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朕不负汝
京师的秋天,到了夜晚掌灯时分,便变得萧瑟起来。
暖阁之中,无数的红烛被点燃了,将漆黑的夜,撕出一道光亮来。
刘瑾坐在锦凳之上,根本就没有理会焦芳的指责,对于他这种地位的大佬,不管有多少条罪状,也不管有多么清晰明白的证据,都是瞎扯淡。
因此在场的大佬们,也不会傻到去问焦阁老:罪证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坐在龙椅上的朱寿,等着他的最后审判。
在刘瑾的眼神里,是期待、热诚、依赖,甚至还有几分慈祥,这些,朱寿都能够感觉到。
他们之间的感情,是十几年来的朝夕相处培养出来的,不带一丝一毫的水份。刘瑾对于朱寿来说,不仅是一个得力的手下,更是一个家人。
如果他是一个普通人,或者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官员,那么他肯定会选择力挺刘瑾到底,甚至不惜与全天下为敌。
但他是皇帝,是大明独一无二的皇帝!
“照儿,你可知李东阳为何要离间杨廷和与刘瑾?”一个时辰前,当他去慈宁宫向张太后问安时,太后放下皇长孙朱载基小朋友,顺手摸了摸儿子的头发,柔声问道,“杨一清等人,为何非要杀刘瑾,你又知道缘由么?”
这两句问话,让心中尚有几分怒气的朱寿彻底迷惑了,他不理解太后为何发出肃清刘瑾一党的懿旨,自然也不理解太后的问话。
“孩儿不知。”只有在张太后面前,朱寿才会乖乖的当一个好学生。
“听闻你开了个什么东海股份公司,”张太后并没有直接给出答案,而是继续问道,“以那劳什子股利开路,聚沙成塔,广收人心,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但你可知。这开海一事,有何利弊之处?”
“开海,可扬大明之国威。宣朕之信义,”对于这个话题,朱寿倒是非常有发言权的,侃侃而谈道。“银子,从海外流入;陶瓷、布匹、茶叶,从大明流出,一进一出之间,不仅可富民。而且还可强国,朝庭的银子多了,朕就可以效仿太祖太宗,北定蒙古、西平西域、南征西洋,让大明的龙旗,插遍四海,让朕的名字,千古流传!”
朱寿越说越激动。声音也有些大。将朱载基小朋友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张太后瞪了儿子一眼,嘴里连忙哄着皇长孙,直到将他哄得平静下来,方才对朱寿说道:“都当爹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一般,你那些话。是从说先生那么学来的么?”
朱寿急道:“母后……娘亲,孩儿真是这么想的。朕……孩儿还想给您挣几个尊号,让您高兴高兴。”
张太后笑道:“你每rì里少给娘惹些事儿。比什么尊号都强,你那些由头,不能说没有道理,但娘就问你一句,这些事儿,对你,对娘,有何好处?”
“好处?”朱寿愣了一下,“青史留名……”
张太后打断儿子的话,叹了口气:“你是皇帝,青史早就留下了名声,大明江山,本就是天下之中心,四周蛮夷,不是高山,就是荒野、沙漠,这天下最富庶的地儿,都在你的手中,你不好生经营,却去贪图那些遥不可及之地,岂不是舍本逐末?就拿你千方百计笼络的那几个佛朗机人来说,娘虽然深处宫中,却也有所耳闻,那佛朗机还没有北直隶大,户数也没有北直隶多,大明有两京十三省,岂是佛朗机能比的?因此娘才告诉你,好处不多的事儿,莫要去做。”
朱寿来自后世,对张太后的话,自然是一百二十万个不服气,正yù反驳,忽然灵光一闪,惊道:“杨一清、杨廷和、李东阳、刘瑾等人之间,是利益均衡之争?”
张太后对儿子的悟xìng非常满意,点头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李东阳等人若不离间杨廷和与刘瑾,则他们就争取不到你的首肯,没有你,他们就杀不了刘瑾。”
朱寿愣了一下,问道:“此事于朕来说,又有何好处?”
张太后叹了口气,摸了摸儿子的头发,说道:“你若不杀刘瑾,就不能逐李东阳出朝,不能驱逐李东阳,你就不能掌握朝中大局。杨廷和之于刘瑾,如同刘瑾之于李东阳。”
她并没有将话说完,而是停了下来,凝视着儿子,似乎在期待他的醒悟。
“朕明白了!”过了好一会儿,朱寿才拍了一下双手,又将朱载基小朋友吓得抖了几下,可他那个皇帝老子完全不理儿子的感受,急切地说道,“不离间杨廷和,那么倒刘之时,杨师傅必定会站于刘瑾一侧,只因刘瑾的死和李东阳的致仕,对他也没有任何好处!保下刘瑾,让刘李相争,他反而能从中渔利!”
张太后点了点头,欣慰地看着儿子。
朱寿得到母后的首肯,继续高兴地说道:“张彩在朕面前弹劾杨师傅,是一记毒招,迫使杨师傅必须做出选择,是骑墙呢,还是倒戈,杨廷和选了倒戈,只因他对刘瑾的获胜,没有任何信心,既然如此,不如杀掉刘瑾,逼李东阳致仕,如此一来,让朕选他作首辅的把握,高达七成,值得一赌!”
张太后笑道:“那焦芳呢?”
朱寿皱了皱眉头,沉声道:“焦芳与刘瑾,本就是因利而合,杨廷和一倒戈,他便会倒向李、杨二人,舍弃前程,以保全自己的xìng命!”
张太后继续问道:“李东阳为何也舍弃前程,张永为何不顾xìng命,非要将刘瑾杀掉?”
“李东阳年岁渐大,早有让杨一清出人头地之意,”朱寿说道,“舍一老朽前程,拉拢杨廷和,逼死刘瑾,有何不可?至于张永,朕一时半会,倒也想不出来他为何如此不智。”
张太后笑道:“你跟这老奴太熟了,当局者迷。他与刘瑾,看似相像,却全然不同。”
朱寿愣道:“有何不同?”
张太后举起右手。依次弯下三个手指,一边弯,一边说道:“阁老焦芳、吏部尚张彩、户部尚刘玑,张永有这样三个人可用么?”
朱寿这才恍然大悟:“杀了刘瑾之后。他不会抢着当司礼监掌印太监?”
张太后笑道:“你将李荣的提督太监,许给了高凤,这风口浪尖上的掌印太监,张永就算想当,杨一清也必定会劝他莫当。退一步,仍然深得你的信任,又何苦去争那掌印的虚名呢?”
朱寿怒道:“朕如何还能信他?”
张太后叹了口气:“你不信他,还能信何人?”
母子俩一问一答,将杨一清的计策,理得清清楚楚。朱寿对这个未来的对手,也多了几分深刻的认识。
应宁、伯安,得一可安天下?既然如此。那么就来个应宁斗伯安。在朱寿的心底,埋下了一颗幼小的种子。
一声悲呼,将他的思绪,从慈宁宫拉回到乾清宫的暖阁中来。
“圣上,老奴罪该万死,”却是刘瑾从锦凳之上。滚落在地,泣不成声地说道。“不敢求圣天子开恩,甘愿自裁。以谢天下,只望老奴身死之后,能留个清白的名声,这些年所行的各项变法政事,皆能一一施行,也算是老奴为圣上尽最后一点力。”
刘瑾嘴里说是自裁,不过朱寿却能从他的眼神里,读出哀求的味道。
大明只有一个人能杀刘瑾,那就是朱寿;也只有一个人能救刘瑾,还是朱寿。
选择前者,朱寿能够获得不小的利益;而选择后者呢?他就将与天下为敌!
“汝既负朕,”朱寿沉吟片刻,方才缓缓说道,“朕却不能负汝,宣,系刘瑾于菜厂,分遣官校,封其内外私第,待明rì早朝之后,谪居凤阳,替朕守祖陵去。”
朱寿的第一个“负”字刚刚出口,刘瑾便浑身一软,瘫倒在地,老脸上满是震惊与迷惑:皇帝放弃他了,皇帝居然放弃他了?皇帝怎么敢放弃他!
是谁,替这个小子斗倒了刘健那群老家伙?是他刘瑾!
是谁,一把屎一把尿的把这小子带大?是他刘瑾!
又是谁,费尽心思、耗光心血,替这小子维持着庞大的大明帝国?还是他,刘瑾刘太监刘老大!
“皇……”刘瑾挣扎着伸出右手,枯瘦的手指,对着朱寿,眼神里充满着痛苦、悲哀和失望,他这么多年的心血,就得到了一个守祖陵的下场?
不,绝不公平!
是的,不公平,杨廷和站了出来:“刘瑾素有反意!应诛九族!”
杨师傅的手,李毒蛇的心,刘老大的屁股。
这是正德朝最黑的三样东西,如今三者相斗,手和心,明显完败了屁股。
张永也在旁说道:“东厂从刘瑾的私宅中,搜出了伪玺一,穿宫牌五百及衣甲、弓弩、哀衣、玉带诸违禁物。又搜得刘瑾所常持之纸扇,内藏利匕首二把!”
张提督不穿越去后世写小说,真是太浪费了。
刘瑾的内宅,早就被陈敬搜了个底朝天;外宅,被翟鹏带着三千人包围了,别说几件小小的罪证,就是往里面放上几百个大活人,也完全没有丝毫动静可言。
带两把匕首,刘老大是混低武江湖的么?
张提督说这些瞎话,不过是置之死地的投名状罢了。杀刘一役,他的表现已经够好了,但还不够。
杨一清毕竟不是算无遗策的活神仙,王敞的忽然出现,让仇钺和马昂这两颗棋子发挥的作用并不大,京师没有乱,最后全靠朱寿的一锤定音,方才定了刘老大的罪。
倘若皇帝坚持不松口呢?尽管李毒蛇和杨师傅都表明了这种情况绝不会发生,但张提督仍然不敢想象这种结局。
既然都不是好基友了,那么就一杀到底。
张提督的话音刚落,谷大用、马永成、陈敬等大佬,便扑上前去,将刘瑾牢牢压在地上。
“够了!”朱寿愤怒地站了起来,瞪着这群太监,片刻之后,又缓缓坐回龙椅之中,沉声道,“将刘瑾押入天牢!”
刘瑾的老脸贴着地面的金砖,从浑浊的眼角,流出两行眼泪,却没有再说任何话,只是盯着朱寿,直到他被拖出暖阁。
终于尘埃落定,在场的大佬们,都在心里叹了口气,各自的眼神,也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大明的庙堂,终于揭开了新的一幕。(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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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雏鹰展翅
刘瑾死了。/
正德四年十月一rì,曾经权倾天下的刘老大,诏磔于市,再枭其首。这话看起来简单,其实非常血腥。磔,原意是分裂,实际上就是通常说的千刀万刮。据记载,刘瑾被割了三千余刀之后,才被砍下首级而亡。
这种记载的真实xìng,有待商榷,不过大明百姓却不关心真假。
生计大过天的平民们,最津津乐道的,却是无数的小道消息,比如李宁妃又生了个皇子、皇帝要立皇太子了、刘老大的肉可以治病啊,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朱寿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穿越近三年来,他学到了很多东西,其中最重要的一条,那就是你想得到什么,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他虽然是大明帝国的皇帝,但这个世界,永远都不是围绕着他一个人转动的。既然没有不劳而获的好事,那么付出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收获,就成了朱寿眼下的座右铭。
被他送去陪葬刘瑾的,有死于牢中的张彩、张文冕和锦衣卫都指挥使石文义等人。随着刘瑾的死去,而被降谪的,还有阁老焦芳、户部尚刘玑、东海总督刘宇、武学院左丞曹雄以下共六十余人。
刘瑾当政期间,所施行的新法,凡六十余条,尽皆废除,恢复旧制。
朱寿在后刘瑾时代,有些迷茫了,没有刘老大那小叮当一样的辅助,真让他处理政事,宅男开始觉得头疼起来。
无论是朱寿,还是朱厚照,政治天赋都不高,当个玩乐皇帝没问题,真要让他们励jīng图治,做个重八哥一样的有为皇帝,也太难为这两个人了。
不会?不要紧,可以学啊。张太后笑眯眯地看着儿子,给他指了一条路:焦芳不是被降谪了么,那阁老只有李东阳与杨廷和两人。可以再加三人。六部尚,也有两个实权最大的空缺可以换,不妨交给文官集团,让他们互相争夺。
那派谁上呢?朱寿关心的。是阁老人选。
正德朝的大学士,一共有六种,分别是华盖殿大学士、谨身殿大学士、文华殿大学士、武英殿大学士、文渊阁大学士和东阁大学士。他们的正职都不高,才正五品,但加衔都很吓人。比如李东阳,就是少师兼太子太师、左柱国、华盖殿大学士。
“你不是有很多师傅么?”张太后的语气,总是非常平静,却往往一针见血。
朱寿当太子时,老师非常多,最出名的四位师傅:杨廷和、梁储、费宏和毛纪。
其实还有靳贵和蒋冕等人,他们虽然声名暂时不显,但在正史之中。都曾入过内阁。帝师的起点,总是比别的文官,要高上许多。
不过这些帝师,地位也有高下之分,眼下符合入阁条件的,只有两人。在夷州负责移民的承宣布政使司左布政使梁储,以及礼部左侍郎费宏。
要入阁。至少要加尚衔,才方便转三公三孤。成为一品大员。
那么还得再找一人,这人既要符合入阁的基本条件,又得出身于文官集团,还不能是文官集团的jīng英干将,而且也不能与阉党有牵连。
只有这样,才能削弱李东阳与杨廷和在朝中的影响力,不过大明朝有这样的官员吗?
朱寿细细一想,居然真的让他想到一个,南京吏部尚刘忠!
这人是个奇葩,跟刘瑾交恶,跟李东阳不和,跟杨廷和更不是一党,在南京吏部尚任上,还干出了“疾吏胥诡名寄籍,督诸曹核汰千人”的丰功伟绩!
这种异类,怎么还能在大明官场中幸存下来?
因为他还一个身份:帝师!
他跟杨廷和是同年,两人的人生轨迹,完全一样,成化十四年中进士,在弘治四年同时入的东宫。
可惜他做人的功夫,远远不及杨介夫,因此官也升得不够快,反而因得罪的人太多,被踢到南京去养鱼。朱寿最先没想起这位老师,也属于情理之中。
正德四年的帝师内阁,从一开始,就是派系林立,明争暗斗得不亦乎乐。
等阁老们就位之后,给他们当跳板的吏、户两部尚,又交给谁呢?
“杨一清,可为户部尚,”张太后指点道,“海军总督刘机,可为吏部尚,利之一字,可分化之。”
前文就曾说过,海军总督刘机,不同于阉党刘玑,虽然他们是同年,但刘机是典型的高富帅文官,这两个职位,都是给文官集团的甜头。
赏完文官集团,就轮到了阉党们。
张永和马永成都坚决推辞了司礼监掌印的黄金宝座,谷大用想当,却又不敢厚着脸皮排在张、马两人之前。
最后只得便宜了资格最老、本事却最低的金牌皮条客魏彬。
至于锦衣卫都指挥使一职,就落到了陈敬手里,上位的是高得林。
梁储升任阁老、刘宇被牵连致仕之后,南京吏部侍郎孙交,被调任夷州左布政使。都察院左都御史傅圭,成为东海总督。
朱寿不仅调整了夷州的人马,借着清洗刘瑾一系人马的机会,他也将许进许老头赶出了大明武学院。
许老头的学识够,风骨也有,可惜屁股坐得太歪,朱寿实在是放心不下。
接许老头左丞职务的,是前南京兵部尚何鉴。
朱寿选择何鉴的原因很简单:这老头熟知兵事不说,还喜欢干实事,跟太监集团和文官集团都不太靠边,不至于站错了队。
接替曹雄这个老农民名将的,是最近声名渐涨的仇钺,都督佥事、武学院正二品右丞,这是他得到的奖励。
“仇廷威此人,识时务,知进退,jīng通兵略,是员帅才。”陈敬陈提督的评语,在朱寿的耳边回荡。
仇钺被朱寿召见之后,他那张国字脸上的憨厚笑容,也替他挣了不少印象分。
“你将如何练兵?”朱寿缓缓问道。
听到朱寿的问话,仇钺跪在地上。回答道:“无它,送上战阵,生死存亡。自有定数。”
“如何练将?”
“自古似乎皆无练将之道,” 仇钺憨笑道,“请恕微臣无知。”
“你又如何取得一番成就的?”
仇钺回道:“微臣是家仆出身,因作战英勇。被家主收为义子,历经坎坷,方才有今rì。”
朱寿听了仇钺的话,只觉得这中年人无趣之极,便不再问话。他此次前来保定。一是为了迎接南征回营的学生军们,二是为了看看新收的第三期学员。
悠扬的乐曲,在校场上飘扬。
右手只有三根手指的河间参将张云霖、没有左手的保定参将钱铸、以及真定参将宋继先、兵部职方清吏司主事黄垣、安东中屯卫指挥使司镇抚司镇抚纪公巡,都站在校场的第一排。
此处离皇帝最近,自然要安排最杰出的学员。
“可惜周岱没有音讯传来。”
朱寿叹了口气,他还记得那个倔强的独眼少年,虽然不是最杰出的学员,却是令人印象最深的。
“周佥事舍身为国。”陈敬在旁劝慰道。“也算是求仁得仁。”
阳和卫指挥使司指挥佥事,是周岱被追封的官职。
“若他未死,朕便又多了一员虎将,”朱寿叹道,“若不是他破了那一万名蒙古疑兵,朕又岂敢空巢而出。围攻小王子,应州一战。他当记首功。”
上千名骑兵在表演冲阵,今年是第一届学员的毕业年。原本跟刘惠、赵鐩等人做戏的他们,被朱寿临时调了回来。
打反贼,有如养鸡,放得野一些,肉才好吃。
有得才有失,有失才有得。朱寿已经把这句话,深深地刻在了心底。
抵挡骑兵的,是数百辆各型战车,这是朱寿为学生军特制的战车,可以配置小型的佛朗机炮,久不露面的鸿胪寺司宾署署丞萨维,成了这支战车军的临时指挥。
围观的宿将勋贵们,都对这次的演练不抱任何兴趣。
在正德朝,能对付骑兵的,只有骑兵!
车阵、火器,都是防守利器,骑兵会傻到攻坚?只要不是心怀不轨的正常骑军将领,游击和奔袭,是最常用的两种战法。
除了说先生,以及被逼上绝路外,没有人会用骑兵去冲车阵。要破拥有火炮的车阵,骑军有数十种方法,因此这场演练,完全没有实用xìng。
“太宗靠铁骑横扫北元,兴许有些将士会说,这些战车,有何用处?”演练结束后,朱寿的第一句话,就让众人跌了一地的眼球,“朕的铁骑,也将横扫蒙古,要杀蒙古的勇士,自然有大明的勇士们,不过这些战车,不是用来杀蒙古战士的,而是用来杀蒙古牧民的!”
“为何要杀牧民?”朱寿继续说道,“朕并不是嗜杀,而是以杀止杀,蒙古人全民皆兵,常年侵扰长城内外,杀我无数边民,若不杀掉出征途中的牧民,就会有无数的大明勇士,葬身于草原之上!”
似乎是为了验证自己的旨意,在结束演练之后,朱寿带着学生军和自己的亲军,袭击了博野的一个马贼老巢。
刘惠等人南下之后,虽然带走了不少响马盗,但也有很多兵匪合一的马贼,留在了河北。
这群被皇帝盯上的马贼,人数并不多,只有七百余人,战斗没有任何悬念,短短半个时辰,就轻松结束了。
不过这场不对等的战斗,并不是对学员们的真正考验,当马贼们的两千余名亲属都被驱赶到一条小河边时,考验才真正到来了。
看着这群无助的男女老幼,朱寿叹了口气,下了一道旨意:“马贼有谋逆之心,当诛九族,武学院的武生员们,按律行刑,有抗旨不遵者,就地斩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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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隐藏人性
当一个太监骑马跑来,高声喊出这道圣旨时,小河的两岸,无数的人头涌动起来。
被官军包围的马贼眷属们,手无寸铁,也不知是谁大吼了一声,两千余名男女老幼,如同玉米粒掉进油锅里一般,沸腾起来。
情绪高昂的人们开始向官军的方阵冲击,但平民和军队最大的差别,不是军械,而是一个没有军纪、全凭满腔热血,另一个却军纪严明、行动整齐划一。
至少对于学生军们来说,这个对比非常恰当。
听到皇帝的旨意,张云霖没有丝毫犹豫,带着手下的兄弟们,催马快速奔跑,朝人群中shè出无数的箭矢。
钱铸愣了一下,举起长刀,有些缓慢地压了过去,他的重甲步兵在山东一战成名,对付两千名平民,自然是手到擒来。
宋继先痛苦地摇了一下头,最后令自己的军阵举起盾牌,挡住汹涌而来的人群。
黄垣和纪公巡两人,此时也在钱铸的阵中,各自领着百余人,他们虽然不敢违抗钱铸的军令,不过下手极其狠辣,凡是有靠近他们的,都被一一斩杀。
朱寿骑在一匹白蹄乌之上,身着皇帝武弁服,在离小河战场约莫两、三里地的一个高岗上观战。
明朝的皇帝,有冕服、通天冠服、皮弁服、常服、武弁服等服装,各自都有不同的穿戴场合,一点都不能错,否则就是与礼不合。
朱寿穿着的这身武弁服,是亲征和遣将之时穿的,此时尚无定制。底sè是赤sè,有十二条缝,缀满了珠玉,看上去红通通的一片。
马青莲骑着一匹红马,跟在他的身边,见到远处的惨状,不由得嗔道:“你为何要杀他们?”
朱寿跟王贵妃的感情不和。李宁妃又刚生完小孩,眼下整rì里跟着他的,只有马王妃。
马王妃是手持重剑砍人的主儿。杀人倒是不怕的,就是见不得屠杀妇孺。
“谋逆,都是诛九族,”朱寿懒得教育小老婆。轻声回道,“杀之,以正天下之名。”
“可她们是一群女人和小孩啊,还有老人!”
“小孩长大了,”朱寿沉声道。“就是马贼!”
马王妃听了这话,一时语塞,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却始终无法反驳出来,半晌才说道:“你是皇帝,可以赦免他们的大罪啊,给他们饭吃,给他们衣穿。他们就不会成为马贼了。说不得还能考秀才、考举人、当将军呢。”
敢在朱寿面前如此说话的,也只有马青莲这么一个不谙世事的傻丫头了。
“朕是皇帝,但天下有亿万百姓,”朱寿叹了口气,“朕能救一千,还能救一万么?十万呢?百万呢?人力。总有尽时。”
马青莲不懂政治,也不懂经济。听了皇帝的话,顿时就没有言语了。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小河的两岸,躺满了尸体,大多数都是马贼的家眷,只有小部份,是宋继先属下的学生军。
宋参将最开始的犹豫,给了对方可趁之机,一些身手还算矫健的中老年男子,打倒了不少武生员,其中就有不少被杀害的。
“你不杀他,”朱寿看着跪在地上的宋继先,沉声道,“他便杀你,战阵之上,可有温情可言?从此刻起,接下来的所有匪眷,皆由你行刑!”
接下来的数rì,四千余名武学院学生军的任务,便是沿着保定、真定、顺德、广平、东昌、河间诸府,扫荡沿途所有的马贼、山贼、水匪。
朱寿没有再跟着他们行动,而是由三位参将和三位监军组成军官团,共同行事,不过每次扫荡之后,都会由宋继先领着手下士卒,清扫战场,杀死所有的人,不管男女老幼。
“圣上,不能再这么杀下去了!”新任的武学院左丞何鉴跪在朱寿的面前,苦口婆心地劝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杀俘,自古不祥啊!”
“倘若是蒙古人呢?”
朱寿对这个老头没什么好感,不过他还是决定解释一番,因为这个老头的问题,代表了大多数学员的想法。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自然是斩草除根,”何鉴跪在地上,回道,“可这数府的盗贼家眷,虽然谋逆,可也是我大明百姓,择其首恶者,杀一儆百即可,不可滥杀啊!”
“何左丞在战阵之上,也是如此心慈么?”朱寿笑了笑,说道,“依朕所见,只怕非也。”
“战阵之中,你死我活,哪来心慈一说,自然是有多少杀多少,杀得干干净净为止,”何鉴抬起头来,低声道,“可这些人是百姓!并非敌军。”
朱寿笑道:“蒙古人的百姓,可都是敌军,你也领军出战过,可知在草原之上,什么是最受人尊敬的道德?”
何鉴叹了一口气,他是儒家门生,自然不敢说出“狼xìng”这种话来,唯恐犯了天下众怒。
“朕若将这群少年派往草原,等着他们的,又是何种局面呢?”朱寿再次问道。
当然是全军覆没,蒙古人的军队,岂是这么好惹的?在征战中打磨过的何左丞又叹了一口气。
“在你的心里,可有了解答?”朱寿最后问了一句。
“老臣愚昧,不识圣上之宏图伟略。”何鉴只得拱手谢罪。
可朱寿没有打算饶过他,轻声道:“不,你并不明白,你是儒学子弟,生xìng坚忍,却没有一丝血xìng之气,而朕想打造的,却是一支铁血之师,你只须替朕好好掌管武学院即可,这打熬筋骨之事,却不是你能做的。”
何鉴不敢再说,但不代表其他的大佬们不敢说,文官们都极力反对朱寿的这种做法,在他们看来,这是对儒家文化的强烈践踏。
太监们虽然没有表示反对,甚至还积极混入学生军里捞取所谓的“军功”,但这并不代表他们赞成。
陈敬私下里对朱寿说道:“各个首领太监,都在讨论南边诸府的屠杀,言语之间,颇有不满。”
朱寿笑道:“那你有何法子。堵住他们的嘴?”
陈敬想了想,低声道:“增加《京师纪闻》的册数,引导汉夷之争。”
《京师纪闻》是去年十二月办的一份免费邸报。所有人是成国公朱辅,但京师人人都知道,出钱和做主的,就是皇帝本人。
朱寿摇了摇头。否决了陈提督的意见。堵不如疏,要让这些人不再讨论,那么就让别的事情来分散他们的注意力好了。
对于这种群体xìng意见的处理,来自后世天朝的朱寿,无疑有着最专业的方式。
没有什么事情。能比对外征战,更加吸引百姓的眼神。
皇帝准备征讨土鲁番了!而出征主力,就是最近忙于剿匪的学生军们。
一个消息,如同风刮过夏天的街道般,快速地传遍京师的各个角落。
百姓们的兴趣顿时变了,从讨论屠杀逆贼是否符合儒学道德观的哲学问题,上升到了如何在战争中赚点小钱的生存问题。
除了分散注意力外,朱寿还决定对内阁和六部进行权力平衡。
不能让李东阳和杨一清独大。那么就必然要大力扶持其它派系的大佬们。
朱寿在慢慢地理解大明帝国的运作方式。穿越近三年来,他的思想在逐渐转变,从一个连杀鸡都害怕的宅男,变成一个懂得隐藏自己人xìng的皇帝。
他似乎也有些明白了张太后以前提出的皇帝四关,那最后的一关,也许就是隐藏人xìng。
要当一个好的皇帝。就不能把自己当人。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这个想法是对是错,张太后不会告诉他。因为他是她唯一的儿子;其余的大佬们不敢告诉他,因为他是皇帝!
这一夜。朱寿抱着马青莲,躺在行宫的龙床之上。
马青莲的身材很好,长期的练武,让她的躯体有着别的嫔妃们所不具备的强烈弹xìng。
但马王妃的心情,似乎有些不好,在朱寿的怀里动来动去,让他不能入睡。
两人刚刚燕好完毕,朱寿的双手,捏在马王妃的柔软之上,感觉到她的不安,便柔声问道:“睡不着?”
马青莲哼了一下,回道:“你能不能不要杀人了。”
周围站着的宫女们看见皇帝和娘娘动了,连忙聚了过来,站在床边。
朱寿挥了挥手,让她们退开,轻声道:“怎么还在想这事?”
他和她说话,永远都是一种平民夫妻间的语调,这一点,引起了张太后的共鸣,也让马青莲很轻易地赢得了自己在宫中的地位。
马青莲的身上,寸丝未着,她转过身来,看着朱寿,咬着下唇,低声道:“我……”
话说到一半,却怎么样也说不下去了。
朱寿笑了笑,用眼神鼓励她继续说。
“皇上,妾身,好像是怀孕了!”马王妃终于鼓足了勇气,“不想有太多的杀戮之气。”
朱寿摸了摸她的小肚子,仍然是平得如同光滑有缎子般,笑道:“好啊,若是男子,便继承那威远靠山镇边王的王位,若是女子,便封为长公主。”
马王妃轻轻地掐了他一下,嗔道:“哪有叫威远靠山镇边王的,你让他的哥哥们怎么看?”
朱寿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两个儿子,一岁多的朱载基,和刚出生的朱载圳,笑道:“那就叫威远王,嗯,亲王都是一个字的,那叫威王!”
马王妃将身子转了过去,背对着他,低声道:“你欺负我。”
朱寿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逗你的呢,傻丫头,既然朕正在筹备打土鲁番,那就叫甘王,等把土鲁番打下来,朕就封这小子去那儿,替大明守边。”(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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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西域双雄
要打土鲁番,并不是朱寿的一时冲动,更不是大明文官集团的集体无意识行为。
作为分隔农业和游牧两大民族体系的边界线,长城,在华夏的历史中,有着极为特殊的地位。
明朝的战略防守体系,始终是依托长城,以北直隶和三边为东西两头,大同为防守中心。这条由徐达亲手建立的战线,百多年来,从未改变过。
不是明朝的皇帝们不想开疆拓土,而是有一个强大的敌人,始终悬在北方,这就是蒙古诸部。
汉朝、唐朝能够夺取西域,先决条件,都是击败了当时最强盛的匈奴和突厥。而明朝呢,除了重八哥和朱老四时期,将蒙古诸部打得落荒而逃外,其余的时间,都在苦苦防守。
但是对于西域的野心,大明的官僚们从没放弃过。只不过自身太不争气,数十年前还在土木堡一役中惨败给了瓦剌,连皇dì dū丢了。别说西征,就是面对西域诸国中最弱的土鲁番,也得不断地进行安抚,唯恐这群蒙古别种炸了毛。
软弱的民族绥靖政策,并不能缓和明土矛盾。哈密国,这颗沙漠中的明珠,彻底激化了明帝国和土鲁番的矛盾。
由此可见,只要利益冲突到了一定的程度,再温情的假象,也有破碎的一天。
战争的乌云,从成化年间开始,就一直笼罩在哈密国的上空。回回、畏兀儿、哈剌灰,是这个国家的三大群体。
永乐年间,哈密国就臣服了大明,作了忠顺王。
不过哈密国小力弱,在西域诸国之中,连个小弟都算不上。跟它邻近的土鲁番汗国,就经常欺负它。
土鲁番汗国,又名东察合台汗国,是元朝时期察合台汗国的正支汗统。在明朝中叶,这个国家早就已经回回化。汗王被称为苏丹。
成化年间,这个汗国有一个雄才伟略的大汗,汉人的籍。称他为苏丹阿力,又被称为羽奴思汗。
他的前半生非常苦闷,与长兄也先不花争位失败,被迫流亡中亚。后来得到河中撒马尔罕帖木儿王朝的帮助。打回老家,重新统治了整个土鲁番汗国。
他有着一个非常宏伟的目标,那就是把土鲁番和河西走廊彻底回回化。同时,他也是与明朝争夺哈密国的第一位土鲁番汗王。
东进,并绿化整个河西走廊。是他人生的最大目标。
不过在弘治元年,浪费了前半生太多时间的阿力王,抱着连哈密国都没能回回化的遗憾,与世长辞了,接替他的,是他的儿子阿黑麻。
顺便值得一提的是,他的外孙很有意思,是印度蒙兀儿王朝的巴布尔。
阿黑麻继承父汗的遗志。攻下了哈密国。并立陕巴为哈密王。
说起陕巴的上位,跟明朝有很大的关系,提议者,就是马文升。
阿黑麻攻下哈密国之后,从不理会大明帝国的抗议,我行我素。明朝的官僚们不顾实际情况。仍然示之以好,反而让狼xìng的阿黑麻“益轻中国”。
直到明帝国的文官老爷们怒了。扣留使臣、退掉贡物,自以为天下第一的阿黑麻。这才发现,原来身边睡着一条猛虎。
那就不要吵醒这头老虎好了,作为西域各国最弱小的小弟级人物,阿黑麻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很快就向明朝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并归还了哈密的金印。
于是马文升这个糊涂蛋就说:“番人重种类,且素服蒙古,哈密故有回回、畏兀儿、哈剌灰三种,北山又有小列秃、乜克力相侵逼,非得蒙古后裔镇之不可。今安定王族人陕巴,乃故忠义王脱脱近属从孙,可主哈密。”
他打的倒是好算盘,捡老祖宗的牙慧,成天想着以夷制夷。从来没有想过,陕巴那就是个烂泥糊不上墙的主儿,别说缓冲带了,就是治理国家,也差强人意得很。
一直在京师里呆着的弘治皇帝,根本就不清楚西域的形势,于是就同意了马文升的这个烂主意。
阿黑麻接到皇帝的旨意,顿时就乐了,指挥自己的小弟们,纷纷上表,歌颂马老大人的英明神武,“诸番亦共奏陕巴当立”,其中猫腻,人尽皆知。
整个弘治朝,哈密都被土鲁番的势力控制着。说来也巧,朱厚照刚登基那会儿,阿黑麻居然莫名其妙的就死了,继位的,是他的儿子满速儿。
按照弱国无外交的原理,哈密国王这个没实权的虚主,应该老老实实的当明、土缓冲带,做他的太平王爷去。可惜智商刚刚及格的陕巴,跟阿黑麻前后脚同时死了,他的儿子拜牙即自称苏丹,被封为忠顺王。
拜牙即的智商,比他老爹还低,史称“素昏愚,xìng又yín暴”,居然认为自己才是哈密之主,一时脑袋发热,想叛土自立。
满速儿这下就怒了:给你脸不要脸,那就不要怪老子天天打你的脸了!
于是发兵东侵,打得拜牙即狼狈逃窜。
不过拜牙即的身后,站在大明帝国这个庞然大物,因为拜牙即当时就住在甘州。满速儿非常明智,打了几记耳光之后,就对拜牙即说:兄弟,咱们和好?
拜牙即的雄心早就被打没了,眼泪汪汪地说:大哥,早就等着你这句话了!
在阿黑麻时期,哈密国的王室,就迁到了大明的甘州一带,受到明朝的庇护。原来的哈密故地,被三个都督管理。
都督奄克孛剌总理哈密事,与回回都督写亦虎仙,哈剌灰都督拜迭力迷失等分领三种番人以辅之。
其中的写亦虎仙,有着极大的野心,是个不世出的枭雄。正德三年,他去大明京师上贡,为了避免被大通事王永剥削,就不跟王永同行,自己带着文牒,一路到了京师。
王永大怒,就上了道奏折,请求朝庭治写亦虎仙的罪,因为这小子破坏了行规。
这道奏折落到了张永手里,当时朱寿并不管西域事,刘瑾也懒得理会这么远的破事,于是张永就各打了五十大板。
他对王永说:你少剥削点夷人同胞!要团结!
对写亦虎仙说:你老实点,再这样,不准你上贡了!
写亦虎仙不禁有些愕然,这就是大明朝的高官风采?连咱们土鲁番的低级土官都不如啊!要是哪个蒙古人敢不听话,咱们回回人的刀剑,早就砍到他的脖子上了,让他知道一下什么是铁与血的狼xìng。
自己犯下了这么大的过错,破坏了整个朝贡体系,居然没有被杀!这就是那个传说中“以德服人”的天朝么?老苏丹说的话,果然没错,这就是只睡虎!
老虎都睡着了,还怕它干嘛?于是写亦虎仙的野心,在回到哈密之后,不由自主地膨胀了。
但他忘记了,在他的身后,还有一个更大的枭雄满速儿。
满速儿可不像张永那样心软,觉得写亦虎仙这小子越来越不听话,就准备杀了他,重新立一个回回都督。
写亦虎仙听闻了这个消息,立即跪下求饶:小主人,我错了,内裤都错掉了,给你一千五百匹布,饶恕我这一次好不好?我一定把野心,都喂给狗吃了!
满速儿摇了摇头,表示不行,察哈台汗国正统大汗的面子,就值一千五百匹布?
写亦虎仙见走投无路,一咬牙,狠心道:“大明怯弱,肃州富饶,愿作内应,为苏丹谋夺肃州!”
这还差不多,满速儿笑了,点了点头。
肃州,就是酒泉,自古以来,都是中原王朝夺取西域的桥头堡。同样,它也是西域王朝进攻中原的第一站。
哈密王室就住在甘州,作为哈密国的都督,写亦虎仙能够非常zì yóu地进出嘉峪关。
明朝时期,甘肃并不是一个行省,它隶属于陕西。
远在西安的大老爷们,对千里之外的甘肃也懒得管,只要夷人们不打进嘉峪关就行了,至于敦煌、瓜州这些汉人千余年来的聚居地,自然是可有可无。
从有沙漠环护的阳关、玉门关,一直退到嘉峪关,明朝的西域政策,可谓是满身漏洞,实在是让野心家们忍不住食指大动啊。
雄才伟略的满速儿,承父祖之余威,早就将目光投向了肃州。于是他派出女婿马黑木,去大明朝贡,顺便探探肃州的虚实。
不过写亦虎仙也不盏省油的灯,一边跪地装孙子,一边偷偷的对明朝通风报信:满速儿想反叛!
什么!蒙古别种、绿头苍蝇们居然想背叛天朝?
大明的文官们怒了,纷纷上,在奏折中将满速儿列代女xìng祖宗杀了个干干净净。
不过真要落到实处,却是一个个都躲得远远的,卖卖嘴炮无所谓,真要领兵上阵,这不是斯文扫地么?
这种具有明朝特sè的边疆政策,通常情况下,都会以一道谴责的圣旨结尾。
至于满速儿能不能夺取嘉峪关,写亦虎仙能不能在满速儿的背上插一刀,大明的肃州会不会丢,这种高难度的问题,都不在大明文官们的考虑范围之中。
可惜满速儿和写亦虎仙的运气不太好,因为他们遇到了朱寿。
这个从后世穿越过来的皇帝,很直接地对两个野心勃勃的枭雄说:等着,老子来打你的脸了!
不过皇帝的这个野望,最大的阻力,同样来自于文官集团。
而他们的代表,就是李东阳李首辅。(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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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朱李交锋
点头的,并不代表他赞同;摇头的,也不代表他反对。/
大明的文官们,就是这样一种xìng格。读人的事,岂能轻轻松松就让你瞧出个一二三来?
朱寿最初不明白这个道理,这个宅男一直认为,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但是在与文官集团的较量中,在无数次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教训中,宅男皇帝才认识到,这个世界,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单纯。
一个好少年,从纯白到深黑,是件很容易的事。
于是当朱寿看见李东阳运用票拟权,在上奏的折子中写道:“经略西域,利少弊多,忠顺势孤,不宜大动干戈,宜兴师绝贡,既断绝其无理要求,又可挽我天朝重威。同时令满速儿上赔罪,将哈密归还忠顺王,不从,则闭关绝贡,严兵为备”。
已经变得浅黑的宅男皇帝就在后面朱批道:闭嘉峪关乎,置忠顺于何地?
李东阳的意思很明显:皇帝,别乱扯了,打仗,是要花银子的,大明就这么点家底儿,咱们国内的反贼还没平呢,你就要去打土鲁番?不如发道不痛不痒的圣旨,顺便闭了嘉峪关,眼不见为净。
朱寿的意思也很明白:忠顺王拜牙即被满速儿打得躲进了甘州,闭了嘉峪关,大明养头猪来干嘛?发挥革命人道主义jīng神么?
没有刘瑾,朱寿开始学着自己处理一些杂事,跟文官们进行rì复一rì的争斗,就是rì常任务之一。
直到现在,朱寿才明白刘瑾的重要xìng。
不过倘若让他再选择一次,他仍然会妥协并杀掉刘瑾,不为别的,只因为他需要长大。
有刘瑾的确是省事不少,十九岁的朱寿可以干自己想干的事,把不想干的,不想想的。都扔给刘老大,老刘自然会帮他处理得妥当。
至于文官们,连李毒蛇都被老刘斗得采取了绥靖政策。还有谁是老刘的对手?
后世的少年们,总有种事到临头才着急的处世作风,有些人甚至把自己当作鸵鸟一般,将头埋在沙子里。使劲地说:我看不见,看不见,正YY着呢,别来烦我。
朱寿刚穿越时,也是如此。
但近三年的古代皇帝生涯。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刘瑾总有斗不动的那天,自己也有长大的那天,与其等着这种情况发生,不如就趁着各派系联合倒刘的契机,甩掉这根拐杖,开始自己的蹒跚步伐。
即使跌跌撞撞,也没有关系,因为他是皇帝。**大明独一无二的皇帝。而且他还生活在十六世纪初。大明皇权最稳定的时期。
刘瑾之死,与其说是大势所趋,不如说是文官集团对皇权的一次成功逆袭,甚至更可以说是朱寿自己的成长选择。
李东阳接到皇帝的朱批,苦笑了一下,没有再行劝谏。
过了几rì。一道奏折被送到了朱寿的龙案之上,是甘肃巡抚陈镐所写:拜牙即已失人心。乞别立安定王后裔!
朱寿被气得笑了,李东阳这个老匹夫。果然是大明三黑之首,自己就说了一个养猪理论,没想李毒蛇就直接想把猪杀了。
于是他叫来新鲜出炉的阁老费宏。
费宏,字子充,是江西铅山人。是明成化二十二年丁未科状元,年仅十九岁,为翰林院修撰,成为明代最年轻的状元翰林。
今年刚满四十一岁的费宏长得非常英俊,三络胡子被修得整整齐齐,悬在胸前。他是朱寿的老师,不过依他的资历,其实还登不上阁老的宝座。能够被破格提拔,比正史中提前两年入阁,全靠朱寿的平衡政策。
帝师内阁中,吊车尾的费宏,是出了名的点头派。不管是谁,只要跟他相商,费阁老都是一个字:好。因此京中有好事者,给他取了个花名:费好人。
眼下费好人就一本正经地站在朱寿面前,听到皇帝问道:“陈镐与你是同年?”
“正是。”
“他是李东阳的门生?”
“正是。”
“拜牙即是否当废?”
“不可。”
“为何?”
“大义!”
朱寿听到这两个字,扫了一眼费老师,笑道:“数年不见,你越来越惜字如金了。”
费好人叹了口气:“谢圣上隆恩。”
朱寿明白费好人的苦心,说实话,他也不想跟李毒蛇斗。但他是皇帝,没有躲的地方,不能学费好人那样做乌龟,那就只有奋起应战。
费好人的回话,实际上已经点明如何打击李东阳的软肋:大义。
儒学子弟,有谁敢不顾大义名份?至少没有人敢公开宣称,大明的统治基础、儒家的道德观念,都不容许李东阳废掉拜牙即。
李毒蛇之所以令门生上这道奏折,不过是jǐng告朱寿:你若真敢一意孤行,将明土战争扩大,我就敢杀了拜牙即,让你白打这场大战。
这种政治诡诈,在明朝的政争中,一直是大行其道。
正史中的嘉靖帝,玩这手是大明第一,他的诡诈功夫,举世无双,后世“我大清”的小麻子跟他比起来,也得差上半筹。
儒生们最欣赏的政治理论,是与皇帝共天下,他们认为,自己才是那个可以覆舟的“民”。至于那些平民,连饭都吃不饱的东西,还考虑政治干嘛?
不过重八哥信奉的政治理论,却是老子天下唯一!对,就是唯一。他的大明村庄里,只有一个主宰,那就是皇帝。
李东阳瞧不起皇帝,那朱寿呢,他同样从骨子里反感李毒蛇。
刘瑾都死了,李毒蛇已经没有了存在的价值,杨廷和、杨一清等人还在虎视眈眈呢,扫掉一个算一个。
况且杨师傅还会是李毒蛇的坚定盟友么?朱寿想到此处,不由笑了笑,这天下,哪有一辈子的好基友?
第二rì早朝,朱寿就令陈敬拿出刘瑾的一些私人信,这些都是从刘瑾的宅子中搜出的,内容都是老刘与诸多大臣的往返基情。
其中就有不少是李东阳的。细细读来,这些信没有任何违禁之处。这些高官都不是傻子,明朝也没有rì记。能做为罪证的,早就被销毁了。
何况自古以来,从来就没有哪个高官是真正因为罪证而垮台的,不是站错了队。就是被政敌打败了。
但是当一个声音洪亮的太监,用大嗓门吼出一封信的前面两句话时,李毒蛇的脸都白了。
能让泰山崩于眼前而不变sè的李丞相,也大惊失sè的信,自然不是普通信。也不是违**信,而是一封庆寿信。
李丞相一听前两句,就明白朱寿的意图,因为信中之词,过于卑劣谄媚,将李毒蛇原本如同雪莲般清高的正直形象,一下子贬到了尘埃里。
短短数十句话,李毒蛇就如同经历了数十年那么漫长。
朱寿并没有打脸打到骨头里。因为他没有让太监念出落款。但李丞相的文彩,朝中谁人不知?能将一封谄媚到骨子里的信,写得文采过人,还能被皇帝在早朝中念出来的,除了李丞相,还能有谁?
李东阳见皇帝的手掌抬高了几寸。也叹了口气,上前几步。奏道:“自古治乱贼者,正名定罪。诛止其身。昔光武平王郎,得吏民交通文数千章,皆烧之,曰:‘令反侧子自安。’当刘瑾专权乱政之时,假托朝廷威福,以劫天下,生杀予夺,惟其所yù,中外臣工,谁不屈意待之!”
这话不仅是为自己洗地,而且也是替朱寿遮羞。李毒蛇的意思很明确:皇帝,暂时休兵,刘瑾才死了几天?犯得着这么快就自暴其短么?
“据臣所知,此信乃秦府永寿王所作,”李毒蛇开始乱扣帽子,给双方一个台阶下,“王府宗亲,自非同恶助叛,法不可赦。其细故小过,亦须曲赐包容。若降旨切责,则凡有信馈送者,传闻惊骇,各不自安。臣愿圣明广大涵容,将一应文涉叛逆事情者,悉焚之以灭其迹。”
秦府永寿王,是秦王朱樉的后裔,恭和王朱秉??,算起来应该是朱寿的叔辈。此人封地在西安府,正好是刘瑾的故乡,因此与老刘的关系,也非比寻常。帽子扣在他头上,倒也恰当。
说起这位郡王,倒有一桩趣事,数十年后,他死了,一个继妃生的儿子和庶长孙争位,促使朝庭下令,从此以后,郡王正妃薨后不得再立继妃。
听到李毒蛇的求饶,朱寿笑道:“可。”
朱寿真的是太年轻了,李毒蛇的话,那是能轻易相信的么?当初刘瑾就毁在这家伙的一个离间之计上。
因此就在皇帝认为尘埃落定时,没想到工部尚洪钟站了出来:“圣上,臣有本奏。”
工部在朝会中,一向是酱油众,洪钟更是出了名的骑墙派,他能有什么话说?
“刘惠、赵鐩等反贼肆虐河北、山东、河南等地,幸得众将拼命,圣上指挥得当,方才将反贼们逼入河南山中,”洪钟侃侃而谈道,“但贼兵过处,寸草不生,流民遍地,今有逃户庄田无数,更有许多无户之田,为明年chūn耕计,可令各地无地军户就地觅田开垦。若三年内原主返回,则以租代交;若三年后原主仍未返回,则归该户所有。”
朱寿一听就愣了,脑海里就想说:洪大人,你个墙头草,管好你工部的事情,没事瞎cāo心国计民生干嘛?不过他再一琢磨,就回过神来了:洪钟这厮,是在纳投名状!不过效忠的对象不是皇帝,而是李毒蛇。
墙头洪居然要站队了,真是天下奇闻啊!
为什么这么说呢?请听下回分解。(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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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山重水复
洪钟的站队之举,不仅出乎朱寿的预料,也出乎所有派系大佬的预料。/
因为这完全不符合墙头洪的一惯作风。
能够在大明朝的血腥仕途中独善终老,子孙万福,还能够获得王守仁写墓志铭这种高级待遇的墙头洪,怎么可能轻易站队?而且还是选择站在皇帝的对立面,支持文官领袖李东阳?
这种行为,相当的不智。
皇帝是皇权的代表,李东阳是士绅相权的代表,他们之间的矛盾,是客观存在的,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刘瑾一死,他们必然会直接对抗,没有任何人能够掺和进去。这就是一台绞肉机,力量稍微弱点的大佬,进去了,都很难全身而退。
事出反常必有妖。
在朱寿的眼里,李毒蛇脸上的笑容,非常神秘;而洪钟的脸上,木然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
洪钟这番话,明着是说召民垦荒的经济之道,实际上是针对朱寿的西域攻略。
河间诸府,经过反贼和官兵的双重杀戮,如今已是士绅残缺、民生凋敝,颇有乱世之景象。
这是朱寿、文官集团和反贼们三方角力的结果,在朱寿的心里,依靠暴力摧毁士绅的根基,才是王道。至于暴力之后的建设问题,那就不是宅男能够考虑到的了。
他从后世某伟人那儿学到一些皮毛,连伟人都无法解决的事情,他自然也无法解决。
对于这些空出来的统治领域,洪钟以召民垦荒的办法,准备重建士绅们的根基:宗族制、父老制和里甲制,用数年的时间,重建一批新的士绅,来替代那些死于战乱的旧士绅。
至于这群新士绅的来源,是军户还是民户,并不重要。因为遍及大明帝国的士绅阶层,会很快的同化这些异己分子。
因此洪钟的建议。具有非常强的可行xìng。同时,这些被抽调的无地军户,实际上就是朱寿为学生军们准备的征西炮灰。
要打土鲁番。单靠四千余人的学生军,那是瞎扯淡。国与国之间的大战,没有数万炮灰,是无法进行的。
而北直隶原来的炮灰们。都被刘惠这群反贼带得死的死、跑的跑,剩下的,都集中在团营。朱寿原本的打算,是从团营中抽调三万炮灰,再加上甘肃、陕西等地的七万卫所兵。共计十万人,足以同土鲁番打一场灭国之战。
但洪钟这招上屋抽梯之计,直接就将这三万炮灰卷走了。
还有什么,能够比得上土地对于这群无地军户的诱惑?
为大明去战场上卖命,说到底,不就是为了坑上的女人、锅中的米饭么?
除了热血青年们,没有谁会整rì里想着为国尽忠、封狼居胥。只要这个提议得到通过,北直隶的军户们都会疯狂。没有谁还会想起皇帝的西征圣旨。
倘若朱寿强行阻止这道奏折。那么等着皇帝的,将又是一批新的刘惠、赵鐩!
李东阳胜券在握,一切都按计策行事。墙头洪这道奏折,直接就打中了朱寿的死穴,令皇帝无法招架。
跟文官集团斗,朱寿的功力。还差了很多。
不过以天下士绅为根基的文官集团,并不是铁板一块。至少五位阁老之间,虽然有很多纵横交错的盟友关系。但也有生死相搏的政敌。
就算出身于同一群体,而且私交甚好,真到了阁老这个层次,出身、私交都是瞎扯淡。五位阁老,每个人都有开宗立派的能力,彼此间谁也不会从属于谁。
盟友和政敌的相互转变,通常都是眨眼间的事,这种事情,在明史中屡见不鲜。最典型的例子,便是高拱和张居正、严嵩和夏言这两对好基友,从死党到死敌的整个过程,令人掩卷之后,也不禁长叹一声。
“洪尚所言,老臣不敢苟同,”在朱寿焦头烂额的时候,一位阁老站了出来,沉声道,“河间府有多少亩地?保定、真定等府,又有多少无主荒地?无地之民,普天之下,难以胜数。以有限之地,供无限之民,实为取乱之道!”
朱寿眼泪汪汪地看着少傅兼太子太傅、武英殿大学士刘忠那瘦小的身躯,心中暗喜,去了一个老刘,又来了一个二刘,看来朕的运气,不算太坏。
宅男并不懂得,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权力的地方,就有争斗。
刘忠的反对,并不是他想帮皇帝解脱窘境,而是因为他知道墙头洪的破绽!
“依刘少傅之见,又当如何?”墙头洪微微笑道,丝毫没有被抓到痛脚的挫败感。
倒是李东阳的眉头紧皱,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因为眼下的局面,似乎不是按照他的剧本在演出,而且还有失控的可能!
李毒蛇的政治功力,远超同侪,在墙头洪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预感到了一个非常糟糕的结局:自己掉进了洪钟的圈套!
正准备出声阻止,却听到刘忠的声音传来:“组织三社、重建里甲,无主之地,皆收归朝庭,以赏西征有功之臣!”
三社,即农社、邨社和公社。而里甲,则是重八哥建立的城乡户口管理制度。
刘忠这个提议,既照顾了重建士绅阶层的里子,又照顾了皇帝想要西征的面子,可谓是面面俱到,不留一点马虎眼。
有这么多土地挂在眼前,那些无地军户们,还不玩了命的去杀土鲁番绿绿?
可以说自太祖以来,没有哪次战争,能获得如同这次一样的资源。
土地,这两个华夏数千年来最敏感的字,将为这次西征,带来一次超乎寻常的胜利!
洪钟跟刘忠有基情!李毒蛇猛然醒悟,他们并不是想帮皇帝,而是想借着西征之机,跟自己扳扳手腕。
西征是捞取功劳、建立后刘瑾时代势力的最好时机,不抓住这个机会,在李毒蛇的压制下,墙头洪恐怕将以尚致仕。毕竟杨一清这个粉嫩嫩的新人,还等在后面呢,以他倒刘一役的大功,岂是一个尚能够打发的?
入阁之途,墙头洪肯定会排在杨一清之后,甚至还会排在刘机之后。一步落后,步步落后,在政坛,死在沙滩上的前浪,数不胜数,也不差洪钟这一位。
不想当阁老的尚,不是好生,洪钟费尽千辛万苦,终于爬到了尚的高位。但尚和阁老之间,一步之差,往往就是天涯!
而刘忠呢?他的资格够老,仅次于杨廷和,但他同样是粉嫩的阁老一枚,根基浅薄,墙头洪这种人才靠过去,他能不收留?
想通了这两人一拍即合的关系,李东阳苦笑了一下,终rì打鸟,没想一朝被鸟啄瞎了眼。
刘、洪两人一唱一和,将以地换人之策,和西征紧密结合起来,既不得罪皇帝,也不会引起文官集团的内哄,可谓是一招神来之笔。
就在李毒蛇准备投子认负之时,却听朱寿开口问道:“何为三社?里甲?”
宅男皇帝对于大明基层制度的无知,是很正常的事情,就如同问一个宅男:你不查谷哥,能不能知道风帆战舰的具体数据?
朱寿连帝国三品以上的高官们都认不完,更别说县以下的大明制度了。因此听到这些词,就如同后世没有网络的宅男一样,连嘴炮都放不了,只能干瞪眼。
“三社,即农社、邨社和公社;里甲,即以一百一十户为一里,一里之中,推丁粮较多的十户为十里长,其余百户分为十甲,甲设甲首,”刘忠回道,“农社以促农为本,贫富相恤,耕耘以时,以一村或两村,为一农社。邨社,乃村中祭土神的场所,民间俗称土地庙。公社,是官府祭祀的处所,往往数村,才有一公社。”
听完这种专业回答,朱寿不由乐了,原来人民公社的典故,来自于此!
人民公社?他的脑海里,忽然隐隐约约地闪现一个念头,他虽然是宅男,但没见过猪跑,也总吃过猪肉,某伟人搞的人民公社,似乎在明代,也可以有用!
是的,人民公社!
一道闪电,终于划过他的脑海,感谢万能的后世网络,让他能够看到某个敏感时期,那数百万死于政治斗争的士绅们!
如果说十六世纪初的明朝,和二十世纪初的华夏,有什么共同点的话,那就是农村的社会状况。
明清两代,各种技术可能是进步了,但社会结构,却越来越落后,以致于四百年的时间,华夏的农村不仅没有多少改变,而且还越来越愚昧落后。
朱寿并没有学过政治学和经济学,不知道他这一个奇异的想法,实际上是对士绅生存根基的致命一击。
他只是隐约觉得,既然某伟人都能搞掉数百万士绅,那么作为皇帝的他,肯定也能搞死更多的士绅!
文官集团的根基,就是士绅阶层;而士绅阶层的根基,则是对基层社会的强力控制,这才是他们能够屡屡击败朱寿这个皇帝、逼他杀了刘瑾的根本原因。
必须研究士绅阶层的弱点,建立一种适合于大明帝国的人民公社。
这个念头,逐渐在朱寿的脑海中成形,以致于在数十年的时间里,慢慢地成为了他的施政纲领之一。
至于成功与失败、历史与混乱,这些,都不在宅男皇帝的考虑范围之中。
因为,他只是一个连jīng英嘴炮宅男都不如的极品废材宅男!(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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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谪贬陈敬
公社与西征,成为缠绕在朱寿心头的两根缆绳。(.)
“枪杆子里出政权”,这个在后世如雷贯耳的名词,在刘瑾死后,经常出现在朱寿的脑海里。
什么是皇权?
不是山呼万岁,也不是各种政治制度,那些都是虚幻的,用某伟人的话来说,就是“纸老虎”。这位伟人很经典地总结道:政权,总是从枪杆子里取得的。
对于这一点,朱厚照的祖先重八哥和朱老四,都深表赞同。他们的事迹,在激励着朱寿。
要把军权从文官集团的手里抢回来!
西征,西征!
在大同,朱寿曾打退过蒙古的入侵,但蒙古和大明,哪一年不曾打仗?
对于一个帝王来说,打退入侵,那是你的本份。而值得大特的,便是灭掉他国。
只要西征成功,灭了土鲁番,那么朱寿的威望,就能达到一个崭新的高峰,从而挽回他在杀刘一役中输掉的人望。
而西征的成功,也能涌现出一批新的军功勋贵,当他们在河间府分得田地后,如果朱寿能够赶在士绅阶层同化他们之前,将这些人塑造成一个新阶层,那么他就有了第二批忠实拥护者。
第一批是谁?当然是获得东海股份公司股权的那批人。
当朱寿立下这个宏愿之际,他并不清楚,自己将面临什么样的挑战。
大明帝国的数百万士绅、万余名文官,都将站在他的对立面,这是一股恐怖的力量,足以颠覆整个帝国的生存根基。
倘若换一个心智成熟的中年人,抑或是少年老成之辈,是绝对不会立下如此宏愿的。
但朱寿只是一个宅男,无知者,总是无畏。
因此当张太后听到朱寿想领军亲征土鲁番之后,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摸着儿子的头发。低声道:“你考虑清楚了?”
朱寿点了点头:“朕……孩儿心意已决!”
张太后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娘也不劝阻你,不过此次出征。有两件事,你不得违背,娘会给成国公朱辅、保国公朱晖、英国公张懋三人一道懿旨,倘若你违背了其中一桩。便会将你劝回京师,以免祸及社稷。”
这三位国公是朱寿亲卫仪仗的统帅,张太后所说的“劝”,不过是照顾儿子的面子,实际上就是强行带回京师。**
朱寿自然也明白此中关节。点头道:“娘亲只管吩咐。”
“其一,你不得出嘉峪关;其二,你不得亲身上阵。”张太后盯着儿子的眼睛,所谓知子莫如母,不管是朱寿,还是朱厚照,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确实是放心不下。
但儿子总是要长大的。张太后这种矛盾的心情。让她无法出口阻止朱寿的亲征之举。
“孩子定当牢记于心,”朱寿笑道,“我都数年没有骑马shè箭了,以往的本事,渐已忘怀,怎敢再上阵杀敌?那拜牙即就住在甘州。有这个奇货在手,我又何苦出关冒风沙之苦?再说各地自有诸将镇守。别说嘉峪关了,我连沙河驿都不会过。”
沙河驿在甘州与高台所的中间。张太后见儿子颇懂军略,不由点了点头。
“出行之前,还有一桩事,你须早下决断,”张太后说到此处,犹豫了一下,还是断然说了出来,“娘的意思,便是立朱载基为监国太子。”
朱寿愣了一下,他才十九岁,从来没有想过立太子的问题。
按照明朝皇室的规矩,先嫡后长。但是夏皇后并无所出,因此无嫡。无嫡,便须立长。
眼下的两个皇子,朱载基是当之无愧的皇长子。虽然不喜欢他的母亲王贵妃,但朱寿想不出什么理由来拒绝张太后。
除非朱载基小朋友自己短命,又或者夏皇后忽然产子,否则没有人敢跟他争太子这个位置,因为整个大明,不管是什么人,都会支持他。
“他还小,”朱寿做了一次最后的努力,“可否三年之后,再立为太子?”
“不可!”张太后断然拒绝了儿子的请求,“你yù亲征,便必立监国,自古以来,若监国与太子不为一人,则是取乱之兆,你想看见数十年后,他们自相残杀的场景么?”
朱寿见张太后说得如此明白直接,只得长叹一声,默然无语。
天子之家,从来就没有温情可言。
弘治皇帝、张太后和朱寿这种民间家庭范的特例,放眼上下五千年,也就他们三人而已。
当朱厚照被正史抹了一层厚厚的油漆后,只有亲身穿越的朱寿,才能深刻体会到他和张太后之间的这种亲情,是多么的可贵。
次rì一早,朱寿便颁下两道圣旨,震惊了整个大明。
第一道,便是立朱载基为监国太子,这个幸运的小孩,以刚满一岁的年龄,破了朱厚照的两岁纪录,成为大明历史上最年轻的太子。
当然,王贵妃是不可能成为皇后的,至少,在夏皇后没有被废之前,又或者是朱寿没死之前,她都不可能成为皇后。
成为太子的朱载基,被过继到了夏皇后的名下,从而让他的地位更加合法。
封了太子,自然也不能亏待了李凤姐李宁妃,没过几rì,朱寿便封了刚满两个月的朱载圳为蓟王。
这哥俩,如果不算那些刚生下来就夭折的皇子,他们就成为大明太子和亲王的最年轻纪录保持者,前无古人,后有没有来者,暂不可知。
第二道圣旨,是召王守仁、卫璋、刘文、仇钺、神英五人入京,任职定远亲王府参军。
大明何时来的定远亲王府?
接到这道圣旨的给事中大惑不解,直到看见首辅李东阳指了指天空,方才明白,原来是皇帝又升了自个儿的官。
从威远镇边靠山王这种杂牌亲王,一跃而成定远亲王,这个给事中腹诽道,莫不成,再过几年,皇帝要自个儿篡了自个的位?
对于手下的恶趣味,李东阳并不感兴趣。他的心思,都在这五个人名上面。
王守仁的能力,大明人尽皆知。应宁、伯安,得一可安天下,不是随便说说的。皇帝不选杨一清,而选了被他亲手贬谪到江西的王守仁。这个政治信号,不得不让李毒蛇提高了十二万分的jǐng惕。
皇帝这是要培养一股新的文官势力,jīng于政治斗争的李毒蛇,很快就得出了自己的结论。
不说那个可笑的定远亲王府,就说这个参军的名头。明眼人都能看出,皇帝这是要借西征,提拔一批自己的嫡系官员上来。
唯一令李毒蛇感到惊讶的是,这五人,除了王守仁,其余四人,都是正儿八经的武将出身。
英宗朝之后,大明一直是以文统武。皇帝这招。不是典型的昏招么?
“圣上,不如以王敞、刘忠、费宏、洪钟、王守仁为行军参军,”李丞相正在纳闷之时,陈敬也跪在朱寿的面前,苦谏道,“神英投靠刘瑾。按罪当谪戍边疆,不可委以大用啊!”
朱寿望了望这个心腹。笑道:“听闻你与刘忠刘师傅,私下里常有来往?”
陈敬吓得浑身出了冷汗。连忙叩首道:“奴婢不敢!”
朱寿笑了笑:“朕与你相识近二十年,你的为人,朕还是信得过的,刘瑾已死,你的心愿得偿,神英之事,就不必再插手了,好生替朕盯着朝中大小事务。”
见到朱寿的笑容,对他了解很深的陈敬便明白情况有些不妙,大声哭泣道:“奴婢绝无因私废公之心,一片赤诚,还望圣上明鉴。”
陈敬参与杀刘一役,争权夺利的心是必定有的,但最主要的原因,却是甘愿替朱寿作下台之阶。如今尘埃落定,等着他的,恐怕不是什么好结果。
张永、谷大用等人也跪了下来,围成一圈,齐声说道:“望圣上明鉴。”
陈敬若是被处罚,张永等人按例,也将被同罚,他们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同进同退,也是迫于无奈。
朱寿哼了一声,将手中的奏折扔到陈敬的头上,怒道:“明鉴?你与刘忠、洪钟、王鉴之等人私下往来,是yù仿效刘瑾么?”
王鉴之是刑部尚、洪钟是工部尚,刘忠是排名第三的阁老,这种阵容,比起刘瑾极盛时期,也差不到什么地方去。
王鉴之?那不是李毒蛇的死党么?怎么可能投靠自己?
陈敬愕然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皇帝,恍然大悟,重新低下头,将额头死死地贴紧地面,大声道:“奴婢结党营私,罪该万死,还请圣上责罚。”
朱寿提起朱笔,随手写了一道圣旨,扔到魏彬这个新鲜出炉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身边。
魏皮条捡起来一看,只见上面写道:陈敬、王鉴之、刘忠、洪钟四人,结党营私,各施廷杖二十,谪贬陈敬至肃州卫,贬王鉴之为南直隶宁国知府、洪钟为四川保宁府知府,罚停刘忠三年俸禄。”
从表面上看,皇帝这是要跟李东阳讲和,打了刘忠的脸,贬了洪钟,替李东阳出了一口气。虽然也废掉了李党的王鉴之,但空出来的两个尚位置,在皇帝西征期间,绝对会落入李党的手里。
这样一来,李党就占了五个尚位置!除了兵部,全都被李东阳一手掌握!
魏彬和张永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涌出了一股荒谬的念头:皇帝这是想干什么?
“西涯公,”当圣旨传告天下之后,在李东阳的府上大堂,杨一清面带微笑,说道,“这是要将你架在火上烤啊。”
李东阳脸sè平静,淡然回应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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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守仁出山
谨身殿大学士杨廷和府上,灯红酒绿,一片欢歌。/
杨廷和端起一杯酒,敬给身边的梁储,说道:“圣上此举,颇有玄妙之处。”
他嘴上说是玄妙,脸上却是一副看笑话的表情,梁储叹了口气:“洪钟之于川贼,有如陈敬之于土鲁番,兵马未动,而粮草先行,唯一苦了的,便是无端作了池鱼的王鉴之。”
此时四川乱贼蓝廷瑞、鄢本恕、廖惠等人,又重新反叛,将四川巡抚林俊打得落花流水。皇帝将洪钟放到保宁府,捞军功的意图太明显了。
这哪里是谪贬,分明就是明降暗升。
恐怕洪钟还没走到河南,朱寿委任他为四川巡抚的圣旨,便会发出。有了军功的墙头洪,还会是洪尚么?
这内阁啊,恐怕rì后是越来越热闹了。
至于陈敬,谁不知道他是内行厂的真正当家?刘瑾在世时也插不进手的内行厂,眼下发展得更加壮大,将陈提督贬去最前线的肃州,摆明了是去收集军情的,这种捞功劳的流放,大明朝的文武百官,自然是人人都想“被流放”。
皇帝还是太年轻了,政治手段幼稚不堪,自然入不了杨师傅这种大行家的眼。
“宁国府也不错啊,”杨廷和笑道,“山清水秀,倘若我rì后致仕了,也将去彼处隐居。”
梁储懒得回他的调侃,直接说道:“两个尚都不能给李首辅!”
杨廷和缓缓说道:“不用去争,他自会送上门来。”
果然,次rì一早,李东阳便上奏,推举才宽为工部尚、刘璟为刑部尚。
这两人都是杨党一系,刘璟跟杨廷和更是铁杆盟友,至于才宽,因为刘瑾早死了一年,产生的蝴蝶效应,让他现在都还活着。而且还活得很健康。
朱寿见自己的计策只成功了一半,懊恼之余,也不禁有些佩服李毒蛇和杨师傅的政治功力。对马青莲叹道:“尽皆老成持国之辈啊。”
马青莲怀了孕之后,整rì里不敢乱动,闻言笑道:“可惜不能陪你西征了。”
朱寿摸了摸她的脸蛋,轻声道:“好好休养。等朕回来。”
马青莲挽住他的手,摸到自己的肚皮上,说道:“你封载基当了太子,载圳当了蓟王,那这个孩儿呢?”
朱寿笑道:“不是说好了。去当甘王么?”
马青莲嗔道:“听闻土鲁番尽是风沙,千里之内,皆无人烟,这甘王,必定做得没趣之极。”
朱寿嘿嘿笑道:“你怎么知道就一个土鲁番?在朕的眼里,这甘王啊,不仅有土鲁番,还有别失八里。甚至撒马尔罕。都将成为这个小家伙的衣食之地。”
马青莲叹了口气:“这么远的地方,等他成年就藩之后,我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朱寿听出了小老婆的埋怨,他明白,一个女人成为母亲之后,总是把自己儿子的前程。看得比爱情还重要,不由也跟着叹道:“那就封在河南一带。”
马青莲摇了摇头。说道:“你是皇帝,家事即是国事。妾身不能做干政之事。”
朱寿愣了一下,不明白小老婆到底想干什么,只得暗叹女人心海底针,半晌才说道:“朕封马昂为甘肃巡抚。”
甘肃巡抚陈镐是李党,打起仗来,自然用得不顺手,朱寿早就想把马昂这种小人提拔起来,这征西的军功,便是大好的台阶。
他没学过历史,自然不知道,在千多年前,外戚,可是比文官集团和阉党集团更加恐怖的存在。
跋扈这个词,以前可是外戚专用。
无知而无畏的朱寿,准备将平衡手段,玩出诸多花活来,至于会不会砸到自己的脑袋,宅男皇帝是想不到那么远的。
“yù取土鲁番,必取柳城,”王守仁站在朱寿面前,缓缓说道,“攻柳城,则必保粮道;yù保粮道,则须杀掉哈密三都督!”
王圣人脸上的风霜之sè不减,接到圣旨,他便星夜兼程,从江西赶了过来,总算在河南洛阳与朱寿会面。
朱寿此次出征,从京师带了三万士卒,在陕西、甘肃各卫又征集了七万士卒,连同近万名皇帝亲卫,共十一万人,对外号称三十万大军。
实际的交战中,能运用计谋,但国与国之间的战争,尤其是像大明和土鲁番这样的战争,就是国力的对拼,实打实的硬仗。
什么诡计之类的,都是说人瞎编的东西。
正德五年二月十四rì,朱寿还没出京师,土鲁番的满速儿,便知道了大明皇帝又亲征了。
而朱寿,自然也知道满速儿在哈密布下了重兵,甚至在敦煌和瓜州,土鲁番也各自放了数千名炮灰。
此时的敦煌,又叫沙州,瓜、沙二州,一直都是大明的领土。不过几十年来,土鲁番东侵,将这两地占为已有,因此这两地名义上属于大明,实际上早就成了土鲁番的城池。
至于哈密三都督,更是土鲁番的傀儡。
王守仁此言,可谓是提纲挈领,将朱寿的征西策略,一语奠定。
“听闻你在江西,开了不少院,”朱寿却没直接回答王守仁的话,而是笑着问道,“门下弟子无数,隐约有了开宗立派的气象,可喜可贺。”
王守仁皱了皱眉头,他听出来了皇帝的不满,不过心学是他一生的心血所在,不容任何人染指,即使是皇帝!
朱寿的不满是很正常的,王守仁这种做法,不仅是在挖旧儒学的墙角,同样,也是在挖皇帝的墙角!
当心学的门徒们有了势力之后,那大明的江山,无疑将成为他们的战场。
朱寿的这种担心,是综合了陈敬等人收集来的情况,得出的正常结论,他并不知道,王守仁的能量,并不仅仅是这些。
朱皇帝和王圣人之间,注定将有一场血腥的龙争虎斗,这不仅是政权之争。也是理念之争。
不过在决战那一刻到来之际,他们之间,还有几十年的蜜月期。
因为他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以旧儒学为根基的文官集团。
旧儒学对王氏新儒学的剿杀。同样是相当血腥的,这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看透了世事的王圣人,自然对皇帝的话不加反驳。而是诚恳地说道:“草民惶恐,愿关了这些院,西征之后,只在白鹿洞院任教即可。”
白鹿洞院不仅是新儒学的根据地,也是旧儒学的大本营。朱寿知道儒生们的力量,对王守仁这种刺猬般的防守举动毫无办法,只得笑道:“西征事了,朕yù委王参军为詹事府左chūn坊左庶子一职,还望王参军莫要推辞。”
自应州一战之后,王守仁便被一脱到底,参军是古职,不是大明的正品官。只能算是皇帝的行军幕僚。因此王圣人须得自称草民。左庶子是正五品高官,最关键的是,这个职位是太子朱载基小朋友的老师!
朱寿百年之后,如果王守仁还没死,便是新鲜出炉的帝师,到时他就同李东阳、杨廷和一般。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王守仁中进士之后。观政工部。先后担任过刑部主事与兵部主事,从来没有进过帝师的升官快车道。
这等战后奖赏。倒也不低。
不过王圣人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他很清楚,皇帝这是将他养在笼子里,准备当观赏动物了。
几个月不见,皇帝的政治功力上升得不错,不过王圣人自然有应对的办法,朱寿只听得老王沉声说道:“守仁才疏学浅,恐难当重任,且年岁已高,教诲太子一事,更是力不从心,草民推举翟鹏、杨慎、韩邦奇三人为左庶子的替代人选。”
好一招指东打西!
这三人,都是朱寿的心腹之臣,人人皆有大用,哪有空放到东宫去教朱载基那个小屁孩?但朱寿又不能厚着脸皮说:老王,朕只想关你,其它人用不着!
因此只得笑道:“此事容后再议,至于诛杀哈密三都督一事,王参军有何高见?”
王守仁看过陈敬送来的军情,想了片刻,回道:“奄克孛剌,总理哈密事,此人乃罕慎之弟,与陕巴父子,素不相容。拜牙即继位之后,奄克孛剌与他的关系,更是险恶之极,此乃奄克孛剌投靠满速儿的最大根源。”
说到这儿,他看了一眼朱寿,沉声道:“yù杀三督,草民倒有一上策,不知圣上意下如何?”
朱寿笑道:“只管说来听听。”
“诛杀拜牙即,立奄克孛剌为哈密王!”王守仁笑道,“不费一兵一卒,便可尽杀哈密三都督,我军粮道,自然无忧。”
罕慎是陕巴父子之前的哈密忠顺王,被满速儿的父亲阿黑麻诱杀,因此奄克孛剌与满速儿的土鲁番政权之间,也有着血海深仇。在正史中,他将在正德十二年正月,与张永张提督合作,杀了写亦虎仙这个枭雄。
而且奄克孛剌有实力,他兄长死后,他统领了兄长的所有部属,势力并不弱于其它两位都督。
至于杀了两位都督之后,如何兵不血刃地杀奄克孛剌,这种小事,连朱寿都能想出数十条好办法,自然不用王圣人讲解。
“拜牙即一向遵奉于朕,”朱寿皱着眉头回道,“如此忠臣,朕不忍杀之。”
“拜牙即荒yín无道,毁佛改宗,”王守仁沉声道,“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聚民心!”
哈密王室一直都是信佛,自从陕巴继位后,为了讨好阿黑麻,便改信了绿教。
因此陕巴两父子,都是绿教徒。王守仁的意思很明显,不仅可以用这个借口杀了拜牙即,而且还可以凭借丝绸之路上的佛绿争端,争取到更多的支持者。
王圣人的眼光,果然是站在一个相当高的历史高度。
朱寿会采纳他的意见吗?请听下回分解。(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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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合纵连横
朱寿明白,王守仁的分析,没有任何错误,一语中的。**
他虽然没有学过历史,但综合陈敬送来的各种情报,能够很直观地看出当时的西域形势。绿教和佛教的争夺,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
绿教的西域两强:统治中亚河中地区的撒马尔罕汗国、伊朗高原的萨非王朝都是刚刚建立,乱世枭雄昔班尼、天才少年伊斯玛仪一世,各自进入了自己最兴盛的时期,建立起庞大无匹的势力,对峙于中亚。
一山难容二虎,大不里士和撒马尔罕之间,很快就将上演一场生死大战,规模之大,远远超过朱寿对土鲁番汗国的征伐。
潜伏在阿富汗喀布尔的一代天骄巴布尔,一直在等待自己的机会,在正史中,他将于几个月后,在乱世枭雄昔班尼的尸体上,建立起著名的印度莫卧尔王朝。
只要乱世枭雄和天才少年之间决出胜负,那么河中的局势,便会稳定下来。无数的绿教徒,将会沿着先辈们的足迹,从西域各国,涌进河西走廊,与佛教徒们一决雌雄。
而眼下河西走廊的佛教徒们,又在干什么呢?
北边,是巴儿速孛罗,这是朱寿钦赐的大明顺义王,不过倘若有机会,顺义王并不介意再不忠一次,他和朱寿之间,还是有着很多不得不说的故事。
南边,是四分五裂的各个小型汗国,有蒙古人的,也有畏兀儿人的,还有一些朱寿连名字都想不起来的民族,这些小国,夹在大明与乌斯藏之间,艰难求存。
有力量的,一心想成为“整个蒙古的大汗”;没有力量的,天天想着如何生存。绿教徒们若是打过来,单靠大明在河西的微薄力量。那是远远不够的。到时,河西、宁夏、西宁等地,都有被绿化的危险。
这是朱寿绝不愿意看到的情况。不是因为他歧视绿教,宅男是没有宗教歧视观念的。只不过绿教徒都是政教合一,朱寿可不想被人称为某某神棍。
皇帝,可比神棍好听多了。
留给朱寿的时间并不多。这就是王守仁的着眼点。
在大义与利益之间,为了西征的成功,皇帝必须选择利益,只有这样,他才有时间灭掉土鲁番汗国。抵挡住无数绿教徒,为汉人王朝保住进入西域的最前站。
至于放弃大义之后的皇帝?
王守仁在心里笑了笑,眼前的这个少年,还是太稚嫩了,轻轻松松地挖个陷井,他就不得不踩进去。
参军?什么狗屁劳什子参军?不想当弄臣的王守仁,从心里瞧不起这个不知所谓的参军职务。
但事实证明,王圣人并不是万能的。而参军。也不是啥也不能的。
一个参军用很猥琐的声音,慢吞吞地说话了:“末将,不,罪臣,呃,小的。不赞成杀拜牙即。”
这人年纪很老了,约莫六、七十岁。眼神游移不定,原本高大雄壮的身躯。弯得快成了驼背,威猛的五官,皱成一团,只露出两个大大的鼻孔,还有满脸的凌乱胡须。朱寿一看,不禁笑了,这人正是刘瑾阉党的余孽神英神都督。
如果在几个月前,神都督还是赫赫有名的西北名将,内有神家诸位将领,外有刘老大撑腰,而且那时的他,还是泾阳伯。
可惜刘老大一死,神英的伯爵,就被阁老们提议罢免了,只保留了一个右都督的虚职。
神老伯的教训告诉后人:千万不要跟错了老大,站错了队。
如果不看他的阉党身份,而只是看他的能力,神老头还是很牛的。统率骑兵的能力,大明无人能出其右。他的儿子神周,正当壮年,也是一员马上猛将。
朱寿成立五参军的初衷,便是认为自己完全不懂打仗,不过这并不要紧,谁叫他是皇帝呢,赶紧找几个专业人士来帮自己。
以不要名声、只要实力为宗旨,经过各位阉党大佬的推荐,王守仁和神英是最先入选的,一个以应州之战证明自己是大明最擅长守城的牛人,一个以无数战绩证明自己是大明最擅长野战的牛人。
可攻可守,朱寿很满意自己的选择,不过这些还不够,打仗是国之大事,最擅长偷袭的仇钺、最敢于死战的刘文、最jīng通辎重运输的卫璋,也被他抓来当了参军。
朱寿并不知道,除了被牵连下台的老农民曹雄、在家休养的张俊、在西征军里打酱油的冯祯,以及还没成名的杨锐和崔文这五个人,他的参军阵容,已经正德朝的正史十大名将集齐了一半。
幸运地挨过大劫的神老头,早就没把自己当西北第一名将看了,他一直坐在最远离皇帝的地方,眼神却死死地盯住皇帝的细微举动,见到朱寿的犹豫不决,他便明白,自己的机会来了!
“爱卿快快道来!”
朱寿不愿意向王圣人低头,也不愿意杀掉拜牙即,但是形势所迫,又不得不做,因此听见有不同意见,一时兴奋之下,竟然连戏文都拽出来了。
“罪臣曾去过土鲁番,”神英捏紧自己的拳头,抓住了这个难得的机遇,沉声道,“这群蒙古别种,并不是铁板一块!”
他这话其实有很大的问题,一个边将去异国,除了私下贸易,还能是什么?这种情形虽然是大明人尽皆知的秘密,但若是在场有文官弹劾,朱寿也包庇不了他。
不过在场的,除了参军,就是太监大佬们,朱寿没有带文官大佬在身边添堵的恶趣味,而参军们,除了王守仁,都是武将勋贵,自己的屁股都不干净,哪敢弹劾神老头?
“臣附议。”仇钺跟神英的关系也不浅,两人都是在三边混出头的,对蒙古也很了解,自然知道神英想说什么。
“yù杀满速儿,并不难!”神英缓缓说道,“他有一个兄弟,赛德,眼下正在西域费尔干纳一带,圣上若赐其大义。则土鲁番以西,皆可一举而定!而在满速儿之北,还有着昔班尼这个一代枭雄。圣上不妨向撒马尔罕汗国派出使节,与其相约,共取土鲁番,事成之后。双方以柳城为界,平分东土鲁番!”
神英这话所暗含的意思,无非是想借刀杀人,引赛德和昔班尼进入土鲁番,令其自相残杀。大明好从中渔利。
王守仁听到此言,脸颊不由得抽搐了一下,不用怀疑,这是一着妙棋。它所站的历史高度,比王守仁的佛绿之争更高,也更实际。
赛德,号称打不死的小强,是西域的传奇人物。
他是阿黑麻的儿子、满速儿的亲兄弟。这个倒霉蛋。在父亲惨败给昔班尼后,被丢在战场上,最后被送到了昔班尼的监狱里。没多久,他逃出了昔班尼的魔爪,可惜还没投入祖国的怀抱,就听到父亲阿黑麻去世了。
悲崔到了极点的赛德。被他的兄弟们东赶西追,只好去投奔外甥一代天骄巴布尔。
按理说他跟着巴布尔混。怎么着,也能在莫卧尔帝国当个开国王爷玩玩。可惜这个倒霉蛋。居然跟老基友马哈木汗重新勾搭在一起。
然后,没有然后了,没有任何意外,他们又被昔班尼打败!
马哈木被处死,赛德只好逃到河中当个缩头乌龟,但又不幸入狱,而就在这时,昔班尼决定,杀了所有的东察合台人!
从此时起,赛德的命运开始好转,他遇到了一个好良心的官员,逃出了监狱,重新回到了外甥巴布尔那里。
“我再也不走了!”他学着大话西游里周星星的表情,深情地对外甥说道,“从此刻起,真主让我来帮助你,建立一个新的帖木儿帝国!”
帖木儿帝国被昔班尼灭掉之后,巴布尔一心一意想恢复祖先的荣耀,他并不在乎舅舅的归来,他看中的,不过是舅舅在土鲁番汗国的一点点利用价值。
在陈敬收集来的情报中,巴布尔与天才少年伊斯迈尔一世早就勾搭在一起,两强之间的灭国之战,即将拉开序幕。
如果大明在此时向昔班尼表示善意,至少在少年与枭雄的灭国之战结束前,大明有足够的时间和人力,来扫平土鲁番汗国。
神老头的这条计策,是堂堂正正的合纵连横,格调和气度,将王守仁的诡计,甩了数十条大街。
“此计大善,”不用王守仁判断,一直没有说话的宣城伯卫璋,终于开口了,“哈密三总督之兵,总计不过一万五千余人;土鲁番举国之兵,不过五万可战之士。其军械不如天朝、士气不如天朝,唯一可依仗的,便是万里黄沙的地利,倘若能引得撒马尔罕汗国与那赛德相助,此战便有了九成的把握!”
卫璋是靖难名将卫青的后代,也是朱老四一家的死忠勋贵,因此他的话,朱寿没有理由怀疑。
王守仁的话有点诡异,神老头的话有点功利,朱寿虽然觉得他们说得都有理,但仍然不肯痛下决定,直到听到卫伯爵的发言,方才开怀笑道:“陈敬,派出得力太监,前往撒马尔罕汗国与费尔干纳宣旨,此外,封赛德为察合台汗国大汗、奄克孛剌为柳城王、写亦虎仙为哈密总管、拜迭力迷失为哈密副总管。”
朱寿的政治功力,近来颇有长进,几个不花银子的虚职,便将满速儿逼进了死胡同。
站在大明帝国这个庞然大物之上的宅男皇帝,开始慢慢地露出了他的獠牙。
注1:明朝的卫青,不是西汉那位名将,在靖难之役和灭唐赛儿一役中,大放光彩。其子卫颖,以夺门之变受封为宣城伯,卫璋就是卫颖的儿子,而卫錞,则是卫颖的孙子,明史第一百七十五卷有云“传子至孙錞”。因此维基上面的资料,是错误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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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龙骧初现
哈密都督,不,应该是新鲜出炉的柳城王,奄克孛剌接到明朝皇帝的圣旨,并不开心。**这是一个五十余岁的老者,满头白发,风霜遍布的脸上,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外祖父,”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走了过来,轻声道,“可是为了大明皇帝的圣旨担忧?”
这个少年长相英俊,长身玉立,行走间,步伐沉稳,颇有王者之风,他是奄克孛剌的哥哥哈密前王罕慎的外孙、阿黑麻的幼子、满速儿的亲弟弟真帖木儿,土鲁番汗国的王子。
当初阿黑麻假意娶罕慎的女儿,顺道杀了罕慎,不过娶了美人,也不能不用,跟朱寿同岁的真帖木儿,就样来到了世间。
当年陕巴成为哈密王之后,大失人心,一个叫阿孛剌的豪强就跟阿黑麻相勾结,从土鲁番迎来真帖木儿,准备入主哈密。
陕巴听到阿黑麻想暗算自己,立即就被吓跑了。他的王位本来就是捡来的,丢了也不可惜。不过谁让他的靠山是大明呢。
一个名叫董杰的锦衣卫百户横空出世,此人有胆有略,到达哈密之后,与奄克孛剌与写亦虎仙达成妥协,杀了阿孛剌,重新迎回便宜王爷陕巴。
真帖木儿当年才十三岁,他自幼聪明,眼见不能在哈密当王爷,就想回土鲁番继续当王子,不料阿黑麻忽然死了。
这下真帖木儿两头不到岸,因为他的长兄满速儿对兄弟们举起了屠刀,除了西域第一小强赛德,其它的王子,全被杀了个干净。
真帖木儿就跪在雪地里,哭着对董杰说:“不如让我投奔外祖父奄克孛剌。”
董杰一时心软,知道如果不救这个小王子,他就会死在陕巴的手里,就说道:“那你与我一起回甘州好了。”
真帖木儿在甘州住了几年,直到拜牙即跑到甘州来躲避满速儿的追杀。为了避免尴尬,方才离开甘州,来了哈密。投靠外祖父奄克孛剌。
“大明这是将哈密和土鲁番加在火上烤啊,”奄克孛剌叹了口气,说道,“我若不当柳城王。便是违旨,大明军队一到,写亦虎仙他们,便会将我的人头砍下,送给大明皇帝当贺礼;我若做了柳城王。便是借我之手,去杀写亦虎仙,顺道还逼土鲁番与我国决裂。”
“若我是大明皇帝,便与瓦剌卜六王会盟,”真帖木儿笑道,“小小一个土鲁番,自当土崩瓦解,化为灰烬!”
一个土鲁番王子。居然希望自己的祖国被敌人所灭。奄克孛剌却毫不奇怪,叹道:“大明是天底下最强大的那匹狼,人才无数,你所说的,不是没人看见,不过瓦剌曾俘虏过大明皇帝。若是有人敢提议联瓦灭土,便会被无数文官弹劾。死于非命。因而这最简单的,反而是最难的。”
真帖木儿摇了摇头:“为何要联瓦灭土?以厚币贿卜六王。令其先攻土鲁番,瓦剌强而土鲁番弱,不须西联赛德那个胆小鬼和昔班尼那头老虎,便可轻松解决掉满速儿那厮!尔后明朝大军顺势掩上,既不用因粮道而杀外祖,也不用耗费太多的兵马粮草,还不会承担骂名,以报其先帝之仇!”
真帖木儿这话,并不是乱说。
十余年前,瓦剌养罕王被小王子逼得西迁,与哈密联合,准备入侵土鲁番。可惜养罕王的运气非常的不好,居然在战场上中了流箭毙命!
瓦剌诸王,有被杀的,被废的,但死于战场流箭的,就养罕王这么一位。
卜六王继位后,一心想为父亲报仇,血债血偿。在正史中,正德十三年,土鲁番攻打肃州。明朝守臣陈九畴送给卜六王彩币,请他乘虚袭破土鲁番三城,卜六王杀掳土鲁番人以万计。
因此明朝如果请卜六王出兵,灭掉土鲁番的可能xìng更高。
奄克孛剌知道这个外孙的野心,笑道:“到时你便回国,振臂一呼,众者云集,大明粮道堪忧、劳师远征,必将一败涂地,说不得,连皇dì dū会落入你的手里,重演那土木堡一役。”
真帖木儿被外祖父揭穿诡计,也不羞愤,只是叹了口气。
“倘若大明皇帝一时神智不清,你这道计谋,倒也可行,”奄克孛剌沉声说道,“可观其行事,步步为营,连王守仁和神英这种人,都用作参军,领军的将领,不是勋贵,便是武学院的武士子,据探子回报,从京师来的四万士卒,阵容严整、满面剽悍之气,是一支强军!你这引虎吞狼之计,恐怕到了最后,是误了自个儿xìng命!”
“那外祖就去当那柳城王?”真帖木儿忽然展颜笑道,“若是明军败绩,恐怕满速儿第一个要杀的,便是外祖!若是明军一帆风顺,皇帝经过柳城时,第一个要杀的,也是外祖。”
奄克孛剌回道:“你也不用激我,如何定夺,我自有分数!”
真帖木儿从外祖父那儿没有捞到好处,只得怏怏而回,到了哈密东城的一家酒馆,要了一壶酒,闷头喝了起来。
“这位小兄弟,看来极为面善啊!”
旁边忽然传来一个豪爽的声音,真帖木儿抬头一望,却是一个极其陌生的青年男子,瘦长挺拔,直鼻梁,厚嘴唇,大嘴巴。笑起来的时候,大嘴咧开,牙齿突出,有如纯真的孩童。
“相请不如偶遇,我与小兄弟一见如故,拼上一桌如何?”这青年男子分明是自来熟,一屁股就坐到了真帖木儿的身边,也不客气,拿起对方的酒壶,就往自己的杯中倒去。
真帖木儿看了看空荡荡的酒馆,叹道:“可是姓董?”
姓董的青年男子嘻嘻一笑:“既知是故人来访,又何必多问。”
真帖木儿再次仔细地打量了一下他,点了点头道:“恩师一向可好?”
“他一顿饭可吃三大碗,前年从甘肃回京之后,又给我娶了一个姨娘,去年老哥离开京师时,”青年男子漫不经心地回道,“那姨娘居然怀上了!贼他娘的,他比你我兄弟可能干多了。”
真帖木儿微笑道:“时光匆匆。一别竟已两年有余,此次可是恩师派你前来?”
董姓男子摇了摇头,低声道:“皇帝密旨。”
真帖木儿啐了一口:“你大明的皇帝?关我球事!”
董姓男子也不生气。笑嘻嘻地说道:“小兄比你长三岁,名振,家中排行老二,你唤我董二哥就行。”
真帖木儿问道:“董拓大哥可好?甘州一别。已有四年,着实想念得紧。”
董振愕然道:“哪有什么董拓,我大哥董抻死了七、八年,你四年前在甘州见到的,莫非是鬼魂?”
这董振。在前文曾出现过,他的父亲,便是五、六年前救了真帖木儿一命的百户董杰,现任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经历司正六品经历一职。位虽不高,但职权颇重,主管锦衣卫公务文的出入、誊写及档案封存等事项。
董经历与太监大佬们的关系极好,因此能将儿子送进张提督的随从里,混点军功。
真帖木儿哈哈大笑:“二哥不必生气。小弟只是随口问问罢了。”
董振苦笑道:“你一个废物王子。成rì里疑神疑鬼,我这长相,跟我老爹,有九成相似,连秘密文都省了,我老爹说得不错。你啊,就是人小鬼大。”
真帖木儿低声道:“此处不是谈话之所。到小弟府中再议。”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酒馆,到了真帖木儿的府宅中。
董振划开自己的长马靴底层。取出一张纸,递给真帖木儿,低声道:“皇帝密旨,促使奄克孛剌杀了写亦虎仙与拜迭力迷失,这上面有你要去联系的人,他们会配合你行事。”
真帖木儿看完密旨,皱紧眉头,问道:“谁给皇帝出的这个主意?其心可诛!”
董振摇了摇头:“我就是个跑腿的百户,眼下就跟着你混饭吃呢,那些大人物的事,我怎么清楚。”
真帖木儿从怀中取出火折子,将密旨烧毁,看着它成为灰烬,方才说道:“灭土鲁番,上策是北联瓦剌,唯有此策,方可先诛三督!中策是拥拜牙即西还哈密,驱三督为前驱,西联赛德、昔班尼,此策不仅不可杀三督,还须厚赏重赐,人人皆须封王,方可收奇效!下策是先吞哈密,再与土鲁番一决雌雄,此策也不可杀三督,杀了他们,大明以谁的大义,来号召数十万哈密国人?拜牙即那个酒sè之徒么?”
董振苦笑道:“谁敢提北联瓦剌?真当自个儿的脑袋,不是肉长的么?”
真帖木儿叹道:“给大明皇帝出这计策之人,不是自视极高,视天下英雄若无物;便是愚蠢之极,想险中求胜!兵者,诡道也,这是对阵前统帅而言。大明是zhōng yāng之国,弘治朝以来,国富力强,钱粮无数,怎可行此诡道?倘若三督齐反,明军如何过那八百里沙海?”
董振奇道:“此话何解?”
真帖木儿沉吟半晌,却没回话,而是释然笑道:“吹皱一池chūn水,干卿鸟事!我这是人卑言重了,董二哥,你要让我这个废材王子卖命,可有什么好处?”
董振也笑道:“就怕你不问,你若问了,便要将命送给大明了!”
真帖木儿不屑地说道:“别拿土鲁番大汗、全蒙古大汗这些空口帽子蒙人,大明的政令,连长城都出不了,哪管得到草原,顶个鸟用。”
董振嘻嘻一笑:“若是龙骧军都指挥使呢?”
都指挥使,那是正二品的高官,地方三司之一,封疆大吏,只是那龙骧军又是什么东西?(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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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英雄所见
龙骧军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一支只有三个人的军队。
“龙骧军?”真帖木儿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伸出手指,数道,“一个、二个、三个!董二哥,你不去做跑江湖的算命先生,可是亏本了。”
董振却没笑,指着张云霖说道:“此乃我大明武学院第一期领队千户、河间参将,现任龙骧军都指挥佥事。”
“末将张云霖,见过都指挥使大人。”一个容貌有些恐怖的少年,站在真帖木儿和董振的面前,他的鼻子缺了一小块,左眉上端有一道长长的刀口,右手只有三根手指。
尽管离得很远,彼此都是骑在马上,但对面少年身上传来的杀气,还是让真帖木儿的心里咯噔了一下,略略点了下头,脸上戏谑的表情,也收敛了许多。
他跟着董杰这个大特务头子多年,不仅熟悉汉族文化,而且对大明的政治,也了如指掌。
姑且不论这位张佥事的本领如何,单凭他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就爬到了正三品都指挥佥事的高位,真帖木儿都应该重视他。
就算是靠裙带和后门上位,那也是一种力量,落难王子对于力量的渴求,胜过于对自己生命的热爱。
只要能够掌握力量,他宁愿牺牲一切。
“末将陶应龙,武学院一期,是大人属下的经历。”
一个外表憨厚的青年,看见真帖木儿望了过来,随意地拱了拱手,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这是个擅长伪装的家伙,真帖木儿在心里给陶应龙下了个评语。
“末将王文翰,武学院二期,是大人的断事。”第三个少年也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真帖木儿望着董振,笑道:“二哥,你又是何官职?”
董振苦着脸回道:“是大人的亲兵百户。”
真帖木儿叹了口气:“原来是大明皇帝让你来杀我的,劳烦你看在恩师的情份上。下手之时,手脚利落些。”
董振嘻嘻笑道:“你心里头欢喜,却装作难过。一点都没有蒙古汉子的豪爽。”
真帖木儿啐了一口:“豪爽的蒙古汉子?早就被你们汉人杀光了。”
王文翰似乎是沉不住气,怒道:“大人,请恕末将无理,被豪爽蒙古汉子杀掉的汉人。恐怕更多!”
董振连忙催马上前,挡在两人中间,连声道:“莫论国事!你我兄弟五人,还要在哈密这个风沙之地,熬上许久呢。/”
真帖木儿沉声道:“谁说我等要在哈密杀人?”
董振愕然道:“圣上……”
真帖木儿笑道:“此一时。彼一时也,有了你们四人,还有这龙骧军都指挥使的名头,本王子有个泼天的大功,想送与四位英雄,不知你等可敢一试?”
王文翰回道:“有何不敢?”
真帖木儿指了指南方,笑道:“那我等就去一趟沙州!”
董振怒道:“去敦煌做甚?圣上就快到甘州了……”
张云霖忽然打断他的话,缓缓说道:“属下愿随大人去沙州。”
董振从牙缝里吸了一口冷气。就想将手伸进怀里。那儿有朱寿给他的一道密旨,可以在必要的时候,杀了张云霖和真帖木儿两人,至少,眼下也能阻止他们违背圣意。
真帖木儿看了张云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钦佩的神情。这个比自己大上少许的少年,眼光果然毒辣。一眼就看出了征西一役的关键所在。
“二哥,可是想掏密旨出来杀我?”真帖木儿看着董振。笑道,“就不想知晓小弟如何筹划的?”
董振深吸一口气,定下心来,喝道:“你若是不说出底细,休怪二哥不念家父的面子。”
真帖木儿哈哈大笑,招了招手:“你且附耳过来。”
董振不敢靠近他,跟王文翰对视了一眼,见他点了点头,方才靠了过去。
只见真帖木儿在董振耳边说了片刻,董振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责骂道:“你连二哥都敢戏弄,这沙州,咱们去定了!”
当真帖木儿一行快速南行之际,朱寿的皇帝仪仗,也到了甘州。
甘州,汉朝时称张掖,取“张国臂掖,以通西域”之意。明朝时,是陕西行都司及甘肃镇的治所,被誉为帝国西部第一重镇。
从祁连山上起源的张掖水,使甘州水土宜人、物产丰富,北有长城,南有祁连,可谓是易守难攻的兵家要地。
此时已是正德五年的五月,初夏时分,河西走廊风光独好。
朱寿穿越之后,历史的一切,都变得不再有据可查。原本正史中应该大放异彩的人,早早死于战事;原本默默无闻的少年,却一跃成为天下的宠儿。
刘瑾提前死了,野心勃勃的安化王没有反叛,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亲征土鲁番,也轰轰烈烈地上演了。
“臣还是觉得沙州不稳,”仇钺的声音,在行宫的大殿上来回飘荡,这是他第三次提出派重兵守沙州了,“从甘州至哈密,一千六百余里!从甘州至土鲁番,两千五百余里!圣上,倘若有支骑兵突袭沙州,便会断了大军的粮道啊!”
单论偷袭和逃命的本事,仇钺如果认第二的话,大明朝没人敢认第一。连小王子这种枭雄都拿他没脾气的人,还有谁比他更了解草原群狼的战法?
“从土鲁番至敦煌,一千六百余里,哈密就扼在其咽喉要道上,”王守仁淡淡笑道,“满速儿是背生双翅,飞过来的么?”
仇钺怒道:“蒲昌海!”
蒲昌海之大,无边无际。自古以来,从中原到西域,走哈密过柳城,是一条道;但从敦煌走蒲昌海到柳城,也是一条道。
而且在敦煌,还有条著名的丝绸之路南道,西走楼兰古城,西北可到焉耆、尉犁,西南到可到若羌、且末。
哈密看似扼守咽喉。实际上这两千五百余里的战线,全是天那么大的漏洞。
满速儿久经战阵,若是不抓住这个机会。岂能排名西域老大中的最后一位?他只需攻下沙州,整个河西走廊,便如同一个小女孩般,暴露在他的面前。任其凌辱。到时是战是和,全看他的心情。
王守仁看不到这点吗?当然不是!
正如他不会提出结盟瓦剌卜六王一样,不守敦煌,便能让朱寿的西征失败。
心无外物的王圣人,对生命的理解。跟普通人并不一样。他并不认为牺牲掉十余万大明士卒是一件错事,相反,如果能用十几万人的xìng命,消灭一个穷兵黩武的皇帝,他觉得是值得的。
知,便要行,王圣人的大杀器,开始有了自己的雏形。
不过王守仁并不想杀掉朱寿。虽然他的哲学观。让他觉得朱寿的存在没有意义;但他的忠诚,尤其是对大明帝国的忠诚,令他对皇帝的人品,还存有一丝微薄的幻想。
他只想消灭朱寿好武成xìng的一面,而不是皇帝的**。也许西征的失败,能让皇帝认识到自己的不足。这对于大明江山来说,是一件天大好事。
杀掉三督。夺取哈密,便是他的底线。能够尽最大可能地保住皇帝的xìng命,逼满速儿和谈。
真帖木儿看穿了王守仁的心思,却无法将自己的谏言,上传到天子的面前。况且乱战之中,才是英雄安身立命的好所在。
因此五个各怀心思的龙骧军首领,便开始了大伙的第一次合作。
仇钺懒得去看穿王守仁的心思,他只是一个参军,军国大事,与他关系不大。只不过出于自身安全考虑,他不想某天醒来,忽然死在乱军之中,这才愤然谏言。
“那依你之见呢?”
朱寿看着仇钺,心中有些恼怒:前些rì子,让你发言,你老说废话,眼下到了甘州,临阵才擦枪,果然是群老贼。
“派重兵守沙州!至少一万人,再派出一万人,守瓜州,大军方可无忧北上。”仇钺的话,永远是最正确的废话。
朱寿的大军号称三十万,实际上只有十一万人,其中jīng兵,只有四万,哪有兵力抽调到沙、瓜二州?
仇钺只管出主意,怎么做,可不可行,却并不是他能掌握的。在场的大佬们,有国公、伯爵、侯爵,哪里轮得到他作主。
“老朽倒有一言,”成国公朱辅出列之后,奏道,“可解圣上之忧。”
朱寿对三位国公一向都有好感,闻言笑道:“还请成国公一一道来。”
朱辅清了清嗓子,沉声道:“借兵!”
熟知西域的张永张提督在一旁皱了皱眉头,正yù说话,却听陈敬说道:“圣上,万万不可向畏兀儿人借兵!”
“畏兀儿人与土鲁番人是世仇,有何不可?”朱辅责问道,“陈提督,汝可是待罪之身!”
畏兀儿人,便是高昌回鹘,鼎盛时期,他们曾据有高昌和别失八里,君主称亦都护。
元末明初,察合台汗国吞并了高昌,绿教徒大肆屠杀佛教徒,而畏兀儿人多信佛教,因此只得内迁,依附于大明,隶属于明朝罕东、阿端、曲先、哈密、安定等卫。
土木堡之役后,瓦剌兴起,明朝被迫收缩至嘉峪关内,连瓜、沙二州都懒得打理,甚至有放弃的念头,更别说照顾畏兀儿人了。
于是他们只得继续内迁,生活在祁连山南北两侧。
土鲁番人是察合台汗国的正统后裔,因此朱寿yù借兵的话,畏兀儿人为了世仇和战后利益,肯定是会出兵的。
“驱一饿狼,食一猛虎,何利之有?”陈敬一点都没有待罪之身的觉悟,大声道,“圣上,畏兀儿人,狼也,养之,恐成后患!”
朱辅是勋贵大佬,是皇帝的亲信嫡系,但并不代表他要和同是嫡系的太监们一个鼻孔出气,闻言哈哈大笑,说出一番话来,将陈提督气得七窍生烟。
yù知朱国公所说为何,请看下回:)(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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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只若初见
甘州临时行宫的大殿内,朱辅与陈敬对视一眼,火花四溅。
老国公开口问道:“李斯,可为秦人?”
陈敬为人一向沉稳,此次纯粹是因为借兵一事,关系重大,才不顾一切地出言阻止,冷静下来之后,只得回道:“非也。”
老国公又问道:“金rì磾,可为汉人?”
“非也!”
陈敬的脸sè,越来越沉重,因为他已经明白老国公想说什么了。
“高仙芝,可为唐人?”
“非也!”
“折御卿,可为宋人?”
折御卿生于宋朝建立以前,是折家军的创建者,也是府州割据势力的奠基人,因此算不得是宋人,因此陈敬只好老实回答:“非也。”
“此四人也,以外族入朝,皆立下大功,秦汉唐宋,都能容纳异族,”朱辅笑道,“我泱泱大明,岂能落于人后?畏兀儿人,狼也;土鲁番人,虎也,若是连狼都驯不服,又有何能灭虎?”
陈敬气得冷哼一声,问道:“不知老国公有何妙策?”
“老臣替天子荐一淑女,乌兰贞.的斤,可解陈提督之忧。”朱辅的脸上,有如一只老狐狸一般,带着浅浅的笑意。
的斤,是畏兀儿的王姓,朱寿就算不知道这个乌兰贞是谁,听这姓氏,也知道朱辅的用意了。
老国公竟然学魏彬魏掌印,替朱寿拉起了皮条,而且还是拉的外族女子。
陈敬被气得脸sè铁青,却又不得不承认朱辅的招数,确实有可行之处。
乌兰贞.的斤,是黑河部汗王宽彻普化.的斤之独女,宽彻普化是高昌回鹘亦都护、高昌王、元朝丞相帖木儿不花的正宗后裔。
元朝初年,高昌回鹘被察合台汗国攻破后,帖木儿不花的父亲纽林流落到甘肃永昌。元世祖将窝阔台的孙女八卜叉下嫁给他,并封为高昌王。帖木儿不花就是八卜叉所生。
有着高昌和黄金家族双重血缘的帖木儿不花一系,在正德时期,已经发展成了一个大的部落。游牧在黑河和祁连山一带,被称为黑河部。
部落有万余战士,首领自称大汗,不过他的正式官职。应该是大明分封的千户。可惜宽彻普化做山大王太久,早就忘记自己是大明官员了。四周的蒙古人、南边的乌斯藏人,都在虎视眈眈,宽彻普化哪有空去理会朱寿。
回到寝宫之后,陈敬私下里对朱寿说道:“圣上。据奴婢所知,宽彻普化是个枭雄似的人物,岂能为一个女儿就将万余战士奉送?”
朱寿笑道:“那小郡主只是个添头,朕封他为西海王,赐他西海东岸之地,他岂能不拼死上阵?”
西海,就是后世的青海湖,湖东为大明控制。湖西和湖北是蒙古人的地盘。湖南为乌斯藏人所有,政治形势相当复杂。
战争,永远都是政治手段的延续,朱寿这一妙招,让陈敬再无言语。
为什么这么说呢,很简单。利用畏兀儿人去挡住乌斯藏与蒙古人的东侵,在三强夹击中。就算宽彻普化有通天之能,也是无可奈何之局。
那么宽彻普化会不会拒绝呢?答案是否定的。别说他是一个枭雄,就是一个普通的政客,也能清醒地认识到这种机会的难得。
就算有万分之一的可能xìng,宽彻普化都不会放弃,青海湖东岸,可远远胜过狭小的黑河沿岸,以及冰雪连天的祁连山脉。
朱寿封宽彻普化为王的圣旨,还走在路上的时候,真帖木儿等人已经到了沙州。
敦煌自古以来,都是丝绸之路上的重镇,大名远扬。它地处青藏高原北部边缘、河西走廊的西端。西拉噶金河穿境而过,两岸有绿洲,四周皆被大沙漠所围。
两千年来,此处都是兵家必争之地。
永乐三年,敦煌改为沙州卫,在正史中,嘉靖七年,瓜、沙二州才被荒废。近两百年间,中原王朝的力量,再也没到过这一带,敦煌rì渐衰落。
不过正德朝时,沙州卫虽然历经战火,不过依旧有些畸形的繁荣。
其中最发达的,居然是褐毡生产。一进城中,便能听到各坊中的织绒褐机,在咣咣作响。
“满城尽是纺机声,”真帖木儿指着一台织绒褐机,对其余四人笑道,“这就是我龙骧军的辎重所在,也是我等创立不世功名的根基。”
董振在旁讥讽道:“莫来哄骗二哥,这褐毡能值几个通宝?莫不成你在此处有数万相好,人人皆有无数褐毡?”
真帖木儿懒得跟他斗嘴,对张云霖说道:“依你之见呢?”
张云霖沉思片刻,笑道:“杀之!”
他毁容之后,长得本来就有些恐怖,如今一笑,更是吓得路边的一个小孩哇哇大哭起来,嘴里只是喊道:“夜叉来了!”
正德时期,敦煌人人信佛,听见有夜叉,都围了过来,想瞧个热闹。
五人只得仓皇而逃,在人群中挤出一条路来,沿着通向州衙的大路,策马奔驰。
他们骑着马,在蹄声中走过通向州衙的木桥,再催马踏上大街的上坡路,前方不远处,便是州衙。
在州衙北侧的草地上,已经有数百匹马在啃着青草,都是好马,看得一向爱马的陶应龙食指大动,心中便有了杀人夺马的念头。
武学院的骑军,都是陕甘一带的边塞少年,张云霖的家,甚至就在邻近的高台所,三人对敦煌的风貌,倒也不陌生。
真帖木儿也看见了这些马,忽然停了下来,脸上露出yīn沉的神态,心里夹杂着既恨又盼的感情,因为他知道这些马是谁的,更知道那个少女,此刻就在沙州的州衙里作客。
三个月前在哈密的那一面,他便深深地爱上了这个少女,可惜襄王有梦,而神女无情,少女毫不留情地拒绝了身为落魄王子的他。
力量,只有力量。才是最可靠的,才能让心爱的女人,跪在自己面前求欢!
真帖木儿的心里。五味俱全,爱恨交织,不过一想起那个少女,他的心跳。却又加快了。
你可知道,我这般不要命的追逐力量,都是为了你?落魄王子在心里呐喊道。
“这些马是何人所有?”陶应龙见到真帖木儿的神态,很少说话的他,也不禁开口询问道。
真帖木儿却没答他。而是看着董振,脸上绽开笑容,问道:“二哥,你可知这沙州城,有哪三宝,是我等必取之物?”
董振摇了摇头,回道:“我老爹那儿,有一人高的西域图集。小兄不才。临行前,花了两个月,粗粗看了一遍,真不知这沙州城有三宝,可是棉、裘、毡?”
沙州的棉花,闻名河西;而裘。就是用兽皮制成衣服,贵至貂、狐。贱至羊、麂,沙州裘。以胞羔、rǔ羔为裘,据《天工开物》记载,无膻味,是西北豪绅的必备服装。
不过这两者,皆不及眼下的褐毡生产。
沙州羊毛兴盛,织绒褐机遍及全城,皆为大户所有。张云霖刚才那句话的意思,便是想借兵乱,杀了这些大户,以他们的资产,作为龙骧军的军资。
这种手段,是大明武学院的光荣传统,不仅骑军人人熟习,就连水军、步军,也是出外旅游、居家生活的必备技能。
武学子们的良好风范,从第一期那三个领队千户的身上,便奠定了雏形。rì后出征四方的学子们,若是没有屠个把城,都不好意思跟学长学弟们打招呼。
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张云霖,不管是杀汉族的大户,还是杀其它民族的大户,都没有任何压力。
因此真帖木儿一说,两人便达成了默契,对彼此的欣赏,又深了一层。
董振话音刚落,便听见真帖木儿轻声笑道:“大户、强兵、银子,这才是敦煌的三宝!”
好个心狠手辣的家伙,董振这才明白过来,正sè道:“此处人多杂乱,你胡言乱语,小心害了自个儿的xìng命。”
真帖木儿不屑地说道:“强兵便在前方,可敢与我一起去借?”
董振瞧他手指的方向,却是州衙,大笑道:“你又哄骗二哥,沙州哪有强兵?一群孱弱之辈罢了,我等赶紧召集义兵,抵挡那群蒙古别种,方为上策!”
真帖木儿摇了摇头:“不是沙州知州,而是在这里面的客人。”
张云霖皱紧眉头,缓缓问道:“你可是因此人而来?”
真帖木儿笑道:“约莫五成。”
张云霖叹了口气:“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当为豪雄之事,我倒是看错你了,这沙州,来得极冤。”
真帖木儿也叹了口气:“人生在世,利字放两边,美人摆中间,我为美人卖命,你等为皇帝卖命,皆为守这沙州城,又有何错可言?”
“此女是谁?”董振急切地问道。
这趟沙州之行,关系到他的前程和xìng命,出不得半点差错,倘若真帖木儿欺瞒他,董二哥必定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啥感情都不顾了。
陶应龙瞧不得真帖木儿的风流姿态,啐了一口:“君子何患无妻,要娘们儿,去勾栏里,有无数人将你当作大爷,到这儿来贴别人的冷屁股,有何面目可言,亏得张大哥还当你是个英雄,依我看,是个狗屁之雄。”
真帖木儿也不着恼,只是瞧着张云霖,轻声道:“她乃是畏兀儿大汗宽彻普化之女,的斤氏的唯一嫡系血脉,在畏兀儿人中,与我黄金家族在蒙古人中的地位等同,只要她支持我等,这沙州城,便有九成的把握,能挡住满速儿的军队!”
他刚一说完,州衙的大门便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少女来。陪着她的,是一位大明官员,她的周围,都是骑士和侍女。
真帖木儿的心,开始猛烈地跳动起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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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天涯海角
不管周围有多少人,也不管身处什么样的环境,乌兰贞.的斤都是人们瞩目的焦点。
并不因为她是大汗的女儿,也不是因为她长得极其美丽,而是她的风姿,只要你见上她一眼,便永远不能忘怀的风姿。
出了州衙之后,她回过头,与那位大明官员道别。虽然她背对着真帖木儿,但她那乌黑而顺直的长发,都能令他的心跳加快。
他甚至不敢直眼看她的背影,只是偷偷地瞄着她,等她转过脸来,露出柔和的面颊和灵秀的鼻梁,他的心似乎完全停止了跳动。
两个隔得并不远,他的身影,也及时地倒映在她那双黑得发亮的眸子里。
真帖木儿屏住了呼吸,然后猛地吸了一口气,催马上前,正yù说话,却见到她的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她在紧张我!她在意我!”真帖木儿的心脏,越发跳得厉害,他想装得若无其事一些,甚至当作是偶遇,又或者是没有抢先看见她。总之,他无法做到淡定从容。
真帖木儿那一直以来的优雅与睿智,在她的面前,全都轰然倒塌。
但是,乌兰贞并没有朝他微笑,甚至连礼貌xìng的招呼,都没有表示一下。
他克制住自己的情绪,领着龙骧军的四位同伴,对她点了点头。
令他失望的是,她把头扭开了,脸上神情不变,那双美丽的大眼睛,却看着另一个方向。
真帖木儿的心像是被针刺痛了一般,坐在马背上那挺拔的身躯,也猛地抖了一下,双手紧紧地抓住缰绳。
张云霖等人看着这个平rì里优雅而帅气的落魄王子,一下子变得如同蜷缩在角落的野狗一般,都不禁长叹了口气。
“红颜祸水。”跟落魄王子一向不对付的王文翰,此时却说了一句非常公道的话。
真帖木儿却不领他的情,他的眼神到处飘移。似乎周围所有的人,侍女、卫兵、大明官员、门房,甚至是他的伙伴们。都在嘲笑他。
笑他的自不量力,笑他的愚蠢,笑他的痴情。
人们的目光,从乌兰贞的身上。再回看到真帖木儿的身上。
那个大明官员猛然拍了拍额头,对乌兰贞告了个罪,快走几步,急奔到张云霖马前,欢快地说道:“下官沙州知州赵渊。**恭迎大人!”
说完又对身边的随从们下令道:“还不来迎接大人?”
乌兰贞瞧了张云霖几眼,见他身着武官常服,用杂sè文绮制成,腰带为金鈒花,帽顶用金,一看便是三品武官打扮。
大明的文武官员,都有朝服、公服和常服等区分,别说普通老百姓了。就是后世的某些砖家。也会弄混淆。
因此大明的普通百姓,认不出来官员常服很正常,但赵知州和乌兰贞是何许人也,岂能不识?
再细看,除了一个白身的外族人外,其余三名汉人。皆是官服打扮,品级没有低于五品的。
赵知州眼尖。在官品最低的那个人腰间,居然发现了一块锦衣卫的腰牌。心中不由一抖。虽然大明朝的文官见武官,是见官高三级,但他只是一个苦逼的从五品,哪敢在正三品的大员面前放肆。
“不知大人有何贵干?”等张云霖下马之后,赵知州满脸堆笑,看着这个五官有些恐怖的少年高官。
张云霖沉声道:“本将是龙骧军都指挥佥事张云霖,奉圣上口谕,前来阻挡土鲁番大军侵边。”
他这话倒是一点都没撒谎,只不过朱寿叫他去的是哈密,被他换成了八百里之外的敦煌罢了。
赵渊略微有些迟疑,敦煌战乱频繁,他这个知州,纯粹是因为某个朝中大佬一时兴起,将他发配而来,到任年余,就历经了两次马匪攻城。这几位穿的虽然是官服,但却是孤身前来,连群亲卫都没带。
没有亲兵和家丁的三品大员?赵渊忽然觉得有些棘手。
“敢问这龙骧军是从何省调派而来?”赵知州抓了一个小小的漏洞,因为按大明的军制,从来就没有哪个省的军队有这种雅号。
“保定武学院!”张云霖冷冷地回道,他听出了赵知州的怀疑,便懒得以官腔应对,直接扔出底牌。
“原来是圣上亲军,失敬失敬,”赵渊拱了拱手,笑道,“下官与翟年兄在京城一别,将近两年,不知他的腿疾,可有好转?”
张云霖皱了皱眉头,随口反问道:“翟鹏那厮,何时有过腿疾?倒是他那双眯缝眼,反而有些毛病。”
翟鹏原本是他的上司,不过牵牛寨一役,两人的感情彻底破碎了,若不是同属帝党,张将军恐怕会拎刀谋杀了翟巡抚。
赵渊再无怀疑,哈哈大笑起来:“翟鹏那厮,他那双眼本是滚圆的,不过算计起人来,真就成眯缝了,在下也是戊辰科的三甲进士,出自朱辅朱国公门下,见过张将军。”
成国公朱辅早就成了朱寿的铁杆心腹,他的门人,自然也是帝党一派。赵知州见自己和张将军是同源,语气中就多了几分亲密,少了些官面客套。
乌兰贞走上前来,盈盈一福,对张云霖笑道:“小女子乃黑河部的乌兰贞,见过张大人。”
张云霖对她没有好感,连礼都没回,就将乌兰贞晾在原地,拉过真帖木儿,向赵渊介绍道:“这是我大明龙骧军的都指挥使、土鲁番小王子真帖木儿,也是本将军的上官。”
赵渊见这个白身的外族人居然不是通译,而是正二品的朝庭命官,不由呆住了,半晌才反问道:“土鲁番小王子?”
一个土鲁番王子,带着大明军队,去迎战土鲁番的大军?是这个天下疯了,还是我赵渊疯了?赵知州的脑海里,一片茫然。
真帖木儿对着同样惊讶的乌兰贞笑了笑,用畏兀儿语低声问道:“许久不见,你还好吗?”
他学识渊博,jīng通西域多种语言,人又生得玉树临风,活生生的浊世佳公子,平时纵横欢场,没想却栽在乌兰贞的手里,倒也算是一桩奇事。
乌兰贞很快就从惊讶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又依照族中礼节问候了一下真帖木儿,方才用大明官话回道:“承蒙都指挥使关照,本族男女老幼,都深感大明的恩德。”
她没有称呼他为王子,也没有称呼他的名字,而是称呼他的大明官职,在真帖木儿的心里,他们之间的距离,一下子就成为了天涯海角。
“我们......”真帖木儿心里有无数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是呆呆地望着她。
一旁的赵渊见到这种情形,心底里有些发苦。进士出身的他,在被焦阁老发配到沙州之前,早就是情场高手、欢场浪子。男女间的情爱,对他来说,不过是过眼云烟。瞧见这对男女的表情,他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
成国公交给他的重任,便是将乌兰贞留在沙州,等着朝庭的圣旨到来。可是眼下这种状况,他拿什么来留住这位大小姐?
还有,张云霖不是皇帝的心腹亲信吗?那么这个名叫真帖木儿的外族人,自然也是皇帝信得过的人了,怎么可能搞出这种超级乌龙?
贼他娘的,这是要把俺老赵往死里逼啊!
“张将军,你等到沙州来,有多少兵?多少马?需口粮几何?”赵渊知道那对外族男女的苦情戏码,恐怕得有一阵子才能结束,都指挥使大人是指望不上了,只能靠都指挥佥事来打破僵局了。
“一兵一卒皆无,连一粒米都没有,”张云霖笑了笑,望着赵知州,“就我等五人前来。”
赵渊险些往后晕倒,他那本就脆弱不堪的内心,被张云霖的话再次打击了一下,这他娘的什么狗屁龙骧军,都指挥使不仅敢抢皇帝的女人,还敢来本知州这儿白吃白拿!
“下官手中,无银无粮,这沙州满城士卒,也不足千人,恐令张将军失望了。”赵知州冷冷地回道,他不敢得罪上官,也不愿得罪同系官员,不过敢对皇帝的女人动心思的都指挥使?那就不能怪老赵公事公办了。
张云霖却不生他的气,而是对乌兰贞拱了拱手,说道:“龙骧军愿与黑河部汗王相约,不知公主可否代为引荐?”
宽彻普化的汗王一职,水份极大,他的本官,不过是大明的一个千户。张云霖有求于黑河部,自然要往高里说,反正又不花朝庭一文钱的实惠,何乐而不为?
乌兰贞浅浅笑道:“小女子只是大明治下的一介民女,张将军太过客气了,若是将军想借我黑河部的兵马,来替大明守这沙州城,不是我父汗不愿,实在是上个月族中发了大瘟疫,死者无数,无力前来勤王。”
张云霖叹了口气,伸出手掌,竖起五根手指,沉声道:“五万两!真金白银,买你黑河部五千人。”
乌兰贞摇了摇头:“不是小女子推诿,本族真的无力承担,将军若是苦苦相逼,小女子只能带这数百亲卫,为大明守这沙州城了。”
董振在旁听得胸闷,大吼一声道:“十万两!老子在京城里,买个红倌人,也才五百两,若是未经调教的清倌,五十两一个,还得是苏杭佳人,拿两千个娇滴滴的美人,换你五千个腌臜边荒汉子,这等便宜的买卖,你黑河部做,还是不做?”
乌兰贞哑然失笑,望着董二哥,反问道:“这位大人,小女子斗胆问上一句,你从何处拿来十万两银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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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朱寿之谋
真帖木儿遇见并爱上乌兰贞的事,朱寿并不知晓,甚至他连乌兰贞都没见过,对那个只是政治交易附属品的少女,自然也是兴致全无。**
在悲催王子的人生彻底变成茶几之前,朱寿正在与两位太监大佬商议这位王子的前程问题。
“圣上,万万不可不派监军啊!”甘州临时行宫的房内,陈敬陈提督苦口婆心地劝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人心难测,若是没有监军,那些军头们,便会尾大不掉。”
龙骧军成立后,朱寿并没有安排一个亲信太监作监军。明朝的监军,主要就是盯着主帅及高级将领,他们的手中,都握有皇帝的密旨,有废除或杀掉主帅的权力。
有些管得宽的皇帝,甚至在出征前,把作战方略也交给监军,让他依计行事。至于主帅,只不过是个替罪羊罢了,明史中因皇帝胡乱指挥而惨败的战役,随手一翻,便有数次。
“除了你和张永等人,这皇宫上上下下,有几人懂得军略?”朱寿摇了摇头,“监军一职,制约而已,以制约人,不如以利约人;以一人控数人,不如以多人互控。因而这监军,派与不派,倒也无足轻重。况且龙骧军草创,便拿它作尝试。若是有成,便推广至其余亲卫军;若是失败,那五人皆死于哈密,派个监军,要陪他们一起死么?”
朱寿的帝王学,在杀了刘瑾之后,又添了一层功力,玩弄起权术来,倒也颇有模样。
张永此时也随侍在旁,闻言也劝道:“圣上,陈敬所言,倒也不是危言耸听,唐末割据之势,便是朝庭难以制约军头们。监军一制,虽有千般弊端,但也有一桩好处。便是能随时杀掉心怀异志之将。我天朝豪杰众多,杀上一个两个,倒也不伤根基。”
刘瑾伏诛后,张永将司礼监让给了魏彬。除了紧跟着朱寿外,就连神机营这个老巢,他也是大事推诿、小事不管,当上了甩手掌柜。
不争权夺利的张提督,反而赢得了朱寿更大的信任。以及文官集团们的交口称赞,甚至有些低品文官还将张提督与怀恩相提并论,海内外共赞为“义监”。
但这一次,朱寿却没有采纳张提督的意见,而是问道:“孟子云,有恒产者,有恒心,对否?”
亚圣说的话。(.)两个太监大佬哪敢说不对。他们又不是重八哥那种牛人,敢把圣人说的话当作狗屁。
“朕将嘉峪关外的纺织贸易赐予龙骧军,只要他们能熬过哈密一役,人人都能成为富家翁,有田有地,有铺有业。”朱寿笑道,“你们何时看见过富家翁成为军头。割据一方的?倘若真有那么一个,这龙骧军上上下下。岂能容他放肆?不出三rì,这种人的人头,便会被放到当地官府的门前。”
一心想着改变自身命运的野心家,大多数的现实生活,都不尽如人意。翻开史,很难找到一个富翁扯旗造反的事例。偶尔有一两个另类的富翁,都是如同宁王这种有着丰富政治背景的家伙。
“况且这纺织贸易,也是由东海公司掌控,龙骧军诸人,不过坐享其成罢了,”朱寿继续说道,“养军制军,合二为一,何乐而不为?”
看着张、陈两位提督深思的表情,朱寿又问道:“人心固然难测,但观其行为,却有据可查。你可以短暂地欺瞒数人,也可以长期地欺瞒一人,却绝不可能长期地欺瞒数人!龙骧军的五人,相互制约,各有密旨,如同你等所言,人心难测,岂有沆瀣一气之理?”
“富贵、安乐,皆使人骄逸,”张提督沉吟半晌,方才说道,“这龙骧军不出两年,便会战力全无,不堪大用。”
有钱有地的将军们,还会拼命打仗么?有钱的士卒们,还会玩命杀敌么?
朱寿点了点头:“龙骧军之将,两年一换,从武学院中抽选成就优异者,旧将皆调往他处任职;士卒三年一换,从各省驻军中抽调jīng锐。流水般的兵,铁打的营盘,依你等之见,还有何患?”
这个念头,却不是他从后世学来的,而是朱厚照早就拥有的思想。抽各省jīng锐来整顿团营,一直是朱厚照的心愿,这个军事小狂人梦寐以求的,便是能够掌握一支天下无敌的jīng兵,来满足自己的征战**。
不管是钱宁,还是江彬、许泰,只要能给他这种希望的,他都一一重用,为历史留下不少迷团。
“真帖木儿,异族也,信奉绿教!张云霖,心机深沉,有枭雄之相,”陈敬还想做最后的努力,拿出几个折子,都是内行厂的密报,“不可不防!”
朱寿笑了笑:“你不是安置了两个人进去么?五个人,便有两个是你内行厂的探子,有什么可防的?”
陈敬的脸sè红了一下,呐呐道:“未雨绸缪罢了。”
内行厂不是铁板一块,尤其是对于皇帝。陈敬明白自己的位置,也清楚皇帝手中的暗藏力量。如同自己安插内应到各个要害之处一般,自己的身边,自然也有无数皇帝的密探。
从重八哥开始,大明朝的皇帝们,从来就没有哪个会真正信任别人。
皇帝被称为寡人,便是因为他们唯一能够相信的,只有自己。
这是许许多多皇帝前辈血的教训,也是朱寿记得最深的一条皇帝工作准则。
与陈敬、张永两人结束谈话后,朱寿召见了王守仁。对于王圣人,朱皇帝是又爱又恨,爱的是这老小子总能想起解决问题的办法,恨的是王圣人想出来的办法,十个之中,有十个都是粗看妙不可言,一经推敲,基本上全是臭不可闻。
“朕西征以来,虽然一路顺利,离灭土鲁番,却相距甚远,可眼下粮草、军械皆有短缺,”一见面,朱寿便问道,“王参军可有良策?”
王守仁的脸上,闪现出一丝落寞。皇帝并没有被他激怒,也没有上他的圈套,反而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对自己信任有加,连辎重的事情,都不问jīng通此道的卫璋,而是问自己。
皇帝的心机,王守仁也很明白,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朱寿的起点高些,别人都是求事,皇帝却是求命,他王守仁的命。
此时rì头偏西,王守仁看着窗外的阳光,轻声道:“西域财富,十有**,尽皆集于绿教徒之手。一入绿教,xìng命和家财,都归真主所有。若非绿教当政的国度,教徒们便可永不缴纳税赋。因此在真主与皇帝之前,他们选择了真主。”
“王参军之意,是yù从绿教徒中征税?”朱寿并不清楚大明是否对绿教徒宽宏至此,按理说,连地皮都能刮低三尺的文官们,能放过绿教徒?
“非也!”王圣人对穆圣人一向都没好感,圣人相见,分外眼红,沉声道,“西域绿寺众多,香火鼎盛,铜器、金器、银器无数,圣上只须借西征之力,扫除土鲁番境内的绿寺,便可大有斩获。自古以来,灭佛灭绿之天子,皆是有为之君,圣上,当其时也!”
王圣人的忽悠,对朱寿这种历史盲的用处真心不大,他连绿教是什么都不太清楚,只知道后世的人肉炸弹很厉害,还有个钻山洞的家伙被老米打死了。
无知者无畏,无知者也无贪,对绿寺的富裕程度没有直观印象的朱寿,决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免得引起西域诸国的强烈反弹,破坏了他扫灭土鲁番汗国的大计。
“此事容后再议。”
听到朱寿的回答,王守仁的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又谏道:“讨来河之西,皆为流沙,粮草运送不易,沿途也无法就地征集,可令诸监多造大车,既可运兵,也可运粮,一举两得。且车阵行走虽慢,却有利于防范骑军,少些损失,也可节省军粮器械。”
讨来河,是张掖河的支流,也是嘉峪关的天然屏障。过了此河,便是茫茫的沙漠戈壁,别说行军打仗了,就是悠闲的商旅,也是一趟苦差。
“此策可行。”朱寿点了点头。
在朱皇帝与王圣人商议详细军情之际,千里之外的沙州,董振愤愤不平地回道:“别说十万两银子,就是一百万两,我也拿得出来!”
他生平最恨被女人瞧不起,正准备将心中打算说出来,震震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却被真帖木儿打断了。
“二哥,”真帖木儿先是给董振赔了不是,然后看着乌兰贞,“倘若大明失了沙州,祁连山两侧的畏兀儿诸部,便会分崩离析,黑河汗王是投向大明呢,还是投向土鲁番?”
乌兰贞淡然应道:“自然是大明。”
真帖木儿沉声道:“有几人愿追随汗王?”
宽彻普化并不是畏兀儿的真正大汗,他的血统虽然高贵,但人又不是马,不需要名种名血。倘若没有足够的实力,汗王之名,便是笑话。
拥有一万名战士,在畏兀儿诸部中,算是一方强者,却绝不是顶级强者。
倘若土鲁番攻下沙州,不仅明朝大军的侧翼会暴露在满速儿眼前,就连祁连山的诸多畏兀儿人部落,也同样面临着一个死局。
乌兰贞听了真帖木儿此话,会做何选择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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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汉胡之别
真帖木儿想利用畏兀儿的分裂,用远景利益,组建一支守城大军。**
这一点,是堂堂正正的阳谋。他所依靠的,是天下最强盛的帝国,大明。而要对付的,却是西域的小弟,土鲁番。
孰去孰从,只要是政治智商超过八十的人,都会做出明智的选择。更何况畏兀儿诸部都生活在大明境内,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真将河西打成一片废墟,也不符合畏兀儿人的利益。
这些回鹘帝国的后裔们,早就忘却了祖先的荣光,没有了在大乱中捞取天下的雄心壮志。
“近百年来,我族都辗转于生死存亡之间,土鲁番果真打过来,也坏不到什么地方去,倘若要我族助大明守城,”乌兰贞沉吟半晌,方才缓缓问道,“不需要银两,也不需要赐爵,我族九万子民,只要一片真正属于自己的天地。小王子,此事,你做不了主,多说也是无益。”
“你去哈密,请求我外祖父的支持,”真帖木儿忽然有些激动地用畏兀儿语说道,“黑河部想在哈密休养生息,但你们可曾想过,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别说大明了,就连哈密,也不会应允你们的要求,你黑河部想要有自己的土地,不能靠他人施舍,得一刀一枪,从血水里拼杀出来!”
十九岁的少年,瞪着十七岁的少女,眼神里都是焦急和担忧。他的确是想要一支守城军,但畏兀儿这么多部落,他独独选中黑河部,而不是联合其它诸部,除了黑河部势力最大外,还因为,她就在黑河部!
乌兰贞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她本来就生得极美,如今一笑。更是倾国倾城,看得真帖木儿神魂颠倒,不能自己。
“守城之后呢。”十七岁的少女笑道,“我族的土地,又在何处?”
真帖木儿斩铁截铁地回道:“大明与土鲁番之战,就看谁先找到对方的弱点。大明的弱点在于粮道,沙州的得失,关系到大明的辎重运送,倘若守住沙州,让大明与哈密两国联军先夺了柳城。土鲁番便是一败涂地之局,满速儿不是逃亡大漠,就是战死沙场,别无他途!到了彼时,倘若你……土鲁番全境,黑河部想要何处,我便将何处给你!”
他省略的话,人人都知道是什么。乌兰贞也心知肚明。迟疑了一会,方才问道:“大明皇帝怎么将土鲁番给你?”
真帖木儿笑道:“圣上若不将土鲁番交给我打理,又何苦让我这个落魄王子当这龙骧军都指挥使?土鲁番,便是大明新的行省,也许会有一个大明亲王,将被封到此处。**”
乌兰贞也笑道:“绝不会是你。”
“那又如何?”真帖木儿说道。“能从一个人人都瞧不起的流亡王子,一跃而成为一省都指挥使。我心愿已足。”
在旁的张云霖等人不会畏兀儿语,也就没有言语。至于乌兰贞的侍女和卫士们。早就将众人围了起来,以防有心人偷听。
这中间,就有一个人,正好粗通畏兀儿语,便是一直没有插话的大明沙州知州赵渊。他见这对异族男女越聊越亲密,颇有达成妥协的味道,心中不由大急。
成国公朱辅交给他的政治任务,以及皇帝的颜面,都会把他这个小小的知州逼上菜市口,成为刽子手刀下的亡魂。
一横心,他快步走到张云霖身边,低声耳语道:“张将军,此女,以及黑河部,已被成国公推举给了圣上!”
“什么?”张云霖听到这个花边新闻,背上顿时起了一身的冷汗,本来就恐怖不堪的五官,更是扭曲得吓人,倘若赵知州此言属实,在场的人,没有一个能活下来!
他同意真帖木儿的计策,便是看中了畏兀儿人的骑术jīng湛,这些战士,都是天生的骑兵,比自己手下那群热血少年更加适合西域的征战。
沙州城小粮少,不利于久守,只有以骑破骑,才能守住沙州,与其用那群热血少年去跟土鲁番人硬拼,不如用这些畏兀儿人,效果反而更加理想。
在他原本的哈密攻略计划中,便是利用真帖木儿和奄克孛剌,建立一支以哈密人为主的龙骧军。反正士卒们三年一轮换,也出不了什么乱子,只要建立这场惊世功勋,他张云霖,才能真正成为大明朝的栋梁之才。
况且不管是哈密人,还是畏兀儿人,都处在蒙古人和乌斯藏人的夹击中,绿佛之争,也让他们生存艰难,投靠最强大的大明帝国,也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在形势最复杂的西域,只有用最适合本地战争的勇士,才能取得最大的战果,在这一点上,二十岁的张云霖,无疑已经具有了名将的风范。
“因何推举?”张云霖用极低的声音问道。
这一点不能不问,倘若只是因为美sè,还有转圜的余地,至少,真帖木儿的xìng命,可以被保全下来。这小子虽然贪恋美sè,又是异族绿教徒,但也不失为一个人才。倘若同样是因为黑河部的上万战士,那么真帖木儿,也许无法活着重返土鲁番。
“沙州!”赵渊的话,震得张云霖深身一抖。
“她可知晓?”张云霖觉得自己必须问出这样一个问题,因为那个少女的态度,也很重要。
“不知!”赵渊肯定地回答道,“她今rì首次来访,我尚未找到机会说清。”
真帖木儿,果然没有了活路。
不只是他看见了沙州的战略地位,满朝文武官员,明眼人,同样多得数不胜数。
能爬上高位的政客们,又有几个是蠢蛋?有些人不幸落马,并不是因为他们真的愚蠢,只不过是被更聪明的政敌所迫罢了。
每一场失败的战争,事前,在失败方,都会有无数的人看到不利之处,可惜这些人并不是当权者,他们的意见,往往被束之高阁。而当权者们的意见。却正好是失败的根源。
这个天下,是聪明人的天下,不管是什么社会。大多数人的地位,都跟他们的智商成正比。偶尔极个别的反例,绝不代表这个社会的残酷与真实。
那些YY小说里智商不满五的政客们,不过是小孩子的胡言乱语罢了。
赵渊短短的两个字。便宣告了真帖木儿的死刑。破坏一段萌芽中的感情,有很多种方法,从**上毁灭,是最简单却又最有效的一种。
“四万京军,七万卫所军。只有三万骑军!”甘州临时行宫内,朱寿看着眼前的奏折,叹了口气,“骑军不够用啊。”
土鲁番和哈密,都是以骑战著称的国度,骑兵高度的机动xìng,在草原和沙漠中,有着无可匹敌的优势。至少在正德朝。在野战中以步对骑。通常是个无解的难题。
大明有火器优势,各种兵械,都有优势,但没有哪个骑兵将领会跟大明死耗,游击战这种玩意,绝不是某伟人捣鼓出来的。而是被老祖宗们玩剩下的。
在排枪党出现之前,能对付骑兵的。只有骑兵。而真正让骑兵退出历史舞台的,也并不是排枪党那种慢得跟乌龟爬似的角sè。而是机枪的高杀伤力。
朱寿穿越之前,不仅是个上海三流大学中文系的毕业生,而且也喜欢看小说。虽然在YY小说里,十句话有九句都是瞎扯,但马克沁机枪那场华丽的历史逆转之旅,是每个半吊子军迷都津津乐道的。
一支五十人的英**队,用四挺机枪,打败了五千名祖鲁战士。以三千人的鲜血,染红了机枪的威名。
因而他每次看到大明骑兵的落后,都恨不得自己是个全能理科男穿越,浑身PHD光环直冒,或者是临高五百废材穿越,可惜,他只是一个三流中文系宅男,穿越前最大的理想,便是混吃等死,当个米虫。
“从甘州附近的部落中,招收胡族骑卒入卫,”成国公朱辅坚定地执行着民族统一路线,准备将无数异族送到战场,成为炮灰,“我天朝宽宏,只要能对汉胡一视同仁,那么胡人必然会归心,为我大明抛头颅洒热血!”
“此计不妥。”说话的是张永张提督。
此时朱寿的身边,全是亲信心腹大佬,连王守仁那个添堵货,他都没请,闻言问道:“有何不妥,无论胡汉绿佛,皆是朕之子民,保家卫国,匹夫有责。”
宅男皇帝的政客腔,越来越有味道,说出来的话,也不再是前些年那种**的语调了。
“老奴自先帝时,便在陕西监过军,西域形态,复杂多变,”张永奏道,“昔年之西夏,也不过是数万人的小部落,短短数十年间,风云际会,便成为天下有数的强国。胡人可用,但绝不能委以重用。况且胡汉异途,汉人士卒也绝不会真心跟胡人并肩,胡人也绝不会将我天朝视作父母之国!”
张永的话,说得很明白:胡人就是有粮就是娘的野狼们,忠心什么的,还是远远的丢掉比较好。送他们去当炮灰的方法,有很多,但绝对不是收编到明军中来。
朱辅怒道:“狗阉贼,你是说老夫与胡人勾结么?”
他是老国公,自然不惧张永,一句话,就将一群太监大佬全骂了进去。
倘若朱寿再年轻两岁,也许会认为朱辅是真的在骂张永,不过已经十九岁的他,早就不是那个十六、七岁的懵懂少年。他心里很清楚,老国公这是在和张提督演戏呢。
一个团体里,绝不能一团和气。那些老大英明神武、小弟们个个忠心赤胆的团伙,只能存在于想象之中。
政治团体中,倘若没有大大小小的山头,你都不好意思出去跟别人打招呼。朱辅这是趁机跟张提督分割山头,因为他们两人,都有着成立山头的底气和实力。
唉,老大真是不好当啊,朱寿暗叹了一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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