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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五月天的风     正德王朝txt下载     正德王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五章 变生肘腋

    人生何处不飞花,一夜秋风入万家。

    此时已是金秋季节,河间知府高阳一的大宅子里,今晚喜气洋洋,高朋满座,十分热闹。花园里,到处张灯结彩,四处的凉亭里,都摆了数桌酒席,婢女们在花丛中穿流不息,到处一片欢声笑语。

    在靠近花园那座太湖石假山的地方,有一个小亭子,里面只放了一桌酒席,数十名婢女在桌旁侍候。桌上各种菜肴,琳琅满目。就连瓜果生蔬,都被雕刻得jīng美绝伦。

    酒香四溢中,满桌的客人都在称兄道弟。能坐在这儿的,都是河间府的高官,同知、通判、知州等等,官级最低的,便是静海县令穆子禹。不过此人背景深厚,不管是高知府,还是其他高官,都不敢对他有丝毫不敬。

    官场便是花花轿子人抬人,坐不上这张桌子的县令、推官们,时不时都会过来拉拢一下感情。捧场祝贺之声,不绝于耳,还有那些同一科的年兄弟们,更是恨不得立即跪在地上,烧了黄纸斩了鸡头,从此生死与共。

    高阳一坐在主座上,他的左边,是穆子禹,两人的身边都围着几个俏丽婢女。有斟酒的、有夹菜的、有捏腿的、有捶背的,就连紫禁城里的皇帝朱寿,都没他这么惬意。

    要知道,若是有宫女不经过允许,而想肆意接近皇帝的话,那就是诛九族的罪名。

    享受着比皇帝待遇还高级的高知府,左拥右抱,心里却一片冷静,因为他方才接到了两个消息。

    第一条比较惊人,任丘知县韩邦奇已经率人沿玉带河南下,眼下已经过了城关庄。

    “那韩破家可是来抓我等的?”穆子禹同样收到了消息,也没有了享受的乐趣。

    跟同桌的那些官员不同,他们两人都有着各自的班底和信息渠道,能够提前知道一些重大事情。

    “非也!”高知府淡定地摇了摇头,轻声回道,“定是有什么我等不明白的事儿,韩邦奇此人是正人君子,从来行的是阳谋,对于没有触犯大明律的官员,他不敢拿自己的名声作赌注。”

    穆子禹这才恍然大悟:是啊,我们又没犯法,怕什么?对付这种手握重权的正人君子,有的是办法,我们最怕的,其实是那些乱拳打死老师傅的家伙,比如以前的王启年。

    不过眼下的王启年,已经是虎落平阳不如狗了,因为第二条消息,就是这个贼配军居然脱光了上衣,学着古人,到知府衙门赤膊投案来了。

    押着他的,便是三个锦衣卫,领头的那个雄壮汉子,名叫单良栋,是根红苗正的锦衣卫子弟,据说还与高知府是旧识,前些rì子有好多王启年的消息,都是这位单兄弟透露出来的。

    “这厮两面三刀,可留不得,”穆知县小声地对高知府说道,“给了银子,就找人将他们做了,当作是黑吃黑。”

    高知府点了点头:“其余的锦衣卫都不见踪影,我们派去的探子也失踪了几个,恐怕都遭了他们的毒手,好独得赏金,正好拿来当了替罪羊,一解圣上的雷霆之怒。”

    他们虽然谋定得当,但跟朱寿直接对抗,心中也不免惴惴不安,行事之间,难免束手束脚,放不开胆子来。

    “这王启年自动投案,是继续发配夷州来,还是就地……”穆知县做了个砍头的动作。

    高阳一微笑着点了点头:斩草不除根,chūn风吹又生,这是三岁小孩都明白的道理。

    “王启年是来自首的,我等也不能坏了国法,”许多官员在旁,高知府还是要做做表面功夫的,大声说道,“正好今rì高朋在堂,不如大伙儿一起来审审这贼配军?”

    这是摆明了想借皇帝的脸面立威了,人人都知道,王启年是皇帝暗地里派来的,是没有关防的钦差大人。但没有关防,那还叫钦差么?也只有咱们的浪荡皇帝才能干出这种事儿来,这种脸不打,还打谁的脸?

    打皇帝的脸,不管是明打还是暗打,都是一件既危险又刺激的事儿。胆小的官员们有退缩之意,但又怕人耻笑,不敢表露出来,只得硬着头皮,打定主意,一会坚决不吐一言。胆子大、又有背景的,立即开始起哄,唯恐人们不知道自己就是传说中的高富帅官员。

    两人正交谈间,却见单良栋已经带着王启年进了这座花园。

    “罪民王启年,叩见列位大人。”王启年满脸死灰之sè,赤着胳膊,背上还背着一捆荆条,真是演戏演全套,活脱脱的一出负荆请罪。

    河间府的官员们都哄堂大笑,王启年刚来河间府的时候,人人自危,唯恐这位没有关防的钦差抓住自己的小辫子往死里整。眼下他狼狈不堪地跪在众人面前,让官员们都感到一种说不出来的兴奋。

    单良栋大声说道:“各位大人,小人虽然是个武夫,但也读过几本忠义之书,一个义字、一个忠字,永记心头,这王启年触犯国法,小人一时义愤,就将他绑了来,听候大人们的处置。”

    他说话的时候,眼神却直勾勾地盯着高知府,露出急切的期盼神sè。

    高知府自然明白这个锦衣卫汉子的意思,六百两银子,是他开出的花红,这个数额,在京师也能买到一个不错的院落,可算得上是笔巨款了。

    不过也是对单良栋这种武夫而言,若是换了高知府和穆县令,这六百两,还不如他们花在一个小妾身上的钱多。

    “果然是位义士!”高知府赞了句不要银子的好话,又示意站在旁边的管家,让他去取赏银过来。

    “多谢大人!”单良栋满脸的喜sè,狠狠地踢了王启年一脚,将后者踩到地上,顺势单膝跪地,高声道,“可要小人结果了这贼配军?还是在他脸上黥几个字,供大人们品鉴?”

    高知府正sè道:“家有家规,国有国法,这王启年自有国法侍候,我等皆是孔门子弟,岂可肆意欺凌无辜?”

    穆子禹却笑道:“这不是一出活生生的负荆请罪么,王启年,不如你开口唱上几句,若是唱得好,本县可以向朝庭求情,饶了你的死罪。”

    说完便大笑起来,河间众官员也配合地大笑起来,似乎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一般。

    王启年被单良栋踩在地上,无法看到他的表情,不过众人都可以猜到几分,被自己的属下出卖,还身败名裂,辜负了皇帝的恩德,他不死,也跟死差不多了。

    就在这群人开怀大笑之际,花园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大吼:“奉上喻巡察京南四府、任丘知县韩邦奇韩大人到!”

    该来的,始终会来,高阳一顾不得地上的王启年,连忙起身,去迎接那位有着正式关防的真钦差。

    前翰林院编修、现知县级钦差,这种称呼虽然让官员们强忍着笑意,但谁也不敢真的笑出声来。因为这就是官场,明里你得讲究一定的规则,不能由着xìng子来。

    有着关防的钦差,就算他职位再低,那也是钦差,权力堪比一省巡抚,再说那两百多名锦衣卫,也不是摆着好看的。

    在一群锦衣卫的护卫下,韩邦奇脸sèyīn沉地走进花园,也不跟高知府打哈哈说天气,而是死死盯着踩在王启年背上的单良栋。

    “小人见过韩知县。”单良栋走过来,笑嘻嘻地行了个大礼。

    过了片刻,韩邦奇才冷冷地说道:“单总管,你好大的胆子!”

    单总管?高阳一的心里不由打了个抖,感觉情况似乎有些不对。

    韩邦奇跟王启年是一路人,都是皇帝派出来的猎狗,只不过行事方法不同罢了,他对单良栋没有好感,那是正常的。但是单总管?单良栋这厮自己也认识一段时间了,哪有什么总管的样子?再说锦衣卫里,又有什么职位称作总管?

    “韩年弟!”穆子禹客气地向韩邦奇打了个招呼,“这小子是什么总管?”

    他也曾在杨廷和门下学习过一段rì子,攀交起来,跟韩邦奇兄弟、杨慎,甚至是朱寿这个皇帝,都有着同门关系。

    大明的高富帅之间,彼此间关系盘根错节,穆县令知道高知府有着对付手段,倒也不怕韩县令。

    “昔rì纵横大漠,手下有数百勇士的大盗一阵风,”韩邦奇恶狠狠地回道,“眼下的内行厂河间府督察总管,就是站在你二人身旁的这位单良栋单大人。”

    高知府这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大惊失sè之下,还没来得及高呼,便感觉一个尖锐的东西顶在腰间,寒气逼人。他低头一看,两把细细的匕首,正握在单良栋的双手中,一左一右,抵在自己和穆县令的身上。

    “你敢杀害朝庭命官?”高阳一果然是条汉子,如此危险的局面,还敢反客为主。

    单良栋嘻嘻笑道:“大人你在城里城外、明里暗里,埋伏了千余名壮士,别说我这样的小人物,就是站在对面的韩钦差,进了这个院子,想要出去,也由不得他了。”

    高阳一这才慌了神,他私底下准备对付韩邦奇的厉害手段之一,便是这府城附近的千余名京南大盗,被富商们的银子养得肥肥的,别说干掉一个钦差,就是造反,恐怕他们也有这个贼胆。

    不得不说,在正史中的河北民乱中,高阳一这种高富帅,在中间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穆子禹也是高富帅出身,何曾见过这种惊险场面,看见雪亮的匕首,两眼一花,浑身一软,竟然委顿在地,裆下水流不断,竟是被吓得尿了。

第三十六章 尘埃落定

    人人都知道,韩邦奇是个君子,可欺之以方。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他这人原则xìng太强,做事太讲究阳谋,堂堂正正的对敌,就连搞死别人,也想正儿八经的来个决战,有点chūn秋时期列国征战的味道。

    因此高阳一大声喊道:“韩知县!韩钦差!韩邦奇!”

    韩邦奇明白他的意思,这三个称呼,一个是提醒自己同样份属河间府这个圈子,一个是提醒自己身负皇命、代表的是大明律法,一个是提醒自己不要违背了以往的做人准则。

    可惜,是皇帝要杀你们,我也救不了啊!韩县令痛苦地闭上了双眼,然后猛地睁开,望着笑容满面的单良栋,沉声喝道:“你yù以命抵命?”

    他们几人都是陈敬派出的暗桩,彼此间一直都有联系,这单良栋利用昔rì的关系,从韩邦奇那儿偷了钦差的关防,引得韩邦奇被迫从任丘那个乌龟壳里钻出来,**裸的站在前台,替单总管当打手。

    朱寿和陈敬并没有规定他们之间的从属关系,王启年、单良栋和韩邦奇三人,各有各的用处,不过就算是作为首脑的陈敬,大概也没有想过单良栋竟然有如此大的胆子。

    如果单总管没有高阳一等人的罪证,只要这件事情一曝光,那么等着王启年和单良栋两人的,必然是处以极刑。

    敢于挑战大明文官集团和太监集团的人,从来都没有能活下来的。

    只要韩邦奇一来,那么大局就已定了,单良栋不慌不忙,笑嘻嘻地说道:“在下这条贱命,能换得高府尊和穆县尊两命,也算是值了,不过大明律似乎没有哪条,能判下官死罪的。”

    “以下犯上,劫持上官!”韩邦奇冷冷地说道。他没敢说自己的钦差关防被偷,因为这同样是砍头的大罪。

    单良栋看着这个被迫上了自己贼船的同伙,也不敢得罪太狠,毕竟皇帝和陈提督那儿,还需要这小子一起去背黑锅,便笑道:“高阳一贪赃枉法,罪大恶极,依太祖法例,当剥皮填草,下官擒下他,不仅无罪,反而有功。”

    旁观的河间府官员们,此时才叫了出来,他们被方才的事情惊住了,大明立国以来,何曾有过眼下这种的希罕事?

    一个无关防的钦差,伙同一个有关防的钦差,外加一个特务头子,居然绑架了知府大人,还想挖他们的老底!

    一个中年同知站了出来,鼓足勇气,在同僚们关注的目光下,喝问道:“高大人何罪之有?”

    这人不是州同知,而是正五品的府同知,在河间府的地位,仅次于高阳一。

    单良栋瞪了他一眼,冷笑道:“萧白朗萧同知,可记得景和镇的王员外否?你捏在老子手上的罪证,足够砍你十七、八次脑袋,给老子滚一边去,不然先拿你开刀!”

    萧同知被“王员外”三个字震了一下,两年前那桩灭门案,他自认为做得天衣无缝、无人知晓,没想到居然被单良栋一口道破,只得缩回了头,唯恐这个杀星“一不小心”,砍了自己的脑袋。

    死道友不死贫道,高知府,你放心的去吧,你的小妾们,兄弟们会为你照顾的。见萧同知退了回来,满院子近百名河间府的大小官员,都在心中打定了主意:今晚只看戏,不谈政事。

    韩邦奇对单总管虽然没有好感,不过大家眼下是一条破船上的战友,府城里大局未定,危机四伏,自己带来的那两百多名锦衣卫,吓吓普通官员可以,真要扯上阉党和京南群盗,恐怕还不够瞧。

    “你有罪证?”韩县令也开口问道。

    “我有!”一个打着赤膊的中年男子从地上爬了起来,满身泥土,灰头灰脸,正方形的身躯上,还有几个大脚印,正是被单总管踩到地上演戏的王启年。

    “你有?”高阳一虽然被雪亮的匕首顶在腰间,却不像穆大少那般不争气,笑道,“王兄,你在私底下,花了五十两银子,买通府库小吏封无忌,将我河间府库上上下下,查了整整三遍,可有证据?”

    对于独身闯龙潭的单、王两人,韩邦奇是一道并不那么保险的护身符。同样,对于被劫持的高知府,可欺之以方的韩邦奇,同样是道不保险的护身符,至少有他在,腰间那柄匕首,不会狗急跳墙般插进去。

    王启年查了府库,没有任何收获,这是河间府最近流传最广的笑话。

    “我查了银子数量,没有缺额;查了账目,没有错漏;查了库存实物,每一笔,都完全相合,”王启年缓缓说出自己的失败,然后笑道,“可惜,我没有查银子的来源!”

    “这些银子都是干干净净的!”高阳一怒道,“你想陷害我等?”

    王启年回道:“是啊,这些银子都是干净的,来源也无疑问,是那些富商们凑起来的,三分利,满河间府的官员都知道。”

    高阳一冷笑道:“三分利,下官还得起,每一笔都有据可查,王启年,我大明律何时禁过私下借贷?”

    王启年啐了一口,他脸sè浮肿,面容狼狈不堪,眼神却发出光彩:“三分利?高大人,你卖了你家中的黄脸婆来还?除了河间府的百姓,还有谁能替你还?”

    王启年没有中过进士,是小吏出身,招招直指下三路的打法,还辱及人之妻,这就非常令人不耻了。

    韩邦奇虽然是朱寿夹袋里的人物,但同样是孔教子弟,见这小吏出身的家伙如此侮辱高阳一,也不由得插口打断:“高知府此举,不合情理,却不违王法。”

    他的意思是:高阳一这招,是大明官员人人都懂的招数,在大明律的允许范围内打擦边球,你就算知道它不合情合理,甚至有些荒唐,但不幸的是,它真的不违王法。

    王启年哈哈大笑:“三分利一事,不过是本人激于一时义愤,顺口讥讽高知府几句罢了,高大人,你当真以为,这就是你的罪证?”

    高阳一不回答他,只是望着韩邦奇,希望他能命令单良栋放人。场中两派,只有韩县令可以左右逢源。

    韩邦奇却越听越奇怪,王启年满脸笑眯眯的,似乎胸有成竹,而且这个丑八怪望着自己的目光,似乎有点不怀好意!

    韩君子可没有什么龙阳之好,就算有,也对王启年这种麻将牌似的丑男不感兴趣,当不得好基友。

    “在下手中虽没有高大人的罪证,不过在被单总管绑来此处之前,”王启年笑嘻嘻地说道,“就用韩县令的关防,将河间府的府库封存了!”

    单良栋在旁点了点头,也笑道:“下官有两个弟兄,正带了数十名旧rì伙伴,守在府库之外,只等圣上下令,方可开启。”

    他口中的旧rì伙伴,十成十,都是塞外的大盗,个个杀人如麻,也不知是何时混入河间府的。

    听到两人的一唱一和,高阳一差点喷出一口鲜血,指着单、王两人,竟然说不出半句话来。他的内心一片冰凉,大势已去,颈上那颗人头,大概也是保不住了。

    果然,王启年笑道:“高知府,你可是置疑韩大人是否能查封府库?别忘了,他可是奉上喻巡察京南四府,封个府库,可是份内之事。”

    好一招釜底抽薪!韩君子满意地点了点头,虽然被当作枪使,但总算尘埃落定,如果皇帝和陈提督的板子打下来,第一个挨的,也不会是自己。

    高阳一千算万算,肯定没有算到这一招。

    是的,他的罪证全部被毁灭了,但那满库的银子,却被留了下来!这些银子,都是富商们短期拆借给他的,而富商们的身后,同样站着无数的达官贵人!

    如果再给高阳一两个时辰,不,就是一个时辰,他也能逃出生天,颠倒乾坤。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两个字。

    被钦差封了的府库,要想动用,必须请到内阁的条子,如果皇帝再插进一脚,那就得请动皇帝的圣旨!就算自己的后台刘太监跟李丞相等人达成政治妥协,那又如何能过朱寿那关?

    退一万步说,就算过了朱寿那关,那是猴牛马月的事了?别说一年半载,只要拖上几个月,这些银子的三分利息,就将把他送上断头台!

    是的,他没有罪,他一点大明律都没有犯,皇帝、钦差,都拿他没有办法,因为他是大明文官集团的一份子,还是太监集团的宠儿。除非皇帝不讲道理、陈提督使黑手段,否则他绝不会被法办,稳如泰山。

    但是那些债主呢?他们同样是这两个集团的jīng英,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走到哪儿,都占着道理。他们会跟自己讲道理?做梦去吧!

    高阳一眼前一黑,也不管单良栋顶在自己腰间的匕首,猛地朝后倒去,竟是想用自己的命,来还了这笔烂账。

    单良栋早有准备,手猛地一提,匕首一划,拉出一条血线,险些破了高知府的肚皮,低声笑道:“眼下你可死不得,府城内外那群盗贼,还得花功夫去料理呢。”

    高知府猛地惊醒过来,是的,他还有最后一招,这一招可以打破所有的陷井,起死回生!他正准备叫喊,却见一个黑影迎面而来,却是单良栋那钵大的拳头,猛烈地击打在他的头上。

    高阳一晕过去之前,只听得单良栋说道:“死罪虽免,活罪难逃!”

    韩邦奇也惊出一身冷汗,盯着单良栋,低声责备道:“你怎能点醒他?”

    若是让高阳一不顾死活,下令召集那群盗贼,跟大伙拼个鱼死网破,今晚的所有成果,都将化为乌有,甚至连三人的xìng命,都难以保全。

    单良栋指了指那群远远躲在一旁、鹌鹑一样的河间府官员,嘻嘻笑道:“若是在塞上,咱们早就成了刀下亡魂了,这等破计策,也只能欺负这些绣花枕头。”

    王启年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叹了口气,对韩邦奇带来的众锦衣卫说道:“将这些犯事的官员,都押到府衙后的大牢里去,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都不得放出来!”

    众锦衣卫是抄家的行家里手,生平抄过无数的官员,早就守在知府大宅的各个要道,闻令自然是扑入那群河间官僚之中,用熟练无比的手法,将众官员捆了个结结实实,送入大牢,严加看管。

    韩邦奇这才定下心来,拍了拍自己的手掌,笑道:“尘埃落定。”

    府库被封之后,只要让这些河间官员回过神来,他们都是利益链上的一环,肯定要跟自己三人拼个鱼死网破,到时河间府就真的乱成一团了。

    他们三人又不是三头六臂,哪能挡得住这上百号官员的围攻,自然是先抓起来再说。

    至于关进大牢里的官员,和那千余名群龙无首的盗贼,就连韩邦奇这个君子,也能想出数十条妙计,将这些人斩草除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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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捕盗三巡抚

    “此乃大逆不道!丧尽天良!”

    焦芳这个老流氓阁老的声音,在早朝的大殿中四处回荡,中气十足地刺激着朱寿的耳膜。

    还没从李宁妃的粉腿玉臂中回过神来的宅男皇帝,很想伸出食指掏一下耳朵,但又知道这样做不合朝仪,只得强行忍着,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

    今rì的早朝,不仅有内阁、六部九卿,还有在京的所有正五品以上有职官员。为什么是正五品呢,其实很简单,内阁列位大学士,听上去很威风,不过他们实打实的本职,只有正五品。

    从中极殿大学士,一直到东阁大学士,这些号称宰相的高官们,统统都跟翰林院老大翰林学士一个品级。

    因此每个进内阁的丞相,在本职之外,都会有许多加职。比如焦芳这个老流氓,本职为谨身殿大学士,也就是后来通常称的建极殿大学士,但他的加职,是从一品的少傅兼太子太傅。这就将他的品级提升到了六部尚书之上,因而称为宰相,成为文官集团的当然首领。

    不过正德朝的文官们,是坚决不承认焦芳这个家伙的,他们一直紧密团结在李东阳与杨廷和的周围,对焦芳这个阉党长城嗤之以鼻。

    “高阳一贪贿一案,纯属捏造,何来大逆不道之言?”国子监祭酒李墨闲站了出来,好不容易参加一次朝会,他是来刷存在感的,大声奏道,“微臣要揭发任丘县令韩邦奇、内行厂河间府督察总管单良栋、匪人王启年,残害忠良一百一十四人,望圣上明鉴。”

    朱寿一听这话,就乐了,今天的早朝真是太有趣了。

    昨rì从河间府传来塘报,知府高阳一、同知萧白朗、静海县知县穆子禹等一百一十四名大小官员,因河间府衙大牢火起,无法救援,被活生生地烧死在牢里。同时着火的,还有河间府的府库、知府大堂以及文书房。

    经过查实,是文安县大盗张茂所为,府库中所封存的库银,也被此人席卷而去。暂时代理府事的王启年等人,侥幸逃出生天,与数十名北直隶豪商,一起避居任丘县。

    按理说高阳一等人并无罪证、张茂等人作案动机不明、无数库银不翼而飞,眼下最应该办理的,是发下海捕文书,调集数府兵丁,捉拿大盗张茂。

    不过早朝刚开始,阉党长城焦芳就将矛头对准了高阳一等人,而文官们,却将矛头对准韩邦奇等人。

    整个天下大乱!

    高阳一等人是铁杆阉党,而韩邦奇是新科探花,王启年是皇帝的宠臣,焦丞相等人是不是把斗争的矛头搞反了?

    “高阳一虽未贪贿,却杀了五名锦衣卫,尔后又杀了数十名衙役灭口!”焦流氓满脸正气,沉声喝道,“此人一向行为不端,有逆反之意,居京师之南,笼数千悍匪,铁证如山!”

    朱寿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刘瑾刘老大,见他眼观鼻、鼻观心,脸上似笑非笑,有如得道高僧,就很想一脚踢到他的脸上去。

    昨天被送到京师的,除了那份塘报外,还有王启年等三人各自的私密奏折。

    事情的经过,曲折而离奇,看得朱寿眼花缭乱,而最令他意外的,却是高阳一等人被关入大牢之后,刘瑾居然派人跟韩邦奇达成了妥协。

    阉党牺牲高阳一和河间府这块地盘,韩邦奇必须将银子如数归还。王启年当上知府之后,保定府也可以一并交给朱寿新筹建的帝党众人,但韩邦奇等人须协助阉党夺取真定府以南的地域。顺天府以卢沟河为界,南部的狭长地带数县归帝党,而北部的区域,全部归阉党。

    当韩邦奇等人将这个密议内容呈上朱寿的龙案时,宅男当场就震惊了,原来政治还能这么玩?

    “韩邦奇等人,是圣上的亲信;而老奴等人,也是圣上的亲信,”被他召来解惑的刘老大,淡定而从容地回道,“我等都是依靠圣上而活,彼此间就算有再大的血海深仇,也有坐而论道的根基,我等的天敌,只有一个,那便是文官们。”

    “那高阳一……”

    “人之死,有轻于鸿毛,有重于泰山,高知府求仁得仁,也算是为圣上尽忠,”刘老大似乎是在讲一个跟他毫无关系的官员,“圣上可以免了他家眷的死罪,流放夷州,永世不准离岛便可。”

    “朕要将这条老狗扔到南京养花去!”刘老大离开之后,朱寿每rì照例去向张太后问安,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怒气,发了一句牢sāo。

    张太后爱怜地看着儿子,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柔声道:“照儿,你是皇帝,万事都不能由着自己的xìng子乱来,古话说得好,宰相肚里能撑船,皇帝肚里,也要能容下一座山才行,你越想当个明君,就越要克制自个儿,好生想想,此事何至如此境地?”

    朱寿越来越信任这个看上去很平凡的中年妇人,他每rì都会来请教一些疑难政事,获益匪浅,闻言点头道:“母亲所言甚是。”

    这件事情其实不难理解,朱寿穿越一年多了,对大明的了解程度,rì渐加深。

    刘老大这是在学壁虎断尾,他知道朱寿的企图,是想直接控制西起保定、东至天津三卫的狭长地带,因为大明武学院就在这个地带的中心。

    北可控燕晋,东可进大海,人口密集,河流纵横,这块地带,是北直隶最jīng华的所在。刘老大看着朱寿长大,怎会不理解这个少年潜藏的那颗尚武之心。

    皇帝要用这块地方作根基,来打造一支属于自己的军队!

    刘老大理解这点,张忠也理解这点,因此他们都退让了。张茂和高阳一,就是他们送上的大礼。在大明,没有阉党敢挡在皇帝的面前,那不是找死,而是自毁根基。陈敬和韩邦奇也理解了这点,因此他们非常担忧,唯恐皇帝触犯了文官集团的根本利益。

    “臣弹劾内行厂提督太监陈敬,违反祖制,干预地方政事,请立斩此贼!”在朱寿胡思乱想时,没有人接焦流氓的茬,翰林院老大翰林学士张昺把矛头直接对准了陈敬,准备将整个水潭搅得更加浑浊。

    国子监祭酒、翰林院学士,都是可有可无、派谁上都行的公知派官员,就算踢倒朱寿的铁板上,也不伤筋动骨,这是李东阳等人事先议好的斗争策略。

    果然,一听到陈敬,朱寿的眼睛就瞪大了:居然敢来摸朕的龙屁!

    “将国子监祭酒李墨闲、翰林院学士张昺叉出去!各杖二十!”朱寿龙颜大怒,对一直在旁边冷笑的张永张提督下令道。

    张永作了个手势,意思是要直接打死吗?打廷杖是门很高深的学问,如果负责行刑的太监照顾,那么打板子的大汉将军们,也许一百杖都打不肿屁股;反之,一杖就能要了受刑者的老命。

    朱寿皱了一下眉,摇了摇头,他不是嗜杀的帝皇,就拿河间府一案来说,他的本意,是杀几个领头的官员。不过在实际执行的过程中,一百多名官员被烧死,纯属韩邦奇等人自作主张。

    皇帝的话,并不是万能的。再忠心的手下,也有自己的想法,因此朱寿也只能对河间府三雄表示支持。

    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随心所yù的活法,就算是出口成宪的皇帝,也有必须要遵守的规则。

    文官们斗争的重点,根本就不在于河间府一案,他们也逐渐看清了朱寿的狰狞面目,必须束缚这个少年皇帝的野心,不然大明的士绅天下,肯定会大乱。

    就连杨廷和这个昔rì最坚定的帝党份子,今rì早朝,也很反常地选择了沉默。

    借河间府一案,铲除朱寿的爪牙们,不管是太监集团,还是韩邦奇等帝党分子,能铲除多少,便是多少,这就是李东阳定下的早朝基调。

    因此当李祭酒和张学士这两个公知被叉出去之后,礼部尚书白钺只得亲自上阵了,作为一个重量级官员,他的出场,有着决定xìng的作用。

    “京南响马盗横行,臣建议,设真定、天津、淮阳三巡抚,专事捕盗!”

    老将出手,果然不同公知们的瞎扯淡,真定在西南、天津在东北,将保定和河间两府牢牢地扼在中间,想发展?得问过两巡抚才行。

    至于淮阳巡抚,自从黄河在兰阳、仪封之间破堤,夺淮入海,盗贼从来就没有绝迹过,这次被提出来,不过是旧职重设罢了。

    巡抚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是当然的地方首脑,白钺的战略构想很简单,但却非常有效,直接打中了朱寿的软肋。

    “横行?”吏部尚书张彩也站了出来,不能老让焦芳这个阁老顶在第一线啊,“白尚书从未带过兵,居然也对兵事如此了解,当真可喜可贺,不知白大人可否说说,京南有多少盗贼,这些盗贼又聚集何处,抢了哪些城寨,本官虽然也不知兵事,但《孙子兵法》总读过几卷,还望白大人解惑,以知己知彼。”

    白钺是典型的**,从小就含着金钥匙出生,仕途顺利无比,别说军事了,就是刀剑之类的玩意儿,他也是坚决不碰的。让他说出京南的响马盗具体事迹,只能是抓瞎。

    他不懂,不代表别人不懂,工部尚书洪钟站了出来,奏道:“据臣所知,京南共有盗贼六股,每股数百人到千余人不等,领头的人物,有张茂、刘六、刘七、齐彦名、李隆、杨虎等,所辖头目,皆是京南卫所的无地之兵。”

    咦,洪钟这老头不是典型的两面三刀么?跟阉党走得近一些,怎么今天跳出来帮文官们说话?朱寿正在纳闷,又看见张彩等人毫不惊讶,便知事有蹊跷。

    “洪卿可有对策?给朕细细道来。”既然洪尚书这种jiān滑之辈都站了出来,那今rì的朝会,大概也要胜负分明了,朱寿很自觉地开始扮演好自己的角s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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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分利一公司

    洪钟这人,是成化十一年的进士,他们这一科,有被朱寿赶回家的谢迁、王鏊,还有即将被扔出来当替罪羊的兵部尚书曹元。

    他生平做过无数坏事,也镇压过不少叛乱,在阉党和文官集团之间,走着危险的钢丝,最后竟然得以善终。而替他写墓碑碑文的,居然是明朝唯一的圣贤王守仁,同时王守仁还撰有《祭洪襄惠公文》,来纪念这个老jiān臣。

    由此可见,洪尚书是个奇人!放眼正德朝,连刘瑾和李东阳这种天才型人物,也很难跟他这种老狐狸比肩,因为前两者,一个不得好死,另一个不能好活。

    jīng通军事、政绩突出的洪尚书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惊天动地:“老臣弹劾兵部尚书曹元,贪赃枉法,不修兵事。”

    朱寿瞪了他一眼,顺便还看了几位太监大佬,只见刘老大依然是淡定如常,张提督倒是满脸兴奋,其余几个大佬,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再看阁老和文臣们呢,有兴奋的,这是文官的中流砥柱们;有沮丧的,这是阉党的干将们;有面无表情的,这是游走于中间的大小派系。

    被弹劾的曹尚书倒也干脆,自个儿就跪了出来,将头顶乌纱揭掉,沉声道:“臣罪该万死!”

    朱寿的攻势咄咄逼人,文官集团顺水推舟,刚刚上任没多久的阉党干将曹尚书,自然明白自己就是那只被打的出头鸟,只有以退为进,才能保住xìng命。

    洪钟的弹劾,其实是帮他找了个下台的台阶,免得让文官们将河间府一案栽到他头上,要知道,静海知县穆子禹,可是他的内侄!

    刘老大既然决定退让,那肯定就会一退到底,不会给朱寿带来任何麻烦,让文官们没有挑拨离间的机会。

    因此焦芳又送上一个大礼:“臣提议,以王敞为兵部尚书!”

    王敞是个文官集团中的异类,他既不依附李东阳,也不投靠杨廷和,更不dú lì山头。他是成化十七年的进士,孝宗时期,曾以一品官的名义,出使朝鲜,任职期间,经常说些别人不敢说的话,而且不好女sè,不贪钱财,活脱脱的一个道学先生。

    他在刑部、兵部都任过职,为人极其强悍,对阉党和文官集团都不假以辞sè,公私分明、家无余财。

    我们都知道,官场之中,是人抬人,人捧人。王敞既不抬人,也不捧人,还老踩人,这就很不招人待见。不过他运气好,遇到了孝宗皇帝这个明君,因此官运还算不错。

    刘老大上台之后,王敞明哲保身,什么事都不干,被称为兵部活图章,任着左侍郎的高官,天天一杯茶坐到下班,既不干事,也不旷工。

    由此可见,这老头很有眼力劲儿。对于这种不贪不群、还很有政治眼光的文官,阉党们是不感兴趣的,文官集团也嫌他异类。

    武将不怕死、文官不贪财,还想挤进我们文官集团里来,我呸!

    但这种人,却是朱寿最需要的,因此等他了解到这老头儿的可爱之后,对阉党的厌恶,也轻了许多。

    如同张太后所说的那样,治理天下,需要文官集团;但抗衡文官们,就必须要启用阉党,两者缺一不可,而且还不能失去平衡。不管哪派独大,对大明天下,都不是好事儿。

    焦芳的提议得到了阉党成员的一致赞同,在内阁和六部拥有绝对优势的阉党,将王敞推到了兵部尚书的宝座上。

    洪钟一句话就撤了一个尚书,他的第二句话,同样令人意外:“臣推举翟鹏为天津巡抚、王启年为河间府知府、杨慎为保定府知府、韩邦奇为真定巡抚、宁杲为真定府知府、薛凤鸣为淮阳巡抚。”

    一语既出,满朝震动,这下没人附议了,反对之声,此起彼伏。

    巡抚主要负责所管地区的税政、水利和内政,通常也有调动兵马的权力,管辖区域,大者一省或两省,小者只有一府,比如大同和顺天巡抚。

    巡抚虽然没有品级,但按大明惯例,为巡抚者,通常都得加正三品的副都御史,最次的小府巡抚,也得加正四品的佥都御史。偶尔会有监察御史头衔的巡抚出现,但在正史之中,这种情况,屈指可数。

    宁杲是阉党干臣,薛凤鸣是文官集团的得力打手,他们两个的资格倒是可以当个佥都御史。但除了这两个外,其余四人,有三个是新科进士,另外一个,居然还是个丑得吓人的宠臣!其中官位最高的杨慎,才是一个翰林院从六品的修撰。

    一下子从六、七品的小官,跳到正四品以上的高官,其余众官自然是羡慕忌妒恨,反对也就不足为奇了。

    洪钟这是在乱点鸳鸯谱,如果他单独列出一派官员,也许还有人支持他,如今三派齐立,反而没有谁会支持他。

    但是细心的高官们忽然发现,朱寿、焦芳和李东阳居然都没有开口说话。

    刘瑾刘老大是没有上朝发言资格的,虽然他是立皇帝,但他是内官。被朱老四拿来擦屁股的皇明祖训,是严禁内官干政的。不得不说,重八哥的远见卓识,他儿子朱老四是拍马也赶不上。

    因此阉党的朝堂首领,一向都是焦芳,听了洪钟的话,他的心里闪过一些明悟,和身旁的李东阳对望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妥协的味道。

    是啊,一鸟在手,胜过百鸟在林。

    朱寿是皇帝,是当之无愧的大赢家,李东阳和焦芳都知道皇帝对那个环状地带的必得之心,洪钟的出发点,也是如此。

    那儿不是文官集团的主要地盘,只要皇帝不碰江南和河南,文官们才懒得管北直隶的阉党闲事呢。而阉党本来就是依附朱寿,刘老大的所有权力,都来自于朱寿的嘴边残食。

    做狗的,岂能跟主人抢食吃?

    领袖的作用,是那些乱成一团的小卒们无法代替的,只听得李东阳沉声奏道:“臣附洪尚书议。”

    然后焦芳也说道:“臣附议。”

    文武百官们立即安静了下来,老大都发话了,下面还瞎闹腾什么呢?

    一片寂静之中,有个人却站了出来,是帝师杨廷和,只见他奏道:“圣上,老臣有本要奏。”

    朱寿看见是一直闷声发大财的杨师傅,也只好给了个面子,回道:“可。”

    杨廷和看了看旁边的文官们,嘴角带着一丝笑意,说道:“犬子腐朽,不堪教诲,圣上宽怀体谅,赐他显职,老臣虽为其父,却不敢恭敬领之,望圣上撤去老臣之职,以示天下。”

    朱寿心里纳闷,杨师傅这是唱的哪一出戏?以退为进?还是声东击西?

    李东阳立即替他解了惑,奏道:“杨阁老大公无私,身正为范,老臣提议,略加小惩即可。”

    朱寿这才恍然大悟,什么狗屁撤职,明明是吃多了消化不良,想要朕给他开点胃药!

    杨师傅果然是老jiān巨滑,当了jì户,还想立牌坊。不过朱寿还缺不了这老头,如同他缺不了刘瑾一样,家有两老,如有两宝。

    “宣,各知府、巡抚,皆以试职冠之,三年之后,若无行差踏错,方可任实职。”朱寿只好依着两位阁老的意见,给早朝的闹剧划了一个句号。

    试职,在明朝就是暂代的意思,有点后世试用期的意思,只不过朱寿设定的时间长了点,整整三年,差不多已经是一个任期了。

    等朱寿的仪仗回了宫内,陈敬上前来搀扶他下了步舆,小声劝道:“圣上,还请三思。”

    朱寿不满意地瞪了一眼自己的头号心腹,责备道:“畏首畏尾,成何体统!”

    陈敬苦笑道:“奴婢只是担心拔苗助长。”

    朱寿不以为然地说道:“你二十八岁,是内行厂提督;那王启年可是四十好几了,翟鹏、韩邦奇跟你差不多大,杨慎虽然小些,可也是家学渊源,有杨师傅帮衬着他,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杨师傅的擦屁股功力,大明举世无双,连朱寿闯下的祸事都能摆平的人,还摆不平一个小小的保定府?

    陈敬轻声回答道:“奴婢就担心杨用修。”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皇帝的脸sè,见后者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心里不由得定了下来。

    杨慎虽然是朱寿培养的嫡系,但他同样是文官集团的天然份子,跟杨廷和、韩邦奇一样,他们靠朱寿再近,身上也打着文官们的烙印。

    翟鹏其实也是如此,真正能够dú lì的,反而只有王启年一个人。

    陈敬的言外之意也是如此,从文官集团的培养体系里,是很难养出合格反对者的,说不定还会养虎为患。

    人心之内,卧虎藏龙啊。

    “那有何法子?”朱寿盯着陈提督,轻声问道。

    “利益!”陈提督缓缓说出两个字来,“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要让他们死心跟着圣上,依奴婢所见,只能是以厚利诱之、以大义用之!”

    朱寿想了一会儿,问道:“朕的东海公司?”

    陈提督点了点头:“东海公司rì进斗金,乃天下第一利器,圣上不妨分些利益,不仅给杨慎等人,还有从武学院出来的军官们、龙江造船厂的工匠们、以及夷州的移民官员们。”

    朱寿哈哈大笑道:“不就是股份公司嘛,朕允了!”

    正德三年十一月初,在备受冷落的王庄妃产下朱寿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大明皇家东海公司,被朱寿改组成了皇家东海股份公司。

    在这家公司的第一批股东中,产生了无数正德朝的重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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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后宫丑闻

    十八岁的朱寿,自己都还是个孩子,时不时的,也需要张太后和杨师傅管着他。但是在正德三年的十一月初三,他成为了一个父亲,王庄妃很争气地生下了他的第一个孩子,而且还是个男孩!

    虽然不是嫡长子,但张太后还是根据朱老四家的字辈,为长孙赐名为载基,抢了正史中嘉靖帝长子的名字。

    朱载基小朋友刚生下来的时候,非常不幸,因为父母亲的感情已经完全破裂了,他被送到了慈宁宫,由张太后亲自抚养。

    王庄妃为老朱家立下如此奇功,自然是要奖赏的,朱寿只得闭着眼睛,把她升为贵妃。本来他老娘有点想废除夏皇后的意思,准备把长孙扶正为嫡长孙。张太后从进宫到老公死掉,都是独宠天下,对那个嫡字自然情有独钟。

    不过跟夏皇后也没有感情的朱寿反而拒绝了,他不喜欢王贵妃,如果不是她怀了孕,也许呆在冷宫里一辈子,就是她的人生结局。

    而经历了冷宫磨难和产子之痛的王贵妃,一改往rì的贪财习xìng,对太监、宫女和侍卫们上下打赏,对嫔妃们有礼有节,颇有几分**之主的样子。这让朱寿更加不喜,觉得这女人的心机太深沉了,用后世的话来说,这是妥妥的废材流模板啊,朱寿可不想成为那个惨被打脸的死龙套。

    张太后见劝不服儿子,也就作了罢,由得朱寿跟李宁妃天天厮混在一块。说来也奇怪,朱寿这段时间播种频率不可谓不高,但李宁妃和几个侍寝妃子的肚子,居然一点大起来的迹象都没有。

    小老婆们的肚子没大,朱寿的宫中也不是一片平静,朱载基小朋友办满月酒的时候,宫里居然发生了一件惊天大案。

    朱寿经过王贵妃的教训之后,对所有嫔妃都“雨露均沾”,虽然李宁妃那儿跑得勤快些,但从不专宠。各宫嫔妃也相处甚欢,羡杀后世无数宅男。

    这个月,大明天下大致平安无事。本月最大的政治新闻,是刘瑾刘老大某天早晨醒来后,忽然信了道教,在朝阳门外创立了玄真观,然后请李丞相帮他写了个碑文。

    李毒蛇自然是极尽恭维之能事,将老刘捧得飘飘yù仙,其中不乏夸大其词的赞美之言,在正史中,这些碑文居然也成为了刘老大的罪证之一。

    东海股份公司的改制,朱寿交给陈敬和罗祥全权负责,拟出详细章程之后,才由他最后审定。

    十一月中旬,翟鹏也带着大明武学院的残兵败将们,提前两个月,从川东狼狈地滚回了保定。去时一千七百余人的jīng兵强将,回来时只有五百余名神智稍微正常的哀兵,除了战死的六百余人,其余五百名学员,都不再适合留在军中,自然就被遣回了原籍。

    现实总是让人唏嘘不已,朱寿特意抽空去保定看望了第一期学员,人人愁眉苦脸,大概是在川东被土匪们教训得狠了,连号称武学院三杰的钱铸、张云霖和宋继先,都不复往rì的灵xìng,似乎泯然众人也。

    不过第二期学员已经开始了训练,在步军里面,有个叫黄垣的河南少年,被许进当作宝贝一样献给了朱寿。

    “这小子,文武兼备,三十年之后,必定是大明的无双名将!”许老头的评语给得很高。

    朱寿取笑道:“这小子是许左丞的孙女婿么?”

    许进还没回话,曹雄就在旁接道:“依末将所见,可以让他先考进士,十年之后,他便可以领军出塞作战了,若是五年内还没战死,必可成大器。”

    “考进士?”朱寿笑了,“那也得先考上秀才、举人啊,莫不成还要在朕这儿讨方便?”

    许进摸了摸胡须,满意地说道:“这小子就是举人,正德二年丁卯科的河南举人,算起来,他跟翟鹏等人还是同年,可惜今年戊辰的会试,名落孙山,才愤而从军。”

    戊辰科是出了名的少爷科、银子科,黄垣既不是少爷,也没有多少银子,再加上祖坟埋得也不好,考不上,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举人,还跑来混武学院,难怪许进和曹雄会拿他当宝。

    朱寿命黄垣上前觐见,只见这少年长得一表人材,身高约六尺、脸如红枣、眼如铜铃、肩宽腰细,站在那儿,端的是玉树临风。

    不过在皇帝面前,黄垣哪敢站立,刚一进来,便扑地跪下,山呼万岁。

    朱寿见他颇识礼仪,心中也很欣赏,便问道:“你虽落榜,但大好男儿,功名自当马上取,好生打磨武艺,他rì以军功封侯,朕必不吝赏赐。”

    黄垣叩了三个响头,不敢抬脸,望着地面,沉声答道:“小民谨记圣上教诲,《圣皇语录》,小民每rì都要诵读数十遍,读完之后,只觉浑身都有了力气,练武也有了jīng神;忠君爱家这四字,小民也仿效岳武穆,将它们刻在背上。”

    朱寿听了这少年的话,不由得乐了,果然是个人才!

    《圣皇语录》是朱寿的经典名言选集,每次来大明武学院,他都会说上两句,不过到目前为止,总共也才二十来句,宅男肚子里没货,学不来后世伟人,也怪不得别人。忠君爱家,是武学院的院训。黄垣将它们特意提出来,自然是想讨朱寿的欢心。

    既然这小子想学岳爷爷,那朱寿也童心大发,令他脱下上衣,只见这小子浑身肌肉虬结,遍体动物花绣,在背上正中,果然有四个正楷大字:忠君爱家。

    “好,好,好!”朱寿连说了三个好字,他不当基友很多年了,对男体没有任何yù望,只是眼前的刺青非常好看,花绣们活灵活现,有如一件jīng致的艺术品。

    浑身刺青的举人?!大明朝果然是怪胎满地跑。

    朱寿忽然想起这小子还是一个高级知识份子,开心地问道:“可谙熟箭法?”

    许进在旁捧哏道:“百步穿杨,武艺过人,在五百名步军中拔得头筹,成为带队千户。”

    许老头是文官出身,对举人打底的武将,自然是非常欣赏。曹雄是个大老粗,对文化人也很敬佩。黄垣既是文化人,又jīng通兵痞们的调调,在武学院讨个满堂彩,也是理所当然。

    别人吹捧和自己吹嘘,是有着本质区别的,朱寿于是立即下旨:“宣,封黄垣为府军前卫带刀官。”

    黄垣大喜过望,连忙叩头谢恩。许进和曹雄也点了点头,这小子自身条件出sè,武学院也教不了他什么,能获得皇上的青睐,算是大明武学院送出去的第一个官员。

    府军前卫带刀官,是朱寿的皇帝仪仗之一,有开道和jǐng卫两大功能,总数为四十名。和一千五百零七人的锦衣卫大汉将军、两千五百名的神枢营红盔将军、五百二十名明甲将军、三千名五军营叉刀围子手、一百八十名旗手等卫带刀官,是每rì都紧随朱寿的保卫力量,由几位国公勋贵轮流带领。

    黄垣能够进入这八千人的核心名单中,自然也就简在帝心,朱寿是准备把他当作心腹来培养了。

    于是第一期学员带来的不开心,被黄垣一个人就扫了个干净,朱寿带着这位新收的小弟,兴高采烈地回到了紫禁城,准备给儿子朱载基办满月酒。

    迎接他的,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而是关于夏皇后的坏消息。

    自从朱寿穿越之后,夏皇后那儿,他一个晚上都没去睡过。夏皇后的寂寞,自然是人人都知道的了。

    为了排遣孤独,夏皇后就参禅学道,想从哲学上寻找慰籍,可惜思想这玩意儿,是越想越复杂。

    有句俗话说得好,不是在沉默中变态,就是在沉默中变坏。

    知书达礼的夏皇后,被她随身的宫女出卖了:皇后在搞对食!

    所谓对食,其实就是在苦闷的宫庭生活中,宫女与别的宫女或太监结为夫妻,称为对食。紫禁城里只有一个男人,那就是朱寿,他那个还没满月的儿子不算。因此数万宫女,只能在同xìng或太监之中,寻找真爱,这种风俗,自然也会传染给深受皇帝冷落的嫔妃们。

    夏皇后也不例外,她的对食,是个长得清秀无比的小宫女!

    有个著名小说家曾经说过,皇宫是天底下最邪恶、最血腥的地方,这绝不夸张,通览二十四史,还有什么地方比宫庭斗争更加惨无人xìng?

    父杀子、子杀父;兄杀弟、弟杀兄;母亲杀死儿子、妻子杀死丈夫,只要是人世间发生过的悲剧,都能在帝皇家中找到对应的例子。

    什么礼仪廉耻、忠节仁孝,在皇宫之中,完全没有任何市场。

    朱寿能够有明孝宗和张太后这对父母,是他的大幸,明朝开国以来,这小子可以说是最幸运的皇帝。当然,他那个集位面之子和祥瑞于一体的堂弟嘉靖除外。

    陈敬在忙东海公司的改制,朱寿从他那儿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反而是三小虎之一的银作局掌印太监苏进,提供了详细的案发经过。

    苏进为人稍嫌yīn沉,宫中人称“小刘瑾”,除了对朱寿忠心之外,他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因此皇后的丑闻,其他的太监大佬都装聋作哑,刘老大和张提督坚决不掺和进这桩破事儿中,苏进却第一个跳了出来,将事情讲了个明明白白。

    这事还得从前rì开始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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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女人心思

    (第二卷最后一章,小弟从不断更,百合之后,还有若干美女出没,让皇帝生活更加多姿多彩,跪求各位大大的推荐、收藏和各种票票。)

    běi jīng的冬天,非常寒冷,风一吹来,刮得人浑身发抖。那刺骨的冰凉,沿着后颈,直入脊梁。

    夏皇后呆呆地坐在坤宁宫的屋檐下,看着小鸟站在金黄sè的瓦片上,踩着薄薄的积雪鸣叫,心中无比忧愁。

    坤宁宫位于交泰殿之后,始建于明朝永乐十八年。明代的皇dì dū住在乾清宫,而皇后住在坤宁宫,崇祯那倒霉孩子的周皇后,就是自杀在这儿。到了“我大清”,建虏们没什么文化,居然将皇帝老婆的睡房,改建成了祭神的所在,人神不分,由此可见,“我大清”,真的很奇葩。

    “如果我是一只鸟儿,那该多好?”十七岁的夏皇后,其实也是个没长大的小女孩,心中有许多的幻想。

    她那个贵为皇帝的丈夫,以前喜欢男人,后来虽然不好龙阳了,却从来不在她这儿过夜,甚至就是每年的祭祖,也如同木偶一般,两个人坐在一起,完全没有任何共同语言。

    牛郎和织女,一年还能见上一次呢,皇后和皇dì dū成婚三年了,总共睡在一起的rì子,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

    银铃儿站在她的身后,伸出自己的双手,轻轻地按摩着夏皇后的双肩,柔声道:“又下雪了,进暖阁去吧。”

    窗外传来一群宫女的欢呼声,原来是一个小太监堆起了雪人,还在上面安了两只黑漆漆的眼睛。

    “都给我滚远些!”银铃儿生气了,大声叫嚷着,“你们胆敢惊扰皇后娘娘!”

    夏皇后看着那些被吓得面无人sè的宫女,笑了笑,说道:“银铃儿,吾看着她们,也觉得年轻了许多,就让她们玩吧。”

    吾是明朝皇后及高级嫔妃的rì常自称,妾是对着皇帝和太后时的自称,有封号的嫔妃,也有称本宫的。前文就说过,臣妾是书面yīnxìng词、哀家是死了老公的太后专用语,皇宫内的称呼,学问很多,因此不要被误导了。

    “哼,娘娘你心情不好,她们还在这儿瞎闹腾,我看着就不顺眼,”银铃儿愤愤地指着那领头的小太监,喝道,“将他拿下,重责三十杖!”

    三十杖,这是要活活的打死啊。那小太监吓得面无人sè,浑身发抖,不一会竟然倒在雪地中。

    一个侍卫上前摸了摸他的鼻息,抬起头来,禀报夏皇后:“断气了!”

    夏皇后嗔怪地瞪了一眼银铃儿,后者笑嘻嘻地说道:“正好拿去花圃里埋了,明年的菊花,兴许长得还要娇艳些。”

    死上一个小太监,不是什么大事,皇宫里每天都会莫名其妙地死上几十个。不过这个小太监正好也有一个对食,是夏皇后的随身宫女小环。

    爱人死了,老板是凶手!小环姑娘觉得人生再无可恋之处,决定以身殉夫。谁说太监不懂爱情的?这就是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啊。

    小环姑娘如果就此跳了太液池,顶多是水里一具泡得肿胀的女浮尸,不过很显然,小环决定死得更壮烈一些。于是她找到平rì里对她家人非常照顾的王贵妃,揭发了夏皇后和银铃儿的对食私情。

    那天,张太后也“恰好”在王贵妃的宫中,商议为朱载基小朋友找nǎi妈的事。大明朝的nǎi妈,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比如客氏什么的。因此nǎi妈的选择非常重要,一不注意,往小里说,是要灭团的;往大里说,是要灭国的。

    这下子东窗事发,夏皇后的丑事,被彻底抖了出来。

    张太后本来就对这个大房儿媳不感冒,立即令侍卫们绑来银铃儿,要她交待如何跟夏皇后勾搭成jiān的。

    银铃儿原籍北直隶河间府肃宁县,跟六十年后才出世的魏公公是老乡,现年十五岁,长得清秀可人,美得不可方物,看来女同也是纯美的啊。

    这个少女身世悲惨,三岁就被父亲卖到了一个勋贵家为奴,五岁时,又被转送到了另一家勋贵。七岁时,原主人被株连问罪,全家抄斩。年纪尚幼的她,又被转手到了一个锦衣卫百户的家里。

    这个百户喜欢喝酒,天天殴打她,不到十天,可怜的小女孩,就被打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就在她快要被活活打死的时候,百户大人忽然发了善心,对她好了起来,还收她当了干女儿。

    就在银铃儿认为自己的人生从此幸福之时,一道闪电打在她的头上:她得顶替百户的亲生女儿,去当宫女。

    有人就会问了,宫女不好吗?每一个宫女,都有机会成为皇后滴!比如明孝宗的老母亲。

    宫女们,醒醒吧,别做梦了!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词,叫做淑女。

    淑女,是最有机会成为皇帝女人的后备军。而大多数宫女,终其一生,都在宫中当苦力,然后孤独终老。能够成为皇后的宫女,不如去试图穿越,说不定成功的机率还高一点。

    进宫之后的银铃儿,过了无数的苦rì子,直到被夏皇后看中,作了她的对食。生活在地狱中,忽然到了天堂,银铃儿死心塌地的跟着夏皇后,别说出卖她,就是多一个字,也坚决不说出口。

    正审问时,李宁妃也来了。这次朱寿去保定,并没有带她,因此她想来陪太后说说话,顺便争争宠。

    “将她的手指一根根切断,”看见李凤姐来了,王贵妃脸sè平静地吩咐道,“若是再不说,就划花她的脸,再砍断她的双脚。”

    李宁妃听了她的话,忽然一阵反胃,就着玉盂,吐了出来。

    张太后满脸笑容地点了点头,觉得王贵妃这个丫头,很有调教的潜力。有人也许会问,张太后不是史称贤后么,怎么还这么残忍?

    其实张太后这人,只对两个人好,一个是她老公孝宗,一个是她儿子朱寿,对其余的人,手也狠到不行。光看她那群娘家人的作风,就知道太后娘娘绝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不过这也正常,若是真的心慈良善之辈,比如李凤姐这种可爱的小妞,哪还能活到这把岁数,而且还能一辈子垄断一个皇帝?

    银铃儿吓得呆住了,但她咬紧牙关,坚决不说。

    吐完之后,李宁妃不敢再看下去,她幼小的心灵无法承受如此残忍的事情,看着仪仗包围中的那两个女人,她忽然觉得,皇宫其实不是什么好地方。

    出了月华门,她才对跟随左右的苏进说道:“这事须告诉皇上。”

    苏进在向朱寿讲述这段经历的时候,特意将王贵妃的残忍和李宁妃的善良,讲得非常仔细。每个太监,不管官职大小,都会跟一个受宠的嫔妃扯了关系。就算是权倾朝野的刘老大,对待一些嫔妃,也是恭恭敬敬,不敢有丝毫大意。苏进这个“小刘瑾”,居然会选择李宁妃,倒是令朱寿感觉有些意外。

    不过朱寿对小老婆的善良和邪恶都不感兴趣,反而对夏皇后有些同情,急切地问道:“太后是如何处置的?”

    老娘是朱寿在明朝唯一尊重的人,如果张太后已经下令解决了夏皇后,那一切都成定局。

    “太后只将那银铃儿关了起来,并没有照着王贵妃所说那般行事。”苏进回答道。

    母亲这是什么意思?朱寿有些糊涂了,他站在暖阁外的石道之上,看着温暖如chūn的室内花园,幼时的记忆,一幅幅在脑海里翻过,但是没有找到答案。

    刘瑾站在一旁,看了张提督和马永成一眼,缓缓说道:“圣上,解铃还须系铃人。”

    张提督冷笑了一下,用招牌式的粗大嗓门说道:“小祖宗,老奴愿去坤宁宫。”

    刘老大的话让朱寿恍然大悟,是的,张太后的本意,就是让朱寿亲自来处理这桩案子,不管是王贵妃,还是她自己,都不会干涉朱寿的决定。

    一个母亲能把关心儿子的心思做到这种地步,张太后也算是登峰造极了。

    这件事往大点说,是皇家丑闻,不过哪个宫庭没有点丑闻的?作为皇帝,你要是没有点不伦之事,你都不好意思跟别的皇帝打招呼。

    张提督的话,却是怕朱寿心软,决定去当这个恶人。

    他们两个人,原先都坚决不掺和进来,那是因为朱寿没有表达自己的意思,跟皇帝无关的事,就跟两位老大无关。

    如今朱寿被张太后逼着上架了,那么两个得力头马,自然愿意出来打前站。

    跟这两位老前辈的行为一比,苏进的告密就落了下乘,不过他也不敢多说。皇宫里眼线无数,谁跟谁有什么勾扯,从来都不是秘密。

    “宁妃娘娘来了!”朱寿还没来得及回答,一个小太监就跑了进来,小声地禀报道。

    朱寿抬起头,朝门外望了一眼,只见雪花纷飞中,李凤姐那张美丽的脸蛋出现在门口。她坐的是一顶六人小舆,宁妃的仪仗队伍并不大,只有三十二人。

    跟朱寿那近万人的仪仗、太后那上千人的仪仗相比,自然是小得不能再小,但李宁妃始终坚守自己的本份,从来不做逾矩之事。

    “你怎么来了?”朱寿替小老婆弹了弹头发上的雪花,柔声道,“天这么冷。”

    “夏天时,你不是说要带人家去堆雪人么?”李凤姐年纪不大,心思也很单纯,对权势的yù望非常低。没有外臣时,对朱寿也不称圣上,而是称你。

    “听闻你在王贵妃的宫里吐了,可是生病了?”朱寿摸着她的头发问道。

    在场的都是太监大佬们,对皇帝和宁妃的亲热,见惯不怪,都当没有看见。

    “一件好事,一桩坏事,”李凤姐笑道,“你要先听哪一个?”

    朱寿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也笑道:“那就先听坏的吧。”

    李凤姐叹了口气,说道:“皇后娘娘求圣上饶了银铃儿一命,她愿意用皇后来换,说她明白圣上的心思。”

    朱寿瞪了她一眼,怒道:“你当什么说客?皇后母仪天下,岂是说废就废的儿戏?”

    李凤姐嘻嘻笑道:“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不会废了夏姐姐。”

    朱寿冷冷地望着她:“朕的心思,岂是你能猜测的?”

    李凤姐瘪了瘪嘴,险些哭了,红着眼眶说道:“那我走了。”

    等她走到殿门口,朱寿这才想起她还没说出好消息是什么,沉声追问道:“那好事呢?”

    李宁妃回过头来,瞪了这个男人一眼,破涕为笑,转了转眼珠,高声笑道:“就不说给你听!”

第一章 朱寿再奔

    正德三年快要结束的时候,朱寿终于颁下旨意,秘密处死了小环姑娘。不过他也没有放过银铃儿,将这个小百合送到了南京皇宫,由镇守太监负责看管。

    至于夏皇后,则被朱寿关进了仁智殿,由与她素来不和的马永成亲自监管。

    仁智殿在紫禁城的西半侧,位于武英殿正北方,俗称白虎殿。明朝初期,这儿是停放皇帝灵柩的地方,后来逐渐演变成皇家书画院,用来让皇帝们陶冶情cāo。

    从坤宁宫移到仁智殿,朱寿的意思很明确,便是与夏皇后老死不相往来。

    不杀夏皇后和银铃儿,并不是他心慈手软,而是他明白一个道理:皇家的脸面,比什么都重要。

    正如张太后所说的那样,皇帝的心中,要能容下一座大山。要当好皇帝,最重要的条件,就是不能表现真实的自己。这一点,历史上的朱厚照同学并不明白,因此他追求zì yóu和个xìng的过程,显得非常另类。

    朱寿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以任何理由杀了夏皇后,但他却不能这么做,因为皇帝要杀一个人很容易,但要堵住天下人的嘴,却非常不容易。

    张太后看到儿子处理这件事情的手法,欣慰地笑道:“照儿,你长大了。”

    朱寿问道:“如何防民之口?”

    张太后摇了摇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上古之时,鲧治水,堵之,天下大乱,鲧因此被处死;禹继承父志,疏之,天下大治,被称为圣人,开创大夏数百年基业。”

    朱寿笑道:“怪不得贤臣魏征曾说,君如舟,民如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张太后闻言之后,瞪了儿子一眼,怒道:“一派胡言!”

    朱寿愕然道:“朕哪里错了?”

    张太后叹了口气:“魏征此人,沽名钓誉,与那太宗相得益彰,各取所需。此言之重,不在于民,而在于君。民如水,君行于民中,如同行水cāo舟也。你可知此话原意为何?”

    朱寿的古文都还给了体育老师,朱厚照的古文底子虽然很好,但也回答不了这么高深的问题,因此呐呐不能言。

    他并不知道,魏征生前每有谏书,必留副本于家中并且曾经出示给史官褚遂良,博取清名之心,昭然若揭。而且魏征曾与侯君集、杜正伦结党,死后才为太宗所察,因此后世的史学家陈寅恪曾经写道:“幸其事发觉于徵已死之后,否则必与张亮、侯君集同受诛戮,停婚仆碑犹是薄惩也。”

    陈寅恪虽然跟两钱文人相轻,不过他这个诊断,还是非常贴切的。

    朱寿不知道这些,不代表张太后不知,只听得她缓缓说道:“此话本意,出自《后汉书》,夫君者舟也,人者水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君以此思危,则可知也。被魏征篡为君与民,以此来点醒唐太宗,令其cāo控民意。皇帝是天子,无知草民,岂能反控天子乎?”

    朱寿讶然道:“母亲的意思是……”

    张太后沉声道:“既然你尚未领悟自己要过的第四关是什么,那么娘也不能多说,等你以后慢慢明白即可。”

    在年初的时候,她曾教导过朱寿,做皇帝,有四个关口要过。第一关是均衡、第二关是天地不仁、第三关是力量,至于第四关,她却没有告诉朱寿,其他人自然也不敢告诉皇帝。

    朱寿没有领会母亲的政治思路,不过cāo控民意这档子事,他在后世倒也见过不少。

    过了几rì,京城中就多了一份《京师纪闻》的免费邸报,办报的,是大名鼎鼎的成国公朱辅。上面登载的信息,大多数是朝庭的政治新闻,小部份是边疆战报。不过最上面的版面,长期被朱寿一个人霸占,用来刊发他那少得可怜的《圣皇语录》,总之是重复重复再重复地讲述一堆废话。

    谎话被重复一万次,就是真理,这个后世传播学的经典论点,在往后的rì子里,被朱寿活学活用到了极致。

    成国公是什么人,他发的报纸,谁敢不收?

    于是京师就出现了一个奇景:满大街的行人,毕恭毕敬地从九门守城兵丁的手里,接过一份邸报,然后带回家供在香案之上,全家共同诵读。邸报每周一换,换下的报纸,都堆在祖宗牌位的旁边,共同享受烟火。

    没办法,第一篇就是皇帝的话,那就是圣旨,不想被锦衣卫们找借口破家而入,就乖乖地收藏好吧。

    细细品来,这就是最原始的收藏、上架和订阅啊,如此霸道的写书风格,着实令后世的大神们眼红不已。

    又过了几rì,快到年关的时候,李凤姐没有告诉朱寿的那个好消息,终于得到了太医院无数太医们的证实:李宁妃有喜了!

    这就意味着刚满月的朱载基小朋友,也许将迎来他人生中的致命好基友。

    历史中无数命运悲惨的皇长子,比如杨勇、李承乾什么的,都在痛哭:跑得早,不如跑得好。

    已经有了一个儿子在手、一个百分之五十儿子作后备军的朱寿,那颗蠢蠢yù动的心灵,又在开始策划如何逃出紫禁城了。

    上次他逃到黄河岸边,被张宽挡了回来。他将张宽踢到了庆阳府,跟朱寘鐇那个野心家作邻居。

    南有天险、东有大海,北有长城,因此这次他准备往西逃,到那个叫做大同的地方去,跟他合谋的,并不是李宁妃这个大同本地小妞,而是四个太监。

    第一个,自然是刘瑾刘老大,这是雷都打不掉的并列男二号,没有刘老大,朱寿可谓是寸步难行。他不是历史通,自然不知道正史中的朱厚照为何扔掉刘瑾。这条老狗虽然经常不听话,但非常好用,比其它老虎小虎什么的,强上很多倍。

    第二个是陈敬,已经隐约有宫中第三人架势的陈提督,眼下的声望,已经仅次于老刘和张永,就连马永成这种老资格见了他,也得称呼一声陈老弟。没有陈敬,朱寿就算出去了,也觉得没有方向得紧,毕竟刘老大这种小叮当是肯定不会跟着去的。

    第三个是张永,他对大同很熟悉,多次的监军经历,手下jīng兵强将无数,有他在,沿途可保无忧。

    第四个是苏进,这小子虽然经常不知天高地厚,却是一条很忠心的恶狗,牵在手里,让朱寿有种古代纨绔的感觉。实在是居家旅行、砍人打脸的必备佳品。

    在正德朝,基本上没有这四个人办不成的事。

    因此朱寿在某rì向张太后问安时,很隐晦地表达了自己想要去京城西边透透气的想法,张太后当时正在逗弄朱载基小朋友,对儿子明目张胆想逃跑的行为,采取了默认的态度。

    于是第二天一早,焦丞相就上了个弹劾的奏折,逼总督漕运副都御史邵宝致仕。邵宝,是文官集团的元老,无锡人,尚德书院的创办者,白鹿洞书院的重振者,门生无数,遍及天下。

    老焦的这个行为,立即激起了文官们的义愤,弹劾阉党干将的奏折,也纷纷递了上来。

    按理说,刘瑾这个时候就应该出面,和李东阳、杨廷和等人谈谈条件,大家坐下来二一添作五,瓜分一下新增的各地利益。

    不过老刘并没有善罢干休,弹劾漕运总兵平江伯陈熊的奏折、弹劾新任国子祭酒王鸿儒的奏折,被阉党连续不断地泡制出来。

    文官们出离地愤怒了:这才平安了几天?老刘你就又开始练摊了,真当大伙都不过年了么?

    就在阉党和文官们互掐的时候,从保定传来消息:皇帝又跑了!

    杨师傅立即进宫,跪在慈宁宫大门整整一个时辰,没有再求来懿旨,只得怏怏而回,带了几个随从,沿着朱寿的脚步,慢慢地跟了过去,很有擦屁股的觉悟。

    李东阳大怒:你说你一个皇帝,好好的坐在宫里,没事玩玩女人,闷了就杀个把人来耍,不是很有趣么?非要跑来跑去,搞得大家提心吊胆。

    于是他就对刘瑾说:行,不就是个漕运嘛,你们阉党想要,我就让给你们,不过有两个人,你得让他们回京。

    刘瑾就问:谁啊?

    李东阳缓缓说道:“杨应宁、王伯安!”

    杨应宁,就是杨一清,在前文中,他已经出场过很多次了。而王伯安,则是王守仁,明朝唯一的圣贤,前文偶有提及,不过这是他在本书的第一次正式出场。

    刘瑾想了想,回道:杨一清和王守仁,想回中原可以,想进京,门都没有!

    刘老大的政治嗅觉,不是假的。杨一清这人,是给他一根杠杆,就能撬起整个大明的天才;而王守仁,则刚刚在龙场证道成圣。让这两个人回京,老刘大概真的是不想活了。

    不料李东阳等的就是这句话,毒蛇这个外号,也不是白叫的。老刘千算万算,也绝对没有想到,王守仁早就从贵州的破山沟里,潜回了中原的花花世界。

    历史早就被朱寿改得乱七八糟,原本还要在贵州呆上一年半的王圣人,及时证道之后,提前逃出生天。

    成圣的道路有千万条,有杀妻证道的,也有推妹证道的,阳明哥选择的那条,绝对是比蜀道还难的一条:心学证道。

    如果要把心学这个玩意儿抖弄清楚,最少也要十几万字,这还是哲学家的水平。若是换一个学哲学的本科生,保证他会一句话说完心学:理在心中。

    看看,多会总结的小孩,王守仁这种圣贤花了几十年的时间,才领会的心学,被一句话就浓缩了。

    因此对于心学,就不在这儿展开论述了,以免把本文写成学术xìng论文。

    总之,在朱寿再次逃出京师的同时,已经证道的王圣贤,以相反的方向,朝皇帝迎去。而杨一清,则老老实实地守在延绥镇的黄河岸边,准备学张宽,拦截朱寿。

    这两个人,以不同的位置和心态,准备改变大明的历史进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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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书又一个女主即将上场,没办法,大家都不喜欢的王贵妃刚生完孩子,小萝莉李凤姐又怀孕了。没有节cāo的作者继续求票。。。。

第二章 周岱探敌

    两年多以前,小王子达延汗先后征服了亦思马因、火筛和亦卜剌,统一漠南蒙古,被称为蒙古的“中兴之主”。在这个有着母嫁、妹嫁、女嫁传统的部落中,他创造了nǎi嫁的历史,娶了大自己二十五岁的曾叔祖母满都海夫人为妻。

    由此可见,英雄,从来都不是常人。少年们,要干出点惊天动地的事业,就去开始一段惊世骇俗的爱情吧。

    小王子统一漠南蒙古之后,把汗帐定在察哈尔,正对面,就是朱寿即将狂奔而去的大同府!

    长城虎峪口,在阳和卫和天成卫的中间,离汉高祖被围困的白登,也不远。此处毗邻雁水,地势险要,出了长城,翻过晾马台、猫儿庄,再往北走上几rì,过了集宁海子,便是小王子的王帐了。

    黄金家族如果要南下,最近的路,并不是虎峪口,而是大同府正北面的镇羌堡。这条路是通衢大道,不过也聚集了无数的明军。想从地势险要的方山、弥陀山一带强行南下,蒙古人的骑兵,也许将死伤无数人。

    因此白登山东北边的阳和口和虎峪口,就成了蒙古人最喜欢偷袭的地方。

    阳和口地势平坦,不过有雁水穿过,因此防卫甚严。而虎峪口地势险要,所以明军就算被偷袭了很多次,放在这儿的守卫力量,依然不多。

    虎峪口外东侧的山峰,被当地人称作杀狼岭,周岱在这儿,已经杀了十一名蒙古斥候。这个结实得跟头牛似的少年,原本是大明武学院第一期学员,是步军中的第二人,仅次于钱铸。他出生于河南卢氏,在川东牵牛寨一役中,被shè瞎了一只眼睛,脸上还留下了一道长长的伤疤。伤好之后,他主动退出了武学院,独自前往边关,参加了边军。

    他年纪不大,但武艺高超、力大无穷,边兵们都喜欢跟他一起巡逻。不过跟他亲近的人,倒也不多,因为这小子杀人太狠了,手中那把短斧,经常将对敌的蒙古人拦腰砍成两半,内脏拖得到处都是。

    侥幸逃出生天的蒙古斥候,都将这个少年称作是“独眼狼”,意思是他跟草原上的野狼一样,毫无人xìng。

    “对蒙古人还要良心作甚?”周岱啐了一口,又砍死一个倒霉的蒙古人,第十二名!

    踏着蒙古人的鲜血和肉脏,周岱大吼一声,将斧头狠狠劈在左侧敌人的弯刀上,火花四溅中,那名蒙古人抵力不住,被他一斧划在颈间,鲜血迸出,倒地而亡。

    第十三名!周岱见蒙古人已经被杀了个jīng光,就将手中短斧往下一剁,砍下人头,血淋淋的系在腰间。

    这是一个百户,能够当上斥候百户的,都是万里挑一的蒙古士兵,总兵府开出的赏钱,也比普通的小卒要高上十倍,足足半两银子!

    这可是大同府的普通人家,整整大半个月的生活费,至于其余十二名斥候,赏钱加起来也才跟这个百户差不多,砍下一只耳朵,挂在腰间即可。

    他所在的巡逻小队,一共三十五人,例行巡查时,刚过杀狼岭,便被三十名蒙古斥候偷袭。一番血战之下,蒙古人全军覆没,而明军这边,也只剩下了三个人,其中还有一个重伤待死。

    “刚过年,大雪纷飞,蒙古人恐怕是遭了白灾,要南下抢粮了。”另一个幸存下来的明军士卒鲁少川望了望天,擦去脸上的血水,将手中铁棍往地上一顿,长长地叹了口气。

    周岱和鲁少川同龄,都是十八岁,武艺不相伯仲,在附近诸卫中,都是响当当的军中汉子。因此这两人都没有用明军的制式武器,一个使短斧,一个使镔铁棍,都是重型另类武器。他们所杀的蒙古人,就占了一大半。

    通常情况下,蒙古斥候对上大明普通士卒,战力是一比三。因此三十个蒙古人,偷袭三十五名明军,按理说是十拿九稳的事。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对方队伍中有了这两个勇力过人的少年,让蒙古人踢到了铁板上。

    “我去察探军情,”周岱沉默半晌,方才说道,“你自送张兄弟回营。”

    张兄弟就是那个重伤待死的明军士卒,鲁少川明白,周岱这话,无疑是在交待后事了,深入蒙古人的营地打探情报,能活着回来的机会,几乎为零。

    “不行!”鲁少川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刚才的硬仗,打得他都几乎脱力了,“得回营禀报千户大人,你若坚持要去,那就让我去,你送张兄弟回营。”

    两人正争辩间,从山腰间涌出了一群明军的远哨夜不收,领头的是名中年人,见到满地的内脏,便大声笑道:“我在数百丈外就闻到了这儿的血腥味,就跟老赵打赌,说必定是独眼狼那厮遭了埋伏,果然被我猜了个正着。”

    周岱见到这人出现,浑身的劲也一下子松了,一屁股坐到地上,笑骂道:“狗X的老杨,来给小爷收尸么?”

    “小王子死了,你小子都不会死,收个鬼的尸啊。”这中年人名叫杨鹰,原本是大同望族马家的家生子,世居大同府夏米庄,十年前不小心得罪了少主人马昂,被一脚踢到了边军里当炮灰。

    杨鹰这种远哨夜不收,不同于周、鲁两人的巡逻队,他们属于墩堡守军,能够深入敌境进行侦察活动,因其行动远离墩台边堡,故又称“远哨夜不收”。这种士卒是最容易死的,伤亡率比巡逻队还高,因此能在夜不收中混成中年人的,本事绝对不只一点半点。

    “眼下就有个做鬼的机会,”周岱笑道,“老杨,你敢不敢跟我去走上一趟?”

    杨鹰啐了一口,骂道:“狗X的小混蛋,挖坑给老子跳,你要有个姐姐,老子立马就娶了她。”

    旁边一个夜不收凑趣地问道:“娶来做甚?”

    众人齐声笑道:“让那独眼狼做个大舅哥。”

    大伙儿都是开熟了玩笑的,周岱自然也不会生气,笑骂道:“我有个寡居的婶婶,缺个儿子,你要想做,我自可介绍。”

    众人闹腾了一会,等护送那张姓重伤明军的两位夜不收去远之后,杨鹰才正sè道:“天子来了,蒙古人也跟着来了,小混蛋,跟我们一起去送死吧。”

    “天子?”周岱的脑海里,浮现出了那个跟自己同龄的少年皇帝,苦笑道,“天子怎会来大同?”

    “谁知道呢,”杨鹰随意地笑了笑,“那些达官贵人们,整天吃多了,就不干点正事,天子来了才好,手执尚方宝剑,将这些jiān人一个个,杀得干净!”

    “杨大哥,”一个夜不收笑道,“尚方宝剑那是钦差的,天子用的是天子剑,一剑挥下,万里流血。”

    杨鹰踢了他一脚:“狗X的,说书先生讲了,天子剑是不能出鞘的,须得九星连珠,才能请出一观。”

    周岱见这两人越扯越远,连忙打断道:“我等去何处打探?”

    “猫儿庄西边的藏兵谷!”杨鹰叹了口气,随即又大笑道,“死就死吧,他娘的,老子这辈子值了,睡过二十七个黄花大闺女!”

    “都是蒙古人!”一个夜不收揭穿了杨鹰的真面目。

    周岱笑道:“蒙古人,那也是人。”

    众人沿着山脊,往北行去,周岱和杨鹰作前哨,鲁少川当后卫,翻过十余座大山,三rì之后,终于到了猫儿庄。

    猫儿庄地处半山腰,几条结了冰的小溪绕城寨而过,满山的树木都被砍光了,只留下一地的枯枝,偶尔还能看到几具死尸。

    这一rì,雪越下越大,北风似乎快把耳朵都刮了下来。这种天气,别说普通人了,就是蒙古军队的斥候,也轻易不会出来。

    “看上去不像有大军,”杨鹰将头探出雪坑,顶了顶上面的枯枝,望着远处寨墙上巡逻的蒙古哨兵,低声说道,“没有粮草进出的迹象,没有旗帜,寨外雪地中也没有明显的车道。”

    “让小鲁留在这儿,我们去藏兵谷,”周岱沉声道,“大军有可能在藏兵谷,蒙古人在那儿,秋天的时候,就储备了很多草料。”

    杨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鲁少川也没有多说,只是将周岱腰间的一个荷包摘了下来,顺手将自己的荷包扔给周岱。

    这是生死离别的时刻,银子、军功什么的,都是瞎扯淡,只有装着一缕头发和家中地址的荷包,才是最重要的。

    死在战场上,通常都死无全尸,能够活下来的军中袍泽,就会将好友的荷包送回家,交给他的父母妻儿,立个衣冠冢。

    这群夜不收,包括杨鹰在内,总共有二十四人,留下四人跟着鲁少川,其余十九人,就同杨鹰和周岱一起往西边摸去。

    藏兵谷四面环山,只有一条羊肠小道,从冰层厚实的小溪旁直入谷中。

    杨鹰看着几十顶守在道旁的蒙古帐篷,说道:“抽生死签,谁生谁死,就看老天爷的了。”

    生死签,便是抽出的人,不管是用什么方法,必须混进谷去查探。总之,去,可能会死在蒙古人手里,不去,肯定会死在自己人手里。

    “不用抽了,我去!”周岱笑道,“从牵牛寨下来,我就当自个儿早就死了,能多活几个月,跟那些好友们相比,算是多捞的。”

    说完也不等杨鹰反对,提起绳子,从左侧的峭壁间爬了上去。

    此处没有蒙古人守卫,如果能爬到高处,就能看到谷中的大概情景,至少能够知道有没有蒙古大军躲在里面。

    峭壁间积雪深厚,风刮得也很大,周岱的身手再好,也有好几次险些被吹了下来。这场景,看得山下的众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独眼狼若是能活到三十岁,不是公爷,就是侯爷。”一个夜不收不由自主地称赞道。

    杨鹰低下头,叹了口气,说道:“我们能见到下一个rì出,就是祖坟埋正了位置,扯那些淡,有个屁用,何况身手好,死得更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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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守仁弄鬼

    坐在大同府最豪华的得胜楼里,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朱寿的心里十分惬意。

    这一路上,他和大明各地守将斗智斗勇,也和追在屁股后面的杨廷和大玩作迷藏。从京师赴大同,最方便的大道,是向北,出延庆卫(居庸关),然后折向西北,沿宣晋官道,经过张家口堡、柴沟堡、天成卫、阳和卫,最后到达大同。

    不过这条路是从长城的边上绕过去,为了朱寿的安全着想,张永第一个就投了反对票,陈敬和苏进也不同意皇帝犯险,因此大队人马从房山县出发,沿拒马河西进,过紫荆关、广昌、灵丘,进瓶形岭关,穿越大、小石口,到达应州,最后沿桑干河北上大同。

    这一路并不好走,要穿越好几座大山,不过唯一的好处,就是可以顺道去浑源州的北岳恒山看看风景,因此等朱寿的仪仗到达大同府时,已经是正德四年的二月初一了。

    皇帝虽然走了,京师里的两党之争仍然在继续,刘老大越打越来劲,双方不仅在京城乱斗,在全国各地,阉、文两党之争也越演越烈。

    由阉党掌握的吏部首先提出考察两京十三省的文官大佬们,同时勒令原大学士刘健、谢迁除籍为民,将最近上窜下跳的余姚籍文官周礼、徐子元和许龙,统统发配边疆充军。

    最后李毒蛇举起了白旗:老刘,咱们别打了,你想干啥,你就说。

    刘瑾很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起,抽脸抽得太顺,一时半会没收住手。

    对于刘李党争,远在大同的朱寿自然毫不关心,大明朝庭没有他,照样转得风生水起,因此皇帝的眼中,正瞧着长街那头奔过来的一匹骏马。

    好看的不是马,而是人,而且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

    她的樱唇一张一合,似乎在轻轻哼着大同的乡间俚曲,手上拎着一把长弓,又长又黑的头发上,别着一朵小小的白花,衬着长街旁的雪地,看上去非常耀眼。

    在她的身后,还有几名家丁打扮的健儿,同样骑着骏马,旁若无人地在大街上横冲直闯。

    张永皱了皱眉头,正yù对身边的随从太监说话,却被朱寿挥手止住了。

    “让她走近点,朕想看看这大同府的美人儿,”见张永似乎想说什么,朱寿又笑道,“不用告诉朕她的来历,也不用把她送到朕的身边。”

    占据在长街各个位置的侍卫亲军们,随即接到了各自将官的传令,该卖冰糖葫芦的,继续卖冰糖葫芦;该打铁的,继续打铁;该开赌场的,继续开赌场。

    近万人的亲军,除了镇守城中各处要害外,单单这条长街上,就集中了近两千人,所有的人都按照朱寿的吩咐,乔装打扮,扮演各种市井小民,让他过足了平民生活的瘾。

    此时那个少女已经催马跑到了酒楼的前面,只见她穿着青sè的羊绒长袍,箭靴之畔,还有一柄宽达三指的重剑。银sè的马鞍旁,是两壶红sè的燕尾长箭。

    终明一朝,大同府都盛产美女,朱寿来此之后,也见过不少送来待寝的美人儿,但是都跟这个少女不同。

    别的少女,都喜欢穿很合身的衣衫,脱下外袍之后,甚至更加贴身才好,尽量使自己看起来苗条可人。

    她却完全不一样。

    青袍少女的长袍很宽松,里面的长衫,更加宽松,松梭的,反而使她看起来更加英姿飒爽。

    青sè并不适合女孩,她也长得不如李凤姐那般气质过人、王贵妃那般倾国倾城,但是她的洒脱、她的不刻意、她的不矫揉做作,都令朱寿的眼前为之一亮。

    她就像一股迎面吹来的chūn风,轻松、自然,令人愉快。尤其是在这种隆冬季节,在温暖的阳光照耀下,她骑着马,走进了朱寿的心里。

    “拦住她!”朱寿突然想留下这个少女了,于是就开口说道。

    他的话,就是圣旨。无数的亲卫们,开始在将官们的带领下,朝那少女涌去,跑在最前面的,是浑身刺青的举人黄垣,他现在是朱寿的带刀官。

    没等亲卫们靠近,那个少女却主动勒住了马,举起右手,令跟随的家仆们停下,然后跳下马,没朝朱寿所在的酒楼走来,而是走到了一个算命先生的摊位前。

    “祸福无常,铁口有凭。”

    这个正对着酒楼的算命摊子,跟其它的算命摊都不一样,没有什么噱头,简单的八个字,显得略微有些与众不同。

    而坐在摊子后的那个中年人,更是显得与众不同。

    别的算命先生唯恐忽悠不住人,通常都穿得跟个道士似的,有强大点的,还穿成xī zàng番僧的样子,背后写一个转世法王,可算天下万物。

    这个中年人就穿着一件普通的麻布棉衣,脚踏一双厚底布鞋,鞋面上还补了几个丁。

    他的身躯很高,坐在小摊的后面,像是条刚睡醒的猛虎。

    阳光透过小摊的布顶,照在他那两条剑眉上面,依稀可以看出当年的风流俊秀,不过眼下那满脸的胡渣,也将他的落魄昭显得一览无余。

    听见摊子前有人走过来,这位中年人直起身来,用一只大手挡住眼睛,迎着阳光,看向那个少女。

    “这是何人?”朱寿愣了一下,望着张永。

    张永尴尬地笑了笑,搓了搓手,弯了弯雄壮的身躯,朝着酒楼下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这才回头说道:“小祖宗,此人姓王,是老奴的好友。”

    朱寿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半晌才说道:“你何时有这种好友?”

    看到张永的手势,亲卫们如cháo水般悄无声息地退去,露出少女一行人,围着那个算命摊子。

    张永头上渗出几滴汗水,一咬牙,跪在地上,狠下心说道:“此人名叫王守仁,是老刘的死对头。”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刘瑾的死对头,自然就是张永的好友,这个世界上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王守仁、杨一清和张永之间,虽然份属不同的集团,但彼此的基情,却是满满。

    “你替我那侍女算得,为何替我算不得?”当朱寿带着众人,走到那个算命摊前的时候,远远便听见那个少女在大声说道,“算,还是不算?敢说一个不字,一刀剁了你!”

    “姑娘算的是姻缘,在下算得准了,姑娘会一刀砍了我,算得不准;姑娘还是会一刀剁了我,”王守仁不慌不忙,脸上带着笑容,缓缓说道,“算,是死;不算,还是死,既然如此,不如舍了这条命,保全我铁口的名声。”

    那少女从一个家仆手中接过两锭银子,拍在算命摊上,抽出腰间的重剑,也拍在摊上,沉声喝道:“这是二十两!够你吃上一、两年了,就是去东市买个小丫环,也绰绰有余,赶紧算。”

    王守仁笑道:“在下有三不算,克死未婚夫婿的寡妇不算,心有怨气者不算,家有横死于非命者,同样不算。”

    那少女顿时呆住了,片刻之后,才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让朱寿在旁边看得心中一疼,正要上前,却见那几个家仆纷纷抽出腰刀,竟然准备将王守仁乱刀砍死。

    “住手!”那少女大喝一声,一脚将冲到最前面的家丁踢了个跟斗,劲力之大,竟然不下于勇猛的男子,她伸袖横擦了一下眼眶,盯着王守仁,略带抽噎地说道,“先生果真是铁口,就请为小女子指点迷津。”

    王守仁见到皇帝带着一群人,静静地站在远处,略一错愕,脸上又恢复了平静的神sè,遥遥向朱寿点了点头,方才看着那少女,笑道:“依在下看来,姑娘这姻缘,不算也罢。”

    那少女脸上泪痕未干,狠声道:“你这贼子,莫以为我不敢杀你,前些rì子,你盗了马府的银库,如今案子发了,这就束手就擒吧。”

    王守仁哈哈大笑:“马家二小姐的栽赃功夫,果然一流。”

    那少女愣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道:“你敢用谎言欺我?”

    大同府人人都知道,马家二小姐马青莲从小就有个娃娃亲,可是还没有过门,未婚夫婿就得了急病死了。守了三年礼之后,这马青莲又被许给了城东沙埚的刘氏长孙,准备今年四月份成亲。可惜,今年刚过完年,小刘的马车受惊,冲进山沟,车毁人亡。

    长兄马昂想去巴结代州的崔家,就劝双寡的妹妹嫁给崔家次子崔康。崔康是永康公主驸马崔元的弟弟,刚死了正妻,四十多岁年纪,长相不佳。

    马青莲就借口要守礼三年,回绝了长兄,被逼得急了,就出城打猎透气。她的一个待女昨rì曾在王守仁处算了一卦,据说相当准,回去就跟外院的一个家生子成了好事。

    于是马二小姐一直寻思着这事,回城时正好遇到替朱寿当了好几天群众演员的王守仁,便想算上一卦自己的姻缘。

    王守仁正sè道:“在下从未见过马小姐,也从未听过马小姐的事儿。”

    马青莲怒道:“你这贼子,定是从我侍女那儿,听了我的事儿,如今被我逼迫,口不择言,便露了马脚!”

    王守仁哑然失笑:“马小姐,你好生看看你那两锭银子!”

    马青莲啐了一口,将重剑提起,架在王守仁的脖子上,喝道:“银子有何可看的?”

    王守仁指了指银锭的侧面:“是不是有个马字?”

    马青莲回道:“我马府的银锭,当然有个马字!”

    王守仁笑道:“能有马府银锭,敢在城中长街上纵马飞奔,所带的家仆们,又穿着绣有马字的长袍,不是马家的小姐,又是何人?况且这城中马府,人人都知道,只有一位小姐,那么马二小姐的身份,自然也就水落石出了。”

    马青莲被他忽悠得半信半疑,又问道:“那为何断定我新寡?”

    王守仁指了指她长发旁的那朵小白花,笑道:“若非家中有至亲过世,又有谁会戴上一朵小白花?城中马府近rì并无丧事,那死的便是姻亲了,马小姐的发饰,一看便知,云英未嫁,不是未过门的新寡,又是什么?马小姐年纪不过十六、七岁,许配的佳偶,年纪自然也不大,不是横死,又是什么?”

    马青莲被他忽悠得完全信了,连声道:“先生神算,还望替小女子指点迷津。”

    王守仁看了朱寿一眼,心中若有所悟,开口便说出一番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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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同之行的第一个少女出来了,第二个还会远吗?典型的重口天然呆少女啊,急需收藏、票票。。。。

第四章 蒙力克山顶解惑

    当朱寿看见马青莲的时候,周岱也看见了藏兵谷的全貌。

    “你来了?”山顶之上,一个帽子上积满雪花的蒙古人,手执一柄长弓,却没有上弦搭箭,静静地望着周岱,用汉话朗声问道。

    周岱也不答话,从背后抽出短斧,使了一个巧劲,斧头滴溜溜地划了个弧线,朝那蒙古人砍去。

    在险峻的山峰顶部,忽然出现一个异族人,不管是敌是友,周岱的正常反应,都是先砍死再说。

    这就是他在边关学到的生存常识:只有死人,才是最安全的朋友。

    那蒙古汉子将长弓划了个圈,正好点在短斧的手柄上,斧头偏离了原本的轨道,硬生生地砍在他的左侧大树上。

    周岱从腰带上拔出短刀,握在手里,这才仔细打量了一下那个蒙古人。

    只见对方约莫三十岁左右,生的豹头环眼,鼻若悬胆,满脸胡须,身材极为壮硕,举止颇有大家风范,不似普通牧民。

    “我在此处等了大半rì,你们若是再不来,带回的军情,就没用了,”蒙古汉子笑道,“你的武艺不错,在明国之中,也算是一等一的好汉,没让我白等。”

    “你是何人?”周岱沉声反问道。

    “我是一个死人,过往的名字,就不提了,你可以称呼我蒙力克,”蒙古汉子回道,“人又不是马,没有汗血,也能名扬天下。”

    周岱不是蒙古人,并不知道蒙力克这个名字,对蒙古人意味着什么。也速该的托孤人、成吉思汗铁木真的养父、国师大萨满阔阔出的父亲,一个蒙古人取这样一个假名,自视可谓极高,而原本的身份和地位,肯定也极不寻常。

    “好一个人不是马,”周岱并没有放松jǐng惕,但也没有再攻击蒙力克,而是笑着问道,“你可是想送蒙古人的军情给我?站在此处,不就可以将藏兵谷看得清清楚楚了么?”

    “你们汉人有句古话,叫做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蒙力克指着山下的藏兵谷,说道,“你再仔细看那些帐篷和马匹。”

    此处离蒙古人的营地很远,只能看见谷地中铺天盖地的帐篷,还有数不清的牧群,有许多牧人在照料着牲畜,依稀还能听到他们那响亮的歌声。

    “有何古怪之处?”周岱刚一说完,便猛地用手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果然有蹊跷!”

    蒙古人虽然全民皆兵,但出征之际,照料军粮的牧人和上阵厮杀的士兵,还是有很大区别的。既使军营里严禁随意走动,但偌大的营地,连几支像样的巡逻队都没有,那也太奇怪了吧。

    “我从晾马台就跟着你等一行,但直到此处,才与你相见,便是想让你亲眼所见藏兵谷的虚实。”蒙力克盯着周岱,缓缓说道。

    “你是蒙古人,”周岱冷冷地回道,“岂有帮着外族人的道理?若是来的不是我呢?”

    “蒙古人是人,汉人也是人,一刀砍下去,血都是红的,”蒙力克笑道,“蒙古人之中有好人坏人,汉人中也有好人坏人;汉人中有汉jiān,就不允许蒙古人出一两个蒙jiān了?来的不是你,自然是一刀砍了,将人头扔到山下去,你总会上来的。”

    周岱听了对方的惊世言论,不由得呆住了。他是河南农家出身,没有读过什么书,能识字,还多亏了朱寿办的武学院,心中也只有学院所教的忠孝仁节、民族大义,对蒙力克这番言论,只觉得有哪里不对,却又无力反驳。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试百户,上面还有千户、指挥使、巡抚等高官,”周岱回过神来,方才说道,“想来你也是蒙古人中的大人物,就算你告诉我蒙古人的详细军情,借我们的刀,去杀你的仇人,恐怕也难以得偿所愿。”

    蒙力克哈哈大笑道:“独眼狼的大名,这晋冀边关,东起宣府、西至太原,谁人不知?”

    周岱平静地望着对方,右手却用力地捏紧了短刀,他才略虽然不足,但生死之间历练出来的直觉却告诉他,这个人很危险。

    “若是真的拼命,十丈之外,我随时可取你的xìng命,”蒙力克笑道,“我的箭术,在蒙古也算是小有名气,三丈以内,如果是马战,你依然不是我的对手;倘若是步战,在此雪地中,我也有把握能取你的xìng命;你唯一有机会胜我的地方,是在水里,因为我不识水xìng。”

    周岱不愿跟他做口舌之争,沉声问道:“这就是你想说的?”

    蒙力克摇了摇头:“我只想让你知晓,没有杀你的必要,巴图蒙克的大军,眼下正驻扎在九龙沟,七rì后启程向南。”

    “九龙沟?”周岱吓了一跳,“小王子敢走杀胡口?”

    杀胡口,便是后世为了缓和民族矛盾,而改称的杀虎口。此处在明朝中期,重要xìng仅次于方山一带,也是明军重兵集结之地。

    杀胡口两侧高山对峙,地形十分险峻,两山之间开阔的河谷地带,自古便是南北重要通道。此时还没有正式修建杀胡口关城,但此处的长城,长、宽、高、厚都与其他地方不同,还有数道防护城墙。

    明朝中期,此处战火不断,先后多次被蒙古人攻破。不过倘若明军防守得力,那么即使在无援的情况下,小王子巴图蒙克也必将付出巨大的代价,才能攻占此地。

    “他有什么不敢的?”蒙力克笑道,“巴图蒙克这人,生xìngjiān滑多变,被他当作前驱的,不是汉人,就是秃马惕部,可惜,有其父必有其子,巴儿速孛罗的心思,他老子可猜不到。”

    巴儿速孛罗是小王子巴图蒙克的第三个儿子,现年十九岁,被封在河套地区,统领秃马惕等部。正史中,他后来将秃马惕改成了土默特,并创造了自己的辉煌。

    “汉人?”周岱有些糊涂,蒙古人的军队之中,怎么可能有汉人?

    蒙力克看了他一眼,解释道:“河套还有许多汉人,都是你们太祖朝留在那儿的遗民。明军之中,不是也有很多我们蒙古人么?”

    重八哥横扫元朝,为了防备北元,就在河套建立了东胜等卫。到了土木堡之变后,河套被蒙古人完全占领。明朝为了夺回河套,在正史中,还搭上了首辅夏言的一条老命,最后不了了之。

    “那想拿下杀胡口,也得用人命堆出来啊。”周岱不明白小王子的战略意图。

    蒙力克知道这少年是个肌肉男,只得详细解释道:“若是有人故意放水,杀胡口就不是天险,巴图蒙克一路南下,兵锋所指,并不是大明皇帝所在的大同府城,而是南边的应州!”

    周岱没有跟蒙力克讨论内应的问题,因为内应是谁,根本就不重要,在明蒙大战中,何止一个两个,就算钻出来一两百个汉jiān,那也是很正常的事。

    他在武学院时,许进许老头就曾感慨地说道:长城大而无用,一个九品小吏,就能让它形同虚设,这天下,雄关通常是最容易被攻破的。

    “他打应州做甚?”

    蒙力克淡淡一笑,说道:“逼皇帝从阳和东逃京师。”

    占了应州,便截断了大同、太原两府的交通要道,朱寿如果不想困守孤城,那么唯一的路径,就是走北道,从阳和沿长城回京。

    走桑干河转古飞狐道?这条路就别想了,应州就在桑干河以南,只要占了应州,朱寿的大军没有任何机会沿河东逃。

    “这对达延汗有何好处?”周岱完全不明白小王子的战略意图。

    “引狼入关,有藏兵谷的疑兵在,皇帝不可能不逃,不然两条路都被断了,大同就是一座孤城!”蒙力克笑道,“追着皇帝的屁股打,逼得大明各地的援军不得不来,这些援军又不可能同时到达,自然可以一一击破,到时整个河北大地,都任由他抢劫了。抢完之后,再从宣府北回草原,此时各路明军早已胆破,自然有惊无险。”

    “朝中诸将自然可以窥破此计,”周岱不以为然地说道,“你想说的,便是这些?”

    蒙力克叹了口气:“这种计策,自然人人可破,不过你可知,丢了军队,顶天丢官;若是丢了皇帝,那就是丢命了,因而就算人人都能看破巴图蒙克的诡计,却也没人敢将计就计,把皇帝当诱铒,只能乖乖送上门去,将手中的军队丢个一干二净。”

    周岱想了一会,这才明白过来,山顶之上虽然寒冷刺骨,但他背后却起了一层冷汗:是啊,皇帝的命,可比几十万军队重要多了。

    “你方才说过,秃马惕部的巴儿速孛罗,跟他父亲不是一条心,对了,还有那些汉人!”周岱心急之下,灵智忽然大开,抓住了蒙力克的思维,大声道,“这莫非才是你想送的军情?”

    “只有秃马惕部!不过这已经足够了,”蒙力克笑道,“那些汉人,你就别再指望了,你们汉人不是有句古话,在夷,则为夷,当了我们蒙古人几十年的牧奴,他们杀起你们关内人来,比我们蒙古人还狠。”

    周岱闻言大怒:“凡我华夏子孙,岂有自甘为夷人的?休得多言,你的话,我自会转达给上官,至于他们信与不信,就不是我这个小卒能帮你的了。”

    蒙力克苦笑道:“我言尽于此,还望周兄弟一路当心,你杀的那个斥候百户,是此间疑兵统帅的独养儿子,你们留在猫儿庄的人,恐已遭了毒手。”

    周岱对他抱拳施礼道别之后,手中绳子一荡,沿着峭壁的裂缝,又爬下山去。

第五章 朱厚照降格为王

    长街之上,闲杂人等,一律被侍卫亲军们挡在百步以外。

    重重叠叠的监视和卫护,多种卫士的交叉混编,国公勋贵们的调配得当,太监大佬们的互相配合,让朱寿的身边,永远都是固若金汤。

    天子的威严,不仅表现在权力上面,更多的时候,也表现在礼制之上。

    当大同成为朱寿的行宫之后,上至代懿王朱俊杖,下到平民百姓,都谨守自己的本份。只有马青莲这种世家大小姐,才会不关心朱寿的一举一动,在她心里,皇帝跟自己完全是两个世界,她哥哥是大同府知名的纨绔,却连驸马的马屁都拍不上,更别说皇帝了。

    这个武力值很高的丫头虽然傻,不过王守仁这个圣人却不傻,中国数千年历史,能出几个圣人?

    朱寿虽然不认识王守仁这个小官,但王圣人却见过皇帝很多次,从皇帝的眼神里,完全能读出**裸的男女yù望。

    “马小姐满腹心事,忧愁内结,”临时客串神棍的王圣人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缓缓说道,“因而这卦啊,算与不算,都是一般模样,船到桥头、车到山前,自然会柳暗花明。”

    高武力值的马青莲完全不懂神棍们骗人的花样,也没想到yù擒故纵这种手段,只得叹道:“长兄之命,小女子不得不从,却又不想去代州那么远的地方,因此想请先生占上一卦,若是上上签,那我也只能认命便是。”

    她这句话没头没尾,明着是想算命,实际上却是想王守仁替她支个退婚的招,顺带还有点嫁祸给王圣人的意思。由此可见,武力值很高的傻妞,偶尔也会灵光一闪,想出不错的点子来。

    王守仁是什么人?一听,便听出了门道。永康公主是孝宗皇帝的妹妹、朱寿的姑姑,不过驸马崔元却是在朝庭中打酱油的家伙,马昂拐着弯想拍上皇家的马屁,却是拜错了码头。

    天下的靠山之中,还有谁能比得上站在不远处的那位少年?因此马青莲担心的问题,完全不是问题。

    “既然如此,”王守仁那高大的身躯忽然一弯,也跟着叹了口气,顺着马二小姐的话头,说道,“你要算命,便写上一个字吧,在下就姑且帮你拆上一卦。”

    马青莲大喜,笑道:“那就拆一个马字吧。”

    “马?”王守仁假装沉吟半晌,方才说道,“马者,武也,怒也,生于午,禀火气。故主杀,马小姐可是自幼习武?”

    能拎着重剑砍人的马青莲,百步之内,箭无虚发,岂能用习武来形容,闻言便点了点头。

    “主杀者,兵yù伤人,便须伤己,马小姐以往的佳偶,婚配之前,自然都配过八字,却不幸横死,便是这般缘故。”

    “那如何破解?”马青莲急切地问道。

    “乾为马。乾象天,天行健,故为马。地jīng也为马,”王守仁屈指算了算,“地配天,乾配坤,马小姐写此字,既有天,又有地,若要破解,便落在这天地乾坤四字之上了。”

    马青莲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懂。朱寿在旁瞪大了眼睛,表示自己也完全不懂。

    跟没文化的少年和丫头们说话,真是伤神,王守仁只得叹了口气:“天地乾坤,便为万极之尊,天行健、地势坤,马小姐,请恕在下直言,你这段姻缘啊,可不是寻常百姓能够承受的。”

    “不是寻常百姓?”马青莲问道,“那是几品官?或是将军公侯么?”

    王守仁被这个天然呆气得差点喷出一口老血,从摊子上拿起一支笔,龙飞凤舞,在宣纸之上,写下大大的一个“馬”字。

    王圣人的父亲便是状元,他自己又是圣人,这字写得可谓好极,既有柳公之骨,又有颜公之筋,兼有欧阳之意、孟頫之神,看得旁边懂书法的大佬们心中暗赞。

    可惜朱寿和马青莲都没有慧眼,只看见一个黑不溜秋的大字,完全不能领会王圣人的书法风采。

    “马小姐,请看这个馬字!”王守仁指着马字的上半部,说道,“马首为王,王在东,小姐的佳偶,自然是从东方来的王者!”

    马青莲笑道:“可是代王爷已经有王妃了啊,况且他的王府,好像是在西边。”

    代懿王朱俊杖,今年二十九岁,早已成婚多年。这个苦逼的小孩,因为父亲荒yín无道,被废为庶人,直到十年前,他才得以继承了爷爷的王位,成为第六代代王。

    按照重八哥定下的五行排位法,他属木,木生火,比朱寿要高上一辈。不过代皇叔可不敢学刘皇叔那般无耻,听到皇帝来了,便躲在自己的王府里,坚决不出来一步。朱老四家的后代,杀远房兄弟们的手段,可是不逊于建文帝那个政治小白的啊。

    王守仁忍住想喷鲜血的念头,循循善诱地说道:“马小姐,你再看这个馬字的下部,四足为奔,四点为火,这个从东方而来的王者,必然是刚到此地,而且名字里,还有一个火字!”

    这也行?朱寿看着满脸神棍表情的王圣人,心里暗自佩服:果然是高人,行,不就是怕老刘搞死你么,从今天开始,朕罩着你!

    皇帝从来没有想过,王圣人和刘老大之间,究竟是谁想整死谁。

    在京师里高兴地当着立皇帝的刘老大,此时忽然打了个寒战,心想:莫非是哪个小人,在皇帝面前告了老夫的黑状?

    “有火字?还是王者?还从东边来?”马青莲的天然呆又发作了,“我大明天朝,哪里有一个姓火的王爷?”

    朱寿和王守仁同时有种想晕过去的感觉。

    “这位先生,果然是神算!”为了避免天然呆的小美人被王神棍拐进坑里,朱寿只得亲自出马了。

    他轻轻地摇着手中的折扇,扇坠是一枚小孩拳头般大小的和田宝玉,扇面是赵孟頫的真迹,单单是这柄扇子,若是流传到后世,在拍卖会上,必定能创造一个天文数字般的价格。

    “你这外乡人,没见到我正在算命么?”马青莲怒喝一声,回过头来,却看见一个俊朗的锦衣少年,长得虽然不帅,但胜在气质高贵异常,让她一眼便心生好感,脸上莫名其妙地红了起来,说话的声音也轻了很多,“先生正在替小女子拆字,这位公子若是有暇,可否稍待片刻?”

    朱寿挥了挥手,笑道:“无妨,朕......正巧,小生也是路过,听得这位先生字字珠玑,便出言相赞,得罪之处,还望姑娘海涵。”

    “公子从何处而来?”马青莲从重口天然呆,一下子变成了小宅天然呆。

    “这位公子,可是从东而来?”王守仁在旁连忙递上一个台阶,好让皇帝和未来的妃子下台。

    “先生果然神算,”朱寿笑道,“不过你从何处看出,晚生从东方而来?”

    王圣人哪敢让皇帝自称“晚生”,连忙送上马屁:“在下今早起床时,便见到天边紫气东来,满天的云朵,都避开两旁,如今一见公子,方知灵验在此,公子的口音,略带中都凤阳之音,凤阳在东,是太祖之乡、真龙所在之地,不正好是从东而来么?”

    明朝皇室都说凤阳话,因此大明官话,其实就是徽北话,后世的天津老城方言岛,便来自于明朝的遗留。

    朱寿承接了朱厚照的记忆,自然是满口的凤阳腔。这不仅王守仁能听出来,连马青莲也能听出这是个“外乡人”,于是更加相信朱寿从东而来这种废话。

    王圣人的马屁还是很受用的,朱寿笑道:“那我也写一个字吧,也是求姻缘。”

    说完便提笔写了个寿字。

    寿的繁体字,有一百多种写法,是汉字中异体字最多的字,不过通常所用的有两种:“壽”和“夀”,朱寿写的,就是“壽”字。

    朱寿这么写,也明显有难为王圣人的意思,但老王岂会被这种小花招难倒?

    “寿者,心有尧舜之志,则体有松乔之寿。”王圣人又顺手一记马屁拍出,他这句马屁,也只能当着朱寿的面拍,不然有尧舜之志的家伙,早就被抓去砍头了。

    由此可见,在古代,千万别随便念诗,若是“小桥流水”还可把把妹纸,顶天就是别人考你平仄时,你会满头雾水,露了马脚,被妹纸一脚踢成太监。

    倘若换了“沁园chūn雪”之类的,则会被拉去砍掉人头。穿越有风险,抄诗须谨慎啊。

    马屁拍完,进入正题,王圣人缓缓说道:“天寿平格,寿者,酬也,以士为前驱,定为人上之人,依在下看来,公子之命,贵不可言。”

    朱寿配合地笑道:“能有多贵?”

    王圣人指着“壽”字说道:“土为前驱,上壹下寸,一者,独也,公子......”

    他正准备假装揭露朱寿的身份,然后大伙儿该干嘛就干嘛,至于面前这个傻小妞,自然是落入朱寿的魔爪了。不料朱寿瞪了他一眼,老王立即明白,皇帝这是还没玩够呢。

    唉,老夫真是老了啊!三十七岁的王圣人,完全不能理解十八岁的朱寿那颗少年维特之心,只得立即转弯,随口说道:“公子不仅出身大富大贵之家,而且用情极专,既然测姻缘,你看这个口字,大巧不工,一口一寸,公子说出的话,便是这天下最实在的话,所测之姻缘,自然也是这天下最顺理成章的姻缘,不用求,眼下便可见分晓。”

    朱寿说的话,那就是圣旨,出口成宪,当然是天下最实在的话。朱寿要挑女人,全大明还有谁敢说一个不字?

    “你算得果然极准,”朱寿童心一起,大笑道:“我叫朱寿,是朝庭的威远镇边靠山王,接天子圣喻,西来大同,总督九边军务。”

    “你就是从东边来的王爷?”马青莲心中一喜,却又忽然愣了一下,“可名字里没有火字啊,那怎么办才好?”

    朱寿满头黑线:难道朕说自己叫朱厚照不成?登基四年了,除了山沟里的边民,大明还有谁不知道皇帝的名讳?

    围观的众人也是满头黑线:皇帝,你不能这么玩!先不说七字王这种演义味十足的称呼,就是大明封王,那也是要追封数代的,你当王爷不要紧,可你的父亲、祖父以及包括成祖爷在内皇帝们,他们不愿意降格当王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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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夜不收拼死迎敌

    朱寿自降为王的时候,离他近两百里外的藏兵谷,杨鹰等人正抬头仰望,满脸焦急之sè。周岱已经上去小半个时辰了,一直没有消息传来。

    “莫不是山顶有蒙古人?”一个夜不收担心地问道。

    杨鹰啐了一口:“独眼狼是属狗的,没那么容易死,恐怕是发觉了什么大事,耽搁了时辰。”

    “周百户这种少年俊才,据说还是京中武学院的武曲星,怎么会沦落到我们边关来了呢?”这个夜不收不解地问道,他姓叶,家穷,没有进过学,因此也没有大名,兄弟们都称呼他为叶十二,因为他顶替父亲来边关从军时,才刚满十二岁。

    “他是来寻死的。”杨鹰叹了口气。

    “好死不如赖活着,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自寻死路,”叶十二年纪不大,今年才十五岁,比周岱还小三岁,身手灵活,动作敏捷,箭法也不错,“鞑子的皇帝说过,一个好男儿,就应该抢女人、抢银子,杨大哥你平rì里,不也是这般教我们的么?”

    杨鹰苦笑了一下,看着这群同样混吃等死拿饷银的兄弟,知道他们不明白还有民族大义这个东西,至于什么礼仪道德,跟群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也许明天就会战死的边军小卒,能扯出什么狗屁道德来?

    其实杨鹰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杀人抢银子,是他最喜欢干的事。这种生活原本非常愉快,可惜,他小时候在马府的外院读过几年书,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道理,比如天下、民族、大义、名份、道德、礼仪等等。

    这些道理,让他得罪了马昂大公子,被赶出了马府。到了眼下,这些道理还在困扰着他,杀人的时候,这些道理会跳出来;抢女人的时候,这些道理也会跳出来;就连那些他恨不得一刀砍了的贪官们,这些道理也能强迫他去低头。

    难道这些道理本来就是错的?这个大明,这个天下,其实不是我想的那么回事?

    杨鹰的心里有些彷徨。

    但是他遇到了周岱,这个十八岁的少年,这个只有一只眼睛的少年,却用自己的行动告诉他:这些道理,不是错的,也许,错的是我们自己,是那些官员。

    巡逻时,周岱总会冲在第一线,杀的蒙古人最多,可得到的奖赏最少。跟他们一起当兼职的夜不收,完全没有功劳,这个少年也会抢着干最危险的事儿。

    杨鹰听说过牵牛寨的战役,翟鹏、许进、皇帝,这些大人物的名字,对他这个小人物来说,相当的遥远。不过他能够理解周岱的心思,那种报国无门的憋屈感、那种对自身能力的怀疑、那种自暴自弃的感觉,不正是当年自己投身边军、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初衷么?

    “鞑子没有皇帝,他们叫可汗!”另一个名叫唐四七的夜不收笑道,“老婆也不叫皇后,听说叫什么凳子,这名字取得好啊,女人,不就是拿来坐的么?”

    “你这个话都说不清楚的家伙,还学别人装先生,说书先生说了,”叶十二擦了擦脸上的雪花,把头上用来伪装的枯草树枝整理了一下,说道,“那叫可敦,眼下又叫哈屯,小王子这厮,便是娶了自己的nǎinǎi当哈屯,这些蒙古鞑子,真是禽兽不如。”

    “nǎinǎi?”唐四七惊讶地问道,“那不是老树皮一般的人物了,晚上摸着,还有啥乐趣?”

    “满都海不是小王子的nǎinǎi,”杨鹰拍了一下两人的头,笑骂道,“只是他的叔祖母,还替他生了几个儿子。”

    叶、唐两人很崇拜杨鹰,闻言都露出了讨好的神sè,通常在这种情况下,杨鹰会说上一段书,比如《三国志通俗演义》什么的。夜不收过的都是有今rì没明rì的生活,个人生死早就淡漠得很,能及时行乐,自然是及时行乐。

    不过今天杨鹰却什么话都没有说,指了指峭壁之上,只见一个黑影顺着雪白的裂缝攀援而下,速度极快,是周岱下山了。

    眼见周岱就要到达山脚,忽然从猫儿庄方向,传来了一阵人喊马嘶,然后悠长而低沉的牛角号响起。

    叶十二将耳朵贴到雪地上,猛地抬起头,面无人sè,喃喃道:“一……一千,至少一千人!”

    他人虽小,不过听声辨人的功夫,却是夜不收中的一绝,能在夜不收里混上几年的人,都有一些绝技傍身。

    周岱脚刚落地,便大吼一声:“撤!”

    他们眼下所站在地方,是一个长长的斜坡,正前方是上山的峭壁,左侧是一条进藏兵谷的小道,拐过右前方的山坡,就是去猫儿庄的大道。而正对着峭壁的斜坡底,有一条叉道,左边是一条山谷死路,右边是西去御河的山道,而他们预先选定的第二个撤退地,就是御河旁的镇羌堡。

    猫儿庄那个方向传来异动,鲁少川等人肯定已经凶多吉少,不能再按原路返回。众人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羊毛毡毯,裹在身上,从斜坡顶,沿着厚厚的雪地,直直地滚了下去。到了坡底,众人甩去羊毛毡毯,拼命地朝西去御河的山道奔去,进了山道,他们才有唯一的活路。

    蒙古人在平地里的骑shè功夫,绝不是拿来当摆设的,这群夜不收跟蒙古人打了这么多年交道,别说敌众我寡了,就是势均力敌,也没人会傻到跟蒙古人野战拼命。

    埋伏战、山地战和守城战,才是明军最常用的三大招数。眼下可不是重八哥和朱老四统治那会儿,自从在土木堡被打了个灰头土脸,敢跟蒙古人放马单挑的,大明朝还真找不出来这样的统帅。

    出乎他们意料之外,蒙古人并没有沿着山道追进来!而是在山道外呼啸而过,听声音,是朝南边去了。

    “糟了!”周岱和杨鹰同时反应过来,齐声叫了起来。

    “蒙古人没有追过来,”叶十二听了一会儿地面,抬起头来,“不过在山道进口处还留了两百多人,我们的后路被卡死了。”

    夜不收们顿时松下劲来,此时他们已经在山道里钻了一、两里地,寻了个避风的山谷,便想进去休息一下。

    杨鹰大怒,一脚踹在一个夜不收的屁股上,喝道:“都给老子起来,使出吃nǎi的力气,跑完这条山道!”

    “可蒙古人……”唐四七开口想说话,就被周岱打断了。

    “他们是南下御河,准备在河谷设伏,杀了我们,从山道外绕路,是三十多里地,还有大雪,马行不快;而我等面前,是八里许,”周岱满眼血红,沉声道,“兄弟们若是想逃得xìng命,便要靠双脚,跑赢骑马的蒙古人,不能让他们把我等堵在山道里。”

    众夜不收吓得赶紧站起身来,亡命前奔,他们个个身体强壮,八里多的山路,尽管难行、积雪也深,却也难不倒他们。

    不过两个时辰,他们便站到了山道的出口,远处是御河河道,河水被冻结之后,平滑如镜,完全是一条通衢大路,弯曲地延伸向南。

    蒙古人还没有赶来!

    众夜不收欢呼声四起,纷纷取出背上的滑雪板和木棍,朝河道奔去。

    这时的滑雪板很原始,只能在结了冰的河道上滑行,因此在山道和不平的斜坡上,夜不收们都不敢拿出来,唯恐坏了这个保命的工具。

    中国古代很早就有滑雪的记载,《隋书》曾说,北方的少数民族,在狩猎时“骑木而行”,这儿的木,便是一块木板,站在木板上,手握支撑棍,用力一撑,便可滑行几丈远。《宋史礼志》中也有皇帝“幸后苑观花,作冰嬉”的记载。

    明军的这群夜不收都擅长滑雪,杨鹰更是个中高手,他曾跟一个辽东来的女真族边军百户学过两年,滑雪板和木棍甚至都还是那个女真百户送的。

    跑到河面上,周岱忽然停下脚步,用力踩了踩河面,对杨鹰说道:“你带人先走吧,我留在此处。”

    杨鹰瞬间便明白了这个少年的心思,摇了摇头:“要死,就一起死。”

    唐四七愣道:“杨大哥,周百户,怎么不赶紧跑?”

    杨鹰苦笑道:“滑雪板再快,也比不上奔马,这河面早就冻实了,能承受住马匹的践踏,我们跑不过蒙古人,得有人留下来送死。”

    叶十二叫道:“河面极滑,马蹄踩不住!”

    他自己一说完,便也傻了,连他这种汉人都能想到的,久居冰雪之地的蒙古人怎么可能想不到?要让马匹在结冰的河面上狂奔,蒙古人至少有四种方法或装备,而且每一种都很简单,装备也是蒙古人在冬季会随身携带的,完全不耗什么时间。

    也就是说,他们根本就跑不到镇羌堡,便会死在蒙古人的弓箭之下。

    “我留下。”叶十二大叫一声。

    “不行,你还小,”杨鹰看了一眼众兄弟,高声道,“这儿就他的年纪最小,让小叶一个人回去,有没有异议?”

    众夜不收都放声大笑起来,他们同样恐惧死亡,不过生路已经绝了,跑也跑不过蒙古骑兵,还不如死在这儿算了,反正当边兵的,不是在这儿死,就是在那儿死。既然不能活,那就早死早超生。

    “不,杨大哥,我跟你一块死在这儿。”叶十二的泪水流了下来,泣不成声。

    杨鹰抬起手来,猛地抽到叶十二的脸上,顿时将这少年的脸打得肿了起来。

    “我是总旗,”杨鹰第一次说出了自己的官职,“你再敢多说一句,老子立即就将你行了军法。周百户,你他娘的有啥遗言?”

    两人并不是直属关系,对杨总旗的不恭敬,周岱也只好苦笑了一下,对叶十二说道:“其一,小王子的军队在九龙沟;其二,杀胡口和玉林卫有内应;其三,小王子会直奔应州;其四……”

    迟疑了一会儿,他还是决定将这个重要的情报送给皇帝,缓缓说道:“若是巡抚大人在场,就告诉他,秃马惕部愿作内应;若是只有千户大人或指挥使大人,这条就不必说了。”

    杨鹰一把抓住叶十二的衣领,怒喝道:“记着,你这条命,是二十个兄弟的命换来的!”

    叶十二满脸泪水,泣不成声:“杨大哥……”

    杨鹰拔出腰间长刀,架在叶十二的脖子上,沉声道:“滚!”

    冰凉的刀身刺激了叶十二的神智,他猛地一咬牙,对各位兄弟看了一眼,踏上雪板,手中木棍一撑,便滑得老远,哭声从寒风中传来:“……应州!”

    却是在重复周岱的话,唯恐自己忘记了用二十名兄弟的生命换来的军情。

    “应州!”周岱长叹了一口气,独眼望着河道旁的一个狭窄山谷,跟杨鹰对望一眼,点了点头。

    从远处的山岭间,传来一阵马嘶,蒙古人的追兵,终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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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更,厚颜求票,不知道为啥第一更被挡了,还有排版。;

第七章 通天大道

    朱寿贵为天下至尊,不管什么样的女人,对他来说,想得到她们,都是易如反掌的事。

    只要他点一下头,无数的官员,都愿意把自己的女儿,不,甚至是老婆和小妾,亲手送到他的龙床之上。正史之中,马青莲的哥哥马昂,就是这么干的,他把自己的妹纸和小妾,都打包送给了朱厚照,并以此登上了明史列传第一百九十五《佞幸传》,也可谓是留名青史。

    不过他眼下却不打算这么做,马青莲是个美女,而且还是个颇有后世风格的重口天然呆,野xìng是她最大的特sè,如果送入深宫,也许就会跟王贵妃一般,失去了她自然的味道。

    十八岁的朱寿不是收集狂,在他的内心深处,还潜藏着一种名叫善良的东西,让他对美好的事物,总有保护的冲动。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

    因此他本来应该按照正史,先当总兵,再当国公,然后再找机会当王爷,自己篡了自己的位置,上演五千年文明史中,唯一的一出篡位喜剧。但是马青莲的出现,却让他提前当上了王爷:威远镇边靠山王。

    看着马青莲那惊喜的眼神,以及身边大佬们哭笑不得的神态,朱寿开心地笑了。

    “多谢先生指点,”朱寿的耳边传来马青莲的柔声细语,却是她在向王守仁告别,然后又看见她望着自己,“王爷,小女子姓马,名叫青莲,家父是后军都督府都督佥事马公讳君良,长兄马昂现任大同新坪堡参将,世袭指挥使。”

    重口女变成了小媳妇,不仅自报家门,而且还一脸“王爷快来奴家提亲”的可爱模样,看得朱寿不禁心痒痒的。

    “二月龙抬头,这几rì都是良辰吉rì……”王圣人又开始装神棍了,一扯就是几天,朱寿再怎么玩,时间都够了。

    马君良的正二品都督佥事是追封,马昂以指挥使的世职,才混了个参将,生活可谓是不如意的紧。大同是九边之首,有总兵官一人,副总兵一人,分守参将九人。也就是说,马昂这个大同第一纨绔,当得可是不称职之极,怪不得成rì里想着攀龙附凤的勾当。

    对于马家的事情,张永张提督是非常清楚的,他经常出镇九边监军,这大大小小的军头们,都有一本帐在他的心里。

    大明官制,但凡总兵和副总兵,都必须是公、侯、伯以及都督以上的官员,才能充当。跟从小旗到左都督的正品军官不同,从把总到总兵,都是无品级、无定员的边将头衔,总镇一方为镇守,独镇一路为分守,守一城一堡的是守备,领兵当炮灰的是把总。

    因此在重八哥统治时期,经常可以见到顶着正一品都督世职头衔当把总的奇葩,到了朱老四打亲侄儿的时候,还有世袭国公领兵当炮灰把总的。由此而观马昂的参将,也就不足为奇了。

    马昂想从参将跳到总兵,必然要有都督以上的正品军官头衔,可惜,这小小的一步,往往便是天涯。

    若是朝中没有得力的靠山,马大少就是爬一辈子,都爬不到总兵的位置上去。

    长兄如父,只要朱寿稍微点一下头,马大少就会跪着把妹纸双手奉上。都是国舅爷了,还怕当不上一个小小的总兵?

    因此朱寿和马青莲之间的关系,完全掌握在朱寿自己的手里。

    “孤王有闲暇时,定会前往马府作客,”朱寿打断王神棍的话,对马青莲行了个礼,指着她的那柄重剑,笑道,“青莲小姐,孤王平rì里,也喜欢舞枪弄棍,你这把剑,铸造jīng美,不知可否借来一观?”

    马青莲正yù翻身上马,闻言便将腰间重剑取下,调转头,将剑柄递向朱寿:“此剑重二十七斤九两,取极北之铁,由城中大师花两年铸就,王爷若是喜欢,小女子愿将此物相赠,宝剑赠英雄,还望王爷在战场上大展神威。”

    朱寿连忙接过,顺手将自己手中的折扇递上:“来而不往非礼也,这把扇子,是我父皇的心爱之物,便赠予青莲小姐吧。”

    先报姓名,再互送定情信物,这对少年男女的心思,已经是路人皆知。至于大冬天的扇什么扇子这种小事,以及朱寿话里的自相矛盾之处,马二小姐是完全不曾理会的。

    恋爱中的女人,是种很奇怪的动物。她只要对你有意思,不管你讲的话有多么无耻下流、荒诞不经,她也会照单全收,甚至还会非常高兴。她若是对你没意思,不管你多么正人君子,也会被她唾上一脸的口水。

    除了被追封的王爷们,大明现存的王爷,都姓朱,而且都以五行排列。

    威远镇边靠山王?朱寿?

    马昂听了妹纸回家之后的描述,先是满头雾水,他读书不多,平rì里又忙着啃兵骨喝兵血,外加钻营拍马,没什么文化。不过再怎么样,大明的官制,马大少还是门清的,不然也不能成为一个有理想有目标的新纨绔。

    首先,大明绝对没有七字王;其次,就算是王爷,也绝对没有不按五行取名的王爷!

    因此,那个少年是在欺骗自家妹纸,马参将彻底暴走了:在大同府,只有我马某人敢骗别人妹纸的,这小子居然敢合伙来坑我的妹纸?

    士可杀,但妹纸绝不可被杀!

    马昂决定去报复一下那个外乡小子,不过他的部属们都在新坪堡,新坪堡在大同府的最东边,紧邻宣府,与瓦窑口和永加组成了洋河三堡,是大同府最重要的东部重镇。

    没有小弟不要紧,从小就在大同府混大的马参将,找到自己的铁哥们,大同总兵府坐营中军官王勋。

    “老王,你小子一定得帮我,砍了那个骗咱妹纸的混蛋。”马参将带着两个小妾,到了王勋的府中,也不客气,开门见山的将小妾们扔给铁哥们,顺口提了一个要求。

    “带上家丁不就行了?”王勋是世家子弟,在正史中,八年后,身为大同总兵的他,将跟朱厚照并肩作战,打下了应州大捷。

    “听我妹纸说,那外乡小子有数十名随从,看情形,都是军中悍将。”马参将不懂打仗,但是对于街头斗殴,却是大师级的人物,知己知彼,将朱寿的情形,摸了个一清二楚。

    可惜他唯一忘记确定的,就是朱寿的身份。敢冒充王爷把妹纸的傻蛋,顶天就是个外乡的纨绔,家中必定是有财有势的,不过马参将同样是高富帅出身,打别的高富帅,感觉更爽更舒心。

    军中悍将?外乡人?

    王勋听到这两个关键词,心中一抖,莫非是那个主儿?赶紧问道:“他的随从中可有一群长得yīn阳怪气的家伙?”

    马参将综合了一下自己妹纸和家仆们的情报,迟疑地点了点头:“好似有那么几个。”

    王勋身上吓出无数冷汗,一拍桌子,对死党吼道:“你怎么敢去惹他!青莲妹纸呢,现在何处?”

    马昂被好友吓了一跳,连忙问道:“有何不妥?”

    每个高富帅,都不是天生一副被打脸的贱样,他们的智商,都在平均线以上。因此马昂立即明白,自己似乎有什么地方完全搞错了。

    王勋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将搂在怀里的马昂小妾又推回给兄弟,顺便再叫出自己的七房小妾,一古脑儿送给马昂,指着里面的老七说:“这是你最喜欢的,求了我两次,我都没给你,不是为兄不舍,实在是因为她能在总兵大人那儿,派上大用,眼下送给你,还望你不要怪为兄。”

    马昂深知王勋此人的个xìng,从来只有他抢别人小妾的,哪有把自己的小妾拿来送礼的,而且还是送给自己,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没想王勋送的礼,根本就不只这几个小妾,随即又有管家送上几张房契,王勋将它们纳入怀中,拍了拍马昂的肩膀,说道:“前面带路,去给咱青莲妹纸贺喜去。”

    马昂眼尖,接收王勋的小妾时,顺便还看到了最上面的一张房契,居然是王家东城大街上的那幢祖宅,紧靠文庙,寸土寸金,单单这份礼,就能替王勋赚个副将回来。

    难道说自己的妹纸有了什么了不起的大造化,值得让王勋这个铁公鸡也舍得狂下血本?

    到了马府内院,有着通家之好的王勋也不客气,直接就将几张房契拍到马青莲的桌上,脸上带着谄笑:“青莲,为兄此次前来,有一门举世无双的婚事,想说给你听,这点小小意思,就是为兄的贺礼。”

    马青莲愣了一下:“王世兄多礼了,小妹有孝在身,碍于礼法,就算是皇亲国戚,也万万不敢高攀。”

    她刚刚才找到朱寿这个“从东边来的王爷”,又不顾女儿家的羞涩,亲口说出让对方上门提亲的暗示,顺便还交换了定情信物,哪还看得上代州的崔家。

    王勋看着马青莲拿在手中把玩的折扇,这是朱寿送给她的定情信物,自然是随时带在身边。

    一见那个小孩拳头般大小的和田宝玉,王勋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心中大定,明白自己押对了注。

    马昂这个正牌大舅子还站在旁边呢,看到死党巴结自己的妹纸,脑中灵光忽现:莫非那个哄骗咱妹纸的少年,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少年、外乡、凤阳口音!这一连串的线索,终于连成了一体,让马昂的思维豁然贯通。

    他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大吼一声:“我他娘的是猪啊?”

    一道通天的金sè大门,出现在马昂的面前,他努力奋斗了小半辈子的钻营,居然在不经意间,就被自己那个说不上多么绝sè的亲生妹纸达成了。

    田鼢、杨国忠,这些伟大的前辈们,向马昂和王勋张开了自己的怀抱。

第八章 狭谷血战

    有的人一出生,便是锦衣玉食,有个长得漂亮的亲生妹纸,就能踏上青云大道。而更多的人,却必须在困境中与人生死相搏,才能赢得一线生机。

    此时虽是初chūn,但长城外的风雪,依旧飞卷漫天,御河的两岸,根本就看不见一点绿sè。白茫茫的一片,那是雪;黑黝黝的一片,那是山岩。

    在河边的一个山谷中,周岱从背后抽出自己的短斧,紧紧地捏在手里。他跟蒙力克分别时,顺道也把斧头从树上拔了下来。杨鹰站在他的身后,手持上了弦的劲弓,严阵以待。

    在他们的对面,沿着山谷那狭窄的出口,呈扇形倒着一圈蒙古人的尸体,都是杨鹰等人的杰作。

    周岱的近战能力强,但箭术却是软肋,双方对shè之时,他最常做的,便是赶紧找块木板,抵挡箭矢。眼下大雪纷飞,这道山谷之中,连枯枝都没地儿去找,他只得将几块滑雪木板绑起来,做成一个简易的木盾。

    数百名蒙古骑兵,将山谷的出口围成一圈。他们静静地坐在马上,脸sè平静,这些同样在生死之间挣扎的蒙古人,为了部落大人们的利益,便从百里、千里之外赶来,将自己的尸身扔到明国的土地上。

    他们刚才的试探xìng进攻失败了,说明山谷内的指挥官并不愚蠢,箭矢也还充足,按道理,这些苍狼的子孙就应该退却了,因为狼群是不会将自身置于不利境地的。

    对方有地利、天时,漫天的大雪、迎面而来的烈风、以及那难以攀援的山谷两侧峭壁,都是蒙古人的大敌。但是他们没有退,因为这些久经沙场的蒙古战士同样看出:对方人数很少,可能只有一、二十人!

    一丝微笑,慢慢地爬上了赛罕那张满布风霜的老脸,身为达延汗长子图鲁博罗特王子的心腹和忠心猎犬,也是可汗长孙博迪王子的亲领万户,他在蒙古诸部中,都有着显赫的名声。

    图鲁博罗特多病,此次没有随军南征,赛罕便成了主人的军中代言人,在猫儿庄的疑兵统帅选拔中,他依靠自己的名气和实力,赢得了达延汗的信任。

    坦然、从容,他坐在马背上,似乎和这河边的环境融为一体,久经沙场的老将,对山谷里那些杀害他独子的汉人凶手,势在必得。

    赛罕一挥手,几个蒙古骑兵快速奔过山谷口,马蹄踏起一片雪花,将手中那黑溜溜的物什扔进山谷。

    “是鲁兄弟!”杨鹰接住一个物什,定睛一看,竟是鲁少川的人头!

    其余几个不用再看,也知道是留在猫儿庄的兄弟们。众夜不收虽然知道鲁少川等人已遭了不幸,但亲眼看见他们的人头,也不禁怒火冲天。

    “血债血偿!”

    杨鹰将手中长弓搭上箭支,跑到山谷出口处的一块大岩石畔,用力一引,弓成满月,一箭如流星般shè出。

    赛罕的身手同样惊人,他年纪虽然大了,雄风仍不减当年,长刀一划,将此箭劈开,插在身旁一个蒙古战士的大腿上,疼得那蒙古人一声惨哼,倒下马来。

    “投降,不杀!”

    赛罕用汉话大声吼道,数百名蒙古人也齐声高吼,用的却是蒙古语,不过声势惊人。

    先以人头怒其气,再以言词挫其气,赛罕的战术,不可谓不高明。周岱和杨鹰在山谷里听到蒙古人的吼声,也有些佩服这员老将的策略。

    “怎么办?”周岱是员勇将,却不擅长智略,以前在武学院学生军时,他都是听从钱铸的号令。到了边军中,都是和一小群蒙古士兵厮杀,眼前这种七、八百人的围攻,却是第一次遇到。

    “正在想。”杨鹰瘦削的脸上,更加严肃,他们只有二十个人,箭支也不多了,守在这儿,迟早是个死。

    这条山谷虽然狭窄,但他们并不知道前方是什么情况,万一是条死路,他们箭支用光之时,便是送命那刻。只有等到派去探路的两个兄弟回来,才能决定是逃是走。

    其实这条山谷就算有活路可走,蒙古人同样jīng于追踪,不把他们打痛,照样会跟在身后。一个骑马,一个步行,等夜不收们jīng力耗尽之时,照样是他们的毙命之刻。

    “不如拼了,杀一个算一个!”周岱的思路很简单,杀与被杀,在他这儿,都不是问题。就算冲进蒙古人的箭雨中,他也有把握能抓住一两个垫背的。

    “蒙古人不会这么傻,你一冲出去,他们就会跑,然后回头把你shè成马蜂窝,”杨鹰叹了口气,“你想拉个垫背的,别做梦了,蒙古人的骑shè威名,可不是靠硬冲敌阵赢来的。”

    “那他们方才还派人上来送死?”周岱问道。

    杨鹰瞪了他一眼:“周百户,那是想试探一下我们有多少人,好啃的话,就把我们吃光,不好啃,就赶紧扯溜,等我们不提防时,再来狠咬一口,这些蒙古人,都是久经沙场的战士,不是牧民和流匪,他们的战法,你想都想不到。”

    被杨鹰训斥了一顿,周岱只得低头受教:“那眼下呢?”

    杨鹰啐了一口,看着那群不动不跑的蒙古人,骂道:“他娘的,这帮人是老油子,早就嗅出咱们的虚实了,只等着我们自个儿崩溃呢。”

    “可有办法?”

    杨鹰苦笑了一下:“有,不过也许全都会死。”

    唐四七在旁接道:“死就死呗,杨大哥,你就下令吧,兄弟们跟着你,不算白死。”

    杨鹰带着众人走到他方才shè箭的那块大岩石旁,指着面前的小径:“此处是进谷的唯一通道,前后约十七、八丈,只容两人同行,蒙古人要进来,必然是分批前行,有这块大岩石遮挡,谷外的弓箭很难shè到此处,我们只需要守住此处,就是十八个人,对付四、五个敌人的优势之局!”

    众夜不收都高兴起来,只要能守住山谷入口,等那两个去探路的兄弟回来,大伙儿就可以溜之大吉了。

    周岱跟杨鹰守第一轮,他们两人的武艺都是众人首选,其余夜不收都躲在后面休息,以备轮换,见兄弟们都走远了,周岱忍不住开口轻声问道:“你怎么还愁眉苦脸的?”

    杨鹰低低地叹了口气,以微不可闻的声音回道:“其实这是死地。”

    周岱这才恍然大悟,是啊,人力是有限的,而敌人却是数百,就算被杀了几十个,等大伙儿都打得jīng疲力竭时,剩下的蒙古人,照样能把大家砍成肉酱。

    但这却是唯一可行之策,山谷中的可知之地,只有这么一处天险,若是逃跑,或者傻傻的冲出去送死,都比不上此策,至少他们临死前,还能拉几十个蒙古人垫背。

    杨鹰利用自己的威望,给了众夜不收一个虚幻的前景,提升他们最后的一点勇气。

    夜不收们也仿佛看到了生存的希望,或者,他们其实也明白这是死地,毕竟大伙儿都是在生死之间滚过很多遍的幸存者,他们需要一个虚幻的借口来振奋自己,从杨、周两人的身后,传来了他们的高吼声:“威!威!威!”

    这是大明士卒发起最后冲锋时,在战场上的最后呼声,赛罕自然听过很多次了,他伸出手,感受着划过指尖的寒风,同样高呼道:“长生天!”

    二十余名蒙古士卒跳下战马,手执木盾和长刀,朝山谷的入口冲去,他们的身后,是震耳yù聋的大吼声:“长生天!”

    同样的皮肤,不同的民族,两群人在这条狭窄的山谷中,如同野兽一般,厮杀在了一起。

    老谋深算的赛罕并没有把兵力全部投进来,他用的是添油战术,二十余名蒙古人战死后,又是二十余名蒙古士卒被派出。

    狭窄的山道中,都是残肢断臂,有汉人的,也有蒙古人的,鲜血流在一起,不分彼此,在白sè的雪地上,静静地流淌。

    一支短箭从周岱的耳旁呼啸而过,是蒙古人的短弩,“嗡”的一声,另一支短箭shè在他那残破不堪的临时“木盾”上,有两根拿来组成木盾的滑雪木板,早就粉身碎骨,就是现存的这些,也在破损的边缘。

    战斗太激烈了,他的双手已经在发抖,脑海里一片空白,完全忘记了这是他杀的第几个蒙古士卒,砍、挡、劈、撞,这些动作,已经成为了周岱的身体本能。

    还能支撑多久?他不敢去想,也不能去想!

    有个蒙古士卒在地上惨嚎,他的双腿已经被砍断,颈子上也被周岱狠狠地劈了一斧,但他居然还没有死,旺盛的生命力在燃烧,刺耳的嚎叫声,震撼着明、蒙两边的士卒。

    唐四七已经倒下了,他杀了两个蒙古人,却被第三个蒙古人一刀割破了肚皮,肠子流得满地都是,他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是:“杨大哥,照顾我老娘!”

    对眼前的战果,赛罕非常满意,他的蒙古勇士们,不愧是长生天的宠儿,才死了三十多人,就将对方杀了近十人。

    不占天时和地利,却能用三个人换一个人,蒙古老将军的眼神里,已经没有了对敌人的敬意。这是一帮乌合之众,可惜了他的巴力格,他那个雄鹰一般的独生子,居然死在了这群南蛮的手上!

    他举起了四个指头,缓缓前伸,这是告诉蒙古勇士们,上四十个人,一举将对方击溃!

    在同一刻,杨鹰将指间的长箭shè出,近距离穿透了一个蒙古士卒的胸膛。

    那个蒙古人伸出双手,在空中乱抓,用绝望的眼神,缓缓转向北方,那是他的故乡所在。可惜,他的愿望没能实现。

    周岱一斧反背挥出,将这个蒙古人砸翻在地,顺势又将斧头划过另一个蒙古人的脖子,这是他的绝技,一斧挥出,必取人首级。

    “嗷!”

    在周岱的怒吼声中,蒙古士卒的人头飞起,带着一团血雨,滚落在白sè的雪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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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心中峥嵘

    “威远镇边靠山王要娶亲了!”

    一个小道消息,从大同府城的某个角落,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旋风般地刮遍了全城。

    “娶的是哪家姑娘?”

    “马府二小姐!”

    “什么!那个白虎星?”一个三姑先是给女方下了个定义,然后才大惊失sè,“莫乱扯,我天朝哪有什么威远镇边靠山王?小心犯了王法,罚得你倾家荡产。”

    跟她闲聊的六婆神秘地笑道:“这个王爷啊,本事可大着呢,东城文庙那一块,都被他买了下来,建了一幢宏伟无比的王府,马二小姐,就是王妃!”

    “文庙?”三姑再次惊道,“那可是寸土寸金的宝地啊,周围都是豪门大户,有钱都买不到的地儿!这个王爷什么来头啊?”

    六婆马上闭住嘴,径直走了,家长里短的要诀所在,就是把对方的胃口吊死。倘若在大街上看见一个中年妇女捶胸顿足,肯定不是丢了银子,而是刚刚听到的八卦新闻,居然太监了!

    “真是乱弹琴,”这个消息也传到了朱寿的耳朵里,“朕何时在文庙买了宅子?”

    张永和陈敬对望了一眼,两人都没开口回答。

    被朱寿提升为詹事府右chūn坊右赞善的王守仁,在旁边看着从京师送来的奏折,也不说话。朱寿觉得这个中年人很有意思,既能拍得马屁,学识又渊博得不像话,上到天文地理,下到吃喝玩乐,无一不jīng,无所不知,简直比刘老大还要像小叮当。

    在正史中没有太多交集的帝王和圣人,在穿越后的历史中,很有基情地走到了一起。

    对于王圣人来说,詹事府右chūn坊右赞善,是个很小的从六品官,比他在刘瑾的追杀下,狼狈逃亡到贵州前的兵部主事还要矮上一级。但这个官却是大明朝含金量最高的官职,因为以前所有当过这个官职的人,十个之中,有八个都成了阁老,剩下两个,都是不小心在政治血战中被打下马的倒霉蛋。

    左、右赞善,在明朝是阁老的必经之路。

    这三个人不说,因为他们都深知其中门道。但苏进就不管这么多,他跟李凤姐李宁妃是盟友,马青莲这个刚出现的女人,自然就成了他的潜在政敌。

    “圣上,”苏掌印很直接地说道,“此事乃马昂、王勋两人所为,王勋与马家是通家之好。”

    听了他的话,陈敬的眼神里,露出一丝担忧,不是为马、王两人,而是为苏进自己。

    三小虎都是从小玩到大的好友,王伟远在南京造船,在皇帝身边互相帮衬的,只有他们两人而已。虽然两人的政见不同,偶尔也会闹闹矛盾,但相比老八虎来说,苏进才是值得信任的政治盟友。

    苏进是当局者迷,没有看清朱寿的心态,若不是他从小就跟着朱寿,早就被皇帝重责了。

    果然,朱寿瞪了苏进一眼,下旨道:“宣代王觐见。”

    临时行宫的偏殿里,代王朱俊杖小心地悬着半个屁股,坐在锦凳之上,满头大汗,看着对面的皇帝。

    “代王身体可好?”朱寿礼节xìng地寒暄道。

    朱俊杖双腿一软,从锦凳之上直接就跪在地上,将头叩向地面,高声道:“臣有罪!”

    朱寿笑了一下,说道:“你何罪之有?”

    朱俊杖抬起头来,呆了片刻,方才呐呐道:“强占民田……掳人妻女……”

    代王这话,是典型的避重就轻。对于平民百姓来说,这些是大罪,但对于藩王来说,根本就不是罪。大明的藩王,会被杀掉的罪名,其实只有一条,那就是谋反。

    朱老四不仅剥夺了亲王们的军事指挥权,而且也剥夺或减少了他们的护卫权,把所有藩王当猪一样的养着,稍有不慎,便严加申饬。有不听话的,就直接废掉王爵,关进凤阳的皇家禁锢之地。

    朱俊杖的祖宗,第一代代王朱桂,便被建文帝和朱老四先后收拾了好几次,最后还革了他的三护卫,减了官属。而朱俊杖的父亲,也是被废为庶人。有这些例子在前,年轻的朱叔叔看着更年轻的皇帝侄子,自然是如同惊弓之鸟。

    “不过些许小事罢了,”朱寿哈哈大笑,指着代王,说道,“论辈份,你是朕的叔父。”

    代王连忙叩了三个响头:“罪臣不敢。”

    朱寿皱了皱眉:“行了,给朕起来说话。”

    代王连忙爬了起来,站在朱寿面前。

    “坐下。”朱寿的声音不大,但却不容代王违抗。

    代王赶紧将半个屁股搁在锦凳上,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皇帝。

    本来朱寿从老娘张太后那儿学了好几招对付王爷们的散手,但看着这可怜虫王爷一副小媳妇的样子,也就懒得再调教他,直接说道:“朕找你来,便是想让你去马府提亲。”

    “提亲?”代王叔叔满头大汗,不敢说这不符合皇家礼仪,只好换了种说法,“罪臣斗胆,敢问是替谁家提亲?”

    大同府城,还有谁不知道威远镇边靠山王想娶马家二小姐?

    没被朱寿召唤之前,代王叔叔还在自个儿的王府中,暗自嘲笑皇帝的荒唐行径:哪有自己给自己发俸禄的?

    朱寿见这老小子还敢有花花肠子,从鼻子里哼出口气来:“替本王!”

    眼见皇帝如此无耻,代王也只好捏着鼻子,俯首道:“臣领旨。”

    二月的大同府,非常寒冷,夹着雪的北风,如同刀子般割在脸上。马昂裹着厚厚的狐毛大衣,戴着城中聚宝斋订做的虎皮帽子,穿得极为喜庆,站在自家的府门前。在他的身旁,是穿得同样喜庆的王勋。

    能让这两个大少爷开了府门,站在寒风中迎接的,当然是前来提亲的代王爷。

    “王爷,”看见王府的仪仗队伍,马昂远远的便迎了上去,叫上一个小妾,给代王当下桥脚垫,大笑道,“几rì不见,您老越来越英姿勃发。”

    看见两位大少,代王爷同样是满脸的笑容,踩着马昂的小妾下了轿,亲热地牵着马大少的手,走了几步,又拉起王勋的手,这才笑道:“两位贤弟,上次翠红楼一别,孤是rì夜思念,如今得见,先办了正事,你我兄弟三人,定当痛饮一番才好。”

    王勋也笑道:“王爷有命,在下兄弟二人,自然是舍命相陪,不醉不归。”

    代王听了这话,皱了皱眉头,把脸一板,沉声道:“王兄此话差矣!你我兄弟相称,你若再这么客气,那我扭头就走,决不再登贵府半步!”

    从孤到我,在这两个昔rì给自己提鞋都不配的家伙面前,二十八岁的代王爷熟练地摆正了自己的位置。

    马昂连忙打上圆场:“入了府门,便是兄弟,但在府门外,尊卑有次,代王爷可不能把我们架在火上烤啊。”

    代王这才开颜笑道:“马兄果然豪爽!”

    三人进了马府正厅,听代王说明来意,马昂的脸上,顿时涌上了失望的表情:威远镇边靠山王妃?不是皇贵妃、贵妃,甚至连个淑女都不是,一个王妃,顶个屁用啊,看看对面这个肥猪似的代王就知道了。

    大丈夫不可一rì无权,小丈夫不可一rì无钱,马昂已经很有钱了,对他来说,权力才是最重要的。

    有了权力,才能有一切!

    王勋沉思了一会,方才笑道:“多谢王爷,这门亲事,我代马府应承下了。”

    形势逼人,马昂也没了办法,只好没jīng打彩地应了个诺,接了代王递出的聘书和纳采。

    明清时期,古时的三书六礼,已经非常简化了。不过朱马联姻,又有代王当使节,仪式还是非常完备的。

    聘书、礼书、迎书,无一不全;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和亲迎,六礼皆备。

    朱寿穿越之后,根本就没有经历过古代成婚仪式,朱厚照留给他的皇帝大婚记忆,已经非常模糊了,只记得折腾了好几rì。数万人规模的皇帝大婚,是一朝一代的大事,跟朱寿现在这个儿戏般的成婚仪式,自然完全不同。

    看着太监大佬们yù言又止的表情,朱寿也明白,自己的胡闹,顶天就是在大同府有效,等回了京城,一切都得恢复原样。等着马青莲的,可能是个杂号妃子的封爵,毕竟张太后是个很严肃的母亲,对儿子的胡闹可以容忍,但对儿子胡闹的结果,她可没有必要忍让。

    这场婚礼,对于别人是个笑话,但对于朱寿来说,却是一场洗礼。

    穿越带来的思念和痛苦,两年以来,已经被他压到了心底,大明朝的皇帝生活,虽然险像丛生,有时也郁闷得让他想撞墙,却多姿多彩,短短的两年,让他好像经历了整整一生。

    被他刻意压在心底的现代情节,和朱厚照本身所具有的浪漫与狂放不羁,都在冲击着他的理智大堤。

    他虽然是个一无是处的宅男,却不是傻子,面对着智商超越常人的古代政治天才们,他只能藏起自己的现代意识。

    那种把古人当傻子玩弄的YY小说,只能是瞎扯淡。不管是刘老大,还是张提督,甚至是敌友难分的杨师傅,这些围绕在他身边的古代天才们,每个人都有将他玩弄在股掌之间的能力。

    他们唯一忌惮和害怕的,只有一样东西,那就是他的身份:皇帝!

    朱寿明白,如果自己不是皇帝,早就被这些古人玩残了。他穿越而来,只是多了五百年的见识。如果只是讲权术与智力,两千年前的古代圣贤们,也不比后世的那些政治天才们差多少,甚至还略有过之。

    人类产生文明以来,唯一不曾进化的,只有人心。

    要在这个帝国的身上,打上自己的烙印,朱寿明白,除了要继续隐藏自己的真实思想外,更重要的,就是不要迷失在大明朝的古代社会中。

    这个可笑的王爵,这场荒唐的婚礼,就是朱寿对自己过往历史的一个交待。

    朕,来到这个世界,但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宅男内心深处的棱角,开始露出了它的峥嵘。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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