早已物是人非,海岸线的位置、岛屿的大小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因此刘禹一早就告诉他们不要完全照着图来,只是做一个参考之用,饶是如此,这份海图的精准仍为这时空之冠,让杨飞叹为观止。

    一路上修修改改,图上已经画得有些凌乱,不过不要紧,只要将正确的位置标示出来,修图的工作刘禹准备放到后世去做,到时候这就是第一手资料,而且是独此一份。

    在图上做了几处标记,杨飞将它卷好收入怀中,这是行船之人最为宝贵的财富,其价值远在海船之上,他走到舵桥处,在那里掌舵的是个短小精悍的汉子,黑布包头身上穿着一件短褐,不似寻常的军士打扮。

    “郝老二,怎么,这一带很熟么?”

    杨飞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人好像从梦中醒来,冷不防地被吓了一跳,转过头来的时候,杨飞分明看到他眼中含着泪花。

    “是船主啊,小的一时忘了神,恕罪。”

    这个郝老二就是当日围攻琼州城的那群海贼中的二当家,差一点就攻破了城池,被俘后刘禹以情相诱让他在水军中效力,杨飞见他是个好手,就要到了自己的座船上,凭着自己的能耐,如今已经成为了舵首。

    要说这一带的地形,他记得的只怕比杨飞怀里的那张海图还要精准,因为这里就是他的家乡,这也是杨飞放心让他掌舵的原因。

    只是看着眼前的这一切,难免让他想起过往的那些苦难往事,一幕幕地直刺心头,家已经没了,爹娘妹子的坟也多年没有去拜祭,都不知道还在不在,船主的问话不能不答,郝老二收敛心神,指着不远处的的海岸开始解释。

    “咱们刚刚过了围头,再往前去就是晋江县沿岸。不瞒船主,小的以前的家就住在那一带,那边的渔家不多,倒是船场很多,都是泉州城中海商所有,再往前一点就到了泉州湾外,绕过拐角看到了锦田山,就是了。”

    海岸离得有些远,杨飞听着他的话,频频点头,他说的这些地点都有标注,大致上是不差的,可是尽管有图,如果没有眼前这种熟识水道的人引领,何处水深何处水浅哪里有暗礁都不知道,依然会有不小的麻烦,杨飞很庆幸当日没有杀他,如今可不就派上了用场。

    “嗯,好好做,那日侍制的话你应该记得,本官在此重申一遍,答应你的事肯定是做数的。破城之后,姓田的那个官儿自有朝廷法纪,而直接害你家破人亡的那些人都归你处置,等到你大仇得报,再兑现你的承诺,怎么样你不吃亏吧?”

    “多谢船主还有那位贵人,郝老二这回若是真的遂了心愿,必定以死相报,只是有一条小的不知道当不当讲?”

    “无妨,你说。”

    “当年小的走投无路,是寨子里的弟兄收留了我,小的不是为他们求情。只是船主,他们大多都和小的一样,苦哈哈出身,若不是没了活路,谁愿意落草为寇,若是能......宽恕一二,小的保证他们开门来降,如此不费刀兵便可拿下,岂不更好?”

    郝老二的这个提议让杨飞皱了皱眉头,对方说得显然有道理,那些都是悍匪,他不可能让海司船队再去跑上一趟,而自己的实力又不够,若是来硬的难免会有伤亡。可是当日他们害死了曾侍朗,刘禹怒火冲冲的样子仍然厉厉在目,这么做,会不会逆了刘侍制的意?杨飞有些拿不定主意。

    “郝老二,既然你这么说了,上天有好生之德,本官也不想赶尽杀绝。可你等所做之事实在罪大恶极,不追究是不行的,余者可恕,首恶难逃,那位大当家必须死,如此本官才能对朝廷有个交待,你想想,是不是这么个理?”

    虽然杨飞没有完全应承下来,这番说辞反而让郝老二释然,因为这表明对方没有骗他,否则先诱降再杀之,官府以往不是没有做过,一个人的命和全寨弟兄的命哪个更重,在郝老二的心中很快就有了选择,他咬着牙点点头。

    “那就一言为定,此间事了,小的一定带船主前去,那处虽然有些远,路却是不难走,到时候只管看小的吧。”

    事情说定,杨飞不再说话,让他专心掌舵,眼前的事才是最重要的,只有将这边料理好了,才能谈及其他,否则都不过是妄言。

    “指挥,有动静了。”

    船台上的一个军士返身说道,杨飞抬头一看,船身当中最高的主桅上,斗子里有小旗摇动,打出了“前方有船接近”的信号。

    杨飞没有向前张望,他知道目标肯定在视线之外,只有斗子上的千里镜才可能观察得到,不管来船是什么,都不能让它返回去,这才是最要紧的。

    “传令下去,升起本官的将旗,全船戒备,满帆,加速迎敌。”

    接着他拿出了挂在腰间的对讲机,开始联络后面的船只,这玩艺要比旗号好使。

    与此同时,座船上响起了阵阵鼓声,一队队军士从舱里跑出来,沿着船舷开始列阵,各持钩枪箭矢弩机等兵器,原本只挂了主桅一根,随着军士们的动作,前后双桅都升起了浅灰色的硬帆,杨飞的将旗被升到桅顶,上书着“琼州巡检司”几个字。

    风帆张起,推力来得很快,高昂的船首几乎推离海面,然后带着巨大的铁制冲角落下来,海水被瞬间劈开,形成两道白色的浪迹,船速也越来越快。

    随着杨飞的座船一马当先驶在前面,其余的船只在接到指令后开始加速,整个前锋船队一百多只大小战船排成了一个一字长蛇阵形,这是行军的队列,并不利于接敌,可是现在敌情还未明,杨飞也没有急于调整,他在等待,等着对方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郝老二用眼睛的余光看到身旁的船主拿起挂在胸前的两个黑色圆筒,将它贴在眼睛上,他猜到了这事物的用途,当日琼州一战,多半就是败在这个小小的双联圆筒之下,不过他并不敢去发问。

    “一只,两只,没有了,全是海鹞船,真他妈不要命了。”

    看清来船的数目之后,杨飞放了心,很显然敌人并未察觉,否则不会只有两只船,而且还不是大船。

    这种船海司也有,通常做为巡船来用,除了单桅风帆,还有两排藏于舷内的划桨,船身前窄中宽,像是一只海鸟,故有此名。

    “不要管,加速冲过去!”

    对方显然也看到了他们,似乎在惊愕了一阵之后,才开始想到调头,杨飞冷笑一声,迟了,以自己目前的船速,他们休想跑得了。

    傍晚时分,艰苦行军的姜才所部终于到达了安海镇,这里已属晋江县境,而晋江县城,离此不过半日之遥。

    延着长达五里的安平桥,姜才带着他的大军缓缓入镇,施忠所领的前部探马早已控制了全镇出入口,这个速度与水军几乎一致,在这样天气下,不得不说是个奇迹。

    看清他的旗号,镇中老小都惊呆了,有着海商传统的他们都知道琼海在哪里,却无人知道为什么广西的兵马会出现在福建路?他们打算去哪里,干什么。

    “张榜安民,今夜就宿在镇中,明日三更出发。”

    已经快成泥人的姜才毫不理会镇中耆老们的迎接,谁知道这里头有没有人同蒲氏勾结,不过到了这里,已经没有必要隐藏行迹了,盖着广州督府大印的榜文将会解释他们的疑问,而他自己,只想给爱马洗个澡。

    到了一处不知道是征来还是抢来的大宅院,姜才发现施忠早已经等在了这里,面上还有些焦急之色,来不及牵马入院,后者就凑上前来,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啊!在哪里,快带某去。”

    院中内室,面色苍白的张青云紧闭着双眼,似乎听到了脚步声才慢慢睁开,姜才快步上前一把握住他的手,只感到一片冰凉。

    “招......抚,你来了......快......”

    话没说完,人就晕了过去。

第二十四章 急袭(五)

    卯时三刻,日头将将升起来,远处的江面被一层薄雾笼罩着,白茫茫地一片。↑UU小说,www.uu234.com从官道上传来,由小逐渐变大的蹄声却打破了清晨的宁静,奔出城楼的官员们有的神色不变,而有的人已经察觉到了异常,因为这个方向,是通往敌区的江州。

    城下的兵马来得很快,两人一排的骑军已经清晰可见,皂衣黑甲盔顶一丛白缨,再也明显不过的汉军装束,击破了众人心中的幻想,胆大者面色不豫,胆小者神情张惶,没有人再敢说一句话。

    当头的两骑在距城三百步左右的地方便不再前行,而是各自朝左右展开,在他们的指引下,全军延着城墙开始横列,整齐划一的步伐如同一人,隆隆的蹄声敲击着大地,如雷霆一般震撼着城上守军的心。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军列在不断地延伸,两头已经看不见了踪影,当中依旧有一面又一面的百户旗千户旗被挑出,后头远处的官道方向,烟尘大起,像是更多的兵马正疾驰而来,仿佛没有穷尽一般。

    “龟儿子的,弄啥子嘛,愣个大的阵仗。”

    一个守军不屑地嘟囔道,刚好被走近的刘禹听到,他不禁微微一笑,赵应定带来的这些人的确是历经战事的老兵,其中虚实一眼便知,不像自己还得靠情报支撑。

    城下的军列终于停止了蠕动,当中最后出现的一面大旗之下,一员大将被一群将校簇拥着策马而出。刘禹冷冷地看着下面,这么远的距离面相是看不清的,他又不想使用望远镜,然而不看也知道那人是谁,好一个“文武全才”的“民族英雄”!

    大奸者必有大能,按照历史的记载来看,此人的能力还在他的族兄张世杰之上,不过连伯颜那等人物都会过了,这样的小角色已经激不起他的好奇之心,刘禹只想知道他打算怎么做。

    不知不觉中,城楼上的众人都看向了自己的主官,为此,刘禹特地换上了自己的新官服,朱紫色的三品大员服饰十分合体,穿在一米七七高的他身上更显得修长挺拔,镇定的表情冷峻的眼神,嘴角似乎还有一个轻蔑的笑意,不管是真是假都让人觉得心安。

    “中书,敌军势大,可有良策?”

    发话的礼部官员尽管压抑了声音,刘禹还是听出其中有微微的颤抖,这是很正常的,当初他不也是一样,事后尿没尿裤子都不记得了。

    “吕副使,你怎么看?”

    刘禹没有直接答他,而是随意地提到了另一个人,吕师孟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问到自己头上,不由得愣了一下。

    “下官以为,他们似乎没有攻城之意,不如遣人出城与之交涉?”

    “那副使以为,谁人可担此任?”

    刘禹自动忽略了他的废话,几千骑军没有器械如何攻城,摆开阵仗,虚张声势不过是动摇守军之心罢了,如果能让对手不战自溃那是最好,元人这一招曾经屡试不爽。

    “这......”

    吕师孟左右望去,众人见他的眼光看过来,纷纷低头避开,显然没有人愿意接这个活。

    “若是中书信得过,下官愿往。”

    吕师孟挤出了一个勉为其难的表情,换了个语气慨然答道,不知情的话,谁都以为他是自靠奋勇,就连刘禹也露出一个赞赏的笑容。

    出城?那是不可能的,就算不开城门用篮子吊下去,一旦让此人前往,敌人就能尽知城中虚实,刘禹也不过是试试他罢了。

    “副使忠勇可嘉,不过还没到时候,且看看他们怎么说吧。”

    随着刘禹将手一指,众人将视线转向城外,只见军列中跑出一骑,朝着城下走来,一直到护城河边方才停下,看样子是个小校,来人将坐骑勒住,向着城楼上张望了一番。

    “你等听着,此地为大元之境,速速开门纳降,否则大军过处,鸡犬不留。”

    怕上面听不清楚,他扯着嗓子连叫了三遍,众人听到这样的话,都是面面相觑,情况很明显了,敌人上来不问情由,这是要开战的节奏啊。

    “射他。”

    刘禹的反应更是让众人吃惊,他拍了拍身前一个守军的肩膀,指着城下那人说道。

    “好咧。”

    守军反应过来便是一喜,这么直接霸道的上官还是头一回碰到,很是对他的脾气,当下便从靠在脚边的箭囊中拔出一支羽箭搭在弓上,眯着眼睛瞄了一会,然后缓缓拉开。

    东流县城自然没有建康城那么大,城下没有羊马墙,护城河的宽度也远远不如,那人离得很近,硬弓的射程完全够了。羽箭一离弦,刘禹就知道守军对的是马而不是人,这么做应该不想落空吧,如果是那个小女孩在此......他的心思微微有些飘散。

    “咴!”

    果然不出所料,城下的战马突然长嘶一声高高立起,将猝不及防的马上骑士摔了下来,然后自己也呯然倒地,一支羽箭斜斜地插在颈项处,只露了半截羽尾在外面,眼见是活不成了。

    “哈哈!”

    看着来人连滚带爬地逃向自己的军中,连头盔也来不及去捡,守军们不由得开怀大笑,一时间冲淡了紧张的情绪。刘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知道这只不过是个插曲,这么做的目地不是为了激怒敌人,而是想告诉他们,自己的决心,同时也是做给手下看的。

    “有些意思。”

    张弘范看也没看手下的狼狈模样,也没有露出生气的表情,反而微微一笑,这样的情形既在他的意料之中,也有些意外之处。

    宋人有所防备不出所料,否则他不会倾巢而出,而守将的强硬则有些奇怪,颠覆了他平日里的印象,让他不由得重新审视自己的计划。

    “沿城池打探一下,看看他们有多少人?”

    张弘范扭头吩咐了一句,原以为不过一个使团而已,纵然有护卫也就数百人而已,眼下所见正面城墙上就不只此数,宋人莫非早就知道了自己的举动?这应该是不可能的,因为他直到出发前才告知了部下去做什么,

    同行的水军不比骑军,下船、整队、搬东西都需要时间,眼下这招“虚张声势”看来落了空,他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不过看这城池的守备,张弘范明白对手也是一样,他毫不怀疑最后的结果是什么,哪怕死点人,能达到目地也就成了,反正那些都是降军,没什么可惜的。

    相比这些,他更感兴趣的是城中主官,对手有些本事,才不枉他如此煞费苦心,不过那都是破城擒将之后的事了。

    东流县城的码头离城不过二里地,城池本就缘江,因此码头修得也很近,此刻,原本空无一人的码头上热闹非凡,一溜上百只平底双桅大帆船正在陆续靠港,从上面下来的除了一队队的军士,还有大捆大捆的木料等物。

    “快,快。”

    已经上岸的几个将官都在大声催促着,新来的这个汉军统领可不好说话,现在他们已经在城下列阵,自己这一头如果太慢了,保不齐就会有责难下来,江州那摊子事还没完呢,谁知道会不会抓去当个替死鬼。

    攻城虽然是件要命的事,可是眼下也顾不得了,听说对手不过是个使团,想必不会有什么激烈的抵抗吧,心存侥幸的新附军将校们只盼望能将功补过,这功劳自然要着落在那座城池上。

    在他们的一齐努力下,从水路过来的新附军二千余众集结得很快,那些大大小小的木料也被分解开来,就地组装成一辆辆的蒙车、云梯等物,将官们都舒了一口气,眼见着再有半个时辰,就能整军攻城了。

    “千把人?”

    收到消息的张弘范在马上坐直了身体,这个数目超出了他之前得到的消息,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了。

    兵法有云: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自己所领之兵五倍于敌,当然就要速战速决,不过打法可能要变一变了。

    “去传令步军,分成两个千人队,各攻一门,先登者,本官保他一个实职千户。骑军各部,除扼住诸门要道之外,一应立于阵后,以为策应。”

    张弘范思忖片刻,断然下令,随着他的将令,原本簇拥在身边的众将都轰然领命而去,横亘在城西的骑军开始变阵,一部朝着城北移动,留在城西的也开始收缩,只等着做为攻城主力的新附军步卒到来。

    城楼上的宋人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行动,等到扛着云梯推着蒙车的步卒整队行来,谁都知道一场战事已不可避免,守军们自觉得默默地开始做着准备。一众文官却走也不是,站也不是,纷纷望向自已的主官,却发现刘禹的目光并没有看着下面,而是朝着了大江的方向。

    “来了。”

    他仿佛自言自语地说出了两个字,让众文官大惑不解,什么来了?难道城下的敌军还不是全数,这要怎么打。

第二十五章 急袭(六)

    这时空的泉州湾同后世略有不同,大致像一个葫芦状,葫芦嘴由晋江、洛阳江交汇形成,中瓢由几处突出的海角围成了一个内圈,最窄的地方宽不过三十里。

    外层则依惠安县的崇武半岛一直延伸开去,宛如一个张开的大嘴,依海岸线遍布着各个港口,港内泊满了大小船只,只余了一条窄窄的水道以供出入。

    最外面海角处的金钗山上,矗立着一座石砌宝塔,塔高五层,呈八角形,此塔建于政和年间,据今已有一百六十余年了,风吹日晒之下,看起来摇摇欲坠,内里也显得残破不堪,好像随时都会倒下来。

    “醒醒,换你了。”

    塔顶一间小小的角室,一个普通装束的男子蜷缩着身子一点一点地爬出来,顺着石阶下去,将正在下层酣睡的另一名男子推醒,顺手把几个事物朝他手里一塞,就不管不顾地倒在了一侧。

    醒来的男子睡眼惺松地嘟囔了一句,不情不愿地顺着来路爬了上去,这个角室太小了,整个人在里面只能趴着,脚还不能伸直,要保持这么个姿式一呆就是几个时辰,其中的辛苦可想而知。

    男子在角室里趴好,将手上的千里镜顺着开窗递出去,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海湾,眼下天还没有大亮,海面上灰蒙蒙的,除了偶尔掠过的海鸟,没有任何动静。

    侵肆了多日的暴雨已经过去,天上虽然还下着零星小雨,可等到日头升起来,就会飘散无踪,今天是个好天气啊,这样的天气对于即将到来的战事,却是好坏参半。

    这处观察点已经是整个泉州最远的一处了,他们负责的不仅仅是监视海湾内的敌情,更要紧的是迎接自家船队的到来。因此,尽管很不舒服,男子还是规规矩矩地趴在那里,仔细观察着海面的动向。

    过了一会儿,镜头的远处,一轮朝日开始露头,霞光四射,将万倾碧波染成了五彩之色,这样的美景让人流连忘返。在一片金光之中,男子突然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些不寻常的地方,有一点点黑影若隐若现,他不禁揉了揉眼睛。

    “来了来了,莫要睡了,赶紧准备通报下去。”

    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镜头中的黑影越来越清晰,突然他兴奋地一跃而起,脑袋重重碰在石壁上,顾不上揉一下,转过头就朝着下层大喊道。

    “那便是泉州湾。”

    伴着初升的朝阳,杨飞所部从黑幕中钻了出来,远远看去,前方的陆地就像是突然凹进去了一块,又像是张开双臂迎接他们的怀抱,泉州的海上大门,已经展现在了他的眼前。

    这个时机抓得不错,海湾入口处风平浪静,没有船只进出的迹象,杨飞用千里镜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满意地点点头。

    “还成么,要不要去歇息一下。”

    “无妨的,小的精神好着咧。”

    都到这里了,郝老二还里还睡得着,经过了一夜的不眠不休,为的不就是这一刻,他的回答不出杨飞所料,就是他自己,不也是精神亢奋。

    昨天入夜之前,将几只出来探查的巡船尽数截住,据打捞上来的人交待,除开他们之外,还有几个方向都有类似的巡船派出。因此,杨飞果断地改变了航向,没有再沿岸前行,而是朝着大海深处拐了一个弯,避开了陆地上可能的耳目,虽然迟了一点,倒底还是及时赶到了。

    这只是泉州湾的外围,整个口子超过百里,就凭他手底的百十来条船,是不可能完全封住的,因此他的目标是冲进内湾,堵住那个较小一点的口子,如此方才有可能竞全功。

    泉州城外的一处码头上,蒲氏一夜都没有睡好,花了重金买来的人手一番打探之下,没有任何发现,反倒是折损了几只海船,船沉了也就罢了,人死了也就多花点钱,可是他们倒底是遇上风浪,还是遇上了别的什么?蒲氏不敢多做猜测。

    好在夜里雨势渐歇,只要过了今天,船队就能重新出海,他在渤泥、三佛齐等地都有泊地,到时候往那边一躲,神仙也不可能抓得住。可是心里一旦有了事,就怎么也睡不着,辗转反侧之下,终于捱到了天明,才刚蒙蒙亮,他就从一处屋舍中惊醒过来。

    “敲锣,把所有人都叫起来,赶紧去!”

    一脚将仍在酣睡的那个亲信踢醒,蒲氏红着眼睛喝道,亲信的反应不慢,微微一愣然后马上跑了出去,一头冲上了细雨绵绵的街道。

    蒲氏虽然心急,却也明白这不是个简单的事,整个港湾停着超过五千只海船,其中将近一半是自家所有,所需的船工则多达数万人。他们当中大部分都居住在泉州城周边,码头上这些全是家在外地的,差不多就有数千之多,短时间哪里组织得起,可是时间不等人,船队一日不离开,他就一日不安心。

    一阵阵响亮的锣声敲响,码头上也开始热闹起来,不明所以的船工们都是懵懵懂懂地,许多人耍了一夜才刚睡下,哪里受得了这个,嘴里自然也说不出好话。

    “将他们赶上船,不拘多少,走一个是一个,有不从的,只管拿鞭子抽。”

    蒲氏的强硬带来了更大的混乱,一时间,争吵声、喝骂声、推搡声此起彼伏,街道上到处站满了人,失去了秩序,想要如蒲氏所愿,更加难上加难,他和手下们急得直跳脚,过了半晌也没能让一只船拔锚。

    “不好了,阿郎,来......来了。”

    提着铜锣的亲信突然从街道的一头跑过来,扯着他的衣襟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蒲氏最怕听到的就是这两个字,闻言心里咯噔就是一跳,忙不迭地朝海港的方向张望,可是看了一会儿,却发现那里毫无动静。

    “不是那边,是......”

    亲信朝着身后一指,码头街道的尽头连着官道,而这条官道通往漳州的方向,蒲氏狐疑地转过身,越过密密麻麻的人头,仍然看不出有什么异常的动静。

    不过马上他就知道了,因为他突然发现脚下厚重的青石板在微微颤动,从远处的街道传来隆隆的雷声,渐渐地越来越大,甚至隐隐盖过了码头上的喧嚣,一个有经验的手下伏身下地,侧着将耳朵贴在了石板上。

    “是骑兵,估摸着为数不少,怕有上千人。”

    手下听了一会就抬起头说道,蒲氏只觉得浑身血液逆行,手脚一阵冰凉,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只是没想到这威胁竟然是来自陆地上。

    “快,回城,找夏帅,你留在此处,若是实在不行,就如此如此。”

    蒲氏倒底是枭雄,一惊之下立刻想到了对策,此地不能再留了,唯一的指望就是城中守军,对于说动夏景他一点把握也没有,可是事到如今,只能孤注一掷了。正准备上马,一眼看到那个亲信失魂落魄的样子,马上转身安慰他。

    “你放心,万一出了事,城中老小俱由蒲某供养,只要有某的一天,必会保证他们衣食无忧。”

    见蒲氏流露出少有的诚挚表情,亲信心里明白,答不答应都是一样,答应下来,至少还有个盼头,当下也不再犹豫,狠狠心一咬牙,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一切就拜托了,阿郎只管放心去吧。”

    蒲氏不再多说,拍拍他的肩膀转身就上了马,街道已经走不通了,他带着几个手下拨马转入小巷,准备从别处绕道进入城中,循着弯弯曲曲的小巷子转了半天,终于在一个僻静处转上了官道,而码头已经被甩在了身后。

    “走!”

    蒲氏回头望了一眼,然后狠狠地一鞭打在马后,来的都是骑兵,虽然暂时控制了码头,可是没有人手,他们也开不走自己的船,只要夏帅答应出兵,无论什么样的条件,他蒲某都出得起,这会就让他们得意吧。

    “奉诏讨逆,降者不杀!”

    “奉诏讨逆,降者不杀!”

    “奉诏讨逆,降者不杀!”

    ......

    疾驰而来的骑兵们放声高呼,同海上的杨飞所部一样,姜才的骑军跑了整整一夜,天明时分才堪堪赶到,码头上的情形让领军冲在最前头的他一喜,贼人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为了这个结果,哪怕马力用尽也在所不惜。

    这些人马俱是一身泥浆的骑军们在码头船工们的眼里,显得十分狰狞,眼看着当头的大马毫不停留地冲向人群,纷纷四下躲避,推搡中,不少的人直接就掉下了海,更多的人,都在听到骑兵们的口号后,就地抱头蹲在了地上,生怕这些杀人不眨眼的魔神们看到了自己。

    人群当中,蒲氏的那个亲信眼睁睁地看着无数骑军驰过街道,他们喊出的口号和打出的旗号都表明事情已经败露了,到了这个地步,一想到城中的老小和蒲氏那番话,他暗中朝自己的几个手下打了个眼色,悄悄地转入了一旁的小巷中。

第二十六章 惊异

    “呼!”

    东流县城城西,敌军步卒潮水一般地退了回去,在城外丢下了几百具尸体。∑UU小说,www.uu234.com城头的守军没有发出任何声响,都在抓紧这难得的空隙进行休整,刘禹也倚着一面靠在垛口上的大盾坐了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他确实有些疲累,昨天夜里就基本没有睡,方才又亲冒矢石参与守城,虽然不曾亲手杀死几个敌人,但极大地鼓舞了守军的士气。好在敌人的攻击烈度并不大,没有致命的石炮和楼车威胁,这也是他敢于站在城头的原因。

    护卫他身边的是杨磊派来的几名禁军,这些身高马大的“大内侍卫”没有经历过战事,不过勇武和忠心是不缺的,手底下也确实有功夫,将他遮护得滴水不漏,顺便还增强了这一带的城防。

    刘禹左右看了看,不远处的那个守军老卒同他一样坐在地上,正拿出一个硕大的葫芦汲水,那一脸的惬意就像是品尝美酒,其他的守军也是差不多,面上平静无波,既没有兴奋也没有恐惧,这些出自蜀中的老卒确实不俗。

    城中没有民夫,所有的事情都得自己做,这一面城墙的守将是杨磊,此刻他没有时间休息,正指挥着一群人在搬送伤员,当然还有是尸体,其中大部分人都是文官打扮,正是使团中刘禹的手下。

    方才的攻击持续了大半个时辰,对手是新降不久的新附军,无论是战意还是士气都不算高,张弘范亲领的那部骑军除了掠阵监视,就是充作弓弩手进行远程支援,密度不大的箭雨给守军造成了一定的伤亡。

    据刘禹目测,死者不到百人,伤者要多上一些,这一轮的减员就将近二百了,三分之一啊!敌人还有完整的三千精锐,如果张弘范下定了决心不惜拼命,刘禹有些不敢想。

    “......各处箭矢均已告罄,滚木石块还有一些,不过士气尚可,张都统那头也是一样,下一轮......不好说,若是......”

    过了一会儿,杨磊来到他旁边,低下身体轻轻地说道,话到最后,他顿了一下,然后似乎做出了什么决断,脸上带出一股毅然之色。

    “若是情况危急,中书可从城东走,末将带人在此拖住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等有失。”

    作为随团护卫,杨磊的职责只有一个,保证这支使团的安全,再往小里说,其实就是保证刘禹这个国家正使的安全,别的都不足惜。

    “来,拉本官一把。”

    扶着杨磊的胳膊,刘禹从地下站起来,拍了拍屁股后的灰尘,随身朝着城外望去,敌人的步卒已经退回了阵中,后面的弓弩手也不见了踪影,城外到处是倒毙的尸体,偶尔有些没有咽气的还在努力挣扎。

    这只是一场不大的战斗,依古人的性格,在史书上不会超过一句话,后世谁又能理解那短短几个字背后的故事?而就是这些微不足道的短句,构成了我们的历史,想到这些,刘禹猛然转身。

    “敌军势大,或许下一刻就会破城,本官不是守臣,诸位也不是守将,守着这座空城有何益?”

    没有扩音器的帮助,他的声音显得有些嘶哑,被江风四散开去,听到的人都站了起来,慢慢地围拢过来。

    刘禹上前一步,从护卫的殿直手中接过自己的使节大杖,高高举起,两条雪白的牦尾随风而动,他的视线缓缓扫过去,所见之处全都是一张张朴实的面孔。

    “脚下,这座城池,陷于敌手,又失而复得,江南、荆湖、蜀中还有无数这样的土地,凭什么?要叫鞑子肆意糟践,凭什么?要让父老乡亲流离失所。”

    “本官驻节于此,此地就是宋土,我等在此就是要告诉他们,大宋将士一日不死,大宋之土一日不失。想要?除非踏着本官的尸体,杀尽这城中的一兵一卒!”

    “死战倒底!”

    “誓不投降!”

    ......

    刀枪被高高地举起,各种口音的呼喊响彻城中,杨磊的心中除了激情,还有着无尽的感叹,他总算明白了这个年青人为什么能得到圣人的青眼,好友的看重,那些说书段子一点都没有夸大,这样的上官值得效死。

    “将元人那几个为首的押到这上来,着人转告张都统,再坚持一下,援军一定会来。万一城破,就退入城中,点了那些屋舍,无论如何也要撑下去。”

    鼓舞完了士气,刘禹叫过杨磊吩咐道,有些东西该派上用场了,无数次的经历表明,希望往往就在最后的那一刻,而那个时刻,刘禹相信不远了。

    “嗞!”地一声。

    张弘范腰间的长刀被他拔出了一半,脸色铁青地盯着脚下,几个新附军将校匍匐于地,身子颤颤发抖,他们个个衣甲不整,有的身上还带着伤。

    这个原本完整的千人队回来的不足一半,余下的不是带伤就是失了战心,眼见已经不能用了,这叫张弘范如何不着恼,可是要这么处置了他们?不但他自己知道不妥,就连一旁的亲弟副万户张弘正也频频以眼色示他,意谓不可。

    “噌。”

    长刀出鞘,张弘范转身下劈,将地上的一张军凳砍得四散开去,他驻刀于地仰头便是一阵大笑。

    “哈哈,好一个东流县,倒叫本官开了眼,都起来吧,起来。”

    这些新附军也算尽力了,他们本就不是精锐,至少没有一触即溃,杀了这些将校又有何用?让他懊恼的其实是自己,太轻敌了,没想到一伙使节带着千把人,在没有援军和守具的情况下,居然轻易地就扛住了他的攻击。就他亲眼所见,城上落石如雨,那些石块竟然是拆了城中的屋舍,如此妙招,不是历事之人,谁能想得到?

    他现在担心的已经不是能不能破城,而是城中还有自己的人,领头的礼部尚书廉希贤可是大汗跟前的红人,若是真的因为自己的攻击丧了性命?只怕事后的麻烦会不少,当然大汗眼下肯定不会动他,但是之后呢?

    就此退兵?不甘心哪,张弘范望着远处的城池,城楼上火红的大宋旗帜迎风飞舞,稍低一些,书着“刘”字的帅旗并排而立,两边的城墙上各部虞侯、指挥、正将、都头,战旗如林,这一切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姓刘的官员又是何人,一切都让他愤怒之余而又有些好奇,想不通这种情况下,守军为何战意十足,他们所恃的是什么?远处的呼喊声清晰可闻,守军显然士气更旺,而他该怎么做。

    “领着你的人去后边,将余下的梯子都拉过来,弘正。”

    将新附军将校打发走,张弘范目视其弟。

    “末将在。”

    “给你一个千人队,半个时辰之内,本官不想再看到那些旗子,做得到么?”

    “定不辱命!”

    家中排行最末的张弘正没有犹豫,抱拳断然答道,军中自有法纪,哪怕是亲兄弟也没有例外,真的犯了事,处罚只怕比这些新附军将校还要重,他起身接令,朝着那些骑军走去。

    骑军当步兵用也是不得已,这三千多人都是他老张家的起家部队,战力是没得说,多损伤一个也会让他心痛。可是目前没有办法了,不破城没有办法向平章交待,破了城死了人没办法向大汗交待,张弘范只想赌这最后一把,这种心态从他出生就流在血液中,天生的。

    “禀万户,城头上,城头上......”

    一个骑兵匆匆忙忙地赶来,跳下马就指着城池的方向说道,不等他说完,张弘范心里陡然一惊,立刻决定亲自上前去看一看。

    离着大约百步远,出了宋人弓弩的范围,张弘范驻马望去,城楼上不知何时竖起了几个高大的木头架子,那当然不是投石机,上面分别绑着几个人,嘴里都被塞上了什么,而当中的一个,熟悉的面容让他一下子就沉了脸。

    这是一个很难缠的对手,他知道自己的弱点在哪里,张弘范不由得升起一股感叹,对方很明显已经下了鱼死网破的决心,当真要冒着大汗的责罚继续打么?他头一回有些犹豫了。

    “本官什么也没看到,传令张弘正,准备攻城!”

    不过片刻,他拨转马头恶狠狠地低吼了一句,不知道为什么,他始终觉得城头那个宋人官员在嘲弄得看着他,这种感觉让他心里很不舒服,一股不服输的拗劲猛地涌上来,压都压不住。

    二百来步的距离,等他回到自己的中军,张弘正已经带着一千多下马的骑军列好了阵,两旁的力士高举木槌,只等那些云梯被送到,就会擂起进军鼓。

    “万户,万户,不好了!”

    没等他甩镫下马,阵外突然飞马跑来一骑,来人一边策马一边高呼,让他心中又惊又怒,目光狠厉地投了过去。

    “码头,江上,大股敌军来袭!”

    “什么?”

    惊异压过了恼怒,张弘范闻言再度变色,江上?怎么可能。

第二十七章 夺船

    泉州城中的一处宅院内,夏景是被外面的喧闹声吵醒的,宽达丈余的大床上,到处散落着破衣碎布,光溜溜的两个男女胡乱纠缠在一起,可想而知,这一夜的战斗有多么激烈。

    夏景将枕在自己胸口的女子脑袋稍稍挪动了一下,顶着一头金发的胡姬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句就翻了过去,沟壑起伏曲线玲珑,一想到昨夜不仅战意又起,可是传入房中的声响越来越大,恋恋不舍的他低下头狠狠亲了一下,这才起身坐好。

    “做什么,做什么?老蒲,天塌了?”

    喝止了手下的阻拦,夏景光着双脚披了件轻衫就跑出了内室,浑没注意到这是一件女子帛衣,而焦急万分的蒲氏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忙不迭地跟进去。

    “夏帅救我!”

    中堂上,没等夏景落座,蒲氏就一脸恳求地执手施礼,夏景没有说错,他的天的确塌了,如果不迅速夺回码头,一旦失去了哪些海船,蒲氏一想到这个后果就不寒而栗。

    “莫急,坐下慢慢说。”

    被人从睡梦中吵醒,夏景的脸上还有些不快,不过看在此人曾是房中女子的前主人份上,他也没有过多流露。再说了,蒲氏这么急,一看就有大事发生,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出了事谁都跑不了。

    蒲氏的语速很快,三言两语就把情况叙述了一番,夏景越听越是皱眉头,没想到之前那个报信的还真没撒谎,邻州这支队伍不简单!当然是不简单了,大宋打从京师临安府算起,有完整建制的骑军也绝不多见,大部都配在了沿边,侍卫马军司都没多少,更何况是这内地。

    蒲氏的要求更是让他为难,他手里的这点兵力,要说也不少了,拿来守城还算凑合,可要是出城接战?心里真没底,更何况还是自己最不愿意碰上的骑军。

    “来了多少人,可曾有个准数?”

    “千人,不,或许不到,最多千人。”

    不得不说,蒲氏那个手下还是有点功夫的,光凭听力就猜了个**不离十,夏景一听便连连摆手。

    “老蒲,不是夏某人见死不救,你也清楚军中状况,能打的总共就那点人,你说说看,要出多少才能夺回码头,对方是骑军,他不同你打,你能奈何?何况那个报信的也说了,这只是一部。”

    “可......可是......”

    蒲氏脸色发白,他知道夏景说的不全是托词,来军的气势他亲眼见过了,至今想想还双腿打战,夏景所部也算是宋人精锐了,可是真要打起来,说不好结果怎么样,如果打不过,码头没夺回来,这州城又丢了,那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老蒲,事到如今,夏某也不同你虚言,这泉州城和你的船队,只能选一个,你要是说咱们弃城,老夏就全力帮你夺回码头,然后一齐扬帆出海。否则就倚城而守,等着元人打来,如何,你速速决断吧。”

    这个问题蒲氏平日里不是没有想过,可事到临头,只觉得怎么选都是肉痛,不过想想那些海船带来的巨大利益,他猛然抬头,迎上了夏景的目光。

    “某猜猜,是船队?”

    “夏帅,朝廷已有察觉,不知道还有多少后招在等着你我,元人南下尚无消息,不若夺船别走,有夏帅的兵马和某的船队,必得元人看重,到时候,你我再杀回来,岂不强过困守孤城?”

    夏景似乎一早就知道他会这么选,情势的变化让他的心里也有些不安,没想到速来反应迟钝的朝廷会这么迅速,一招接一招的骗局把所有人都耍了,对方简直就像是早就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处处都占了先机,现在他连守城的信心都不太笃定了,所以才提出了两个选择。

    如果真的能够上船,凭着蒲氏的实力,冲破海上阻拦直达元人境内并不是难事,凭着自己这支兵马,元人想必也不会吝惜封赏,的确要比呆在这城里要强,眼下的问题就是如何赶跑那些骑军?

    “夏帅,若得相助,蒲某愿以船队的两成相赠,即刻交割,绝不食言。”

    见他沉吟不语,蒲氏以为他在拿大,便将早就想好的条件摆了出来,反正现在码头已经落敌手,船队拿不拿得回来关键都在此人身上,分他一点利也是应有之义,否则人家凭什么帮你。

    “既如此,分头行事吧,你去召集船工,一俟夏某占领码头,即刻开船,说实话,某也不知道能挡得那些人几时。”

    夏景没有在意蒲氏的条件,眼下说这个还太早,他一脑门子都放在如何作战的问题上,泉州很繁华,从城下一直到码头那一带商铺林立,房屋修得满满当当,并没有骑兵施展的空间,对方如果打定主意不与他硬撼,那就达到目地了。

    这个决定很仓促,他们要抛弃的不仅仅是带不走的家财,还有那些跟随的人,夏景同他一齐走出大堂,准备换上行装赶去军营,刚要下立阶的时候,两人不约而同的发现了天空中出现了异样,一道黑色的烟柱腾空而起,明晃晃地立在那里,两人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是港湾处。”

    “你先去,某随后就到。”

    蒲氏一看就知道这是负责监视外海的烽火台给点燃了,这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原本是为了防止海盗偷袭而设的,而现在的海面上哪个海盗不卖他的面子?那就说明来的不是海盗,一个根本无法想像的可能性在他脑海中形成,如果是那样,一切就都完了。

    “大伙听着,以某的座船为中心散开,巡弋海面,所有的快船都给老子冲进去,控制水道,全军乘小舟跟在后面,见船就上,不要争抢,统统都有,开始行动吧。”

    杨飞利用公共频道向全军发出指令,引来了一片哄笑声,因为这怎么听怎么像是海盗干的事,而他们是大宋水军。

    这里已经是泉州内湾,最窄处不过三十里,一百多只大船将来回巡弋,确保无人逃脱,稍小一些的巡船则直接冲入港中,负责震慑敌人,必要的时候也将诉诸武力。而真正负责抢船的则是船上所载的数万名水军官兵,他们从庆元府一路就作为乘客呆在舱中,直到此刻方才能发挥作用。

    “招子放亮些,别见了船就不要命了,要挑最大最好的给老子带回来,听明白了么?”

    “指挥,这些......都是我们的?”

    “什么你们的我们的,是朝廷的,他们犯了事,自然都要充公入库,不光是这些船,整个泉州城都是,哈哈,赶紧给老子下去,看看人家,动作多快。”

    不怪手下们吃惊,就是杨飞自己,何尝不是吓了一跳,一个数字和眼前的实景对比,自然是现在更为震撼。整个内湾,从他这里望过去,密密麻麻的全是桅杆,大小船只就像是叠在了一起,根本看不到后面的港口模样。

    一艘艘的小舟被解开,每只小舟载人不超过二十,装满了就跟在巡船后面朝着内港划去,这种小舟原本就是为了抢滩登陆和运送物资而带的,用在这里正好。

    天色已经大亮了,从一百多只大船上下来的小舟不一会儿就布满了整个水道,或许是头一回做这种勾当,军士们都压抑了心中的兴奋,直到突然间爆发出一阵欢呼。

    杨飞用千里镜朝那处看了一下,不禁失笑,那是一艘三桅大福船,至少也在五百料以上,控制了船身的军士们正在准备升帆,一面旗帆升上了主桅,这就是他们欢呼的原因。

    “海司这帮家伙,这么快就得手了。”

    一旁的郝老二看不清状况,但是听到声音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他没想到都进了官军的队伍了,干的头一件事就是抢东西,只不过要论专业,这里的人没有比得上他的。

    “船主,港里的人已经得信了,看,那是报警的狼烟。”

    杨飞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果然,靠右边的一处山顶上,一股黑烟正在腾空,大概人家也是把他们当成海盗了吧,杨飞做了一个无所谓的表情,依旧神情专注地盯着港内,以防出现突发状况。

    “指挥,陆上的消息,姜招抚他们到了。”

    其实姜才到得比他们还早,不过码头那边乱轰轰地,也就没有时间同他联络,两人通过对讲机通报了各自情况,姜才给他的指令则是加快动作,他也不知道自己能顶多久,因为后面的步军还没有到达。

    可是抢船是个技术活,本来水里就慢,还要升帆、起锚熟悉操作,这么多船一起出港也要时间,杨飞只能希望城内的反应不要那么快,能给他们多留出一点时间。

    “立刻联络后队,就说某等已经控制海湾,请他们速速赶来。”

    想了想,他朝下面的军士吩咐道,这里是他所领的前军,还有一大半的船只落在后面,招抚的话提醒了他,陆上的压力要比他大得多,不得不防。

第二十八章 二张

    “老九,你是来迎接为兄的么,如此客气做甚,哈哈!”

    一声巨响仿佛从天上传来,炸响在张弘范的脑子里,这个声音有一点点地失真,然而听了多少年,又怎么可能不记得?这个家族的异类,放着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不要,偏生要来为南蛮子效力,屡屡给已军制造麻烦,就像一只拍不死的苍蝇,让他又气又恼还无可奈何。UU小说,www.uu234.com

    那声长笑的余音仍在空中回荡,张弘范有些皱眉地望着远处,大江之上帆影重重,何只数百步的距离,这声音是如何传入耳中的?难道说自己因为失落而产生幻听,这让他如何能信。

    做为张氏一族最杰出的子孙,张弘范有着自己的骄傲,来人既然年长于他,军旅生涯自然也要更早些,从小到大都是叔伯口中的骄子,每每听到都让他心生不服,压过他便成为张弘范年少之时的一个心愿。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从军中消失,再有一天突然听闻他投奔了南边,听到这个消息的张弘范舒了一口气,不是因为少了一个竞争者,而是在于自己将会有机会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地击败他,让所有人看看谁才是张家的麒麟儿!

    可是,绝不是现在!这些日子张弘范处心积虑,不惜昼伏夜出、长途奔袭,为的就是避免眼下的状况,他何尝不知道这是被围宋人唯一的机会,更加丝毫不敢轻忽对方对他的关注,所以才会倾巢而出孤注一掷,求的就是一个速战速决,真的只差那么一点点啊。

    日头已经渐渐升起,江上的薄雾早已消散,匹马立于高处的张弘范默默看着来船的方向,他们的速度并不快,此刻刚刚过了江心,数目约在二百左右,载人不过五、六千,这样的兵力当然吓不倒他,可恼人的是,自己刚刚才新败了一场,身后的新附军不用去看都知道面如土色,不得不说这位族兄选择了一个极好的时机。

    稍早一些自己肯定会有准备,或许会有别的打算,再晚一点,城已破人已擒就轮到自己在城头调笑他了。眼下么?张弘范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苦笑,进退两难啊,而时间已经不多了,因为当先的那艘大船上,被宋人制式的虎头方牌围在中间的,不正是久违的那位族兄么!张弘范甚至能清楚地看到其人脸上玩味的表情。

    就地阻截其登陆么?念头一生便被他压了下去,江岸何等宽广,就凭自己的三千骑军和不到一千的残余步军,真要这么做,只怕正中其下怀,何况背后还有一座不屈不挠的城池!

    “带上你的人,退回城西,骑军断后。”

    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青头小儿的张弘范立时便有了决断,事情还没有结束,把这片堤岸让出来,在自己的骑军眼皮子底下,族兄会有胆子登陆么?他倒想看看。

    “还真是长本事了,想玩半渡而击么?”

    放下手中的千里镜,张世杰喃喃自语道,自己的挑拨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对方毫不犹豫地做出了退让,眼看着江岸在望,码头上的人影正在退却,不远处的一队骑军却是若即若离,像是断后又像是别有用意。

    码头外的港口里已经没有了船只,那些载人而来的水军早就已经返回,空空如也的堤岸上,张家九郎单人独骑有如雕像,卖相倒是不俗,仿佛在向他发出一个挑战:“你,敢来么?”

    “竖旗、放炮、打号子,全军落锚,弓弩手戒备,选锋次第登岸,上陆后即刻结阵,前出不得超过三十步。”

    估摸着离岸还有五十来步的时候,张世杰一扬手臂,大喇叭放到了嘴边,连串的指令被发出。这是最谨慎的做法,有了近百步的缓冲,船上的弓弩手就能为上岸的队伍提供掩护,如果没有江水、船只,这就是最普通的以步制骑阵法,宋人延用了三百多年,早已经刻在了骨子里。

    半人高的方牌之后,弓弩手纷纷上前,从缺口处将手中的箭矢扬起,做出了一个抛射的姿式,直到这一刻,岸上的那个人影才拨马而退。张世杰知道对方掐得很准,恰恰在神臂弓的有效射程边缘,不禁微微摇头,这个九郎还是那么喜欢......装逼。

    先登的前军约有一千人,以都为单位迅速接近,虽然知道后面有自己人在掩护,登岸之时还是小心翼翼地,前行不过三十步,便依刀牌、长枪之序横列开来,方牌落地、大枪斜指上空,井然有序地结成一个“叠阵”,准备预防前面敌军的冲击。

    按宋制,一都百人中,刀牌、枪手不过二、三十人,其余全都应该是弓弩手,而此刻上岸的却不是这样编制。所有的弓弩手都作为远程支援留在了船上,只将前面的盾墙排列开来,让敌人无处下口,稍等了一会儿,见对方毫无动静,张世杰紧接着下了第二道指令。

    “擂鼓,前军依阵,进逼三十步,第二部,准备登岸。”

    踏着咚咚的鼓点声,刚刚布阵完毕的军列一齐起身,遮住大半个身体的镶铁木牌被举起,一丈多长的大枪被直执手中,齐整的军列如同一人迈步向前,虽然还比不上后世阅兵那样的水平,在这一时空已经是难得的强军了。

    在前军开始动作的同时,第二队人马已经做好了准备,这一回上去的,除了加强之前的盾墙枪林之外,还有约为半数的弓弩手,随着军阵的推进,后面船队上的支援距离也越来越远,这些弓弩手将会提供近距离的直接打击,以稳住全军的阵脚。

    “走吧。”

    冷眼看了一会儿,张弘范便知道自己没有机会了,这个族兄的做法几乎毫无破绽。如果他手里有着一支万人以上的骑军,不管是冲阵还是骑射,仍然有把握将他们打回江中去,可如今这点兵马,他不想白白折扣在这里,而最后的结果也未必会如他所愿。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不是一个莽撞的人,自然知道进退,罢兵而回也没什么,他的损失并不大,不过都是些新附军罢了,在不久的将来,总会有机会对上,谁高谁低,到那时再分不迟。

    带着骑军缓缓朝城西退去,看着远处那座不大的城池,张弘范的心里仍然有一丝遗憾,自已其实做得不差了,怎奈人算不如天算,碰上了个不怕死的,如果自己一开始就全力攻城?或许结果会不一样吧。

    “是张帅的旗号,中书,咱们有救了!”

    杨磊的语气带着一种如释负重的松快,就是刘禹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样,张世杰来与不来他并没有把握,之前的信中也没有说清楚。因为当时一切都是猜测,如果说得太明白,以张世杰的性子有可能适得其反,现在这个结果来看,对于江州一带的打探,张世杰从来就没有放松过,这才是刘禹最为欣慰的事。

    此时他们都来到了城北,这里离江岸非常近,敌我两军的动向一目了然,看着援军不断地登岸,而敌军却在不断地后退,包括使团一众文官在内的将士们都是欣喜万分,这意味着战事行将结束,至少已方已经不用再害怕破城被杀之类的下场。

    刘禹也不得不佩服张世杰这厮到的时机非常好,不管敌方如何选择都已经立于不败之地,就如同建康之时他的适时出现,此人还是有些本事的,不然也不会成为后来小朝廷的中流砥柱。

    “要不要开城迎接一下?”

    发话的是同样姓张的那位都统,敌人已经退向了城西,城北一带渐渐空了出来,张世杰的队伍正逐步向前推进,其前锋已经到了城下。看着下面整齐的军阵,刘禹没有立刻回答,因为他知道这种军阵一旦结成,最怕的就是混乱,敌军有着多达三千的骑军,此刻还不到放松的时候。

    大船上的张世杰也有着放松下来的心情,他还真有些担心这位族弟会不顾一切地猛攻,因为要过江他没有带上骑军,贸然在这里接战,地形还是于已方不利的,好在那个小儿与自己想的一样,看起来,大家都不想马上见仗。

    谨慎归谨慎,张世杰并不怕他,这股信心不仅仅来源于其麾下的三万大军,打从小起,他对这个眼高于顶的九弟就颇为看不上,不过仗着族中余荫罢了,哪像自己在两国都能闯出偌大的名声。

    这次过江,他带来了五千余人,已经是所能抽调出的极限了,因为最近邻州蕲黄一带,鞑子好像有些异动,兵马调动频繁,为了防止有失,他的大部分兵都布置在了沿边,好在对方也大致就在此数,战胜固然不易,战败?那也难。

    “敌已退却,儿郎们,随某登岸!”

    接连四千人都顺利地上了岸,前锋已经逼近了城下,敌人的骑军虽然还在远远吊着,但显然已经没有了冲阵的打算,张世杰长身而起,举起大喇叭高声喝道,包括他座船在内的一干将士轰然相应,这仗看来是打不起来了,每个人的心情都很轻松。

    “副帅!巡船打来旗号,上游方向有动静。”

    “嗯?”

    正准备跳下小舟的张世杰愕然,赶紧收住脚步回头张望,千里镜的镜头里,白练一般的大江上空,一片黑云正当头压至,他的脸色一下变得凝重起来。

第二十九章 巷战

    “装逼”这个词自然是出自刘禹之口,除此之外这小子还有许多稀奇古怪的词汇,听得多了也就不以为怪了,而此时姜才的行为,就有些张世杰口中的装逼之意。

    码头一侧的长街上,原本的喧嚣热闹已不复存在,无论是突然出现的骑军还是被蒲氏手下赶出来的船工都没了踪影,呈现出了一种十分诡异的寂静,除了街口的那一人一骑,还有就是朝阳下拖得长长的影子。

    “奉朝廷诏令,御前驻札泉州禁军武卫左厢都指挥使夏景勾结城中不法之徒,意图谋逆,罪大恶极,本官不过奉诏先行,朝廷尚有百万大军云集江左,克日即到。倘有迷途知返者,不论何人,持逆首来归,本官都可保他反正之功,否则大军到时,玉石俱焚,悔之晚矣。”

    不知道是不是被他这席话吓住了,蜂拥而出的夏军前部就这么被堵在了官道和街道的入口处,为首的一个指挥使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的疯子,这是在叫阵么?

    此刻姜才的模样真有点像刘禹故事里的那些猛将,大枪横放在马鞍上,人马从上到下灰蒙蒙的,除了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和带着一丝怜悯的目光。

    “只有一个人?”

    “禀都统,确实只有一人,街上空荡荡地,属下惟恐有埋伏,不敢贸然前行,特来请都统的示下。”

    听了部下的回报,夏景摸着颌下粗短的胡茬愣住了,骑军他不怕,他怕的是找不着踪影的骑军,对方这么做,有埋伏是肯定的,但是像这种地形,他们会埋伏在何处?又打算怎么迎战呢,

    像泉州这类的商业城市,城下都是坊市,各种各样的自建房错乱有致地遍布其中,好吧这是诗意的说法,如果生在后世,夏景肯定会大吼一声“借我三千城管,扫平所有违章......建筑”。

    而现在,夏景有着生杀予夺的权力,可却拿这些东西没有办法,对方在诱敌、在拖延时间,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事,进还是不进,都是个难题。

    狭窄的街道,并行不过三人,在这样的情况下,任何的阵型都施展不开,就像是城中的巷战,分散推进、逐屋争夺才是常态,要不要这么做?夏景也有些犹豫。

    一千多人散落在各处,虽说不上是大海捞针,真的找起来也不会差太远,而更重要的是,自己的兵马也就这么点,要是再打散了?他也是老行伍了,这难道不就是对方的计划。

    只不过,夏景倒是有些高估了姜才,后者这么做实出无奈,步军没有赶到,他怎么可能拿手下一千多个身心俱疲的骑军去同敌人硬撼,而要拖延时间,没有比这种方法更为有效的了,要是真地一片平坦,他还没什么办法。

    自然,他自己这么招摇也是诱敌的一部分,在看到敌人一边亮出弓弩一边准备冲上来的时候,就迅速地拨马后退,延着长街飞马狂奔,身后不时传来敌军的大呼小叫,姜才没有回头,估摸着应该有为数不少的敌人跟了上来。

    “准备,突击。”

    马速很快,不过数息之间,眼见就到了长街尽头,姜才听着后面的声音已经渐远,一边减缓马速一边打开对讲机,不过简单的四个字,街上的形势一下子就变了。

    原本寂静的巷子里突然杀出无数的骑兵,从一头到另一头,交叉对冲而过,数百名冲上街道的步卒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纷纷被冲散撞倒,无须动用兵器,仅凭马力就解决了大多数的敌人,没死的也逃不过后面的马蹄践踏,姜才一动不动地看完这一幕,没有再上前挑衅,而是随着众人一起没入了小巷中。

    “招抚,敌军开始分兵了,各个巷口都有把守。”

    “敌军接近中,还有一个路口,人数约为百人。”

    “小心,他们要拐弯了,就在你们身前。”

    ......

    张青云的手下充当起了姜才的耳目,使得他们可以料敌先机、从容应对,就像是一付作弊的牌局,对手的底牌都已经知道了,余下的就是如何见招拆招罢了,这也是姜才敢于同他们周旋的原因。

    “x他娘!”

    夏景听着不时传出的惨叫声,狠狠地朝地上吐了一口,这样的仗是他平生从来没有打过的,哪怕是碰上凶狠的鞑子。窝囊,实在是太窝囊了,那感觉就像是他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而那棉花里却带着刺!

    事情到了现在,他已经失去了出城时的信心,对方不仅顽强而且狡诈,出于什么目地不言而喻,最怕的是自己豁出这五千人马,最后还是讨不了好,那可能就连城都回不去了。

    夏景高估了自己而低估了姜才,后者却在得知敌人主力尽数出城之后,有了一个更大胆的计划,大胆到他自己后来总结这次战事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决定。

    “步军不必前来码头,即刻转向攻击泉州城,先入城者,当记首功。”

    此刻步军还在赶来的路上,同骑军相比他们慢了差不多一个半时辰,日头已经高高挂起,毫无遮挡地照射着大地,疲累已极的他们接到这样的指令,都在想着招抚是不是疯了?

    然而军令就是军令,姜才治军极严,谁都知道他是真会杀人的,无奈之下,领军的都统只能下令所有人丢弃一切不必要的装备,轻装前行,于是包括铁甲在内的这些重物就全都丢给了随军的民夫,他们是没有速度要求的。

    这帮充作辅兵的民夫人数非常多,除了在漳州征发的三千人之外,还有从琼州带来的一千多囚徒,包括山匪和海贼,最特殊的是一帮衙役,由于身份的特殊,自然就成为了这帮辅兵的管理者。

    会稽县尉郑虎臣仍是一付襥头劲装的打扮,在得知了这伙人其实是官军之后,一颗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甚至还生出了几分立功之意,毕竟自己算是犯了国法,如果能将功抵过,总好过被缉拿或是亡命天涯。

    “打起精神来,都跟上。”

    在如狼似虎的官军面前,他们这些差役自然是低眉顺眼,可是面对普通民夫,就完全换了一张面孔,作威作福惯了,稍有看不过眼的,道理是没得讲的,沉重的铁尺先招呼上再说,有了他们这帮专业的,倒是让姜才省了不少心。

    突然发现随行的官军都绝尘而去,头脑发热的民夫们都明白战事已经近在眼前,那是会要命的。当下默不作声地收拾起步卒们扔下的事物,放到大车上,对于差役们的管制也不再阳奉阴为,都自觉得加快了速度,一时间官道上车流滚滚,远远地望去就像是大军正在行进。

    人都存着一个万一之想,蒲氏也不例外,虽然下了出城的决心,可在结果没有分明之前他并没有跟出去,毕竟高大的城墙能给人更多的安全感,要知道以他的家当,就是简单地收拾起来都不容易,别的不说那满院子的女人怎么办?

    因此,蒲氏一边做着准备,一边不停地打探着城外的消息,到了后来自己干脆就到了城门处,从城楼上张望,结果夏景的队伍没有看到,却看到了另外一番景象。

    土匪?山贼,蒲氏也不知道哪个词更加准确,一身的泥泞遮住了本身的颜色,只有头上的那丝红缨格外耀眼,刺得蒲氏瞳孔就是一缩,那是他最怕见到的东西。

    城门处已经乱作一团,早在来军出现在官道时,蒲氏就一边遣人出去通知夏景一边就地组织人手阻截,让他没想到的对方来得太快了,几乎是不要命地径直扑了上来,直接同出城的队伍撞在了一起,吊桥都没来得及拉起。

    不能怪蒲氏反应慢,他本就不是守将,一点经验都没有,稍稍有些迟疑也是很自然的事,哪知道敌人这么不讲理呢,连列队喊阵的步骤都省了,这不科学嘛!

    好在他们看上去也不是什么精锐之师,加之一路奔袭有些疲惫,临时组织起来的乡兵加上蒲氏自己的院丁,堪堪与之斗了个旗鼓相当。他们冲不进来,也没有被击退,让城楼上的蒲氏为难的是如今几千人马搅在了一起,城楼上的乡兵们无法利用手中的弓弩来帮助下面,随意乱射只怕自己这边首先就会垮掉,让他不知道如何是好。

    “知道了。”

    得报后的夏景挥挥手将信使赶了下去,消息不出他所料,码头上的宋人不好相与,只怕为的就是这一刻,打了这么久他已经有了一些明悟,这个码头怕是夺不回来了,如果连身后的城池也失去了?想到这里他一把将之前那个指挥召到身边。

    “带着你的人在此堵住,不必再进去了,夏某回去看看,稍后再来接应你等,那是咱们的后路,这里就拜托了。”

    身为夏某人的心腹将校,如何不知道,夏景说出这样的话,差不多就等同于放弃他们了,可他能拒绝么?打仗么总会有人先死,一想到城中的家小,他将心一横,干脆利落地抱拳行了个礼。

    “都统早去早回,末将定不辱命。”

    这一切的变化逃不过探子的眼睛,城门口发生激战、围攻码头的敌军大部散去,姜才明白自己的布置起了效果,这一刻他的心很大,不仅要夺城,还要将叛军中最能打的这一部聚歼在城下。

    只不过随后而来的事实证明,夏景敢于公然作反,当然不会是个泛泛之辈,按照他的将令集结起来的骑军,突然之间陷入了敌人之前的境地。堵住街口的敌军人数不过数百,却摆出了一付拼命的架式,正面的阵型如同刺猬,左右的屋舍后到处埋伏着弓弩手,还没靠近,箭矢就飞了过来,就这一刻的死伤已经超过了方才的巷战。

    “有没有别路,赶紧带我等绕出去。”

    无奈之下姜才只能通过对讲机命令道,他的步军在拼命,敌人有着人数上的优势,还是以逸待劳,只怕撑不了多久,这种突袭一旦打成硬仗,攻击者的士气下降得会更快,这一点他心知肚明。

    眼下再去计较之前的计划是不是冒险了一些已经没有作用,姜才面沉如水的等待着探子们的回应,别路当然是有的,之前蒲氏回城就是绕回去的。可是仓促之间要在密密麻麻的小巷中找出一条最近的路线,姜才知道也是个难题,再急他也没有过多催促,好在这些探子在此潜伏了数月,这一带的地形早就黯熟于心,没有过多久,对讲机里就响起了人语。

    “招抚,从你左侧过去那条巷子,先直走,过去四个路口右拐......应该就到道口了,招抚先行,小的会为你指路。”

    “走!”

    没有等他说完,姜才马上调转方向带人转了进去,近千人的队伍依次跟在后面,从高处远远望去,像是一条蜿蜒的长蛇,为了防止敌人有所察觉,连旗帜都收了起来。

    既然是绕,自然路程更为遥远,而速度也快不起来,等到姜才策马踏出巷口,官道上的情形已经历历在目,根本不用探子报来。

    “末将失手了,还请招抚降罪。”

    “快快起来,是本官大意了,赶紧收拢弟兄们,退到那处去。”

    步军不出所料地败了,姜才来不及去算计自己的损失,万一敌军衔尾追来,他的骑军还没有做好准备,手上的大枪一指,正是码头的方向。

    紧接着探子的来报打消了他的疑虑,敌人没有出城追击,而是选择了回城固守,这样也好,他能专注于巩固码头的控制,那里还有几百残余敌军呢,看起来已经被放弃了。

    “施忠,你领所部堵住他们的退路,休要放走一人,其余的人,随某去。”

    有些懊恼的姜才将气都出在了敌人的残部上面,现在他们已经绕了出来,差不多到了敌人的背后,以骑军的速度,在对方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击溃他们,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可惜,失去了一个竞得全功的机会。

    “夏帅,为何不趁势追出去,全歼这股宋人。”

    夏景还没有习惯自己被划出了宋人的分类,猛然听到蒲氏这么说,不自觉得盯了他一眼。

    “穷寇莫追,谁知道后面还有多少人,莫忘了,还有......那支骑军。”

    夏景的语气有些萧索,这样的胜仗没有让他高兴起来,城池虽然回到了自己手中,可是差不多两成的人手已经再也不回不来了,那可是自己最为倚重的亲信部下,让他肉痛不已。

    “算了,老蒲,现在最要贤的是守住这城、留得性命,船丢了就丢了罢。有些累,先行回去了,没什么要紧的事,莫来烦夏某。”

    身材短小的夏景摇摇摆摆地上马而去,蒲氏有些失魂落魄,就这么算了?自家数十年的心血,曾经带来无数财富和荣耀的船队,就这么轻易地送给宋人?城外码头的方向,厮杀声依然不绝于耳,他怎么也不敢相信,仅仅一夜之间,一切就不再属于自己了,这个认知让他热血上涌,一丝狠厉的神色出现眼睛里。

    “打信号,命他们动手,立刻!”

    蒲氏几乎朝着身后怒吼出来,既然自己得不到,那就谁也别想拿到,血红的眼睛像是择人而噬的野兽,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码头上的一切,远处港湾内的水军没有得到消息,当然就算他们知道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因为所有人都像强盗走进了藏宝库,一个二个的挑花了眼,哪还有精力去顾得上别处的事。

    “传令,叫他们都快些,后面还有多少弟兄们在等着,赶紧划出来,莫要挡住了水道。”

    杨飞此时忙得自顾不暇了,港湾内没有什么风,抢到的船只就算扬起帆也起不来速度,最后还得靠着人力划浆,这一来就乱了套了。总共只有那条几条水道,稍微慢上一点,就会堵上一大串,又没有交通规则之类的,谁又肯让谁,不得已杨飞只能做了这个交通警察,慢慢疏导着进出的船只。

    随着抢到的船只一艘接一艘地被划出港,原本狭窄的水道渐渐变得宽阔,抢船的速度也变得快了起来,前部的水军们都已经陆续驶出来,接下来就该轮着后军的弟兄们上了。

    “不好了,指挥,那边起火了。”

    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杨飞就被传来的消息惊到了,不需要用上千里镜,顺着手下所指的方向,一股黑烟冲天而起,火光还不算明显,可是这样的密度下,杨飞看着那些叠在一起的船只,心头就是一紧。

    “快,快,冲进去!都给老子冲进去!”

    夏日物燥,这海船上所用的不是木头就是布匹,再加上为了防腐,用油的地方也不少,一旦烧起来,就是蔓延之势,杨飞当然不会想去灭火,他只想着在火势蔓延开之前,能多抢到几只船!

第三十章 齐聚(上)

    来迟了!

    这世上并不是只有姜才一个人心生遗憾,带着大军顺江而下的平章阿里海牙也有同感,进入池州水域看到了宋人的援军,他就知道张弘范没有得手,那么,自己所做的一切也失去了意义。UU小说,www.uu234.com

    这是一次心照不宣的行动,没有得到大汗的首肯,若是张弘范偷袭成功,抢回了那些俘虏和使者,做了也就做了,大汗绝不会因此而降罪,至于宋人的反应就更无需去理会了。

    可是如果没有达到目地,他阿里海牙也不会就这么带兵上去硬干,且不说会不会殃及事实上成为人质的那些人,突然挑起战火,影响了大汗的全盘布署,万一战事胶着或是失利?只怕罢官去职都难以平息大都城里那位的怒火,这个后果阿里海牙想得很清楚。

    因此这次的行动,就只能到此为止了,他的到来也可以说是为了接应张弘范,毕竟对于这个颇有些能力的汉将,他还是欣赏有加的,不会让他白白损失掉。

    “属下无能,辜负了平章期望,特来请罪。”

    刚刚走上阿里海牙的座船,张弘范就俯身跪伏于地,不敢抬头,他这一次可说是擅自行动,事情没办成还要让平章来擦屁股,反正死罪肯定是没有的,这么低的姿态也能让平章好做些。

    “哼,你好大的胆子,罪不罪的先放在一边,说说看,情形究竟如何?”

    阿里海牙心里有些疑虑,按他所见,张弘范带了五千之众,又是出其不意,不管怎么说,拿下一个小小的使团应该是轻而易举才对,怎么就会拖到了宋人援军到来?

    不光是阿里海牙这么想,张弘范也觉得有些羞愧,他仍是低着头,将自己的行动过程一一述说,尽量用了最平实的语言,并不敢为自己分辨,因为失败就是失败,结果比什么都重要。

    阿里海牙听得面无表情,目光飘向远处,宋人援军看起来全都上了岸,那些载人而来的船只都退向了江对面,他们的步卒背靠城池排出了一个防御的阵式,对这边的戒备一点都没有松懈,这是一个很谨慎的人。

    张世杰是个老对手了,年初的征战,整个荆北地区,唯一没有攻下的城池就是那人镇守的郢州,不光是这样,最后还让他全身而退、千里转进回了临安,这样的对手就算是阿里海牙也不敢轻忽。

    “.......那人只带了数千兵马,若是平章有意,趁其立足未稳,大可一举歼灭,属下愿为前锋,将功折罪。”

    张弘范最后的提议倒是让阿里海牙有些心动,不管是这个张世杰还是城里那个姓刘的宋人,看上去都不好相与,国朝南下在即,如果趁此机会剪除一些绊脚石,对于即将到来的战事肯定不无益处,不过......阿里海牙微微一笑,没有理睬张弘范,而是将头转向了另一侧,那里站着一个四、五十许的中年男子。

    “忻都,你怎么看?”

    廉希宪虽然一直背对着他们,可张弘范的话一字不漏地全都进了耳中,前面的倒也罢了,听到宋人将自己的亲弟绑上了城楼,他的面上还是有了一些变化,毕竟那个小弟是家族中非常杰出的人才,大汗也很看重的。

    “兵事,平章可一言决之,无论怎么做,廉某都不会有异议。”

    因为有汉人在场,两人直接用了汉话交谈,略带了些异样语调的汉话让张弘范吃了一惊,他没有想到,这个貌不惊人的男子,竟然是新任的行省右丞,被绑在城楼上的那位兄长。

    廉希宪的姿态只是一个姿态,阿里海牙当然明白不能那么做,站在对方的立场,自己亲弟,一朝尚书的命还不如几个南蛮子重要?放到大汗那里,也是过不去的。

    既然没有了动兵的理由,那接下来就只有如何善后了,这种事情自然要着落到张弘范身上,谁叫他是始作甬者呢?

    “起来吧,遣人去和宋人解释,该怎么说你清楚吧?”

    “谢平章,属下是来迎接大汗钦使的,因见着有人窃据城中,以为使者为贼人所劫,故而奋起相救,没曾想是一场误会。”

    扯淡的理由脱口便出,至于其中有没有破绽阿里海牙毫无兴趣,如果宋人识相,就坡下驴,那真的是一场误会。若是还要斤斤计较,阿里海牙也不介意再来上一回,到那时,就有另外的说法了,廉家也没得话说。

    “去办吧,早一些平息事端,大军不能出来日久。”

    在他的心里,没有什么对与错,强者为尊,自己能给出一个借口就不错了,哪里轮得到那个宋人多话,潜意识里他更是巴不得宋人挑刺,也省得他白白跑上一趟。

    直到张弘范应声离开,那个倚在女墙后的背影都没有动过,似乎在神情专注地看着江上风景,这里就是大汗心心念念的江南,看上去荒无人烟,可是只要施政得当,一定会变成繁华之地,廉希宪的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误会?”

    听到来使的解释,刘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后世,华夏被炸了领事馆,人家给出的解释是什么?误炸,南海上空撞机事件,人家给出的解释是什么?误入,总之,对于强国来说,一切的行为都不需要什么证据,一个误会就足够了,似乎这么说还是给你面子。

    “推出去斩了,首级让随行之人送回去,告诉他们,老子不降!”

    这只是刘禹心里的话,并没有宣之于口,一旦这么做了,后果就是要面对鞑子数万大军的围攻,虽然得了张世杰数千援军,刘禹当然明白那是不够的,力量相差太过悬殊。

    “这样的解释,本官即使想接受,恐怕外面的将士们也不答应,城外死伤枕籍,我方损失惨重,没有一个合理的处置,断断不行。若是你家主人有诚意,便做些实事,这等虚言,就不要送来了,否则惹得群情震怒,本官也保不住你顶上人头。”

    刘禹看也不看递上来的书信,轻飘飘地扔了回去,来使是个新附军将校,看上去是个都头一级的小军官,他从地上捡起书信,正打算退出去,突然转身停下了脚步。

    “敢问贵人官职名讳,小的回去也好有个交待?”

    “这乃是我朝新任的祈请正使,中书舍人、龙图阁侍制刘禹刘中书,何等尊贵,瞎了你的狗眼。”

    没等刘禹开口,一旁的吕师孟匆匆跑出来接过了话,刘禹没有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盯了他一眼,后者的脸上则露出了一个不太自然的神情。现在顾不上他,送走了元人的使者,他还要去迎接入城的张世杰。

    “世......兄。”

    叫名字不合适,叫张帅也生疏了些,想来想去,刘禹干脆用上了家里的称呼,两人自建康一别也有很久没见了,这样的情况下见面,一时间都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感觉。

    “哈哈,子青老弟,别来无恙。”

    张世杰没有想那么多,既然刘禹称他为兄,他也就不客气地笑纳了。说实话对于这个年青人,他还是很有好感的,虽是文臣却没有多少酸腐劲,同他一样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当初的印象就很不错,难得现在成了亲戚,就更为亲近了。

    “你也看到了,要是再晚来一步,只怕就要给小弟收尸了。”

    东流县城的城头,战事的痕迹依然很明显,城外尸体密布,城内守军们将牺牲的同袍抬到了一起,准备火化,这个天气没有办法存留,葬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干脆烧了带走。

    “鞑子在蕲州一带有异动,某要做些布置,故而来晚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对于刘禹半开玩笑之语,张世杰选择了正面回答、实话实说,他想说的是自己的处境也不怎么好,已经尽力了。

    “还能怎么做,打嘴皮子官司呗,阿里海牙不会久留,他现在不动手,就说明他没有做动手的准备,仗多半是打不起来了,不过也不得不防,你那个族弟,可是个疯子。”

    “老九么?确如你所言,一旦认准的事就会不管不顾,眼下在你手上吃了个小亏,他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日后碰上了可要小心些。话说回来,你是如何当上了这个劳什子祈请使的?元人可不好相与,还有那些汉......人。”

    说到汉人两个字,他顿了一下,似乎想起了自己过往的身份,刘禹能够理解他的感受,以他这样的身份,只怕受过不少的白眼,不过此人性格坚毅,倒是一直都没有再起二心。

    “哪里是我想做的,朝廷一致推举,圣人青眼有加,糊里糊涂地便跑了来,想要后悔,如今也晚了,少不得要去北地转转,少则数月,多则半年,也就回来了。”

    刘禹不想聊这个话题,故作轻松地解释了一番,张世杰又不傻,自然听得懂他的言外之意,闻言不过叹了口气,没有再穷追下去。

    “朝廷派了个什么官儿来江州,子青可知晓?”

    “赵应定赵帅,同你一样都是副使,放心,不是个生手,看到没有,这里守城的全都是他带来的兵,全靠他的提醒,某才没有着了鞑子的道。”

    显然这才是张世杰关注的重点,没有人希望同自己组队的是个猪队友,刘禹将自己了解的情况大致介绍了一下,他所知也有限,不过这样的消息已经足够了,张世杰有着明显放松下来的面情。

    也难怪,无论是敌我哪一方,都很清楚江州的重要性,对于张世杰的安庆府来说,更是并肩作战的战友,战友若是太差了顶不住,他就会成为突出部,这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

    张世杰是个老行伍,什么样的兵一眼就能看出来,只要看看那些守军的行事做派,就知道刘禹没有虚言,这些的确都是老兵,有了这些老兵为基础,就能组织起一只有战斗力的军队,当然这需要时间。

    “刘禹?”

    阿里海牙自动忽略了那些不敬之语,喃喃地念着这两个字,在他的记忆里这是一个非常陌生的名字,从来没有出现在细作的探报中,他一点印象都没有,同一旁的廉希宪对了一个眼色,后者想了又想还是微微摇了摇头。

    无名之辈?一个无名之辈居然就能让素来骁勇、堪称名将的张弘范栽了个不大不小的跟头,南朝竟然卧虎藏龙如斯?这让他想起了当年的虞允文,成名之前不也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就这些?使者呢。”

    “禀平章,小的出城时,他们还被绑着,听那宋人的意思,是要咱们先让步,然后再谈......”

    能被派去当使者,当然也不会是个愚钝之人,他知道宋人的话肯定不合上官的意,生怕被迁怒了,低着头不敢起身,声音也越来越小。

    “呵呵。”

    不知道是不是被气地,阿里海牙突然笑了,这是一个有意思的人,强硬,但也留下了余地,一点都不像他熟知的那些宋人,更不像是个文官。

    “好生大胆,就不怕老子一怒之下冲过去,端了这个小小的县城?”

    阿里海牙故作粗豪地说道,配上他的面相,倒也是相得宜彰,可是熟知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一个心思极为细腻之人,从来不打无把握之仗。

    不过远处的那个城池,确实也没有放在阿里海牙的眼里,他知道就连张弘范那点人都可能攻得进去,这么说不过是为了不弱自己的气势罢了,宋人的撩拨起没起到作用,他都不是太清楚。

    “攻城么,属下愿往。”

    “属下也愿。”

    “还有末将。”

    ......

    七八个声音一齐响起,张弘范等众将都是恭身请命,阿里海牙本就是随口说说,闻言不过笑着摆了摆手。

    “宋人的大军到了,尔等还敢口出狂言么?”

    廉希宪指着江岸的方向淡淡地说道,包括阿里海牙在内的众人都愣了一下,纷纷调头看过去。

    只见远处阿里海牙口中那座小小的县城,突然被人流所淹没,无数的宋军从城池的两端冒出来,沿着两旁的官道慢慢汇聚在城下,远远地望去就像一片红色的潮水,从天上奔涌而下,直有势不可挡之势。

    “李庭芝来了!”

    阿里海牙知道,这是他的又一个老对手。

第三十一章 齐聚(下)

    当书着“参知政事、同书枢密院事、沿江制置、行宫留后、江淮招讨大使”的导旗出现在城下时,到处响起了欢呼声,每个守城将士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那是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激动,刘禹也不例外。≧UU小说,www.uu234.com

    同建康之战时的情形刚好相反,在那时,李庭芝所部是预先就联络好的,张世杰的队伍则是意外之喜。眼下,刘禹自己也没想到,李庭芝会主动出兵,在恰当的时候出现在了恰当的地点。

    积功升为“钦州观察使、知真州”的苗再成领着前锋已经越过了东流县城,他们没有结阵,甚至都没有整队,一万多人就这么分成两股扑向了前方的敌军。杀声漫天、旌旗遍地,又加之张弘范不在军中,面对这种不讲理的打法,张部几乎未触先溃,失去冲刺空间的骑军首先退却,士气本就不高的新附军哪里还撑得住,杀得性起的苗再成丝毫不顾强敌在侧,一路追着将他们赶过了马当山。

    “看到没有,这便是建康之败的恶果,你几曾见过他们敢这么打?”

    张弘范等众人都是面面相確,张部根本就没有再战的准备,对方又以步卒为主,一退之下损失基本可以忽略不计,而平章所指的当然不是这个。曾几何时,躲在城池后面都战战兢兢的宋人,居然敢在野外追着骑军打,谁给他们这样的胆子?

    败生怯意、胜起骄心,在座的都是宿将,这个道理再明白不过,心气高了便会头脑发热,对于行军打仗不是什么好事,然而,宋人积弱已久,眼下正需要这股子心气的激励,这样的宋人对于南征大计是不利的,也就是平章嘴里所说的恶果。

    “仲畴,再遣个有份量些的人去,实在不行你亲自跑一趟,放心,他们不会杀人。”

    暂时的低头也是无奈之举,李庭芝的举动颇不寻常,要说这池州算是江东路所辖,他这个江淮大帅想要怎么做都很正常,可这突然而至的大军,让阿里海牙敏感地意识到了有不妥,莫非宋人也有和张弘范一样的心思?

    这是很要命的事,离此不远,江州的守军已经被张弘范抽调一空,更远一些的鄂州,自己带来了大部分的军力,由于还要分兵袭扰安庆府,数量上已经处于了劣势,而李部在目前还在源源不断地开来,早就超出了救援的范畴,他们想干什么?

    东流县城的城楼上,刘禹也有着同样的疑问,因为,这人数实在也太多了一点,李庭芝亲领的中军还没有过完,后方淮军大将许文德就出现了在视野中,等到江面上,书着“左武大夫、知无为军”旗号的大船逆流而上时,这份疑虑就变成了惊异,沿江几乎所有的兵马都来了!

    “步军不下六万人,水军约有万余,大帅莫非是想......?”

    张世杰目测了一番说道,这个数目同刘禹掌握的差不多,已经是李庭芝所能调动的大部了,反观鞑子,从荆北一带直到江州,算上溃军也不到五万,阿里海牙带来了约为三万人,其余的全都分散在蕲黄一带。

    加上张世杰的鄂兵,还有淮西夏贵余部,刘禹突然发现,这一带宋军的力量已经远远超过了鞑子。敌人的兵力还在集结中,最近的也不过才到襄阳府,而鄂州这个前出部,现在堆满了粮草军械,刘禹张大了嘴,张世杰低下头若有所思,一时间都无语了。

    建康之时,刘禹就曾有过这种想法,追着溃兵直趋荆北,将战线拉回到开战之初的势态,最好是重夺襄阳府,那样的话大宋还能再喘上几年,失去了数十万老卒的元人,再狂妄也不可能继续打下去,可是如今?

    “无他,为子青壮行尔。”

    两人的表情被李庭芝尽收眼底,一落马,他就摆了摆手说道,刘禹听完松了口气,张世杰则有些患得患失。

    “不是某不想打。”

    李庭芝一边走一边同他们解释。

    “打不得啊,今时不同往日,鞑子人数虽少,战力犹在,且是以逸待劳。凭着这股气势,拿下江州不是问题,再远就力不能及了,可江州本就被子青说下,根本无须再动刀兵。”

    “先说你的安庆府,可有把握拿下蕲州进逼黄州?”

    看着张世杰,李庭芝出口问道,前者先是一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他的兵和其他宋军一样,擅守不擅攻,攻入蕲州不难,可如果鞑子据城而守,再以轻兵袭其粮道,或是断其后援?张世杰摇摇头。

    “再说淮西,若是本帅敢调夏部出大别山,宿州之敌就敢跨过淮水击寿春,失去了这两路的策应,想要拿下鄂州城?难。”

    这些刘禹早就想到了,李庭芝的分析倒有一大半是说给张世杰听的,两人的关系有些复杂,只是名义上的隶属,牵制的意味更多一些,而以张世杰不甘屈于人下的性子,只怕强令他是不会听的,要想说服他只能拿出事实。

    和约一日未结,战事便一日不算停,所以张弘范敢漏夜偷袭,李部沿江大出自然也算不得什么。不过他说的为某人送行,刘禹也只当客气而已,他有自知之明,自己哪有那么大的面子,其中或许另有深意。

    “苗再成回来了。”

    李庭芝解下头盔递与亲兵,随手一指说道,通往江州方向的官道上,那股红潮正在回卷,与追击时的散乱不同,返回的前锋已经结成了行军队列,军士们扛着长枪,手里拿着敌人丢弃的甲胄、兵器、旗帜等物,个个兴高采烈,不一会儿就响起了一阵歌声。

    “......天威卷地过黄河,万里羌人尽汉歌。莫堰横山倒流水,从教西去作恩波。”

    歌声是从城头的守军开始的,紧接着,城下的淮兵、鄂兵、江南江北蜀人各种各样的腔调一齐唱起,虽然听不太分明,可那种雄壮的气势仍然让刘禹心生豪迈,这个时代居然还有军歌。

    “自端平始,很久不曾听过了。”

    李庭芝轻声叹了口气,几个人都沉默下来,不愿意去打扰将士们的欢乐时刻,这样的时刻太少了,都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

第三十二章 合围

    几乎就在李庭芝的大军到达东流县城的同时,金明的督府仪仗浩浩荡荡地沿着官道开进了泉州地界,身后人流滚滚,光是气势,并不下于李部,当然只能唬住外行人罢了。UU小说,www.uu234.com

    “督帅,来得好快,末将奉姜招抚之命特在此迎候。”

    绕城前出一直过了洛阳江到了惠安县境内,施忠手下的探子才与金部前锋碰上,而金明本人,则领着督府护军跟在后头。

    “老姜到了?你们打的如何,水军呢。”

    见施忠郑重其事地给自己见礼,金明用手上的马鞭不轻不重地给了他一下,然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唉,别提了,一提起老施就觉得丧气。”

    施忠一边摇头一边上了自己的马,同金明并骑而行,仰着头回话两个人都很难受,他手下的探子在前面带路。

    “......狗日的太难啃了,不过数百人,前后夹击死伤殆尽都不肯降,这样的好......怎么就成了叛贼呢?”

    金明耐心地听着他的抱怨,战势无常、胜败难料,本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因此无论什么样的结果他都有心理准备。

    小败一场没什么大不了的,至少目的还是达成了,敌人龟缩城中,将海港和码头都弃之不顾,等到自己来了,便可从容合围。而像那种奇迹般的一击即中,以金明的沉稳性子,是不会做那种奢想的。

    至于施忠的感叹,他同样心有戚戚,年初殿帅韩震身死,御营俱哗,他不过是马司一个小小的军将,侥幸没有卷入,还要奉调去平叛。多少昨日还把酒言欢的同袍好友,立刻就成了生死大敌刀兵相见,他也想问一句:为什么?

    “你还没说水军,他们的行事还顺利么?”

    金明拍拍他的臂甲,将话题岔开,水军的成败是那个小子所关注的,只不过,关山重重,却不知道他现在到哪里了。

    “水军,还真是一言难尽,等会子你就看得到了。”

    虽不知是何意,金明也没有也过多追问,不过,等到大军过了惠安县城跨上洛阳桥的时候,施忠所说的情形还真的让他看到了。

    洛阳江汇入泉州湾,这里离着港湾已经很近,那只是图上距离,可让金明诧异的是,远处的天空竟然是黑色的,巨大的烟幕遮住了太阳,不断升腾的烟柱间杂着火光,那正是泉州港码头的方向。

    “这大火?”

    “贼人自己放的,点着了停泊的海船,一烧就不可收拾,火势太大了,连陆上的屋舍都被波及。我等只能推倒了几排房子以做隔离,放火的人已经抓到,据说是蒲某授意的,这个狗~娘养的,真不是东西。”

    这个变故出人意料,虽然施忠说了大火已被隔离,倒底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一路上他再也没有发问,剩下的事还是亲眼看看再说吧。

    “诸位父老、乡亲:本官是奉官家的旨意,前来清剿逆贼的,这些人是谁大伙心里清楚,尔等有无勾结串连之处,本官不信空口白牙,检举、告发将那些逆贼的党羽都揪出来,如此才能肃正清源,换得一方安宁,否则。”

    姜才的手一挥,指向了不远处的港湾,大火烧得噼啪作响,不时就有屋舍倒下,黑烟滚滚直冲天际。

    “看到没有,贼人毫无人性,为了造反无所不用其极,你们有些人的家已经毁了,其他的人莫非也不想要家了么?”

    站在一处被推倒的房子上,姜才举着一个大喇叭正在训话,下面站着数以千计的人,看来都是居住在这附近的,有普通的百姓,也有部分作船工打扮,他的步军在外面围了个圈,步卒全副武装警惕着四周,以防发生骚乱。

    “还在恼?贼人不过狗急跳墙,自己没有伤到就成了,不过少了几只船而已,别一付死了老子娘似的衰样,好不丧气。”

    训了一通话,他将手里的喇叭扔给部下,让他们继续,一把从高处跳下来,顺手拍了拍蹲在一旁的杨飞,一番话也不知道是安慰还是训斥,杨飞听了眼皮一翻。

    “我的招抚,那不是几只,是几千只!奶奶的,老子早知道是这样,就......”

    就了半天,杨飞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其实没什么做错的,就算是一开始就一拥而上,所得的也不会比现在更多,倒是很可能会造成更大的混乱,可是那股子口气闷在胸口,怎么也发不出来,让他很不舒服。

    那些船早就被视为囊中之物了,好端端地突然被人给毁了,换了谁谁不郁闷,姜才摇摇头不再多劝,他自己还郁闷着呢。

    “海司的人什么时候走?”

    “明日一早吧,补充完了粮食、饮水就会开拨,他们要赶在八月十八大阅之前回去,再不走就迟了。”

    这是之前就定好的,姜才不过随口问问,不过杨飞说得没错,眼下离着八月十八没多少天了,真要误了阅期,事情可大可小,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行了,别哭丧了,咱们自己的船只要看顾好,这伙贼子能烧一次保不齐就能再干一次,要再让他们得了手,哭都没处哭去。”

    姜才的担心不无道理,这里还在敌区,百姓比官军还多,谁知道哪个会是蒲氏遣来的,因此他方才才会将他们收拢起来训话,可想而知大部分都是安份的百姓,决不会抛家舍业去从贼的,要揪出那些看不见的黑手,还得指望这些人的觉悟。

    这些事情他原来是不懂的,只知道行军打仗,现在慢慢地已经有了一方主官的做派,不知不觉中,行事思维都有了那个小子的影子,可能连他自己也没有感觉出来。

    “你说多少?”

    听到姜才嘴里的数字,金明鼓起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这个数字他是第一次听到,姜才自己当初听说时也差不多是同样的神情。

    “原本有五千余只,一场大火烧去了小半,杨飞他们拼死冲进去,事后点算了一下,一共抢得大小船只三千余只,其中一千归于海司,其余的会照子青所说的解往琼州,用于组建琼州水军和市舶司之需。”

    刚看到二人在那里耸拉着脑袋一脸的懊丧,金明还以为损失有多大,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么多!要知道这是海船,最大的那种造价不菲,足可以在临安城中买下一座大宅子还绰绰有作,三千只,我的天,金明的脑袋里反反复复地响着这几个字。

    怪不得刘禹会处心积虑,不惜设下这么大一个局,怪不得蒲氏会狗急跳墙,做出这等抄家灭族的大事,倾国之资啊,任是谁在这样的财富面前都不可能淡定,付出任何代价都是值得的。

    “督帅,这么多人,你是从哪找来的?”

    紧接着,就轮到姜才等人吃惊了,无他,金明的军容太盛了,旌旗弊日、刀枪如林,除了队形不甚齐整,数量绝对惊人,姜才大概目测了一下,怕不有数万人之多,可据他所知,两广、福建各路根本就没有这么多兵马。

    “这个么,还要多亏那位状元公。”

    金明没有卖关子,他的军队看着人数不少,其中绝大多数都不是军人,甚至于不是汉人。真正的禁军军士寥寥无几,他从京师带来的两千余人,还有在福州征得的不到两千人,这就是全部了。

    “畲人?”

    “嗯,四万余人,由十几个峒主领着,居中调度的是陈状元的亲族,他的族叔和女婿。”

    金明简单介绍了一下陈文龙的情况,这个人他也不怎么熟悉,当初人家是主动找上门的,他既是朝廷的钦使,又是新任的本地路帅,金明当然不疑有他,人家可是举全族老小作保的。

    “这样不会出问题吧?”

    姜才有些不确定地说道,他的步卒里也有着不少异族人,可仅公才只数百而已,出不了什么大事,这可是数万人,远远地超出了宋军的数量,万一有事,就是天大的麻烦。

    “某又不是神,如何料得到,眼下最要紧的是平息叛乱,别的以后再说吧。”

    金明摆摆手说道,要是有选择他如何会这么做,朝廷派不出兵,他也变不出,先利用这些人稳定住局势,再树旗招兵,这已经是最稳妥的法子了。

    “子青那里,是否出了什么事?”

    两人望着视线不远处的泉州城,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人,姜才已经许久没有他的消息了,心下不免有些担心。而金明出京要比刘禹早得多,所有的消息都是从邸报上知道的,为什么会是这样,他也想知道。

    “......照日程算,如今只怕已经过了江,你我在此担心也是无益,不如多想想如何拿下这泉州城,依某看,那小子既然敢去,相信一定不会有事,走吧,找个地方合计合计。”

    孤身入敌境,要说没有凶险,谁都不会相信,不过事到如今,他们又能做些什么呢,对姜才而言,这个消息比不知情还要糟糕,他苦笑着摇摇头,起身跟上了金明的步伐。

第三十三章 交割

    “贾某人死了。UU小说,www.uu234.com”

    借口有些劳累,李庭芝让刘禹安排一间僻静的屋子,两人来到城下的那所大宅子,刘禹走在后边,刚刚将房门带上,就听到了这么一个消息。

    一件明载史籍的事情,他自然不会流露出什么惊诧之相,然而这付平静的面容在李庭芝看来就有些意思了,被人这么盯着总会有些不自然,刘禹赶忙摆摆手。

    “相公莫乱猜,不关小子的事。”

    “某知道,是陈与权的首尾。”

    李庭芝指了指身边让他坐下,刘禹有些好奇他找自己会是何事,同贾似道之死又会有什么关系,默然了一会,李庭芝才重又睁开眼。

    “消息是福建传来的,说是行至漳州,水土不服暴病而亡,连贬所都未至。其属吏翁应龙,幕僚廖莹中、王廷追毁文字,除名,勒停,送韶州羁管,又籍其临安、台州之家,当真好手段。”

    这件事情是不是陈宜中授意的,史书没有记载,不过要说他毫无嫌疑,也不尽然,因为贾某若是起复,威胁最大的就是他,只不过刘禹还是不明白这和李庭芝兴兵到此有何关系。

    “在他们的眼里,某亦是贾氏一党。”

    原来如此,以两人的渊源,外人做这种猜测也属正常,刘禹要是不熟知历史,也很可能不会同他推心置腹,更何况是他人。

    “非是某恋栈,这个边帅,李某早就不想做了,处处受制日日提心,子青你看看,是不是又老了许多?”李庭芝指着发白的鬓角,自嘲道。

    “相公言重了,公乃东南柱石,朝堂上下哪个不知,岂......”

    刘禹正准备出言宽慰,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子青可知,两淮当面,宿州、颖州、徐州敌军云集,淮西已达八万之众,淮东亦有五万之多,军报每日里雪片似地飞来,任谁看了都会如坐针毡,若是他们此时换了某,倒也轻省了。”

    “果真如此,方是国之不幸。”

    刘禹能想像他的心情,明知敌人的动作,偏偏什么都不能做,弄点粮食还得偷偷摸摸,不是忧国之人,哪会如此?可是现在发现自身难保了,难免不会有些紧张,说倒底还是为了国家,不过,朝廷真的会做傻事?当然不会,陈宜中没那么蠢,这个烫手山芋别人也不会去接,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叹了口气。

    “子青,元人大举在即,你去与不去都是一样,何苦还要走上一遭?”

    “拖得一时是一时吧,无论如何忽必烈兴兵总要有个借口,朝堂诸公不欲与他口实罢了。”

    元人还没做好准备,宋人根本没有准备,光靠几个人的努力,又能改变什么?朝堂上下心存侥幸,就是普通民众又有哪个愿意再起刀兵?这些边关军报送上去,最好的结果不过是充耳不闻,严重些的更会被认为是心怀叵测。

    “相公多虑了,你这位子,纵观朝野上下,不是小子狂妄,敢坐、想坐、坐得住的,只有刘某,诸公皆是怕死之辈,贾某之事,以某看到此为止了,陈相他们还顾不上这些。”

    刘禹的大言不惭没有让李庭芝取笑,这小子的狂妄不是一天两天了,相反,李庭芝倒是很欣赏他的直率,当然最主要的还是他展现出来的能力。

    “那位赵副使,子青见过了吧,此人究竟如何?”

    “非是庸臣,不过初临江州,元人不会给他太多时间,所以有些话,相公还须当面与他分说,元人的动作不妨也透露一二,事关身家性命,此人应该会听得进去。”

    刘禹知道自己的份量,同样的话在李庭芝的嘴里说出来,效果可能会更好,因此他并没有将元人的动向告诉赵应定,怕吓倒了他。

    元人一旦南下,江州势必首当其冲,身后的池州残破,太平州也是差不多,江州就成了事实上的江南屏障,刘禹隐隐想到了李庭芝大举而来的真正用意,就是在即将到来的战事中,坚定这些沿江守臣的心。

    对于刘禹的判断,李庭芝一向都很看重,闻言点点头就闭上了眼睛。他也是昼夜兼程赶的路,身体已经有些熬不住了,一放松下来,疲累感便接踵而至,刘禹见状,放轻了脚步,他准备出门去叫那些亲兵来,让李大帅好好休息一下。

    “子青,你说若是某真的意图鄂州,可有胜算么?”

    一只脚刚刚跨出门槛,身后就传来了李庭芝的声音,这个问题不难回答,可是谁都有个万一之想,他刘禹又何曾会是例外?可是只要一想到其中的凶险之处,以及不可预计的后果,刘禹仍是缓缓地摇了摇头,然后一言不发地走出了房门。

    就在二人密谈的当儿,元人新的使者又进了东流县城,张弘范没有敢亲身犯险,只是照平章所说选了一个有份量的人,而这个人张世杰同样认识。

    “老十?”

    “见过大兄。”

    保定路行军副万户张弘正满脸苦笑地行了个家礼,他没有其兄那么傲气,对于这个投了敌国的族兄,也没有多少感情,能被派来充当这个使者,自然还是身份的缘故。

    “说吧,老九怎么个意思,打还是不打?”

    “大兄说笑了,一场误会,一见大兄的旗号,某家兵马不就退却了?九哥的意思,不若休兵罢战,也免得伤了和气。”

    张弘正的腔调和之前的没什么两样,张世杰一听就笑了,眼见形势不对,马上就变了一付嘴脸,刘禹说得没错,这些人就是狼子野心,只信奉实力,自身强大了,他们也就老实了。

    “这个某做不得主,不过你此番若还是只带了张嘴,某劝你还是回去吧,省得一会惹得群情激奋,为兄的面子也不好使。”

    张弘正一脸讪笑,刚要想再说些什么,得到消息的刘禹“蹬蹬”上了城楼,眼下大军云集东流县城,可这个县荒无人烟,后勤全无保障,还要靠着建康府的供给,这件事必须早一点解决,不过他面上却是不显。

    “张弘正?”

    这个名字被刘禹暗自揣摩了一番,此人在史书上没有其兄有名,他只干了一件事,活捉了起兵抗元的文天祥,不过这模样看上去也只是平常。

    等到来人将事情又说了一遍,刘禹的脸色便阴沉了下来,一言不发、神色冷咧地盯着他,张弘正一愣,似乎想起了什么,赶紧从身后的随从手里拿过来一个包裹。

    “就是此人,误认了贵部,我家兄长受了蛊惑才会有此行,他尚有要事在身脱不开,特命末将前来致歉,并送上此人首级,还望贵使见谅。”

    包裹里是一个死不瞑目的头颅,宋人打扮,据说是新附军的一个都统,怕刘禹他们不信,张弘正还递上了一个腰牌,以证实其身份。

    “拿去示众,通告全军。”

    刘禹只看了一眼,就转身吩咐道,真与假不重要了,元人既然递了梯子,他也只能顺着踩下去,时间上耽搁不起,早一天拿回江州,就能早一天布防。

    “贵使容禀,此次前来,除了解除误会,还有一事相求。”

    “喔?”

    “既然误会已消除,可否让末将见一见本朝使臣,之后要如何行事,也须得议出一个章程,贵使以为然否?”

    元人愿意根据和议交出江州,或许是形势所迫,不管怎么样,刘禹都不会阻拦,廉希贤被绑在城楼上已经很久了,再不松开,只怕这小子就站不起来了。

    由于双方都有相同的意愿,一应交涉进行得很快,就在东流县城的城下,廉希贤的副手柴紫芝来回奔走,终于达成了一个双方都认可的流程。

    首先自然是双方各自退兵,阿里海牙和李庭芝的大军都要即时退却,只留下的二张所部各自四五千兵马用做监督,倒也算得上旗鼓相当各不吃亏。

    “老刘,袁兄,两位多多保重,后会有期。”

    县城的码头上,刘禹送走了两位老朋友,这一次相见太过匆匆,连话别的时间都没有,刘师勇的水军载着袁洪押运的辎重,成为第一批离开的兵马,二人在船头上不停地招手,这份友谊是并肩作战结下的,大家都十分珍惜。

    大军退却之后,双方就地交割,张弘范交出江州,刘禹将一众俘虏还给他们,赵应定率所部接掌全境,完成协议后,使团将会重新北上,直到进入大都。

    “这便是江州?”

    城头重新插上了大宋的旗帜,刘禹带着一干使团中人骑着马儿从城门进去,看上去百姓的生活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一切都和平时一样,该干嘛干嘛,没有什么夹道欢迎的人群,百姓们除了好奇就是一脸漠然,这样的得得失失或许对他们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吧。

    只不过,在人群中刘禹意外地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若无其事地站在人群中,目光扫过来,才露出一个会意的微笑,倒让他不由得惊喜交加。

第三十四章 推演(上)

    江州州治所在的德化县城,在夜幕中显得异常高大,其坚固程度于沿江一带屈指可数,二尺见方的石砖被厚厚的灰浆包裹着,就连青色的苔藓都不常见。UU小说,www.uu234.com

    “淳佑年初,江州大水,旧城墙多被冲毁,守臣张载厚奏请朝廷,于现址之上重筑了此城。历任郡守不断加固,才有了如今的模样。”

    刘禹没有回头,他心里想的是另一回事,只不过李庭芝的言外之意他还是听得出来,再坚固的城池也要人去守,否则不过白白便宜了敌人罢了。

    这里是江州城中最负胜名的“浔阳楼”二楼大间,刚刚入夜,楼里楼外丝毫没有平日里的喧嚣热闹,甚至看不到一个跑堂的侍者,门前并立着两名军士,标准的禁军服色,手执长枪警惕地注视着街面,尽管街上空无一人。

    宋人接管城防还不过一天,虽然城中没有禁夜,可是已经习惯元人统治的百姓哪里知道,照常早早地就返回了家中,以防撞上巡夜的守军。

    “得得。”

    打破这份宁静的是疾驰而来的一阵马蹄声,为首之人朱袍翅帽、玉带环腰,竟然是个三品大员!

    “到了么?”

    赵应定在楼门前甩蹬下马,将手中的缰绳扔给亲兵,急急地问道。守兵没有答话,只是点点头各自朝边上一让,将身后的大门“吱呀”一声推开。

    “......自宿松始,不过半日就可到黄梅,间道而出,昼伏夜行,不过旬日可达蕲春,破城渡蕲水直抵河口,用不了五日。”

    “就算一切如你所愿,鞑子出其不意之下丢了蕲春城,别忘了,浠水之侧还有至少过万人马,只需要挡住你两天,阳逻堡的援兵就能将你围于蕲、浠二水之间,到时候你进退不得,后援无继,要在鞑子骑军眼皮子底下渡蕲水,三万大军能有三成活着回来都算是侥幸了。”

    “淮西呢....淮西兵出大别山,总能牵制住鞑子大部吧,某就不信了,那阿里什么的敢不管不顾,轻出阳逻堡。”

    “阿里海牙手上足有四万人,就算分出两万,仍有两万,且多是骑军,轻骑疾进,如何留你不得?”

    刚刚走到楼道口,上面就传出一阵吵闹声,赵应定听出较为年轻的一个声音是刘禹的,而当中的内容,让他越听越是心惊,竟然是这样的军国大事,就这么随随便便地宣之于口了。

    “赵副使到了,来来,某与你们引见一下。”

    刘禹首先注意到他的到来,停下了口中的争执迎向他,赵应定同他点了点头,却是自顾自地走向当中的李庭芝。

    “可是祥甫相公?下官赵应定,来迟了,万望恕罪。”

    “客气了,这位是张副使,你二位比邻而居,正要好生亲近亲近。”

    李庭芝将他让到当中的大桌边上,指着桌上另一人说道。那人眼见来了人,好像还有些不愿起身,匆匆同他见了一礼,仍是伏在了桌上,眉头紧皱地盯着铺在大桌上的一付舆图,手中拿着一个小兵模样的东西,赵应定也不以为忤,凑上前去一瞅,却是江淮一带的形势图,画得甚为精细,一看形制就知道并非枢院所出。

    “你们这是......”

    “子青方才同他争论某的一个想法,不过纸上谈兵而已,入不得你这老行家的眼,怎么,交接还顺利么?”

    “倒是不曾为难,只是千头万绪,让人头痛,到此刻方才脱得身,明日里还有得忙。今日先不说这个了,诸位还未曾用饭吧,赵某是地主,这个东就请诸位莫要推辞了。”

    楼中一应全无,赵应定只能遣人从别处置来酒菜,没过一会儿,陆陆续续地被人用食盒送了上来,就在放图的那张大桌子上摆得满满当当,入席的时候,张世杰的心思似乎仍然没有回来,嘴里不住地嘟囔着什么。

    “莫理他,魔怔了。”

    “听二位方才所言,似乎意在鄂州?”

    酒过三巡,赵应定不出所料地提到了之前的话题,地图上标得很分明,他一看就懂,不明白的则是,这样的争执意义何在?难道还想着能收复失地不成。

    “此事暂且不提,赵帅以为,江州当下最要紧的事是什么?”

    刘禹端着盅子问道,在座的几位都是一方诸侯,李庭芝之所以没有随大军返回,张世杰之所以乘夜入城,都是想要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增加接触,为将来的战事做准备,要知道这是古时,除此之外基本上没有别的什么方式能做到。

    “这个么?”

    赵应定陷入了思索,一个新复的州府,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户籍、人口、田亩、讼事、税赋,当然还有之前就讨论过的整军布防,然而就连这个答案,刘禹也只是轻轻摇头,搞得他也有点不明所以。

    “赵帅出为守臣,为天子牧守一方,若是某说,眼下最紧要的就是不要让这江州复为鞑子所夺,却不知赵帅以为然否?”

    “中书之意,鞑子有意南下?”

    赵应定被刘禹的话惊呆了,要知道他刚刚在几个时辰之前才从元人手中接掌了江州,现在突然有人就说元人会重开战事,如果不是说话之人为刘禹,在座的又都是国之重臣,他根本就会以为是危言耸听。

    “不是有意,是行将南下,约摸就在九、十月间。”

    李庭芝接过话头,以一种十分笃定地口气说道,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赵应定一下子懵了。他望了一眼桌上的人,刘禹一脸正色,张世杰低头不语,没人同他开玩笑,扶着桌沿,他一下子站了起来。

    “相公可有依据?”

    似乎早就知道他会这么问,李庭芝从袖笼中拿出一撂纸,厚厚地一大卷,就这么递给了他。赵应定接过坐下,慢慢地翻看着,大间里安静下来,只有“沙沙”地翻纸声,渐渐地他的脸色开始发白,既而变青,最后涨得通红。

    “如此......如此......”

    “赵帅是不是想说,如此耸人听闻,为何不呈上朝廷?”

    赵应定脸憋得通红,变得语无伦次,听了刘禹的解释,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报了,诸公不信尔。”

    其实不是不信,是不愿信罢了,赵应定不是蠢人,一听之下也就反应过来,他目光呆滞地盯着手上的军报,心知这些都是真的,在座的根本没有必要来诳骗他,还如此费心费力。

    让他无法置信的是自己出京之时就已经考虑到这可能是个苦差事,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这是一个要命的差事,这一切来得太快了,快到他根本无法消化。

    不用去看那张地图,赵应定也明白江州正好挡在鞑子南下的路上,而且是首当其冲,自己初来乍到,几乎一无所有,拿什么去挡住鞑子的大军?

    “事情果真危急至此了么?”

    “或许比你我预计的还要快。”

    刘禹的直白戳破了赵应定心头的最后一丝幻想,时间太紧了,不用这么激烈的手段,他担心后者不会重视,不过现在的效果似乎有点势得其反。

    “赵帅久在蜀中,这江州比之重庆府,如何?”

    赵应定摇摇头,这要怎么比,无论是地势险峻还是人员守备,两者都不可同日而语,他在重庆府能一直守到张珏来援,在这里,只怕一天都撑不下来。

    “子青此番北行,或可争取一月至两月,赵副使,大势如此,本相不与你说什么责任,只说这江州百姓,他们忽降忽叛,以元人的过往做法,很有可能施以雷霆手段,以儆效尤。”

    “赵某脑子乱了,还望诸公教我。”

    “时间有些紧,不可再如寻常行事,招兵纳民、坚壁清野自不必说。这德化县城虽然高大,却不如湖口险要,二者相距又近,仅隔以湖道,只要守住了水路,鞑子便无法从容合围,一如当年的襄阳与樊城。”

    刘禹将之前商量的结果娓娓道来,江南不比蜀中,没有那么多山岭,可是河流纵横,自然要在这上面做文章,与元人作战,陆上无法可想,水战便成了唯一的可能,当然若是连水战也不济事了,那就离着亡国不远了。

    “倚城为战,坚持下去,本相与张帅必不会坐视不理,只需十数日,大军便会到达,赵副使,如此可有信心了么?”

    “相公如此说,赵某必将竭尽所能,不教鞑子过江,还望诸位看在今日之会,救江州数十万生灵于水火,赵某在此先行谢过了。”

    赵应定仰头一饮而尽,举着杯子作了一礼,不知道是勇气还是酒气使然,脸上潮红一片,刘禹同李庭芝都站起身还礼,只有张世杰在自饮自酌,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哈哈,若是某自太湖出兵,越过浠水直趋罗田,便能出其不意抵至巴河一线,到时候进可攻黄州,退可入麻城,阿里那什么能奈我何?”

    突然他拍桌而起,一脸的喜色,三人听了都是愕然,没想到他过了半天念念不忘的还是这个。

第三十五章 推演(下)

    因为发生这番变故,谁也没有心思吃吃喝喝,宴饮结束得很快,赵应定不出意外地加入了其中,围着那张地图指指点点,反复地推测鞑子可能的进军路线以及兵力布置。∈↗UU小说,www.uu234.com

    “......如此兵力足以压制两淮,若这还只是偏师,正面荆湖之敌则不可胜数,依王翦破楚故事,估计应在五、六十万之间,大部为汉军步卒,辅以十数万骑军及少量新附军,当然还有水军。”

    鄂州一带被刘禹放满了兵模,其密集程度一看就让人心惊不已,即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这么直观地一对比,几个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此战,关键之处在水不在陆,江州毗邻大江,又靠大湖,将决战放在江湖之间,在这些紧要处伏以舟师,寻机大起,只要能破了鞑子水军,任他陆上如何强横,都将无功而返。”

    军事小白刘禹在这些行家面前能侃侃而谈,靠的就是无往不利的情报收集,有了这些确切的数据,说起来自然头头是道,纵然是纸上谈兵,也似模似样地让人不得不信。

    这个道理不难理解,就历史的进程来说,两番大战丁家洲和焦山都是水战为主,刘禹将其点出来主要还是说给张世杰听的,只要不去重复历史,哪怕打成鄂州之役那个样子,也好过把水战打成陆战,生生去以短击长,至于人家听懂了没有,那就不知道了。

    从地图上来看,宋人的水军纸面力量还是不错的,包括巢湖水军在内的大小船只就有一千多艘,运用得好未必没有一战之力,当然前提是统帅换个人。

    “江州城坚,以赵帅之才,守上月余亦非难事,守城最重粮草,秋收在即了,那些粮食可切莫留给鞑子。”

    刘禹看似画蛇添足地加上一句,这是最基本的道理,在座的这几位不必提醒也应该知道,他一再强调,就是怕他们过于看重其它,忽视了这眼皮底下的事。

    江州、南康军、隆兴府、饶州等四个州府,将偌大的鄱阳湖分割区划,是江南有名的鱼米之乡。江州扼着湖口,守住了它就守住了整个湖区,鞑子当然会更加重视,这第一波的攻击只怕比年初的鄂州之战还要来得猛烈。

    “你似乎不看好这位赵帅?”

    “壮士断腕,江州只能起到拖延作用,不管他能守多久,决战都不可放于此处,那时鞑子气势正盛,冒冒然与之相抗,必败无疑。”

    被李庭芝拉到一旁,刘禹才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上面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坚定赵某的固守之心,要对付这样的大举入侵,坚壁清野、诱敌深入、节节抵抗才是正道,一如当年的淝水之战。

    “鞑子顺江而下时,两淮必有动作,在相公心里,哪一座城池最为高大坚固,可抗住十万以上敌军围攻数月之久?建康不算啊。”

    “自然是楚州了,韩蕲王驻陛之地,二十年前毁于战火,之后新筑的,直面淮水,鞑子要进来无论如何也绕不过去。”

    李庭芝想都没想直接脱口而出,不用说,这楚州守臣必是他的心腹之将,才能说得如此自信,刘禹则在头脑里想了想,大致的地名方位还是记得的。

    “那就是楚州了,以此为屏藩,迁楚州之民退至高邮、扬州,诱鞑子进围。待其疲惫,水师自海入淮水,断其退路,相公自率大军里应外合,破敌于楚州城下,如此可剪除鞑子一翼,重挫其锐气,不知相公以为如何?”

    说穿了这就是建康之战的翻版,刘禹是个军盲,也只能搬自己知道的来说,李庭芝听了却是眼前一亮,他首先想到的是可操作性,这一计划关键就在于楚州能不能守得住,其余的都是自然而然,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

    “可是敌自江上来,为之奈何?”

    “势不可挡,唯有凭建康坚城,或可阻挡一时。”

    中路的敌人刘禹也没有多少办法,若是能全力以赴,取得楚州之战的胜利,一则能鼓舞军心士气,二则敌人失此一部,徐州门户洞开,以刘禹的意思就应该杀过去,直捣敌人虚弱的腹部,到那时看忽必烈回不回兵。

    “若某是忽必烈,建康这种坚城只宜围而不攻,大军自宁国府南下,循别路入两浙,威胁临安府,逼得相公你回师,寻机歼于野外,到那时,公会如何选择?”

    临安可以不救么?李庭芝摇摇头,这根本不是选择的问题,真到了那一会儿,就算明知道前方是陷阱,他也得闭着眼睛往里跳,京师是不容有失的。

    “某换一个问题,倘若临安府已失陷,甚至二圣皆已出降了,命相公开城,相公开是不开?”

    刘禹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多余,历史上人家已经给出了正确答案,三度斩使、死守扬州,圣人亲书也不管用,果然李庭芝思忖了片刻,缓缓地摇了摇头。

    “如此小子便有一句话,建康不失、两淮不失,则大宋犹有希望,余者非常人可为,相公切记之。”

    “真无别法可想了么?”

    “有,如池州那般,上下一心实施焦土抗战,鞑子一无所获,又死伤累累,就不得不退兵。”

    李庭芝盯着他的眼睛,似乎在确定他有没有说糊话,这样的反应就算是方才假设朝廷投降时都不曾有过的,因为这话太过颠覆了,从来只有保境安民,哪有敌至驱民主动毁家的作法?然而刘禹眼神清亮地一点不似作伪。

    他自然不知道后世经历过什么,面对一个小小岛国的侵略,华夏人民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才赢得最后的胜利。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谈话,刘禹也不再遮遮掩掩,听不听他没有办法,自己已经尽力了。

    “这是倾国之覆,没有毁家纾难、与敌偕亡的决心,没有舍弃江南、将这繁华烧成白地的意志,无论我们做什么,大宋都只有一个结果。”

    “诸位。”

    刘禹的思路渐渐清晰,多年历练的销售口才化作了涛涛雄辩,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

    “情势已经很危急了,诸位应立即晓谕百姓:家没有了,我们可以重建,国没有了,便只能沦为奴隶。刘某尝闻鞑子已拟分天下民为四等,你我位在北人之下,小子愚钝,尚不愿以四等之民苟且一生,诸公大才,可愿否?”

    很遗憾,屋里只有四个人,没有刘禹期待的群起而呼的盛况,不过效果还是达到了,至少赵应定的眼神不再闪烁,变得坚定了许多。

    “大事已决,明日某就回去了,子青,今日之宴便当是为你送行,北行艰险多加保重。”

    “老弟,最要紧就是活着回来,老哥让你看看,如何轻骑取鄂州,割下阿里那老小子的首级。”

    “中书......”

    等等,刘禹大声疾呼,老子还没走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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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在1275介绍:
21世纪宅男刘禹在无意间发现了一个可以通往13世纪的双向传送门,本来只想倒卖东西赚点钱的他,却被人出卖而惨遭追杀,被逼武装自己以求报仇的主角,投入历史的大潮中。建康,临安,扬州,静江,崖山,民族的末路来临,他是否能力挽狂澜面对21世纪国安特工和…混在1275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混在1275,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混在1275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